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向羽、向秀婷二人仍是毫无睡意，恰好谢掌柜一直等他们回来，于是三人来到向羽房中，沏了一大壶浓茶，又命伙计做了几样小菜，三人秉烛夜谈。
向羽靠在椅背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摇头叹道：“只有回到这里，才有种踏实的感觉！”连日来，他奔走于各色人等之间，忙于应酬，方才又得知了东方父子对他有所隐瞒，想起前路不知还有多少风浪在等着他，不由觉得身心俱疲。
向秀婷笑道：“是不是觉得被丞相公子摆了一道，心里十分不甘？”
向羽苦笑道：“那倒不至于。说到底，是我们有求于他。自身实力不如对方，自然得不到对方的尊重，这一节我倒还想得开。只是这天天软刀子，磨人的很。我宁可真刀真枪和人打上几架，也好过现在这样我算计你，你算计我，说出口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哎，真是累啊！”
谢掌柜笑着道：“门主，这京城之中，人情上的事，大抵如此了。有道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便是普通人家，也免不了争个房产、田地什么的，更何况这些达官显贵！时间久了，一切都是利益为先，什么亲戚、朋友的，不过是面子上说说罢了！”
向秀婷笑道：“老谢你不知道，向兄弟这次是被那东方正瞒的惨了！”说罢，把今晚得自东方晓的消息简要述说一遍。
谢掌柜听罢，诧异地道：“哦？竟有此事！这么说来，咱们的灵核生意，不但关系到朝中两大派系的斗争，现在更是牵扯上了储君的争夺？这场面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向羽突然道：“怪了，不论是你老谢，还是婷姐，似乎你们听到这事后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我看连晓晓自己在内，对此事也是默认的态度，从来没有对他爹的做法有过不满，只是另想办法干预。难道你们都不觉得，这样拆散晓晓和木遮，实在很不地道么？”他并非不知其中道理，而是要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大乾的风气。
向秀婷和谢掌柜对个眼神，不约而同笑了出来。谢掌柜道：“门主啊，棒打鸳鸯这种事，放在寻常百姓身上，那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可这事发生在丞相之女身上，那是毫不稀奇。其实何止是东方姑娘，但凡是公子王孙，乃至富商巨贾、有名望的大户，甚至就是皇子公主、皇室子弟，又有哪一个的婚嫁之事是自己能做了主的？他们这类人，最怕的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失去权势、财富和地位。别说像东方姑娘这样的是绝无仅有，要我说啊，就连丞相和东方公子这样，没有明着反对苏公子和东方姑娘交往的，已经就算是极难得的开明之士了！”
向秀婷也道：“嗯，老谢说的没错。兄弟你常在无涯岛上练功，修为是与日俱进，可对这人情世故的洞察不免就差了些。当今之世，利益为先，感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或者说，理想的感情生活谁都想有，不过更像是一件奢侈品，可遇而不可求。相比之下，还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更容易把握些。”
向羽不由想起了历史上历代公主远嫁番邦、和亲异域的典故，感慨道：“好吧，这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那么依你们二位看，我和东方正之间，或者说我族和丞相之间，日后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相处？”
向秀婷缓缓道：“引为强援，利益优先，仅限于合作伙伴，无需多谈感情。”
谢掌柜拍掌道：“秀婷此说乃为正解！门主啊，我也知道你为人侠义，古道热肠，但这个世道啊，并不是谁都和你讲感情的！”
向羽叹息一声，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二人所说乃是实情，心中不由十分感慨。在无涯岛上之时，身边都是亲近之人，说话办事都是随心所欲，从不用藏着掖着什么。自己只需一心一意修炼，或是研究功法秘诀、制器之术就行，其余的统统不用理会。现在来了京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处处都得小心在意，而要面对的局面却是越来越复杂。原本以为有了丞相这个靠山，万事都可迎刃而解，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座靠山，其实也并不牢靠。
谢掌柜似是看出向羽有些灰心，便安慰他道：“门主啊，其实你也无需思虑过多。说到底，还是咱们自身实力不足，没有和人家讨价还价的本钱。不过呢，近来我族发展势头迅猛，每过一天，实力便厚实几分。只要咬紧牙关，撑过眼下这一难关，到时特赦一下，灵核生意遍布天下，我向氏就算不能和这些王公贵族平起平坐，至少他们也不敢再小看咱们了。”
向羽知他是在给自己鼓劲，微笑道：“老谢你放心，我也就是最近东奔西跑，压力有些大，发发牢骚罢了。闲话说完，该干的事自然还得干的。”说罢，转头对向秀婷道：“婷姐，你看我什么时候去九清山合适？”
向秀婷道：“寿宴之后，若是能搭上白凌芳这条线，只怕就有的忙了。若你没有其他要紧的事，还是早去为好。”
谢掌柜兴奋地道：“九清山？门主和天极宗也有交情么？”
向羽笑道：“谈不上什么交情，只不过去碰碰运气。这里去九清山有多少路途？往返一趟得多少时日？”
谢掌柜道：“约有三千余里，走陆路是来不及了，若是乘巨鹰去，小半天就能到。”
向羽点头道：“那好。此事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东方正。今夜太晚了，明天我休整一天，后天出发。老谢你替我安排好巨鹰，东方正若来寻我，就说我出城去见朋友了。”
一日后，向羽起个大早，怀中揣了几枚灵核，整了整腰间蟠龙棍，饱餐一顿，随向秀婷、谢掌柜和四个伙计出了客栈，骑马往城外奔去。照大乾律历，京城之内严禁飞行，因此一行人出了城门，又走出五六里地，前面出现一座广场，其间卧着几十头巨鹰。广场上来往商客络绎不绝，正是一处空中驿站。几人下了马，谢掌柜已提前安排妥当，几个伙计递上干粮、水袋，向羽背在身上，上了一头巨鹰的背脊。
向秀婷摸了摸巨鹰的羽毛，喂它吃了块肉，一边对向羽道：“兄弟，早去早回，切勿贪功，一切以安全为上！”向羽拱手道：“婷姐放心，我心里有数！”谢掌柜和几个伙计也拱手道：“祝门主马到功成！”向羽冲几人一挥手道：“多谢诸位！我去了！”说罢一抖缰绳，在巨鹰背脊上拍了三掌。巨鹰昂首鸣叫一声，展开巨翅，腾空而起，旋飞一周后往南而去。
两个多时辰后，巨鹰在一座连绵数十里的大山下落下。向羽在驿站的茶室中休息了一会儿，问清了去九清山的路途，借了一匹独角花斑豹，直奔天极宗而去。行至山脚下，向羽下了坐骑，望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不由神思万千。
九清山，天极宗，黄天宇。这几个名字在他脑子里，已经念叨过不下千百遍。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仿佛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梦一般。他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就在眼前这座高山之上。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之后又有什么目的？黄天宇打算让自己做些什么？之前他整日忙忙碌碌，不愿深思这些问题，似乎内心深处在逃避着什么。现在，当他踏上九清山的土地，自己一抬头就能仰望到这座高山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
在这异界里，他是救世主，是万千族人的希望，是能够搅动天下局势的人物。在逸州时，他几乎是所向披靡，困扰向氏宗族数十年的问题在他手上迎刃而解，更是练成了族内第一高手的高明身手。到了京城，又有丞相、元帅的门路，天天见的都是达官显贵，而众人冲着东方正的面子，自然也都敬他三分。他的内心深处里，其实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即使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地在提醒他：这不是你的生活，这是假的！但，他仍是流连其中，乐此不疲。
有句话叫众人皆醉我独醒，而他现在的状态是，众人皆醒我独醉。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直到前夜里东方晓一番话，才使他清醒过来。这九州大地，仍是个讲究实力的世界。人情脸面，几十年的交情，乃至情比金坚的爱情，在赤裸裸的利益、实力面前，都像是纸糊的一样，轻轻一捅，马上就破了。向氏的实力，到了京城这卧虎藏龙之地，还是有些不够看的。而自以为是坚实后盾的东方镜，原来也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牢靠。
突然之间，他有一种赤身露体被扔在野外，孤身一人面对丛林猛兽的感觉。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他的全副身家，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巨头眼中，最多是有点利用价值，仅此而已。
他，不甘心。
所以，他才这么急就跑到九清山来。一方面，是暂时脱离京城那个大染缸，让自己的心静一静。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决定，不再自己骗自己，要直接面对问题，上九清山，寻找一个答案。
一个连自己内心都不敢面对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强大的人呢？
眼前这座巍峨耸峙的高山，在向羽的眼里，渐渐清晰起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