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走廊的最靠里面的房间，是一间房门很窄的雅间，房门两旁各摆着一盆齐人高的盆栽，枝叶茂密，绿意盎然。房间里，郭神策嘴里兀自念念有词：“说好要好好喝酒的，但要好好地喝酒又怎么能没色相陪呢？光有酒，没有色，忒也单调无趣。”
曹一羽笑哼一声，不接话茬，面色渐渐严肃起来，说道：“两位，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件大事。我曹家该立一个储君了，根据家规规定，身为长老，我可以提出一个后备人选。”
郭神策一听这话两眼放光，一扫幽怨的脸色欣喜地道：“怎么，你是想要争下一任家主之位么？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向看好你。凭咱俩这交情，这忙我帮定了。”
曹一羽摇了摇头道：“我想举荐的人不是我自己，而是曹秋凌。”
荀织香点点头道：“曹秋凌这些年来，习武极为勤奋，做事有担当，为曹家出力不少，大家有目共睹，确是很好的储君人选。”
曹一羽又接着道：“可是却有人绝不想让曹秋凌当上储君，一直在对他压制掣肘。甚至，可能还对他起了杀心，这人也不是曹钊。”
荀织香c郭神策同时惊问道：“那是谁？”
曹一羽不答，反问道：“以两位的聪明才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荀织香皱起了眉头，面露为难之色。却是郭神策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曹伯武虽为人多疑猜忌，却未必敢随意就下毒手。有我和荀兄暗中扶保，定会护得他安全。凭咱俩这交情，你只要一提出此事，我一定会站出来全力支持他。”又对荀织香问道：“织香，凭咱俩这交情你也绝对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荀织香举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说道：“此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家族重器，绝不可凭交情行事，一定要公正公平。我不会偏帮家主，但也不会偏向你们，只会全力坚持正义。在曹家这些年轻人当中，还有一个曹钊这两年来也是武功精进，一手暗器功夫精彩绝艳，颇有当年徐子都的风范。若是曹钊当了家主，也足够有能力肩负起家主之责。”顿了一顿，又呆呆地说道：“不过，这曹钊的为人品行却不够光明磊落。与之相比，支持曹秋凌也确是最正义公正的做法。咦？我怎么不知不觉就上了你们的贼船了。”
曹一羽伸手为荀织香斟满酒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织香，你真是个君子。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要你和神策帮我想想办法。我想要学武功，但要只学最好武功。”
郭神策奇道：“什么武功是最好的武功？”
曹一羽又给郭神策斟了一杯酒，说道：“我听说萃英书院里教的学问的是世上最好的学问，教的武功也是世上最好的武功。”
郭神策笑道：“原来你小子偷偷摸过我和织香的底啊，看来我和织香又要欠下皇爷一个人情了。”
荀织香道：“此事好办，曹家素来与萃英书院的‘毒财神’徐子都关系友好，萃英书院以前曾派人来我曹家增援助守。此次江湖传言‘毒财神’遭遇不测离奇失踪，你可以率领一队人马以增援萃英书院为名前去，曹伯武必不阻拦。到时候我和神策为你引见皇爷，直接做皇爷的入室弟子。”
郭神策又道：“凭我和皇爷的交情，你这弟子我敢保证皇爷收定了。”
这时，门外响起“呛啷”一声拔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扑通一声，好像是门口的盆栽被碰倒了，然后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荀织香和郭神策一惊，就要起身。曹一羽用手势朝荀c郭二人压了压，大声咳嗽一声，门外又传来一声低沉的还刀入鞘的声音。曹一羽又对二人笑道：“兄弟先行谢过了。不过在动身去萃英书院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做一件事。”
城外的双雀山山脚下有一间茅草屋，推开门走进去会发现屋内有一个八尺见方的洞，洞里面是一道窄窄的阶梯，斜斜地向前方地底下延伸，越来越深，下面微弱的烛火摇晃，若是刚从外面走进来，得要使劲睁着眼睛过好大一会才能适应这昏暗的光线。顺着往下走一会就是一个石室房间，四周是潮湿的石壁，房顶还有石钟乳上的水珠落下来滴答声。整个房间仿佛一座地牢，实际上这个房间也确实是修建在地底下，正上方就是茅草屋后面的菜园子。
曹一羽就站在这间地下石室里，小心躲避着头顶上滴落的水珠，他很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
“你终于肯来找我了。”阴沉的声调挤出八个字，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穿着一身黑色粗布衣服的人背对着曹一羽，正叮叮当当捶打把弄着一堆铁片，看那堆铁片的形状粗略地像是各种飞镖暗器。曹一羽皱起眉头，慢慢走近那人。
那人回过头来，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睛似鹰隼般注视着曹一羽，眼神中带着冰霜般严寒说道：“我知道你有许多想问的，那么，现在你可以问我五个个问题。当然我也只会回答你这五个问题，想好了再问。”
曹一羽睨着他道：“我首先要知道，你为什么选中我？我知道你和曹钊的关系绝不一般。”
那人用轻蔑的语气说道：“曹钊志大才疏，目光短浅，又和曹钧一般地猜忌阴刻，不配让我辅佐。而你比他有本事多了，我观察留意了你将近五年，我了解你，也只有你最适合帮我复仇和完成我的大业。”
曹一羽问道：“你要对付的人是谁？”
那人压抑着略微激动的情绪，恨恨地吐出三个字：“麒！文！城！”
曹一羽失声道：“‘锦麒麟’麒文城？！你疯了么，你可知道八神？你可清楚他什么身份，武功又有多高？要对付他简直难如登天。”
那人摇摇头道：“我知道他是八神之一，我也很清楚他的武功有多强。武林中，曾有先贤前辈将武功等级分为九个级别，叫做九流，也叫做九品。当今世上，传闻中的八神自然是一品，武功盖世，出神入化。但中原五大家族的人也未必差了，你曹家有两个二品高手：左右兵马都统典隆c许琥；还有五个三品高手：荀织香c郭神策c荀奇约c程兆贲c贾九命。这世上随便一位五品的高手便足以称霸一方，而你曹家光是三品之上的高手就有七位，又有兵马数万，凭着这份实力，只要运用得当，足以打败一位八神的门派。你虽然武功连九品都不到，但也无妨，因为在我看来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看重的是你的智谋本事和曹家长老的身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没有谁是一定不败的，事在人为罢了。”
曹一羽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只觉身前这人虽然想法有些疯狂但却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眯着眼睛又问道：“那你就不怕当你帮我完成我的事，我却过河拆桥毁约吗？”
那人目含笑意，好似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淡淡说道：“你不会的，因为我了解你绝不是一个无信的人，我甚至比跟你从小玩到大的曹秋凌还要了解你。而且只要你肯帮我做成第一件事，除了上次我开出的条件之外，我再加一条：我把萃英书院送给你。”
曹一羽目芒一缩，警惕地说道：“看来你果真是很了解我，我开始相信你也确实有这本事了。但是我要警告你一句，我绝不会做一个傀儡，也不想以后经常被人盯梢听墙角。你想不想知道前几天在望花楼有一个穿着一身绿衣服，躲在一个盆栽后的人是谁？当时他差点拔刀杀了另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那个穿着绿衣服的人叫满十五，是我曹家军武将中武功仅次于典隆c许琥的四品高手。”
那人呆愣了一下，用带有欣赏的眼神看着他道：“呵呵，我只是知己知彼。希望我们以后能精诚合作，我也果然没有选错人。你已经问了我四个问题，现在你还可以再问我一个问题。”
曹一羽说道：“我问完了。”
那人道：“再仔细想想，你真的没有要问的了么？”
曹一羽沉吟道：“如果你非要我问的话那好，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人说道：“我叫司马坤。”
曹一羽道：“好了，凑够五个问题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曹家储君是曹秋凌的。”
司马坤笑道：“这个我知道。”
曹一羽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明白。我是说曹秋凌也不会是一个傀儡，他将会是真正的曹家家主。我不会逼着他做他所不愿做的事，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司马坤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过身去走向一道帘幕，说道：“好了，你问完了。你问的这五个问题都是最应该问的，说明你是个聪明人，你有资格和我合作。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帘幕后面有一张卧榻，铺着夹杂着茅草的竹席，曹一羽认得这竹席是城西老刘头做的，用的是最差的竹竿下脚料与芦苇，一直是买来给府上最低贱的奴役下人门打地铺睡觉用的，而且劳累的下人们每次休息时都是咕咚一躺，很容易促起毛边褶子，根本不会去整理，所以往往需要每年大批大批得一换。可这张竹席已经泛着油光包浆，却仍然平整如新。卧榻旁有一张很小的案几，上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的字很小，却一行一行写的很整齐。曹一羽定睛一看，纸上写的赫然正是刚才问的问题的答案。
司马坤眼神中略带着一抹骄傲，说道：“我曾听说诸葛延祚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他每次都能猜到要来拜访的客人要对他说什么问什么，他睡觉前就提前把回答写在纸上交给仆人。他在后面房里睡觉，仆人就与来客在前厅一问一答，从无破绽。我也想学学这头睡黑虎，却可惜没有仆人。你果然问了这五个该问的问题，一个不差，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废话问题。这既说明了我有够聪明，也说明你也够聪明。我若不聪明就不会猜到你要问的这五个问题，你若不是聪明人也不会一个不差地问了这五个该问的问题。哼哼，你说我们这两个聪明人加在一起，还有什么办不成的，我相信我们会打败麒文城。”
曹一羽哼道：“诸葛黑虎有严重的嗜睡症，你想不想也学学。”
司马坤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诮之意，淡然说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两件事，我也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这四件事都不是简单的事，你应该希望我更聪明一点，更努力一点，这样我们才会更强，才会更有把握。”
曹一羽道：“曹钧再过三天就该出征回来了，听说这次他是大败而归，你可以开始帮我做第一件事了。”
司马坤点点头道：“我希望我们这对盟友能合作顺利。”
曹一羽说道：“我希望我们在并肩作战的时候会变成朋友。”
司马坤闻言一愣，眼中一直带着的那一丝冰霜幽恨不经意间溶解了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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