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怎么还不睡觉,快睡觉!”陈四福驱赶儿子,准备吹灭油灯。
“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业,我不会做,爸,你能不能教我?”
陈四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从来不做作业的?
“这是陈四美给你布置的?”
小家伙很认真更正道:“是陈老师!”
“什么陈老师不陈老师的,陈老师还不是陈四美吗?”
儿子好不容上进一回,媳妇连忙催促道:“你愣着干吗,快教他啊!”
“我我哪儿会呀?”
陈四福拿起儿子的书,看到压在书下的那张试卷,顿时睁大眼睛,“这是你考的?”
“嗯”
及格了?
片刻之后,
陈四福不确定问:“老师没没算错吧?”
“没有”
媳妇也看到了试卷上醒目的八十分,激动的拿起来,“考了这么高分,怎么不跟妈说?妈给你煮鸡蛋!”
“老师说,胜不骄,败不馁,意思就是,考的好不能骄傲,考得不好也不能颓废,还要再接再厉,没什么好说的。”
“你听听咱们儿子也是文化人了!呵呵”
说完,四福媳妇狠狠地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陈煜当了老师三个月,
大家都发现自家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自律了许多,常常说出来一些语出惊人的话。
经常不写完陈老师的作业,都不愿意去玩。
吃饭时,谦卑有礼,让长辈先坐,还帮忙盛饭;见到长辈时,礼貌问好。
老娘们在溪边洗衣服闲聊。
“这陈老师真厉害。”
“嗯!我们家福生今年识了好多字,我感觉他都能给人做先生了!”
“我昨天带长贵到镇上卖豆子,这小子一个子儿没算差,真长本事了!”
“你们家长贵,不是大字不识一个吗,会算数?”
“是啊!”
“要不说陈老师厉害呢!”
陈四福媳妇道:“杏儿,你的眼光真好,没跑了,赶紧选个日子跟陈老师把事儿办了吧。”
“讨厌,怎么忽然说这个。”杏儿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哈”
其中一人认真道:“杏儿,说真的,咱们给你操办操办,也就是你跟陈老师,其他人可没这福气!”
杏儿道:“还还没定了,你们别瞎说,传到陈老师那里,对人家影响多不好。”
陈煜挑了一担肥料,准备浇一浇菜地。
一周之中,只有周末的时间能空出点时间来,干一些农活,长时间不浇,容易枯黄,菜吃不了。
忽然发现,他的菜地里已经有人在浇灌了。
难道走错了?
陈煜四下看看。
没错呀!
这就是他的菜地。
“嫂儿,您是不是浇错了?”
那中年妇女有些意外,高兴道:“哎!陈老师你来啦!我看你平时也没时间打理,我顺带给你浇一浇。”
这菜地里一棵杂草都没有,分明每天都有人给他打扫。
“那多麻烦您,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有啥麻烦的,就顺带的事儿。”中年妇女从菜篮里拿出来两个萝卜,“这地刚浇,还吃不了,这两萝卜你拿着,我种的,可甜了。”
“不行不行,您帮我浇了地,我怎么能再拿您的萝卜!”
“有啥不行的,又不是你偷的,我们家长贵让你费心了,这是我送给您的。”
阿炮叔路过,劝道:“收了吧,乡里乡亲的,难的时候,大家都不分彼此,你不收就显得生分了。”
“是啊!”
“那谢谢兰婶了。”陈煜把萝卜接过来。
阿炮叔坐在高处的草地上,拿出烟袋,舔了舔烟纸,卷起来。
“你这两桶粪也别浪费了,浇我的地去。”
“好”
陈煜涨了不少农耕知识,现在也算是个合格的农民了,粪水太咸,浇多了菜就蔫了。
他挑起粪水,给阿炮叔浇地。
“这帮老娘们,怎么不给我浇浇!”
骂着骂着,阿炮叔忽然笑了,看着陈煜摇了摇头,“真是看不出来,你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把那些小混蛋教得服服帖帖的。”
陈煜笑了笑,孩子们不过是喜欢新鲜的东西罢了。
周一,
上课的时候,陈煜特意关注班里的一个孩子,昨晚批改作业,发现这小家伙好多都没做。
他若无其事的把作业本发到小家伙手上,并未多说什么。
紧接着开始讲课,一直到中午放学,把课上完。
“好了,下课吧。”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小家伙们齐声喊道。
陈煜看向教室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矮小的男孩,和煦一笑,“陈福生,你留下来,老师有话要跟你说。”
其他孩子背上书包,争先恐后跑回家吃饭了。
小远东也放学了,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阿爸,我们回家吃饭吧?”
“我还不回去,你先回去吧。”
阿炮叔来接孙女,陈煜让他把小远东也接走了。
“四美,早点回去,今天就别去老林家了,我给你留饭。”
“谢谢叔!”
教室里就剩陈煜和陈福生两个人,小家伙有点羞涩。
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问:“怎么不写作业?”
陈福生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片刻之后,有些羞愧道:“我我不会写,我爸也不会没人教我。”
“你家不是离我们很近么,怎么不来找我?”
“我不敢。”
实际上,陈福生或多或少都知道陈老师跟他爸的关系。
他不好意思麻烦陈煜,就算是在课堂上,他也经常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我的学生,传道受业解惑,都是老师的本职工作。”
陈煜一丝不苟把他的作业翻开,逐一教他。
问了几个问题,他都答不上来,陈煜把书翻开,让他先把书里的公式记熟了,才开始讲题。
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虽然会花比较多时间,但却能让孩子一次就记住这个知识点。
陈四福风风火火的往学校赶去,别的孩子都回家吃饭了,只有他们家福生,等了半天没影儿。
媳妇催他出来找找,别耽误了下午上课。
这小子贪玩,要是让他知道在哪儿猫着玩呢,非打他屁股开花不可!
学校静悄悄,一个人影都没有。
陈四福来到儿子的教室,眼前的一幕,让他的怒气烟消云散了。
只见,陈老师像正常上课一样,拿着书本,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在讲着什么。
下面的学生,只有儿子一个人。
孩子腰板挺得笔直,不时在书上写写记记,两人都浑然不知窗外多了一个人。
站了一会儿,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四福回头一看,微微弯下腰,笑道:“杨老师您好!”
“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是你家的吧?”
陈四福老实巴交的嗯了一声。
“现在陈老师把三年级的数学也接过去,一天到晚都在上课,才这么点吃饭时间,还要被你们占用,你也该管管自己的孩子,不能再给陈老师添麻烦了。”
陈四福表情僵硬了,有点汗颜,连忙点头,“我会注意的,谢谢您!”
杨老师走后,陈四福想把儿子喊出来,又感觉不方便打断。
而陈煜已经注意到窗外的动静,他放下粉笔,笑道:“不早了,回家吃饭吧。”
“老师再见!”
陈四福走了进去,脸色有些不自然,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朝陈煜微微点头,生涩的笑道:“陈老师,谢谢你!”
“没事,快带孩子回家吃饭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陈四福站着没动,好像还有话要跟他说,“陈老师,前些日子对不起!”
在生产队里的时候,陈四福觉得老村医偏袒他,大家一起干活时,没事就爱损他几句,还在背后说陈煜坏话。
此刻,他羞愧无地自容。
陈煜笑笑,“我都忘了,你带他回家吃饭吧。”
他拿起抹布,仔细的把黑板擦干净。
窗外,陈四福没走出几步,忽然站住了。
隔着墙,在陈煜看不见的地方,跪了下来,朝他磕了一拜。
陈福生看不明白,“爸你干嘛?”
“这是爸欠他的。”
说完,他站起来,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走,回家吃饭!”
从教室里出来,学校就剩他一个人了。
陈煜走到水缸前,勺了一瓢水,正要洗洗手。
“四美哥!”杏儿高兴的跑过来。
“杏儿,你怎么来了?”
“东子说你还在学校,我怕你没时间吃饭,给你送过来了。”她拎着一个铝饭盒,手绢里包着筷子。
“看你这汗。”瞧见她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陈煜想帮她擦一擦,手却没洗。
杏儿接过水瓢,给他勺了一瓢水,“你快洗手吃饭吧。”
陈煜打开盖子一看,饭上盖着一个香喷喷的煎鸡蛋。
“你吃了吗?”
“没呢,你快吃吧,吃完了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上课呢。”杏儿心满意足的看着他。
陈煜吃了两口,夹起鸡蛋,举到杏儿嘴巴。
杏儿幸福的咬了一小口,开心荡起小脚。
静谧的学校,
茂盛的榕树,他们坐在树荫下。
微风吹过,扬起的,不仅是昏黄的树叶,还有姑娘额头那缕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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