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你填一下这个表。”
警局的小黑屋中，一位年轻的警察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一个玻璃，玻璃对面坐着一个人，双目无神，两手摊在椅子旁，头低垂着，听到警察的话，左手缓缓抬起，接过单子，双目渐渐有了聚焦。
姓名：邢龙
籍贯：hb省sjz市
出声日期：2054年1月20日
学历：生物博士，地质博士毕业
职业：暂无
与被害人关系：
他已经填不下去了。
邢龙紧紧的攥住手里的笔，将头仰起，猛的吸了几下鼻子，“哈，哈”地喘息了几声，左手把表向前一推，还给了警察。
“长子是吧。”警察叹了口气，说道。
“对。”邢龙将头甩下来，深呼吸了几下。
“如果你希望的话，下面的我可以帮你填，签字吧。”警察将纸推了回去。
“行。”邢龙拿起了笔，颤抖着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嘎吱——”
门开了。
一个女警走了进来，男警察转过椅子，女警将一份文件递给他，男警看了一会，转头询问邢龙：“不在场证明有吗？例如车票之类的？”
“有。”邢龙摸了摸裤兜，拿出一些纸片，递给男警察，“这些都是了，你们找吧。”随即闭上眼睛，垂下头。
男警察带上手套，总一叠纸片中找出一张机票，一张饭馆发票，一张银行的发票，将它们分别装在塑封袋里，交给了女警，女警拿着几个塑封袋，带上门出去了。
“如果是真的，你就无罪了，知道吗？”男警转过头，说道，“致命伤的掌印已经证实不是你的了。这个要是真的，你就会因证据不足释放了。”
“掌印不是我的，是谁的？”邢龙听见，抬起头，满脸都是憎恨的意味。
男警察沉默了，不过不久又说：
“断臂处经法医鉴定是刀伤，但不是你父亲手上的匕首，我们一定会尽力查找，绝不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呵呵。”邢龙冷笑了几声，“每当警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案子要么就是有什么背景，要么就是得等个十年八年的，这回，是哪一种？”
空气突然安静，邢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警察，警察则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好像两人的身份互换了一样。
又是嘎吱一声，推门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女警站在门前，愕然地看着这一切，男警解脱般地转过头，把女警手里的文件抓过来，扫了两眼后，直接站起身，走出去将邢龙的门打开，叫了一句：“走吧，回家去吧。”
“你让我回家，我该去哪呢，我的家，已经没了。”他站起身直视着男警，而男警的目光则是游离着，不敢直视他。邢龙走到男警面前，缓缓道出一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随即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一字一顿地留下一句话：“警察，不好当吧。”
男警连连后退几步，撞到后面的墙上，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垂下头，双手攥紧又是松开，念叨了几句：“警察，不好当啊。”
邢龙出了警局，看着土黄色的天空，左手攥紧，猛的打在身旁的水泥柱上。
很疼。
疼的快要哭出来了。
这就要哭了，我真没用。
邢龙的右手使劲打在左手上。
爸说不能哭。
我不能哭。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现实，变卖家产，父亲的葬礼办完了，但他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小龙，你得去给老师道歉。”
“小龙，高中你得去省重点。”
“小龙，你考上大学之前，不准找女朋友。”
“小龙，你必须考研。”
诸如此类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从小到大，都是父亲帮他做决定，现在呢，需要让他自己来了。他依然还记得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小龙，你博士毕业之后，我就不管你了，你也别管我，退休金多着呢。”
不知不觉的，已经到家了，不过这个空无一物的房子，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吧。
邢龙坐在地上，鞋随意的丢在门前，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嘴微张着，天花板上爬过一只虫子，然而邢龙的视线并没有聚焦。
父亲在前天死了，本来他的打算是在这两天陪陪父亲，然而，他并没有成功。
邢龙站起身，心中的悲恸没有减弱，但理智正逐渐恢复，他在报警时发现一张纸，上面是父亲的遗言，纸已经被鲜血染红，但仍勉强能辨析出字体。
“儿子，我把它压在身下，就是为了让你在我死后才能发现。我练过左手写字，所以不会写的难以辨别，就算被血染红了也不怕。
我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颗珍珠，它是纯白色的，瓶口大小，有几条纹路，看起来像是人脸，好像是老祖宗在采矿的时候从常羊山山洞里捡回来的，一直被保存到现在。不过，我从未让你见过。
另一样东西，是一把扇子，没错，就是我每天拿着的扇子，死前我把他藏在了屋子里，说实话，我不希望你拿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我死了，我不想你死。
我知道你想为我报仇，但我把你养大，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会努力去观察，观察一切可能是线索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找到，你就会想：‘没找到呢，也不能怪我了吧，我尽力了。’然后放弃寻找，接受事实。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谁杀了我，这样你就不会去自寻死路了。
我死了，你肯定很伤心，但我知道，这是因为你失去了帮你决定一切的人。
你总是不知道怎么做决定。
我只能为你打出最后一条指令——不准伤心。
还记得我说毕业之后就不管你了吗？现在我也算是遵守诺言了，只不过，退休金不会再发了。
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
邢龙念叨了一句，没有表情，攥住了纸，从身边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燃了这张纸，将它烧成灰烬。
扇子什么的，他是不会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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