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迢青的爹柳汤一看就是个干练的人物,虽人到中年,但器宇轩昂,身着的华服看起来样式简单,用料到裁制都是极为考究。
柳汤见到柳迢青,喜形于色,连连叫到:“青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一旁,黄管事也叫到:“哈哈!此次少爷能够死里逃生,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里怕是人多眼杂,我们快进去再说!小吉,关店打烊,今天有些事就不做生意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云行镖局的杜镖头也是笑容满面。
一行人来到屋内,柳汤已经察觉到迢青受过伤,上前宽衣察看,见到如此深的箭伤,爱子心切,不由得老泪纵横。柳迢青见到家父如此悲切,连忙赔笑宽慰道:“幸得一位神医相助,已无大碍,不碍事的,养上几天便好。”
柳汤说到:“那便好,不只是哪位神医,来日定要大礼相谢。”
柳迢青回到:“神医来无影去无踪,下次见到怕是要缘分了。”
柳父叹气自责到:“是我考虑不周,就不该让你这么早就去江湖中闯荡,还好没有命丧刀剑之下,不然你娘亲非要把我大卸八块。”
杜镖头说到:“兄弟你说什么丧气话,侄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这两位小友看的面生,贤侄你给介绍介绍。”
迢青将白阮二人依次介绍给众人:“这位是绥州的白玉桐。这位是陈留的阮兄,阮亭。”
柳汤若有所思,言道:“这位小姑娘我是知道的,青儿和白苧跟我讲过。至于这位阮亭小兄弟,陈留人氏,那错不了了,东京陈府的少爷,名门望族,你父亲和我还算有些交情,他托人去寻他的宝贝儿子,没想到让我碰见了。你姐……”
阮亭赶快摆手打断说到:“原来是相熟之人,柳伯父,千万别跟家父说看到我的事情!我好不容易……”
“那可由不得你,我的亲弟弟!”声音从门口传来,放眼望去,是一个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仆从。那女子看起来没好脸色,言到:“柳伯父,托您的福,我才找到我这个出逃的小弟弟。此恩我们阮家是断断不会忘掉的。”
柳迢青和白玉桐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阮亭是逃出来的。阮亭更是垂首连连道歉。
原来这是阮亭的姐姐,唤作阮谣。阮亭还有个妹妹,芳名阮歌。阮谣在边上的红椅落坐,气愤着说到:“道歉,哼!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天要抖落抖落你那点破事。阿亭,你不辞而别,害得阮府上下鸡犬升天。帮你的丫鬟小梅被阿爸一通责骂,关了禁闭。连娘亲都急病了!小妹天天跑去大相国寺给你烧香拜佛祈福你能平安归来。整个京西京东河南府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你,我就猜到你又想什么去做执剑天涯的蠢事情,参加什么武林会盟去了。你说不在家好好呆着又去外面惹什么乱子。别忘了,你和沐叶昔的……”
阮亭上前解释到:“好啦!姐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去清凉寺寻禅问佛,没想到赶上了这武林盛事,就前去看了看。”
“还在嚼舌,你知道这华山道上有多少艰难险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柳迢青也来劝慰:“阮姊姊可别太生气了。我确实是在清凉寺偶遇阮兄,实在万万不该带阮兄前去华山。阮姊姊要怪就怪我吧,与阮兄并无干系。”
阮谣胸中的愤懑已释,火气也大半消了,语气也不如刚才那般针锋相对。她言到:“并没有责怪柳公子之意,还请公子不要误解,只是我们阮家就这么一个子嗣,还要靠他传承家业,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姐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以及自我安危还是有分寸的。”
阮谣嘲讽到:“亭弟居然不是小孩子了,不简单啊不简单……”
柳汤看到阮家姐弟见面就相互拌嘴,也是插不上话,待到大家都平静下来,才开口:“既然阮亭已经平安归来,阮侄女也别太责罚他了,毕竟仗剑江湖是每个童龀男儿的梦想,回来就好。”
“柳伯伯说的是,我还要带家弟去面见家父,恕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家父还在等消息呢。”
“侄女请便,代我向令尊问好,来日还要去阮府讨教一番,和阮老爷比比酒力呢?”
阮谣笑道:“柳伯伯酒力定然更是技高一筹了,也请柳伯伯代我向柳夫人请福。柳公子,以及这位不知名姓的小姐,有缘再见。黄管事,杜镖头,诸位,告辞。亭儿,我们走。”阮亭注视着迢青和白玉桐,能看出心有不舍,但又不敢说什么。
“柳兄,白姑娘,有缘再见!”说罢,阮亭便随其姊姊离开了。
阮府的人走后,柳迢青将他们这几天的经历与大家分说,而白玉桐在一旁添油加醋。当谈到幽谷伏兵时,听得大家满脸狐疑。毕竟华山派掌门骆悼乃忠义之士,这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出师反宋,伏击各路豪杰实在是让人大感意外。况且宋军的动向也让人大为不解,骆悼刚露出反叛的苗头,宋军便予以镇压,这一切似乎就像安排好的一样。至于满亭方和卢六哥,是生是死实无半点消息。
经过多少日夜的颠簸,迢青终换得一夜安宁。身处在京兆府的柳家宅邸内,虽有伤病在身,但心里安稳。这宅子平日里都是预备给从南方来的商会人士的。虽说是安稳,但想到那些群雄以及叔父们不知道如何,又不得入眠。
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既然睡不着,那就不如出去转转。宋朝不比前唐,并无宵禁,夜夜笙歌,夜景下的京兆府自然是繁华无比。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迢青大吃一惊,心想:“这么晚不知是何人,莫不是玉桐那个丫头?”打开房门,柳迢青是又惊又喜。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丫鬟白苧。
柳迢青觉得她带在身边甚不方便,将其留在这雁城潭州的蒲柳山庄里。此次柳汤北上,本没有带其他人,拗不过白苧心系迢青,便让她随其他人在后跟随而至。白苧一到这京兆府便一路打听,直奔迢青卧榻之处。她见到迢青后,更是喜极而泣。
迢青叫到:“怎会是苧儿!”他看隔壁白姑娘的屋子没有半点烛火,意识到周围人都已经入睡了,不可过多言语,但他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和白苧分说,于是拉着白苧溜出了宅邸。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宋朝的长安虽不如前朝都城那般“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但也算是数的上的大城市。
晚来风急,竟有些冷了。白苧不过一介仆从,没见过世面,在迢青身边畏畏缩缩,大没有刚才心切寻迢青时风风火火的样子。柳迢青带着白苧钻进附近的一家脚店,叫来了些热饮子暖暖身子。
两人坐定,迢青问到:“老夫人近况如何?还有苧儿你怎会来此?我爹他可知道?”提到这个,白苧觉得有些委屈,哭哭啼啼像个孩子。
“嗯?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白苧摇摇头,伸手擦了擦泪珠,呢喃到:“夫人很好,只是许久未见到公子,禁不住喜极而泣。”
柳迢青抚摩着白苧的小脑袋,笑道:“苧儿果真还是小孩子,你怎会来此,随家父来的?”
白苧回到:“苧儿只是听闻公子出事了,心中挂念公子,便随老爷之后来到了北方。”
迢青小酌了一口汤饮子,说到:“好苧儿,回头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白苧在一旁摇着头言道:“想着公子是苧儿的本分,公子心里能想着苧儿,苧儿便满足了。”
迢青扭头向窗外探视,跟白苧说到:“你这个小嘴儿,真的是比蜜糖还甜。对了,这京兆府长安城你觉得怎样?是不是要比雁城要有趣得许多?”
提到这个,苧儿来了精神。她说到:“以前做公子的书童。常陪公子诵读前朝的诗篇。譬如‘暗闻歌吹声,知是长安路’,又如‘宫苑傍山明,云林带天碧’。那时候不懂,以为长安不过雁城模样。今日一见,方如梦初醒。雁城和这长安比,连城门都比不上哩。”
迢青将饮子钱交与店家后,坐下笑道:“那是自然,长安城自上古开始便是大都,延续十几个朝代至此,咱们雁城哪里比的了。长安亦是如此,如若是汴州东京,怕是又要惊起你一番赞叹了。正好趁这段我养伤的时节,带你去到处好好看看。”
白苧毕竟心境单纯,听到公子要带她去玩,自然是高兴无比,但是她又想到老爷最在乎公子的安康,怕是不会同意此事的,心情一下子又失落了。
柳迢青看出了她的心事,言道:“我爹决计不会干预此事,再说我要是天天呆在宅邸里怕是要闷死了。”
白苧又恢复了笑容。她说到:“公子可不要打趣苧儿,一定要带苧儿出去玩。对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老爷如果见到公子不在房子内,肯定会心急如焚的。”
柳迢青起身说:“苧儿说的有道理,走,咱们比比谁先跑回去!”
白玉桐曾在蒲柳山庄见过白苧,知道白苧的存在,但见到这么个小妹妹突然冒出,也很是惊讶,忙拉其过来问东问西。白苧一向对外人怯懦,更何况是白玉桐这般风风火火的姑娘,于是怎么问都支支吾吾地都不肯回口。
迢青帮她解围到:“白苧昨夜刚至,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怎么敢跟外人说话,白姑娘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白玉桐揶揄道:“果然是富贵人家,竟还有书童相伴,想必知晓不少柳大公子的趣事。不过这名字倒也奇怪,词牌名那么多,怎么会点中‘白苧’,他人若不知晓此中缘由,只道是‘白柱’,那多难堪。”
听到这里,柳迢青解释到:“这是老夫人,也就是我母亲起得,至于为何是这二字,我问过母亲却不答,便无从知晓。”不会儿,柳老爷派人来叫迢青过去,似乎有什么急事。
柳迢青领着白苧赶到门口,白玉桐跟在后面,见到柳汤在马车外来回踱步。柳汤一脸喜色,见到迢青说到:“青儿,上马车再说!苧儿,白姑娘,你们也来吧。”不等迢青和其他人,马车就奔驰而出,车内颠簸得很。马车上还有黄管事,他也是十分高兴。
柳汤摆手示意所有人不要讲话,然后说到:“青儿,你师傅他老人家命大,卢六兄弟也没什么大事。没想到这回那满老骨头能活下来,啊哈哈。”迢青听了,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柳汤继续说到:“不过找到的时候,两人真可谓狼狈至极。唉,华山此等惨状我平生也未见过。”说完便没有人再愿意开口了,只听得外面车夫和马车的声响。
迢青想到华山死了那么多英雄好汉,虽然悲上心头,但师傅他们幸免于难,还是喜极而泣。白苧也是为满亭方感到高兴,忙谢仙拜佛,好似一个虔诚的信徒。白玉桐心想:“那个满老头子功夫那么高,待人也不坏,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如此草草丢掉性命。”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慢慢放缓停下,一行人下了车。柳汤开口道:“官道到这里便停了,剩下的我们得自己走。”寻着山野小径一路向下,来到一片地势较低的浅滩,穿过浅滩踏着石阶拾级而上走去便可看到村落。这里临近华山,不远处能够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势。村里的乡民就是在此处发现了一群奄奄一息的江湖中人。
在一个汉子的引领下,一行人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院子里看着住了了不少着了伤的英雄好汉。柳迢青一眼就看到了师傅。此刻,满亭方正和那些搭得上话的汉子谈天论地,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柳迢青忙上前叩拜师傅,满亭方见到迢青更是喜出望外,吼到:“哼,诸位看看,我就知道我这乖徒儿死不了!对了,那小丫头呢?”一众人等进了茅屋,白玉桐笑脸迎道:“我可是快活得很,倒是您这位爱徒差点丢了性命。”
满亭方听了揽起柳迢青,看到箭伤之后难免心中生怜。白苧不知柳公子受伤之事,听到他自己提及之后,也赶快上前察看,见到寸深之口,禁不住掩面而泣。
满亭方指着大腿说道:“真他娘的晦气,临了让恶贼砍了一刀,还好只是皮肉伤,要不老夫命葬在那破山沟沟里,岂非没了我一世英名。”
卢六哥在一旁附和到:“这帮恶贼,就好像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杀都杀不完。”
有个不认识的汉子喊到:“这事真是邪门了,本来想着诛杀那顾理恶贼,反倒是让狗咬了一口,我是绝对不信这是骆掌门所计,说不好是那顾理与什么恶人勾结而为……”其他几个人也赞同这点。
柳汤言道:“而今兵封华山,各路豪侠四散溃败,有的到现在也毫无音信,是死是活也未可知,一切皆不明朗。其中贼人何来,骆悼是否反宋复唐,以及官兵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都不知晓啊。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施救各方,重振旗鼓,切莫再生事端。”
“柳庄主所言甚是,不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是啊,定要把后面的推手碎尸万段!”
满亭方纵横江湖几十年,受过的伤大大小小几十年,这点皮肉伤不算什么。当日便和卢汤他们回府了。众人在堂中梳理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情,盘算一二也未得结果,忽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在院内立柱之上拾得一封书信,信上没入箭枝,乃是飞矢所送。
柳汤遣人合上堂门,忙打开信纸,念给众人听:“柳庄众位英雄朋友,华山杀戮,闻者无不惊骇。血流成河,骸骨遍地,蒙冤深重,威灵震怒,至于泾渭不分清浊,天地不辨黑白。这背后缘由繁复,各个势力犬牙相交,绝非三言两语可陈出。河南东云衣山庄陈书天下英豪,于十日后戌时搬身庄内一叙,其中种种所知皆告知诸位,共议应对之法。云衣山庄主人拜表。毕,诸位怎么看?”
满亭方拍了一下桌子,说到:“别又是歹人设下的圈套!咱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黄管事说到:“不尽然,歹人那般歹毒,若是要取你我性命,何不闯进府宅来大开杀戒。此信我看可以去探探一二。”
柳迢青插话说到:“黄伯伯说的是,哪怕龙潭虎穴也想去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挨着两三穿心箭。父亲以为如何?”
柳汤合起信封思忖一番,说到:“那便晋拜一下这个云衣山庄,我倒要看看这其中有什么名堂。老黄,到时候你就守在这里,如果我们次日申时还未能归来,就去报官。”
卢六哥感叹:“也只能如此了。咱们有胆去,他们可没那能力给咱们设鸿门宴。”
柳汤话锋一转,忽然问到:“青儿,你那位小朋友怎么没看到?”
柳迢青也想到:“平时就属那小丫头爱问东问西的。怎么这一回府就不见了踪影?”他便开口问身边的白苧:“苧儿,可见到那位白姑娘?”
白苧回到:“公子,自回府以后一直伴在公子身边,却不知白姑娘何时离开了。”
柳迢青听完心想:“京兆长安千年古都,怕是那姑娘又见到什么有兴致的瓦子去玩了。”于是他笑道:“白玉桐这个丫头,贪玩的很,不知跑哪里去了,天黑前准回来。”
果真,天黑前白玉桐回来了,满面桃花。柳迢青问她去哪了,所答非所问,只说到见到几个家乡的商人,问得几分家乡的情况。柳迢青见惯了白姑娘东奔西跑,听罢也不在意,心想:“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何出身,明明饱读诗书,却不如一般大家小姐那般琴棋书画,织布刺绣。真是怪哉怪哉。”
正是:娇娃踪不定,心中有乾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