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铁剑无情 > 《铁剑无情》正文 第三章 此夜曲中闻折柳
    腊月二十四,是北方的小年。过了小年便是年关,劳碌了一年的穷苦大众,都在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小孩子换上新衣,成群嬉戏玩闹。妇人们聚在一起,嗑着瓜子聊聊家常。男人们的娱乐项目就比较多了,成群聚在一起赌钱,赌完后又相携一起去酒楼喝上两杯。

    华灯初上,保定府最大的酒楼分外的热闹,酒楼早已宾客满堂,好几批酒客因没有座位而离去。喝了几杯水酒的男人总喜欢大声的聊着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的神乎其神,以示自己见闻广博。酒客们的喧哗声夹杂着店小二的吆喝声,使得整个酒楼显得分外热闹。

    陈庆之来的正巧,刚好有一桌客人离去,空出来一张桌子。店小二手脚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忙请陈庆之坐下。陈庆之也不客气,要了两壶酒,点了几盘小菜,邀张蛮子坐下。

    张蛮子似乎没进过这么豪华的酒楼,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他的面色显得特别难看。

    陈庆之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张蛮子忙答道:“没事,没事。”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陈庆之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过不多时,店小二便将二人点的酒菜上齐。陈庆之的心情不错,喝了几杯酒后,心情就变得更好了。张蛮子的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有心事。

    张蛮子拿起桌上的酒杯,连饮三杯。他攥紧拳头,像是已下定决心,但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未曾说出口。他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有气无力的坐在桌前。他的头垂的更低,酒却喝的更快,不多时便醉倒在桌上。

    陈庆之看到他醉倒在桌前忽然有些失望,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失望,但却还是忍不住失望。就像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回来,却还是回来了一样。

    陈庆之隔壁桌的酒客却不似二人这般,几人喝的兴起,纷纷敞开衣襟,放声谈笑。一位身穿黑色棉衣的汉子,放下酒杯,弯弯了腰,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可知道武当派程慕之程大侠?”一个螺塞胡子的汉子道:“武当派的程大侠谁不知道?那可是号称“一柄青锋剑,压低三座山。”的大人物,谁不知道啊?”又一人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吗?”络腮胡的汉子说道:“这个我到不知,张大哥能否讲来听听?”

    被称作张大哥之人笑道:“好,我讲给各位听听。四年前,青城、龙虎、齐云三山的掌门带着门下弟子到武当山探讨道法,闲来无事门下的弟子一切切磋武艺。也碰巧了,武当的向松之、宋庭之、李言之几人具不在山上。武当派剩下的弟子剑法平平,自然不是三派弟子的对手。三派弟子胜了比剑也就罢了,竟敢在武当山上大放厥词,肆意贬低武当派,说武当派徒有虚名,早已不是南方武林之首。甚至还说,当年陈庆之也只是武当炒作出来的。现在不敢接受大家的挑战,只好躲起来。”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得议论纷纷,有脾气急得已经开口问道:“张大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张大哥讥笑道:“真的?他们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当年青城、龙虎、齐云三派的弟子,败在陈庆之手中的可不少。青城派的万士英号称西川第一剑,结果是什么?连人家三剑都接不住,回到青城山不久就病死了。龙虎山的张凤年、齐云山的黄少奇,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也都是陈庆之的手下败将。”

    陈庆之听着别人说自己的故事,心中略微有些别扭。但他早已不记得张凤年、黄少奇是谁了,毕竟当年败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不过万士英他倒还记得,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因败给自己而死。

    众人心神摇曳,都被张大哥讲的故事吸引了,纷纷催促他再继续讲。张大哥唉了一声,叹道:“可惜了,若是他不消失,这江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糟糕。他都走了这么多年,还去说他干嘛?”

    众人也都扼腕叹息,感慨如今江湖险恶,早已不是当年那般模样。众人见氛围有些压抑,便催促张大哥继续讲程慕之的故事。

    张大哥继续讲到:“程慕之听闻有人侮辱陈庆之,气的一人独战三派杰出弟子。程大侠以一敌三,将三派之人全都打败,因此得了这个称号”有人问道:“那为何程大侠一开始不出手呢?”张大哥答道:“因为程大侠在武当的后山。”那人又接着问道:“我可听说那武当后山是处罚弟子面壁之所,为何程大侠被罚在后山面壁呢?”

    张大哥道:“这事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众人听说要从十二年前讲起,都正襟危坐,留神细听。陈庆之则是神色暗淡,若有所思。

    张大哥缓缓讲道:“十二年前,武当掌门的女儿嫁给了宋庭之。程慕之在酒席上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大闹婚礼。武林上的前辈名宿大都在场,他这一闹让武当掌门大失颜面,因此罚他去后山面壁一个月。”众人齐声叹道:“原来程大侠是醉酒误事啊,虽然有错,但也有情可原。”

    张大哥叹道:“他哪里是醉酒误事,他分明就是借机闹事。程慕之酒醒之后,甚至扬言,只要宋庭之和聂倩芸在武当,他就终身不下后山。那次比剑是他唯一一次下后山,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下过后山。”众人惊呼道:“啊!他们不是同门师兄弟吗?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做了对不起程大侠的事?”

    张大哥面色黯淡,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没有对不起程大侠,他们只是对不起陈庆之了。”众人齐声追问道:“他们怎么对不起陈庆之了?”

    张大哥顿了顿,缓了缓继续讲道:“陈庆之和聂倩芸二人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陈庆之也一直钟情于聂倩芸,为了她甚至拒绝了当时的武林第一美女。可谁知造化弄人啊,聂倩芸竟然喜欢上了宋庭之。陈庆之竟为情所困,整日借酒消愁。”他叹了口气,又道:“谁能想到,如此天纵一般的人物,竟然看不破一个情字。后来他就消失了……”

    陈庆之已不知他在讲什么了,他握紧酒杯,眼泪不自觉的涌出眼眶,低声念道:“师妹,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从来都没怪过你……”

    一个人在局外听着别人讲着自己的故事,是一种怎样的心酸。陈庆之想到了师妹,想到了当年的故事,想到了那些肝肠寸断的往事。

    张倩芳是师父的独生女儿,师娘当年十月怀胎之时,不知因何缘故动了胎气,致使师妹还未出生便受了伤。师娘也因此再不能生育。师妹因先天不足,从小就体弱多病,全靠着吃药调理身体,但还是经常生病。

    陈庆之大她三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陪着她玩耍。她每次生病,都是自己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她难受的时候,陈庆之就讲故事给她听。虽然他的故事一向都不好听,师妹还是会挤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山上的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他们渡过了愉快的童年时光,陈庆之很喜欢这种日子,他喜欢和师妹在一起,喜欢看着她微蹙的双眉,喜欢给她讲故事,看她舒展的眉眼,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是的,他喜欢她,也许是从刚记事开始,他就喜欢她。她也喜欢和他在一起,这就是很让人愉悦的事情。只是师父师娘看着他们的神色很复杂,有着几分欣慰,也有几分惋惜。

    后来,山上的弟子越来越多,程慕之来了,冯思之来了,向松之来了等等。

    直到有一天,山上来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如他聪明,不如他英俊,不如他剑法好。但他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只因为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宋庭之。

    宋庭之是一位即有些天赋,又肯努力的年轻人。只是他性格孤僻,不甚为同门师兄弟所熹。他平日里和谁都有交集,时间都花在练剑之上。他入门虽晚,但剑法进步极快。师父也经常在徒弟们面前称赞宋庭之的剑法进步飞速,想以此来激励大伙勤于练剑。

    这些徒弟十五六岁,大都年轻气盛,正好处于叛逆的年纪。他们自然不服师父的管教,但又不敢顶撞师父,这股怨气就撒在宋庭之身上。

    一日,向松之几人将宋庭之堵在小路之上。向松之看着宋庭之,说道:“七师弟,练剑回来了?”宋庭之看出几人不坏好意,便问道:“众位师兄想干嘛?”向松之笑道:“我们看七师弟整日练剑,怕你走上歪路,所以特来提醒你。”

    宋庭之以为师兄要点播自己,赶忙拱手行礼,道:“多谢四师兄,不知我走了什么歪路?”向松之笑道:“世人都知,我武当乃是掌剑双绝。七师弟你只知道练剑,不知练掌,岂不是走上歪路。今日,我们便来教教你武当的掌法。”言毕,一拳就打在宋庭之的胸口。

    宋庭之毫无提防之下,被向松之击倒在地。向松之身后的几人也冲上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向松之赶忙喊道:“别打脸,让师父看到了。”

    向松之几人打的热火朝天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几个干嘛呢?”向松之几人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不知二师姐聂倩芸何时已到了他们身后。

    要说几人平日里最怕的,既不是师父,也不是大师兄,反而是这位二师姐。二师姐虽然武功不高,但一是师父的掌上明珠,二又是大师兄的痉挛。你若得罪大师兄,大师兄也不以为意。但你若得罪二师姐,不仅要被师父责罚,还免不了要被大师兄毒打加训斥。

    向松之一看到二师姐,吓得转身便逃,生怕二师姐认出自己。余下几人一向以向松之为首,眼看着向松之跑了,也都吓得四散而逃。

    待众人退走和,张倩芸赶忙上前帮宋庭之检查伤势,幸好向松之几人下手知道轻重,宋庭之虽受伤较多,但都并无大碍。

    说来也巧,今日张倩芸恰好从此处经过,听到这里有吵闹声,赶忙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看到向松之几人围殴宋庭之。张倩芸立马便出言呵斥,将宋庭之救下。

    张倩芸怒道:“这几人也太胆大妄为了,竟敢伤害同门师兄弟。宋师弟,你放心,我这就去告诉爹爹,让爹爹重重责罚他们。”宋庭之赶忙拉住她,道:“多谢师姐,我并无大碍,师兄们只是想陪我练练拳脚功夫,并非故意伤我。”

    张倩芸见他受了欺负,竟连师父都不敢告知,以为他是性格懦弱之人,怕几人再找他麻烦,便道:“若是他们再敢找你麻烦,你便来告诉我,我去告诉爹爹。”

    宋庭之知她想歪了,便摇头笑道:“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主要还是怪我,因我平日里只顾着练剑,和师兄弟们交流较少,他们私下里都对我有些意见。若是再将此事告诉师父,让他们受到责罚。那他们对我的意见就会加重,我们师兄弟之间的隔阂就会更深。”

    张倩芸听他如此说法,心想:“大家都说宋师弟性格怪癖,没想到他竟能有如此胸襟,纵比大师兄也不遑多让。”张倩芸不禁对他多了几分敬佩之情,又想:“我若是这样走了,只怕向松之几人还要再来找他麻烦,正好大师兄这段时间下山办事去了,我也闲的无聊,不如就陪他一起练剑吧,悄悄地保护他。”

    张倩芸不知道,向松之几人行凶之事被师姐撞破,心中万分害怕,生怕受到师父责罚,哪里还敢在起伤人之心。

    武当山上并无女弟子,张倩芸平日里除了大师兄以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这些师弟见她都怕的要死,也不敢和自己多说什么。最近师父总是让大师兄下山去办事,张倩芸要和大师兄一起去,爹爹总是不肯。每次都是程慕之和他一起去,而且二人一走就是几个月的光景,只留下张倩芸一人在山上很是无聊。

    张倩芸心中自一直将大师兄当做哥哥看待,她也知道大师兄喜欢自己。她当然也喜欢大师兄,但更多的还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就像亲人一样,而非恋人。其实她也是愿意嫁给他的,若无意外,也许等她长大了,就会嫁给他为妻。

    但她毕竟只是将大师兄当做兄长一样,女儿家的心事总会和闺蜜一起分享,而不会告诉家人。她有些话总没法和陈庆之去说,而自己没有朋友,只能将这些话藏在心中。

    宋庭之和张倩芸二人年龄差距并不大,虽然她是二师姐,他是七师弟。武当山收徒并非按年龄大小来排的,而是入门先后。陈庆之入门最早,所以是大师兄,接着有了张倩芸,所以他是二师姐。后来师父领回了程慕之,他就成了三师兄,但年龄要比张倩芸还要大两岁。宋庭之虽是七师弟,但算起年龄来,只比张倩芸小几个月。

    二人年龄相仿,所以很能聊得来。宋庭之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却是颇为有趣之人。

    也许正是因为他平时话不多,所以张倩芸总会和他讲很多自己的心事。二人接触的时间越长,感情就越好,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情愫暗生,女儿家的心理就是这么奇妙。

    陈庆之这时正带着程慕之饮马江湖,开始他另一段感情纠葛,并不知道武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敌不过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再锋利的宝剑也只能隔断对手的咽喉,再快的剑招也追不回变了的人,再绝世的剑法斩断心中的情丝。这并不是陈庆之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所有相信爱情的人的悲哀。

    陈庆之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一切,默默的忍受这一切。

    一夜之间,他的鬓角白了,他还是忘不了她。他喝了无数坛的烈酒,醉成一滩烂泥,他还是忘不了她。他搬出了离她最近的房子,躲着不去见她,但他仍是忘不了他。

    她来找过他,她哭着对他说:“我对不起你。”他只有和她说:“这不怪你。”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这怎么能怪的了你。他背过身子,喝着酒,不再和他说半句话。

    宋庭之也来找过他,宋庭之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心里去。最后,他只是和宋庭之说了一句话:“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最后一个来找他的人是他师娘,师娘看着他的颓废的样子,泪水涔涔而下。师娘抱着他,哭道:“庆儿,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师父师娘对不起你,”他跪在地上,咧了咧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她道:“师娘,我没事的。”

    这事本就怨不得别人,师父师娘没错,师弟师妹没错。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有错的人话,那这错一定是他一个人的,因为他太过多余。既然他是多余的,那么他就只能离开这里。至于要去哪里去,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愿去想。只要这个地方足够远就好,最好远的让他的思念飘不到武当山才好。

    他一路向北,走过了太行山、燕山、玉门关、长白山,他已经走的足够远了,然而还是不够忘记她。后来他到了这个漠河的小镇上,虽然这里还是不够远,但是这里足够安静,他就在这里一住九年。

    这九年来,他躲得足够远,远的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到他的生活。他忘了武当山上的桃花,忘了川流不息的岁月,忘了昔日的恩怨情仇……但他还没能忘记她。他看过长白山的飞雪、看过冰清玉洁的雕塑、看过万里冰封的北国河山……但他最想看的还是她。所以他回来了,虽然他还是很多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