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白天知道夜的黑 > 正文 第15章 没有想法
    "第二十三章

    几年前离开的时候,和那家人大吵一架,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晴朗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激愤下离开,曾经想过有一天自己再回到市井势利的这家人面前,一定要把足够让她们谄媚的钱扔在对方脸上。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即便有,也没有了当日的心情。

    她没有告诉kent要去的是哪里。他话不多,仿佛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便不来干扰她自己的回忆。

    走进胡同,挺长的一条路,左右不时会有小巷向两边延伸进去,里面曲折狭窄,光线不好,黑魆魆的,像怪兽张开的嘴,又像乌贼身上的无数触角。她曾每天上下班都会独自走这段路。

    只是现在有kent的影子和她的并肩而行,一起被斜阳拉得细细长长的,

    晴朗很容易地便找到了曾经寄住的巷口的小卖部,她驻足看了一下,不禁咬住下唇再次挣扎要不要进去。这时突然便看见一个矮胖的妇人和另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穿着见客的衣服,看样子是要出去。

    狭路相逢,退后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地一转身,低下头把脸藏到了一边站立的kent敞开的风衣里,半埋进他胸前,双手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前襟。他马上意识到她遇到了不想遇见的人,配合的把身子略转了一些,高大颀长的身子彻底挡住了匆匆走出来的两个人的视线。他的手似乎想要抚上她的肩,在距离一寸的地方稍顿,还是垂手而立。

    那两个人走远了,晴朗往她们去的方向望望,舒了口气,变得雀跃起来,两个她最讨厌的人都不在家,她可以去探望太奶奶了。她匆忙地示意kent跟上她,快步走进了曲折的小巷里。

    其实他们进入的是一个老北京很典型的大杂院,从前应该是很宽敞的四合院,但是由于每家人都在自己的老屋对面搭满了违章建筑,蚕食了院子里的每一寸空间,鳞次栉比,高低错落。房子建的完全没有章法,如蔓生的野草般恣意生长,挤占了公共通道,只留中间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窗外还挂着晾晒的湿衣服,有几家人坐在门口择菜c聊天,经过的厨房里溢出油炒烹炸的香气。

    晴朗不想让人认出来,用围巾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实,快步向院子最深处走去。kent也不问,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在邻人们奇怪的注目礼中目不斜视地穿过,倒像个称职的保镖。

    到了太奶奶居住的老屋门户,晴朗像只小猫,轻手轻脚地跃上苔痕斑驳的台阶,门上挂着帘子。她先熟门熟路地从窗口向里边张望了一下,确认屋里并没有别人,然后回身看着kent,有些为难地说:我要看个人。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还是跟我进去?没等他回答,她用余光扫了扫周围窥探好奇的注目礼,干脆地对他说:你还是进来的好!

    说着就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kent跟了进去,站在门边。屋内采光不好,什物家具都很老旧,地面是经年磨得发亮的青石板,暗淡的光线中微尘静静浮荡,空气中有故纸沉香的气息,太奶奶静静地半倚着炕头,听见声音,不太清晰的视线投过来:谁啊?

    晴朗以前寄住的几个月,都是和太奶奶同住一炕,此刻听见亲切老迈的声音,心里一酸,小燕子一般飞扑过去,坐在了炕沿上,伸手握住了老人细弱的胳膊,脆生生地叫了声:太奶奶!老太太马上认出了晴朗的声音,欢喜的笑容立刻爬满了眼角眉梢,一张脸绽放成了一朵生动的菊花。“晴朗啊,你回来了?”

    “你怎么瘦了,不好好吃饭吗?”

    “现在流行瘦啊,像以前那么胖我会嫁不出去的啊!”

    两个人忽而低声喁喁,忽而爆发出一声脆笑,分外亲热。老人揽着她的头,摩挲着她一头披散在肩上的长发,看上去甚是慈爱,浑浊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喜爱。晴朗也没大没小地捏捏老太太的面颊。

    kent斜倚在门边的五斗橱上,很专注地看着祖孙二人亲热相偎。

    久别重聚,晴朗已经把kent忘记了。倒是老太太感觉到屋里还有一个人,kent那么高,挡住了窗户投射进来的光亮,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黑影。

    “那是谁呀?”太奶奶看kent待的地方。

    晴朗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随口说,一个朋友。

    老太太招呼kent也过来坐。

    晴朗指着床边的椅子,示意kent可以随意。

    kent很顺从的过来坐下。

    老太太这回看清楚了kent是个年轻男人,马上就想到了别处,爱屋及乌的冲他笑着,让晴朗拿桌上的水果和油炸馓子给这个‘乖孩子’吃。

    太奶奶一家是回民,馓子是面和着蜂蜜c牛奶炸的,酥香可口,虽然刚才吃了不少,但她想kent很难有机会吃到这么地道的民族特色小食,便拿了一把递给kent。

    kent也不推辞,接过来研究了一下,咬下去嘎嘣脆响,吃得很香的样子。老太太看他这么随和不见外,很是高兴,一个劲地冲他咪咪笑。kent吃着,居然抬头回了老太太一个笑容,他的眉眼微弯,有明显的笑意在眼底荡漾,唇角翘起一个很深的弧度,他深邃的五官顿时生动无比,笑意漫漶,仿佛春风消融了冰雪,化作春水潺湲流淌。

    晴朗还从不曾看他如此笑过,看得她呆住了。难怪古人说‘一笑倾人城’呢!

    走的时候,晴朗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摸出来,不论多少都塞给了太奶奶。老太太坚决不要,她也不勉强,趁她不备,将一卷钱塞到了老人枕头下。

    走的时候,老太太依依不舍,拉着晴朗的手。末了又将一只布满老年斑和皱纹c青筋凸起的手伸向kent,仿佛要去拉他的手。晴朗看他的神情明显一愣,猛然想起他讨厌别人触碰,赶紧忙不迭地想将太奶奶的手接过来。谁想kent居然抢先一步,已经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一举提升了在晴朗心中的好感度。

    夜色渐浓,家家户户已经掌灯,上班的人已经回家,或一家人围坐吃饭,或者正在厨房忙碌,食材滑入滚油中刺啦一响,铁铲翻炒刮过锅底的声音,软红十丈,一派人间温情。晴朗嗅嗅空气中的香味,离家多年,她已经久未自己开火做饭,多是在外面解决。突然很贪恋这烟熏火燎的红尘温暖。

    胡同里出来,两个人慢慢穿过街市里行色匆匆的人群,最热闹的那段路,人流拥挤,甚至时有碰撞擦身,kent安静地挨着她,却有意无意地帮她伸肘挡开可能会撞到她的鲁莽行人。有俩摩托车横冲直撞地开过来,晴朗还沉浸在自己久别重逢的心思里,完全没在意,kent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用力有些猛,她几乎栽倒在他身上。今天两个人一路行来,这样的亲密接触已经不止一次。他又机缘巧合地陪她去看了太奶奶。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便近了很多。

    此刻,晴朗甚至觉得,有个人陪着自己走在匆匆归家的人潮中,穿过喧嚣的闹市,在这座一直让她觉得客居在此,并无归属感的城市里,心中有了一丝暖意和说不出的安稳。

    “你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好吗?”晴朗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让他在你家附近等我,可以吗?”kent的安排很合理,晴朗无法拒绝。

    后来,他们一起去坐地铁,看来kent自从来中国就没有坐过公共交通工具,很感兴趣的四处张望。在地铁站里面看见有一个流浪歌手坐在地上,抱着一把吉他拨弦而歌,唱的是一首不太流行的校园歌曲,《没有想法》。

    “你别为我呐喊别为我哭

    别让我明亮的眼睛模糊

    你别给我幸福别给我苦

    别让我知道了回家的路一一一一一一

    只是我不能在乎,

    不能在乎啊,

    你的容颜,

    誓言和眷恋为谁永远?

    那个歌手很年轻却看上去很潦倒颓废,长长的头发乱草般没有光泽,声音里有无限的苍凉和凄怆,让这首原本就很悲伤的歌更让人神伤。

    在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世界里,总有些角落,是无奈的沉沦和挣扎。晴朗原本已经经过了他,在这首歌旋律响起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停下来,然后转身,透过行人的缝隙盯着那个方向,神情呆愣,片刻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个歌手始终没有抬头,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摸了下口袋,所剩的钱不多,她只留下给kent买地铁票的钱,其他的都放在了那歌手的吉他盒里。他低着头半垂着眼,仍旧没有抬头,身姿未变,继续行走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kent也跟着她走过来,没问问题就站在一边听,还似乎听得颇为出神,直到晴朗都走开了,又回头叫他,他才收回思绪,跟了上来。

    “你能听懂他的歌词?“晴朗已经从刚才如遭电击的失魂落魄中恢复了常态,抬头看他,心里有些奇怪。

    “听不懂。”j

    “那你听得那么专注?”

    “音乐不需要歌词,用心就能懂。”

    “我看你平时好像对啥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很一一一一,晴朗想说傲娇,但是又想起他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好像也不准确。

    “我看你避着她们,那家人,你们是亲戚吗?”kent对他给别人的感觉显然不以为意,转换了话题。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我外公后来的妻子是从那家出来的,我应该管刚才去看的老奶奶叫太奶奶,但只是辈分上的。”其中曲折的关系,她解释的有点费劲,索性往简单里说。

    “你住在那里时,他们对你不好?”他对她的事情难得倒上心。

    “嗯。只有太奶奶对我好。但她护不了我,她的儿女都不孝顺。”晴朗有点黯然,那段回忆她不愿触及。

    “一个人会没有原因的对另一个人好吗?”kent闷了半响,突然问。

    晴朗很奇怪地看看他,“当然会。难道长这么大,对你好的每个人都有原因吗?”

    kent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紧抿着唇,没说出来,但显然答案相差不远。

    晴朗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样冷情的样子,大概也是有一番经历。想想小说电影里常说的豪门恩怨,心里便生出些同情,他有些阴郁,但好像也并不像她之前想象的和ax一般。可能在家族中也不十分顺遂吧?

    他俩下台阶的时候,晴朗惊叫一声:“车进站了!快!”

    话音没落,晴朗已经跑下了台阶,向正在上下车的地铁跑去,kent反应过来,终究是落下她一截路。每天上下班都要坐地铁,她早已经熟练无比,像条鱼一般灵活地绕过往车厢奔去的人们,滑进了车厢。

    想起来往回看时,kent刚到车门前,可自动车门已经徐徐合上。晴朗心里一急,想到他没钱没手机,语言还不通,居然被自己丢下。虽然不至于有什么事,但总是自己粗心,便一边拍打着车门一边冲他大叫,又是比划手势,意思让他原地不动,等自己回来找他。

    她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还是看懂了手势,总之他点了点头,车就开走了。晴朗一直张望,看着他孤零零地站在已经变得空旷的站台上,盯着车开走的方向。样子有点傻。她看得一阵内疚。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一急说的都是中文。

    到了下一站,晴朗马上下车,到另一边去等回程的地铁。等了半天,才等来一趟车。

    等她从拥挤的车厢里迫不及待地跳下站台时,有点焦急地四下张望,寻找那个颀长的身影。居然看见他果然很听话地站在原地,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她叫他的名字,他快速地回头循声看来,看见她时,他很开心地笑了,不是那种礼节性的假笑,是比方才对着太奶奶时更深更大的笑容,她忍不住促狭地想,弄丢了主人的小狗终于又找到主人的标准表情。

    “你傻啊,待在这边干什么?地铁又不能掉头,我肯定是从那一边过来啊!”晴朗指着他对面方向,很好笑。

    “你说让我原地别动等你的。”kent很认真的答。

    晴朗无语了,随即醒悟,“你不是听不懂汉语吗?你怎么听懂了?”

    “你不是还做了手势?”kent轻松拆招。

    “唉,你真麻烦,像你这样反应迟钝,每天都会因为赶不上车迟到。所以啊,老天爷就让你有司机接送。还真是因人设命呢!”晴朗一边等车一边嫉妒地抱怨。

    车上很挤,车门一开,人潮便争先恐后地流进车厢,kent似乎真的对身体的触摸非常敏感不适,侧身躲避的样子如避蛇蝎。晴朗为了照顾他,破天荒地没奋勇向前,等所有人都上去了,才和kent上车,就势站在门边,还有意拉他站在角落,然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他和其他人。

    “你每天上下班都要这样挤车?”kent继续刚才上车前的话题。

    “不然呢?同样是坐地铁,用中国话说,我和你就是两个词。”晴朗起了调侃之心,望着kent征询的眼神,继续说,“你今天坐地铁坐公交车,在中国叫做‘体验生活’。我每天坐地铁公交车,叫‘生活体验’,明白了吗?在汉语里是四个一模一样的字,只是语序颠倒一下。意思却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很神奇?”她说的像绕口令,又像拼字游戏。

    kent额头上起了无数黑线。

    晴朗呵呵的笑起来,引来左右侧目,她赶紧把脸完全转过来,只有kent能看得见她弯弯的笑眼,听见她压低了的笑声。她一想起今天他被逼着又是公交又是地铁,还险些身无分文成了失散儿童,就忍不住想笑。

    “你总是这么开心吗?”kent突然问。

    “为什么不呢?你知道吗?当我们让别人笑起来,我们的大脑就会涌出多巴胺,这是种与愉悦c奖励相关的神经递质。如果我们自己也笑起来,多巴胺的效果会更显著。所以,我们每天都应该让别人笑,自己也笑。笑是有感染性的,就像打哈欠会传染一样。所以我们就应该和爱笑的朋友待在一起,就像两堆火离的很近,如果有一堆燃烧的更旺,旁边的那个火堆也会越燃越旺。不过我说的是真笑,不是你那种——假笑。”晴朗掀嘴唇皱眉毛的又摆出kent的招牌笑。

    然后她突然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还拿这项研究成果教育过谁啊?想了半天,她想起,是多年前她初识倾城时,给他讲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一番话。

    kent默默地看着她,晴朗嘻嘻一笑,下了个结论,“所以,选择经常笑笑是件有关社会公德的事,不笑涉嫌缺德。我们有责任让身边的人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更开心一点。”

    kent把眼光投向窗外,虽然在黑魆魆的地下轨道中,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目光却似乎看到了一个什么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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