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气缭绕，灵雾朦胧。
栈道上的风雨依旧如故，惨淡愁云中电闪雷鸣，而这山巅的景致却又别是一派安逸祥和之态，令人心旷神怡。
仅是一处断崖的阻隔，便使得这相同的时空，竟好似被割裂成了两重天阙，对此，唯有仙迹所为的解释可以让人折服。
稍稍休息了片刻，凌寒虚弱地站起身来，望着眼前五座巍然磅礴的剑峰，彻底地打消了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只见那直插云霄，怒破苍穹的悍然气势，似乎亘古以来就耸然屹立在这里，其上更是霞光阵阵，如与玄阳辉映。
另有飞湍瀑流倾泻而下，汇聚成一条蜿蜒的长河，曲折盘旋间，绿水绕青山。
而从彼此之间的排列布局以及形态来看，那更像是从盆地中所伸出的，一只抓向天空的巨手，在少了一些飘逸与逍遥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霸道与凶残！
“仙宗么……我凌寒，来了！”
如此隐晦的气运，凌寒尚还不足以窥察丝毫，他轻声喃喃着，激动的心情一时无以言表，那些千难万险的征服，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艰辛与痛苦，不过好在，他终于走到了这里。
如果再能顺利地拜入山门，则修行有望，报仇有望，身世之谜的揭晓，或许同样可以指日而待……但他也明白，这一切若非猿猱背负，黄鹤托承的两相提携，自己怕是早已身死黄泉！
想到这里，凌寒随即转身，向着此刻和他一样正举目四望的猿猱与黄鹤抱拳敬拜，而在他意欲开口之时，却见两个大家伙也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随后便各自身形一闪，直奔那五峰脚下而去。
愣愣地眨了眨眼，凌寒心怀感激，他目送着猿猱与黄鹤消失在了下方的林海，便一个人待静在原地继续修养，后背的伤让他暂不可再行奔波。
…………
汹涌澎湃，激流猛进，水石相击的巨大声响，如同万壑天雷轰鸣！
两日后，站在岸边，切身地体会着这股奔腾不息的大河意蕴，那滚滚逝水所流淌着的，是无穷的天地浩荡……
触目感怀间，凌寒忽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处巨石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麻衣老者，手持鱼竿闲坐，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湍急的河流中，似乎是在垂钓。
须臾，像是察觉到了这惊异的目光，老者转头同样望了过来，浑浊的双眼微微一凝，那充满皱纹的脸上，随即便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轻轻地招了招手，似乎在唤凌寒过去。
熟悉的感觉，与之前崖边的那道模糊身影极为相似，凌寒怔怔地看着，疑虑重重，纵然有所猜测，可他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这老者的出现太过匪夷所思，方才他视察此地时，分明别无他人，可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再去看时，对方便已凭空显现。
尤其是此人身上那种玄妙的气息，似有着与四周融为一体的境界，给人以古老而又神秘的感觉的同时，仿佛他就是这山，就是这水，恍惚之间，更似有祥云在绕。
一阵惊疑不定，但想着此地既是仙宗所在，凌寒也就稍稍释怀了一些，一切不可思议的，都能变得合乎情理，所有诡异莫测的，或许也只是仙人神乎其技的冰山显露而已，短暂的思量之后，他踌躇着走了过去。
看起来不足十丈的距离，在真正前行时竟是显得有些长路漫漫，只觉得时间似乎过了好久，凌寒这才堪堪走到老者身旁，惊异迷茫中，他又隐隐间有种好像进入了另一时空错觉。
四周的景致虽说并未变化，但其氛围却变得格外安静，除了莎莎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响动，至于那条怒浪涛涛的大河，这时却也无比的缓和与柔顺，如同潺潺溪水，涓涓细流。
而随着靠近，在凌寒的感知中，这老者身上的玄妙之意渐渐散却，像是返璞归真了一般，那普通的气息，与常人无异。
可越是如此，才越显得不凡！
“前辈，您……”强壮胆量，暗自役使，凌寒斟酌着言辞轻声开口，只是这话语还未来得及完全说出，就被老者嘘地一声直接打断，似乎是怕其惊扰到了水中的游鱼罢。
会意中的凌寒连忙噤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等候，略有忐忑，而老者也同样默然地望着水面，不再予以理会……时光如同河水般缓缓流淌，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扑腾的水声响起，静谧的气氛才随着一条怪鱼的上钩而打破。
“传言天地初开之时，众生混沌，万物皆灵，强大的种群遍地横行，而人族势弱，整日生活于水深火热……”
“被奴役着的先民，不甘就此沉沦，他们探寻各种力量的源泉，希望能够像强者一样站起，在这涅尘界占据一席之地……”
像是这鱼既已上钩，便不再需要静谧的氛围了，收杆的过程中，老者忽然缓缓开口，如讲故事般轻声诉说着。
凌夜闻言一头雾水，偷偷地打量了老者几眼，虽然是不明白对方意欲表达些什么，但他觉得其似乎并无恶意，于是便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聆听。
同时在他的思绪里，也正暗自揣测着，想要知道这神秘的老者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一番费力思索，可却依旧毫无结果。
其实，若是凌寒曾在那百人之列，参与过仙月宗的晨曦启蒙，他定会认出眼前这老者的身份，赫然便是当日的传道上仙！
不过其虽同为一人，但如今的装扮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而所说的内容也是完全迥然。
“……主上蚕丛明悟规则，窥破天道，传授修行之法，不过万年须臾，曾经的蝼蚁贱族，成为了主宰众灵的霸者……”
“而后崛起了的人族，又开始内部的不断纷争，狼烟四起，战火尽处……为了阻遏自相残杀的悲剧，蚕丛以其强悍的实力与声望，创立法度……”
于苍茫开国，统领整个大陆，号称古蜀！”老者看着湍急的河流，那条怪鱼早已被他收于袖间了，如今似乎以身为杆，以念为线，目之所及，便是钩之所在，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超脱之意。
只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情绪稍稍有了些变化，那原本古井不波的气息，也开始荡起了阵阵涟漪。
而凌寒对此却并未察觉，这时的他坐在原地，不再拘泥于对方身份几何，完全沉迷进了那段古老的时光，老者的话，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千万年前的画面随着其描述，一一地于脑海浮现。
“立国之后，天下倒也享受了几万年的太平，除了一些小的摩擦冲突外，再无太大矛盾……可人性的恶意岂是那么容易抹去，这一切的安宁，却都只是基于蚕丛一人的威势！”
“……在蚕丛神秘失踪不过千年，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劣根便开始萌动……直至鱼凫仓促即位，大陆已是诸侯自立为王，举国漂浮动荡之际！”
老者神情中的激动之色越发明显，其中更是夹杂着无尽的愤恨，屈辱，苦涩，遗憾……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这一切，凌寒还是没有丝毫的发觉，他依旧在那如梦的画面中做着迷失的过客。
“皇室衰微，被迫宣告退隐，欲偏安帝都一隅……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饶是蜀脉如何低调，仍有层出不穷的后起之秀，不断挑衅曾经的权威！”
“在这风雨飘摇中，蜀之一脉每日如履薄冰……古蜀大势已去，仅凭幼主鱼凫自然无力回天，遂创立四大仙宗，风花雪月为名，意欲保护皇族，不至断绝……”
“可在先秦的强大与阴谋下，古蜀还是败了，空留鱼凫和一群残兵败将侥幸苟活……而后四宗拼尽全力，几近灭门掩护，这才逃到了这片疲脊的北辰之地……迄今为止，已有四万八千载！”
终于，像是彻底讲述完毕了一般，老者不再言语，他深深地呼了一口长气，随后微微侧身，平静地看向凌寒。
迷茫的少年从梦境苏醒，眼光流转，若有所思，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莫明其妙地要讲这些，这关乎世界源起的内容，听起来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小友，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看着凌寒思索的神情，老者微微一笑，温和的语气，真诚而又礼遇，甚至隐隐间还透着一股尊崇之意。
然而，却不待凌寒有所回答，那老者便又自顾自地缓缓说道。
“老夫，便是这四宗的一代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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