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现在是能活一天算一天，我什么也干不了，不中用了！我现在活着，就是想看看这个每天都在变化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变化实在太快，把我们这些反应迟钝的老人全都淘汰。新中国从成立到现在不过短短数十年，就从一个极其落后的国家变成一个在世界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大国，你可知道这一切的转折点？”
“不知道。”
“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1964年，新中国研制成功第一颗原子弹。从此以后，无论国内形势如何，再没有国家敢轻易尝试跟中国开战，我们再也不会有一昧向外国侵略者割地赔款的命运了。邓稼先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我们这一代人，经过了艰苦的岁月，当然，你们是永远体会不到了，可以这么说，我们是看着新中国一点一点长大的，尽管它一度出过很多问题，带给很多人伤害，但它终究是长大了，成为了今天的样子。也许它现在还有许多缺点，但跟过去相比，已经很不错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孩子，因为我想告诉你，无论怎样，都要热爱自己的祖国，即使它再怎么糟糕，我们都要接受。想想新中国之前，被侵略者瓜分得支离破碎的祖国，如果当初革命先辈们放弃了中国，那么你我今日的命运又将会是怎样？这也是外公当初毅然决然去报名参加战争的原因，我要向世界证明，中华民族永远是一个伟大的名族。你也许会觉得外公的思想已经过时，这也正常，毕竟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但我作为一名老兵，我已经习惯了，改不掉了，我的视线永远离不开国家与军队。”
“我理解您的意思，外公，你是怕我仇视社会，您担心过头了，您放心，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真的？”
何保德的语气透着军人的威严。
何云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笑道：“还是逃不过您的目光啊，说老实话，以前我有恨过这个世界，甚至恨过我父母，恨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可是，不知何时，我就已经原谅我父母了；就在刚才，我已经醒悟，不再仇恨这个社会了。”
何云仓彻底打开了心扉，再无所隐瞒，面对这样一个诚恳的老人，他不忍撒谎。其实，原不原谅又能怎样呢，他认为自己马上就要告别这个世界，这里的所有事物都不会再跟自己有任何联系，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许死去比活着更好。只是不知道天堂或者地狱里，有没有绝对的公平，不管好坏，何云仓只希望能跟周围的人一样，不要再做同伴身边的异类。
“你相不相信奇迹？”
“不相信。”
“我倒宁愿你相信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人长大，变得成熟懂事，但同时也有它的坏处，它让人们总是凭经验去判断事情，人们由此变得平庸，不再热血，不再相信奇迹的存在。其实，奇迹跟灾难的概率是一样的，莫名的祸患可以毫无征兆地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那么奇迹也可以悄无声息地落将下来。”
何保德说完这句话后，两眼深邃的目光远望天边。
“我明白您老人家的意思，可是，奇迹这种虚无的东西，就像鬼神一样，是不可信的，难道不是吗？”
何保德没有回答何云仓的话。
“外公？外公”
何云仓抬头看了外公一眼，发现老人又回到了神智不清的状态。
“啊啊”
何保德无意识地发出声音。
何云仓也望向天边，以残阳为中心的火红在天幕上燃烧出一个半圆，由里到外颜色逐渐变浅，这让何云仓想到了梵高的关于星空的作品。
两人一直坐到了天黑才回家，正好何明义也回来了。
何明义用手比划着说道：“云仓，看看小舅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说完晃了晃手里一大袋好吃的，有水果，饼干还有牛奶，
“小舅，其实你不用为我花这些钱的，我不需要，而且，家里不是已经没钱了吗？”
“没事，我跟同事借的，还有两天就发工资了，不用怕。”
“小舅，你去休息吧，我来做饭。”
何云仓接过袋子放在桌子上。
“不用，你身体不好，还是我来吧！”
何明义比划完，将何云仓推到板凳上坐下。
何云仓现在住的这间柴房并不大，里面摆了两张床，一张桌子，就已经再装不下其他大件了，杂物就堆放到床底和空隙处。没有厨房，他们就在院子里用砖和石头搭了个小灶用来做饭。晚上的时候，何云仓跟他小舅挤一张床，何保德独自睡一张床。
忙活了许久，何明义终于将晚饭做好，一锅稀饭加一碟青菜就是三个人的晚餐。
三个人正准备动筷子，却听见有人敲门，何云仓回头一看，原来是大舅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表弟。表弟今年上初三，正好今天周五放假回家。
“幺爸，我妈今天杀了一只鸡，炖了好大一锅，我悄悄给你们盛了一碗，让你们也尝尝。”
幺爸是四川当地的习惯叫法。
表弟将碗放到桌子上。
“这样不好吧，你爸妈知道又得骂你了。”
何明义比划道。
“没事，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表弟嘻嘻一笑，对着何云仓道：“哥，你们慢慢吃，一会儿我回来拿碗。”
表弟刚转身，就被何云仓拉住，道：“等等！”
“怎么了？”
“你幺爸今天买了些吃的，你也拿些去。”
何云仓说完将桌子旁边今天小舅买的零食分了一半递给表弟。
“那多谢幺爸了，我走了！”
表弟说完就转身蹿出屋子，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他母亲叫嚷的声音：“这死孩子，马上就要吃饭了，怎么又不见人了？”
“来了！”
表弟发大声回答一句，就跑进自己家里。
深夜，将近凌晨一点，何云仓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两只眼睛在凄凉的黑夜里望着屋顶的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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