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设计院里，安静早等在那儿了。捞出了套衣服来塞给景然，再扣了个窄边小圆帽，帽沿压低，戴上副黑超戴上便拽着她出了门。
“你，这样好吗？”景然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小腹，还不曾显形，安静也是如常的打扮，安稳站在一边看着，眉就没松开过。
见她担心，安静还未及回答，安稳倒是开了口，“我说她，她总不听，头三个月最要小心，她倒好，还穿着高跟鞋紧身裤。”
安静翻着白眼，看着不耐，心里却甜蜜，“你懂什么，我这不是要把她带出去嘛，车上都有衣服，我把她送到广达，然后我就换衣服，我要是穿平常在家穿的宽松衣服，一眼就让人看出是个孕妇，她家那些保镖眼可尖呢，一个孕妇走出门去，太引人注目了都。”
“你穿这样就不引人注目了？”安稳仍是皱眉。
“好啦。笑个，你这样会给景然无端的心理压力。”安静走过去，踮着足伸出手来轻轻抚着他的眉。
安稳见状，轻叹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边转脸看向景然，“我把老婆孩子都交给你了。”
景然听得直哽脖子，怎么这话听着像是她在安排安静出逃的模样。
两人打了车到广达，望见那幢座落在山野林间的小楼时，莫景然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要我陪你吗？”安静坐在一边看着她。
景然摇头，有些事，不是靠人多就能壮胆的。
“那我在这儿等着你。”安静迎着阳光抬眼看她，不知是错觉还是阳光的原因，亦或是因为景然在家呆的日子久了，竟觉得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嗯。”莫景然心不在焉地应着。
安静见状轻叹了口气走下车来，立在景然面前轻轻拥着她，“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来见他？”
景然抬眼望着她，“安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着颤，“我怕了。”
安静等着她的后话。
“我不知道上辈子，何家跟我们家到底有了什么过节。他们都不告诉我。可是我今天来了，我到了这儿，我有种感觉，我离那件事儿越来越近了。我就怕。怕自己受不了了，就跟他分开了。我现在一点指望都没有。我害怕了，我想着是不是我就站在这儿不动，既不前进却弄清那件事，也没法后退到从来不曾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这样站着。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想，是不是就会好过些。”
安静将她揽进怀里。
“安静，我该怎么办？”景然将脸埋在她的肩上。
半晌后才听到安静应她，“那些事一直都在，就算你不去碰它，总有一天它也会出现在你面前。你爱上了他，那就无可避免要面对这一切，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你只能寄希望于你们彼此的感情，还有你的心。是你们的感情胜过了恩怨，或是那恩怨敌过了感情。”
“景然，他们总说人生是路，那就是用来走的，总得走一步才得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是？”
莫景然听了这话，这才像是重拾了信心。用力搂了搂安静，转身离去。
一踏进广达的办公楼，莫景然便条件反射地全身紧张了起来。
闷着头朝电梯走去，接待处的小妹们自然也不拦她，只是风言风语间早已经知道了她的出身，在这个帝景、四海联合起来跟广达缠斗在一起的时候，景然却出现在这里，众人不免都交头接耳起来。
一边的电梯上行，另一边的电梯下行，景然耐心地按了上行键便立在一边等着。
“叮”一声电梯到达，门开处，掠起一阵香风，景然略抬眉，看见一个端庄贵气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她也不曾多想，垂着眸便要进电梯去。
刚迈进去，门尚未合上，却见那女子转过了脸来，景然抬脸，四目相对间，她只觉得心头微紧，像是人洞悉内心一般，只觉得不适。
“是莫景然小姐？”那中年女子突然开口，唇边漾起浅笑，看似优雅大方，却隐隐含着不屑与嘲讽。
景然闻言，早已经一怔，电梯门正要合上，她急急地从里面又按了下行键。
电梯门合上后再度打开。景然迫不及待地跨了出来，走到中年女子的面前。
“莫景然小姐？”方素雅淡淡地笑着，上下打量了景然一番，而后伸出了手来，“你好，我是正言的妈妈，我叫方素雅。”
我是正言的妈妈。
景然只觉得这几个字重重敲在她的心上，心里隐隐闪闪过一丝不安，还未清楚觉察，便又消失不见。
——
广达的办公楼旁便是一家私人会所，莫景然随着方素雅的脚步走进去。
“莫小姐请坐。”有服务生上来引路，方素雅挑了处靠窗的位置招呼着莫景然坐下。
服务生送上咖啡后退去。
淡雅的咖啡香弥散在鼻端，方素雅轻轻搅动着咖啡。
她不说话，景然也不说话，轻轻抿着咖啡，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像是风清云淡，心里却免不了七上八下地敲着鼓。
“莫小姐和正言交往有些日子了吧？”方素雅啜了口咖啡后放下杯子，伸出拇指轻轻拭去杯沿上的唇彩印迹后挑了眉开口。
景然显然没有想到她的第一句会是如此，直觉一愣，脑中尚未有其他的反应，便已经点了头。
方素雅望着她笑起来，“正言也是，既然交往了也不见请莫小姐回家坐坐。”
她说得极轻巧，字面上的话听着，似乎只是当真在嗔怪何正言礼数不周。
只是景然心中却隐隐不安，果然方素雅继续道，“若是正言早些请莫小姐回家，也许有些事就不用拖到此时再来说明了。”
心头的阴影渐渐累积，景然只觉得胸口像是闷着大石一般。
“也许是我多嘴，莫小姐也许对我想说的事情早有耳闻，最近广达与四海、帝景之间的商业争夺越发白热，想来莫小姐也该有所觉察。”方素雅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再抬起眼来看向景然，刚才的一脸笑意刹时收敛，只余满目的清光，“莫小姐，或者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莫景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着，不由自主地颤，那种从内心里突然袭来的冷意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听着她说着的每一句话，像是听进了脑子里，却又像是听不出心里。又或者，那些话听进了脑子在，也听进了心里，一切都那样明显，而她却退缩着，不愿去想那结局。
“莫小姐，或者我该称你为莫三小姐。其实这故事很简单。二十多年前。有一对情侣。男孩和女孩是大学的同学，彼此相爱，相处融洽，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他们终将结合，走上神圣的婚礼殿堂。这个女孩有个好朋友，用你们现在这些孩子的话说，叫闺蜜。两人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就在男孩和女孩的订婚宴上，男孩认识了女孩的闺蜜。呵呵，莫小姐，也许接下来的故事，你早已经料到了。”方素雅望着景然微微苍白的脸色淡淡地笑，“别急，别急，还有后续的故事，你慢慢听我说。”
掌心微微地疼着，景然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抵在椅子上，不知已经握拳多久，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摊开手掌来看时，只看见一处处半月芽形的深深印迹。
“订婚宴后，闺蜜理所当然地增多了与这对情侣的交往。女孩本不以为异，她全身心地爱着男孩，也全身心地信任着自己的闺蜜，可惜，好景不长。终于有一天，男孩告诉女孩，他们该结束了。有人取代了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她茫然不知，而他告诉了她答案，他爱上了她的闺蜜。”方素雅抿了口咖啡，发现凉了，凉了以后的咖啡，苦涩气味渐浓，而那汁液涌入她的喉管时，她却习以为常，那样的苦涩，只有那样的苦涩可以麻痹她的心。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景然望着她的动作，不知不觉地也端起了面前的咖啡。同样凉透的咖啡入口，苦涩的气味弥散舌间，她禁不住皱了眉。
“呵，莫小姐看来不习惯清咖。”方素雅淡淡地道，抬眸看向她，漾出一记冷笑。
方素雅的话让景然挑了眉，不动声色地将那口咖啡咽下后，这才第一次开口道：“既然何太太喜欢清咖，那晚辈便请教一二。有人喜欢清咖，是想来提神醒脑，有人喜欢清咖，是当真品着咖啡豆中的纯正香气，可也有人喝它，无非便是想麻痹自己，用那种苦涩的味觉转移自己内心的苦恼。我不喜欢清咖，但是作为一种尝试，无可不可。只是不知太太喜欢清咖的原因何在？”
方素雅显然没料到景然在这样的时候还会如此伶牙利齿地反驳她，不觉拧了眉，却又一时应不出话来，尴尬沉默了少顷才道：“莫小姐不好奇刚才那故事的结局吗？”
景然笑笑，“何太太将我唤来此处的目的不就是要说这个故事给我听吗？那故事已然结局，本便无需我猜测。再者即便我不追问下去，何太太难道便会半途而废，只隐着那结局吊了我的胃口？”
方素雅闻言又是一愣，半晌笑道，“果然好口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她的言词之间似有所隐晦，只是那答案又早已经呼之欲出。
莫景然闻言，只觉得有瞬间的头眩，却很快便忍了下来，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方素雅与她对视了半晌，终是继续开口道：“男孩提出了退婚，女孩自是不愿。”她说到这儿淡淡一笑，无耐不甘里还含着自嘲，“女孩想挽回男孩，说破了嘴，用几年来的感情苦苦相劝，到最后苦苦哀求，甚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就是挽不回他的心。男孩的家人也纷纷劝说，甚至于男孩的父亲放出了话来，若是不知悔过，便将他逐出家门，甚至要从族谱之上除了他的名。”
她说到这儿又是停顿，仍旧饮着她的咖啡，面不改色，除了唇角那一抹笑，让景然突地生出了残阳如血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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