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之时，天色如墨，寂静无声，地面上积满了雪，路灯照耀着地面，微弱的灯光过了雪，反射到人眼里，也显得有些温馨。大雪鹅毛般地下着，地上的脚印的路不一会就被这些羽毛盖住，让整个世界恢复成平整的白色。道边的楼房窗户里射出灯光，照亮行人面前的路。
不知不觉的，灯光消失了，讲故事的呢喃声，父母的晚安声，关掉台灯的咔哒声接连响起，不过几分钟，就只剩下时钟的呻吟声。幽静的巷子里不时响起狗吠之声，但在冬日里显得如此凄凉。
邢龙裹着厚厚的棉衣，左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右手捂在胸前，抱着一个纸袋，嘴中哈出一口气，喃喃念叨：“冷啊。”然后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鹅毛大雪，撇了撇嘴：“什么时候停啊。”
“咔啦！”一块砖头从房顶掉了下来，响声在黑夜中显得极其突兀。
邢龙好奇的转过头，太黑了，看不清。又看向房顶，一边摇头一边叹了口气：“唉，这地界还没动迁，卖房的怎么搞的，这么多危楼不知道整改一下。”他又叹了口气，“一想到父亲住在这种地方，就想着揪心。嘛，反正最近要工作了，”邢龙低头看了看怀抱着的纸袋，“不知道都有什么单位呢？”
邢龙又想了想，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想着心事，脚步却一刻不停地向着父亲的家走去。
俄顷。
邢龙停下了脚步，面前的七层楼是生养他的地方，小时候，二单元二楼的刘奶奶，是最宠她的人，不过她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在一个晚上去世了。而他，则是只记得刘奶奶，而她的名字都忘记了。
“嘿咻!嘿咻!”路边，一位老人推着手推车，向着一个小巷里走去，烤红薯的味道传到邢龙的鼻子里，不禁转过头去，嘴里不禁发出了声音：“诶，我”邢龙伸出手，虚晃地抓了下，老人转过头来，露出被岁月雕刻地满是皱纹的脸，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小哥，要烤地瓜吗？五块一个。”
“要，给我来两个。”
老人“嘿嘿”地笑了两声，走到手推车旁边，把棉被翻开，箱子里仅剩几个小红薯，老人熟稔地拿出两个烤红薯，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袋，翻了几下，递给邢龙，随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小伙子，大的都卖没了，小了点，五块吧。”
邢龙拿出十块钱，塞到老人手里，说了声“拿好”便走了，老人看着远去的邢龙，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让车辙在雪地中划出两道痕迹。
“嘎吱——”单元的楼门打开时的声音总是很大，而且明明是铁门却从不防风。“嘿！”邢龙叫了一声，楼道依旧漆黑，毫无变化。
在他小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就坏了好几个，自己家门前的灯，也是父亲自己花钱修的。不过现在，好像是全都坏了。
“咯噔，咯噔”拾级而上，不知不觉的，邢龙就到了六楼，家门虚掩着，屋内开着灯，但却没有声音，邢龙叹了口气，离家三年，透过门缝看去，屋内的陈设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父亲，大概已经睡了吧
邢龙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将行李放进屋内，又小心地把门关上。小时候，他睡觉睡在外屋，而父母则是内屋，而三年来，他的床被收拾的很好，摸了几下，没灰。
“咳咳咳”内屋传来一阵陌生而又熟悉的咳嗽声，邢龙嘴唇嗡动，猛的转过头，看着关紧的门，不禁说了一声：“爸”
屋内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又突然剧烈起来：“咳咳是小龙，小龙啊，回来，咳咳回来了，我，我没事，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先睡，咳咳睡觉吧。”
邢龙快步走到内屋门前，说：“爸，你没事吧，用不用我帮你干点什么？”顺手转动门把手，想要进去。
“别！别进来！咳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进来！我让你别进来的”父亲的声音突然激动，直到他看见邢龙打开了门，言语中又有一股绝望的气息。
屋内，鲜血遍地。
猛烈的腥味扑鼻而来，父亲瘫坐在沙发上，胸口一道明显的黑色掌印，左手摊开，放着一把匕首，右手已经没了，不，它正搭在一旁的阳台上。
邢龙蒙了，身体一软，跪在了地上，鲜血将他灰色的裤子染红，凉意让他猛的惊醒过来，手足并用地爬到父亲面前，左手抬起，指尖缓缓碰了一下父亲的断臂位置，随即猛的回缩，张大了嘴巴，嘴中发出“啊啊”的声音，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下。
父亲猛的咳嗽了几声，道：“懦弱！你爹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腿软了也要硬起来，怎么能随便跪下！遇见事情不准惊慌，要集中所有的精力冷静处理，最重要的就是，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绝对不能哭！”
邢龙失神的双眼猛的有了聚焦：“爸，爸，爸，你怎么样，我马上打120我，我”邢龙沾血的双手在身上乱摸，让他的衣服也变得血迹斑斑。
邢龙颤抖着摸出了手机，颤抖的手指使他连120都打不了。父亲左手飞起，打飞了邢龙的手机，邢龙缓缓转过头，绝望的眼神让父亲都觉得心惊，还未落下的左手又一次抬起，猛的扇了邢龙一巴掌。
父亲道：“没用的，没用的，医生治不好的，儿子啊，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邢龙张了张嘴，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声音：“是小年。”
“今天，是我们两个的生日。”
邢龙惊醒，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向外屋，拿起两个烤红薯，走到父亲面前，单膝跪地，递给父亲一个，他记得，这是父亲最爱吃的。
父亲看着烤红薯，突然大笑起来，随即用左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上，那里，也放着两个还温的烤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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