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雨锁寒江 > 正文 第七章
    到了第五天夜里,师徒二人仍旧潜伏在房顶上,等候血案凶手。夜已经很深,明月如弯刀一般挂在天空,照亮方圆数里。捱到子时,陈仙奇借着月光,看见远处影影绰绰十来个人,身着黑衣,正向杜王斌家走来,连忙轻声提醒白少烟。白少烟也早已注意到了,伏在屋顶上,紧盯着那些人。

    犯下许多血案的凶手终于现身,白少烟满身的血性都涌上来,恨不得立刻下去,将这一帮人一网打尽,也看看这些人的真面目。陈仙奇更是激动,一想到今晚就能得报血仇,心中的激愤之情难以抑制,双手紧紧握住腰间长刀。

    那些黑衣人走到杜王斌门前,用刀在门上敲几下。过一会,杜王斌忧心忡忡的出现在院子里,慢慢的去开了门。一见这一群黑衣人,杜王斌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杜大人,既然开了门,怎么不让我们进去?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深夜之时,万籁俱静,因此院子里的谈话全部清清楚楚的传到白少烟师徒二人耳中。黑衣人的一声“杜大人”,让白少烟师徒心生疑惑。这杜王斌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乡绅而已,跟官场毫无瓜葛,怎么会被称作“杜大人”?莫非杜王斌此前还曾出仕?

    师徒二人还在猜疑,杜王斌已经将这一群黑衣人请了进来。为首的黑衣人用刀鞘指着杜王斌的胸口,道:“杜大人,七天之期已经到了,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

    杜王斌声音中带着颤抖:“请恕我难以从命!”

    黑衣人大怒,向着身后的人道:“把他们全家都带出来!”

    身后的黑衣人得了命令,分头去搜捕杜王斌的家人。陈仙奇看到这里,心急如焚,数次看向白少烟,只想立刻下去救人。白少烟却示意他稍安勿躁,要再等等,看看这些黑衣人到底要干什么。

    不到片刻,杜王斌的家人都被带到庭院里,跪在黑衣人面前。可怜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脖子上都被架着明晃晃的大刀,吓得身子抖如筛糠,却一声也不敢出。

    为首的黑衣人指着杜王斌身后的家人,向杜王斌喝道:“我也不跟你废话,我们大老远来,今晚一定要向你讨个结果。安南主人的话我都给你带到了,他给你指的是可一条明路,你要是答应了,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前途不可限量。你要是不知好歹,今晚,你杜家一门,就绝在这里了!”

    杜王斌似是早想好了答案,此时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早就想好了。自靖难之日到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愿再妄起事端。况且,人生在世,终会有走的那天,今晚,就当那天提早来了吧。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们一起上路,也无怨言了。”

    白少烟耳听得“靖难”二字,吃了一惊。当今圣上,以“靖难”之名,夺得帝位,到如今,已经十数年了。天下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不愿轻言。现在,杜王斌却说起此事,难道他和“靖难之变”还有什么瓜葛?这些人又提到安南,白少烟更是疑惑,安南国是南洋异邦,向来与大明相睦。连环血案发生在大明,却怎么又和安南扯上关系?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你这黑心肠的人,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家人想一想。你的夫人,你的两个儿子,今夜要是都死在这里,到了阴曹地府,你可怎么向你杜家先人交代?”

    杜王斌盯着那黑衣人,道:“他们要怨,就怨我吧。只不过,这笔账,却要算在你们头上。你们恶贯满盈之日,便是我们杜家雪恨之时。”

    为首的黑衣人大怒:“死到临头还嘴硬!好,既然你要硬扛到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眼见血案就要重现,陈仙奇惊慌失措,正要招呼白少烟,却见眼前黑影闪过,白少烟早就掠身而出。陈仙奇赶紧拔刀,随之跳下。

    庭院里的黑衣人正要动刀,却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断喝:“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这些人不提防还有人埋伏,齐齐仰头看去。

    只见月影阑珊之处,凌空跳下两个人影。正是白少烟师徒!

    白少烟挟风雷之势从屋顶跃下,手中长刀直取为首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倒是有些本事,立刻举刀一档,向后退去。一边说道:“好你个杜王斌,竟然暗算我!”其余黑衣人也都吃了一惊,随即舍弃杜王斌家人,将白少烟师徒团团围住。

    为首的黑衣人向白少烟师徒道:“二位是何方神圣,为何深夜在此?”

    白少烟怒道:“深夜在此,就是要将你们这些贼人一网打尽。”说罢,刀尖一指,虚步向那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不提防这人如此凶狠,急忙举刀相迎。其余黑衣人也各执兵器,围了上来。

    白少烟师徒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挺起长刀,向这一群黑衣人猛攻过去。师徒二人,一个是一流高手,另一个则复仇心切,两人面对十来人,不见颓势,反倒攻势凌厉,丝毫不落下风。这场面,不像是十几个人围攻二人,倒像是二人攻杀这十来个人。

    这一群黑衣人虽然武艺也很高强,可终究顶不住师徒联手。不到片刻,便死伤过半。为首的黑衣人眼见不妙,掉头便走。其余四五个黑衣人不敢恋战,转身便逃。

    白少烟向陈仙奇道:“你守在这里,小心他们杀个回马枪。”说罢,一路追去。

    白少烟尾随这一群黑衣人,一直追到一条河边。河面上停泊着一条船,正是那几个黑衣人的逃遁之处。那几个黑衣人跳上船,解开缆绳,驾着船要逃走。

    白少烟赶到河边,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到船上。黑衣人本来以为,船开出去,离了河岸,便能逃脱。却没想到,船到河岸的这点距离,白少烟只要足尖一点,便能轻松越过。

    白少烟一登船,就如虎入羊群,惊得这一群黑衣人后退连连。白少烟抽刀砍杀过去,几招之下,又要了两人性命。其余黑衣人见势不妙,向着河心,“扑通”一声跳下去。白少烟赶到船头,只见河心涟漪点点,黑衣人全部消失在河水中,没了踪影。

    白少烟虽然武艺超群,却不识水性,只能任凭这些黑衣人遁走。眼看就能捉到几个活口,解开这血案之谜,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让他们溜了。白少烟站在船头,只恨自己无能,顿足懊恼半晌,无奈而回。

    回到杜家,在正屋里见到见陈仙奇和杜王斌。杜王斌脸色呆滞,瘫坐在椅子里,陈仙奇则一脸怒气,在堂上来回踱步。却不见杜王斌的妻儿。

    白少烟上前问杜王斌:“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要对你下毒手?”

    杜王斌抬眼看看白少烟,道:“这是我的私事,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只能是连累了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白少烟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怕什么连累。”又一指陈仙奇,“此人是我徒儿。年前,其族人也是被这一伙黑衣人所杀,只有他逃了出来。我们今夜追凶,也是为了报仇雪恨,你既然知道内情,就尽管说出来。不管这幕后的黑手是谁,我师徒二人拼上这一身武艺,也要讨个公道回来。”

    杜王斌看向陈仙奇,端详一会,目光转过来,却仍是冷冷答道:“罢了,罢了,你们还是走吧。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

    白少烟怒道:“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连这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么?”

    杜王斌默默无语。陈仙奇在一旁气呼呼道:“先前,我逼问了他许久,他却连一个字都不说。这人简直就是个老顽固。”

    白少烟听了陈仙奇的话,心中焦急,向杜王斌喝道:“不要执迷不悟!那伙人今晚走了,改天仍旧会找上门来。你说出缘由来,我们也好找个应对之策。你这样冷眼相对,那我今晚救你有何用?还不如让你在那人手里挨上一刀!”

    杜王斌坐直了身子,叹口气道:“无论如何,今晚先谢过二位大侠救命之恩,若有来日,必有厚报。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其中的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我实在不愿牵连其他人。如果你们执意要听,明日,我细细的讲给你们听。今晚折腾半宿,大家都很疲惫,不如早点安歇。我妻儿一向见不得生人,今夜又受了惊吓,先让我好好陪陪他们。这样安排,不知道白大侠以为如何?”

    白少烟一番口舌,总算让杜王斌让了步,此刻,再说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杜王斌不愿被打扰,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细问不迟。于是,白少烟师徒二人告辞,悄悄回杜向元家安歇。

    到了第二日,白少烟师徒早早起身,赶到杜王斌家,要将事情问个明白。到了杜王斌家门口,白少烟敲门,却不见回应,再敲几下,仍旧无人应答。白少烟师徒心感不妙,纵身翻墙而入。却见宅远里四门打开,不见一个人影。

    师徒二人心惊,四处寻找,只见家中各样物件散落一地,乱糟糟像是失了窃。陈仙奇惊道:“师父,难道那些黑衣人趁我们离开,又回来将他们掳走了?”

    白少烟脸色铁青,怒道:“什么掳走了!杜王斌和他家人,趁夜全部离开了!”

    陈仙奇一听,心头也腾起一团怒火,道:“这个杜王斌,咱们救他性命,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报恩。明明知道黑衣人的内情,却死活不说,现在竟然连夜逃离。咱们这几夜的辛苦,全都白忙活了!”

    白少烟摇头道:“怪我一时大意,没有觉察到他的心思,竟然被他骗了。到目前为止,杜王斌是连环血案里唯一的知情人,他这一走,唯一的线索可就不见了。”

    “师父,现在怎么办?”

    “杜王斌这一走,必然是逃到那无人知晓的地方,咱们也没地方去找,只能暂且搁下。眼下,咱们先回浙江,将寻回镖物的事情告诉隆盛镖局,让他们来广西取回镖物,先了结这一桩事。”

    陈仙奇点头,又问:“师父,那这连环血案,咱们难道就此罢手了么?”

    “血案,还是要追查下去。先前在屋顶听黑衣人提起过‘安南’,想必在那里会找到线索。安南是异邦,风土人情与中原迥异,咱们两人私自去多有不便。这桩连环血案关联重大,我师兄萧客生正在办理此案,咱们去隆盛镖局之后,可到湖广找到他,将此地的消息告诉他,他便可酌情行事。”

    两人商议已定,便先回杜向元家,向其说明回浙江之事,将几辆镖车暂存在这里,约定半月之后,有人来取,并留下字条作为信物。杜向元宅心仁厚,满口答应,还帮师徒二人准备了行路干粮。师徒二人就此和杜向元作别,一路赶往浙江隆盛镖局。

    到了隆盛镖局,白少烟见到陆元江,向其说明镖物已经寻回,可到广西平乐府安和县杜向元处取回。陆元江听说镖物被寻回,大喜过望,立刻安排人手去广西,又挽留白少烟,想要好好招待他。白少烟急着赶往湖广,连连推脱。陆元江苦留不住,只能让他们去了。

    白少烟师徒出了隆盛镖局,又直奔湖广。到了湖广治所武昌,找到萧客生,白少烟将安和县杜王斌家中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萧客生大喜过望,道:“我调查这连环血案这么久,一点头绪也没有,朝廷不时催问,更让我寝食难安。这次,总算有点眉目了。”

    白少烟道:“只是那杜王斌,虽然知道内情,却只字未吐,如今更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客生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已经探听出这些黑衣人来自安南,那就好办得很。咱们直接到安南去,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伙黑衣人的来路查清楚。”

    “安南毕竟不是中土,要在异邦追凶,可要怎么行事?”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安南龙威大将军素堙山,与我交往深厚,咱们直接去找他,请他从旁协助,必然能查清黑衣人的来路。”

    白少烟点头道:“师兄此计可行。”

    萧客生向着白少烟道:“师弟,此去安南,毕竟是在异邦查案,我不可能大张旗鼓带属下去。而且在那里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国家体面,如果不是心腹人选,恐怕出乱子。所以我考虑,不如你师徒二人和我一同去安南,协助我查案,如何?”

    白少烟道:“我正有此意,正好也为我徒儿雪恨。”陈仙奇在一旁也连声附和。

    萧客生忽然问白少烟:“师弟,最近我听到一些风闻,说你已经被官府卸职,不再任浙江捕盗,不知是真是假?”

    白少烟怅然良久,道:“师兄听到的没错,我已经不是官差,只是一个江湖人士了。”

    萧客生叹气道:“果如师傅当初所说,你非庙堂之人啊。”

    “师兄不必为我叹气,脱了官府束缚,我倒还自在些。”

    “你生性快直,见不得奸恶之人,在朝廷里得罪不少人,仕途本就坎坷。再者,你杀心太重,一时性起,便忍不住要动手。你这样任性,难怪会被官府不容。”

    “朝廷庸吏遍地,个个只求自己安稳富贵,做一个长长久久的太平官,哪有人真正管百姓的安危?我下狠手,惩治那些恶徒,也是迫不得已。”

    萧客生不以为然:“百姓的安危,朝廷自然会放在心上,怎么会坐视不管?满朝文武,难道只有你知道惩治那些恶徒?”

    “并不是我有心诋毁。就说数年前,陕甘大盗王洪升犯下大案,四处逃窜,各省都以‘非本省管辖’为由,束手不管,以至于让其在中原盘旋竟达半年之久。这期间,他又接连夺去十数条人命。朝廷但凡有心护着百姓,就不会让这恶徒猖狂这么久。”

    萧客生闻言,道:“说起这个王洪升,现在正好要跟你说说。这人本是陕甘捕盗赵天云所缉拿的要犯,赵天云追踪其大半年,最终追到浙江,眼看就要将其缉拿归案,没想到,这王洪升却被你拿住了。拿住了便拿住了,你却当场将其斩杀。害的赵天云不仅没得到奖赏,反而被治了缉盗不力之罪。外省的案子,你一个浙江捕盗,掺和的什么?”

    “各省互相推诿,只要不是本省衙门通缉的要犯,就立刻束手不管。赵天云疲于奔命,追了半个大明,连王洪升影子都没抓到。我探知王洪升逃窜到浙江,便一路追凶,终于在金华找到此贼踪迹。没想到这贼竟然挟持无辜路人,欲做困兽之斗。我若不杀他,那王洪升势必要再夺几条人命。我既然做了朝廷命官,就要将这些奸恶之人铲除干净,否则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

    萧客生顿足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朝廷命官,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王洪升能逃到哪去?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就算逃上十年八年,最后也是死路一条。但是,他就算死,也绝对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必须是死在赵天云手里。”

    “这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王洪升是陕甘衙门悬赏的要犯,赵天云身为陕甘捕盗,奉命缉凶,正是理所应当。只有他拿住了王洪升,陕甘官员才能请功,朝廷也会颁赏,皆大欢喜,一切都名正言顺。可是你杀了王洪升,抢了赵天云的功劳,让陕甘官员颜面尽失,就是坏了规矩。”

    “就是你们讲的这些所谓的规矩,才让王洪升大摇大摆逃窜了大半年之久,这样的规矩,不要也罢。”

    萧客生气的一瞪眼:“你既然在官场,就要讲规矩,否则,跟那些江湖闲人有什么两样?”

    “哪有看着恶人逍遥却束手不管的道理?这样的规矩,我讲不了。不过,如今,我也不再是官府中人,正好不用理会这些规矩。等这次,帮师兄追查出血案线索,替徒儿报了血仇,我就自寻出路,也不用去管什么规矩了。”

    萧客生无奈摇头:“师父当年的话,可真是一点不假,你也只能是个浪荡子了。也罢,也罢,我也管不得你。你自己的路,还要你自己走。”

    这句话说完,师兄弟之间暂时也没什么话可说。陈仙奇本在一旁默默的听着,现在赶紧倒了茶,递到师父和师叔面前。

    萧客生端起茶碗,喝口茶,道:“不说这些了,先说眼前的事。安南毕竟是异邦,咱们都是中土之人,去了难免遇到不便。广西与安南相近,风土人情比较相似,如果能在广西找到一位向导,协助我们查案,就最好不过了。你曾在广西任捕盗总兵,可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助咱们一臂之力?”

    “广西都督佥事杜远,是我至交,我让他举荐一位熟悉安南风土人情的人,随我们一同上路。”

    萧客生点头:“这样最好,有个人做向导,遇事便好商议。”

    白少烟忽然皱眉,道:“我出门的时候,告诉家中娘子,出去月余便回。可现在要去安南,少不得呆上一阵,我得请人回去捎个话,好让她在家安心。”

    萧客生一挥手:“这个不难,我派人去办。咱们去办要紧的事。”

    第二日,萧客生向下属仔细交代了政务,又派一人去白少烟家中传信,等一切安排妥当,便和白少烟c陈仙奇直奔广西。等见到杜远,向其详细说明去安南之事,杜远便推荐了一人作为向导。此人叫做游车儿,本是安南人,杜远见其忠诚可靠,又聪明伶俐,便收为部下,在衙门里做一个采办使。广西境内,但凡有和安南交涉的事务,往往叫他出面周旋,是一个极其能干的人。

    萧客生大喜,叫游车儿过来相见。游车儿一来,萧客生见其虽然矮小,但是举止得体,交谈之下,更觉得此人思路缜密,于是点头,将游车儿带在身边。追凶的事情紧急,萧客生也不多做停留,便向杜远告别。当下,萧客生师兄弟二人连同陈仙奇c游车儿收拾行李,直奔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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