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天朝大业十三年c星象异常,流星慧尾频现,西北c正北萤惑不断。然而,终是无一犯得主星,到底是有惊无险。是以钦天监太史令c国子监祭酒郑处端便也忧心忡忡之余略略安心。是夜,亲自值守,信步踱上观星台,叹星辰浩瀚c心念感动,跳出前人诗句:阴洞石幢微有字,古檀松树半无枝。
正自反复吟得滋味儿c突然震恐,凝神望去c星空中有星出紫薇而冲斗牛,又有斗大一星遥遥坠向天南,红光闪烁c拖出长长的慧尾。天色未亮c郑处端便紧急上奏内庭,朝廷于是格外关注天南讯息。五日后,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矿岛暴乱矣。
同时看见这巨大慧尾的,还有矿匪黑龙王刘黑子c秀才简文越c立地太岁丁大力,一百四十二个矿匪弟兄c以及回到矿工营地c于生活区仰头看天的安庆绪c好友吹笛子的老关。
当晚c正是起事之夜。
矿岛采矿营地大小一十八处,营地人数最多者近千c最少至百,俱各分布于矿岛唯一c西东走向c离水河中上游。出于各种考虑c矿岛实行武装封锁c禁止无关船只与人员近岛,唯离水河入海口岸建有集市肆c商业区c居住区c中转总库c黄金成品加工c贸易兑换c码头c小规模象征性存在c驻扎有禁军军团骁骑营二百人c水军小型炮舰二十艘的军港为一体的小型城市,黄金镇。
名义上归属大陆天南州c实则治权独立c直受朝廷管辖。每月末c各大矿主的代理便会带着护卫队往来各矿营带回临时成品库的黄金归于总库c等待每年两次的武装运输船队押运回大陆。
所以,这一百四十来个矿匪,想一把洗空矿岛,确实有点生冷。
然而读过一些书的秀才简文越与刘黑子c丁大力一起站在密林深处窥探矿营时,几句话便打消了二人的顾虑。他说:
“看见那些矿工了吗?他们为何而来?”
刘黑子c丁大力转脸瞪着他,有屁放c就讨厌读书人这德性。这简文越只差没找把羽毛扇认真装一把了。但高深的模样却一定要有,他说得轻轻柔柔,却相当有后劲。他说:
“禽兽囚之则违其性。”
见二人略略有些懵c未曾收得预期的完美效果,也只好再戳透一些。
“矿主代理每个月来收取一次成品c这些人c啊c这些人,不明白吗?这些人c下游黄金镇。明白了?!”
刘黑子c丁大力明白了。分别拍了拍简文越两边肩膀c差点没把这家伙拍得萎顿于地。真有这孙子的!刘黑子是确实知道简文越的脑瓜子c丁大力却也心头这么一舒服。而c简文秀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匪首早就知道该怎么做,听他简文秀,不过是给自己多一分肯定而已。反过来,简文秀多少也知道,其实,反反复复,是因为这三个人都很紧张c相互肯定而已。
其实都明白。
只不过c禽兽囚之则违其性,这话听起来比较凝炼。
第一个目标便是安庆绪所在矿营c这个营地人数概于十八处营地居次c约为八百余人,内中土著佣兵百五十左右c龙族雇佣护卫二十。
这些护卫分为三层c夜间拱卫作业区临时成品库,其中土著佣兵分出一半白天督工c夜间巡查营地四周半负责成品库外围两层守卫c龙族护卫宿眠成品库中,昼夜不离。越是临近月末交接成品,越是防卫森严。
刘黑子c丁大力与简文越三人亲自动手c计算一百四十二人于营地周边的站位c标识c计算射程c重型简易弩炮的预设c于各潜伏位上铺好烘干的软草,逐一检查号令众匪削好的口衔小木板c接受的指令,务必使矿匪皆能迅速于地上画出矿营地形图c矿营通往黄金镇的地形图c黄金镇军港地形图c俱各奉令执行的区域。以及c各自完成占领后应当继续执行的任务,即c迅速统编矿工向黄金镇军港移动c潜伏c突袭c抢夺军火c战舰,封锁矿岛。
等分散c分批次c小股运动到伏击位置c火力部署也已到位,矿匪赤足立于软草中c衔着小木板c激动起伏不已,也就都看到了当晚划破夜空的慧尾。
既有天兆c此事定当功成。
天亮微凉c光线暗昧中c箭簇齐发,众匪汹涌杀出c转眼间,土著佣兵倒下大半,剩下的便只有死磕到底的临时成品库外围那一圈,及c紧紧把守库墙四周的龙族雇佣护卫二十余人。而不远处c生活区的矿工居然还有人在睡梦中未醒。
安庆绪与老关(这家伙从火房偷了把菜刀)斩杀了两三个生活区门口尚在打瞌睡c负责看门的土著佣兵c接应二十余矿匪进入生活区,分散砍杀了四围c醉熏熏躺在哨位上c轮下来休憩的土著佣兵c转而将尽皆醒来一众哗然的矿工所在各凉棚围定。
矿工人数虽近六百,毕竟未曾经过生死c于矿匪们兀自滴血的钢刀面前鸦雀无声。便连无法控制的一些诸如火房c水房c杂工房一众,亦不敢擅自举动c连逃离之心亦不敢生。
刘黑子c丁大力二匪首亲力来透土著佣兵最后一层坚壁阵型,不择不避c只顾前行,手起刀落,迅如飓风,枭去三两颗人头,血泉喷涌如注,刘黑子乃于血泊中刀指众人而言:
“降者免死!”
丁大力兀自砍杀c眨眼间又杀翻两个明显生蛮过人的土著佣兵,土著佣兵余者短暂沉默岿然c却干脆放弃阵型c聚拢一团,原来土著佣兵并无投降之例,唯死战到底,眼见敌方来势凶猛,无法阻挡c战之不过,干脆求死。
丁大力乃退后一步,众矿匪于此时机c张括劲射c土著佣兵发一声喊c集体冲杀,纷纷倒地,便有身中数矢者,依旧顽强冲至刘黑子c丁大力面前,以土著长刀力劈二人,唯刘c丁二人功夫高强c短暂混乱后,仍然立于血泊之中。
土著佣兵尽亡。
龙族护卫亦无奈弃防c欲三人一队靠肩c列队冲击匪首刘黑子c丁大力,刘黑子举手示意,矿匪后面出来若干,泼洒火油,又有持竹制唧筒者,令火油遍喷众护卫全身,丁大力燃起火把,示意对方勿轻举妄动,生死一线已不言而喻。
护卫队长杨韬伟乃出c弃兵解甲c降匪。
众匪搬运黄金成品c收集兵器c押着捆绑起来的护卫队员行至矿工生活区,此时将一众矿工尽皆集中于生活区空余场地c更不余一人,纵火烧毁所有设施。
丁大力当众以铁环穿透护卫队长杨韬伟下巴颏,接以铁链,令其舔舐自己手中钢刀血迹,杨之哀嚎震动营区。
又于众人面前堆起柴草,架设横杆c横杆末端接拆来的矿井轱辘,绕上绳子,架设梯子于柴草堆,将杨押解到下面,胁迫护卫队中二人,揪住杨韬伟头发,拽着铁链,拉他登上梯子,套绳索于脖子上,用轱辘绞上去。
再扔一把钢刀上去,令二人肢解垂死挣扎的杨韬伟,砍断手脚c再挖眼剖腹,死状极其惨烈。待事毕c匪以劲弩将二人又射杀于柴草堆,四周点火c浓烟烈焰冲天而上。
护卫队皆已瘫软c矿匪将众护卫集体枭首处决。
刘黑子c丁大力c此时袖手而至的简文越c聚拢近前的安庆绪c老关,面无表情地等待众人观看完杀戮过程。劫掠而来之黄金成品已自有矿匪分割c抛撒于地。
刘黑子乃言:
“天下已变c戾王攻伐入蜀c北人渡江南下c天朝覆亡在即。男儿生之于世c自当谋取霸业王图,何自堕猪狗营生c为他人叱咤驱使?今,黑龙王特为尔等踏破藩篱而来c愿随举事者,自向前来,分了这金,更有天下黄金可得。不愿随龙王而行者,亦自取黄金,遁入丛林,待事态平息,那时也好返乡。”
众矿工默然。
立地太岁阔步趋前c恶煞煞杀翻两人,大喝:
“动也不动c是何用意?!”
如乌云压顶c巨雷翻滚。
此时,人群中有一人c面不改颜色,亦大喝一声:
“凶你娘!熊玩意儿,干就干了!”
排众而出,一把推开立地太岁,走向黄金抛撒处,捡一大块儿入怀。
“家伙,拿个家伙给爷。你爷爷撒泼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这话直接冲着立地太岁怼过去的。
立地太岁刀一扬,不怒反笑。
“老东西,不和你一般见识。”
此出众者c即老山东孟三儿,因着孟三儿实有三十年从业c为矿工中之威信人物,所以c矿工便无一人未加入矿匪。
也可能,简文越描绘的蓝图确实诱人,洗劫全岛c北归大陆c经略西南抢夺富矿c招兵买马,裂土封侯。
而,痛苦的劳务生涯使铤而走险的心思只需要一点牵强的理由,便已足够。
天下已经纷乱c管它真假,有人强调,那就相信好了。倘若接下来顺利拿下军港c占领码头,有了更精良的装备,愈发无怀疑的理由,只有豁出去,干得天翻地覆才对。
矿匪百余人c折损不过七人,无重伤者,只十余轻伤员。余者已尽为骨干,转眼间编列矿工完毕,团伙便是已成草头军,乃按壮老青弱分发兵器c更制简陋弓弩,棍棒,休整入夜,撤除哨戒,分发潜往黄金镇外围军港预备突袭c或是强袭。
只天朝二百禁军骁骑营到底是小视了平日里躲藏于密林深处的矿匪c未曾留意黎明时分矿岛深处的烟火。起事c只难于发动之初,甫一发动c便也星火燎原,其势难当。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复杂c哪怕是面对人尽皆知的大杀器兵团精锐力量。
丁大力用的是赵家亿对付自己的偷袭手段。
刘黑子c丁大力c安庆绪c并新加入的老山东四人偷袭水军营寨炮舰锚地,简文越居后调度,将众匪分作两股,一股团团包围骁骑营军营宿地,以火油良弓劲矢重重障碍将对方封堵于军营中,一股接应偷袭舰船的四人c将水军营寨中抵抗力量尽皆屠戮c余者尽俘,而同时,偷袭舰船的四人,仗着功夫强横c袭杀船上值守水兵,而后众匪登舰,将炮舰上所有轻重火炮搬运至骁骑营分队军营外,四维布置妥当,先择开花炮,将骁骑营营地夷为平地,复而不择弹丸平射c悉数倾泄尽弹药c疯狂轰击,直轰得营中一片死寂c料来毫无抵抗力,众匪乃入c捅杀干净,剿获二百大杀器并甲具若干。
偷袭c强袭便如此容易得手?居然令对方毫无察觉c更无力反击?!当知矿工艰苦卓绝c坚韧更坚忍。倘若指挥得当c实与古天朝正规军冷兵器为主c作战训练之强度作比c胜出不止一大截矣。而除却禁军骁骑营这二百精锐有真正的战斗力c故而不与其接触作战,水军等其他军队实于王法c苟安中充做行伍者大多为流氓c犯法禁而充军之罪徒,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废如猪狗之辈耳。如先前所述之京军c禁军为主力军团c安化军多少有将领私军之成分,故而不同而已。此诚实而言,诸君可史书一览。况且c矿匪们眼里c已只有疯狂。军港拿下c便是封锁码头,劫掠黄金镇,直如群魔乱舞。
三日后,简文越传黑龙王令c整饬纪律,开始武备整顿,丁大力亲率骨干将矿工提升为小型军队面传讯剩余十七座矿营或降或战,一面再屠戮两座营地。五日后,概莫各矿主于黄金镇之代理于胁迫下发了号令,土著佣兵c护卫c矿工纷纷来投,矿匪军队达到两千余人,将矿岛洗劫一空c纵火烧了黄金镇,聚拢海船炮舰,登陆天南,疾向西北方行去c遁入南岭群山中,整编训练c暂时立足。
丁大力向刘黑子道明情由,与老山东结伴c领了四五个弟兄,潜往采珠村,去接入地太岁。暗中与珠宝商人田弘正达成某种协议c以田弘正之商业往来,寻找洗钱途径勾通天朝黑市走私商网络,采购军火c贿赂官员,图谋诏安之名,为匪首刘黑子求得西南经略使一职c囊吞西南。
内里情由并未明言。
然而田弘正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否则这疯子可能作出任何事情来。当然,时局,这商人很是清楚,恐怕这就是时势c时势如此,也就得造出英雄,哪怕是彻头彻尾的恶魔c世人只以成败而论。由不得他田弘正一己c有无所谓良知。
所以,田海珠要跟丁大力走,田弘正一句话也没有。能对上眼,倒也不容易,由着去好了。反正也不大疼这女儿,丁大力送来的金子c或许可以为右相府任幕僚的儿子田海夫活动关节所用。
这田海夫c不知是因为家中做珠宝生意,还是生得太过风流俊俏不像个男儿身,总是和陪京官眷小姐太太们走得太近,福祸难言,手里有金子,总是好事情。
当然,田海珠还有个贴身丫鬟海螺,一并许给入地太岁小郎君好了c反正照顾这罗玉郎时,两人已暗生情愫c人情要做足。
田弘正是生意人,什么事都容易看成是投资。包括人情。
两太岁正花好月圆时,赵家亿终于等到天朝边境战役已无悬念c得以率荡寇三十二小天王南下猎杀二太岁c又于半途将至时,侦知矿匪暴乱,其势浩大,乃紧急调派三州两府捕快土兵海防并请求了五地游击军兵襄助,规模在五千左右,浩浩荡荡向南岭群山中的矿匪军展开追击。赵家亿毕竟是死死盯着悍匪二太岁的。
由是,二太岁侥幸逃过一劫c更出其不意袭击了赵家亿的后路,解救了矿匪军残余。
这世事c实在是突然纷乱不休,诸君还记得禁军骁骑营统领秦德彝么?矿匪起事c悉数杀了禁卫军团精锐c军中骄傲c骁骑营二百大杀器军士,朝廷自是震动,自仁宗皇帝陛下至百官公卿大人c首要便是发兵进剿,甚于对戾王c对北朝之咬牙切齿。
这骁骑营统领秦德彝更是恨不能生吞活剐了所有矿匪c将对方尽皆暴尸三日c挫骨扬灰。
朝廷也就干脆于三司赵家亿荡寇队调集的兵力基础上c同意了骁骑营统领秦德彝的请求,让这些人皆三马c持大杀器的精锐为袍泽复仇。
官家席卷而至,那江湖自然也是闻风而动。牡丹会藤六爷一是得为姘头复仇,二是毕竟是吃黑社会这碗饭的不能放过敢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先前没消息逮不住,现在有了下落,当然得行动起来。这江州之义军,处境微妙,虽是观望,也得早做打算。与义军往来密切的绿林群雄,怕是也各有各的打算。
官方大举向更南,紧挨着西南,这西南部族武装早有异动,心里面能没有想法?北朝与西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各自要抓住机会给天朝来上一下子。大的军事行动还不能就这样展开,但其实两朝的谍报机构便要先行其事,伺机行动。这样青龙会也得被动应战。三国自是要谍战,西南部族的细作虽无法与任何谍报却也不缺席。这边乱七八糟,漠北蛮族正好便于北朝展开行动,却也不想太多,先谋求摆脱北朝控制再说。
矿匪中的安公庆绪到底是离开了江湖禁地矿岛上了大陆,暴露了行踪。即使身又大能又处矿军之中,杀了无名,又紧接着杀了四名好手,刺客系统也是一定要将其置于死地的,本来人家就有这个追杀到底的传统。
狂潮终究要被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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