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关东异志-第二卷 > 第 7 章
    “对,那幻境四哥也经历过,但他始终没有伤我那个残像一根汗毛,血参当初就是有感于四哥的人品才决定放我俩下山。那血盟的内容也很简单:我与四哥出山之后,该抬棒槌还可以在参场接着抬,但不可再踏入参场一步,更不能与贪婪之人开口谈参场之事,从此人灵不犯,各自按自己的路子过活……”

    “等等……”,胡老三伸手阻住洪屠户的话头,冲他施了一个眼色。旋即,他把手伸向牛皮腰带,将那把油黑油黑的盒子pào抽了出来,对着门外咳嗽一声说道:“门外的那位,你还打算再躲多久?倘若不出来,俺的壳子pào可要给你脑袋卯几个窟窿了”

    “别别别……”,外面响起一个男声,随着声音落下,窗前黑影一闪,木门外蹭进了一个身高过丈的大汉,我抬眼一瞅,这男子金发碧眼,是一个十足的洋毛子相貌。这洋毛子双手举过头顶,向我们赔笑着,我注意到,他年岁大约有四十左右,头顶有一处斑秃。

    “你们不要误会,我……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华莱士”,洋毛子紧张得只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

    “华莱士?”,我朝他瞟了一眼,“我怎么听老段说,要从辽西赶回来至少也要两三天”

    “你说的没错,做客船可不就得两三天么?”,洋毛子cāo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我是接了电报里的密码,知道情况紧急,特意转到大连乘坐快艇回来的。其实半个时辰之前,我就已经回到买办处,老段告诉我,来了一个姓刘的先生,出去了一天还惹了一档子闲事,就连胶澳的保安队的人都给招来了。我听完之后,马上就想来找你们,但当时你们饮得正欢,我没好意思打搅,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说完,这个洋毛子还学着绿林人的姿势,双手抱拳,朝着我们深鞠一躬。

    “哦……”,我点了点头,逐渐解除了疑虑。的确,这个买办处不是谁想进都能进来的,知道密码这件事的,除了那个丰腴的女士官之外,也再没有第二个外国人,想到这儿,我也还了一躬,说道;“我就是老段说的那个‘刘先生’,我是邓宠邓老前辈指派而来的。之前就从他的嘴里听说华莱士先生的诸多事情,没想到您还是个通晓汉语的人”

    “岂止是通晓汉语”,华莱士一看我们解除了戒备立刻乐了起来,“我对中国的了解,可能比许多中国人还多呢”

    “哦?”,我抬头注视着他那张得意的脸,现出了一丝怀疑。

    “你不信?呵呵,那样我就和你说说中国的传统文化”,华莱士也不见外,搬了只凳子就坐在我对面,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华莱士大嘴一咧,把他所知道的中国,大到三山五岳,四书五经,小到饺子甚至麻将的打法都和我说了一遍,众人听完无不拍手称好,觉得这个洋毛子很不简单。

    华莱士越说越高兴,四人不知不觉就谈了一个多时辰。说着说着,话题越来越窄,众人自然而然把注意点就转回到燕叔身上。我知道事情不能隐瞒,就把我与燕叔独孤璞三人经海路去往云南去拜会方唯清,及至后来入穴探墓的经过和华莱士讲了一遍,当讲到燕叔为了救我送命之时,华莱士声泪俱下,泪珠子滚得一塌糊涂。

    “老邓死得太惨了”,华莱士也不顾自己的身份,拿袖子把脸擦干,“他不应死的那么早,他本来还答应同我一起去探遍中华的名山大川,一起去寻找那本《太平要术》,现在看来,全都没了,一切全都没了……”,华莱士愈说,情绪就愈发低落。

    “不对!华莱士先生”,我忙接了他的下句,“邓老前辈早在弥留之际,就对身后之事做了一个jiāo代。我之所以能来找你,全是拜他老人家的吩咐。邓老没有忘记给你的承诺,我来胶澳和你商量去找这本《太平要术》”

    “此话当真?”,华莱士擦了擦微肿的眼泡。

    “千真万确”,我斩钉截铁地应答。

    听完我的叙述,华莱士的情绪好了许多。我又补充说道:“先生,我还有件事要与你说,说实在的,最近这几天,我给你捅了好些娄子”

    “哦?我倒要听听,你究竟捅了什么娄子?”

    “在见你之前,我跟老段讲了许多谎话,说自己是德皇派来的密使。你也知道,胶澳的地界很不太平,倘若没有这套说辞,恐怕老段都不会给我发电报的机会。除此之外,我今天上街又恰逢两位关东的朋友遭了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危急的情况,我又和保安队的人撒了同样的慌,保安队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把人放了回来,可最终仍然要你的文书确认才行,你说,这不是给你捅了不少娄子,添了不少乱?”

    “哈哈哈哈哈……”,华莱士听完哈哈大笑,“我还当是什么天大事情,这根本就不算是问题?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天高皇帝远’,又有一句古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德皇志向虽长,而身体却远在欧罗巴,事事不能亲力而为,胶澳的这些事情就只能全权jiāo给我们这些臣子来办,既然如此,我不谦虚地说,就是胶澳的土皇帝,只要我肯保你,你在德国人的地界里就肯定没事儿”

    “呵呵,那就好了,只要这事儿你能帮我捋平,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心满意足的与华莱士说道。

    “对了,你怎么不跟我介绍介绍你的两位朋友呢?”,华莱士见琐事办完,便把话锋一转,将视线移向胡老三和洪屠户二人。

    “对啊”,我一拍脑门,“刚才光与你说邓老前辈的事了,倒把这两位给晾了起来。来来来,听我给你介绍”,说完话,我赶紧伸手给他们三人介绍引荐。三人互通了姓名,聊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时天色已近二更,饭桌上的酒菜也已经凉得无法下咽,华莱士抬手看了看腕子上的金表说道:“天色已然不早,您几位也应早做休息才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第十二章 - 参场(六)

    送走了华莱士,屋内三人吹熄了烛火,各自躺在炕上思考心事。 首发我蜷在炕头,辗转反侧了约摸两个多时辰也未能睡着。一闭上眼睛,面前跑的都是之前入山抬参的景象,四爷、静玉、静虚道长的脸就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悠,不知不觉地,三更鼓在外面响起,我在炕上翻了十几次身,也无法安然入睡。

    “知焉,你也没睡着?”,胡老三轻轻地问了一句。

    “嗯……”,我同样轻轻地应答了一声,“今天出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勾起我许多难忘的回忆来,这怀旧的心思一上来,憋住就睡不着觉了”

    “我也是,想起了以前与四哥一起当胡子的情形,一时难以入睡。呵,你听听你洪叔的呼噜,倒是他凡事不上心,啥时候能够吃得饱、睡得着”,胡老三调侃着说道。

    “谁又在老洪的背后说坏话呢?”,洪屠户止住如雷的呼噜声,一骨碌身坐了起来。

    “嘿,原来你这个黑炭头也是装的”,胡老三拍了洪屠户一把,“既然咱们谁都睡不着,就不如继续聊聊吧,大不了明天早上再把觉给补回来”

    “行!”,我和洪屠户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字,说完之后,三人起身坐在炕头,脸对着脸围成了一个圆圈。

    “洪叔,刚才因为华莱士的偷听,胡三叔把你讲的关东之行打断。现在有的是时间,您再继续那个话题细细地讲讲吧”

    “好,我就一齐把参场的东西全给你们讲完,省的你们说我讲话拖泥带水”,洪屠户说完,稍微静坐一会儿理了理断了的思维,继续说道:“我俩与血参签订了血盟之后,他就解除了灵咒,把麻达鬼,鬼打墙这些东西全都卸掉送我们下山。 首发临下山之前,他又反复强调一遍血盟的内容:即绝不能把参场的具体位置透露给别人,尤其是私心较重的人,否则就会遭到老天的报应。我俩再次信誓旦旦保证了一次,血参才满意地将我俩放了回来。

    从如秋谷出来之后,我俩回到二龙山。二龙山总辖大寨主武舵见我受了如此之重的外伤,自然要向四哥打听事情的原委。四哥是个直xìng人,况且当初武大寨主也委实是个劫富济贫的好人,于是四哥思前想后,就把进入参场的经过与他说了。但四哥也留了一个心眼儿,只道出事情的经过,而未提及进入参场的方法”

    “那最后,武大寨主究竟进了参场没有?”,我和胡老三听到这儿,忍不住地问道。

    “没有,他到死那一天也没再打听参场的确切位置,不过这消息却不知经由谁之口传出山外去了。事情又过去四五个年头,武大寨主与四嫂的jiān情终于东窗事发,四哥雪夜怒斩了jiān夫yínfù的头颅,一手抱着静玉,一手策马扬鞭从二龙山逃出,从此在抚松镇安身落脚,隐姓埋名,再不过问江湖是非。及至后来,二龙山群龙无首,争权夺势的斗争愈发激烈,二寨主全家被三寨主设计杀害,并残害其生前故友,我见形势不好,悄然下山,往东投奔四哥,在抚松做了一名屠户。”

    我听后连连点头,心中不禁生出一片感叹,便说道:“原来看似平淡无奇的抚松镇,竟然还掩藏着这么些轰轰烈烈的事迹”

    洪屠户摇了摇头,又说:“纵使隐姓埋名,可惜到最后,我俩还是没逃出官军的魔爪。我听说,前几个月官军到二龙山剿匪,三寨主被俘即将枭首。为了活命,三寨主他们又将参场的消息泄露出来,吉林巡抚曾永铭听说之后狂喜万分,依照三寨主他们提供的信息,巡抚轻松找到四哥的住处。三次劝告未果,官军竟然在庙会偷偷劫走了静玉侄女,并将其软禁在一个秘密的所在,四哥为了让静玉免受皮ròu之苦,只好答应他们进山寻找,不过四哥在出发之前就找到我,说进入大鸦山只是一个幌子,偌大的山林,即使走一年也走不完,他也只是陪着官军在大山里兜圈子罢了,趁着这个时间,四哥让我赶快出山,去寻找二龙山的旧部,然后广撒大网,去寻找静玉的下落,一旦有了结果,他就葬了关押他的清兵,与他们一起救出静玉”

    说到这儿,洪屠户一指胡老三:“之后就如你所看见的,我去了辽东,将你胡三叔找到。这老胡兄弟还真不含糊,一听四哥出了事儿,几乎将所有的朋友都发动了,费了三个多月终于探出了静玉的所在:原来她被关在哈尔滨顺丰大道的一个土财主家里,还被老夫人认了干女儿。我们俩得了信儿,就寻思马上去大鸦山去给四哥报信儿,没想到在半路却遇见一群抚松的老客,他们泣不成声,说在胶澳受了老韩家的欺负,我俩一听经过气得火冒三丈,趁着辽东离胶澳不远,就来到山东帮他们讨一个公道,直至后来你来解救我们,这就是以往的全部经过”

    “哦……”,我听完之后,终于将这一年中的事情前前后后地捏在一起。“这么说,下一步,我们应该去大鸦山?”

    “没错,按照四哥的安排,我们现在就应该去大鸦山报信,等四哥解决了那帮官军,我们再一起去黑龙江解救静玉”,洪屠户答道。

    “那大鸦山大约有多少兵力?”,我又问。

    “加上三寨主他们的匪军,所有在大鸦山驻扎的军兵大约有二三百”,胡老三想了想,报出了数目。

    “二三百?那咱们又有多少人呢?”,我追问。

    “算上我的家丁,差不多……有二十个”,胡老三说完,脸上也有点难看。

    “洪叔,胡三叔,如果硬拼的话,别怪侄儿说句丧气话,咱们的胜算委实不高。如果真的要救出四爷来的话,侄儿倒是有一个不用死人的妙计”

    “哦?你快说出来听听”

    “二位前辈,我们此去,与其是同他们拼命,还不如乔装改扮,装成入山抬参的老客,在他们的营盘旁边晃悠几天,按照常规来讲,官军在外围巡逻之时肯定会发现我们。你们想,抬参是一个清苦的活计,折腾了大半年,无论官军还是匪军全都会厌倦,我们有很大机会能被他们擒获,乃至收编。只要能和四爷顺利接上捻儿○1,之后的事情不就容易得多了么?”

    “嗯……”,胡老三听完不住地吧嗒嘴儿,“不愧是读过书的公子,就是比俺们这些大老粗想得周全”,洪屠户听完也是不住地点头,说道:“不错,就按知焉的法子去办,越快救出四哥越好!”

    众人商议完毕,外面三更鼓声响起,三人因为了却了心结,身体中不禁萌生了些许的倦意,就各自拽被褥歇息去了。

    注:○1接上捻(niàn)儿:东北土话,意为碰到面、接上头。

    第十三章 - 重返(一)

    可能是由于近海的缘故,胶澳的天气显得很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充满燥热的湿气。我躺在被窝里,呼吸之间都觉着分外的沉重。半昏半醒间,静玉的一笑一颦又无息无声地潜入我的脑中。随着那股咸咸的湿气,她的每个姿态都让我心头有种别样感觉。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静玉、含琢、梦蓉,三个相貌品xìng各不相同的女人闯进我的生活,她们时而给我带来灿烂的笑颜,时而又却携着血色渐行远去。有时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我,她们各自都应有属于自己的别样生活:含琢这个年纪,她应该与一个云南土司的长子相爱成婚,尝到初为人母的甜美;而梦蓉也应该有自己的花样年华,去尽情地挥霍年轻赋予她的一切。然而,这一切全都没了  只因为我,刘知焉。

    朦朦胧胧之中,四更的鼓声又在耳畔响起,看来天色就快亮了。我赶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清空脑子里的残像,伴着洪屠户的震天呼噜和胡老三轻细的喘气声,不知迷糊了多久,我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洪屠户和胡老三早早起来,把昨日赶到胶澳的关东的老客送上返乡的小艇。华莱士也趁着空闲,给保安队的德里克和母猪龙开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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