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雨锁寒江 > 正文 第一章
    江湖传闻,“两刀一尸,血溅三尺”,闻者莫不心惊胆战。这说的是近半年来,在湖广地区频频出现的血案。铁枪门主人刘十三,携妻子儿女拜访远亲,可是,一家四口却被尽数杀害在途中的驿馆里。远胜镖局当家人常致远,领镖师去围场打猎,一日之后,便被人发现全部死在围场的茶坊中。乌衣渔口掌门人张掸寺,于中秋之夜,和好友在家中赏月,也被人杀害于自家院中。一时之间,江湖纷争陡显,武林中人人自危,各路人马都蠢蠢不安,预备着一场厮杀。

    据闻,血案中,所有死者的身上只挨过两刀,一刀出现在腹部或者肩部,位置不定,而另一刀必然在脖颈处。脖颈上这一刀是致命伤,刀口整齐,创口虽然不深,但却割断了动脉,鲜血就从这个创口处奔涌而出,溅洒遍地。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血案现场十分血腥,遍地遍墙都是从被害人脖颈处喷溅出来的鲜血,现场的纱幔c桌椅c墙柱c各样器具,无不被鲜血染透,情景之可怖,令人不寒而栗。而所有被害现场,在门口或者廊柱上,都会出现两道刻意砍上去的刀痕,似乎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记号。

    案情重大,当地州县的缉盗官员抽调人手全力追查,却无半点线索。眼见江湖上肃杀气氛渐渐加重,当地官府不敢有片刻怠慢,将案情火速上报朝廷。都察院知悉此事,先是责问地方官员办案不力,搅得民治不安,又撤办司刑官员,另选派一名佥都御史至湖广督查案情,并限时三月破案。佥都御史一到到湖广,便缉拿一批江湖豪客,全力侦破血案。衙门里,天天讯问拷打,街头巷闾,全是明察暗访的吏员。然而,即便如此,案情仍无任何进展。而随着事件的推移,血案却仍接连发生。先前,血案都发生在武林中,查办官员因此也只以为是江湖仇怨,可新发生的这几起血案,有经商的,有做官的,也有白丁农夫,家中并没有人参与武林纷争,这更让查办官员无处入手。连环血案渐渐增多,民间风传有杀人恶魔现世,一时之间,湖广之内人心惶惶,家家自危。有点家底的纷纷聘请武林高手看家护院,而贫苦百姓只能呼天抢地,去庙中烧香拜佛,以求生路。

    佥都御史严查三个月,查不出端倪,无奈回复都察院,自请办案无能之罪。都察院震怒,将佥都御史下狱,另选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授其巡抚湖广兼赞理军务之职,拨给十五名能吏,让其专门侦破此案。萧客生师出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六合金刀门,以武举进官加爵,年纪轻轻就被擢升为当朝三品大员,其无论武艺c魄力,都是当今难得的栋梁之才。萧客生接到朝廷命令,一刻不停奔赴湖广。到了湖广,萧客生立刻整顿司刑官员,裁汰懒废,又张榜安民,严禁滥传谣言。私底下,萧客生亲自登门拜访湖广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请求指点。湖广各级官员眼见这位副都御史办事果断,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慢慢落地,只盼望能早日侦破血案,免去他们劳神劳心的烦苦。

    湖广连环血案的消息越传越广,传遍江南一带。而浙江c江西c福建等地百姓,在茶余饭后,纷纷聚在一起谈论此事。天下人都以为江南人斯文,却不知道江南人其实好勇斗狠,一点也不输北方人。特别是浙江百姓,听了这个消息,不仅不避讳,反而个个血气激涌,争相谈论。

    浙江淳安县新安江口洞子坞,是个乡下的小村,只有六户人家。村民安分守己,数着日子打渔种田,不去过问外边的事情,过的逍遥自在。其中一户普通人家,有兄弟两人,大哥陈仙义,已经是年轻小伙子,弟弟陈仙奇,才脱去稚气,正是贪玩的年纪。堂上双亲俱在,虽然年迈,但身体还算硬朗。兄弟俩守着十几亩薄田度日,平日也打渔抓蟹去卖,日子虽然不富裕,却也吃穿不愁。家里已经为陈仙义说下一门亲事,只等忙完了农事,便择日完婚。兄弟俩干劲十足,整日里忙着田里的事,又早起摸黑的打渔,要换钱置办些好彩礼,风分光光的把媳妇娶进门。

    这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兄弟俩早早起床,备了干粮,捕了鱼虾,拿上先前扎的些草席,要到淳安县城集市上去,把这些东西卖掉,换些钱回来。兄弟俩迎着朝霞出门,紧赶慢赶,走了个把时辰,才到县城,正好赶上早市。两人也不歇着,进了集市,叫卖起草席和鱼虾。到了午饭时候,总算是把草席和鱼虾卖完,换了几串钱。忙活了一早上,兄弟俩收拾了家伙什,到一个常去的小酒馆里喝口小酒。

    进了酒馆,才发现已经坐满了酒客,没有了空位子。兄弟俩四处看看,正好看到几个同乡聚在一起喝酒,其中还有熟识的赵小六。两人便上前打了招呼,挤在一桌上,喝喝小酒,聚在一起说些奇闻笑谈。

    话匣子一打开,少不得又说到湖广一带的血案。这个消息已经传了许久,兄弟俩都听腻了,不觉得有什么新鲜。陈仙奇百无聊赖的吃着花生米,头偏在一旁,不甚在意。

    这其中,数赵小六说的最带劲,他见陈仙奇不怎么搭理,便瞅着陈仙奇道:“陈家兄弟,你知道为什么这血案只在湖广发生,咱们浙江却没有?”

    陈仙奇头偏过来,搭腔道:“这我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湖广的人杀起来容易?”说完自顾一乐。旁边的人闻言,也都“嗤嗤”的笑。

    赵小六也笑一笑,摇头道:“这话可别让外人听见,要不然,说咱们浙江人说话难听。”

    陈仙奇却不接话,自顾数着手中的几颗花生米。陈仙义在一旁接道:“那照你说,是什么原因呢?”

    “如今,江湖上出了一个义侠,专门教训那些忘恩负义c不知廉耻的人。铁枪门前任门主刘老八与人比武的时候受了伤,卧床三个月。他师弟刘十三趁机笼络门人,又暗暗下药,将刘老八害死,夺了门主之位。远胜镖局常致远,也是构陷前任镖头,才当上掌门人。还有那乌衣渔口的张掸寺,年纪轻轻就当爬上大当家的位子,其中能没有猫腻么?他们都是些假仁假义的人,所以那义侠才找上门去,教训他们。”

    陈仙义还没接话,陈仙奇就笑着插话:“你这就是胡扯了,教训人,用得着杀那么多人么?”

    赵小六正要答话,忽然听见有人进店,跟店老板说话。那人操着北方口音,十分扎耳,引得店内的人不约而同都闻声看去。赵小六等人也停住话头,伸长脖子瞅过去。

    只见门口来了三个人,都是客商装束。边上两人,体格强健,腰间别着刀,叉手立着。中间一人穿戴整齐,虬髯阔面,背着一个包袱,正向着店主人道:“店主人,给找个地方坐坐。”

    这时候,店里面已经没有空的桌子,店主人张望一阵,从柜台里出来,向那人笑着道:“今天正是逢集的日子,又是中午,吃饭的人多,眼前还没空位子。您先稍微等等,马上就有位子。”

    那人皱眉道:“我们有事在身,耽搁不得。劳烦你拼个桌子出来,我们随便吃点就走。”

    店主人歪头道:“好吧。”便转头向着里边道,“里边来个人,到里间,把堆货的桌子腾出一张,搬到外边来。”又向那虬髯的人道,“您稍等,马上给你安排地方。”

    那人点头道:“赶紧做些吃的,吃完了,我们还急着赶路。”

    店主人满口应承:“没问题,没问题,您先稍候着。”话说间,桌子已经从里间搬了出来,这三个人也不嫌弃,抬腿就坐上去。

    其他人这才把眼神又收回来,注意自己的事情。赵小六愣了愣神,想一想,续上了前边的话茬,向着陈仙奇道:“兄弟,你这就说错了。天下的势利小人,是忘恩负义惯了的,你就是把他们狠狠的揍一顿,他们也不放在心上,回头见到好处,还要变着法的去搜罗。对于这类人,必须要给他们点真手段看看,杀他们一两个,叫他们再欺负人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这叫杀鸡给猴看。”

    陈仙奇一撇嘴,道:“六哥说的没道理,就算是这些人有天大的过错,也不至于横遭灭门吧。天下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要这么杀下去,那还不把人都杀完了。”

    “这是人家义侠这么做的,你这道理,说给他听,看人家听不听。”

    陈仙奇不服道:“什么义侠,净是扯呢。我前些天还听说,是一个江洋大盗做的这几起血案,到了你这,却又变了说法,这还不就瞎编的。再说了,莫名其妙杀这么多人,简直就是杀人魔王。还能叫义侠?六哥,你就别在这里蒙我了。”

    赵小六还要争辩。猛然听见身后有个雄浑的声音,道:“这位小哥说的倒是在理,如今是太平时节,纵然是侠客,也不能容他随便杀人。”

    一桌上的人冷不防被别人插话,都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前已经站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这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刀,身材修长,穿着立领便服,嘴上一撇薄薄的胡须,眉眼冷峻。

    那人又道:“店里没有位子了,劳烦这位兄弟挪个坐处。”也不等赵小六搭话,把刀一横,欺身上来,挤坐在赵小六边上。

    赵小六被吓了一跳,盯着那人,身子往边上挪一挪,不敢再说话。那人却并不在意赵小六的举动,继续向着陈仙奇道:“这位小兄弟,刚才听你说话,字字有理,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那么依你之见,忘恩负义的人如果不能杀,又该怎样惩罚?”

    陈仙奇歪着头想想,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忘了多少恩,负了多少义,找回来就行了,何必赶尽杀绝。”

    那人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可若是这忘恩负义之人也杀了人,那怎么办?”

    陈仙奇眉毛一挑,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说的。”

    那人仰天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说罢,猛然起身,把刀一横,大声道,“有一个人,本是弃儿,被富贵人家捡到,抚养成人。那人不念报恩,却贪恋养父母的家业,设了毒计逼死养父母,事情败露,又接连杀死其家人仆从十三口。”话锋到此,俯身盯着陈仙奇,喝道,“你说,这样的人要怎么惩办?”

    周围的食客早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停下说话声,看着这边,不知道这人是要干什么。

    陈仙奇不提防这人这么凶悍,被这一声断喝吓得不轻,支支吾吾道:“自然是捉住,要他偿那十几口人命。”

    那人大声说一个“好”字,转过来,向先前来的三人方向慢慢踱去,一字一顿道:“不错,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我恨不得活剐了他。只可惜国法当前,圣上若不能在他名字上勾一笔,也容不得我乱杀人。不过,只要把他捉入大狱,等到三法司会审,定了罪名,一切就妥当了。以他这样的弥天大罪,必然难逃午时三刻那一刀!”他话中有恨,戾气逼人,摆明了是要挑事,把一店的人都吓得不轻,有胆小的人,已经离桌,准备逃走。

    先前那三人早就注意到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如今见他见一步一步逼过来,都小心的拿出兵器。

    中年男子的目光如电光一般射过去,早看见他们的动作,喝一声:“兵器都拿出来了,还不动手?”

    边上的两人听了这话,桌子一拍,拔出刀就冲了上来。没想到,这中年男子武艺十分了得,脚步轻移,身子猛然前冲,只拔刀一挥,刀光闪处,鲜血便溅满旁边的桌子。两人应声倒下。

    店里的人都惊叫起来,争先恐后的逃走。那中年男子举刀大喝:“我是浙江捕盗总兵白少烟,在此缉拿朝廷要犯,所有人不要惊慌,慢慢退去,免遭误伤!”

    众人都惊呼起来,原来此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屠”白少烟。白少烟也是六合金刀门人,正是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的师弟。其因为武艺绝伦,先被任命为广西捕盗总兵,后调任浙江捕盗总兵。他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早年在江湖上,遇到穷凶极恶之人,必要除之而后快。因为其出手凶狠,从不忌讳杀人,江湖上便渐渐地传出“人屠”的绰号。后来,他被征召为朝廷命官,顾及国法,才有所收敛,但其杀气之重,仍让人不寒而栗。江湖上的恶棍,但凡听到“人屠”白少烟的名号,便吓得及早逃走,否则,必然逃不过索命的那一刀。而正直的人,又都处处称颂他的侠名。

    白少烟亮出名号,大家便知道是官府抓人,于是稍稍放心,都退出店外,远远的看着。陈仙义c陈仙奇两兄弟也躲在店门外看热闹。

    白少烟向着先前那虬髯的人道:“安子福,你畏罪而逃,跑遍半个大明,以为能躲得了追捕么?”

    安子福脸色铁青,慢慢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两柄鸳鸯钺,恶狠狠道:“白少烟,你紧紧的追了我大半年,也真是够狠。好,好,既然你不让我活,我就和你拼了!”

    “你这种恶人,就算我不杀你,老天也不会让你活!”白少烟挑眉大喝,“受死吧!”话音未落,持刀一跃,直取安子福,安子福连忙撩起双钺相迎。

    白少烟额凌空一刀,力道非常大,安子福虽然用举起双钺,挡住了这一刀,但也被震的后退连连。白少烟紧接着便横刀一撩,安子福忙不迭再退几步,持双钺勉强招架。两招之下,安子福的颓势尽显。

    白少烟的功夫远在安子福之上,下手又重,只几个来回,便将安子福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又接斗几招,白少烟一刀劈向安子福肩膀,安子福用双钺将长刀架住。白少烟手腕一转,一发力,用刀尖挑了安子福的左臂,安子福一声惨叫,左手钺便飞了出去。白少烟顺势一撩,砍伤安子福右臂,又将右手钺也挑飞,再一脚,将安子福踢飞数丈远。

    安子福双臂鲜血直流,躺在地上,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包里有黄金,我包里有黄金,大侠全拿去,请饶了小人性命。”

    白少烟怒道:“狗贼,死到临头,还敢贿赂本官,你让我饶你的命,你养父母一家的命,却让谁来饶?”上前一脚踩住安子福胸脯,将长刀横在安子福脖子上,继续喝道,“你这杀千刀的恶人,我要是在江湖之中,今天必定手刃了你,以告慰冤死之人。只因本官领着朝廷俸禄,奉旨追凶,才不得不留你狗命。今日将你擒获,送至刑部受审,等到秋后,便取你的项上人头。”说罢,扬起刀把,重重的砸在安子福胸口,安子福闷哼一声,瘫了下去。白少烟从怀中摸出绳索,将安子福困了个结实。

    这时,店门外吵吵嚷嚷,一队兵丁拥了过来。原来,县衙知道有人在闹市打斗,派人过来查看。白少烟便亮明身份,说明原委。这队兵丁才知道是官府拿人,于是上前,将安子福拿住,把两具尸首收敛了,和白少烟一并赶往县衙。白少烟临出店门,向人群拱手道:“惊吓了各位,请多包涵。”众人纷纷回礼,又都暗暗惊叹。

    经过这事,陈仙义和陈仙奇也无心再吃茶点,再看看天色已晚,便只想赶紧回村。一来是受了些惊吓,二来也想赶紧回去,把这新鲜事告诉家里人。两兄弟向赵小六道别,出了淳安县城,一路不停,向洞子坞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