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啊爬啊,转眼就爬进了黑暗中。罩哥立刻拿着火把冲进地牢,一寸一寸地找了半天。
“不见了。”
谢长生拔剑说:“已经穿过了牢门。”
三叔兀自沉睡,手上的肿包没了小虫和粘液,渐渐消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个小水泡。
“不要传出去,让弟兄们提高警惕就是了。”
罩哥领命,又点燃了几支火把,分散到地牢的各个角落去。
谢长生丢了一把匕首过来:“会用么?”
“不会。”
“用力刺。”
这不是等于没说吗?
“谢姑姑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没有大碍,”王济阳替她把了脉,心思还在那个ròu球上,“这个是不是《腐记》上说的ròu球?”
“好像是。”
“那岂不是应该长出一个人,而不是一条虫?”
“也许它会长大呢?”
这种种真相,只有等他醒来才能知晓了。王济阳坐在他的牢门旁,说:“我在这看着。”
“我陪你。”
“不!你帮我做件事。”
“嗯?”
“谢小姐还在等我,你去陪她。让她... ...别怕。”
禾黍点点头,把油灯留在他手边,低声说:“你当心些,遇到什么事,就喊罩哥。”
“嗯。”
“陪谁?”谢莹草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背。
“吓死姐姐我了!”
“呵呵呵呵。”她在盖头下面痴痴地笑。
“吓死姐姐我了!”
禾黍拍了一百下心口,但见他们又坐在了一起,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还有事,先过去一下。”
“好。”
谢长生跟在她身后,突然笑了。他竟然笑了... ...
“你也在吓我么?”
“这些年,你装得很辛苦吧。”
“我不懂你在... ...说什么。”
“我说,你在王济阳面前装疯卖傻,很辛苦吧?”
“哈?”禾黍愣住了。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她肩上。
竟然被他发现了。禾黍的眼神渐渐由迷茫变成了狡黠,最后一眨,变得如星星般明亮。
她笑着说:“师父说了女人要懂得示弱,让男人觉得自己像个英雄,不然就会像她一样,优秀却孤单一辈子。”
“没关系,我喜欢聪明一点的。”
“你……”
谢长生伸手道:“《腐记》的另一半。”
“就两页。”禾黍从发髻里翻出一个卷儿。
笔记上说,ròu球里出来的小虫子一落地就拼命地往土里钻,过一个春夏,就会结出一个大大的活人。
他借着油灯扫了一眼:“他想复活一位姑娘。”
“嗯。可惜造出来的人虽然音容笑貌和姑娘一模一样,却有个致命的缺点。”
她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想法,她是一个全新的活人。她不爱他。
谢长生看完了,把纸还给禾黍。
不管怎样,三叔造的不是行尸,是复刻人。
禾黍又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身上可以长ròu球,可以种活人?”
“他是祖父从河边捡到的,从小就异象环生。众人都说,他就是那颗坠星。”
坠星?天外飞仙?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三天。”
“然后呢?”
“然后我回京城复命。”
难怪他们躲在地牢里,这里易守难攻,只要看好地牢入口就没有大问题。
她呢?表哥有了家室,自己还能跟着他吗?禾黍“嗯”了一声,低头拧衣袖里的水,淅淅沥沥洒了一地。
“换掉。”
“没衣服可换。”
“那就烤一烤。”他把禾黍摁在火堆旁,添了柴。
禾黍脸上热烘烘的舒服多了,肚子又叫起来,从腰间摸出一只大鹅蛋咬了一口。咦?竟然是个咸水蛋。
“配馒头的。”
“谢谢……”
“哎呀闹鬼了!闹鬼了!”罩哥又急匆匆地来找他,“长生!我在巡查,你在干柴烈火,这样好吗?”
“好。”
禾黍好奇道:“闹什么鬼?”
“地牢yīn气重,有几个鬼也是正常的。他们都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
“听见一个女子的咳嗽声,可是我们找来找去,那几间牢房里都没有人。”
禾黍笑道:“我不信,世上没有鬼。”
“上面那些嗷嗷待哺的死人头是什么?”
“行尸。”
“不一样么?”
“行尸是人变的,鬼是什么?是气?是风?”
罩哥一时说不过她,呵斥道:“那你说咳嗽声哪来的?”
“这个要问我表哥王医官。”
“你表哥,你表哥,长生,这丫头是不是喜欢别人?”
谢长生专心拨弄着柴火,没有回答他。
“长生!我可是过来人,这女孩子呢,得哄。你成天跟条木头似的,给人做棺材板人还嫌闷呢。”
“我不要棺材板。”
“看吧!”
禾黍不跟他逗,认真寻起咳嗽的女子来。
“听声音,肺里有湿。”
“不错,”王济阳点点头,“肺里有湿。”
可是这几间牢房里确实没有人,也没有干草之类可以躲藏的地方,只有一片薄薄的草席。
禾黍问罩哥:“鬼魂是不是附在上面了,一把火烧了吧。”
“我知道了!”王济阳掀开草席,下面黑洞洞的,是一个地窖。
咳嗽声就从里面传来的。
“禾黍你别怕,没有鬼的。我下去看看。”
罩哥阻拦道:“不,地窖常年积水,不知道有多深,你不能贸然跳下去。”
“下面不是有人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鬼?”
“人吃五谷得百病,终有死的一天,死后身体一朽,魂魄没有寄托就跟着散了。”
“我兄弟就给我托过梦。”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难以决断。谢长生咬住油灯,倒挂着看了一圈。
“里面有位女子,是人不是鬼。先拉上来吧。”
那女子被油灯一照,忙用玉指遮住眼睛,她下颚尖尖的,看着好眼熟。
他们都不便扶她,禾黍伸手道:“姑娘,你在这里多久了?”
“似乎有两天了。”
她指尖冰凉,脸色也冷清清的,和谢长生一样没有什么表情。但这微斜的美人眼,这圆润的唇... ...这不是... ...
“你... ...你叫什么?”
“我叫... ...咳... ...我叫谢莹草。”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你在这里多久了?”
“似乎有三年了。”
“还没有人收你么?”
“你收了我如何?”
☆、第六章
两只蜻蜓一点一点飞过水塘,落在荷叶上。
谢莹草朦朦胧胧地瞧了好一阵,突然嘴唇一湿。
是清甜的河水。
“咳!”她用力地喘着气,心想我这是在哪。
“你没事吧?幸好我们路过得巧,不然你就淹死了。”禾黍扶她起来,用荷叶喂了点水。
“这是哪。”
“青田村。”
这里青山环绕,只有三十户人家。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对着王济阳行了礼。
“多谢公子相救。”
禾黍笑着说:“明明是我给你喂的水,也是我扶你起来的,你谢我表哥做什么!”
“他的衣服是湿的,一看就是刚从水里出来。”
王济阳有些手足无措。
“姑娘你... ...家在哪里?”
“我家在沐州,”她低头抿唇道,“我叫谢莹草。”
“我叫... ...谢莹草。”
借着昏暗的油灯,王济阳看了看谢莹草苍白的脸,终于缓缓开口道:“谢小姐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王公子……我头疼……”她突然剧烈地咳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紧紧握住他的手。
如果这个是谢莹草,外面那个是谁?她才是禾黍从闺房里带出来的呀。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谢莹草”捧着灯,yīn森森地顶着盖头。
罩哥和长生同时出剑,一招并蒂雪莲就把她困在中间。
“把脸上的布取下来。”
“不……”
罩哥不耐烦了,剑刃一转把盖头划成两半。昏黄的灯光下,“谢莹草”捂着脸,满嘴是血。
“这!”他惊得一抖,“这不是行尸吗!”
她也是谢莹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不知怎的,她的眼睛发白,牙齿变长,脸上和脖颈布满了口子,流着恶臭的脓血,分明就是行尸!
谢长生一看她的脸,立刻怔住了。
“你发什么呆!杀了!”罩哥一剑取她眉心。
“住手!”
谢长生突然接了这一招,把“谢莹草”揽在身后:“不要伤她。”
“你看看清楚!”
罩哥以为他犯傻,连出十三击夺命杀,却都被一一挡住。
“没事吧?”
“谢莹草”哭着摇头,伏在他肩上。
看到长生轻轻揽着她,一言一语这么关心,甚至不惜和罩哥动手,禾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嫉妒。但见“谢莹草”一直哭,忍不住安慰道:“我觉得她不是行尸,行尸是不会哭的,只会咬人。她一路都和我在一起,没有伤害过谁。”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马六家里,手指被咬了一个口子以后,就一直很难受……”
王济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豫不决。
天哪,有两个谢莹草,禾黍心想我一定是生活在噩梦里。
她转向谢长生说:“应该是复刻人,复刻人也会感染尸dú。”
但是好像感染后并没有丧失理智、到处乱咬。
谢长生看了复刻人好久,眼神里尽是禾黍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打断道:“谢大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没有。”
就知道。
“她让我想起一个人。”
你的前尘往事么?禾黍不想听,告辞道:“我还有事。”
“我想到了家父。他那日也是这幅模样,脸色青灰,牙齿锋利。”
他父亲……
“家父或许是个复刻人。”
禾黍想了想,纠正道:“应该说接任钦天监的那个是复刻人,真正的你爹可能从未离开过沐洲。”
那么,亦有可能,他父亲和二叔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王济阳听懂了几分,猜测了几分,抚着谢莹草的头发说:“所以你和谢长生可能是亲兄妹。”
她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算,堂兄都是是嫡长子。”
是啊,这有什么关系。不过禾黍不喜欢她冷冰冰的样子,不像那个复刻的谢莹草,总是笑嘻嘻的。她俩容貌一样,xìng格却大相径庭。
复刻人躲在长生身后说:“大哥,爹常提起你。”
“你两天前才长出来,怎么会见过我爹?”
“我记忆里有。”
“那是我的记忆。”
“你记得的我都记得,我记得的你却未必记得,”复刻人笑嘻嘻地说,“比如这几日王医官和我说的话,你要不要猜猜看。他说... ...青田村穷乡僻壤,我嫁过去太委屈了,他觉得很愧疚,一定要给我更好的生活。”
“我... ...”
“你说过没有”
“说过,可是... ...”
谢莹草一动怒,俯身剧烈咳起来,王济阳忙摁住她胸前的的天突穴。
“你碰哪里,你对我不愧疚么... ...”
禾黍默默看着,根本chā不上话。
“你准备把这个复刻人怎么样?”
“什么复刻人不复刻人的?我与你们有什么区别?”
“你长得像行尸。”
“我长得像你!”
罩哥听着都头痛,赶紧把她们分开。
“王医官以后有的忙了。不过这个复刻人毕竟感染了尸dú,要关起来。”
谢长生点点头。
复刻的谢莹草急道:“我怕黑。”
王济阳说:“你委屈一下,我们就坐在你门外。”
“不!”她突然哭起来,扑进王济阳怀中,“王大哥,你妙手仁心、医术高超,请你救救我!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这样... ...”
他轻轻抚摸着复刻人的头发说:“你不要怕。斩龙草、水仙桃都是去腐生肌... ...啊!”
他捂着脖子退了两步,只见复刻人谢莹草幽幽地说:“你说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被咬了么!”禾黍吓得失了三魂六魄,忙拨开他的手查看伤口。
“没有吧!”他松开手,脖颈没有流血,也没有牙印,倒是有一个桃花吻痕。禾黍脸一红,立刻放开他。
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人爱他。
“我没有被咬,我被舔了。”
你没有被舔,你只是被狠狠地吸了。
他还不明白,疑惑地说:“是复刻人的习惯么?”
“不要叫我复刻人,叫我谢二小姐。”
“谢二小姐。”
她莫非把大小姐的位子让给了真的谢莹草?
罩哥用刀把“谢二小姐”抵进了监牢,王济阳跟着坐在门口,谢大小姐也默默在不远处坐了下来。
“尸dú真有解yào么?”
谢长生转向禾黍:“你觉得呢?”
“师父说天下dú物相生相克,有是肯定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你表哥说的两味yào呢?”
“斩龙草可以治疥癣,dú蛇咬伤,蝎蜂螫伤,不过对付尸dú恐怕是不够的。”
她突然想起谢家花园里那些会发光的草,问:“那个亮晶晶的草是沐州特有的么?”
“是,叫星星草。”
答得好简略。
“解yào往往都长在dú物边,我想试试星星草。只是上面都是行尸,不好采摘。”
“嗯。还有什么想法?”
她低头踱了几步:“我想等三叔醒来。他应该有办法。”
“可以。我们还有两天时间。”
谢长生莫非在等人,要三天之久。他提起剑,转身去找罩哥。
禾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外面大概又下起了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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