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尽全力奔跑,只要比最后两个人快就行了!”禾黍拉着他疾走,身后pào火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去哪?”
“去水里看看。我怀疑解yào就是水草!”
“水草?”
两人蹒跚着穿过重重芦苇,倒在河边的石头上。禾黍看了半天,好像没有行尸追来,这才撕下一根布条替长生绑腿,仰头微笑道:“曹统领是你的什么人?怎么那么恨你?”
“恨我吗?”
“嗯,她是你什么人?”
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不置可否……难怪她要恨你。禾黍又一笑,犹犹豫豫地说:“那她平时也对你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的吗?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他淡淡一笑,又正色说:“你说解yào是水草?”
“是啊!”
清风一吹,芦苇摆动,他们在水中的倒影也跟着摇曳起来。禾黍指着水鸟说:“看!沙鸥!沙鸥!”
沙鸥喝了点水就飞走了,越飞越远,消失在斜阳里。
“这就是沙鸥啊,”他淡淡一笑,“我爹总说它很高傲,这样看也不是。”
禾黍替他把了脉,很虚弱。
“你饿不饿?”
“你呢?”
都说残阳如血,禾黍却觉得暖暖的,她笑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水下看看。”
“你不是不会换气么?”
“嗯……我就是去看看而已。”
她卷起裤脚,犹豫了一会又放了下来,踟蹰地说:“要不还是你去吧?”
“好,”长生解开衣袖,迟疑道,“你不会是想看我宽衣解带吧?”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一会,真的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仔细看。
“闭上眼睛。”
“不要吧。”
长生换下浸透了血的衣服,仔细叠好,摆在干净的石头上。
“拿到了水草,你就赶紧上来!”
“嗯。”
“当心一些!小心有水蛇和蝎子。”
“嗯。”
不等禾黍絮叨,他就“扑通”一声下了水,波纹深处泛起些许红色。禾黍心里紧绷绷的,也跟着闭气,默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人呢?怎么还不上来?
禾黍急道:“喂!”
水面上连个波纹都没有。
人呢!
“长生,谢大哥!”
“在这。”
谢长生出水上岸,把臂上的绑带又咬紧了些。
“没有。”
“什么没有?”
“沐河里根本没有水草。”
什么……禾黍目瞪口呆地问:“有苔藓吗?”
“也没有。”
“有什么?”
“石头。”
这……这可能吗?
雨珠坠落,没入他们本来就湿透了的发丝。
长生默默凝视着远处的星空,说:“你相信宿命吗?”
她摇摇头:“你问过我的。”
就在那堆没招谁没惹谁的干草上。禾黍突然想起谢二小姐的话,问道:“你会算命吗?”
“学过。”
“给自己算过命吗?能给我算算吗?”
“问什么?”
“问我们能不能……”她轻松地笑道,“吃顿饱饭。”
“其实卜卦容易,难的是怎么去解卦。虚中离,亏中满,上无上,下乎中。”
“没听懂。”
他在泥里画了一个圈:“这是你的命运。”
“那你的呢?”
他画了两个圈。什么鬼?
禾黍擦汗道:“怎么解?”
“我的是残缺,而你的是……”
“什么?”
“循环。”
循环……
禾黍看他暗淡,打岔道:“你……为什么要找解yào?”
“为了太子。殿下礼贤下士,有明君的胸怀,或许可以有一番作为。可惜星象说他命中无福,不得天佑。”
“他被咬了么?”
“并没有。”
“那为什么要找解yào?”
“魏忠贤以为有了行尸,就能得到天下。其实不然,谁得了解yào,谁才能得天下。”
朝堂御香,金闺故步,庙堂沉浮,禾黍懂了三四分,见他万分疲惫,说:“做官辛苦吗?”
“久为簪组累。”
“那等你忙完了以后,就跟我回青田村吧。”
他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凝视着禾黍。
现在解yào没有着落,沐洲城又如地狱一般,还谈什么以后。禾黍从身上摸出一只酒葫芦,说:“阿玄顺手从火器营那偷的。”
长生接了,却迟迟没有饮。
“禾黍,你很喜欢王济阳吧?”
禾黍咬着唇,思索了一会,说:“喜欢……过。”
“嗯。”
禾黍等他继续问,却听见他的剑柄突然震了起来。是鸳鸯笛。
“曹统领还不放过你么?”
他也吹了几下,挥手道:“这里。”
“长生!”
“小八!”
是火器营的人!小八狠狠拍了两下谢长生的头:“还没死!”
“没。”
“罩哥呢?”
“也没死,不过变了行尸。”
“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出发前我就打赌来着,这次他肯定回不去了。他还不高兴,还打我!”
他笑着笑着,弯腰咳嗽起来。
“京城可好?”
小八笑道:“魏忠贤过得很好。”
“太子殿下呢?太子妃生了么?是男孩么?”
“太子妃……”
“怎么?”
“还没生。”
“嗯。”
“长生,你知道怎么走出沐洲城么?”小八问道,“我想回金陵,前天才好不容易托人把敏儿接到金陵来,京城现在风声鹤唳,不太平。”
长生对禾黍解释道:“敏儿是罩哥的夫人。”
“哦,原来如此。”
“这是谁?”
“沈医官。”
“谁?”
“红蝴蝶的徒弟。”
“谁?”
“你够了。”长生笑笑,不再答他。
小八笑道:“魔医的徒弟,你一个小小的捕快高攀得起吗?”
“不不不!”禾黍不知道师父的名气有这么大,摆手道,“我医术很差的,还看死过人,表哥就很好,妙手仁心。”
“你们要离开沐洲吗?”
“小八。”
“干嘛?”
“你说话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抖一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十六章
他剑尖一转,突然撕掉了小八的面罩。
“啊!”禾黍一声惊呼,吓得跳了两步。小八五官都歪了,头皮上勾着一根细细的渔线,稍微一拉,就会扯下整张面皮!
长生想砍断它,忽听小八喊道:“别动!这样的线我全身上下还有二十根。”
“曹修瑜!”长生咬牙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八抖道:“你不要管我,快点走吧,但是不要回京城,不要相信任何人!太子他已经……”
“怎么了!”
小八突然哭道:“他的头在城门上,已经挂了三天三夜,全都干瘪了!如果你认识的人里还有活着的,那便是魏忠贤安chā的内jiān。他无法无天!可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跪倒在地上,腰上的丝线断了,扯下一片皮ròu。
“长生!你可以出去吗?可以回金陵吗?魏忠贤已经开始清洗了,我不在,敏儿和小虎头怎么办?小虎头还在吃nǎi,它怎么办?”
谢长生手握长剑,静默不语。
“长生……”禾黍不知说什么,轻轻捏住他的指头。
“你带小八往北走。”
“什么?”
“往北走能出沐洲。东南西三侧的星星是一样的,只有北边不同。”
“你呢!”
“陪她。”
“陪我?”曹修瑜笑着从水里冒出来,抚弄着湿发说,“不必了。”
“吸气。”
什么?禾黍还没反应过来,“砰”一声巨响就把她震入了水中。碎石子像雨点一样落进河里,泛起万朵涟漪。
禾黍憋着气摇头,挣扎着乱游。可是她不会划水啊,为什么总要下沉?她吐着气泡沉入水底,又踩着黑色和绿色的石头蹦了上来。河里没有水草,也没有苔藓,但是河底也滑得厉害,脚尖落不稳的。
沉沉浮浮数十次,仰头看太阳,迷迷蒙蒙,不知道是在水中还是在云中,她憋住最后一口气往上游。“呼!”终于拉住一块河心的石头,终于找到了支撑!她五指用力,嵌入泥里。
河岸上他们又打了起来,只是小八脸上都是青色的血丝,也要变成行尸了麽!禾黍大口着喘气,顾不得拭去睫毛上的水珠,喊道:“长生当心!当心小八!”
禾黍用尽全身力气又喊了一遍,重重雨幕之中,他好像听不到。她立刻又潜入水中,摸着河底又黑又凉的石头,往他身边游。好几次没有换到气,也没有石头给她抱,肺被挤得扁扁的。长生见禾黍在水里扑腾,立刻扔了一根柳枝过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柳枝发了新芽,她摘了一粒,清甜的。
“你要不要尝尝看?”
“不必了。”
“我是说……你尝尝看,像春天才长出来的。”
长生剑招不停,又斩落一段树枝。禾黍点点头,摘了一粒嫩绿的翠芽,抛进漫天磅礴的大雨中。现在是盛夏,不该有春雨,柳树也不该发芽。
“莫非沐州的时间不是变快了,而且在倒退。前几日是盛夏,现在反而成了春天。”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禾黍解开酒葫芦,饮了一口,心里也火辣辣的,这京城的酒也不好喝嘛。
他也饮了一口,轻咳起来。
“你还有心情喝酒?”曹修瑜浑身水灵灵的,不,是湿淋淋的,五指拉动小八身上的线,笑道,“谁说不可以控制行尸,你看,他就挺听话的。”
“我没心情,所以才要喝酒。”话音刚落,他的剑峰就闪做一道光,从小八头上穿了过去。
“长生… …”
曹修瑜丢了一块白锦帕过来。
“用我的扎吧。”
他沉默不语。
“上次给你的呢?扔了么?”
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在的。”
曹修瑜的脸颊泛起微微的潮红,一时也迟疑了,过了一会,才幽幽咬着唇说:“你这是做什么,偏要和魏千岁作对。”
“你愿意做行尸么?”
“当然不愿意了,又丑又臭。”
“在乱世做一股清流,就像在行尸群里做一个活人,不可为,但也要为之。”
道不同,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禾黍抢下酒壶,仰头闷了一口,豪爽道:“我看你们挺配的,不如别打了。”
“也好,”曹修瑜娇俏一笑,“可惜你现在伤得重,什么也做不了,不然我们可以玩点别的。”
他轻轻一笑:“我奉陪啊。”
禾黍忙拉住他的衣角不放,幽幽地说:“你伤得很重么?”
“没有。”
火器营的长pào一路碾压过来,挂满了芦苇和柳枝,虽然还剩七八台,轰他们足矣了。
“会用匕首吗?”
“你问过了… …”
他推开禾黍,自己跳入沐河之中,躲开了刚才的pào火。
禾黍惊讶地指着前方说:“曹统领!你身后有什么!你身后有什么!”
“我有那么蠢,会被你骗两次?”她轻蔑一笑,学禾黍傻乎乎地样子说,“你身后有什么?你身后有什么?你身后有什么?你身后有什么?你身后有… …”
她突然被什么拦腰抱,双脚离地,转头一看,禁不住花容失色,那个巨大的尸球不知何时循着pào声追了过来,又变大了些,其中还夹杂着火器营的衣服,分不清头在哪,只见胳膊腿和牙齿乱舞。
修瑜闭眼就砍,睁眼继续砍,禾黍也是一样,不管来的是行尸,还是活人,她都只是刺。行尸太多了,一个压着一个,一个踩着一个,pào都来不及轰,小小的匕首有什么用?
长生… …你在哪里… …
“禾黍!”他洒下一罐火油,在水上划出一个圆,行尸在火边进进退退,不敢上前。禾黍忙跳进去,挣扎了好几下,游到了他身边。
她紧紧贴住他,心里温温的。
他们往北游了一阵,终于摆脱了行尸的追赶,支撑着上了岸。
长生压抑着喘息问:“生气么?”
“不。”
禾黍知道他在说什么,摇摇头:“我知道你是做戏而已,为了拖延时间。”
他也没有解释什么,额头抵在剑,柄上。
两人浑身是血,侵染了白色的衣服,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禾黍把剑,柄拿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幽幽地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什么?”
“你到底……”反正整个城都没有活人了,不怕被别人笑话,她咬牙大声道,“你喜不喜欢我!”
“嗯?”长生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禾黍脸红道:“上次在地牢里你……”
“我怎么了?”他更加疑惑了,“我没有半点印象了。你是不是喝了含磷的水,有了幻觉?”
“呃……”
难怪他对自己一直冷冷清清的,禾黍心里一阵失落,勉强道:“好……好吧。”
他突然一笑:“我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成天板个脸!我哪里配得上你。”
大雨和响雷掩盖了行尸的哀嚎,也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禾黍接了一捧雨水,把眼泪蹭到长生身上。
“你饿不饿?不知道火器营有没有留下吃的,他们是北方人,说不定带了你喜欢吃的东西。”
“饿。”
雨夜yīn冷,禾黍想煮点热粥给他喝。或者煮一碗热气腾腾、又鲜又麻虾籽面。
“你有没有吃过这个?”禾黍掏出一小块硬邦邦的东西,分了一点,递进长生的嘴里。
这里的人特别喜欢酱菜,她在马六家拿的,本来想给表哥尝尝,都没舍得扔… …
“嗯……”他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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