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 工部果然来了人,将更精湛的上釉技术教与柳仕成。甜白瓷至此可绘上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图案。
柳仕成和钱袅袅忙得不可开交, 倒将金华裳一事暂时抛却到了脑后。
而周祈“听火”的看家本领也开始流传于世。柳仕成c房镇宏,还有不少看火工都渐渐学会了这项本领。
太后的宠爱使甜白瓷愈加受追捧, 柳仕成上贡的时候常常会夹带一些万诚毅丁窑烧制的裂纹釉。江州一带的窑口很快便以成窑和丁窑为中心了。
钱家迅速衰败, 金华裳求助无门, 江州知府跟薛拾然毕竟是远亲, 管不了这么多。迫于生计, 她不得不卖了之前在柳仕成手里买来的柳宅。
柳仕成原本是想再另置宅子,听到风声, 便悄无声息地想再购回来。
只是, 这金华裳放言不可卖给柳仕成。柳仕成被她激怒,打算跟她翻旧帐。毒蛇一事, 皇上后来回了京城便没再追究,吴知县也是有心无力,他查便了东塘的捕蛇者,依旧毫无头绪, 慢慢地也就罢了。
柳仕成思来想去, 想不出什么可以逼她自行认罪的办法。偏偏这时候,朝廷来了一纸诏书,奉柳仕成为工部员外郎, 兼任江州一带督陶官。
这个消息还未传开, 柳仕成二话不说, 先行到了西塘, 不顾门子的阻拦,一脚踹开金华裳的房门。
金华裳正在小憩,见他闯进来,厉声道:“不要以为你赚了几个臭钱就可以胡作非为,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你简直是目无王法。”
柳仕成冷笑一声:“你倒跟我讲起王法来了。”他毫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坐:“仗着几个臭钱胡作非为的恐怕是你。”
“请你出去。”金华裳指着门外:“我这里不欢迎你。”
“仕成哥哥。”钱淑德不知道从里间冒出来,欢喜地揪住他的袖子:“你终于来了,你是来向我娘提亲的么?”
自从上一次柳仕成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拆穿她,在众人的闲言碎语中,她变得疯疯癫癫的甚至有点神志不清。就这样,她还不忘着柳仕成娶她。
柳仕成冲着她假意一笑:“你娘她不应呢。”
“娘,我生是仕成的人,死是仕成的鬼。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钱淑德突然发了疯似的掏出一把剪刀,硬生生地架在脖子上。
金华裳急忙上前抢了下来,瞧着她无神的眼睛,对下人怨道:“叫你们不要把剪刀这种东西放在她能碰到的地方,你们怎么做事的?”
下人们纷纷低头,柳仕成却哼笑了一声:“报应啊报应,皆是你们的报应。”
他站起来,步步逼近金华裳:“你说,是不是你的报应?人在做天在看,它不会看错的。”
“你需得为那四个被毒蛇咬死的人偿命!”柳仕成严词厉色,金华裳不由得连退了几步。
“毒蛇?毒蛇!”钱淑德夸张地用手抓住嘴,惊恐地吼道:“这,那,哪里都有!”她使劲地挥了几下手,踉跄地跑开了,下人们纷纷追了出去
“她怕是看见了什么吧?”柳仕成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问道。
“她是个疯子,一切言语都不作数。”金华裳毫不松口。
“那你是承认了?”
金华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忽变,赶紧呼唤钱府的小厮们进来轰柳仕成出去。
柳仕成是有备而来,带了几个好手,不一会儿就将钱府的小厮挨个打趴下。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金华裳慌张地躲到榻边。
“很简单,认罪。”柳仕成握紧拳头。
“不可能。”金华裳依旧不松口,见钱致达赶到,连忙让他去报官。
柳仕成毫不在乎,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优哉游哉地等西塘的李知县过来。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无赖。”金华裳离他有三丈远。
“对付无赖当然要使无赖的手段。”
说话间,钱袅袅也赶了过来:“相公,你跑到这里来,也不通知我一声。”
柳仕成赶紧迎了上去:“我怕你在这里不安全,本想等她认了罪,再告知你的。”
钱袅袅款款走进来,盯着金华裳问道:“那她认罪了没有?”
“死鸭子嘴硬,还要去请衙门的人呢。”
李知县的人说到就到,派了几个官差,进门就对柳仕成推推搡搡。
“大胆,胆敢对皇上亲自任命的工部员外郎动手动脚,活腻了吧你们。”柳仕成身边的人一把推开他们,护住柳仕成。
柳仕成示意他们散开,对那几个官差道:“让你们的李大人来一趟。”
几名官差知这个做不了假,连忙去叫李知县。金华裳抓着钱致达的手臂,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怎会料到,柳仕成竟然当了官。
“你现在认了还来得及,到时候去衙门吃了苦头,不划算。”柳仕成看都不看她,出言威胁。
“你这是逼,逼供。”金华裳站都站不稳,瘫倒在钱致达身上。
“逼供而已,你就怕了?我真正的手段你恐怕还没有见识到呢。”柳仕成冷笑一声,扶着钱袅袅坐下。
“妹妹,妹夫,你们这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钱致达开始替她帮腔:“我娘纵使好胜了些,但你们也不该这样对她。”
“只是好胜?”钱袅袅对钱致达还算客气:“哥哥你肯定不知,她曾经雇人杀害我们,雇人将毒蛇引入成窑,活活害死了四个人,你说这只是好胜?这是伤天害理!”
钱致达压根不相信,低头质问金华裳:“娘,这是真的么?”
金华裳还未回答,李知县就恭敬地迎上来:“柳大人。”
“这两个人都带到衙门去审讯,他们与东塘的命案有关。”
“是。”李知县虽然还没搞清楚情况,但柳仕成有令,他只能照办。
“等等。”金华裳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推开钱致达:“与他无关,我跟你们走。”
“谁说的,你是主犯,他是从犯。”柳仕成抬高声音,盛气凌人。
钱袅袅正准备替钱致达求情,被柳仕成立马制止:“他脱不了干系。”
柳仕成深刻知道,钱致达是金华裳唯一的软肋,只有先拿住他,才能逼迫金华裳承认。
“不,柳大人,我求求你,你别抓他。”金华裳骤然变了一个人,在柳仕成面前放下傲气,开始求他。
“放了他也可以,条件你知道的。”柳仕成背着手,没有在众人面前把话说明。
金华裳瘫倒在地上,终于松了口。她害怕钱致达遭受严刑逼供,反正是事情是自己做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认了。
原来,毒蛇是她自己抓了放在成窑附近的,并没有雇人,所以吴知县一直在查捕蛇的人却丝毫没有收获。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是捕蛇人,受过苦,自小家境也不富裕,嫁给钱铭昊也算是机缘巧合攀了高枝,所以她才格外地在乎地位和钱财。
她只是想做的更好,只是用错了方式。如今钱淑德已经疯了,钱致达亦是一无所成,不知道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他能独自走下去吗?
“袅袅,致达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别抓他。”金华裳跪着挪动到钱袅袅身边,握住她的手。
钱袅袅厌恶地甩开,别过头不愿意看她。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害你们,不该对你们赶尽杀绝。”金华裳连连磕着头。
谁也不知道她是否是真心认错,还是为了给钱致达开脱。
“娘!”钱致达想扶起她,一方面他憎恨他母亲所做的事情,一方面又看不得她现在如此狼狈的样子。
钱袅袅悄悄地在柳仕成耳边说了几句话,柳仕成点了点头:“钱致达应该是不知情,你们将她一人带到衙门听候发落吧。”
钱致达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母亲言听计从,娶什么样的媳妇儿,生意该怎么做,都是金华裳拿的主意。唯一自己决定做过的事情,就是在钱袅袅生病的时候,偷偷送给了她几百两。
可怜?可悲!
“娘!”钱致达想冲到金华裳身边,却被官差生生拦了下来。
金华裳回过头,冲着他笑道:“好好保重,娘对不起你。”说罢,她突然挣脱开官兵的押送,猛地撞向前方的石头,瞬间血溅当场。
“娘!”钱致达一声凄吼,金华裳已然气绝。钱淑德正巧跑了回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是一副极其无辜的模样。
她绕开金华裳,走到柳仕成面前,扑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娘她答应了。”
金华裳死后,柳仕成买回了柳宅,却没有动钱府一根汗毛。
定窑已经亏损多时,不知道在钱致达的手上会何去何从。钱致达也没有怨恨他们,一切皆是因果,他执意休了薛拾然,决定一切皆依靠自己解决。
“相公。”钱袅袅回过头,柳仕成给她披上了一件轻裘。
柳仕成挨着她坐下,从钱府移过来的两棵桂花树开满了丹桂,整个院子里都是桂花的香气。
“你说,我们没有证据,就让她伏了法,是不是仗势欺人?”钱袅袅对当时的“严刑逼供”仍耿耿于怀。
“对付恶人就要有非常的手段。”柳仕成搂住她,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相信我,我会是一个清廉的好官。”柳仕成温柔地看着她。
“恩。”钱袅袅点了点头,亦笑吟吟地看着他。
“娘子。”“相公。”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你先说。”“你先说。”
尔后,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在盈盈的月光下紧紧相拥。
相知相爱相守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此刻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数年之后,成窑早就变成了官窑,江州一带窑口的数量达到了鼎盛。原先流于民间的甜白瓷成了绝版,尤其是那十二只甜白瓷碗,个个价值连城。可是拥有它们的人,却一个都舍不得卖。
接着,坊间陆陆续续出现了甜白瓷的仿品,以万诚毅的丁窑最为相近。
连蒋章这样的秀才都忍不住买一件甜白瓷制品。
“这只,我可以保证是正品,绝对不是仿品。”摊主拿着一只仿品忽悠他道。
“正品能有这么便宜?”蒋章才不信他:“仿品就仿品,还非得吹是正品,当我不识货呢。”
蒋章又拿起旁边一只瓷碗:“就这只好了,仿得很粗糙,便宜一点卖给我。”
忽地,他手中的瓷碗被一个女人抢过去,用力地摔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
“娘子,你干什么。”蒋章急忙将地上的碎片捡起。
“不好看不好看。”摔碗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眼神游离,似是有什么毛病。她随手又抓起摊位上的一件瓷器,就要往地上摔。
蒋章连忙制止,摊主哭笑不得:“你说你是不是傻,娶了这么一个疯媳妇儿。”
蒋章连连道歉,赔了钱,拉着女子的手离开。他有点心疼,银子付了,碗却没捞着。他看着身边痴痴呆呆的女子,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坐到茶摊上,将她摁下,要了碗茶。
“听说啊,咱江州一带的督陶官身体抱恙,辞官不干了。”
蒋章竖起耳朵听。
“哎,从一个小小的窑主做成员外郎,然后又升成三品工部侍郎,说不干就不干,还真是可惜。”
“可不是。”
蒋章没插话,低头饮了口茶,将碗推到身边女子跟前,却发现她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许是有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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