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笑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灼热的阳光透过窗缝射了凌笑一脸，竟然内心泛起阵阵的凌辱感。
“艹！“凌笑骂了一句，一只手抚了抚沉重的脑袋，一只手胡乱在身边摸索着，却始终没有收获，顿时心生烦意，转身一个鲤鱼打挺，不成想膝盖不偏不倚正怼在了墙上，一阵酸爽的疼痛顿时让他清醒了。他爬起床，一脚踢翻了被子。
“这他妈真是牛逼了。”凌笑嘴里嘟囔道，“摆明了不想让人睡个好觉呗！？”
自从上了高三以后，凌笑的确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那些层出不穷的测验，次次排名的月考，打鸡血的“宣战口号”以及步步紧逼的高考，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凌笑敏感脆弱的神经，以至于他天天做梦都是在做题刷题，好不容易赶上一回春梦，看着妹子衣服刚脱掉一半儿，脸就忽然变成了他40岁没嫁人的变态班主任，半夜吓个惊醒，一掀被子竟然还不争气地射了一内裤，这叫一个窝囊。每每回想起这段时光，凌笑担心的倒不是睡眠质量的问题，他更担心这不争气的老二从此以后落得一个“抬不起头”的毛病，这大学还上个屁呀。
“起床了？考完试了也不多睡会儿？“正在凌笑愣神的功夫，母亲破门而入。”早饭我们都吃过了，给你留了，自己起来热着吃吧哈。“她一边唠叨着，一边熟练地扯开窗帘，突如其来的阳光普照刺痛了凌笑惺忪的睡眼。
“妈，我可没说不接着睡，您这就把窗帘拉开了？！”
“睡什么睡？醒了就起床吃饭！吃完了好干活，这一堆事儿呢，挺大小伙子不知道心疼人”
凌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一瞬间的惊诧后他又平静了，从小就怀疑他自己是不是亲生儿子，仿佛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妈，今天是高考完的第二天，您这还有人性么？！“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高三那是看你学业重，不舍得用你，现在高考结束了，可没人把你当祖宗供着了，起床！先把你这狗窝收拾一下！“说罢母亲就扭头离开了。
母亲这套说辞直接换来了凌笑近乎180°的上翻大白眼儿，眼珠子都差点白了出来。当祖宗供着了？狗屁！他清楚的记得自己高考当天甚至都像一个三孙子一样，那天被传是近十年以来最热的一天，因此众多家长都像押送运钞车一样戒备森严地护送各家考生，生怕这鬼天气影响到自己孩子半点儿状态。凌笑却与往常并无二致——自己顶着炎炎烈日腿儿着去考场，这样也就算了，竟然答完了一天的试卷，还要帮母亲买菜，哪说理去？他也曾正面质问母亲为何她不去自己，非要指使他，母亲的回答如往日般干脆了断：“这么热的天，人出去能受得了么？不得中暑？”
凌笑一脸懵逼：“那我不也是人类么？！”
母亲更是理直气壮”难道你不去高考了么？你要去的话肯定要出门的，这不顺便就买了？一举两得的事，多好。“
好吧，五体投地反对无效。
因此，就在凌笑这炎热潮湿的18岁，人生至此最重要的两天，记忆中叩开家门听到的第一句话不是“考的如何？”却是“菜买了没？”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人生叫做荒诞的话，凌笑认为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深陷其中的，而且越挣扎越沦陷，无所遁形，无路可逃。
凌笑打了个哈欠，耸了耸肩膀，一个麻利的侧滚翻跳下床，裸着身子走向了浴室。
凌笑长的还算帅气，干净透亮的皮肤，剑眉下一对儿水汪的大眼睛，脸菱角分明，瘦瘦的身条，尤其是腰十分纤细，当年在班里也是重点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女生，倒不是觉得他的外形有多出众，而是正处于青春期发育的女生普遍婴儿肥，她们十分羡慕凌笑的细腰，常常在课间引得一众女生排队上手“亲自测评”，凌笑也是来者不拒，毕竟被女生揩油着这大好事儿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高三的生活压力极大，这件事倒成了大家以及他本人释放压力的“保留项目”，偶尔轮到他心仪的女生心血来潮也来凑个热闹，被她的酥手摸来摸去，凌笑常常胯下一胀，急忙转过身去“调整蛋道”，多年后他回忆起来感慨万分，老子当年可是被摸摸就能硬邦邦的男人！
洗漱完毕，凌笑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坐下来便开始发呆。这种恍然空虚的感觉，从高考最后一个科目的下午便悄悄出现了，直到现在，凌笑也没有缓过神儿来。
“这就结束了？”
“没有慌张的早起和懒洋洋的早操了？”
“没有课间五分钟的篮球赛和昏昏欲睡的早自习了？”
“再也没有做不完的试卷和请不完的家长了么？”
没了，全没了，可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整整12年了。
凌笑内心顿时升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凉，说来也奇怪，曾经在无数次疲惫和厌倦中幻想着“解放后”的狂欢，要夜夜笙歌，要荒淫无度，甚至打飞机都要多来几发。可当这天真正到来时，凌笑缺像断线的风筝，不知道该怎么飞了，甚至在迷茫中垂直坠落。
正在凌笑还在魂不守舍时，一个短信振醒了他，原来是他的好哥们儿亦菲——“考完约起！火锅局来不来？就咱们俩！”仿佛得救一般，凌笑顺了件大衣便奔赴现场。
亦菲是凌笑亲密的好朋友，他们俩几乎无话不说，而他们俩最爱聊的共同话题就是“我们俩到底是怎么熟起来的？！”，之后双方提出的各种论据统统被推翻，最后只有一个结论——一切都是天意。
“今儿这个饭一定得我请！”亦菲坚定地望着凌笑说道，“每次吃饭都是你请客，现在解放了，得给我个机会了。”凌笑低头一笑，“不在这一两顿饭，你还是省点钱吧，留上大学用。”
“我考的是师范，学费有人给掏，你就别瞎操心了。”亦菲一脸的严肃，让凌笑略显局促，只好打趣到：“哟，够自信的，分都没出来就牛逼哄哄的？”
“你丫别咒我行吗？少废话！就这么定了！”看亦菲这么执着，凌笑便屈服了，凌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爱充什么大头，只是亦菲家的条件实不是很好，凌笑却又是强大的照顾欲无处安放，也许是二者十分融洽的原因之一吧。
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两人聊了很多，谁据说高考成功抄了前桌的学霸，谁据说考砸了直接去了精神病医院，还有人当晚接头撸串狂欢，喝多了直接拿啤酒瓶子跟人家干起来了，脑袋开了好几个最邪门的是好几对儿情侣考完扭头就去开了房，然后第二天就宣布分手，其美名曰“分手炮儿”，亦菲断定是分手一定是两人报了不一样的大学，好聚好散，而凌笑却一脸坏笑：“那不一定，谁规定的分手炮儿是一次性的？开完房就分手？八成是这男的不行，我要是这男的，不得先打几个补偿炮儿再说！”
亦菲被逗得前仰后合，他与凌笑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无比快乐的，他觉着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道光，无论你的内心多么阴暗潮湿，总会被它照耀温暖。如果他是个女生，遇见凌笑这样的就嫁了。想到这样的好日子所剩无几，亦菲突然就伤感了起来，默不作声了，低头吃了起来。
凌笑讲完了这个笑话，听着亦菲爽朗的笑声，他就像完成了一个成就般得意，只是每当他听起其他男生的，总要调侃一下别人的器小活儿差，然后默默咽了口水，不由得想起除了左右手没人临幸的自己，还是个活脱脱的处男，瞬间就觉得自己l一爆了。
于是此时，两人都不说话了，只剩下锅底沸水翻腾的咕嘟声。
“你知道么？我爸妈离婚了。”
亦菲打破了沉寂，几份伤感缓缓从他眼里闪过。“我竟然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瞒了我三年，就为了不让我高考分心。现在他们俩一起跟我摊牌了。”凌笑皱着眉头，不知还说什么好，只觉得或许高考这件事真的有毒，孩子们考完各种撒欢儿，家长们也放飞自我了。
亦菲耸了耸肩，“其实我倒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得跟电视剧，小说里写的都不一样。”他用力眨了眨眼，捞了几片半生的肉片塞进了嘴里。“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确定而已，他们俩感情早就无以为继了，离婚我真的一点也不例外。”
“叔叔阿姨给我的感觉还好呀“没等凌笑说完，亦菲就咧着嘴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爸这个人太眼高手低了，我妈天天在我这儿吐槽他——什么都想做，没一件事做成的。那点词我都能背下来了。“凌笑听了一阵苦笑，心想谁家小孩儿不是听着老妈吐槽老爸长大的？
“我家没比你好多少，我爸那人性子急，脾气大，不体贴，我妈到现在时不时地还要让我复习一下我爸的各种缺点。这叫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亦菲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意识到原来家家都有这些糟心事儿，内心舒缓了很多。
“我总感觉中国的家庭里，父亲这个角色只有两种状态，要不就缺位，没什么存在感，你看咱们历史里的好多圣人英雄，好像只有妈没爸；要不然就是头号反派，我妈从小就给我灌输这种”不安全感“，感觉我爸会随时抛弃我们，小的时候时候听了，心里就会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好好学习对我妈好，现在长大了，会独立思考了，我甚至就有点听烦了。”凌笑一番长篇大论后，心情也低落下来。
“我问你，你觉得阿姨说的都对么？”凌笑问亦菲。
“其实，我爸挺不容易的，他只是不服气，真的想做出点事儿来，可能就是不太走运吧，我只能说，只是我妈不需要这样的我爸。所以离婚可能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吧。“
凌笑叹了口气：“唉，其实你想开了就好，我倒真是希望我爸妈离婚。“
”为什么？“
“我就特别不明白，为什么不离婚？”凌笑放下筷子，注视着亦菲的眼睛说道：“我妈现在跟我爸吐槽我听了三句半就受不了了，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谁还能改么？我不希望我妈过得不幸福，但是我真的想不出任何办法解决他跟我爸合不来的事实，能不心烦？还不如离婚算了，图个清静！“
看着凌笑焦虑的脸，亦菲倒是有些后悔向他提起这个话题，反而安慰起他来，”叔叔阿姨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凌笑一声冷笑，说道”是呀，上一辈儿人的婚姻我真是没弄明白，明明水火不容的俩人儿，年轻靠孩子拴着，年老了被财产拴着，就这么磕磕绊绊过了一辈子，我以后可不想要这样的婚姻。意义在哪呢？“
“可能以当时的经济条件和文化水平，我们的父母可能压根儿就没有‘资格’和‘能力’选择‘合理’或‘有意义’的婚姻吧，他们能做也许就是将生活继续下去而已。“亦菲这一番话让凌笑如梦初醒，毕竟谁都没理由故意辜负自己的人生，父母亦是如此。同时也惊讶于常常感性的亦菲竟然也能说出如此深刻的话来，当然凌笑不会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亦菲无数不眠夜换来的精神解脱。
“算啦，聊这帮老家伙干什么？还是聊咱们的事儿带劲你跟咱班那谁最终有结果没？”凌笑立刻转移了话题，亦菲顿感窘迫，觉得这个话题还不如聊父母。“没戏啦，还是没有感觉吧。”
”怎么个没感觉？！是那种跟人家睡完了的那种没感觉么？哈哈哈哈哈。“
“说什么呢，我连人家手都没牵，真没感觉。”
“哦，那还真可惜了以后大学里有的是妹子，尤其你们师范呀，羡慕。”凌笑挑了挑眉毛。亦菲看起来倒没那么兴奋，似乎还沉浸在刚刚话题的气氛里，夜幕降临，火锅白蒙蒙的雾气在昏暗的灯光下渐渐厚重起来，甚至挡住了两人相向的目光，同行的食客如退潮般渐渐散了去，是时候回家了。
“你今天就住我家吧，这么晚了我有点不放心你。“面对凌笑的邀请，亦菲有些犹豫，不过他的确还有很多话要对凌笑说，就应了下来。这一晚，两人同卧一塌聊了很多，直到两人的声音渐渐微弱，感觉慢慢麻木，安然入睡。这一夜，凌笑并没有睡好，可能是亦菲梦到了什么，多次抱住凌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后来凌笑从未问起过这天的事，亦菲似乎从未记起有过这样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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