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关东异志-第二卷 > 第 6 章
    其实这也不是瞒人的事儿,我跟四哥在山上被麻达之后,我俩又翻回头往那山岭子里头走,行了能有个六七里之后,前面是一大片密林子,那里面的树,不跟你俩舞玄,根本就不是关东有的……”

    “哦?除了红松、白桦和脆杨之外,不咸山里还有其他的树?”,胡老三听到这儿很是诧异。

    “对,根本就不是这几种”,洪屠户说到这儿挠了挠脑袋,仿佛那天所见的景物就在眼前,“那林子里潮得很,都是些粗枝大叶的树木,烂树根底下长出的蘑菇都跟油布雨伞似的,满林子刺鼻的腐烂味儿,熏得人脑瓜都发胀。四哥瞅了瞅那些草木,转过身跟我来说:‘老洪,这里面有几样东西我认得,都是南洋雨地特有的树种,这不咸山是大清国最冷的地方,竟然可以张这些东西,说明前面肯定藏着天大的秘密。有秘密存在的地方就有危险,你呆会赶紧掰两根坚硬点的树枝防身’

    之后我俩就弄了两根胳膊粗的树枝,把前头削尖了才敢继续往前走。又行了三里多地,前方的树木生得就更加高大了,方圆二里之内的阳光,几乎全被树叶给遮蔽,只留树冠顶上的一小块能透进一点斑斑驳驳的亮光来。我跟四哥都有点儿慌,仗着手里拿着刺棍才敢继续向前缓行。

    又走了三五里,透过丛林,我跟四哥依稀看见前面有七彩的亮光闪耀,我俩停下步子,扯着脖子往前观看:那一道道七彩的亮光非是自地上冒出,而是从头顶上shè出来的。我们抬头向上一看,我的娘啊,林子后面的半空中,竟浮空悬着一个倒扣的大碗,而那束耀眼的光彩,就是从碗里投出来的。

    我当时还很年轻,好奇心强,一心想上前去瞧瞧碗底究竟有着什么东西。可四哥一把拉住我的衣襟儿同我说道:‘此地可能是仙人修炼的神界,我听评书说,仙人在闭关之前是要在周围布置埋伏的,如果贸然踏入就会有生命之危。咱不妨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放进林子里试试’,我一听也好,就和四哥返回身,遵了半个时辰弄了只野鸡回来。那野鸡的样貌我现在还记得清,稚子是深红的,又带了点淡绿的花纹,威风的很。

    抓了野鸡之后,我俩又回到那林子外头,头顶的大碗还在半空悬着,底下转着七彩的光晕。我运足了气,将野鸡一把抛出三丈多远,那野鸡也蛮是灵活,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翻,扑腾扑腾翅膀倒也没摔怎地。进了林子之后,那鸡仿佛没有发现头顶的大碗,反而被地上的彩光所吸引,屁股一扭,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着,我跟四哥在后边瞅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野鸡向前大约走了七八步吧,突然从身旁的枝条蔓下一根又绿又长的藤子来,看样貌就像是一根指头粗细的草蛇。藤子在野鸡身上绕了几圈,缠得越来越紧,那鸡扑腾了一会儿,就老实了,藤条扭曲着,把鸡一圈一圈地翻转,当它的正面转向我俩时,我俩全被惊呆了:那鸡的死状极其恐怖,两只眼珠子鼓得跟豆角粒子似的,眼珠底下,眼眶上边在持续往下淌着血。还没等我俩说话,那根藤子又把野鸡翻了一番,缓慢地把鸡尸塞进一个树洞,野鸡进去不到一刻,那树洞竟在自动地融合了。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我目睹眼前这一幕之后都被吓呆了,一遍一遍地不停叨念”

    第十章 - 参场(四)

    那只野鸡被藤子树活活吃掉之后,我和四哥被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四哥历来以遇事不惊著称,这回脑门上的汗整滴整滴地往下流,我就更别提了,身上的褂子让汗溻得透湿透湿的。

    “我还记得当天的情景,即使俺俩身为胡子,也被吓得不轻”,说到这儿,洪屠户一抬腕子,把碗里的酒都干了,“当初我这么说:‘四哥,我看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咱俩今天要再出不去,整不好要出大事儿’。四哥摇了摇头跟我说:‘老洪啊,我这眼皮也是蹦着高高地跳。你看脑瓜顶上的玩意儿,那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那棵会吃人的树呢,则更不是我们不咸山里树种,我担心咱俩是撞到哪个神仙闭关的山头了,能不能竖着出去还是一说的’,说到这儿,四哥停了一下,又把棍子尖儿在石头上磨了磨,继续说道:‘事在人为,该来的总会来,该躲的咱也躲不过去。咱现在也不讲啥大道理,为了活命,把qiāng头磨尖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讲到这儿,洪屠户的瞳子有点变虚,脸上浮现出的兴奋的神情。“四哥就是四哥,没有他这番话,说实在的 …… 我当初都要被吓尿○1了”

    闻听此言,我和胡老三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洪屠户的表情实在是郑重了,弄的我俩只能捂着嘴继续听着。

    “之后我俩削尖了木棍,继续朝那七彩的大碗走去。说来也怪,刚才吃掉野鸡的那棵大树并没再次伸出藤条,而是像普通的藤子似的在那趴着,那时周围静的可怕,我俩也慌的不行,耳畔只剩下头顶七彩盘子旋转传出的嗡嗡声。我俩相互搀扶着,一边从底下仰脖子往上瞅,一边小心往盘子那边蹭。

    就这么诚惶诚恐地,我俩终于蹭到了那只圆盘子底下,我刚想抬头往上瞅,那圆盘子像有机关似的,“啪”地一声冒出一股绿光来,我一捂脑袋瓜子,心想:‘完了,要他娘的cāo蛋!”

    说到这儿,洪屠户停住话,伸手掰开面前海蟹的壳,把嘴巴对准那膏白的蟹黄开始吸了起来。 首发我和胡老三也顾不上吃饭,就端着酒杯,扒着眼继续候着他。待洪屠户吸完那蟹的嫩ròu,他一把将那只蟹壳捏碎,尖裂的碎渣直扎得他那双糙手冒出几股血苗。

    “那天我总也忘不了”,洪屠户絮叨了好几遍,终于一甩手,将那蟹壳渣子甩了一地,接着他又说道:“我跟四哥被一同吸进那团绿光里头,随着那团漩涡的转动,我脑子开始迷糊,眼睛也被晃得睁不开。待我能再看见东西之时,眼前竟出现一幕异常恐怖的画面:墨绿的漩涡中,四哥他面色铁青,左手做出一副抓人的姿势,右手攥着根削尖了的树棍直勾勾地瞅着我,那眼神才邪呢。我一瞅这模样,不禁被吓得冒了一身的白毛汗,一把就抓过自己的树棍挡在身前。这时,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成一片,反而是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那声音就像是低吟,又像是鬼魅的哀鸣,仿佛就出自从自己的腔子里”

    “洪叔,您别光顾着描述,那人声说的到底是啥?”,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啊,老洪,你快说”,胡老三也有点迫不及待。

    “那是一个娘们儿的声音,她那声音特yīn柔,听着yīn冷yīn冷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声音绕着我的身子,就像她趴在我耳边似的,她跟我说:‘洪大壮,我告诉你,你闯入的,乃是不咸山坳里的神仙禁地。不咸老仙在这儿闭关修炼已有六百余年,这次就因为你俩的搅和,他一百五十多年的道行全都丢了’

    闻听此言,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山灵仿佛能猜到我心里所想似的,yīn笑的声音在我周围一圈圈环绕:‘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晚啦,今儿个这必须得死人,哈哈哈哈……’,她那yīn冷的yīn笑混着一股透明的寒气,不停地环绕着我,让我浑身一片一片地起着鸡皮疙瘩。

    ‘那俺们两个都得死么?’,我攒了最后一点气力扯着脖子向那女人问道。说实话,我有点丧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俩的命运,全都掌握在一个无形的鬼魅手中,这与之前的胡子缠斗不同,甚至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俩不一定都要死’,那女人又格格地笑了几声,‘但其中一个必须得死’,她的语气变得很坚定,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

    ‘老仙给了你们个机会,能活着的就只有一人,你俩自己决定谁死谁活吧……’,女人肆无忌惮地笑着,话音越来越悠远,渐渐地,耳边的声音完全消失掉,而眼前那团模糊的东西又清晰起来。四哥拿着那根削减了的树棍,两眼闪着血光一步步地向我逼近着。我以为自己是做梦,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哪想自己疼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听到这儿,我和胡老三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像木雕泥塑一般呆呆地张大嘴盼着洪屠户往下讲。洪屠户说着说着,一把端起海碗,把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

    “再提起这事儿,我觉得挺愧疚的”,洪屠户喝完酒,一使劲儿,把海碗捏得粉碎,“娘的嘞!当初我就没反过磨○2来,瞅着四哥过来,我就以为他要过来杀我。我一着急,把四哥的左手一挡,右手翻起树枝子的尖尖儿,奔着他的小肚子就扎下去了。稠血唰的一声从四哥肚囊之中喷溅而出,我心中一阵狂喜,但随即,疼痛却从我自己的下身传来,我惊呼了一声,疼得一下就昏过去了”

    我再次醒来时,绿色的漩涡早已经消失了,只有四哥还守在我的身旁。我抬头一看,头顶的七彩圆盘已然没有了,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风呜呜地吹着。我伸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肚子,顶上麻麻嘟嘟○3嵌着一排红线。我认得,这红线是四哥栓棒槌用的。不出意外,我这肚子上的伤口是他亲手一道一道缝上的。

    四哥见我醒来,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言,我却完全懵了,不解地问四哥这到底是哪儿?

    四哥仍旧不言,把手指微微向身外一指。我略微的往外探了探身,把脖子伸到外边瞅了一眼:底下一片连绵起伏的土坡,坡子上稀稀拉拉立有着十几棵红毛松树,满地都是嫩绿嫩绿的野草,而在野草之中,不时地泛起点点银光,我定睛仔细观瞧,原野中杂草之间飘dàng的,是整堆整堆的棒槌芦头”

    说到这儿,洪屠户的眼珠开始闪光,仿佛酒桌上的菜苗就是那一根根的人参须子。我和胡老三也被他把情绪带了起来,三人都异常激动,我忍不住问道:“洪叔,满山的棒槌芦头?那得有多少啊?”

    “有多少?”,洪屠户燕叔往上翻了一翻,思考了一小会儿,“起码得有两三千根”,斩钉截铁地答道。

    “两三千根???”,我和胡老三下巴子都快给惊掉了。两三千根是个什么概念?要是把这些棒槌全给抬出来卖了,虽不敢说富甲天下,最起码也能超越一方诸侯了。

    “那你跟四哥到底有没有全抬出来?”,胡老三接着问道。

    “咳!若是全抬出来我洪大壮还当什么屠户了?早自己拉起柳子当大寨主了”,洪屠户仿佛对二十年前的往事甚是介怀,不禁长叹了一声。

    “你俩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叹完气之后,洪屠户又接着和我们说:“四哥和我说话之时,眼睛里除了狂喜,更是隐隐透出一股无奈。我跟四哥从小就混在一块儿了,在战场上,我俩互相递过一个眼神,就能会意彼此的意图。从他的意思里,我知道,底下的棒槌肯定不是那么好挖的,其中必有隐情。还没等我开口发问,事情果然如我所料,从四哥身后出来 ……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从四哥身后突然变出了一个锦衣男子。他旋转着,自土地中而出,就像一个鬼魅”

    注:○1吓尿(cuī)了:东北土话,比喻害怕到小便失禁。东北管动物的膀胱叫尿(cuī)篷。

    ○2反过磨:东北土话,意为反应过来。

    ○3麻麻嘟嘟:东北土话,意为起伏,常用作活物上,比如:‘某人脸上的麻子麻麻嘟嘟的。’

    第十一章 - 参场(五)

    “我眼瞅着那锦衣男子悄无声息地从四哥身后的土中钻腾而出,而他浑身的素衣竟没染上一丝的尘埃,周遭依然宁静如初,甚至连土坷垃破碎的声响都未发出一两声来。我心生疑意,抬头打量面前这个形如鬼魅的男子:他的面皮是如此地粉嫩白皙,柳叶眉,细长眼,玉坠鼻,薄唇嘴,五官细致的就跟个女人一般。他对着我笑了一下,嘴巴微微上翘,眉宇之间渗出一股英气,那股英气是无形的,但却极有威慑力,就像高手宝剑出鞘时迸出的剑气。

    我又端详着他的轮廓,这人身材七尺有余,粗看身材虽说不上细瘦,但也绝论不上孔武。一袭白袍自他的颈子而下,直拖到脚面之上。在他身后,系着一张水蓝色的披风,那披风跟随山间的气流上下翻动着,却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出来。他微笑地用眼珠俯视着我,有如君临天下睥睨众生一般。

    四哥也仿佛感受到身后的那股锐气,径自转身过来与那男子搭话,在四哥的指引之下,我们三人签订了一则血盟。自此以后,我和四哥两人才得以从那仙境出来,回到不咸山麓继续生活。”

    “洪哥,你先不要着急说之后的事,俺倒想听你讲讲那名白衣男子的底细”,胡老三听到这儿,忍不住chā了一嘴。

    “那名白衣男子叫做血参,是一个凌驾于五轮之上的灵族,不咸山内所有的野生棒槌都归他一人掌管,而我们无意闯入的这个所在,就是他闭关修炼的秘园  一个天然的巨大参场,血参告诉我说,三百年前,努尔哈赤也和我们一样,误闯入这个大参场,太祖起兵所需的八八六十四根大棒槌就是从他的参园子里摘的,那时太祖羽翼尚薄,根本没有实力与明朝军队对抗,是血参窥破了天诀,给予太祖六十四根棒槌的恩赐。

    还有之前那个绿色的漩涡,乃是血参为了考验我和四哥的人品所造的幻境。我头脑简单,自己中了陷阱还茫然不知,竟然cāo起削尖的树枝去戳四哥,结果我自己尝到了攻击反噬的滋味。这件丑事,我本打算隐藏到我入棺材那天,可今天提起参场子的事,不得不重翻此事,每每想起,我都臊得满脸发红”

    “其实洪哥你也不必太过介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听完你说的这段,事情的来龙去脉俺是大体摸清了:那血参肯定是有感于四哥的人品,没有加害你们,而是与你们定了那个血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