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岚突然给她来了电话:“林若,你晚上去你家。”
她和章岚有一阵子没联系,章岚还去过她的住处几回,只是林若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医院,惹得章岚抱怨了好几次。
这一阵忙完,林若可算能够轻松一阵子,她轻巧的答应道:“好啊,那我早点回去。”
车展期间,公司惯例每天结束后参与人员会一起聚餐。不过销售员大都疲惫不堪,只顾埋头吃饭,营销部的人也不去凑热闹。
林若提前离开也无人阻拦,她去医院看季滟,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季滟躺在床上,季泽正在喂她吃东西,像哄小孩子:“你再吃一点…”
“吃不下。”季滟撇过头。
周骏坐在她旁边,接过季泽手里的碗,哄她勉强再吃了些,放下碗之后,林建军马上给她送上水。
护工问过季泽之后将碗筷收去清洗,季滟见林若来了,叫她坐在身边一起看电视。
电视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整个屋子里除了季滟和护工,剩下的人连电视剧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护工洗好碗筷进来,季滟突发奇想把手机递给她,笑道:“阿姨,给我们拍张照。”
“哎哟,这东西我不太会用。”护工呀声,接过手机捧到林若面前,让林若教她怎么用。
林若告诉她该怎么打开,按哪个键,完了忽然道:“多拍几张。”
“好的嘞。”老阿姨笑容满面的走到电视机前面相众人,“大家靠紧点,笑一个。”
“我和周骏一起好了。”林若绕过病床往周骏那边走去,把这边靠季滟的位子留给爸爸。
季滟抬手拉住林若:“别呀,就在我旁边。”她把林若牵到身边,和她紧挨着。
阿姨很有做摄影师的天赋,张嘴有模有样:“好的,就这样,大家看我,一,二,三,笑一个。”
“哎哟没拍全,再来几张。”
拍完后大家也没散开,围在一起看照片。季泽低头扫一眼手机,突然说道:“林若今天在车展上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参加车展啊?”季滟惊讶,“那肯定很累,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若想到章岚今晚要来,没有推辞,提上东西下楼。
她生母去世时还未有记忆,人生二十一年未曾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挤在人满为患的电梯里,林若无端的生出些感慨。
直到电梯停下,她一看楼层,跟着人群涌出。
贺宛关上车门,从停车场往住院部去,她手里提着少量以示心意的鲜花水果,是看望病人的标准配置。
她穿着一身套裙,只化了淡妆,波浪卷发长至腰间。
刚出住院部大门的林若和她四目相对。
她的步子猛然顿在门口踏步上。
而贺宛的脚步很轻,仿佛地上有粘胶一般,渐渐被黏住,最终再也迈不开步伐。
林若头一次能把一个人身上单品认全牌子,Dior的上衣,Chanel的裙子,Gucci的高跟鞋。
皮包应该是纪梵希的Horizon,系着爱马仕的丝巾,配饰来自宝格丽。
因为王蕊告诉过她这些。
更因为林若衣裙与鞋子和她一模一样。
她身上甚至有相同只是稍短的卷发,味道过浓而不太相似的香水,和属于职场从不出错的豆沙色嘴唇。
正如公司传言里所说的,她是个低劣又廉价的复制品。
贺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主动开口道:“我来看季滟,她住在几楼?”
“2112。”林若双手攥紧。
“情况怎么样?季泽已经…一周没来公司了。”贺宛斟酌着开口。
“…还好。”林若不知道怎么回答。
贺宛点头:“我上去看看她。”
林若手上忽然一松,低头才发觉手里纸袋的绳子被她捻断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往外边掉。
钱包、手机、镜子、口红。
贺宛正犹豫要不要帮她捡起来时,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滚在她脚边。
她眼中那一丝的错愕迅速蔓延开来,表情微僵。她弯腰捡起那只盒子,拿在手里不过两秒,终究被情绪劫持,忍不住抬手打开。
台阶上的林若居高临下,那枚戒指和贺宛面上的不敢置信全都落入她眼里。
贺宛瞥一眼林若,抬手将里面的戒指拿出来仔细观赏。十足简单的款式,铂金的指环,正中豆子大的钻石闪闪发亮。
再温驯贤良的女人在此时也会像只好战的斗鸡,而关于这枚戒指的真相,现在只有一个人知道。
林若有口气像破风机一般在胸中呼啦啦疯狂搅动,她咬紧牙关,尽量笑的平淡,“这是季泽给我的。”
“给我的”三个字说得格外轻,所以显得格外轻蔑。
贺宛瞧着戒指底部那一行“marrycom”,心头像堵了一块巨石。她捏着钻戒转了个圈,正想说句“恭喜你”,手却却倏然停住。
笑容回到她的嘴角,再次绽放在她脸上,且越来越大。
“你确定?”
她将戒指塞回盒子里,含笑阖上放入林若手里。
“我先上去了。”
她提着东西绕过林若,得体只是她胜者的姿态,清脆的高跟鞋声宛如号角。
林若呆愣的打开盒子,钻石被粗暴的压进绒布里,她重新取出,钻石下的指环上刻着“贺宛”,与“marrycom”相对应,昭示着这枚戒指的真正归属。
林若憎恨自己的好视力,那样小的字,居然看得这样清,不留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
她想季泽你也有这么俗气的时候,把一枚这样贵重的戒指当做旅游景区廉价的纪念品,轻松且随意的刻上赠予人的名字。
她才注意到今天上班赶得太急,随手拿的袋子竟是上次从季泽家里带回来的。纸质的提绳断了一根,袋口张着外翻,白森森的,不知是在嘲笑谁。
她怔怔地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拾起来,放进袋子里。
家里冷清清的,章岚吵嚷着要来,也没具体说什么时候。
林若将袋子放在桌上,冰箱里吃的并不很多,还剩王蕊存在最里面的一些酒。她拎一瓶出来,咬开瓶盖,一口气干到底。
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件件累加,全都压在林若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面对周骏的胁迫可以一个人顶住,不想给季泽添麻烦。
幸幸苦苦熬夜做出来的策划被公司里的人全盘否认也无所谓,她可以安慰自己以后总有证明能力的机会。
在季滟面前演独角戏也没关系,她选择了三个人,万没想到这三个人都不曾为她考虑。这算她自不量力,谁让她贪心到谁都不想放弃,活该在三个人之间委屈求全。
她脱下鞋,缓步至镜子前。
她对季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的审美、经验、处事。他给她挑的裙子她就穿,教她的道理她就听,做的决定她再不喜欢也不反驳。
林若对他包含了太多的期待,于是也万不能忍受,他把自己变成第二个贺宛。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林若对着镜子恨恨的扯下身上的裙子,恨不能把它撕烂。她浑身只余内衣裤,癫狂的扑至衣柜前,双膝跪地在柜子里拼命的翻找,终于在衣柜最底部找出一件T恤。
她得到解脱般跪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拿着T恤往身上套。
半晌后她爬起来走到行至桌边,袋子倒了,那只黑盒子yīn魂不散的安放在桌上。
贺宛,marrycom。
季泽向来成熟稳重,对待事情三思而后行。
他的爱从来克制,他的承诺永远留有退路,他不轻易说“我爱你”,更不会为“我爱你”加上骗人的期限,不管是一辈子还是一万年。
林若不知道爱一个人要到何种程度,才甘愿用下半生将她捆牢。
他口口声声说着他的过去由林若处置,可十多年了,既然已经成为过去,他为什么自己不能处置?亦或者他要是有心处置,为什么要等十年?
现在林若知道了,季泽想要捆住的人不是她。
她麻木的咬瓶盖,将瓶子里的液体通过嘴喉,送入胃里。
一瓶酒见底,她轻轻松手,幽绿的玻璃渣绽开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今天写个五千字,免得你们对我喊打喊杀还要分两天,结果没写出来,爬上来一看居然上榜了,这周要更新两万字...
豆子大的钻石要是只有绿豆大那也很尴尬啊。
这样说你们会不会开心点?
第51章 我爱你
门口有人说话,紧跟在开锁声之后,王蕊和章岚进门,见到一地的玻璃渣子顿时愣住。
“这是怎么了啊?林若?”章岚讶然。
王蕊将包挂在门后,赶紧拿扫把过来,“你先站着别动,我把地扫了,小心扎到人。”
她们说话间,林若咬开瓶盖,打着酒嗝朝章岚举起:“回来忘买吃的了,冰箱里只有这个,来不来?”
“怕你啊!”章岚跳过王蕊刚扫在一堆的玻璃渣子,抢过她手里的酒,仰头灌下去。
倒完垃圾回来的王蕊无语道:“你们俩就是想喝酒吧?能先停一会让我叫个外卖吗?这么干喝对胃不好。”
沉迷喝酒的两个人没理她,林若坐在桌子后,双手捧着下巴,一脸酒气的问章岚:“发生什么事了啊?”
“还不是杨柯那个贱人。”章岚捶桌道:“整天跟女上司眉来眼去的,老娘就说了他一回,嚯!你猜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为了我才留在这的,不然回家上班轻松多了。”
林若醉醺醺的问:“那你就忍了?”
章岚开瓶新酒喝了一口,得意道:“我说你回家吃nǎi更轻松!”
林若也跟着哈哈笑起来,两人干杯又喝了大半瓶。
王蕊出门取外卖回来,两大袋子,打开尽是凉菜卤味。章岚嗷嗷直叫,帮王蕊收拾桌子,指着桌上的小盒子问:“这什么啊?”
“你看不出来?”林若倚着酒瓶笑,“戒指啊!求婚戒指!”
“谁和你求婚了?”章岚惊道。王蕊冰箱里存的酒牌子和度数都很杂,章岚酒量比林若好,此时尚算清醒,林若脑袋里早已天旋地转。
林若哼笑两声,将盒子拨到章岚和王蕊之间,仿佛给他们展示一盘菜肴般伸手揭盖,她声音忽高了起来:“大不大!好看不好看!”
“也就这样。”章岚看出她情绪明显不对,语气不屑。
“嘁,你们不懂欣赏。”林若拿出戒指,一脸迷醉的套在自己手上。
“谁给你的啊?”王蕊说道:“这么高兴的事,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季泽。”林若嘻声,“我和他在一起了。”
半晌后王蕊的后半句话才从她的耳朵传输到脑袋里,她神情呆滞,一把扯下手上的戒指扔在桌上,“不是给我的。”
章岚喝得有些发晕,皱眉道:“季泽?谁啊?”她啃完的鸡骨头吐在垃圾袋里,口齿不清道:“说吧!这臭小子耍了什么花招勾引你?!”
林若哈哈大笑:“花招可多了,长得又帅,又会做饭,温柔体贴,还捂着我的眼睛让我挑车钥匙,”她抬手遮住章岚的脸,“最后说全都给我……”
“我去!”章岚当她在讲故事,嘁声道,“你什么时候也看这种俗烂的言情小说啊,之前我给你推荐你还骂我!”
“什么小说啊!”林若一巴掌盖在她脸上,用力揉搓视图让章岚清醒:“季泽啊!你见过的!”
章岚还处在醉生梦死的状态中,想拿开林若的手都找不着北,不耐烦道:“谁啊!哪里见过!”
“我舅舅!”
“哦…你舅舅嘛,那确实…”
“什么?!你舅舅?!”章岚猛然睁眼,似乎先前入肚的全是不顶用的水,良久她才收回惊异的脸色,拍着胸脯后怕道:“一下想起我那几个秃顶发福的舅舅,吓了我一跳…”
“反正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章岚翻着白眼,拧开易拉罐继续喝。
王蕊笑:“你舅舅赚到了。”
“那当然啊。”林若趴在桌上说,两个朋友的态度让她心情多云转晴。
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近期的事,大骂公司里的人碧池,因为喝的太多跑卫生间吐了两回:“你说那些人是不是闲的慌?梁薇难道不是走后门?干嘛总揪着我不放?”
“走后门的不如有实力的,靠男人的不如靠亲戚的,这大概是鄙视链?”王蕊扶着她撑在洗手台,开水龙头给她洗把脸。
“真逗。”林若傻笑靠在王蕊肩上,跌跌撞撞的走回卧室,倒头就睡。
屋子里很挤,三个人挤在两张床上,天还有些热,酒味和汗味腻着,空调不透气,一屋子难闻的紧。
王蕊去客厅的小沙发上窝了半夜,准点醒来上班。章岚今天休假,她瞧着睡的死沉的林若,摇头找到林若手机,拨通她上司的号码帮她请假。
日到中午,章岚比林若预先醒。她扯着黏糊的睡衣爬起来,才发现林若睁着两只眼睛发呆。
章岚又重新倒下去,把昨天零星的片段整理成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转头问林若:“你打算怎么办?”
“章岚。”林若平静问道:“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善意的欺骗会比诚实的坦白更好呢?”
“看事情的糟糕程度吧。”章岚琢磨后说。
林若将脸埋进枕头里,“我小时候吧,一直跟着爷爷nǎinǎi,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每次问,他们骗我说妈妈出门了,过一阵才能回来,或者骗我‘妈妈昨晚回来过了,只是你在睡觉’。”
“我听了晚上就吵着不睡觉,也没等到我妈回来。”
“后来有人说我妈不要我了,我跑去问我爸,我爸才知道我爷爷nǎinǎi一直骗我。他亲口告诉我妈妈早就死了,带我去公墓给我妈扫墓。”
章岚安安静静的听她说完,“所以呢?”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把我当个傻子一样。”林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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