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俘虏们再次启程路过铸造工坊、粮库、修筑到一半的兵营时便有监工上前在人群中指指点点挑选他们心仪的奴工。
捕俘队的武士们却和监工们讨价还价。
他们撬开俘虏的嘴让监工看到俘虏的牙齿是多么锋利和漂亮。
又用力揉捏俘虏的骨头把俘虏的骨头捏得“咔咔”作响捏得俘虏龇牙咧嘴以此证明俘虏是多么健康和强壮以便从监工手里多索要几个图腾兽骸骨打磨而成的骨币。
但最强壮或者最机敏的俘虏却是不卖的。
武士们直接在这些俘虏的脑袋上套上了一个个曼陀罗树叶编织而成的口袋表示“非卖品”的意思。
很快叶子这个小队就有七名伙伴被铸造工坊和建筑工地挑走。
叶子听到身后的伙伴传来轻轻的叹息知道被挑走的伙伴们是凶多吉少。
在光芒万丈的荣耀纪元他们注定要用自己的累累尸骨搭建起氏族老爷们通往祖灵圣殿的辉煌征途。
断角牛头武士却拎着一个曼陀罗树叶编织而成的口袋笑嘻嘻地走过来。
叶子的心砰砰直跳。
对方果然将口袋套到了他的脑袋上。
叶子眼前一片黑暗最后看到的就是断角牛头武士充满鼓励的目光。
对方还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低声道:“加油活下去我很难杀的。”
叶子昏昏沉沉在别人的牵引下进入黑角城。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耳朵听用鼻子闻。
他听到武士们喷出雷霆般的响鼻;听到铁锤和铁毡敲击出刺耳的轰鸣;听到成千上万的图兰勇士正在训练成吨重的魁伟身躯狠狠碰撞在一起激起惊涛骇浪般的喝彩声。
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恶臭的汗酸味;刚刚出炉烧得通红的兵器没入尿液中激起的腥臊气;以及如同蟒蛇般朝他鼻腔里钻的油炸曼陀罗果条的味道。
黑角城的油炸曼陀罗果条似乎添加了七八种不同的图腾兽油脂和更多香料气味非常浓郁。
吸进肚子里简直像是有人在他的肚子上狠狠轰了一拳一样。
不过还是妈妈做的油炸曼陀罗果条好吃。
他想妈妈了。
叶子听到自己微弱的啜泣。
感觉有咸咸的液体滑过自己的嘴角。
幸好四周尽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他又被曼陀罗树叶套住了脑袋。
没人发现他正在哭泣。
否则如此软弱的鼠民肯定会被勃然大怒的老爷们第一时间丢出黑角城丢到图腾兽的血盆大口里。
不知在迷宫也似的黑角城里走了多久。
前面的血蹄武士用羊角枪轻轻戳刺叶子的胸膛命令他站定。
叶子急忙深吸一口气用力摇晃脑袋将脸上的泪痕甩干净。
有人用匕首割断了深深嵌入他手腕的牛筋绳。
粗暴地撕开了套在他脑袋上的曼陀罗树叶。
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
叶子双眼刺痛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子眼前的画面才重新稳定和清晰。
长途跋涉时和他捆在一起的伙伴们全都不见了。
能坚持到这里的俘虏全都是最高大最狡黠最凶残的鼠民。
除了叶子之外很多人身上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掌心和尾巴上结满了厚厚的老茧显露出熟练使用武器的痕迹。
他们的气息也和普通鼠民不同。
倒是和血蹄武士们有些相似。
那是……掠食者的气息。
而在他们面前是一栋高大巍峨金碧辉煌如同宫殿般的建筑。
层层叠叠的圆拱支撑起了十几层棚屋那么高的弧形外壁黑黢黢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每座圆拱下面都悬挂着一枚天然烙印着图腾形态狰狞而威猛的图腾兽颅骨。
成百上千个圆拱就有成百上千枚颅骨。
他们用黑洞洞的眼窝盯着手足无措的鼠民们就像是巨大的风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而在建筑正中央最大的一座圆拱下面悬挂着一枚通体猩红颅顶生长着七支大角图腾格外华丽仿佛火焰永恒燃烧般的巨大颅骨。
看着这枚血色巨颅叶子瞪大了眼睛。
就算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鼠民少年也知道这枚标志性的颅骨代表着什么。
血颅角斗场!
黑角城里规模最大档次最高最残酷也最荣耀的圣地之一!
在图兰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
战斗和赌博。
角斗场却将这两者完美结合到了一起。
成为图兰勇士趋之若鹜的英雄之地。
就连以种植和采集为生的鼠民们在半山村和周围几个村子之间都会轮流举办角斗大赛。
每次角斗大赛都是鼠民们最盛大的节日。
体内流淌着战斗之血的氏族武士们在大战间歇的繁荣纪元更是将角斗场当成了最好的埋骨之所。
黑角城里大大小小至少有上百座角斗场。
血颅角斗场绝对能排进前十。
无数血蹄氏族的英雄被战歌传颂了上百年的勇士都是从这枚血色巨颅下面一路厮杀出去的。
叶子和哥哥从小就听过血颅角斗场的传说。
并在无数个梦里畅想过自己在血颅角斗场荣耀登顶净化不洁之血获得图腾之力成为万众瞩目的图兰勇士的场景。
获得洞中洞里的神秘壁画后两兄弟各自觉醒了奇妙的“能力”。
有那么几年梦想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没想到哥哥还是死了。
反倒是“能力”比哥哥更弱更加无法控制的自己真真切切站在这里站在血色巨颅的前面。
叶子的满腔热血统统化作燃料。
令无比黯淡的复仇之火再次明亮起来。
耳边响起了爸爸还活着时给两兄弟讲过的故事。
在角斗场里赤手空拳杀出一条血路。
从奴隶到将军甚至从奴隶到氏族之王的故事。
“哥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血颅角斗场。
“我发誓我向你妈妈爸爸还有所有的祖灵发誓我一定会在血颅角斗场活下去活下去变强变得很强很强最终为你们还有全村人报仇的!”
少年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但在下一个呼吸坚定的眼神就被血颅角斗场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砸了个粉碎。
——如同坚硬的水晶被更加坚硬百倍的铁锤砸个粉碎一样。
“这是……金毛吼的叫声!”
叶子脸色煞白不敢相信。
金毛吼是一种极其凶残的图腾兽。
骨骼之上天生蕴藏着三副不同的图腾。
意味着它能改变三重形态拥有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杀戮技能。
鼠民远远隔着三五座山头听到金毛吼的叫声也只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装死祈求金毛吼已经填饱了肚子瞧不上自己一身又脏又臭的烂肉。
以前甚至发生过整个鼠民村落被一头金毛吼幼崽屠戮殆尽的悲剧。
没想到血颅角斗场里角斗士竟然要和金毛吼搏斗。
更没想到三五次呼吸之间金毛吼威风凛凛的咆哮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很快在一声清脆悦耳角斗场之外都能听到的骨骼爆裂声中彻底没了声音。
“冰风暴!战无不胜的雪豹勇士!连赢九十九场的冰女皇!金毛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冻结一切的冰焰撕裂一切的利爪!谁来挑战?谁敢挑战!”
角斗场里传来了亢奋至极的鼓舞声。
以及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但声浪再高都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被风暴也似的杀气裹挟溢散到了角斗场之外。
令所有鼠民都心脏冻结瑟瑟发抖。
“这就是……王牌角斗士的实力吗?”
叶子感觉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再度被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
复仇的希望犹如渺茫的火星再次奄奄一息。
但他别无选择。
只能和其他俘虏一起被血蹄武士们鞭挞、戳刺着驱赶进了一条不断向下犹如竖井般陡峭的通道里。
通道深入地牢。
两侧都是囚笼。
不少囚笼里关着狰狞丑陋凶残暴虐的图腾兽。
图腾兽周围和囚笼角落里堆满了嚼烂的骸骨。
——鼠民的骸骨。
更多囚笼被鼠民挤得满满当当。
越深入地底空气越污浊地面越潮湿囚笼里关押的鼠民越多环境也越恶劣。
叶子他们被驱赶到了地牢最深处。
这里的血腥味几乎在空气中直接凝结成块。
污水没过了鼠民们的膝盖。
每个囚笼里都关押着上百个鼠民。
他们在黑暗中浸泡太久被污水和臭气刺激变得猩红的眼珠子里散发出叶子在繁荣纪元从未见过的饥饿光芒。
沾满血污的笼门“吱呀吱呀”地开启。
叶子被人在腰眼上狠狠捅了一下捅进最深的地牢里。
原本就关在里面双眼通红的鼠民们立刻围拢上来。
他们眼底的凶芒愈发浓烈。
大口吞咽着唾沫用力摩擦着牙齿还伸出瘦骨嶙峋的爪子在叶子身上摸来摸去。
叶子吓得抱头鼠窜在红眼鼠民们脚下乱钻。
红眼鼠民们哈哈大笑像是找到了天大的乐子能尽情发泄他们的绝望和恐惧。
“妈妈……”
叶子扑倒在冰冷的污水里呛了满嘴血腥味。
抬头看时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竖井般的通道最上方遥不可及的地方只剩下针孔大小的光明。
既看不到复仇的希望。
也看不到生存的希望。
连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一路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少年终于濒临崩溃。
“妈妈救救我!
“告诉我该怎么活下去该怎么变强该怎么帮你和哥哥还有大家报仇啊!
“给我一点希望吧亲爱的妈妈!”
他在心底哀嚎。
却又觉得诡异。
那些目露凶光的红眼鼠民们并没有逼上来。
反而不远不近围成一圈给他在墙角留出了非常宽敞的空间。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他们。
又好像他们期待和畏惧着某个东西某个……蛰伏在叶子身后的东西。
叶子有些毛骨悚然。
却还是鼓足勇气僵硬扭头扫了一眼。
他发现自己身后的墙角齐膝深的污水里原来还蜷缩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鼠民。
眨巴了半天眼睛叶子适应了地牢最深处的昏暗光线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他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祖灵在上这是一个何等丑陋的鼠民啊?
他的头发和眼睛竟然都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