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坐在小院前的竹凳上，细细地品着手里的茗茶。
一旁刘图图正拿着几株草药做着笔记，赵大柱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
忽然间天空之上一道剑符飞来。雷蒙伸手一招，发现是一卷极长的宣纸。密密麻麻全是字。
“我的天，这么老多。”
村子里上下都清楚雷大夫不是一般人，所以对于这些神仙手段，边上认真学习和练功的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剑符自然是飞剑山的剑符，是他拜托雷凌云去查一下近来黑竹客也就是自家徒弟的事迹，没想到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
看完大半，自己的徒弟已经两度抗衡金丹，最后还捅死了一个，雷蒙心里很是满意。
雷蒙的目光来到宣纸底部。
“将所得黄金，宅邸尽数授予阵亡将士。”
“陛下念其功，问何所欲。遂书赠与陛下，望陛下以天下人为重，尽心重建社稷。”
噗——
雷蒙一口茶水喷了大半。
二百两黄金，天京一套房说不要就不要？
皇帝问你想要点啥，你说我想要你当个好皇帝？
雷蒙有些哭笑不得，先不提别的，天底下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去天京落脚，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钱？这小子两句话就推掉了无数人一生的梦想。
不过转念一想，先前林墨语要收他为徒也是无数修士毕生的梦想，这小子也不是说拒绝就拒绝了？
“真不知道天下人怎么聊他。”雷蒙笑得很开心。来到中洲一百五十多年，第一次碰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既然自己徒弟这里不用自己操心了，也是时候准备准备离开这片土地了。
——
皇宫内某处院落。
党项宇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天衍讲着二百两黄金到底是多少钱，能买多少东西。但是天衍对于党项宇拿来作为标杆的玉石古玩，名人字画之类的没什么概念，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能买多少两猪肉？”
党项宇无言以对，同时心中责任感大增。毕竟这家伙是自己大哥，不能让他这么土下去。
咣咣咣——
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胡飞龙。”
天衍不敢怠慢，开门把飞龙将军迎了进来。
“哦？你们两个都在。”
“见过飞龙将军。”天衍很是热情，毕竟飞龙将军属于大唐全民偶像级别的人物。
“你好。”党项宇只是面色一肃地打了声招呼。自己对于大唐的将军再怎么不忿人家也是金丹境的高手，要是没有天时地利自己肯定打不过。
飞龙将军点了点头，看着天衍说道：“我手底下的那些个糙汉们这几天已经在我府里面闹开了，说什么也要请你喝一顿酒。毕竟在我们这些广寒的汉子眼里没有什么交情是一顿酒喝不出来的，如果有那就喝两顿。”
天衍苦笑不已，自己没怎么喝过酒，也不知道酒量如何。落在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肯定讨不了好。
“不过放心，我都帮你推了。”
天衍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有恩不报这种事我们广寒人接受不了。这几天我跟兄弟们合计了一下，最终大家决定送你个礼物以表谢意。”说话间飞龙将军掏出来了一个锦盒，打开摆在了桌上。
盒子内银光闪烁，天衍轻轻地取出其中的物件，发现是一面护心镜。
“它叫流玄镜，这东西可不一般，是拿一整块流玄寒铁打出来的。正面打磨的很光滑，又找阵师开了阵，一般的灵力冲击它都能弹回去。至于兵器我自己试了一下，五分力在上面留不下任何痕迹。我这五分力可是实打实的金丹标准。”
“这里面嵌了一个灵晶核心。你可以往里面灌输一下灵力试试。”
天衍闻言手中灵光闪烁，一个白色的盾状光幕凭空浮现，挡在了天衍面前。
“我来试试。”党项宇很是感兴趣，拿起身旁的长枪，低声念了个咒语。
一道脸盆大的火球飞了出来，砸在了白色光盾之上。
轰——
整个院子都震了一下，引得好几队御林军前来查看，不过都被飞龙将军打发走了。
“这绝对有上品灵器的级别了。”党项宇啧啧赞叹道：“你们可真是大方。”
“啥是上品灵器？”天衍问道。
“你这”党项宇一脸无奈，这位大哥真是土到掉渣了，啥都不懂。
“威力在洞玄之下的都叫灵器。特点是能够与灵力形成共鸣，操纵使用灵力的器物。根据强度，金丹水平的是上品，凝海是中品，聚气自然就是下品。”
“刚才我那发火球术已经到了魔导士凝海水准的巅峰，它挡得很轻松，那自然就是上品灵器，金丹级别。”
“那这也太贵重了吧”天衍听懂了大概，党项宇这个家伙走南闯北，东西两域都生活学习过，见识方面肯定要比自己这个常年住在山里的人强得多。
“这灵器你那套房可以买三个左右。以后记住不要满脑子都是猪肉大米之类的东西了好吧？”
闻言天衍第一次感觉到肉疼。
“所以说，你就收下吧。或者你可以选择来跟我们喝酒。再或者二者都选。”飞龙将军笑着说道。
“那就多谢大家的好意了。”天衍把流玄镜连同锦盒一起收进了玄戒里。
“陛下在御书房等你，跟我来吧。”
虽然有些疑惑李棠为什么要找自己，不过还是随着飞龙将军来到了御书房。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御书房毕竟是皇帝办公之处，各种长明灯把整间屋子照的亮堂堂的。李棠此时正埋头在一堆奏折里，时不时地拿笔在上面批示几句。
“陛下。”
“你们来了。”李棠放下了手头的奏折，起身走了过来。此刻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袍，没有什么华美的装饰，朴素无比，与其说皇帝不如说更像是一位邻家少年，丝毫没有当初在大明宫上判那些大臣死刑时凶狠气质。
李棠发现党项宇居然也跟了过来，顿时一脸不悦。
“我没叫你，出去出去。”李棠摆了摆手，像是在赶苍蝇。
“难不成你这御书房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物？小爷我还不走了。”党项宇直接寻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天衍在一旁看得一脑门子汗，飞龙将军在一旁对低声解释道：“这俩人打小就认识，一起玩大的。别看面上互相不忿，其实关系是极好的，你也不用在意。”
李棠直接无视了党项宇，坐到了天衍这边来。
“这么晚把少侠叫过来其实是有事相商。”
“陛下但讲无妨。”
“第一件事呢，是朕想把你写得那副字裱起来，你帮我挑一个合适的底子。”
天衍不禁莞尔，陪着自家陛下认认真真地选了起来。
选完了满意的装裱，李棠吩咐宫女把东西拿了出去，回到了天衍这边。
“第二件事是想跟你说一下那面令牌的问题。”
所有的赏赐里天衍只留下了这面金牌。毕竟这个东西象征意义居多，算是陛下颁给你的荣誉证书，这要是不要就等同于打皇帝陛下的脸，天衍自然明白这层意思。
“这不是一块简单的金牌。它能直接联系到我，你可以尝试一下。”
“哦？”天衍很是好奇：“怎么用？”
“不是修士还用不了呢。你握住它，催动灵力，脑海里默念你想说的话就行。”
天衍看了一眼一旁已经把书扣在脸上打起瞌睡的党项宇，默默地想了一句真傻。
金色的令牌泛起了光芒，御书案上弹起了一个暗格，里面掉出了一小卷宣纸。
李棠拿起来看了看，强忍着自己的笑意：“就是这样。距离太远可能会慢一些，不过大唐境内都能在一炷香时间的范围内收到。”
“这太神奇了。”天衍今天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趣的物件这么多。
“毕竟天府山送的礼物。”李棠把那卷纸铺平，开始往背面涂浆糊。
“大唐境内说炼丹自然是飞剑山强。论制器天府必然首屈一指。”李棠走到了党项宇面前，踢了他一下。
“嗯？”党项宇猛地坐了起来，不明所以。
李棠拍了拍他的肩膀：“书不看了给朕放回原处。”
党项宇睡得有点迷糊，懵懂间还是乖乖照办了。
他一转身天衍就看见了那五个大字。
“陛下有的时候还是有些怎么讲呢，顽劣？”飞龙将军小声跟天衍嘀咕了起来。
“我可听得到。”李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是不要告诉党项宇。
“来人，送二皇子回屋睡觉去。”几位宫女太监扶着昏昏欲睡的党项宇走了出去，自然是看到了那张小纸条。不过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恶作剧完毕，李棠显得十分开心：“我周游这几府间，确实发现了许多问题。这些个地方官员们，一个个胆子大得不行。上面说一套，底下做一套。欺上瞒下的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朕现在也没有去外面走访的时间和精力了，这种事情还是得拜托像你这样信得过的，又能经常在大唐境内行走的人去发现。”
天衍脑子一蒙，莫名其妙地自己就成了钦差大臣了？
“这块令牌的意义现在整个大唐都明白了，那就是见它如见我。换句话讲现在整个大唐的人都认识你这位黑竹客大侠了。”
“这块令牌确实有先斩后奏的资格，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有什么发现及时通知我，我这里查实之后绝对严惩不贷，也算是为我大唐朝上一片清风做出贡献了。如何？”
“那多谢陛下信任了，草民誓不辱命。”
“其实就算没这块金牌你的光辉事迹也早就人尽皆知了，全天下的人都在猜你到底是谁呢。你这些日子住在宫里可能也没什么感觉。”李棠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看着天衍：“我大唐出了这么一位大侠朕也是很高兴。”
——
第二天一早，天衍随着党项宇离开了皇宫。倒不是李棠不希望他们多住一段时间，而是天衍考虑到接下来要为入门大典做些准备，而天天在皇宫里舞刀弄剑实在是太过别扭，于是乎他二人就搬进了党项宇的新宅子里。
党项宇很明显昨天夜里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了，此时那张纸还贴在他身上。走在街上引得不少行人注目。
天衍觉得再这么被围观下去自己二人离被认出来就不远了，于是乎偷偷地撕掉了那张小纸条。
“你晚上不打坐么？”天衍有些好奇党项宇怎么能睡得那么死。
“我那天跟黎士明打那场主要是精神消耗比较大，受到了一定的损伤，这种伤势打坐是恢复不了的，只能睡觉。”
“原来如此。”
二人在街上逛着，天衍是第一次来天京，反倒是让党项宇这个西夏人当起了导游。不过党项宇这个家伙还真不一般，各类美食小吃如数家珍，风景典故信手拈来。甚至一些花柳之地的具体情况，比如哪家姑娘身材好，哪家姑娘脸蛋圆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你几岁来的天京？”
“六岁啊，十岁就去西域了。”
“你一六岁小屁孩儿怎么净想着这些？”
“又不吃猪肉，看看猪跑怎么了？”
两人谈笑间正巧路过一家街边的茶馆，里面的说书人在唱着前一段时间天京城里发生的故事。
也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天衍二人一时间来了些兴致，于是便走进茶馆要了杯清茶，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说那西南反贼黎士明，枉顾先帝重恩情，”
“起兵谋反天京下，那江山社稷尽凋零。”
“北狩一路刀兵险，是飞龙救驾诉忠情。”
“将说愿随君南下，君说怎能只顾江山不顾卿？”
“三城兵峰指北狄，那蛮子皇帝只得速速把身倾。”
“一战破敌二百里，广寒自此享太平。”
“广寒百姓念君恩，只教自家儿郎披甲执兵随君令——”
“诛尽奸邪，还天下朗朗乾坤一气清！”
“好!”茶馆内众人齐声喝彩，说书人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准备继续唱下去。
“神兵天降自北方，飞龙一啸，惊得逆贼心慌忙。”
“黄河一渡显锋芒，广寒军威，所向披靡杀四方。”
“可怜那黎氏逆贼，军心四散人惶惶，夹尾而逃，就像那被公鸡斗败的黄鼠狼！”
“哈哈哈”茶馆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这讲的应该是飞龙军和叛军在黄河的那场决定性的大战，算是这三年战乱的转折点。经此一役，叛军再也没了翻盘的资本，被飞龙军从北追到南，直到消灭殆尽。不过这说书先生的比喻确实令人忍俊不禁还合辙押韵，茶馆内听书的人们纷纷笑着鼓起了掌。
天衍心中唏嘘不已。黄河一役就他听到的信息来讲双方死伤皆过万，如今说书先生寥寥数言，便付笑谈中。
“天子归明堂，心系田间百姓忙。”
“驱驰行千里，遍晓天下疾苦伤。”
“可恶那逆贼，坏我大唐心未亡，”
“挥舞那爪牙，邪心不泯犯圣上。”
“幸有金玄剑，千里护君气浩荡！”
抑扬顿挫间说书人把这一路上的危险与玄老御剑护君的气概说得是淋漓紧致，听者莫不被这气氛感染，静静聆听。
“天子渐归京，朝上之贼尽胆寒。”
“圣上且英明，定将我等头颅斩。”
“同为秋后蜢，倾力要把天子拦。”
党项宇噗嗤笑了出来，这三句里歌功颂德贬低逆贼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心中暗讽李棠那厮厚颜无耻。
“设伏天子东王府，殊不知飞龙眈眈视如虎，他们半截身子已入土！”
说到激动之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茶馆内所有人精神都是一震。
“白马少侠黑竹客，仗剑行走天地间。”
终于到自己了。天衍挪了挪身子，竖起了耳朵。毕竟听别人将自己的故事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先斩那瘟神尸军里，又毙那邪僧山门前。”
“一代侠客当如是，除魔卫道黑竹剑！”
说书人在此处停了一下，茶馆内的听众分分鼓掌叫好。本来天衍也想跟着鼓掌，但是党项宇正看着他，眼神之中『臭不要脸』四个大字光芒闪耀，最后只得悻悻地把手缩了回去。
“西夏皇子名党项，身负长枪走大唐。”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天衍能感受到党项宇这会儿身上的灵力全流进耳脉里了。
“臭不要脸。”
“能舞那奔雷枪法搅风雨，又懂那西域咒术动一方。”
“魔武双修天骄子，风流皇子返大唐！”
“我靠！这说书的是没词了么？老子这么大连女人都没碰过哪来的风流？”片刻之后他突然回忆起自己当年在大唐天京所谓『六岁入青楼』的坊间传闻之后，立马坐了回去。
这事还是当年李棠那个混球抖落出去的，自己回西夏的时候才知道。
天衍趴在桌子上笑得不行，你自己小时候干过什么事长大了还是要还的。
“二人得遇天子青城间，一言当今天子圣明幸天下，二言幼时陛下待我如至亲。愿为鞍前护左右，只待天子把京还。”
“fxxk！”党项宇爆出来了一句不知道哪的粗口，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只是见他神情激动，便先入为主地觉着可能是听书听得动情了，纷纷报以友善理解的微笑。
天衍连忙拉住了他：“虽然这添油加醋的成分有，你也不至于如此吧？”
“那是你不知道那混蛋小时候怎么欺负我年少无知的。还好意思讲待我如至亲？我要挑了这个说书的！”
“年少无知到懂得全天京哪家青楼姑娘最美？”
“那是他跟我讲那些地方是天京有名的餐馆，让我都去试试。要不小爷我这么洁身自好的美男子怎么落得个风流的头衔？”
说书先生笑着向党项宇点了点头，全然不知自己险些大难临头，而是继续自己的表演。
“东王府里，黑竹金玄双剑合璧，力斩金丹。”
“京畿府前，银枪潇洒势如雷霆，万夫莫开。”
这两句还靠点谱，党项宇气消了一些，灌了一口茶继续听书。
“天子再归来，挥笔诛奸臣。”
“大明宫前血如流，大明宫内头如山。”
“可那奸邪未尽伏诛，风波犹未停。龙颜不得宁，百姓不得静。”
“那党项皇子言，愿以长枪护君侧，肝脑涂地不言悔。”
“那黑竹少侠言，愿献竹剑平天下，万夫当前不言退。”
“侠心浩然，午门一语破金丹，黑竹金玄雨中杀七剑。”
“忠心可鉴，大明宫前唤风雨，冰霜雷电天罚诛逆贼。”
可能是玄老马上要隐退的缘故，宫里放出来的消息或多或少都淡化了玄老的存在。不过这应该是玄老要求的，毕竟不应该给下一位监国太大的压力。
“风雨终有平，大道终得证。”
“天子坐明堂，赏赐有功郎。”
“天子问所欲，有功当得千金赏。”
“党项皇子言，愿西夏大唐永修好，两方百姓共太平。”
“黑竹少侠言，愿以我金银遗故人，天子为仆天下人。”
“这当真是——”
说书人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显然是这段书要结束了。
“友邻安邦，重情重义，赤胆忠心待大唐。”
“侠义无双，仗剑江湖，午门一战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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