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吴国风来访,张子坚还钱给他,被他挡了回来。吴国风略显责备地说:“子坚,你家里需要钱用,先寄回去吧,我的钱你以后再还。拿了不少钱嘛,技术学到家了?”
“到家谈不上,马马虎虎吧。黄林去过你那里吗?我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张子坚只好把钱收起来。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我表弟他出事了。”
“出事?出了什么事?”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他不是在打火机厂干的好好的吗?”
“他在那个打火机厂说干了两个月,其实停工有半个多月了。他向老板提出结算工资出厂,可老板总是推三阻四,说过两天就有活干。他和几位打工者耐心的等了一天又一天,前天和老板吵了起来。老板又提出每人扣压二百元钱,下次返厂时发还。可他们的工资已经花去不少,若再扣些几乎没有了。”吴国风介绍说。
王光水愤愤地说:“老板怎么能这样呢,让别人遥遥无期的等待,坐吃山空。”
“所以,黄林盛怒之下一拳打在老板的鼻梁上,顿时血流如注,他和几名打工者被送进了派出所。”吴国风顿了一下又说:“我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干了活老板根本不给钱,去找派出所,派出所说是劳务介绍所介绍你去的,劳务纠纷我们管不了。去找职业介绍所,可介绍所说他们只是进行信息介绍,这种劳动纠纷无权干涉。最后只得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有的人告状无门,就对老板进行报复 ,黄林的例子就说明了这一点。”
部分企业的老板素质很低,出口脏话连篇甚至动手打人,在打工者中不是秘密。对于工资低工作时间长更是习以为常。
“黄林现在怎样了,你去看过他吗?”张子坚问。
“问题不大,过些时间遣送回去就是了。”
“黄林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刚来的时候被人骗去一百元钱,现在又为钱而蹲了牢房,要是遣送回去对他太不公平了。大伙儿都是怀着美好的愿望来的,我们算是有了安定的工作,他却落得如此下场。”张子坚叹了口气。
吴国风说:“我们四个人数黄林的家庭境况最好,他本可以不需要出门打工的,几次缠着非要我带他出来。我姑父姑母总是呵护着这个小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吐出来怕凉了,从来不让他受一点点委屈。踏上社会根本不懂得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轻信别人容易上当。遇到不顺心的事爱打抱不平耍小脾气,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如果真被遣送回去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若在温海混下去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我也无法向奶奶和姑爷姑母交代。”
王光水说:“他如果不回去的话,我们多帮帮他,只要有了安定的工作他就不会学坏的。”
没多久,黄林果然衣衫褴褛c满面尘垢地来找他们俩。张子坚吃了一惊,心中升起一阵怜悯,关怀地问:“黄林,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会是这样?”
“我被关了一个月后被遣送回去,在路上停车吃饭的时候,我趁押车的警察不注意跑了,又扒车回到温海,刚到的。”他说。
此时厂里已经下班,他们的饭是用饭盒蒸,用一个煤球炉轮流炒菜。王光水占了先,第一个炒菜。张子坚去门口的小饭店买了份饭和三瓶啤酒来。这桌子是用废旧三合板钉的,不足两尺见方。黄林显然是饿极了,刚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张子坚的酒才喝几口他的瓶却见了底儿。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子坚只好又去买了瓶给他。
“妈的,这里的老板素质太低,打工者在他们的眼里不是人,是赚钱的工具。”黄林恨恨地说。
“是啊,他们从封闭的小农经济转眼间过渡到商品经济时代,改革开放给了他们天时地利人和,给了他们大量的赚钱机会,要想提高文化素质并非一日之功。没有法律的约束,和打工者之间的纠纷常常会发生。”张子坚分析说。
“你以为和他们讲法律有用?俗话说,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来温海打工者少说有十几万,有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谁为你一个远方来的打工者说话?鬼才相信呢。下次再碰到我手上,非得狠狠地收拾他们不可。”黄林“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酒,把酒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似乎吞下去的不是酒而是那可恶的老板,脸色很是难看。
张子坚劝他说:“我们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不顺心的地方太多了。能忍则忍当让则让,要冷静不能盲目冲动。即使把老板揍了一顿又能怎么样?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王光水也劝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那种老板毕竟是少数。我们出门打工是为了赚钱,管得了那么多吗?惹不起还躲不起?你惹出事来你表哥在你外婆面前也不好交代,还是找个厂好好的干下去吧。”
酒喝完了,张子坚把满满的一盒饭递给他,自己吃买来的小份,黄林很受感动。
“吃吧,如果不够我再去买。”
“够了够了。”他点了点头。“瞧我只顾自己吃,你们俩都没有菜了。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饥饿的滋味,让你俩看笑话了。”
“这种情况我去年就遇到过,当时身无分文,比你还惨得多呢。说吧,有什么打算?”张子坚问。
“当然是找工作了。”他答。
“这样最好。”张子坚又问:“你身上没钱了吧。”说罢找遍了所有的口袋才找出三十元钱来。
“不够吧,我这里还有一些。”王光水也掏出钱来,才四十元全给了黄林。“下午还能去找工作,不能再混下去了。”
送走黄林,一名邮差递给他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信是弟弟子华写来的,他说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被皖河商校录取了。只是学费太高,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只好向哥哥求助。张子坚看了忍不住笑了。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王光水接过信一看,说:“要这么多学费,时间这么紧,哪有哇?”
“我看可以。还有一些时间,你借给我一些,还有吴国风也可以借。你知道他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呢,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完成学业。”那年张子坚因微小差距未能录取,老师很为他惋惜了一阵子。可他知道,即使考取了高等学校,可贫困的家庭根本拿不出钱来给自己读书。如今弟弟圆了大学梦,怎么能不高兴呢。
不久,子华家挤满了前来祝贺的宾朋,乡亲们送来的礼特别重,说是给他买笔呀纸什么的。一餐宴会下来收了千余元的礼金,加上哥哥寄回来的钱,学费是绰绰有余了。载着亲戚朋友的厚望,怀着美好的理想,子华踏上了求学的道路。
经过一年时间的治理,温海市的皮鞋企业大为改观。市委主办了几期业主培训班,提高企业法人的管理水平和文化水平,以前那种作坊式的家庭企业显然落后于时代。同时要充分认识到数十万劳动大军是企业发展的根本保证,是打工者撑起温海企业的一片蓝天。然而,伤害打工者利益的事件时有发生,打工者在正当权益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走向极端。由此带来的社会问题日益严重,必须从严治理,给打工者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和工作环境。
陈嘉茂因先行一步抢占了先机,从全市鞋业萧条中走出来,成为一支独秀。厂子大了,原来那种简单的管理方法明显不适合需要了。张子坚因勤奋好学c吃苦耐劳和乐于助人,陈嘉茂对他的品格是极为赞赏。因为是同龄人比较容易沟通,更重要的是他对生产管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便提拔他为小组长。
张子坚和吴国风隔三差五地在一块儿聚聚,谈打工的趣事儿,谈小时候的经历。最让人不放心的是黄林,因为在家有父母宠着什么也不用干。在这里每天要工作十多个小时,他如何受得了?终因好景不长把老板给炒了,而出厂的时候必定要顺手牵羊干一些鸡鸣狗盗之类的勾当。现在竟然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以偷盗钱财维持生计。吴国风几次找到他,狠狠的批评了一顿,并给他找了份工作,可经不住别人的诱惑,很快又辞职不干了。总觉得干那“钳工”又过瘾又刺激,只要放精明点是不会出事的。对此,吴国风是恨铁不成钢,只得打电话回去,把表弟的所作所为告诉姑爷姑母。
姑爷黄久山原来在县城某单位任职,因为工作忙,对这个小儿子疏于管教,以至养成了许多不良习惯。这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待到退休时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想管教也来不及了。心想让他表哥吴国风带出门打工,锻炼锻炼有好处。吴国风一次次打来电话让全家人大吃一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拉帮结派,以最快的速度向社会的另一端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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