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山魂 > 正文 第十五章 回家
    拉长的汽笛声从西面的峡谷中传来,不一会儿,拐过老山头的蒸汽机车头,就露出了马蹄形黑脸,人群开始动起来。听到汽笛声后,夏阳和林永祥,一人拎兜,一人背包从连部走出来,锁上门,俩人往站台走,人也走到了,车也停靠了。两人不想跟着挤,跟着人群往前挪,这时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招呼他俩,原来是丁红,丁红和盖丽君给俩人已经占了座位。其实车到双c峰用不着抢座,双,峰是列车终点站,双c峰林场是终端主伐林场。列车到站后,车头脱开列车,到三叉线那调头,再挂上列车往回走,所以,丁红这几个人坐的这节车厢,是往回走时的倒数第二节。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列车缓缓离开双c峰站,傍着苇沙河,顺着峡谷,向西驶去。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四个人坐好。丁红与夏阳靠车窗,丁红正向,夏阳背向;盖丽君与林永祥坐在外侧,盖丽君与丁红并肩坐在林勇祥对面。森铁小火车和正规火车相比的确小了些,过道窄,对座中间也窄,别人还行,夏阳与林永祥都是人群中的高个,腿自然要长一些,不管夏阳和林永祥如何收紧自己的腿,四个人的八条腿,还是挤在了一起。

    现在是春草丛生,万枝吐绿的季节,金色的阳光携着河面和田野上带着青草味儿的水汽,扑进车厢,丁红贪婪地吸c吮着。她由衷的赞道:“这是天然的氧吧。”

    其余的人还是头一次听到氧吧这个词,对什么都好奇的盖丽君问:“什么是氧吧?”

    丁红答:“就是城里专门给人吸氧气的地方。”

    夏阳望了一眼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和苇沙河,不无感慨地议论道:“好是好,但山上林场的人不管是干部还是工人,都托关系往山下林业局调,而地方小城镇的人也想方设法去大城市,这就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丁红:是呀,谁愿意在这穷山沟里待一辈子。扎根林区一辈子,一生交给党安排,只是口号,喊一喊还可以,真要落到实处,可就难了,要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选择错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林永祥:人生的价值,在于你的劳动,你的工作是否有实际意义,论贡献,实际上在哪都一样。但人活着,不能单讲劳动,讲工作,还要生活。论生活环境,生活条件,城乡差别确实很大,这山沟里的生活和大城市确实没法比。

    丁红很愿意听林永祥后面这几句话,问林永祥:“你到没到过省城?”

    林永祥:到过,第一次是我和夏阳一起去的,在道外八区广场开批斗会,人山人海,我俩还戴着红卫兵袖标。原来是“红卫兵不怕远征难”,我们一行十二人,从家乡出发,步行到首都,去见我们的伟大领袖!

    由于林永祥提了这个话头,四个人的谈话变得热闹起来。每个人的坐车串联,步行串联都出来了。

    盖丽君:我没走,都是坐车坐船,去过海边儿见到过大海。

    丁红:我也步行串连过,后来和大家走散了,就剩下我和关力宏俩人搭伴,城里住过,生产队也住过。

    盖丽君:咱四人的学历和经历都一样。

    丁红:啥一样,我高中就读了一年,搞了两年文革,高中三年就这样过去了,你们仨人,高中三年全读完了,又搞了两年文革,我比你们差太远了。

    夏阳:差不太远,你是省城一中毕业,我和林永祥是县城一中毕业,按学校排,我们俩最后。

    车厢这边四人唠得挺热闹,车厢那边大全,李广一大帮玩的更热闹,在打扑克,谁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这回赵大全输了,挺高的个,脸上贴着白纸条,从车厢那头走到这头,再从这头往回走,惹的车厢里一阵又一阵哄笑。

    正在看书的韩冬梅,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笑,低头继续看书。

    林永祥问夏阳:“几点了?”

    夏阳和丁红几乎同时看了一下手腕,丁红答:“两点多了,差不多走一半了吧。”

    林永祥放眼窗外的大山,森林,心里在思考着什么。因为夏阳问丁红家住在哪个区,两人开始谈起城里的话,林永祥和盖丽君唠起了林区的嗑。

    林永祥看了一眼盖丽君,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手腕上没有上海牌手表,在食堂买饭时,每回都一样,也只买八分钱一盘的土豆白菜片,而夏阳和丁红吃的是一毛二分钱一盘的白菜片,里面有两三片肉,一起吃时,丁红总是把肉夹给夏阳。盖丽君大致知道林永祥的家境,自己苦,林永祥比自己还苦。对于刚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观点,盖丽君自有自己一些不同的看法,但当面反驳别人,可不是自己的性格,于是她借题发挥。她让林永祥和自己一块儿往窗外看,看那条愈见宽阔的苇沙河,然后对林永祥说:“对苇沙河来说,也许流入比自己大许多的蚂蜒河就是她的理想了,流入蚂蜒河后,她又想入江,入江后又想进大海,不管千难万险,千折百迴,她终究会如愿以偿,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她的主观愿望和实现理想的客观因素,永远都是吻合的,短时间,局部有可能出现险阻,但水往低处流的大自然规律,人类是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的,但人往高处走就不同。人的主观愿望和实现这种愿望的客观条件,比做两种力,如果两力之间夹角为零,或夹角为锐角,都会形成合力,如果夹角为平角呢,那合力就是零,人的什么理想都不会实现。有的人在登高时,天也助,地也助,人也助,可有的人,天不助,地不助,人不但不助,甚至会把你挤到万丈深渊。水往低处流,是主客观因素相结合,而人往高处走的主客观因素则多变,所以这两句话一起讲,实在是有失公允。”

    林永祥惊讶的望着盖丽君,半天说不出话来,就是两人第一次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

    盖丽君接着谈:“人的主观能力要不断增强不断提高,做到蓄势待发,什么时候发,主要看客观条件,条件不成熟,要学会等c学会忍,不可轻举妄动,一旦条件成熟了,就要迅速出击,抓住不放。你看那些准备吃掉对手的动物,在出击前,是何等地静,简直是一动也不动,这就是静与动,成功与失败之间的关系。”

    林永祥:你一定读过老子的文章。

    盖丽君:怎见得?

    林永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称你为才女,是看低了你,你应该去研究哲学,你父亲是学什么的?

    盖丽君:林学。

    林永祥:你母亲呢?

    盖丽君:医学。

    林永祥:林学和医学有啥关系?

    盖丽君:联系大着呢,一个是给树看病,一个是给人看病,都是救死扶伤。

    林永祥:说的太好了,一位是白衣天使,一位是绿衣天使,我看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红衣天使。

    盖丽君:为什么?

    林永祥:向人世间传达上帝的福音。

    盖丽君:如果我是主教大人,第一个忏悔的人就应当是你。

    林永祥:为什么?

    盖丽君:别人都说假话,唯独你,一句假话也没有。

    林永祥用腿顶了盖丽君一下,说:“谢谢主教大人。”

    两个人都会心地乐了。

    盖丽君下身穿一条薄棉裤,外套一条蓝裤子,上身穿一件用几种颜色旧毛线织成的毛衣,外套一件蓝制服。乌黑的头发,蓬松的刘海。齐肩长的秀发用一条彩带系着并打了一个蝴蝶结。眉清目秀的脸上有一双机敏睿智的大眼睛。她讲话,从来不打手势,速度不快也不慢,语调不低也不高。表情开朗但不张狂,沉稳中透着坚毅。

    终点站到了,小青年们把打开车门的列车员挤到一边,未等车停稳,就一个接一个往下跳。车梯离地面挺高,女知青们犯了难,男知青们争先恐后,连搂带抱的把她们弄下车。女知青们此节骨眼儿,早把“男女有别”忘在脑后,“安全着地”才是最重要的。

    夏阳c丁红c林永祥c李广c宋玉荣等一大帮青年人,下车后,前呼后拥,先是向右拐,走一段公路,然后像左拐,从林业局百货商店前面经过,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大火车道了。往左看,有两座桥,苇沙河水从桥下流过,再流几里地,便与从东而来的蚂蜒河汇流在一起,然后一路向北,高高兴兴地投入松花江的怀抱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扭头向东望去,远处已经见到一列客车的车头,并且拉响了准备进站的汽笛,大家顺着火车道向火车站跑去,人也到了,车也到了,分散到几个车门口,气喘吁吁地登上了车。

    从车站下了车的林永祥,斜身挎着个黄书包,身后背着个大网兜,顺着铁路一直往东走,林永祥边走边望,这就是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故乡,今年离家走时,还是冰河雪岭,现在,冰雪消融绿意盎然,春风拂面,人暖花香。这个四面环山,一穿贯通的小镇,饱经风雨,久负盛名。蚂蜒河自从离开牡丹江,一头扎到张广才岭的千山万壑之中,历经磨难,费尽周折,九曲十八弯地流进了一面坡镇。拥抱小镇的山山岭岭,在小镇西面,给蚂蜒河打开一个无比宽阔的门,让河水从此告别高山,流入丰美的东北平原。蚂蜒河回首群山再远眺平原,无限感慨地吟诵了这样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龙龟送我西北出。

    河水抚摸和亲吻着小镇,从东往西流,河的北面,不知从何年何月何地赶来几只大寿龟,趴在河边,隔着河,一动不动地望着小镇,而小镇的南面,不知从何年何月何地飞来一条龙,头在东尾在西卧在那,充满爱意地拥抱着小镇。乾隆年间,一位风水大师途经此地,在南山坡上不吃不喝站了三天,惊叹不绝,临走时留下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南龙北龟,腾空卧野,一面山坡藏宝地;下联是:四面环山,遮风护气,一江春水流向西。大师走后,人们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修了一座庙,叫南山大庙,并且给这块宝地依据对联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一面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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