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狩你去吗?”小歪问萧钰。
“霈娘娘去吗?”萧钰反问。
“我身体还没回复, 御医说不舟车劳顿为好。”
“我身体也不好,之前都不会带上我的。”
“哦, 这样吗?”小歪轻笑着捏了捏萧钰柔软光滑的后颈,像在摸一只油光水滑的猫,“那我们两个病秧子都留在宫里, 我让人做新奇的吃食, 好不好?”
萧钰十二万分的愿意。
萧檀不高兴了,小歪都不去, 那还有什么意思, 正想着干脆取消今年的秋狩, 小歪却说了, “我想要一个雪貂的皮毛,围着过冬, 你去打一只来送给我好不好?”
萧檀无奈, “这个天,哪里找得到雪貂?”
“我不管, 反正我要。”
“好好,一定给你打回来。”萧檀哄着她。
小歪牵着萧钰的手站在宫墙上目送萧檀率领大部队出宫,直到队伍完全在大道上消失。萧檀去的是皇家猎场,一来一去,加上打猎的时间,前前后后再怎么也得拖上半个月, 如此声势浩大的秋狩, 自然不可能单单为了一只雪貂, 萧檀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安抚自己的臣子,重新建立君臣一心的关系。他留了心腹大臣辅佐太子监国,却把宫里几位有头有脸的嫔妃的父亲全都带上了,以免里外串通趁机搞什么动作,还给小歪留了许多的人,保护她的安全。
他想的很周到,即便他不在,小歪一个人在宫里,绝对不会吃亏或受欺负。只可惜某人并不领情。
天边升起一轮红日,这是天气极好的一天。小歪欣赏了一会儿,低头一看,萧钰已经无聊的数起衣袖上缀着的米粒珍珠起来。
她问,“这里的视野很好吧?”
“嗯?”萧钰仰头看了看,“还行。”
“宫里最高的地方是哪儿?”
萧钰不晓得她为什么不打道回宫,反而突然问这个,“据说是淑景宫的眺望台。怎么了,霈娘娘?”
“今天是不是不用去松波亭上课?”
萧钰彻底糊涂了,“时间延后了,一会儿还是得过去”
“那就别去了,我帮你请假。”
送行的仪式比较正式,小歪穿的格外隆重,萧钰见她开始解开腰带脱掉大氅和外裳,吓了一大跳,“霈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小歪笑的如同天边朝阳一样灿烂,简直是眉飞色舞,“你不是好奇我的武功有多高吗?我展示给你看,要不要?”
萧钰拉住她,“可是您的身子不是还没好”
“某人走了,我就痊愈了。”小歪将衣服随手扔给一旁的宫女,一把捉住萧钰的腰,“抱好了!”
萧钰哇呜一声,随着小歪腾空而起,在宫檐上借力,犹如一只白雁凌空飞行,直接往淑景宫飞去。
宫墙上站着的其他从人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下来追上去,“皇贵妃娘娘!娘娘呦!”
萧檀还没出城呢,就疯魔上了,再过两天,这个皇宫能被她掀个底朝天。曾经一人杀数十影卫的恐惧,又回到人们脑海中了。
怎么可能有人能趁着萧檀不在欺负她,她不趁着萧檀不在把看不爽的人全杀光就不错了!
小歪笑得恣意张狂,萧钰抱着她的腰,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对他一向爱答不理但在某些细节上又很温和很能打动人的娘娘,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无拘无束,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好玩吗?”
萧钰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又怕又激动又兴奋,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凌空的刺激,差点体力不支晕过去。不过他没有真晕,小歪蛮横地打了两道内力进他的身体,让他的骨头都咔嚓咔嚓的痛。
萧钰没忍住痛叫了一声。
影卫们顿时现身了,紧跟在小歪身边,“娘娘,休得伤太子殿下!”
“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伤他了?”小歪把压在萧钰大穴上的手挪开,擦了擦他痛了满脸的汗。
小歪这个架势,懂武功的人一眼能看出来她分明是要强行打通太子的任督二脉,说不定还要传授武功给他。小歪内力磅礴普通人难以企及,随便一指甲盖就有够受的,若是寻常小孩儿也就罢了,这可是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们这帮人全都不要活了。
“娘娘!”
“我看不惯这家伙病殃殃的样子很久了。”小歪说,“我看中的人,三天两头生病,这可不好。”
影卫们表示听不懂,解救脸色正在变青的太子才是第一要义。
痛得迷迷糊糊的萧钰看到一道血红的光伴随着小歪一声“退下”的厉喝,从自己身下扩散出去,周围就安静了,他也慢慢的不那么痛了,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和霈娘娘已经在淑景宫的眺望台了。
萧钰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汗,身体虽然还有一点痛,但却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甚至有些理解霈娘娘那句“能负重二十公里跑”,他现在就挺想跑上一圈的。
“霈娘娘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穿着一层单薄白色中衣的小歪趴在栏杆边,头也不回,“激发了一下你的潜能。”
“然后呢?”红光又是怎么回事?
“然后?然后你之后就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萧钰从地上爬起来,挪到小歪身后,嗫嚅道,“霈娘娘,您在父皇面前,一直在装病,对吗?”
“对啊。”小歪扭头回来。
萧钰吓得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回地上,“霈娘娘,您,您的眼睛!”
小歪摸摸自己的眼睛,“很吓人吗?换了个颜色而已,不觉得很帅?”她眨了眨眼皮,眼睛恢复正常颜色。“刚刚看你疼的受不了,所以帮你止了一下疼。”
吓懵了的萧钰发觉今天的霈娘娘做的事说的话,他一样也不理解。
小歪蹲在他面前,“萧钰啊。”
第一次被她叫全名,萧钰下意识回答,“啊?”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当了皇帝,你会不会害怕?”
萧钰忙伸手捂她的嘴,“不许乱说!附近有影卫,他们听见了会告诉父皇的!”
“不用怕。”小歪拿开他的手,“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没有人会去告密的。”
萧钰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说,“不,只要霈娘娘在,我就不害怕。”
“那么,如果有个大人,有个觊觎皇位多年的大哥哥,本意只是扶持你,后来按捺不住野心,动手来抢这个位置了呢?”
“那我就快点长大,长成大人,变得像霈娘娘一样强大,在他下手之前杀了他,就不用怕他了。”
“好孩子,你比我想的有骨气多了。”小歪拍拍他,手掌从他的眼睛拂过,“希望多年以后,你还有这份骨气。”
她凑近了,轻声说,“忘掉这段小插曲吧”
萧钰蓦然回神,发觉自己还站在宫墙上,霈娘娘依旧一声华裳,定定欣赏着日出,原处长长的队伍正消失在街巷之间
刚刚那是幻觉还是梦?
他站着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吗?
梦到了什么来着
他默默观察小歪,对方从头至尾没有做出脱衣服或者腾空而起之类大胆的举动,直到小歪牵着他回去,萧钰也没思考出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他还小,又对武功一窍不通,所以没注意到,自己下楼梯的步伐比以前要轻盈得多,再没有走上几十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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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第七天的夜里传回来的。
萧檀在狩猎过程中遭遇刺客,受了重伤,正在秘密运回皇宫路上。
小歪拿着小剪子剪灯花,油灯噼啪炸了一声,她面无表情地问,“伤的重吗?”
传话的影卫惊异于皇贵妃堪称冷漠的态度,小歪眼睛横过来扫他一眼,影卫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头死死埋低,“皇上的情况不太好。”
“哦,我知道了。”小歪放下剪刀,“你回去保护皇上吧,下令增派援手,护送皇上回宫。”
影卫还想再说点什么,及时管住了自己的嘴,退出去了。
“小曼。”小歪呼喊。
“奴婢在。”
“跟上去,把他杀了。”小歪擦擦手,“把护送萧檀的人都杀了。”
“是!”
萧檀被小歪的人送回宫,却没有送进淑景宫,反而安置在了闻风阁,御医们完全没料到皇上的伤会重成这样,束手无策。
小歪慢悠悠换上男装,直到闻风阁那边第三次派人来催,她才动身。
动手的人做的又干净又狠,萧檀只剩半口气了,撑着不肯死,大概是放心不下,想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小歪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站在当初让她失身于萧檀的大床边,揭开被子看了一眼,发觉萧檀身上的伤不是黎濯的手笔,她还以为黎濯会亲自动手的。
或许是白桢?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丹药,捏开萧檀的齿关喂了进去,之后在床沿边坐下,一直等到这个人醒过来。
“阿濠?”萧檀气若游丝。
小歪没有应答。
萧檀用尽力气伸出手,摸到小歪撑在床榻上的手,握住了。
“你要的,雪貂我给你猎到了。”
小歪看着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点悲悯来。
“嗯,我有看到。”
丹药起了作用,萧檀的面色红润起来,眼睛也泛起不正常的亮光。
“是你做的吗,阿濠?”
“什么?”
“刺客,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小歪摇头,“是白桢联合献王还有萧楠叛变了,你杀了献王的儿子,又在梁楚一战里杀了萧楠的心上人,不久前还杀了白桢的族人,他们同仇敌忾也情有可原。”
小歪想要把手抽回去,萧檀却抓得死紧,不用力去掰根本没法掰开。
小歪想了想,说,“萧檀,两次死在白桢手里,感觉如何?”
萧檀瞳孔急剧收缩,“你,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重生的吗?”
对白桢和瞿苒的敌意和提防,对整个故事情节走向的熟悉,和书中判若两人又很相似的性格,他身上怪异的地方太多了,看了那么多重生文的小歪不难想到这种可能。
“其实,你重不重生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来妨碍我,折腾我,你杀谁都与我无关。可是,你为什么盯着我不放?如果你知道是我为白桢平定了南北,稳固了江山,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为什么你还不肯给我自由?萧檀,你和赏了荻秋濠凌迟之刑的白桢,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的!”萧檀剧烈咳嗽起来,伤口震裂了,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死死抓着小歪的手,“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我爱你啊,阿濠,我活了两世,只爱过你一人。你为何不懂我的心?我那般庆幸自己能够年轻二十岁,还有机会爱你,你为什么不懂?黎濯有什么好,白桢有什么好?能够护你一世无虞,能够满足你一切任性妄为的只有我,我已经把心剖出来给你了,你看一眼好不好”
“啊这么看来,你爱上的是荻秋濠。”
“你在说什么你不就是”
小歪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很抱歉,我不是荻秋濠,我叫林小歪,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这副躯壳。你没有听过黎濯叫我吧?他叫我阿林,从来没叫过阿濠。那才是我的名字。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是谁,只有他一人称我为阿林。萧檀,你这辈子从头至尾,爱的都是错的人。”
萧檀双眼大睁,似乎不能消化小歪的话。
她这样的男装打扮,不正是这一世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装扮?然而这个人,他竟是半点也看不懂了。他从来就没有懂过她。他自以为的走进了她的内心,其实是走了相反的方向,他从来就没有碰到过她的心门。
“你或许也不知道吧,整个皇宫,甚至半个金陵,都在我瞳术控制之下,你看到的忠心,都不是真的忠心,你看到的服从,也不是真的服从。萧檀,自我成为你的妃子那天起,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活在我用帝王双瞳构建出来的幻境里,只有你替我杀了的那些人是真的,只有你身上这些伤是真的。”
小歪站起来,想要走开,却被萧檀抓住了衣裳。
他奋力爬起来,被衾下滑,露出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裳,“我不信,我不信!你是荻秋濠,你是我的妻,你是爱我的,你已经爱上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小歪回过头,垂眸看着他,一眼黑色一眼红色。
她的话里淬着冰雪,无情刺破萧檀最后的幻想,“当初你找令霄一问帝王双瞳的事,他建议你剜掉我的眼睛,你该听他的话的。”
她抬手一划,直接割断了萧檀揪住的那片衣角,再不回头,走了出去。
萧檀紧紧抓着那片衣角,几乎是嘶吼,“那么孩子呢?你和我的孩子,让你那么伤心难过的孩子,也是假的吗?”
小歪轻轻笑了,声音渐行渐远。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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