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你们随便用吧。”青白把脚踝淤青的夏娅放到临时铺好的床上,走出来。
“夏娅……她没事吗?”
“嗯?”青白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认同了那个疯女人给你们起的名字了吧?”
“但是……”
“随你们开心吧。”青白打断了他,“我出一趟门,晚上会给你们带晚餐,你们也洗个澡吧。”说着,青白走了出去。
“砰!”喝空了的啤酒杯被粗暴地敲在了桌子上。
“什么!?”菲奥奈脸色泛着红,高声冲青白吼叫着,“你真的就把他们放在自己身边了?”
“啧,你吼什么?”青白有些不愉快,他端坐在菲奥奈对面,环抱着双手瞪着她。
“我说你,就没有半点戒心吗?”菲奥奈提起酒瓶,往自己的被子里倒酒,“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两个带着异化病,然后传染给你吗?”
玻璃杯里面,渐渐被淡黄色啤酒注满,气泡在杯壁上落足,然后又重新浮起,融入了杯口浓稠的啤酒泡沫里。
青白环视了一下四周。偶有抬起头看一眼他们的人,他们的眼神里面,或是充斥着警惕,或是充斥着惊讶,但是在这种郊区,不管是谁,都只能埋头忙着为自己的生机打拼,每天不间断的工作许多个时,或是捡垃圾,或是制造垃圾——谁都不希望晚上难得的几十分钟甚至是几分钟的休息时光,被一场无聊的冲突搅得一团糟。
特别是,和菲奥奈这种可以随口就说出“异化病”这样敏感词的狠角色搅合在一起。
那是一种恶性的,无药可救的传染病,得了这种病的人,皮肤会逐渐鳞化,脑袋上长出犄角,后背上长出翅膀,最后痛苦的死去,就是肆虐在这个世界的恶疾——各项异化综合征,患者最后的死相往往凄惨不已,就算是能侥幸活下来,最后也都会变成怪物。
“所以,我之前说了,死了都别来找我……”菲奥奈像野马灌水一样,吨吨吨地就把一大杯啤酒灌下肚去,然后又“砰”一声把啤酒杯摔在桌上,字里行间已经开始充斥起了醉意,“我看你,又没缺胳膊,又没少腿的……”
她大声说着,猛地站了起来,抬起纤细的胳膊就朝青白伸出去。
“呜啊,你干嘛!”猝不及防的青白猛地向后倒去,二郎腿“吧嗒”拍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差点就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到过去。
“你别动……!”菲奥奈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的脑袋上,也没长出犄角来,脸上也没长鳞片……就好好地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怎么就又来找我了啊!”
青白紧张地环视四周,之间邻桌的几个大汉正喝着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被菲奥奈花式调教。
放眼整个青玉集落,都找不出一个像青白那样,敢和菲奥奈走这么近的人来。
大到每天会有多少列车分别在什么时候开进城,一时前又有那一辆车遭遇了事故,到谁家的猫死了,谁家又丢了一双袜子——她几乎知道一切,你每天早上几点钟吃饭,吃了什么,晚上几点钟刷牙,几点钟睡觉,盖着什么颜色的被子和床单,只要她愿意,一切都可以差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的疯子。
所以,谁都不愿意和她扯上太复杂的关系。
“你放手!”青白推开了她,“喝醉了,也别冲我发酒疯!”他的语气就像是动了怒的狮子。
“嘁!”菲奥奈不服气地坐下,抓起啤酒瓶,又一次灌满了玻璃杯,闷闷的喝了起来。
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灯泡,散发着和啤酒一样暖黄色的光。
“呼……”青白深呼一口气,“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查查这两个鬼。”
“钱呢?”菲奥娜高喝到。
“砰”的一声,酒杯又一次被摔在了桌子上。
吧台边的年轻酒保看得一惊一乍,生怕她一不心就把被子摔的粉碎。
“……”
一句“钱呢”,就把青白镇住了半天,刚才像动怒狮子般的威风,一下子就像菲奥奈被子里的酒一样,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菲奥娜抓起桌边的酒瓶,酒瓶轻飘飘的,她借着灯光看了一眼,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喂,你!”青白朝吧台边瑟瑟发抖的酒保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菲奥奈。
“啊,好!”酒保点了点头,转身去酒架上拿酒。
“哼,又想拿这个敷衍我……”菲奥奈放下啤酒瓶,趴到在了桌子上。
“你没事吧?”
“哼,我酒量好着呢。”
但是,从她的样子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好。
青白想这么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就有咽了下去,如果趁她喝醉,骗她答应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青玉集落的情报女王言出必行。”
“这个……是你们要的酒!”酒保紧张地把一瓶刚刚打开的啤酒瓶放到了桌边,脸上笑出来的皱痕里浸满了汗水,然后就架着尾巴溜回了吧台。
“哈哈哈……”不远处的几桌人中间,传来了嘲笑酒保滑稽动作的声音。
“拜托你了,菲奥奈!”青白一边说,一边又帮她倒满了杯子。
“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菲奥奈一边大力拍打着桌子,一边高声呼喊道,“我啊,从来不会在酒桌上接受委托的!”
“但是,拜托啦,我真的很急着要那两个孩子的信息。”青白哀求道。
“……真是的。”菲奥奈一口气喝空了杯子,然后又一次,“砰”的摔下了酒杯。
吧台边的酒保,吓得差点从梯子上跌下来。
“只有这一次……”菲奥奈说,“只有!这!一!次!”
“哇哦——!”邻座传来了惊叹。
只有青白一个人,可以用酒灌醉和买通菲奥奈。
惊叹的同时,邻座人的眼光里,夹杂了许多令青白不愉快的东西。
这次菲奥奈是真的喝醉了,她伸出手去要拿新开的酒,但是放大了的瞳孔看不清东西,试着抓了几次,都没有抓到。
青白叹了口气,替她倒满了被子。
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三杯一瓶酒。
这是这家店——玛格丽特屋的惯例。
“啊……你怎么可以……”醉倒在桌上的菲奥奈有气无力地说道。
酒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刚刚找菲奥奈买情报的大汉正提着一柄大斧头走出门去,青白回头看了他一眼,透过那健美身躯的缝隙,他看见了在路灯杆下几点闪烁着红光的烟头,和烟头周围,那好像在等待什么的漆黑的身影。
不能就这样丢着不管。青白想着,在桌上放下钱,站起来走到菲奥奈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
“呜呜呜……笨蛋……”
“哼,这才多少,就醉成这幅德行?”青白嘲讽说,一边架起了她的手臂,“失礼了!”
门口的那几个黑影注视着青白和醉得不省人事的菲奥奈,他们的脸上,猥琐的视线里明显喷涌着着喷泉般的不甘心。
“呜啊——!棉花糖!”青白把她送到公寓门口的时候,菲奥奈还一边这样喊着,一边狠狠地咬了一口青白的手。
“啊……好痛啊……”青白揉了揉手臂上狰狞可怕的牙印,淤青和瘀血混合着,时不时还发出的阵阵剧痛,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心。
街道的两边竖着路灯杆,但却不发光,里面装着的是凝固了的蜡烛油和焦黑的灯芯,照亮街道的,是远处的城市灯火——那繁华耀眼的灯光投射到天海中,然后再从海面倒映到城外的集落中。
如果没有了城市,青玉集落,也将从此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哈……”青白看着城里高耸的议会大厦,那如同一根灯管一样的建筑,正像太阳一样,朝着集落播撒它的光辉。
只是这光辉,完全没有一丝温度,比起仁爱的太阳,那更像是一只冷漠的眼睛,用它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吱呀~”
青白回到了玛格丽特屋,酒保已经下班离开了,老板健壮的臂膀正拿着抹布,亲自打扫被客人们弄乱的桌椅。
“哟,晚上好。”老板甩了甩抹布说。
“还营业吗?”青白点了点头,坐到了刚才坐过的地方问。
“你刚才喝过酒吧?”
“这次我点餐,打包。”
“点餐?”老板停下了手里的活,“这可不像你啊,我记得你一贯都只喝酒。”
青白苦笑了一下,说:“换换口味。”
玛格丽特屋并不只是一家酒馆,事实上,更像是饭馆和酒吧的结合,老板是个多面手,会调酒,更会料理。
“好吧,那我就给你做两个拿手的。”老板放下抹布,磨了磨拳头,发出几声“嘎吱嘎吱”的响声,走回了后厨。
青白一个人点燃了一支烟,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他抽烟的时候,总喜欢仰起脖子抬起头,朝着上方,慢慢地把温热的烟从鼻孔和嘴巴里喷出来,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排气的火车头,只是他不能发出尖锐的汽笛声。
用这种慢悠悠不急不慢的方法抽烟,半个时多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指端的烟头早已经熄灭了火光,只剩下一截金黄色的,烧焦温热的烟屁股了。
“最近,失事的车子越来越多了啊。”老板提着打包好的一次性餐盒走了出来,“那个娘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好了。”
“啊,生意?”青白挺起身子说。
“你想什么呢?”
“我以为你是说……”
“我是说找她要失事列车信息的人。”老板在他对面坐下,同时又递出一根烟给他。
青白摇了摇头,“好香!”他看了一眼餐盒说。
“在这里吃也可以。”
“还是不了。”青白掏了掏口袋,在桌上放下零钱,转身走出了玛格丽特屋。
提着温热的餐盒回到公寓,一进门,就听见了浴室里的吵闹声。
“夏林……轻一点啊……啊!”夏娅哀鸣的声音从磨砂玻璃后面溜了出来。
青白狐疑地走了过去,悄悄把餐盒放下,然后蹑手蹑脚走到了门口偷听。
“我知道啊……我再试一次……”夏林回答。
“啊……!”
“对不起……”
“唔……那里没关系……我不是因为疼……”
……
…………
………………
“咳咳~!”青白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里面传来了夏林因为慌张而失措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他问。
“那个……我们……”夏林语无伦次。
“我们在洗澡……”夏娅替他回答了,“但是……我的脚还是有些疼。”
“原来是在这样啊……”青白舒了口气,“你们慢慢洗,晚餐我带来了,等下记得吃。”
“嗯,好!”夏娅回答道。
青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床头窗外,波光粼粼的海,开始随意地胡思乱想起来。
“呼……”外面传来了两人微弱的声音。
青白闭上了眼睛。
“真好吃……”夏娅声说。
青白不知道在开心什么的,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笑了。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洗澡呢?
笑着笑着,青白就猛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
他猛地坐起上半身,翻身下床结果脚底一滑,“砰”的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诶?”巨大的响声引起了外面两人的注意,“怎么了?”夏林大声问。
“啊……没……没事!”青白捂着屁股站了起来,“摔了一跤……”
“您还好吧?”夏林隔着门问。
“不要担心多余的事情,嘶……”这一跤摔得,可够青白疼上半天了。
“那个……我们就叫您‘青白先生’可以吗?”夏娅追问。
“啊……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您的……房东告诉我们的。”
“随便吧……”青白回答道,缓缓地坐到床边。
“那么……青白先生,晚安。”夏娅说。
晚安……
菲奥奈双手合十,对着桌上的照片说道。
抓住栗色的短发扎一条马尾,打开衣柜穿上轻便的打底裤运动服,关灯锁门,再次走上了街。
菲奥奈装醉的事情,青白完完全全就没有察觉,今晚她要去和约好的人谈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压低鸭舌帽的帽檐,阴影遮蔽了菲奥奈本就隐藏在黑暗中的姣好的面容,口袋里,折叠式匕首在纤细手指的操控下不断翻滚着身子。
深夜,议会大厦亮黄色的光变成了靛青色,依然像灯管一样照耀着它脚下的大片土地,街上却已经没了人,店铺打烊后的街道,完全被黑暗占领。
在这黑暗中,只剩下最后一点光明在反抗着,这点光守着箱子的一角,尽管它很顽强,但还是禁不住占据世界的黑暗,在墙边忽隐忽现,如果不仔细看,一定不可能会注意到的。
但是,菲奥奈的视线却仔细地扫过了每一平方视野,就算是这样的夜晚,她也不会放过哪怕一只蚊子那么点大的疑点。
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幢楼里,菲奥奈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眼从紧闭的窗帘缝里漏出的,萤火虫一样的光点,那光点一闪而过,就仿佛是一颗闪电。
菲奥奈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她微微低下头,让帽檐遮住自己的脸,悄悄地继续走向那座建筑。
大门虚掩着,门缝仿佛一张嘴,在大声地对偷说:“来吧,进来!”似的。
于是,菲奥奈就真的轻轻推开门进去了,迎面而来一股纸张发霉和木材香味混合的怪异味道。她没有继续往里面走,而是站在门口,屏住呼吸并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什么。
“扑通,扑通……”心脏在她那贫乏的肋骨后面发出微弱的跳动声。
在她身后,街上的微风轻轻地擦过建筑物的墙壁和用石砖垒成的街道,发出微弱的“呼呼”声。
菲奥奈轻轻地迈出一步,把鞋慢慢地压上室内松动的木质地板上,只听见一声微弱的“吱呀”。
“扑通!”
漆黑的屋子里面,传出了慌乱的响动,菲奥奈抓住了机会,猛地冲进了黑暗的书柜角落,就凭着直觉,摸着黑朝着那声音传来的位置猛地伸出手去。
“哇!”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惨叫,“好痛啊,快放开我!”
“你是什么人!?”菲奥奈死死的抓住了她,打开手电筒照着她的脸。
“我……”
“你每天晚上都偷偷溜进图书馆,是不是想偷东西?”
“我只是……只是……”女孩面对菲奥奈的厉声质问显得语无伦次,她那双金黄色的眼瞳,急得都湿润了起来,眼泪反射着手电筒刺眼的白光。
菲奥奈还是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不肯放手,隔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或者说仅仅是几块破布料,她的长指甲深深地陷进了女孩稚嫰的皮肤里。
“痛……好痛啊……放开我啊!”女孩哀求道,用另一只手拼命拉扯菲奥奈,希望挣脱,但是出乎她预料的是,菲奥奈瘦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死死的抓着她,越是挣扎,指甲就掐的越深越疼。
“你被捕了!”菲奥奈厉声说道,从身后掏出一把手铐,毫不留情的把她拷在了自己的手上。
“你要把我……怎么样……?”女哈捂着被掐的青紫的手臂,颤颤巍巍地问道。
菲奥奈撇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一把抓扯住了她的衣领。
“诶?”
“嘶拉”一下,女孩的衣服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撕碎了。
“唔啊啊——!”女孩慌忙忙捂住自己的胸部,蹲下身去,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泪水猛地涌了出来。
“啊,居然没有鳞片吗?”菲奥奈冷冷地看着她说,语气比外面的风更冷。
“走了!”菲奥奈狠狠地一拽手铐,顺手把那块破布摔在她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