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蛇郎 > 正文 菩提
    一盏茶功夫,那溜人已上了山头。黄衣老道南朝石台躬身而立,灰衣小道们于其后三字排开,皆是毕恭毕敬的,四个汉子把轿子置在法阵中心后速速退开了,不敢迟疑,生怕有甚冒犯的。凤吾焦急中捏碎了根嫩枝条,心中暗骂,乃这厮江湖老千,做的什么违天悖理的害人勾当!但亦不急出,先静观其变,恐打草惊蛇或有其他什么变故。

    眼见着黄衣老道欺步近了石台,绕着外缘摇着铜铃施法,众小道随之念起咒决。献舍之法须得由本人亲自与召来的亡魂订立契约方可完成,但谁又知晓这帮家伙不会歪打正着,将活生生的人白白地献祭。江湖术士,半知道理,古往今来弄巧成拙闹出祸乱之例比比皆是,世人将其与道门混为一谈,由此道门平白地蒙了这无由之冤罪。朝廷虽令各地官府严拿,但他们装成道门中人,又能真说出些玄虚来,遂很难分晓。

    铃声震荡,靡靡咒歌彻天响来,那朱砂涂的法阵由底部染上了一抹暗红,此象乃阵法起效之兆,凤吾知不能再等了,便召出白帝箫在手,他伪装成这个叫李三强的人自不能将箫佩在身上,只能作法掩藏了。白帝箫曲有辟邪之力,再者请仙轿乃桃木所制,两相合力,应能挡住被召来的鬼魂。欲吹奏,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乃是身旁的一个捕快,他压着声音喝道:“你做什么,我们的所处暴露了还怎么拿人!”

    只见身边树上的这群人个个提神戒备,神色严肃。他们有严令在身,无暇顾及这个小娃娃哪里拿来的箫和他拿箫做什么,而凤吾亦无心细究他们的话。

    须得快些阻止才是!急掏出雷令符,默念几句咒决,便有一道惊雷劈来,劈的不是别处,正是他自己所在的老槐树上。众捕快遭此一雷皆被震下树来,在地上轱辘滚了几下,破了胆地甚也不管,惊慌喊道:“我的娘啊,我竟还活着!”“我刚是要见阎王了呦!”“老天保佑,神仙保佑,大难不死,我等日后天天烧高香!”说着几人忙不迭地对天拜了拜。

    “什么老天保佑,什么神仙保佑!”这时,一沙哑的声音道,凤吾黑头黑脸地,头发倒立,说话时口中还吐出圈黑雾烟来。方才雷劈来时,若非是他挡了,凭他们的血肉之躯焉有不死之理?不过想来这群家伙会遭此一难也全因自己,还是不提也罢。别人的雷符震鬼慑神,而他自己的别有番想法。惭愧惭愧。

    法会那处,听得有雷落来,人人大异,独那黄衣老道却是忙头抢地跪拜道:“天降神雷,百花娘娘将现世矣,汝等速速跪拜,以求此生福泽!”

    管不了太多,凤吾将箫插在腰侧,急奔入场,纵身跃至黄衣老道面前喝道:“你还不快点罢手!”黄衣老道未料一小娃娃闯了进来,窒了少时,却是雷霆大怒:“鲁莽小儿竟敢擅闯百花娘娘仙会!”旋又沉定心思,有所了悟,冷然道:“听说南无飞燕有千变万化之能,今日变作这么一个邋遢小儿潜入进来真叫贫道大开眼界啊!”

    凤吾怪道:“什么南边没有燕子北边没有鸽子的,我叫你快点住手听到没有!”黄衣老道脸黑至极,却对身后的小道说道:“上官大人,飞燕已出,您现可立马将其捉拿归案了!”

    只见那群灰衣小道立马奔上前来,撕掉外衣,个个皆是官衣带刀的官差,而为首的正是那个头头。头头放出信号弹,整个山头的每棵树上都窜下来几名官差,乌压压地朝凤吾围来。那原先躲在老槐树的几人也在其中。好家伙,竟埋伏了这么多人,当时心念这献舍的法阵,丝毫没有留意附近人气。

    “你们可知这个法阵其实是”话未说完,头头便将白晃晃的一把剑逼至他的脖颈。凤吾称奇,这出手,这身法,还有他手中这把仙气流动的剑,此人真只是衙门里的一介捕头吗?

    其余小捕快见头出手就把南无飞燕制住,一阵喝彩,齐齐拿刀来助阵,又有人拿出了条锁链来欲将犯人铐住,那头头却一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于半仙拿下!”

    当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深觉自己耳朵听差了,于半仙最先反应过来,干笑道:“上官大人,您这是要卸磨杀驴了吗?”

    “妖道,你以为你骗的了我?要不让我的清风来验上一验?”头头冷冷道。原来,他复姓上官,单名为选,乃北都府下第一神捕,今上御批其为“八面罗风,神断清世”,今特为捉拿南无飞燕才伪装成邗城北城的捕头。不过他虽是官府中人,但其家族上官家却属仙门世家,他手中的剑也自是把仙剑,名曰“清风”。当时于半仙教他们念的咒决时他心中就有疑虑,近了石台,乃见到台上法阵,虽不识得,但观其纹路走势邪门邪路的,多年办案极是敏锐,当下就觉有端倪,便欲伺机拿下这个妖道查个一清二楚。

    于半仙哪里肯束手就擒,妖法一施,竟自地里生生冒出许多土偶来,这些土偶拿着土剑乱挥乱舞,朝上官选和所有官差攻了过去。

    一时间土偶与官差打成一片,血汗横飞,土裂尘扬。上官选收剑转身与凤吾抵背而立,正色道:“今日暂且放过你,来日定有机会将你捉拿归案,你若真是为了救杜姑娘而来,快些带她离了这地,我来挡住于半仙。”凤吾茫然道:“哈?”上官选劈烂飞至身前的一个土偶,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凤吾也不再管上官选刚说的话有多奇怪,疾步走到轿旁,掀开帘子,却见里头一美人梨花带雨,忙叫道:“快出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美人一动不动,伸手过去晃了晃她的肩膀,乃发觉是为法术定住了。倏地,头顶“轰隆”一声响,便有零零碎碎的泥快砸在肩背,抬头一看,是上官选替他斩掉了攻来的一个土偶。凤吾道了声谢,上官选只说了句“快走”。

    打了个口哨,竹马应声跃来,凤吾急抱美人上马,却有七八个土偶围在四周,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好空手碎土偶,打碎一个才勉强走了一步。然而,土偶不知疼,不惧死,再者于半仙就山土成偶,土偶打碎后又归为山土,山土又结成土偶,根本就打不完。官差都凡胎,现已伤痕累累,而凤吾赤手空拳又要保护一人根本施展不开,上官选固然可以一当十,但时间久耗下也是力有不逮。

    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凤吾掏出身上仅剩的一张雷令符和雨令符,略略踌躇,这些符乃长老们凝其仙力所画,用完了之后只得自己画了,可灵力上就要逊去好多,到时候四方道会上岂不落下风?随即立马猛拍额头,暗骂一声自己,年凤吾啊年凤吾,你怎的不分轻重缓急来,自是救人要紧了!遂燃符起咒,双掌相击,弹指间,雷雨大作,土偶的行动也迟缓了不少,竹马趁此载着凤吾和美人一骑绝尘而去。

    于半仙喝道:“哪里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大计如何能断送一小儿手中,方欲追去,清风银亮的剑刃便横在他身前,上官选道:“妖道,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来!”

    竹马行的飞快,很快便到了离鲁公补房子的二三里处,桑梓早在这里的一根枯木桩上等候了,见他一脸嘻嘻笑意,想必早就知道前因后果了。凤吾一股莫名心肝火上,但强忍住了,他一定要将这顿火气丝毫不欠地送给鲁公补。

    河边歪脖子柳处,粗犷汉子懒散地瘫在竹椅上晒太阳,高挽起袖口,大口吸着水烟,见年凤吾牵着竹马来,杜小姐就被横放在马背上,眯眼笑道:“小子,你就是这么对这邗南城的第一大美人的?”

    凤吾却不与他分辨,只沉着脸色愠道:“鲁老头,你要我去救人也不说个明白,得亏我一时兴起混上了山,不然你可知后果!”

    “哎呀,险坏了大事!”鲁公补猛拍自己脑袋,听得少年唤他鲁老头,又道:“你小子前些日子还斯斯文文的,今个儿咋的这般与我说话?有失体统啊!”

    凤吾白他一眼,道:“为长不尊,还想小辈尊敬你?还不快给我搭把手!”说着两人扶着杜小姐下了马,把她置在竹椅上却是双眼无神动也不动,鲁公补忙问:“雪若这是怎了?怎不见她动弹?”还拿手在其眼前扫了扫。

    “她这是中了定身咒,那于半仙想是要这杜小姐安安分分地献出肉身来!”凤吾咬牙恨恨道。定身咒通常是要施咒者来解开,不过旁人也不是解不得,只是麻烦点而已。遂咬破手指,用血在杜小姐的额头写了个符文。

    符文很快起效,杜小姐恢复了行动,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站起并当头给了凤吾一巴掌。并骂道:“流氓!”

    被打得心神恍惚,凤吾晃着身子跌退两步,并非他受不住这女子的力道,而是始料未及。救人一命,他倒不挂心能否收到什么答谢,只是他自小生活在璇玑门,失忆前有没挨过巴掌不太记得,但有记忆来,有师兄护着,有师长们溺着,没受过任何委屈,今日冷不丁挨一巴掌,心气上来,半天只生瞪眼不言语。

    女子婆娑的葡萄眼旁原有几道粉色泪痕,现下更是又红了几分,急用力一跺脚兀自跑开了。鲁公补和桑梓也是没料到杜雪若此举,生张了半天嘴巴才呵呵笑着劝解道:“小子,你别放心上,雪若这孩子打小被娇惯着养,今日怕是吓坏了。”“雪若姐姐这次是受了惊吓,少侠莫计较。”

    桑梓的这句“少侠”让凤吾觉得有几分受用,揉了揉烧疼的左脸,问道:“就这么让她自个儿跑开没问题吗?”“无妨,她家就在附近城中,自个儿跑着就回去了,仙会良机已过,还有那么大堆官差要应付,那于妖道一时也顾不上她了。”鲁公补说道。

    诸事揭过,凤吾现在尤想知句黔情况,经此一事,他已深知没把神剑仙器在手实在寸步难行,遂问道:“我已经把人给你请来了,你交与我的事情我已办妥,那我的剑呢?”

    桑梓忙说道:“少侠您的剑还在修快好了要不您再等个几天?”鲁公补却一把推开他道:“什么没修好,有我鲁公补修不好的东西?小子休辱没了你师父我的名声!快拿来给瞧瞧。”

    见桑梓这般与自己客气说话,凤吾倒紧张起来,莫非心虚,干嘛如此作态,但又见鲁公补一派得意洋洋欲炫耀自己杰作的神情,又不知其师徒二人要搞什么花样精来。这时,桑梓转入大屋须臾捧出柄伞过来,十分之迟疑。鲁公补道:“小子,过来看看怎么样?”

    “做工神也!”观此伞,柄白如瓷肌,尾端作宫柱样式雕刻,首端则是尖锐锋芒,如刺目之光,伞布色乃白梅色,绰绰流光溢彩似有精灵游于其上,架子铁光寒胜秋月,久久视之,能见涓涓仙气流通其上。凤吾此评竟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

    “哈哈,小子识货,这点就比我这傻徒弟强多了!”鲁公补满意地撸着自己乱糟糟的胡须,点了点头。观赏完此伞,凤吾又问道:“好了,现在该给我瞧句黔剑了吧?还有那匹云澜罗暖,你别是私吞了?”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俏皮,明显是在开玩笑。

    鲁公补却很较真,怒道:“你小子当我鲁公补是什么人物!你往细里瞧瞧,这把伞的伞柄就是句黔,而伞布便是云澜罗暖,哪里少了你的?我还白送了你副紫金母铁做伞架呢!”

    “你你用我的剑和我的布做了把伞?”闻此,凤吾面色僵硬良久,简直不可置信,好好的神剑先断成两截,再沦为伞柄,他日后无脸回见师兄和师父长老们了!桑梓为难道:“我也有劝阻过师父的但他老人家兴致大发,我拦都拦不住,这才”

    鲁公补见少年神色,全是不屑,乃道:“你别小瞧这把伞,待你日后用来就知道好处了!”凤吾不信:“什么好处,再巧极天工,不就是伞吗?除了遮风挡雨还有甚用!”

    无法,深叹一口气,鲁公补开始手把手教少年使伞之法:“你先默念一个‘解’,再念一个‘合’试试。”

    凤吾依他所言,念“解”之后,伞柄竟脱伞身而出,变回句黔,再念“合”,句黔回至伞中又变回了伞柄。有意思,还能这么玩的!鲁公补接着道:“剑藏伞中,一来可混淆敌人,二来也尽可能的保护剑身,诸如下次再遇上福宁,你直接以伞状对之,任他使尽吃奶力气也化不了分毫!”原来他与福宁是老相识了,一个爱器如命,一个醉心化器,故两人不容水火,当日他见到句黔剑上残留的真气后,便知是断玉手福宁所为了。

    凤吾这下才心动不已,福宁可叫他吃了大亏,如今他有了这把伞,他日相见必报这断剑之仇。乃抱拳谢道:“多谢!”

    鲁公补却摆摆手,叹口气,深沉道:“是我得多谢少侠成我毕生之愿啊!”良久方又道:“我毕生有一大愿望,人人皆道我鲁公补修旧器如鲁公新造,却竟不能如鲁公般造出器物,如今这把菩提伞便是我平生所造的第一件法器。”

    “菩提伞”凤吾捧伞于掌心,竟慢慢地爱不释手起来,沉吟道。鲁公补缓缓将目光移向了他,道:“我给此伞取名菩提,意为‘手有屠刀,心有菩提’,尔当时刻铭记,切勿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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