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陈年过往，思之凄惶
说起秦大爷和自己家，真是有着许多理不清c道不明的关系。
秦大爷和廖玫的父亲是中学同学，毕业以后，二人一起进工厂上班。有一年，他们都被派去ln下面的一个县做支援建设，一待就是三年，也就是那时候，廖玫的父亲与廖玫的母亲相识，并结了婚，随后便有了廖玫。
返城的时候，是廖玫的父亲先回来的，因为廖玫的母亲没有城市户口，那个年头一个农村人想要进城是何等的艰难，好在秦大爷家在这方面有些门路，便帮着廖玫的父亲给廖玫的母亲迁了户口，也给廖玫落了户，一家三口这才能好好团聚。
按说这一切能有个好结果，老廖一家都应感激老秦才是，可没想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廖玫十岁的时候，有一天，老秦有事，老廖便替他去下面的分厂检查安全隐患，不想锅炉有问题，因为受热不均而突然爆炸，造成了重大伤亡事故。
一共死了十六个人，老廖就是其中之一。
廖玫至今都记得，父亲下葬那晚，秦大爷跪在她们家门前的那一幕。那时候廖玫已经不小了，秦大爷也一直待她不错，她知道这事儿怪不得秦大爷，都是命运捉弄。这些，周金花自然也明白，可是不知为何，娘俩谁也没能迈出那一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去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哪怕是骂上两句，打上两下。
那一晚的夜色，安静到让人空虚，廖玫能清楚地听到屋外树上的蝉鸣和一个男人低声哭泣的声音，那感觉像极了多年以后廖玫经历的那种绝望。
第二天一早，廖玫早早醒来，她看着妈妈在沙发上蜷缩着，许是一夜没睡，困极了才刚刚入眠。
廖玫不忍心叫醒妈妈，她一个人轻轻地起床c穿衣，想走到厨房去给妈妈做顿饭，她觉得她长大了，应该帮妈妈分忧了。
可是，刚走到厨房门口，廖玫的余光便瞥见门缝边上有一张不知何时扔进来的纸条，廖玫带着满心狐疑将纸条摊开，才读了几行便赶紧大喊，朝妈妈跑去。
周金花被廖玫的喊声惊醒，惨淡的脸上带着疲惫与不悦，可她并没有对孩子发火，因为她拿起纸条读完上面的话，便再也坐不住了，拎起衣服和斧头便朝老秦家跑去。
纸条上写着这样的话——
金花弟妹与玫玫侄女：
今生所欠，只当来生补偿，甘做牛马，定不皱半分眉头。
罪人秦
周金花并不认识几个大字，老秦写的那些文绉绉的字句她也并不能完全领会，不过这些年的“文·斗”c“武·斗”她也见多了，所以，“来生”c“罪人”几个字周金花还是认得的。
怕这老秦该是寻了短见！
周金花一边骂着这个丧天良的一边又骂着自己，她恨自己干嘛昨天晚上不能走出去与他说上几句宽心的话，一来救人一命，二来也是放过自己。
周金花快步跑着，这个胖娘们儿抖着一身肥肉拎着一把斧头在众人面前招摇过市，可她不在乎了，也顾不了这么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救下这个人的命，不然她这一生都不会好过！
跑到老秦家的门前，周金花猛劲地拍着门，拍了几下无人答应，她便抡起斧头疯狂砍门，一边砍一边大骂：
“秦向德！你给我出来！别在屋里做缩头乌龟！你有能耐寻死觅活，你咋没能耐出来见我！你给我滚出来！”
疯喊之间，周金花已然泪流满面。
到底是身大力不亏，木门几下子就被周金花砍出个大窟窿，周金花将手伸进去拨开里面的插销，打开了门，她抬眼就看见秦向德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身边放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老鼠药的袋子。
周金花被吓到了，可她并没有懵掉，她去摸了摸那人的脖子，试了试鼻息，确定人还活着，便赶紧叫来了周围邻居，大家七手八手，将人抬到了医院。
人被抬出屋子的那一刻，周金花仿佛一切气力都用尽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是自己，是玫玫，是老廖，是老秦，还是什么别的？
周金花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的眼泪像开了栓的水龙头一样向外狂泄，收也收不住。
好在那耗子药不是什么烈性的，送医也还算及时，虽然又是抢救又是洗胃地折腾了一大天，可人总算是给救了回来，只是大夫说，老秦可能还要昏迷几天，而且醒过来以后，怕是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干什么重活了。
那几天，周金花觉得自己就像经历了几辈子一样漫长，她就在床边守着，几乎从未合眼。没办法，老秦虽然结过婚，可是妻子难产早逝，也就无儿无女，父亲又在前几年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一个一身重病的老母亲，周金花不能眼看着这个人在医院躺着无人照拂——
况且，周金花在心里总是恨自己的，她觉得老秦弄成这个样子和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第四天一早，廖玫端着早饭来到病房，才将馒头放下，便看到秦大爷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那一刻，母女二人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自己看到的是幻觉，狠狠盯着眼前这个人，终于，老秦睁开了眼睛。
“大夫！大夫！人醒了！”
大夫闻声而至，检查了一番确认人是苏醒过来了，便嘱咐了几句，笑着走了出去。
“玫玫，你先出去一下。”大夫前脚刚走，廖玫就看母亲擦了擦腮边的泪说了这么句话。
“妈”
“叫你出去！”廖玫刚想说些什么，便叫母亲大声喝断，只能悄悄退出病房。
廖玫走出病房，刚一关门，便听到屋内“啪”的一声，紧接着就听见母亲嚎啕的哭声。廖玫几次想进去看一看，可是她都没能伸出自己的手推开那扇门。
从那时起，廖玫便明白了，这两个人从今以后，应该都会带着对对方的愧疚活着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