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国际象棋:遗产 >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公交车。

    车窗外的风景缓慢地变化着,就像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他们两个早就过了会把头伸出窗外,感受风的律动的年纪了。但是这一刻,他们又好像看到了过去的残影。

    宏哲和思琪把头伸出窗外,父母坐在前排,是母亲开的车。

    隼良把头伸出窗外,父母坐在前排,是父亲开的车。

    好像就在眼前。但是衣着c表情c神态c车内饰物的颜色,一切的一切,仔细回想时,又如过眼的云烟c脚边的柳絮,再也难寻其影。

    两个人几乎同时低下头。然后各自看着另外的方向。

    “老西门,到了。老西门,到了。”

    座椅的劣质皮革的味道,逡巡在车窗里c久久不散。下车的门,打开,折叠,发出刺耳的声音,伴随着车厢的剧烈晃动。一位老奶奶走到门边。司机打了个哈欠。气温,零下。老奶奶慢慢地,慢慢地,探出小脚,踩在踏板上。踏板是钢制的,防滑的突起,彼此垂直地排列着。老奶奶又踏出一步。喘了喘。

    司机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了,他知道催促只会增加自己被投诉的几率。隼良知道多说话只会把自己置于道德谷地。宏哲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老去而他总是加上一句,也许在那之前就会不幸去世吧。

    最后,老人走下汽车。向司机挥挥手。司机按键,关上门。“咔。”然后公交车又开始晃动。隼良和宏哲抖了两下,就像摇头娃娃。

    旅程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还要持续很长时间,直到终点站。

    两个少年坐在最后一排。

    行李,隼良,空座位,宏哲,行李。下午三时的,令人目眩而昏昏沉沉的阳光。司机推了推墨镜。宏哲又闭上眼睛。他们都装作在睡觉的样子。

    昏昏欲睡,但是睡不着。脑子里又在想古怪的东西,每次独处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开始,他们都会选择“往好处看”“着眼于现在的事情上”之类的,但是后来,便疲倦了。

    先人是在这样的独处中领悟的哲理。这可真是了不起。

    眼皮很重。铁闸一般。

    但是,睡不着。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空座位。

    时间?不怎么重要了。

    两个人稍微动了动。不让屁股完全麻木。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朋友吗?”行李对宏哲说。

    “你太自卑了。不要总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弱。不要总是卑躬屈膝地。”

    但我确实比别人都弱。什么都做不到。一直是拖后腿的家伙。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你是有用的。不是吗?你一直尽力去做。”

    父亲也很努力了。有些事情,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的我已经足够大,不会再相信童话了。

    “你的母亲呢?你的妹妹呢?你甚至不曾关心过她们!”

    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你一辈子都不会准备好的!”

    我

    宏哲低下头。

    隼良碰了碰他。宏哲转向他,目光只到他的胸口。他递来一只耳机。

    “谢谢。”

    宏哲微笑了一下。他抬不起头,隼良看不见他的笑。

    音乐。好像清泉从石缝之间流下,在花岗岩的滑梯上流动。好像千万只扒附在他身上的手被这泉水润湿c从他身上脱离。公交车仍在前进c但是那千万只手被留在原地。

    “谢谢。”宏哲微笑着说。

    “没关系。”

    这次隼良听见了。

    左侧的耳机对他说: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朋友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

    “因为你太臭屁了,只知道命令别人,永远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难道不是吗?

    “就算是你也会出错。就算是你也会有看不到的东西。难道你还装作自己不知道这一点?”

    对,我知道。但是我早就对社交一窍不通了。

    “因为你永远在想:如果一开始就都听我的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了。”

    难道不是吗?

    “没有人是你的奴隶c”

    对,我知道。

    “终点站到了。”司机停下发动机。他确实是一位老司机,已经极尽驾驶员所能做的一切了。颠簸和摇晃,全都要怪老旧的发动机c磨损的轮胎c设计失误的车厢,以及可以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路。

    在不到一百年前,正是这样的路,阻碍了希特勒对苏联的闪电战。然后接下来势必会有人来抬杠,说“原因可不光是这一个。”

    “下一班车是一个星期以后你们两个心里要有数。”司机伯伯从驾驶座上起身,扶着栏杆,转身看正扛起行李的两人。

    “哎,谢谢您了。一直让你多送一段”宏哲一边打包行李一边招呼道。

    “不必多谢。我爷爷常说——”

    老伯拿起搪瓷杯,喝了一口,又开始讲那个故事,那个最初把赞文吸引来的故事。

    关于有勇有谋还有钱的当地乡绅c杨兴邦如何抗击rb侵略者c如何扩建自家大宅作为周围义勇军的总部的——一长串故事。

    和每个这类故事一样精彩。

    “所以,这是——应该的。不要忘了下一班在一个星期后!”

    宏哲站在远处c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走上了漫长的回家咯。家?大概是吧。以前是军营,后来是批斗大会的召开地点,现在是杨家的乡间别墅。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呢。

    两个少年走在土路上。他们也早就过了会特意走上田埂抚摸麦粒,或是跳过废弃的火车铁轨的年纪了。他们就普普通通地走在勉为其难能够称之为路的小道上,一言不发地。偶尔,隼良会停下来,回头等待宏哲跟上来。因为隼良也会累,因为宏哲确实腿短。

    然后,当他回头,他先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一次,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了这么远?

    他们中间隔了大约一百米。两边,是放肆生长的无名植物,但还没到能够遮蔽视线的地步,而且现在是在冬天。太阳正在西沉。投下昏黄的光,羊毛毯子一样盖在两人身上。

    隼良想明白了。因为之前,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人,把一百米变成了两个五十米。

    宏哲擦了把汗。

    之后休息的间隔会越来越短。他们两人的体力都不足以进行这样的强行军。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样,并且减少了行李的总重。但还是——太远了。

    隼良估计着时间。到达的时间c调整天线和网络的时间c烧水做饭的时间c洗漱的时间,直到算出能够什么都不想地躺在床上的大致钟点。还行,比他之前的任何一日睡得都要早。

    还行。五月的新专辑还没有听完。正好。

    还行。

    正在他这样想着,看向前方的时候,宏哲走了上来。也不用说一声“走吧”“我还行”,只是简单地走在他前面。

    隼良突然感觉到,周围的风景是如此相似,能够用来判断他们是在前进还是后退的,只有阳光和宏哲身体的朝向。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隼良跟上他。大约会在十分钟内反超他,如果他刻意慢慢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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