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九十九度炮灰逆袭 > 17.男装女相(17)
    王宫内廷。

    绯朱正殿。

    最上高座上,容桓帝一身金红华服,不怒自威,气场凛然。旁王后共座,一袭显是与之相匹的流袖华裙,雍容尊贵,气质高华。略低一等阶位,左右各二人,乃是后廷上得正品级的妃子。阶下,左右长许两列,摆开几十席地桌席。在座的,不是王室宗族、公侯阴爵,便是朝廷大臣,名家大士。

    “诸位莫要拘束,初雪宫宴,便是为着一处欢聚,来,且满饮此杯!”容桓帝举起酒樽,朗声笑道。“谢王上(父王)(王兄)厚恩!”众人一处共举杯,饮尽杯中美酒。

    “咦?”端居左列首位的左相略感讶异,下意识出声道,“此酒——”“苏相觉得如何?”容桓帝眉宇舒展,笑意颇多了几分矜傲,“这历来醇风酒只出得西凉,而今诸位所品,却是我容国出产。较之原酒更改进了方子,多了回甘余味,可不是更胜了那西凉许多!”“王弟便先于此处恭贺王兄此大喜了。”出声,位居右列首座的乃是容桓帝亲胞弟,同母所出的衍夏王容亦。容亦原是先帝遗腹子,幼于容桓帝许多,如今不过二十有一,不喜朝政,素来闲云野鹤,钟情山水,现下仍未娶妻,因着是幺子,极得现太后宠爱。许是为着这文人风骨,他倒未一袭正红华服,却是一袭银线玄衣,更显清然之姿。

    “凤阑,”容桓帝笑着唤他字,令其旁侍女端着一壶酒下去,走至其前,玩笑意味道,“母后可终日心心念念着你呢,你这次难得自南境回来,可要于宫中多留些时日。”“王兄,”容亦却显了几分难色,“这几年,我好容易于中岐山寻得钟谷子大师,待了这次年节,我可还急着回去共其探究作画之道呢。”“你啊你,”容桓帝不由失笑,颇多了几分无奈,“那你可得自己去同母后说分明,我可受不得母后再哭诉你不得回了。”“王弟自然不欲予王兄为难,”容亦轻笑,执起侍女斟得的酒,举之眉前,清声道,“之后便自向母后请罪。”“你知道便好,”容桓帝显是很宠爱自己的这个胞弟,若言兄弟,倒不如说更如父子般亲昵,“宫里近来得了前朝韩陈子的几幅画作,你可要细观?”“韩陈子大师?!”容亦闻言,眼眸下意识微亮,语调上扬,抑不住的激动,“那王弟定是要观得的!”“就知道你喜欢,”容桓帝看向一边王后,不由笑道,“紫曦你瞧,他还是这般性子,当真是半点都未变得。”“王上瞧着凤阑自小长起,”熙月王后笑得眉宇弯弯,温声笑道,“可不是自小就这般,只瞧着好书画就走不得步子了。上回王上得了先时素莱禅师的云泊图,凤阑瞧了,可不是足足迷着看了三日,非要临摹了十来遍才肯止呢。”

    一片欢笑之语。

    上了歌舞。

    十来腰身纤细的女子蒙着朱纱,动作优柔,身态曼妙。一众人都喝着酒,吃着菜色,谈笑间欣赏着歌舞。

    “王叔,”坐于容亦旁的容澈出声,小声道,“三哥上回托你的钟谷子大师的墨作,你可要得了?”“要得了,”容亦凑首过去,低声同他说话,“一会儿我回了东辰宫,你就着人来取便是。”容澈点点头,碰杯,饮下杯酒,道:“王叔,你此行除了见得钟谷子大师,南境多奇绝山水,可有见得何许旁的有意思的?”“自然,”一提及这,容亦的话匣子可不就打开了,“那南境的山水奇绝,可同我们此处大不一样。记着有一处五色水泊,随着天色转改,得一叶小舟于其上,坐观水色变幻,可不是一大妙事”

    明予为着生母珉和公主的因缘,也随坐于王族一处。明毓乃明家幺女,岁数最小,年下十岁出头,然最黏自己这三哥,便求着母亲,同其坐于了一处桌席。

    “三哥,”明毓缠抱着他手臂,赏观廷中歌舞,随口道,“你觉着今岁这回的舞姬可有生得标致的?”“你看了这许多回,何尝有觉着好看的?”明予不置可否,执起玉爵,微饮了口醇风酒,淡然道,“一会子歌舞罢了,便挨着是各官家贵姬公子献艺,你不是最欢喜这等子事么?可不是有着你解闷的。”“去岁便有那等子不生眼的,故意为着于言珣哥哥斟酒入怀,刻作崴了脚,”明毓念着便不由埋怨道,拣了片纤薄的红缨糖糕,小咬了口,语气颇含了些懑恨,“言珣哥哥再些许几年便至了青音之龄,可不就欲看着要订下久音了,却不知会是哪家的贵姬得了这等子福慧。”“毓儿,”明予略低首,看向自家这妹妹,语气颇有些无奈,“我从前便同你说得的,言珣喜欢的,不是你这般的,你何须这般强求呢。”“那又如何,”明毓颇不以为意,“我欢喜于他,自是我的事,况且说着,言珣哥哥又未尝说狠绝话于我,他尚不曾知晓我心意,说不得待我再大了些他便喜欢了呢。”“若是不得,你预备着求母亲去?”明予微挑眉,不置可否,“言珣不是你缠得起的人,他素来清冷,若是不喜欢的,你便是再欲暖着,这万年寒冰亦不是会化的。”“那他现下可有欢喜之人?”明毓似是全不在乎,只这般问道。“尚未。”明予望向对处言珣位置,瞥了一眸,低首,饮酒,沉声答道。“这不就成了,”明毓笑得开怀,“他若一直未有那欢喜的,我便守着,断是不肯放了的。”“那若是他有了欢喜之人呢?”明予淡淡瞥去一眼,容色不惊,“你可会放了?”“那便是要看那人可否令得我服气了,”明毓扬起下颚,骄矜之色尽数显扬,“若是过不得我眼,我自亦是容不得那寻常女子前去扰了言珣哥哥静和的。”“”明予无言,望了她许久,到底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乌发,轻声道,“哥哥只盼着你安和祥乐,莫要伤怀便好。”“三哥待我可最好了!”明毓靠于其肩旁,笑意甜甜。

    对处。

    言珣同安怀谷一处席位,端然于座。

    安怀谷微饮了口酒,望向言珣,笑道:“这酒,你觉着何如?”“比西凉的醇风确是盈口,”言珣微晃着手中所执萤杯,漫不经心地观望着眼前歌舞,“商家此回,可自是得着大利了。”“你晓得是商家手笔?”安怀谷轻笑。言珣淡望向对处明予座位,目光微后移,停于商沈仪、商老一处,轻勾起唇角,“这配酒方子,你觉着,是何处得来的?”顺着他视线望去——安怀谷心下恍然:“你的意思,是那处来的?”“容国欲得醇风酒方多少时岁,从前那般大的动静,耗了多少人力心力皆不得见效,怎至现下无声无息地便出了这般消息,”言珣执箸,夹了一块雪白千江鱼肉,略点了碟子中配置了旁许调料的配醋,送得口中,细嚼,微微颔首,“这回的千江鱼蒸的火候、时间都控的不错,掺了鲜花汁子和几味药材,余了原有鲜味。”“难得见你这般夸赞菜肴,”安怀谷微一挑眉,开口,饶有兴味,“着实稀罕得紧。”“今日的这些等菜色,”言珣于小碗中盛了些许鱼汤,眉眼淡漠无波,“称得是这些年王膳司最好的水准了,心思巧了许多。先帝在时,最崇奢靡,从前王膳司着眼刀工,一生萝卜上雕龙绘凤,各类稀珍食材瞧着用得很,只怨不得道道菜色都做得王家尊贵出来。现下王上承了位,虽大改了那等作风,但到底还留着些许先时余风。今岁的菜色,你细瞧着,外观可不是看似简单了许多?”“虽瞧着简单,细处却是做极了精细活计呢,”安怀谷随着亦喝了口奶白鱼汤,眼睛微亮,下意识赞道,“这里头掺加的香料,添了醇厚香气,却又丝毫不掩着原味,足见手艺高明了。王膳司可是来得了何许了不得的膳师?”“下次见着问问不就是了?”言珣淡淡,“若我算着不错日子,再几日,迎岁节间,明予可便是要生辰了,珉和公主自然是要大办的,届时请得的人,可不就惯常几位。”“也是。”安怀谷笑笑,不再多言。

    不多时,歌舞撤下,便是到了今夜宫廷夜宴最提兴致的环节——献艺。

    “王上,”王后展颜,笑望向容桓帝,声音婉转,“今朝可是由谁来选得那等献艺人选呢?”“自是梓言为先,”容桓帝拍拍她的手,满目关怀,“梓言所鉴人选,定当不让我等失望。”“那妾身便却之不恭了,”王后姿仪高华,望向旁侧,“素落,呈名笺匣子来。”“承。”素落一身水碧服饰,手中托盘端呈一外观古朴、上口封着一处小盖的小匣子,走上前来,毕恭毕敬道,“请王后择名。”

    王后启开小盖,素手自其间择了一张名笺出来,展开,定神瞧看一眼,嘴角不由浮起笑意,递于一旁容桓帝眼前,笑道:“王上你瞧,可不是一有趣人物?”“哦?”容桓帝瞧得名字,不由莞尔,顺着笑了起来,“梓言可真是选得了。”被帝后二人这谈聊愈发勾得了兴致,底下一众人不由都好奇看去,各个皆想探得这名笺所誊之人。

    “言国公,”容桓帝出声,畅怀笑道,“这回可实是难得啊。”“王上此言,”较容桓帝长了些许年岁,素以君子风姿得誉的言国公起身,举止从容不迫,年岁于眉宇间愈显风华,闻得此话,微微蹙起眉宇,望向后座言珣,“莫不是——”“云妍,这回可是到底轮着你家了,”王后看向言国公旁,自己从前的闺中好友,言国公夫人,戚云妍,笑意分明,“如何,你家可预备了何许节目?”“珣儿,”戚云妍望向后座自家儿子,不急不缓,开口启声,“自是你当出得面的。”“承。”言珣颔首应声,起身,出得席位,从容走至正廷间,不卑不亢于上位容桓帝共王后二人行礼,声音清许淡然,“珣些微淫巧小技,但蒙诸位一悦。”“言家儿郎,自是代代都极好的,”王后孟青妤笑着道,复又看向身侧容桓帝,唇角勾起,愈显得容色丽人,雍容贵华,“王上觉着呢?”“言珣,不知你要献何艺呢?”容桓帝瞧着颇有兴致,心情极好的模样,说着又看向言国公言沉,“言沉,这言珣瞧着可不就是你当年模样,果真是无半分不同,连这说话都酷似得很。”“幼子无端,”容沉双手交持做仪,礼数细处分毫不差,目光沉静淡漠,“若有何许错漏,还望王上宽宥。”“无妨。”容桓帝笑道,“那便开始罢。”

    言珣微一欠身,走至原先席位前处,望向安怀谷。目光交汇,心下会意,安怀谷颔首,自其旁取出一长条锦匣,启开,玄色绒缎上清明呈着一支古朴沉岁的卿竹箫。

    “珣不才,便以竹箫为乐,谱一肃凉之曲,北月吟。”言珣执箫于手,淡然启声。

    “容帝舅舅,”明毓立时便按捺不住,窜跃着起了身,趁得明予未见注意,立时走至了廷中,大方开口,“明毓请为言珣哥哥以琴相协。”

    “哦?”不曾想到明毓会突然出来,容桓帝微惊,瞧得她目光,又望至言珣身上,心下立时分明此间情势,不由好笑着看向自家妹妹,颇有些玩笑意味,“珉和,明毓这琴可是练得好了?”珉和素来清傲,唯独于容桓帝这哥哥还亲近些,便起身,望向这小女儿,微微晃首,颇有几分无奈:“明毓琴艺尚未练得精妙之处,不过草草罢了,示于人前,可不得是要失礼于众了。”“母亲!”明毓不由有些急恼,跺着脚,面颊也瞧着红了一圈。“小妹之言当不得,”明予起身,亦随着走至前处,停于左边,不动声色捏住明毓左手,暗下用了几分劲,立时便令明毓安分了许多,抬首,对上容桓帝目光,沉声道,“却由我这兄长为替其位罢。”“明予?”容桓帝微挑眉头,心下些许讶异。明予,明家三子,是最得自家妹妹喜爱的小儿子,生相酷似母亲。因着明家长子、次子都随其父守威将军于外镇守边关,这仅余的儿子便毫不意外地最得看重。明予性子直率,便是在帝京这一代的年轻后辈中,也是出了名的重情义。几回进得宫来,拜见之时也讨喜的很。可这番现下瞧着,倒似有何处显着不同了,方才站得出来,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言珣,你何如?”容桓帝心下思转稍许,到底把这问题抛回给他。“珣谨承明予佳意。”言珣俯身行礼。“如此,”王后哪里是看不懂的,明了容桓帝意思,立时便笑着温声道,“那便你们二人共奏曲目罢。”

    “承。”“承。”二人共起手仪礼。

    明毓再不情愿,到底只得退回席位,灼灼目光却依旧凝在言珣身上。

    廷中。

    令乐尚局取了十三弦琴得来,容桓帝微微颔首,着人安置于明予前处,颇有些感慨,道:“这九诀古琴,亦是许久再未有人奏得其音了,今日再闻,许是要多番感慨。”“上溯回想,这九诀古琴上回于人手间,已是先帝朝时了,”孟青妤唇角清浅笑意,“昔年母后、先帝共奏琴笛,着实是段佳话呢。”“是啊,”容桓帝目光微沉,似是回想至了往昔时日,容色悠远,“自父王逝世,母后便再不曾弹奏此琴了。”

    “”思忖了片刻,容桓帝终于缓得神来,望至下间内廷,轻笑道,“如此,便开始罢。”

    “承。”“承。”二人颔首,或端坐或立。

    箫本是出得寒凉悲许之声,十三弦琴亦为得此触心肠声。北月吟寒凄清幽,得琴箫共奏,愈显泠澈。

    明予着一袭玉白华服,眉眼淡然从和,翩然琴前,姿态清雅,指尖拨动,流出轻淌琴音;言珣长身玉立,一袭玄色衣裳,墨发高束,箫声相协,共得意趣。

    在座诸人无不阖眸倾耳。

    箫声泠泠,琴声随之忽起忽落,如皎生之月,穿云破雾,自海而出,渐至天幕中庭,徐徐缓缓,柔月光华,皎落水泻,北地风雪,风收雪簌簌,银雪素装,着落地身。渐起渐止,或缓或歇,时微时驰,扣心弦,凝心绪,不分其间虚迷。

    一曲尽,北月吟止,众座寂然。

    良久。

    “箫、琴二声,奏之共成一体,妙不可绝,停犹欲止,”容桓帝于众人中最先发盛,不觉颔首,似有所感,“我已然是许久再未闻得这般好的箫声与琴声了。”“确实呢,”孟青妤嘴角含笑,望着二人,于容桓帝道,“明予、言珣这等巧技,王上可不得白白赏了,当是要予些赏赐,如此方对得起这般妙音呢。”“梓言所言极是,”容桓帝展颜,望向阶下廷中二人,眉宇间颇含赞赏意味,“你二人可有何许所愿?但不为过,我会酌情思量。”“珣并无他求,”言珣执手而立,姿态清然傲骨,“唯求我容国昌华盛世,代代得誉。”容桓帝面上浮起显然笑意,望向一侧席上言国公:“言沉,你这儿子还真和你当年像得紧,这高洁不争的模样,旁人,到底是再不能得的。”“稚子随心,我这父亲也说不得何许,”言沉容色不改分毫,沉然如深潭幽水,望向廷中言珣,眸色微深,旋即对于上位容桓帝视线,启声,“沉平生自论得对宗祖,如今借此之际,只为小儿求王上一事。”“哦?”容桓帝略微挑眉,“暂且说来。”“言珣底性孤高,又自小心思奇转,旁的我皆不着忧虑,唯思虑其情丝。”言沉从容答言,“我言府得王上赐恩,已是高上之势,再不欲求门第姻缘,只愿珣儿得其毕生所爱,于出身上,再不做那等束约之事,唯此心愿,望王上允准。”“”容桓帝闻得此言,敛眸,似在思虑。在场他人自然亦是听准了的,面上自不便明着说道何许,心下自是各有考量。

    皇王公侯阴爵,六等级位分明,王家直系血脉,如王上亲子,待得成年后多便封作其后五等之位,自然,王子生母何许家世,得帝宠爱何如,自身能力几许,此等悉为考量因素,但,除却王后嫡子可越过左右二相并监察之位的清僚及其下众员一举得封作公位及以上,寻常所出庶子,非得殊宠尤甚,抑或能力卓然,令众信服,否则是断不得王、公之位的。容国王族虽有地位,但管控极严苛,习承监察之职的清僚、清冉、清郑、清部、清安、清莽一众官员,自容国开国之时,便得了容成祖谕令,亲予直刺王公贵族、皇帝官员之权,于月俸上也予得极高的俸禄,帝亦不可随意断其性命裁决,不可不谓官位尊崇,若于社稷子孙有功,或因为政之事得死,则录其佳誉,同也相应的,若己身出得极败坏声名之事,便专录于史册,录其恶名,三代之内,若无帝王亲赦例外,则子裔再不许科举为官,因得如此,这等监察官员最是清誉高于性命的一众人,恨不得个个因得劝谏之事死得一身清名嘉誉,皆是生得了不容情面的性子和嘴角功夫。例如先帝,虽为政有功,但好大喜功,极爱奢靡耗费,为得此一条,便不知有多少清谏官员日日上奏言陈。王族作为贵族之首,自是更得其人注意,封王、公之事上,各个皆慎重分毫,稍许错漏都挑剔分明,辩得人无言可对。如言国公这等,虽非王族却亦得封国公之位,若非着实有大功,令众人心服,否则,断然是不成的。

    言国公言沉,幼时即同现容桓帝于书琅阁一处习得书业功课,聪颖过人,早得先帝看重,于逝世时下谕专令其辅桓帝朝政,多许载下来,文治武功都无人可越过其上,偏生性子又极清淡,不偏站任何一方,持立中流,岿然不倚。不论是主掌军事的以太何为首的一众帝京将领,还是监察之责的清僚众人,都对其敬重有加,是少有的拥有平衡各方之力的了不得人物。或许,正因其无心权争,容桓帝于自己这才干无双的挚交好友愈多器重,特赐各权,宠信优渥。言国公夫人,戚云妍,自是出身非凡,亦是书琅阁修习书业的学生,同言沉是自书画琴棋间缔结的姻缘。或者该如此言,容桓帝尚为王子容明之时,同言沉、戚云妍、孟青妤便是关系再好不过的四人小团体,待得各人长成了,这两对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共结久音,许下余岁佳欢姻缘。戚家同言家一般,皆是百年书香门第的大族,他们结合,自然是再无人可议说的,无非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现下,这言国公言沉却出得这般言论——

    莫不是,这言珣已有了那心上愿结久音之人?

    在座诸人殊不知晓,同言家结亲,自是于家族都大有裨益,且不论言国公是否相助,但为得帝青眼,自亦是值当的。可现下之说,岂不是要断绝了诸人那些微存着的心思?

    “既是你所言,我自是无不准的。”容桓帝望着言沉,言沉亦难得勾起唇角,相视而笑。

    “珣谢得王上恩典。”言珣面色不改,从容施礼,细处不错招分毫。

    金口玉言,在座皆闻得分明,只得寂然受着,心下却愈发明晓这言国公于容桓帝心中地位几许。

    “来,诸位可莫要这般沉着性子,这等合欢宴席,自是要开怀的。”孟青妤瞧得阶下众人分明,心下失笑几分,举杯,众人观之,自然一处举杯。这几盏酒水下肚,气氛自又是活了起来。

    “明予,”容桓帝笑望向自己这侄子,语气和缓,“你可有何愿,要得哪等赏赐?”“王兄,可莫要溺坏了他这性子,”珉和闻言,立时出声,颇带着几许同兄长亲昵的语气,“明予尚不足年,若是许得了那等子怪诞心愿,可不是要为难了自己。”“珉和,你尚且宽心,”知晓自家妹妹怕是担心这膝下独子亦同先前那两子一般请从边关从父驻守,容明轻笑笑,复又将目光回聚于明予身上,“你且说说看。”“明予无甚想要的,”他却颇为坦然道,“若是舅舅过意不去,赏我些稀罕玩意儿便是。”“你啊你,”容桓帝不禁失笑几分,点着手指,不知该如何说道他,望向珉和之处,颇显无奈,“就这般你还担心他?我瞧着,他这混世的性子,还需多时磨着呢。”“明予自小于我处养惯了这等性子,着实属我不是,”珉和闻言,心下落了石子,面上挂起笑容,玩笑着自请罪责,“只王兄却是允不允准呢?”“这有何难,”容桓帝开怀大笑,看着明予道,“寻个日子进得宫来一趟,我下令,你随着去万千楼,自己挑那等欢喜的物件便是。”“明予这便谢过舅舅恩典了。”他粲然一笑,行礼答道。

    气氛溶溶,二人各自回到席位上坐下。

    “王上,”孟青妤笑着指了指案几上置着的名笺匣子,“这素来是要抽足九人以全九来完满之数的,现下第一个妾身抽得了,第二个可要着谁来抽名呢?”容桓帝微作思量,笑着将视线移至紧挨着自己位子,略低了一阶的云皇妃,成如筱,于旁侧侍女发令道:“且将这匣子送至云皇妃位上。”“承。”侍女欠身颔首,捧着盛着匣子的托盘走下,毕恭毕敬呈得其前,“请云皇妃择名。”“臣妾敬谢王上爱典。”成如筱得体地微笑,云袖内出得芊芊细手,素手启开匣子,拣选出一张,展开,启唇,嘴角微微勾起,宛转念出其上名字,“安南侯府贵姬,林晨滢。”

    林晨滢,便是先前日子事闹得极大的安南侯府的林传瑜的胞生妹妹,一母所出,年岁上小了兄长一岁,行事举止上却较其长兄更现出众。性子沉稳,行事得体,除了日常去得书琅阁修学,罕少听闻其旁许事迹,只知此女棋艺极为高妙,深谙此间道玄。

    林晨滢出得前来,神色安定从容,断不显慌乱之意,执手行礼,清然开口:“臣女技艺浅薄,谨且预备七弦筝,为夏时之曲,虽较不得言、明二家公子,但仍欲得诸位欢愉片刻。”

    说话间,林府同来的贴身侍女竹息已预备着着人摆置好了七弦古筝。林晨滢端然坐得其前,十指轻放其上,微微阖眸,下一刻,指尖拨动,筝声泠然淌出。

    “夏生三许,秋延周德,我心灼灼,恰若艳李。

    夏生三载,冬时漫漫,我心斐斐,寒季不回。

    夏生三岁,春为先得,我心绵绵,待得汝归。

    春逝花镜,水波彦彦,夏生时初,君何与予?”

    夏时,典仪中颇为经典的一篇,原是说着暮春待过,夏时初启的时节,草木薆薆,夏花待绽,女子于水岸边痴痴等待着出征男子的归来。情感上若细察,女子爱意浓烈,然徐徐道来,却添了婉约意味,虽有伤感,却不过哀。

    这等雅曲,以古筝奏来,着重了夏日喜意,淡褪了哀情,女子辗转心绪,似于耳畔轻轻诉来,如清泉水流,缓缓而淌,延至心头,尤不得殊改。

    一曲毕。

    林晨滢起身,颔首,微低了低身子行礼,淡然道:“臣女拙技,容得诸位方才愿赏,再谢不过。”

    无非又是容桓帝、王后共云皇妃说了几许子的赞赏话,得了赏赐,林晨滢便坐得回位,无悲无喜,不现宠辱惊色。

    其后按着妃子顺位依次着笺。

    徐家贵姬的梅影舞。

    舞乐共赏,便又热闹起来。

    “这安南侯府林家的女儿,倒着实有得大方之态,”容桓帝眼神中颇显赞许之色,却未着眼赏得廷中歌舞,乃是同旁侧孟青妤低声论道,“梓言瞧着,可适合为咱们澈儿宁姬之位?”“若说容色,自然瞧着是好的,不妖不媚,倒难得的沉稳,瞧着颇有几许昔年云妍的风姿。”孟青妤望着席位上林晨滢淡然执箸饮酒,微微点头,“才德上,这七弦筝可寻常练不得好,她能有这般造诣,自是下了那等大工夫的,恒心毅力上可见几分了。只是王子娶妻,位份错不得,宁姬,宁仪,薇生,令妾,伊女,各个都要挑对了人。咱们澈儿娶妻尚早着时候呢,前头几位王子的婚事都还没个着落,不说旁的,也得过了成人之龄方预备着这些事体。你啊,何苦来这般早的操碎了心肠。”说着,拍拍他的手,笑得温婉。“咱们澈儿啊,”容明微微叹气,说着,便将目光看向正同容亦相谈甚欢的容澈,难得地无奈道,“这孩子我自小同你一处看着长大起来的,他何许性子,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不晓得么?他功课上,我闻得书琅阁的傅师们说了,也都日日一一看得了,这说才干,素来几回有言沉帮衬着教导,他也同我说及了,澈儿的才华自是极高的,只瞧着,这心内意志坚决着很,怕来日是个痴情种子呢。”“痴情何许不得了?只莫要伤了心就好,”孟青妤不以为意,“还有着时日呢,澈儿若是当真有了这方面的心思,看中了谁家的贵姬,不必我们去问,他自然会同你我说得的。”“我可不就担心他看上了不该喜欢的姑娘么,”容明此刻倒颇有几许委屈的意味,于桌下轻晃着她的手,软着声音道,“澈儿以后承了国事,若是不得你这般的好人一旁助着我,可不是真真要琐碎死我心绪了?”“今日这般子满嘴甜话,可是又让言沉予你递了外头的话本子来?”孟青妤眉宇微蹙,瞬时便显出王后上位气势来,“看来一会子我得同云妍好好说道了,让其回家好好于言沉枕边吹吹风。”“哎呀,”容明立时软了态度,面上挂着笑意,瞧来倒有几分温昵,“下回同你一处看。”“知道便好。”孟青妤故作恼怒状,但到底禁不得他于掌心画圈圈挠着痒,到底提起了嘴角,忍着笑道,“再这般,今夜便不许入我宫里睡了。”“好了好了,”容明立刻止了动作,十指交缠,于她耳畔轻笑起来,“今夜,我可是要赚得回来的,若是得着好日子,咱们,便再生养一个,何如?”“没个正经。”孟青妤敛眸,微侧过脸,小声道。

    “梓言到底是欢喜他再不得的。”众人着意于眼前不断各家贵姬歌舞,戚云妍却是定定瞧着上头帝、后二人神情,似有所感,轻叹着。“他给她取的字,梓言,”言沉不置可否,只是望着身侧爱妻,放下酒盏,伸手,轻轻将其肩头搂过,靠着自己,温声道,“青妤欲要做得这王后位置,她便当知晓此间艰辛酸楚,纵是二人再何许相爱,这宗法不废,后廷不断,这入得宫里的女子,总有要临幸的。但到底,他们心里都是存着彼此的,总较着从前那诸多毫无根基的要好得许多了。”“我自也知道,只是,这宗法若要废,关了后廷,一夫一妻,可不是要动得满朝风雨了,”戚云妍倚着他,些微叹气,“这但求一心人,于帝王家中,可当真是难上加难,再苦不得。”“他们这许多年了,你瞧得分明,”言沉抬手,细心替她理着鬓边碎发,“我们只这般晓得,便足够了。”“也是。”戚云妍笑笑,不再欲言。

    夜色溶溶,风雪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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