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仓见两个舅舅打了起来,一下子慌了神,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两个舅舅因为什么而打起来。何云仓先跑到两个舅妈中间,试图将两人分开,但两个女人抱成一团滚在地上难分难解,何云仓根本拉不开两人。
“舅妈!别打了!”
何云仓大声叫着,但声音根本比不过两个不停吼叫的女人。院子里乱作一团,争吵怒骂声传到了旁边许多邻居家里。
何云仓拿两个女人没有办法,只得抛弃她们,又跑到两个舅舅之间,刚走近就被一个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脸上,一阵嗡嗡的声音传到何云仓脑袋里。这还没完,老大瞅准机会朝着老二狠狠撞过来,老二整个人往后飞出,正好砸在何云仓身上,身子单薄瘦弱的何云仓再次重重摔倒在地。
何保德急忙过去扶起何云仓。
“云仓,有事没事?”
“没事!”
何云仓晕晕乎乎的,但勉强还能保持理智,刚说完没事就感到喘不过气来,咳个不停。
“来,先坐下再说。”
何保德扶着外孙坐在院子边上的一块石头上,转身大骂道:“一群混账东西!都快给我住手!”
要是何保德还年轻的话,这番话或许还有用,可他现在风烛残年,两个儿子根本不怕他了。院子里的四个人完全没有听见何保德的话,恶劣的战斗依旧在继续。
“你们打!都给我打死算了!”
何保德气得跺脚。
“你这个老不死的,快带着那个野种滚开!”
老二趁着得空的时候,突然回头朝何保德吼了一句。
这时候,周围的两户邻居都跑了出来,这才及时拉开打斗的两家人,制止了院子里战斗。
“好些了吗?”
何保德又关切地问道何云仓。
“没事了,外公。”
何云仓坐着休息了几分钟,努力让自己保持匀畅的呼吸,起伏的胸口这才平复下来。何云仓觉得嘴里有一股带着铁锈的咸味,张口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原来刚才那一乱拳将他的两颗大牙给打得松动了,流出血来。
“能动吗?”
“可以。”
“我们走吧,离开这群混蛋。”
何云仓点点头,拉着外公的手离开院子。刚才明明还是何云仓扶着他外公走路,现在却反了过来。
两公孙顺着羊肠小道慢慢前进,来到了田野间。
此时,已将近傍晚,夕阳血红,陌上无风,空气也仿佛凝固一般,田里娟娟细流低吟着悲凉的哀歌。
一老一少缓缓移动的身影停了下来,坐在田埂上,两人的目光都朝着天边的那轮红日。老人的眼里有一丝闪动的泪花,少年的眼里则满是迷惘。
老人身体不好,突然咳了起来,少年的呼吸没控制好,也跟着咳起来,两人的咳嗽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比赛一般。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嗽持续了将近一分钟,两人都才停下,这回何云仓也被呛出了满眼的泪水。
“哈哈!”
何保德笑了两声。
“哈哈!”
何云仓也跟着笑。
“哈哈哈!”
两人都开始大笑起来,田野间回荡着两人的笑声,久久消散不去。
笑声终于停了下来,响起了两个行将就木之人的谈话。
“云仓,你怕死吗?”
“不怕。”
何云仓知道外公现在神智又回复正常了,这位老人的神经总是时好时坏,何云仓多年来早已习惯了。
“好样的!不愧是我何保德的外孙嗯,说真的,你有没有恨过你外公?”
“没有,这话又从何说起?”
“外公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对不起你妈和你的几个舅舅你外婆又死的早发生今天这种事,完全是因为我,但凡我能有点用,也不至于你的两个舅舅为了那一间房而打得头破血流。”
何保德陷入了回忆里。
“这不是你的错,外公。”
“你不用再为我辩解了,我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孩子,你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
“嗯要说什么特别遗憾的,我一时也想不出来。不过说真的,我挺想在临死前看看我娘的样子。”
“你娘啊算来也有十八个年头了,杳无音信原谅外公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至于你娘的样子嘛,我倒可以跟你说说。”
“她长什么样子?”
老人顿了很久,道:“你娘很美,古灵精怪的,性子特别倔,最吸引人的地方莫过于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记得她小时候,她经常趴在我手臂上睡着,我曾无数次认为,那是一副世上最美的面孔。”
老人又陷入更深的回忆里。
“外公?”
“怎么了?”
“您有没有特别好的好朋友?”
在何云仓的记忆里,外公仿佛永远都是孤独一人。
“这个嘛有倒是有几个,不多,不过呢,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世上最残忍的孤独,莫过于你的好朋友还有自己的另一半都离你而去,只剩你一人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呢?”
“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是一名军人,他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牺牲了。”
老人哀叹一声。
“是跟您一起参军的吗?”
“对,他也是我们村的,我跟他是在一起从小长大的。”
“能给我讲讲你在战场上的故事吗?”
“当然!”
何保德一提到当兵的事,瞬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可以看得出那是一段他最骄傲的岁月。
“你看到我额头上这道疤痕了吗?这就是我上过战场最好的证明,枪痕是不会说谎的,当时这颗子弹打进我的脑袋,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了了我要没记错的话,那是1962年,当年我的年纪就跟你差不多大,我跟着部队来到了喜马拉雅山脉脚下,参加了中印边境战争。当时的环境可真恶劣,又是高山又是积雪,好多人都有高原反应。再加上物资匮乏,能吃饱都算不错了,还好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便结束了,我也就回到了何家湾,遇到你外婆,生下了你舅舅和你妈。”
何保德说得极其简略,也许是他语言表达有限。
何云仓抬头看了看外公额头上的伤疤,觉得跟包公额头上那个月亮很像,只是月亮的图案被换成了一只蜈蚣状的疤痕。
“云仓,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
何云仓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人生在世,总得心中有个信仰,有个念想,不然的话,人就会活得像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逐流,永无归宿。你知道外公现在唯一的念想是什么吗?”
“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