第三章宗教鬼
第一话
清晨第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里时，陈善美正翻了个身睡得无知无觉，被子滑落肩头露出细白皮肤上的暧昧痕迹，她不知梦见什么轻皱起了眉，手指下意识的握拳，压在她脖颈下孙悟空的手臂弯了弯，她又转回他怀里，呼吸平稳，几缕发丝垂落脸颊，孙悟空抬手轻轻帮她拂去，阳光打在她脸上，她有些转醒，他也不去管窗帘，手掌在她脸颊上方为她遮出阴影，静静地看她的睡颜，这样的日常是他想过的和陈善美的平凡的每一天，真的身在其中时，比想象中的还要千百倍的心满意足。
“陈善美，”他轻轻在她耳边叫她，她眼睫动了动，“陈善美，起床了。”她蹭了蹭枕头还是没有转醒的意思，反而闭着眼睛埋头睡得更沉。
孙悟空得到确认般变出木梳和发圈，就着她侧躺的姿势将她一边头发轻轻握在手中，有些生疏地将之分成三股，念及外婆说过辫子编得好看的基础是三股要分的均匀，手指郑重地掂量着每股发的重量，眯起眼睛恨不能把多少根都数出来，好半天才犹豫着正式开始编。
“右边搭中间，左边搭右边，”他小声念叨着，半晌又感叹，“哇，陈善美你的头发可以编中国结了。”
手指穿梭发间，带着令人感动的温度，好不容易编到发梢，陈善美窝在脸庞的手动了动像是要醒，他只好匆匆系好发圈，将木梳藏在枕头下，迅速平躺装睡。
阳光带着暖意有些刺眼，陈善美睁眼缓慢地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水帘洞，曾经被她玩笑般抱怨太闷而被孙悟空徒手砸出的窗户现在看起来有些太过扰人清梦，宿醉的脑袋迟钝地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反映过来自己本该身处日本，反映过来的瞬间猛地坐了起来，犹如雷劈般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某人，顿了一下又凑过去仔细地观察孙悟空有没有醒，看他像是熟睡的样子，这才放心地把脸埋在双手里开始反省后悔自己昨天都干了什么。
凡人时的陈善美因为随时都有恶鬼缠身，甚至面临着被附身的危险，所以从来不敢做有可能失去自我意识的事，三十几年的人生中严谨自律，滴酒不沾，至多也就是低纯度酒精类饮料而已，鲜少的几次喝酒也是在遇到孙悟空后，因此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好不好，经过昨晚醉酒事件后她突然可悲的意识到自己不是酒量好不好，自己是根本没有酒量。
太丢脸了，丢脸都丢到日本去了。
昨晚一桩桩思维跳脱的事在脑海里鲜明起来，陈善美捂着脸安慰自己，眼睛已经四处瞄着有没有可以藏身到地老天荒的橱柜，经过一番自我问责的洗礼，还是趴在孙悟空身旁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英气的眉，小声地跟他道歉，“孙悟空，我太坏了，我不该怪你的，那些话都是我瞎说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能够和你在一起而怪你，”手指停在他脸侧，“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事了。”
仔细想了半天，她点了点头坚定决心，还是取出孙悟空在医院那晚的记忆最可取。
陈善美模仿着孙悟空当初取走自己记忆的样子在他脑袋边打了个响指，毫无反应，手指在眉心汇聚意念的力量，逐渐移动到他额角，响指打得越来越好，偏偏记忆碎片就是没有出来的趋势，陈善美有些挫败，手掌一翻，三味真火倒是在手心燃得很好。
孙悟空忍不住睁开眼，声音带着笑意，“陈善美，你想烧掉我的头发吗？”他坐起来单腿屈起，手抓了抓头发，笑弯了眼，“怎么，不喜欢我的发型？”
陈善美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几乎要弹起来，“孙悟空，你又装睡。”
孙悟空手搭在膝盖上，一脸无辜，“这可不是我的错，像我这种力量超强的妖怪，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睡眠，”他眨了眨眼，声音低沉，意有所指，“多少次，也不需要。”
陈善美愣了一下下意识用被子蒙住瞬间泛红的脸，顿了三秒又钻出来，瞪大眼睛问他：“孙悟空，我们怎么从日本回来的？”
理所当然的口吻，“我带你瞬移回来的。”
陈善美看了看床下，“衣服呢？”
孙悟空咧嘴笑，嘴角快勾到耳根，“没穿，”陈善美作势要打他，他又郑重补充，“别担心，没丢在路上，都在酒店，全部。”
我是担心有没有丢在路上吗？衣服都没穿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哪个瞬间瞬移回来的？陈善美捂着脸做鸵鸟状，孙悟空笑着伸手握了她的，忍不住还想逗她，“如果你想不起来细节的话，你嫌酒店的床不如水帘洞的软，所以”
陈善美伸手捏住他两边脸颊，脸红红地喊：“stop！停！”
孙悟空止不住地笑，“呀陈善美，”她不明所以地瞪他，他伸手把被甩到她背后的辫子顺到前面，“你可真迟钝，作为女人对自己的发型一点都不敏感。”
陈善美这才看到那有些松散的三股辫，看得出来编的人从来都没有编过辫子，编的一点都不整齐，中间甚至有一个洞，每根柔软的发丝都像是叛逆般的不服从自己的位置，有些毛糙，乱七八糟，她却想哭。
孙悟空捏了捏松开的发丝，有些遗憾，“刚才还好看一点，陈善美，不是我编的不好，是你乱动把它弄散了。”他手指穿过那可以称之为败笔的窟窿，“外婆说三股辫是最简单的，哇，骗人的吧，一点都不简单，不过刚才没有这个洞还好看一点，反正你怎么样都漂亮。”
他没有说你外婆，而是外婆，这意味着，那是我们的外婆。
好像外婆真的手把手教他该如何编辫子，有几种辫子的编法，哪个最基础，哪个最好看，哪个最复杂，哪个最难编，好像外婆真的牵着自己的手把自己交到他手中，委他爱惜，托他珍重。
而这些好像都是真的，对此陈善美尤为感激。
孙悟空凑过去看她，才发现她哭了，“陈善美，我是为了让你高兴，你怎么哭了。”手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你不用解释，也不用对我抱歉，昨天我和醉酒的陈善美已经说好了，罪我们一起赎，什么我们都一起承担，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不要你，我们会在一起很久，所以那些你想取出的记忆都不重要。”
好的话，不好的话，都是我们在一起互相影响对方的证据，所以都会变成值得的回忆。
陈善美吸了吸鼻子抱住他，声音带着鼻音，“孙悟空，你编的很好看，除了外婆你编的最好看，谢谢你。”
孙悟空笑着回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她肩头，空气中突然夹杂了一股极不稳定的力量，他皱了皱眉，轻轻拍了拍她，“虽然我不介意这样更久一点，但是好像有人来了。”
陈善美松开他，有些惊讶，“除了悟净大人他们，还有别人能进水帘洞吗？”
孙悟空凝神去分辨流动的力量，“很久以前水帘洞也是祈福还愿之地，但只有极为恳切渴望之人才能进入，在凡人眼中，这只是个庙宇，原本，他们是看不见我的。”
陈善美也好奇地学他去捕捉周围的信息，她顿了顿，“孙悟空，这好像不是人，也不是鬼，更像离体的魂魄。”
孙悟空仔细看着她，数秒后露出了解的表情，“差点忘了，我们陈善美现在有了修补魂魄的治愈力量，”他又皱起眉，“看来，是为你来的。”
陈善美愣了愣，起身要去找衣服，还没下床，听见孙悟空打了个响指，两人已经着装完毕，他过来牢牢牵了她的手，“走吧，看看是何方妖孽。”
水帘洞门口隐约有个半透明的魂体，是个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的女孩子，不断地在原地徘徊，总是警惕地回头看着背后，像是惧怕什么更为强大的力量，看到陈善美和孙悟空出现，她想靠近，却又迈不开脚步，眼神极为哀切着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腕骨凸出地可怜，手臂极其瘦弱，右手肘有些怪异地歪着，像是断了。
陈善美试探着问她：“你是，来找我的？”
女孩表情有些僵硬，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她抬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声音破碎，“三藏大人，请救救我们。”
孙悟空握紧陈善美的手，有些警惕，“什么意思？”
女孩回头看了看，重新绞紧双手，眼中满是恐惧，“他们要来了，我不该出来的，他们要来抓我了，三藏大人，拜托了，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陈善美踏前一步，“你在哪里？他们是谁？”
女孩不断重复着：“来不及了，他们来了，来不及了。”她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双手被迫张开，身后像是有隐形的漩涡般将她吸入其中，消失的瞬间她只来得及无声地比出口型。
那是凌驾于水帘洞之外的力量，却能突破重重结界将女孩带走，神秘强大的有些不正常。
陈善美仔细思索着那口型究竟说的是什么，连着说了几个根本都不是词的词语，才猛地抬头，“莲花村。”她下意识握紧孙悟空的手，“她说的是莲花村。”
莲花村是陈善美出生的地方，也是历任三藏诞生之地，这其中的联系怎么想怎么奇怪，孙悟空皱了皱眉，“如果她这么惧怕的力量连水帘洞的结界都能渗透，我能想到的，只有蚕食了无数生命的厉鬼。”
陈善美满脸担心，“可是那女孩还活着，如果有厉鬼隐藏在莲花村，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所以这种恐惧和恳切才能让她进入水帘洞。”
孙悟空点了点头，“可能不仅仅是隐藏，”陈善美疑惑地看他，他少见的有些严肃，“我突然想起来，去日本找你之前，菩提老儿说是来找我帮忙，我那时没在意，现在想一想，他可能不仅仅是来邀功那么简单。”
到牛魔王的酒店时，须菩提祖师正窝在沙发上烤火，手里一杯热茶，双脚翘在桌子上，一副悠然自得享受退休生活的样子，沙悟净正来来回回地打扫房间，时不时应他的要求给他准备精致的茶点，牛魔王骂骂咧咧地从楼上下来，看见孙悟空马上哭丧着脸过来抱怨：“都怪你这死猴子非要留住他，现在可好了，赶他他也不走了。”
须菩提祖师遥遥冲孙悟空招了招手，“悟空啊，善美小姐，你们回来了，日本确实是个休假的好地方吧？”
猪八戒抱着富子走到须菩提祖师旁边故意歪了一下，撞得他把热茶倒了一身，嗷嗷叫着蹦起来，猪八戒跟孙悟空比了个眼色，一脸无辜地坐下，“哎哟，不好意思，突然没站稳，看样我的伤还没好全，须菩提祖师，可没烫着您吧？”那表情明明说的是“老不死的烫死你才好呢”。
沙悟净急忙走过来擦拭皮质沙发上溅的水，须菩提祖师抢过刚被牛魔王偷偷藏起来的纸巾擦衣服上的茶水，委屈得不得了，“你们这些妖怪可不能合起伙来欺负我啊，悟空啊，日本也让你去了，善美小姐你也带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孙悟空牵着陈善美过来坐下，眼神锐利，“我还想问菩提你想怎么样，要是这点茶水就把你烫死了，也省了我这几千年被你麻烦了，怎么，要不要用三味真火给你烤烤？”
须菩提祖师站在烤火架边倾着上半身烤衣服，一脸“你以为我怕你”的表情，“你别说，烤了这么几天，我发现这三味真火用来取暖还是挺舒服的。”
孙悟空眼神扫视过去，火苗猛地窜高了一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缓缓道，“莲花村，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们说？”
原本被烫了一下怒视他的须菩提祖师瞬间柔软了表情，哄小孩一样赔着笑脸，“这不是准备等你们回来再说嘛，可不是我不说，你去日本前我就说了，是你不听我的。”
“莲花村？”牛魔王感兴趣地坐下，“莲花村怎么了？”
须菩提祖师斟酌着开口：“也就是说，莲花村，这个莲花村吧，可能有恶鬼需要你们抓。”
牛魔王眯着眼睛一针见血道：“莲花村是历任三藏降生之地，是这世间少有的圣地，天界回放任恶鬼在其中滋生祸乱？菩提，你可不是在诓我们。”
猪八戒挠了挠头，“恶鬼盘旋圣地，灾祸降临人间，连天界都无法插手却反倒要我们去降服，这情景有点熟悉啊，哎你们想起点什么来没有？”
“何止是想起，简直刻骨铭心。”孙悟空已经黑脸，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刀刃般锋利的眼神紧盯着须菩提祖师，这种祭奠式的祸乱，这种抢走他爱人的狗屁使命，他熟悉的不得了。
须菩提祖师如坐针毡地不停搓着手，“没错，这是既定的灾祸，但是”
孙悟空打断他，眼瞳妖化，“但是你要送同一个三藏献身两次吗？还是你又要扯那些狗屁容器使命？”他手指错开和陈善美十指相扣，“我们不抓，这个烂摊子，就留给这么伟大的天界来收拾。”
他起身作势要走，须菩提祖师急忙喊道：“这不仅是献祭，这可是为了孕育新任三藏力量的献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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