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福泰街命案告破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凶手竟是两个黄包车夫。于三保闷头喝着茶，沉默不语。李玉莲披了件衣服，走到客厅，轻声说，“师兄，夜深了，睡吧。”
“哎！师妹。你听说了吧？殃及无辜了。”于三保叹了几口气，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户，一股冷气迎面吹来，月光如水照着万物。
“出乎意料，不过官差向来这么做事，也见怪不怪了，只怪咱们考虑不周全。”李玉莲换了根蜡烛，“师兄，事已至此，只有他们自求多福了。听说程志飞也降职处理了。”
“对，晚上见红梅心事重重。我仔细一问，她说程志飞一日之内，因为帮两个车夫开脱罪名，已经降为警察局的看门人了。”于三保说完捶了几下桌子，“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叹，我等大仇未报天下已变啊。”
“师兄，别想那么多了。如今，好好唱戏要紧，孩子们有个好出路，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好，也只有这样了，睡觉吧。”于三保点点头，“就听师妹，好好唱戏，报仇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春深月夜静如丝，万物梦浓正当眠”，整个京城早已沉沉睡去。程志飞却睡不着，看着床顶的帷帐，眼睛越瞪越大，怀里的三姨太激情过后也已沉沉睡去。他翻了个身心想，“你到是心满意足了，睡得如此香甜。我可够倒霉的，想想几日来赵贵和的嘴脸，还有聂二彪那趾高气扬的劲儿，恨得的直咬牙。”
“志飞，大晚上不睡觉，瞪着俩眼睛。”三姨太拍拍胸口，忸怩着说，“吓死人了，想啥呢？”
“红姐，以后怕是陪不了您了。”程志飞一脸无奈，“我给警察局当门卫，哪还有脸见您？”
“别胡说，你先委屈几天。”三姨太点了根烟，“大帅臭骂赵贵和，我就在边上。是我在大帅面前告那姓赵的状，就想借此机会把他拿下。可谁知姓赵的真有招儿，抓了俩黄包车夫顶包，硬说案子破了。哎！我一时间也想不出啥好主意。别急再找机会。”
程志飞听他这么一说，暗自佩服，这三姨太虽说出身于风月场，可办事有章法真不含糊，顿时安心了不少。
“事已至此，随遇而安吧，谢谢红姐出力助我。”程志飞半倚在床边搂紧三姨太。
“那是自然，只要你真心对我，赵贵和算个屁啊。”
“睡觉睡觉。”两个人又亲昵地缠绵在一起。
…………
春风吹过，后院的李子花落了一地，仔细看时，花生豆大小的李子结满枝头，绿绿的甚是喜人。
于三保踱着步子，看着徒弟们练功练得满头大汗，总觉得心神不宁。明日就要去赵家演堂会了，可于三保心里越发没底，一则确实是初次演堂会，大户人家规矩多，怕出纰漏；二来总觉得姓赵的没安好心。还有现在程志飞也帮不上忙了，万一在赵家遇见什么事全凭戏班自己应对了。
“师兄，有心事？”李玉莲也坐不住了，关切的问。
“师妹，明天去赵家演堂会，我心里直打鼓。”
“师兄，咱正常演就行，大不了白演一场不挣钱，还能怎么样？”
“哎！钱不钱的是小事，但愿如此吧。你把大家都招呼过来，我叮嘱几句。”
“好。”李玉莲挥挥手，“徒弟们都停下，大家都过来，你们师父有话说。”众人放下手中的兵器，围过来垂手站好。
“明晚去赵府演堂会，是咱‘金花班’首演。说实话，京城名角儿名班很多，人家请咱们绝对是看得起咱们。一是卖力气把戏演好，二是没事就在后台待着，大户人家规矩多，别乱跑。都清楚了吗？”
“明白，师父，记住了。”众人齐声回应。
李玉莲看看众人，“你们师父都是为大家好，所说的话必须谨记在心。”众人边施礼边齐声回答，随后有说有笑各自散开了。她转头看看于三保，低声说，“师兄，我知道你还担心什么，放心吧，不会有事。”安慰了几句，递了一杯茶。
赵家张灯结彩，红布绸缎挂满庭院，院中搭高台，后屏摆了个偌大的“寿”字。赵贵财、赵贵友、赵贵和穿着大红长袍，早早在门口迎接宾朋。达官显贵各色人等陆陆续续带着贺礼登门祝寿。赵贵和走下台阶左右张望，寿宴快开始了，大帅却没有来，一会儿副官送来贺礼也乘车走了。赵贵和心情失落，本打算借此机会向大帅赔礼道歉，消除隔阂，挣个面子，看来只有令寻机会了。
赵老太太穿着百寿团裙，端坐着正中。孝子贤孙们跪倒一片，敬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人也纷纷过来施礼祝贺，吉祥话不断，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八点钟，锣鼓点一响，《八仙庆寿》准时开场，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赵贵和回到客厅，盘算着怎么和于三保说，他才能忍痛割爱。不一会儿，于三保进屋，赵贵和笑着边让座边倒茶，“于班主，快请坐。”
“局长，使不得，使不得。”于三保急忙鞠躬施礼。
“请坐，请坐。”赵贵和略加思考，“于班主，找你来一是谈谈演出费用的事；二是还有件私事。”
“费用好说，您是父母官，给多给少不妨事。”于三保斜眼看看赵贵和，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局长，您说的私事是？”
“这……这……哎！”赵贵和拍了一把桌子，满脸陪笑说，“于班主，我就直说了。我这家业也大，赵家胡同这条街，都是我们赵家的。我岁数也大了，世人皆说多子多福，可惜多年来只有个独子。我想娶咱们‘金花班’的红梅小姐当姨太太，再添个一儿半女……？”
没等他把话说完，于三保放下茶杯，忽的站起来，“不行，别说岳老板不答应，我就不答应。她年纪尚小，还没考虑婚嫁。”于三保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赵贵和楞了一下，并不生气，喝了几口茶，眯着眼睛盯着于三保说，“红梅若小，雅兰、梓荷、默菊也行。”
于三保知道赵贵和这坏主意盘算好久了，只好强压怒火，“赵局长，再说这事儿也不能你一厢情愿啊，这中华民国早不实行填房续弦的婚配了。待我问过老板们吧。你也别抱希望，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赵贵和见于三保怒气冲冲的走了，冷笑几声，悠悠地自言自语，“这京城还没我办不成的事。”吩咐贾六叫聂二彪到客厅议事。
不一会儿，聂二彪一溜小跑从外边进来，见了赵贵和毕恭毕敬敬礼站好。赵贵和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二彪啊，福泰街命案，两名死者福安泰、福安寿在案发当晚是去安泰大戏院看戏，‘金花班’的人有重大嫌疑。明天你带一队人，封了安泰大戏院。”赵贵和捋捋头发，整整衣领，“让他们限期五日内交人，否侧全部抓起来。”
“明白，局长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聂二彪起身又敬礼。
从赵家回来，于三保、李玉莲彻夜未眠，他们都明白这姓赵的惦记上姑娘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苦思应对之策。“师妹，看来这京城咱是待不下去了，明早先把姑娘们送走，咱们收拾东西随后就走。”
“师兄，也只有这样了。先回安徽老家再做打算吧。”
大清早，伙计急匆匆小跑着上楼，“于班主、于班主，不好了。门外全是警察，把咱戏院查封了。”
“还有这种事？走，去看看。”听说来了许多警察，佟国忠、佟国勇也跟在于三保身后。果然，门口站着十多个警察，为首的正是聂二彪。
于三保深吸了几口气，抱拳施礼，“聂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哟，于班主。”聂二彪正正帽子，高声说，“执行公务，查封安泰大戏院，所有人禁止出入。”他一摆手，一个胖警察拿过来一张盖大红印章的查封令，“于班主，你瞅瞅。福泰街命案的目击证人招供了，凶手就是你们‘金花班’的人，那岳红梅有重大嫌疑，限期五日内交人，否则全抓进大牢。”
于三保吃了一惊，马上又镇定下来。心里明白，这是赵贵和提亲不成，恼羞成怒逼亲耍的手段。于是厉声说，“胡说，想查封抓人就抓人，还有王法吗？”
“当然有王法，人证、口供俱在，我们是依法办事。你回去抓紧交人吧。”聂二彪昂着头，指着四周，“别想跑，四周都有人，我们三班倒。”
于三保懒得理他，转身往回走，思考着想送姑娘们走，难啊。听说戏院被封了，警察局要抓岳小妹。众人都急眼了，聚在客厅里你一言我一语准备出去拼命。见于三保进来，都安静下来，围过来。
于三保强装镇定，“没事，让他封，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你们各自回屋休息。我和你们师娘商量一下。再说李经理手眼通天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众人也不敢多言，只好悻悻散去。
“师兄，。要不咱们趁着夜色打出去。”
“不行，咱们几个打出去，出城没问题，其他人呢？怎么出城？”于三保踱着步子，“没想到，赵贵和用这么个毒招逼亲，。咱们别硬来，警察手里有枪，任我们功夫再好也不行。还是从长计议吧。”
于三保、李玉莲都明白，说的轻松，可眼下这时局，说是中华民国了，可还是乱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红梅是断然不会交出去的，可对策一时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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