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将他五官模糊虚化。
她想,是否几年以后,她对他的印象,就会像这样,努力想将脑海里的那个人看清,却只记得大概的轮廓。也许再久一点,她甚至会不记得他是否来过她的生命,不记得他们曾经还是如胶似漆的情侣,不记得还曾有过誓言有过承诺……毕竟人都那么健忘,等到快死的那天,估计就只记得要打副好的棺材或者嘱咐儿女将骨灰撒到老家的某条河里落叶归根吧。
她们就像岸边的两棵树,栖了一树麻雀叽叽喳喳,自己却岿然不动。看到对方枝叶抖落,似乎还能浅笑出来,奚落两句。
最后还是许陆向她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后向那些人简单打了声招呼。
有人高声问:“许陆,今晚怎么没和萌甜一起来,你们也分手了吗?”
许陆道:“没有。”他说完,又道,“我先带郝甜走了。”
“没分手就好,”有人道,“我看萌甜那伤心的。”他说着打了个酒气熏天的嗝。
许陆没再理会他们,走过来攥住郝甜的手腕,带着她迎着晚风,与那群醉鬼渐行渐远。
黑夜里他们沉默了好长时间,从小吃街走到西校门,从西校门走到海月湖,从海月湖又穿进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里好像有人在做最后的狂欢,疯狂得像是要将这命都在这片土地上jiāo出去。
许陆看了一眼郝甜,只看到她头发的yīn影。他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这片树林。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去了南校门门口的一家旅馆。
前台公事公办地将房卡jiāo给许陆,许陆便拿着它带郝甜去了相应的房间。
阖上门的瞬间,他将郝甜压在门框上,抬起她的脸,意外地却并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眼泪,只是那双眼睛看过来时,让他比看到她哭泣还难受。
清澈,空洞,倔强……
许陆摸摸她的眼睛,极轻地道:“明天和我一起去见你们系的一个女生。”
郝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眼里又多了些茫然。
许陆道:“我们去把你的保研名额要回来,我找了你们系的主任,她让我找那个女生,但是那个女生一定要见你才肯考虑放弃保研名额。”
郝甜眨眨眼,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许陆道:“你不用急着工作,想读研就读研。”
郝甜张张嘴,却又被他把话堵回去。
“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们分手是他们的事,”许陆吻在她的眉心,“我们不会分手,这个词连提都不能提知道吗?你想去哪读研,读完研想去哪工作,我都随你,中国虽然大,但我们只是偶尔回家探亲,离得远了也没关系,更何况现在,去哪都很方便。你还要担心什么?”
郝甜怔怔地看着他:“你说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许陆道:“我不太喜欢夫妻分居两地,如果你想的是毕业就结婚的话,那就是你想的那样。”
郝甜睁大眼,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
许陆亲她的眼睛:“别哭。”
郝甜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你这是求婚吗?”
许陆道:“不是。”
郝甜执拗道:“还不是?”
许陆语气微微一顿:“不够正式。”
那个晚上,他们依偎在一起,就像电视里演的小情侣一样私定了终身,不同的是,他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决定未来漫长的旅途由谁与他/她一起走下去。
最后郝甜没有去找那个女生要回保研名额,是她之前主动放弃的,没有道理再反悔。再准备考研已经来不及,心里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换回一份相安无事的爱情,其他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郝甜反过来还劝许陆看开,并且又重新找了份实习工作,让自己过得充实开心起来。
许陆知道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接受了眼下的情况。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护郝甜安好。
郝甜决定留在雁城,许陆几番确认后才终于答应之前找他合作开工作室的高明。
而等到郝甜毕业,许陆果然开始筹备婚礼,就是苦了高明,工作室装修还没搞定,另一个老板就成了甩手掌柜。
但其实许陆筹备婚礼也不轻松,他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巨细靡遗,将那场婚礼几乎筹办到了完美的地步。
它满足了奢华,满足了梦幻,满足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包容、宠溺、不惜一切的爱……
那场婚礼许陆没问家里要一分钱,都是用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他买下了郝甜很喜欢的一座小岛上的废弃工厂进行改装,不惜用各种名贵的装修材料,重新铺地砖刷墙漆,改造空间,在院里种成片的玫瑰。再兼之因为荒废多年,各种自生自长几乎将工厂整个包裹起来的大片藤蔓、房前房后如海一般重重叠叠的树林,最后一栋废弃的工厂,改出来就像《美女与野兽》里那座和野兽一同沉寂在森林深处的城堡。
买下工厂并没有花太多钱,但后期的整改花了许陆大半积蓄,而再加上用在礼服、婚宴上的等等花销几乎把许陆钱包掏空,但他对郝甜只字未提。
婚礼那天,郝甜挽着父亲的手,穿着华丽的婚纱,在悠扬的礼乐里,一步步走向那座许陆为自己打造的城堡,穿过花香馥郁的庭院,走过流光溢彩的长廊,踏上千回百转的旋梯,感受清风徐来的惬意与幸福。她紧张,害怕跨得太大步一瞬间走出了这个美好的梦境;她着急,担心许陆等得太久会等不及;她期待,期待与许陆见面,在所有人的见证下jiāo换他们爱的证明。
在穹顶高耸的大厅里,灯光像有魔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徜徉在许陆和她之间,而他看向她的眼神,几乎让她沉溺,让她恨不得醉死在那一湾温柔湖里,从此不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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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婚宴也是在工厂里办的,厨师都是许陆从酒店请来的。
婚礼结束后一行人还在小岛上玩了好几天。
小岛在南方,岛上四季常青,花期也没有季节概念,生长十分随xìng。工厂周围的那一片树林,银杏、枫树居多,油绿油绿。工厂还有大片区域未曾开发,许陆说留到以后再说。
几天后大家陆续离开,工厂里只剩下许陆和郝甜。这下没了禁忌,新婚夫妻没日没夜地在这空阔的天地里胡来。
那大概是他们最肆无忌惮的日子,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只要抵死相拥就好,就算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那家工厂的购置证明上只有郝甜的名字,郝甜对工厂有处置权,后来有婚庆公司找上门来,想要租赁工厂,郝甜问了许陆,得到一切随你的答复后就将工厂租了出去。
婚后夫妻俩将自己的小金库摊牌的时候,郝甜在知道一个婚礼花了这么多钱后顿时觉得无比ròu痛,觉得不能让工厂就那么荒废,虽不说盈利,至少要再收回来一部分,让她心里安稳一点。
后来那工厂,竟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结婚圣地,给郝甜发邮件有意向的不下几十次,但最终郝甜也只同意了不到十场婚礼。
她也不是很严苛,来询问工厂情况的,至少要让她看到他们办婚礼的诚意。她不能糟蹋了她和许陆结婚的梦幻之城。
而因为钱不够,许陆也没再继续开发工厂剩余的部分,婚后多数时间是在努力工作,也许等哪天攒够了钱,许陆会把那座工厂改造得更加完美。
当然,一切都按照郝甜的意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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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雨越下越大,许陆要是再执着地带郝甜走的话就显得太刻意了,最后俩人都留在了许家。
在家也没什么事,许超夏难得忙里偷闲,听说郝甜喜欢打麻将,便组了个麻将桌,公公婆婆儿子儿媳齐上阵。
许煜被排挤在外,很不高兴,坐在秦悠身后时不时指点一下。秦悠气得:“你赶紧上学。”
许煜笑得无赖:“明天下午才去学校,急什么呀。”
秦悠道:“你高三了你知道吗,不想上大学了?你别以为你艺考复试过了就万事大吉了。”
郝甜诧道:“弟弟去艺考啦?”
秦悠哼了一声:“对啊,对当明星这事还真贼心不死。”
许煜不满:“什么叫贼心不死,我这是为了梦想坚持不懈。”说完他又嘀咕了一句,“并且不惧一切恶势力的阻挠。”
他后面那句话大家都听到了,许超夏笑着摇摇头,仍旧没发表意见,秦悠则拖长了音:“是啊,你妈是阻挠你追逐梦想的恶势力,你最好做出一番成绩来,以后专门来打你妈的脸你看,当初谁说我不行?”
许煜撇撇嘴:“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
秦悠打出一张牌:“对啊,你好聪明哦,要不要给你鼓鼓掌。”
郝甜憋笑。
许煜愤愤瞪了这一桌看他笑话的人一眼,起身回房:“你们就是看不起我。”
许煜一走,牌桌上便清静了下来,只有偶尔麻将清脆的碰撞声,各自喊牌的声音。
郝甜手气一贯好,但和公公婆婆打,能胡也不敢胡。后来秦悠看出来,轻飘飘道:“客气什么,你爸爸钱多着呢,就要榨点出来想买什么买什么。”
许超夏笑:“你要有那个本事,让我输成穷光蛋都行,反正钱进了自己儿媳的口袋,也没给别人。”
秦悠又补充:“买东西的时候记着点你婆婆,她年纪大了,没收入。”
郝甜失笑,心里轻松下来:“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打了一圈,许陆看一眼又跑下来喝水的许煜,道:“你来打?”
许煜睁大眼,指着自己:“我?”
许陆点点头:“你来。”
许煜试探地看一眼爸妈,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瞬间高兴起来,十分单纯地跑过来:“我来我来。”
许陆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他:“要赢钱的。”
许煜拍拍胸口:“放心,我手气好着呢。”
然而几轮下来,许煜难以置信:“什么情况,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嫂子我要和你换座位。”
秦悠轻笑一声:“难不成你还觉得是风水问题?”
许煜不理会他妈,已经站了起来,说换就换。
郝甜无所谓。
换完后又是几轮,许煜气得摔麻将:“我不打了,就她一个人赢,这还怎么打!”
许超夏道:“不打就不打,先算算你输了多少钱。”
郝甜胡大胡小都不少,许煜牌技又不好,算一算竟然输了不少。
他耍赖:“诶,我发现我忘记关电脑了,先上去看看。”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许陆笑一笑,也没拦他,坐下来继续。
打到晚上散了牌桌,郝甜回楼上放钱,公公直接签了张支票给她。数目不大,但是郝甜在小区里打上大半年的数额,让她十分不好意思,总觉得那钱沉甸甸的,跟骗来的一样。
许陆不知道去哪了,过了会回来,手里竟捧了台崭新笔记本电脑。
郝甜问:“电脑哪来的?”
许陆面无表情道:“许煜的赌资。”
那电脑外形高端,看配置也是顶配,牌子更是如雷贯耳,郝甜摸摸那冰凉的外壳,啧舌:“这得不少钱吧?”
许陆漠然道:“抵赌债也差不多了。”
郝甜好笑:“你别老坑你弟弟了,还给他吧。”
许陆淡淡道:“愿赌服输,再者一个电脑而已,坑不到他什么,留给你还有点用处,给他就只能用来打游戏。”
见郝甜还有些犹豫,许陆又道:“他现在高三,要什么电脑,等他考上学校,咱们难道不送他东西为他庆祝?”
郝甜瞬间心安理得了,甚至点头:“有道理。”
果然是花了大价钱的电脑,跑起来十分流畅舒服,许陆被许超夏叫出门,郝甜趴在床上一边咬着棒棒糖一边玩了一会,想到发出去的简历好像一直没有回复,于是登上邮箱。
才登上,叮铃一声,右下角升起一个消息提示。
许陆推门进来:“谁给你发邮件了,有人要租工厂?”
郝甜看他一眼,鬼使神差地将邮箱界面关了:“没有,广告邮件。”
许陆狐疑地看她一眼,倒是没有多问。
郝甜转移话题:“爸叫你去做什么?”
许陆道:“给我票,最近有一场电影在雁城首映。”
“爸的电影吗?”他的电影不是刚进入后期吗,她一直关注着官方动态。
“不是,”许陆将票递给郝甜,“是另一部,别人的。”
那是两张爱情电影首映票,估计是有人送给许超夏,许超夏又送给他们俩了。
电影名字叫《忘旅》,听起来不太有想看的*,不过最近似乎也没什么事,郝甜仰头道:“那我们去看吧。”
许陆将郝甜扔在垃圾桶旁边的糖纸捡起来,重新扔进垃圾桶,道:“好。”
郝甜随手将电影名字打进搜索栏,顺着出来的信息一路看下去,翻到主角名单的时候鼠标一顿:“咦……”她扭头找许陆,却发现许陆去洗手间洗手了,只好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Chapter 30
许陆一早去工作室了,走的时候亲亲郝甜的额头,告诉她中午过来接她。
郝甜睡得迷迷糊糊,以为在市区的公寓里,只是挥了挥手。她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大天亮,听到敲门声还心里犯疑,谁在她家?等到睁开眼看到与家里不同摆设的房间,郝甜惊得汗毛直竖,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看时间,上午十点……
郝甜心里悲痛不已,完蛋!居然在婆婆家睡到了日上三竿,她勤劳贤惠的好媳fù形象一去不复返啊。
敲门声还在继续,郝甜飞快换下睡衣,拉整齐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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