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有一点意外。就在上周,林琼露和余念还来过这间道观。当时,余念的实力掩盖住了这个小姑娘的光芒。现在看来,这位新晋的飞廉确实有几分本事。
金色面具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尽管他身上布满了血口,但林琼露知道,自己的军刀像切进了一块钢筋水泥,那些血口不过是浅浅的一划。
她看着金色面具,左手不露痕迹地碰了一下腰后的一个小瓶。正思考需不需要用上这个,却见金色面具回过头,看了在台阶上的清虚一眼。
清虚点了点头。
下一刻,场间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风劲所过,沙砾满天。晴朗的天空都好像布上了一层阴霾。
这不是林琼露的风,她的风像极细的柳叶,像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刀。
但这阵风不一样,像一阵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像一个远古巨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她的手还没离开身后的小瓶,金色的面具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强大的气压令她窒息,他手里的刀似乎已经划破她的脸。
她看着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是毫不隐藏的杀意。但她却很怀念,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人们是看不见飞廉的。只能看到他们经过的气流。所以他们误以为我们是风。”男人看着背后的小女孩,说道:“喜欢吗?露露。”
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上,一道看不见的影子仿佛在之间游动。绿草纷纷像两边倒去,好像一阵风轻柔的拂过,荡起一排绿浪。
“喜欢。好快。”小女孩呵呵地笑着,坐在男子宽厚的背上,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草,伸出稚嫩的小手,想要把它们抓住。
男子不经意地露出微笑,两人掠过一片花草,滑上了一座小山坡。
然后他们停下来,掀起了一小股飓风。风把花瓣卷上半空,阳光透过花瓣,安静地洒在林琼露的脸上。
山坡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另一侧的山坡上的一间小屋,房顶上正冒着炊烟。很快,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们。
“露露,该回去了。”男人叫住正在收集花瓣的她,然后牵起她的手,一阵风过,身后留下了漫天飞舞的花瓣,像一双鲜艳的翅膀。
“风也会回家吗?”林琼露抱紧男人的脖子,看着不远处的小屋。
“风也会回家的。”男人笑了笑,小心地扶住了她的小手。
骗子。林琼露咬紧了嘴唇。
她脚尖轻点,仰头下腰,整个人往后掠去。她的脸始终和那个金色面具保持极微小的距离,但他就是追不上她。
他的风很狂暴,看起来很有威力。
但还是慢。
林琼露在半空中一扭身,缠上了这团飓风,仿佛一条青蛇缠在他身上。两把军刀划向他的咽喉和下体,没有丝毫留手。
金色面具虽然在速度上稍逊一筹,但那肌肉中暗藏的力量却不容小觑。短短几息之间,两人不知在半空中交手多少次。短兵相接的声音传来,竟是已快汇成一道声音。
当。极剧烈的一声,风声戛然而止,半空中纠缠的两人分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击飞到地面,掀起一阵灰尘。
周权大惊,正要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困住他的水流忽然往他身上压去,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
众人哗然,庆忌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苏尽使劲伸着脖子,想看清楚场间的形势。
等烟灰散去,清虚却皱起眉头。
一把军刀已经深深插进金色面具的左肩窝,几乎要透过他的肩胛骨。鲜血顺着军刀的棱槽喷涌而出。他用右手把刀拔出来,没有要止血的念头,却悄悄把刀换到了右手。
另一面,被击飞的林琼露却没有按预想的倒在地上。金色面具的刀破开了她胸前的作战服,却传来金属交接的声音。但即使这样,她的肋骨也应该已经被震断了才是。
但林琼露却站了起来,军刀重新横在身前,呼吸平稳,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胸前被破开的衣服下,露出里面的黑色甲衣。再仔细看去,竟是由密密麻麻的金属线交错而成。
清虚没有意外,他知道这是鲁班的技术。
他从没奢望第一张牌就能赢过墨阁,只希望不要太落下风。
金色面具没有在乎肩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飞扬的灰尘还没落到地上,沙尘暴再起,向林琼露扑去。
比刚才更猛烈,气势更盛。
空气仿佛被抽空,林琼露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但她比刚才更平静,举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她想要破开这个面具,看清面具背后的样子。
就像她第一次使用能力一样,只是想看到她的父亲。
“妈妈!是爸爸,爸爸回来啦!”刚十岁的林琼露跑进房间,抱了她母亲一下,又蹦蹦跳跳地跑回窗口。
有个穿黑衣的人来找父亲,于是他们从草原搬到了这个小区。他们住得很高,从窗口望去,能看到林立的高楼大厦,但林琼露却再少见到父亲。
她还不够高,趴在窗口,脚下还要垫一方圆凳。伸出头看去,地面上站着两个小人,但她一眼就看出一个是他爸爸。
“老爸!”她稚嫩地声音飘散在风中,却没有受到丝毫回应。
她又叫了一声,开始有些生气。
她翻过窗口,没有在意将近百米的高度,双腿一蹬,就往楼下跳去。
林瑞军正和余念说着话,突然余念抬头看了看半空,随身的斗篷无风自动,似乎就要离开。但下一刻,白色的面具下出现了一抹笑容,衣摆重归寂静。
“李兄,那是你女儿吧。”林瑞军正顺着他往天上看去,而余念却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句话还没说完,林瑞军看到了那个从窗口跳下来的身影,脸色大变,一阵狂风过,人已经上了半空。
但林琼露并不是垂直落下的,而是向林瑞军扑来,就像迎面而来的风。然后她摔进了他的怀里。
“恭喜李兄。”余念看着林瑞军抱着林琼露,还有他脸上一副不知要打还是要夸的表情。
“嘻嘻,我这样飞对不对?”林琼露像树懒一样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不肯下来。
林瑞军顺了几口气,脸上阴晴不定,但最终只是摸着她的头,笑骂了一句:“对是对,就是太生硬,太难看了。”
“那你又不回来教我。”林琼露气得嘟起小嘴。
“以后一定多回来。”林瑞军笑道,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骗子,林琼露咬破了嘴唇。
看着扑面而来的金色面具,她觉得有些难受。
不是因为他的速度和力量,是因为他的动作很难看。
不过是一个冒牌货,一个伪劣者,一个空有一身能力的空壳。
根本不是飞廉。
两股风又撞在了一起。林琼露仿佛一条灵动的鱼,险之又险地避过迎面而来的军刀,而自己手里的刀却沿着刚才的伤口又狠狠地划下去。
鲜血终于喷涌而出。金色面具还未站稳,林琼露脚尖着地,原地借力转身,一阵风过,一道深深的血口又出现在他身上。
军刀撕破金色面具的军服,留下一道道血口。一次划不破的,会再划一次。风永远吹往同一个地方,仿佛永不停歇。
所有人只能看到她转向时短暂出现的残影,以及逐渐跪在地下的金色面具。他握着军刀的手逐渐垂下,好像一只被狼群围攻的野兽,甚至无力舔舐血口。
林琼露不知疲倦地进攻着,大风刮起,伴随着雨一样的鲜血。
终于,叮的一声。那张金色的面具被击飞了好远,就落在清虚的脚下。
风声停了。林琼露站在这个男人面前。看着这张和他父亲极为相似的脸。以及他满脸惊恐的表情。她父亲才不会有这种表情。
终究不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被埋了。
就埋在那片草原里。
她还记得那一方棺材,里面是空的,孤零零地躺在挖好的浅墓里。
她把手里的衣服叠了又叠,叠的很整齐,但也只有寥寥几件。
“就这些了?”林琼露抬起头,鹰眼苍老的脸正对着她手里的衣服。
“就这些了。”鹰眼说道。
她小心地捧起来,弯下腰,把它们放进那方棺材里。
棺材很大,衣服很少,看起来空荡荡的。她把那些衣服散开,想着至少铺满一层。
“就这样吧。”鹰眼声音有些哽咽:“留点位置,给风。”
“嗯。”林琼露收回手,棺材里留下了一滴泪。
不知从哪飘来一朵蒲公英。风把它往上吹着,吹得很高,好像都碰到了太阳。
但风不会永远吹着的。就算会有新的风来,但花已经落下,变成普通的泥。
“清虚!你找死!”林琼露尖锐的声音直冲云霄,随之而来的,还有她沾满鲜血的刀。
刀很快,比刚才更快,甚至比风更快。
却没有砍下去。
刀离清虚眉间只有一寸,本可以避开,但是他没有。
因为有人拦住了刀。
她的胳膊很清瘦,却很有力量。只是把刀轻轻横在清虚面前,林琼露便不能前进分毫。
她也戴着一张金色面具。
清虚笑了笑,转身走进三清殿。只是转身时,看了苏尽一眼。
那个女人站在台阶上,背着一方戟,仿佛一尊远古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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