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陈煜抱着一大叠作业回家,随着接手的班级越来越多,作业也越来越多,他走得很慢。
懂事的小远东也是搬运工,他把一些作业塞进书包里,背着,手上抱着一些,帮阿爸减轻负担。
今天有些奇怪,
日落时分,本该是庄稼人收工的时候,荒岭上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陈煜看到两个陌生的面孔,并不是村里的人,两人中,一个约莫四十多岁,一个跟陈煜差不多大。
“叔,是承包了社里的活吗?”
看到大家都在荒岭上,他以为是阿炮叔又接了社里的活。
老村医喊道:“咱们村也要通电了!”
如一股激流钻入身体,陈煜愣了一下,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把作业放在路边,激动道:“东子,你看着,别让风吹走了。”
说完,他也跑去帮忙,和大伙一起搭把手,把树干支起来。
小远东只好一屁股坐在作业本上,免得被风吹走。
70年代,乡下还没有不锈钢电塔,也没有水泥柱。
电线的支杆都是用粗壮的木头做的,挖了个深坑,就把木头埋进去,大概埋进木头的三分之一。
阿炮叔叼着烟道:“陈老师,你累一天了,歇会儿吧,我们干就行了!”
“歇会儿吧。”
大家都知道陈煜底子弱,干力气活儿扛不住,可别累出什么岔子来,明天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呢。
陈煜抹了把汗,精神抖擞,“没事!”
“陈老师,我介绍一下,这是镇上派来协助工作的刘指导,这是小茅。”老村医看向那中年男子,“这是咱们村的陈老师!”
“刘指导您好!茅哥您好!”
“嘿嘿,叫我刘叔就好了。”
大家合力把坑挖好,树干支了起来,谁都没偷懒。
这活来得不是时候,
稻子要夏收了,正是农忙之际,大家白天在干地里的活,傍晚就来山上挖坑。
那两人是镇上派来的技术员,专门给大家定桩点。
也就是挖坑的位置和路线。
他们吃饭在阿阿炮叔家里,晚上,他们主动要求睡晒场,帮大家看粮食。
小茅主动靠近陈煜,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肩膀碰了碰陈煜的肩膀。
“我听他们说陈老师很厉害,还会英文?”
陈煜礼貌性的笑笑,一边干活一边道:“勉强知道一些而已。”
“一看你就是谦虚,在咱们东北,这就叫矫情。”
“你是东北人?”陈煜有些纳闷,口音完全听不出来啊。
小茅有些得意:“嗯,我是来插队的,跟着刘叔东奔西跑干工程好几年了。”
闲聊中,陈煜得知小茅本名茅少德,跟黄栎一样,也是个知识分子。
来湖北几年,完全把这边的乡话学会了,根本听不出来口音。
“茅哥,立好桩,电多久才能到咱们这儿?”
“说不准,还要拉线,快的话一个月,最慢三个月也能通电了,怎么了,着急吗?”
“不是,就是随口问问。”
就在这时,刘指导喊道:“炮哥,这个坑恐怕不行,太潮了,木头埋在里头得坏掉。”
这个桩点在溪边,越往下挖,泥就越潮湿,刘指导让大家先别挖了。
“要不填点石头吧?”
刘指导道:“恐怕也不行,石头也防不住水,要是下面被水咬断,木杆就塌了,电可不是闹着玩的。”
下雨天,木桩要是塌了,电线掉到地上,而这片地方经常有人经过。
陈煜暗道,没有水泥柱就是麻烦。
“那怎么办?”
刘指导打量一眼周围,“没想到渗水这么厉害,看来这路线得重新规划一下,今天先这样吧,等我明天重新定桩再挖。”
天气闷热,又可以到溪里洗澡了,吃过饭,陈煜带着小远东来到溪边。
“陈老师!”
茅少德站在溪水里喊他,只露出一个脑袋,他们住在晒场,自然也是要到溪里洗澡的。
“茅哥,吃过了吗?”
“嗯,炮叔给的木瓜,又脆又甜!”他把一半木瓜递过来。
陈煜道了声谢谢,递给小家伙。
“茅哥的老家哪里?”
“嘿嘿,辽宁铁岭的,来这边有四年了吧,刚开始来也不习惯,慢慢就适应了。”
陈煜微微一笑,慢慢走下溪水里,泡着身子,“想回去吗?”
“今年回家看了,家里给说了个姑娘,想是想回去看看,找个日子也该成婚了。”
他把这几年去过的地方,遇到的事跟陈煜聊起来,让陈煜也有些羡慕,竟然去了那么多地方。
次日,
刘指导定出来位置,把桩挖好,木杆支了起来。
木杆都是老村医和阿炮叔精挑细选的好木材,耐雨水侵蚀,做房梁用的。
清晨,去学校的路上经过,陈煜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上课时,
陈煜道:“告诉同学们一个好消息!”
“老师,我知道!”
“那你来说吧。”
“咱们村要通电了。”
陈煜点点头,“没错,咱们村要通电了,这对我们的的生活,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老师,你是说用电煮饭吗?”
“嗯,但这也只是它运用中的冰山一角。”
陈煜知道,1977年,在西方,电的应用已经很普遍了。
就算是在中国的大城市,连彩色电视都有了,更别提冰箱,收音机这些家庭必备家电。
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几乎一无所知,与世隔绝。
他们接触不到这样的讯息,自然就不知道。
陈煜继续道:“它的应用很多,但也很危险。”
“老师要求你们,下雨天不能靠近电线杆,用电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能用手去摸它!”
“电能通过水传导,任何时候,都不能触碰电线!”
陈煜认真的看着每一个人,“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还有,要把老师的话带给你们身边的人,让他们也知道,都记住了吗?”
每上一节课,陈煜都会把这番话传达一遍。
电对他们来说是个新鲜的东西,难免有人会好奇。
他相信,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万一不小心触及,真会出人命的。
趁着还没通电前,陈煜很负责的宣导了一遍,防患于未然。
荒岭上,屹立着一根跟高大的树桩,和夕阳组成最美的风景。
早上去学校,还看到刘指导和茅哥的身影,傍晚回家时,荒岭上一个人影没有。
溪边也没有茅哥洗澡的身影,
陈煜问了老村医才知道,刘指导和茅哥赶到下一个村子去了,没在这过夜。
为了让大家早点用上电,看来他们也在抢工程,抢时间。
晃眼间,两个月过去,
有一天,
陈煜从学校回来,蓦然发现,木杆上多了长长的电线,成群结队的燕子站在上头,他在路边呆呆的看了好久。
陈煜最后一次见刘指导和茅哥,是在八月,夏末的时候。
他们又来了一次。
那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
陈煜投入到生产队帮忙,下田收割稻子。
刘指导和茅哥带着好些人来村里拉电线,但也只留了三天,就又匆匆的走了。
1977年夏初开始建的木桩,夏末就通电了。
老村医特地去镇上买了两个灯泡,第一个灯泡安在学校,
大家伙执意要给陈煜安一个,让他批改作业方便些。
所以,没过多久,陈煜家里也安上了灯泡。
那时候的电灯开关,是用绳子拉的。
小远东拉了一下。
叮咚
灯泡亮了,小家伙兴奋了半天,傻愣愣的看着金黄的钨丝。
“别盯着它看,会看坏眼睛的。”
“哦”
陈煜还是用煤油灯多,能不用电就不用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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