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他父亲的话竟越发促成了他的决心。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竟真的不顾了一切，带着女孩的闺蜜走了。从此沓无音讯，甚至于父亲将他逐出了家门都不曾唤回他的一丝悔过之心。”方素雅说到这里时，已经无法如之前那般淡然，她紧握着咖啡杯的杯柄，握得死紧，双眸圆睁着瞪着手中的咖啡，目光中毫不隐瞒地射出凌利的光芒，含着埋怨不忿与仇恨。
莫景然的心则随着这一段话提到了嗓子眼里，答案呼之欲出，她却极力回避着，突然就想到了掩耳盗铃这句成语，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正是如此，如此可笑。
她淡淡勾唇，引来方素雅的注意，她重重将咖啡杯放到碟子上，“锵”的一声脆响在这样静逸的咖啡厅里格外响亮。
“莫小姐莫非是猜出了那一对男女是谁？或是，莫小姐本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无非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而已？”方素雅望着景然，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望向景然的目光越发地犀利起来，像是不愿放过景然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又像是透过景然看到了谁，那个令她仇恨一生的人。
在这样的目光下，景然只觉得如坐针毡，脑中只有一片的空白。
她曾想过何家与莫家的所有过节，可是她所想到的全都与商战有关，却不曾与感情牵连到一起。
如今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却几乎不敢去承认。
脑中划过谁的神情，慈祥的父亲，温婉的母亲，却令她无法与刚才那个故事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莫小姐的样子，不用我说便已经猜中了大半。没错，原来的那对情侣便是我跟你父亲，而我的那个闺蜜，便是你的母亲林婉清。”
有什么在脑中炸响，景然一下觉得胸闷得厉害，像是有块大石重重压在了她的心口，她奋力地想摆脱它的压制，它却死死纠缠住她。
“莫小姐看来很震惊，难道从来不曾听闻过这样的轶事？婉清还好吧，应该过得很幸福吧。只是作为胜利者的她难道竟不曾将个中的手段与技巧教授给你吗？”方素雅满意地盯着景然。
“可是，若是没有得到婉清的言传身教，你又是用了何种手段从你姐姐的手里抢过正言来的呢？”最后这句话提醒了景然。
她蓦地从混沌中惊醒，手心里一阵粘腻，背脊处一阵阵泛着凉意，原来早已经不知不觉间迸出了冷汗来。
“莫小姐想不想知道我后来的故事呢？”方素雅唤来服务生，让上了一杯拿铁，她突然想尝尝那种浓浓的奶香与馥郁的甜蜜。
景然茫然地望着她，早已经没有了回应。
“谁会想到，被抛弃的花朵在其他人的眼里也是贵如珍宝呢。”服务生送上拿铁，方素雅轻抿了一口，满意地眯了眼，“你父亲悔婚离去后，我成了众人眼里一个天大的笑话。在那种鄙夷怜悯的目光里生活着，我觉得恐惧无望。我每天只想躲在家里，哪儿都不去。白天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只有在黑夜里，我才能找到生存的意义，我的呼吸才能顺畅起来。我每天浑浑噩噩地生活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可就算是如此，我也仍然知道有一个男生从消息传出的第一天起便每天到我家里来看望我。虽然我从来不曾去见他，可他却仍然坚持着。他从不给我送什么小礼物，只是每天都来，坐着等着我，我拒绝了一个月，他便来了一个月，直到后来，我家从上到下，从我的父母，直到我家的佣人全都与他相当熟识，甚至我的父母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夸赞他时。我终于走出了房门见了他。”
方素雅停顿了一下，又喝了口咖啡。
“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们共同的同学，我知道他一直在暗恋我，即使是我与你父亲走到一起之后，他也不曾改变过心意。他便是正言的父亲。”景然注意到方素雅在谈到何正言的父亲时，目光中并没有柔情闪现，而仍只是满目的清光。
“就这样，一个月时候的坚持不懈，而我只用了一个小时便答应了他的求婚。”
莫景然闻言瞪大了眼。
“我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搞垮四海。”方素雅淡淡笑了起来。“我的目的达到了。四海濒临破产，要死不活，即便后来有了帝景的注资也难改颓势。四海从此败落了下来。这便是我的目的。”
莫景然像是悟到了什么，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
“我没想到四海还会有今天。我没想到四海竟然会想着联合帝景来抢夺广达嘴边的肥肉。那块地，我知道正言早已经筹划了许久，不容有失。他志在必得。”方素雅放下了咖啡杯，“若是要怪，便只能怪你莫家自不量力。若还是要追本溯源，那便只能找你的父母去讨得这个公道了。”
方素雅站起身来，“莫小姐，很高兴今天遇见你。也很高兴历史终于能在你的面前重新上演。”
话音落下，她径自离去，而景然甚至没有顾及到应有的礼仪，既没有立起身来目送她，甚至也来不及反应过来与她打个招呼。
她早已经愣住。
方素雅最后的几句话宛如警钟一般，“当当”敲着，震耳欲聋。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
蓦地站起了身来，身子有些晃，她忙有用撑住了桌子。
用力太猛，桌上的咖啡轻轻晃动着。
她垂着眸望着荡漾的咖啡，重重闭了闭眼，又再颓然坐下。
若是真的。
那么五年前，姐姐的独自离去。
五年后，他对她的表白，他对姐姐的放弃，他对四海与帝景的赶尽杀绝。
还有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给我时间。
时间……
冷意泛上心头。
需要什么时间？
筹备的时间？计划的时间？
然后呢？
打垮四海，夷为平地的，时间？
方素雅离开良久后，莫景然才缓缓站起身来离去。
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现实像是只张开大口的巨兽就立在她前进的地方，它甚至不用扑面而来，而她却无法回避地朝着那张大口径自走近。
她也想逃避，却管不住自己的腿，那像是一个漩涡，一点点将她吸附进去。
走出咖啡厅里，仍是阳光正好，冬日的阳光平添暖意，景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这才一点点热了起来。
抬眼看时，是广达的办公楼，阳光下熠熠生辉。景然抬眼望着，有一时的目眩，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回响着刚才方素雅说过的每一句话。
正愣神时，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转脸看，安静正站在她身边。
“怎么了？谈完了？”安静望着她呆愣的模样，不觉有些忧心。
莫景然直觉地摇头，“没，还没。”
安静蹙了蹙眉，而景然则自顾撇下了她朝办公楼内走去。
“景然？”安静两步追了上去。
她回头望着安静，安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等我会儿，我就来。”
她说完笑笑，抽出手来转身离去。安静的眉却拧得越发地紧了，双手微微握了拳。
刚才，景然的手好冷，掌心内是薄薄的汗，甚至连纤长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着，不像是因为寒冷，倒像是因为莫名的恐慌。安静这样想着，下意识地看向天空。
走进广达的办公楼里，不时有忙忙碌碌的职员来回走动着，虽然忙碌，却井井有条。
仍是一路畅通地来到楼下，桑青抬眼看见她时便已经迎了上来。
“莫小姐。”景然听到招呼，这才将目光转向桑青，涣散的眸心渐渐有了焦距，却只是挤出了一抹尴尬僵硬的微笑。
桑青自然想到了最近广达对四海和帝景的商业策略，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前引路，将景然带到了何正言的办公室前。
轻轻叩门，便听到何正言的应答。
仍是熟悉的嗓音，低沉稳重，可此时听在景然的耳中，却陌生而冰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她缓缓走入，桑青体贴地将门合上。
“咔嗒”一声响，她看见何正言从办公桌前抬起眼来，看见她时目光便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景然。”他看上去极为欣喜，立即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双手握住景然的手。
“嗨。”莫景然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温暖而干爽的触感让她感觉到极为舒适，甚至于暂时地缓解了她心中的木然，她朝着他浅浅笑着。
“今天怎么出来的？”何正言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带着笑上下打量着她。
“正言。”景然刻意不去回应他的玩笑话，只是认真地望着他，“这次的打压什么时候结束，广达对四海和帝景的。你什么时候能结束，能放过他们？”
她问得急了，口无遮拦，然后清楚地看到何正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你不是说被爷爷软禁，你是怎么出来的？又或者，莫老先生想通过你来结束这次的商业竞争？”何正言扬着眉认真地望着她，那样锐利的目光让景然一怔，而后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不忿、埋怨、惊慌失措。
她一下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心底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刚才方素雅的每一句都清晰地在她的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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