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的誓言是脆弱而又无力的!”在轨道上疾驰着的装甲列车,从车头上的扩音器里扩散出来的吼声,像石子落进水池里产生的波纹,在平坦的原野上扩散。
“肉身凡胎的人类,终究是无法和神灵抗衡的!”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扩音器里的声音,与之相比就好像蚊子和狮子,炽热的炮弹从列车上的跑塔里破膛而出,炮声都还没有传来,炮弹就率先命中了目标——耸立在荒原上的,哥斯拉一般庞大的身躯。
“开炮!”车长高声喊道,列车拖着几节载着炮塔的车厢,与那巨大的目标激烈对峙着。
“但是能够拯救世界的,同样也只有这凡胎肉身,和我们那口说无凭而又无力的誓言!”
一连串的炮弹,像雨点般,从那片没有丝毫曙光的天空中坠落,有的落进巨大身躯脚边,已经被掀翻了无数次的土地,爆炸的刹那又再次将已经翻得不能更加蓬松的沙土又一次甩向天空,命中了目标的几发炮弹,则在它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火焰,火焰照亮了它脚下的荒地,然后化作浓郁的黑色烟雾,消散在充满沙土和二氧化碳的污浊空气里。
从这个大家伙的肩膀上看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一辆武装列车正脱离轨道,高声鸣响刺耳的汽笛,将炮塔和炮管纷纷对准自己。
“轰!”
身上传来了又一阵剧痛。
“吼——!”那巨大的身躯倒了下去,哀鸣着,后背上的一双翅膀猛地神展开,顷刻间掀起的强烈气流一下子掀飞了地面上的飞沙砾石。
“全员,迎接冲击!”车长大喊道。
“砰!”
气旋像海啸一样扫过原野,列车笨重的身体猛烈晃动起来——车棚,装甲,轮轴,都在车身剧烈的晃动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不同的零件不同程度的摩擦着,车里的士兵们纷纷倒向一边,撞上了这边的墙,还没等他们重新站稳脚,就马上被像不倒翁一样甩到了另一边,狠狠地撞上了另一面前,又或者直接倒在了地上。
“调整姿态,反击!”车长紧紧地抓着墙上的把手,他是最后几个没有倒在地上的车组人员之一,头顶着的军官帽缝隙里,渗出了一粒又一粒豆大的汗珠,顾不上掏出手帕来了,他一边对着无线对讲机向车厢里东倒西歪的士兵们发号施令,一边举起空着的手,用洁白的手套擦去了满脸的汗。
“轰——!”
远方的列车,仿佛不顾死活一样地扭转了车头,将车头上布满金属棘刺的挡板对准了自己,笨重而又大幅度倾斜的身体仿佛轻轻一吹就会彻底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炮塔上,有闪烁起了几点火光。
无需听闻风声炮声,就知道又有雨点般的炮弹朝着自己袭来了。
“嗷嗷嗷嗷——”被围剿的巨兽蜷缩起身子,用硕大的翅膀护住自己的身体,希望那可怕的炮弹不要打中自己。
但是……
“噗嗤——!”
炮弹无情地,不留下手的击穿了那轻薄的翅膀。
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炮弹砸在了它的肩膀上,耀眼炽热的火球掀起了猛烈的冲击波,这冲击宛如一双无形的打手,狠狠地撕碎了它的左边翅膀,然后像扔碎纸片一样扔出去。
巨兽嚎叫着刺耳的悲鸣,向着右边翻了一身,被打断的翅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坠落在了地上。
“砰”
它倒在了地上,脑袋暴露了出来——暴露在了那列车布满狰狞棘刺的挡板前。
“好机会!”车长已经顾不上满头紧张的大汗了,他手中紧攥着被汗液浸透了的手套,兴奋地锤击着身边的墙壁,指缝间,跳跃出几点晶莹的汗珠,在车厢里昏黄灯光的照映下,好像几粒天上落下的碎星。
“分离车厢,全速前进,一击即杀!”车长高喊道。
“呜呜呜——!”
“白蚁,亦可摧城……”
列车的车厢在“砰”的一声巨响中,分离了钩锁,甩去了负荷的列车车头瞬间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冲出去——朝着那倒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怪兽猛冲出去。
“嗷嗷嗷嗷……”
它睁开眼睛,用残缺不全的双臂撑起上半身。
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高鸣着汽笛的,满是锐利棘刺的车头正朝着自己飞驰而来。
在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身首异处。
“全员!迎接撞击!”
这回,车长提前下达的号令。
“嗷嗷……”
“呜呜呜——!”
“放弃祈祷吧,神明不会在任何人最需要的时候降临。”
“只有在被选中的时候,救赎才会降临。”
“在哪之前,我们都只有靠着自己的双手……”
“自己的武器……”
“自己的力量……”
仰起脸,抬起眼,注视天空——
天空倒映着大地——
琳琳波浪反射着地面的光——人类城市发出的光。
在头顶上的不是星空,是海……
“去战斗!”
“反抗一切的压迫,反抗一切命运……”
“反抗写下这不公命运的神!”
车长浑身颤抖着,牙齿咯吱咯吱地互相摩擦着,手里的麦克风都被他吐上了一层黏糊糊的唾沫。
他扯着嗓子,使出全身的力气,高声呼道:“像风一样,掀起天空的旗帜!”
“砰!”
狰狞而又恐怖的车头,狠狠地撞上了那头怪兽——那头龙。
巨龙连哀鸣声都来不及发出,列车猛然停下,士兵们,军官们——即使他们像铁钳一样紧抓着扶手,也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这剧烈的冲击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战斗在那一刹那结束了……
“哈……哈……”车长的贝雷掉了,他穿着气,伸出手,去捡。
“已经……结束了吗?”
帽子在手里的感觉沉甸甸的,使劲一捏,似乎能够挤得出汗来。
扶着墙站起来,两腿似乎有些瘫软,骨头都好像要酥了,一直抓着扶手的那只手上,几个磨破了的水泡正在隐隐作痛。
“车长……”大副也有些紧张,他浑身颤抖着打开门,外面立刻涌进来一股血腥味道,一个新兵没能控制住,当场吐了出来。
“振作点,臭子!”老兵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结果他就像吸了水的饼干,哗的一下瘫在了地上。
“我出去看看……”车长借着大副的肩膀,摇摇晃晃走出了车厢。
外面呼啸着微风,常年的血腥味道,已经让车长的鼻子变得麻木了。
被火炮蹂躏了无数次的地面,一脚踩下去,就好像踩在了海绵上一样。
从外面看,整个车头都已经浸透了血,而车前的龙,已经只剩残缺不全的身体了。
“作战……”
“啊,车长!”大副连忙扶住两腿一软摊下身去的车长。
“作战……胜利……”车长一手被大副抓住,一手紧紧地攥起一把被龙血浸透的,尚还温热的土,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作战胜利了……”
“作战胜利!”车长几乎像疯了一样的喊了起来。
“作战胜利!”
“胜利!!”老兵也跟着喊了起来。
“胜利!!”
“胜利!胜利!”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士兵们扬起手振臂高呼,老兵还强硬的,拉起了正呕吐不止的新兵的手一起喊。
“喂,振作点,这么点场面就怕了?”
“不!”新兵一抹嘴,推开老兵,“我只是晕车而已。”
“哈,晕车!?”
全场的气氛更加高扬了,轻易地就盖过了两人的谈话。
也就在士兵们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时候……
“嗷嗷嗷——!”
龙吼声再次传来。
“车长!”
“轰——!”
天空中的,被称为“碧天之海”的遮蔽世界的海中,坠下了一大团海水,重重地砸在了正士气高扬的众人头上。
列车在这瞬间,就像玩具一样被掀飞,这团海水一落地,就猛地冲出一双锐利狰狞的龙爪,三下五除二地就拔下了安在车厢上的炮塔,然后像捏纸团一样将它捏得稀巴烂,狠狠地砸向尚还完好的其他车厢。
“嗡嗡——!”
“疯狗”低嗷着,载着一身牛仔装的男人在风沙里狂奔。
车主之所以管这个低矮巧的单人机车叫做“疯狗”,是因为,在它全速前进的时候,引擎发出的噪音就好像恶狗的低吟。
风卷着沙子,拍打着司机厚实的无袖夹克和马裤,皮靴使劲地将油门踩到了底,金属片镶焊而成的车轮被实心橡胶包裹了一半,剩下的金属板直接暴露在外,它们粗暴地碾碎了拦路的岩石,如果遇到不可碾碎的障碍,这如疯狗牙口般的轮胎就会一点一点将障碍嚼碎,然后继续前进。
这的车,车如其名,“疯狂而又像恶狗一样凶狠”。
车开上了一处沙丘,然后慢慢熄灭了引擎,恶狗得到了安抚一样安静了下来。
皮靴蹬上了沙丘,靴子却没有陷进去,司机弯下腰,摘下面巾,露出了胡子拉碴的大叔脸。
放眼看去,这片不高的沙丘就是一处列车残骸的墓园,厚重而像流水般的沙掩埋着数不清的废弃车厢。
从这些废弃的列车里寻找还能用的材料,就是像他那样的“探荒人”的工作。
只要你耐心寻找,再荒芜的荒漠也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是前辈探荒人总是挂在嘴边的话。
青白——这个大叔从车上探出马靴,蹬在像雪一样松软的沙堆上,沙粒摩擦着深埋着的金属板材,收到压力的几只杀虫从沙子里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从青白的脚边跑过去。
沙堆的对面,漫天飞舞的沙尘似乎试图隐藏什么东西,青白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眼镜,然后从沙堆上滑了下去。
特制的单眼镜看穿了像泡沫般的风沙,被烧焦的金属板,变型的钢筋,破碎的玻璃窗——沙粒在风的使动下不断敲打着这列刚刚被掀翻的列车,摩擦着烧焦的油漆。
列车被插在沙地里,车壳上布满了狰狞的抓痕,车窗里翻滚着浓烟和火焰,就像一根烧黑了的焦炭插在沙土中。
“好勒,开始干活……”青白对自己说,压身走进了那片沙尘里。
眼前除了沙还是沙。
耳畔除了风还是风。
但是,青白越走越心,探荒者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混合在风声里的杂音,察觉到了阴影中更加黑暗的阴影。
“咳……”总有这样微弱的咳嗽声。
青白把手伸向背后,在过腰的夹克衫里面,腰带上绑着一把刚刚打磨过的匕首,匕首一出,仿佛连空气都被切开了一般,刀口闪着光,崭新的刀刃正饥渴地环视着四周。
渐渐地大叔就走到了烤列车残骸的跟前,隔着几米厚的空气,车厢里涌出的热浪依然让人觉得呼吸困难,胸闷气短。
“咳咳……”咳嗽声更加清晰了。
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痛苦地挣扎着。
“坚持住……”有另一个声音说。
大叔咬了咬嘴唇,顶着风沙热浪大步流星地走向那烧焦的车厢。
“咳咳……咳……”
车厢里面充满了浓烟和飞沙,就算是用领巾捂住口鼻,呛人的焦味还是不停的透过纤维的缝隙,钻进青白的喉咙,灌进肺里。
强忍着让人睁不开的眼的热浪,青白隐约能看见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倒在浓烟之中,一截断裂的钢梁压住了她的后腿。
“救命……”男孩在她身边哀声求救。
“啧……”青白犹豫了。
对于探荒者来说,失事了列车就是一夜暴富的希望。
在这个满到处都是凶狠恶龙和诡异怪病,天空还被漆黑的海水永远遮蔽的世界,是不会有人来回收这些失事列车的,只要你乘坐的列车出了事故,那也就同时意味着,你已经离永远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你在事故中幸存,迎接你的,也就是这些探荒者了。
列车上的货物,无一不能在黑市里卖个好价钱,为了和其他探荒者争抢资源,幸存的孩子会被抓起来锻炼成杀手,然后重新送回失事列车,伪装起来,等待猎杀上钩的善良探荒者……
救还是不救?
青白愣愣地看着他们。
“求求你……救救她吧……”男孩哭的梨花带雨,满脸都是烟渍,泪水划过的地方冲刷出了两道清晰的痕迹,眼睛里反射着青白高大的影子。
也许只是因为,今天带不回收获,他们就会受到毒打……
“咳咳……咳……”女孩倒在地上,她不住地咳嗽着,面目狰狞的钢梁压着她的脚,热浪炙烤着她的肌肤。
也许是因为,今天不带回收获,就会被杀掉……
“救救她吧……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求求你救救她……”男孩跪在了他身边,把一样东西放进他的手里,“拜托……求求你……”
“……”
青白攥紧了拳头,手心里的那样东西磕的她手心生痛,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牙齿也在咯吱咯吱地摩擦着。
那是一颗弹珠。
像一颗被攥在手里的星星。
“疯狗”的嗷叫声,总是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
青白载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探荒者们的集落——青玉集落里。
车上带了伤员,青白只好压制住疯狗的性子,慢慢的开,疯狗也好像知道自己带着伤员一样的,压低了嗷叫声,车轮碾过障碍物的时候,也不再粗暴地嚼碎,而是心翼翼地翻了过去,车身微微一晃,一切又风平浪静。
“我说,你不想再多知道点了吗?”集落的路口,菲奥奈正和一个高头马大的壮汉交谈着什么。
大汉环抱起双手,弯下腰低下头打量起这个身高还不到一米五五的女孩:“嗯……你这些情报有点意思,不过要加钱的话就算了。”说着,大汉伸出手,试图触碰菲奥奈的下巴。
“嗡嗡——!”
疯狗大吼了一声。
“啊,青白!”菲奥奈低头躲开了大汉,飞奔向缓缓驶来的疯狗,“呦,看起来今天收获颇丰啊?”
“什么?”青白摘下眼镜和面罩,靛青色的瞳孔看了看菲奥奈身后正沮丧着的痴汉,“那是谁?”
“痴汉而已。”菲奥奈一把掰回他的视线说,“这两个是哪来的?”
“这个啊……”不用说,也知道菲奥奈说的是什么,“路上捡的。”青白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是告诉你了不要随便捡东西吗?”菲奥奈警惕地打量了一遍两个在后备箱里发抖的孩子。
“夏林!”菲奥奈指着男孩子说。
“啊……诶?”男孩惊异的看着她。
“然后,是夏娅!”菲奥奈又猛地指向女孩。
“呃……”女孩很虚弱,病殃殃的看了她一眼。
“你在干什么?”青白按下了她的手。
“你不给他们起个名字吗?”
“……”
“夏林,夏娅,从今天起这位就是你们的主人了!”菲奥奈拍了拍青白的肩膀说,“你们必须绝对服从他,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拒绝!”
“菲奥奈!”青白拉了她一把,“够了。”
“你放开我!”菲奥奈甩开青白,“我是为你好啊,就这样捡回来野孩子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野孩子?”青白诧异的看着她。
“不是吗?”菲奥奈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你一定又是可怜他们了,大发慈悲得把他们捡了回来,是不是上次的伤好了又忘了?”
“……”青白无话可说,菲奥奈现在就像是一条发情的母狗一样,张牙舞爪地捍卫自己的观点。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青白说着,重新戴上眼镜和面罩,“我不会对有困难的任何人袖手旁观的。”
“哈?你在逗我笑?”菲奥奈哭笑不得地一跺脚,“好啊,那你就做你的圣母婊吧,死了可别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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