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王妃,许一世琴缘丹心》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吉祥如意】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乱世王妃,许一世琴缘丹心 作者:川上懒马 文案 她是他赎下的一名风尘女子,他却心甘情愿为她放弃誓言,抛弃江山。 山与水,隔不了两两相思; 生与死,断不了两两真情。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越,朱禹辰 ┃ 配角:少丹,小雨,婉儿 ┃ 其它: ================== ☆、大喜之日 昏昏沌沌黑沉沉一片洪荒之中,忽听得一声惊雷,天际似被撕裂开一条大口子,投下一道白光来。 只见那亮光处现出一个白衣少女,年纪十六上下,其形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远望,皎若初升之朝霞,近观,灼若绿波之夏花,眉心一颗朱砂痣,色如滴血般夺目。 那少女急急奔来,一脸惊惶,似溺水之人在苦寻救命稻草,又如受惊小鹿在躲避猎人追杀。 忽听有人吃吃作笑,少女骤然止步,瞧见前方立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手执团扇,正掩了小口在笑。 少女叫道:“秋菊姐姐!” 那叫秋菊的美人笑道:“冰儿,今日是你大喜日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原来白衣少女名叫冰儿,她闻言面色惨白,摇手道:“不,我不要做青楼女子!” 秋菊啐了一口,又吃吃笑道:“做青楼女子有何不好良家女子一生只嫁一个男人,多无趣,哪如咱们,夜夜可换新郎。” 冰儿又羞又急,恼道:“我去找婉儿姐姐!” 她一转身,发现身后便站着位绝色女子,比之那秋菊,不知娇媚百倍千倍来,冰儿大喜,唤道:“婉儿姐姐救我!” 婉儿朝她款款走来,含笑道:“妹妹莫怕,过了今晚,你才和咱们是真正的好姐妹!” 冰儿急得眼泪滚了出来,道:“好姐姐,你照顾我十年,为何今日却不救我!” 婉儿叹了口气,又笑道:“妹妹长得这般美,男人们必会对你神魂颠倒,到时你可别忘了姐姐!” 冰儿凄声道:“不,我不要” 身后秋菊吃吃笑道:“傻冰儿,为何不要?女子盼着出阁,等的便是那消魂一刻!你瞧婉儿,朱公子对她千依百顺,你过来,姐姐教你法子,保管你今晚飘飘若仙,快活得不得了!” 冰儿脸色惨白,将脚一跺,道:“我求先生去!” 蓦地里一道青光,一书生模样的老者出现在眼前,冰儿连声呼道:“先生救我!” 那老者摇头叹息道:“你既被卖入青楼,伺候男人乃是你份内之事!” 冰儿道:“先生教冰儿四书五经,书上不是说,女子丧命事小,失节事大么?” 老者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老鸨令老朽教你读书认字,是为取悦男人。你一青楼女子,还想清清白白做人么?” 冰儿如五雷轰顶,耳听得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男子轻薄邪笑之声,她连连后退,用双手使劲捂住耳,仰天悲呼道:“不,冰儿不要坠入风尘!若不能保住清白之身,冰儿情愿一死!” 那声音凄凉幽怨,直入九霄。冰儿只觉身子晃晃悠悠、飘飘乎乎向空中dàng去,先前满腔的痛苦似正与自己一点点剥离开去,全身说不出的舒畅起来。 正在这时,却听得一声尖叫:“冰儿啊,你这不是要妈妈的命吗?你若死了,妈妈也不活了!” 冰儿一忖,这不是妈妈的声音么?她的身子急急向下坠去,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全身酸痛无比,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此时星月渐隐,静寂的长安城从睡梦中逐渐清醒过来,一抹余辉落在花满楼后院二楼阁楼一间屋中。 只见小屋不大,布置却十分豪华,推门便见一副四合屏帷。屋中间刚摆一只水晶屏风,周围一丈二尺,围着一张花梨木大床,床上铺着锦缎被衾,屋里梳妆台、柜子无一不全,无一不精。 那梁上却悬着三尺白绫,床上正躺着个一身素衣的少女,少女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十几个姑娘和丫鬟婆子围着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坐在床榻,一连使劲捏她人中,一边哀嚎道:“冰儿啊,你这不是要了妈妈的命吗?你若死了,妈妈也不活了!” 这女子叫贾桂花,今年刚过四十五,年轻时风流俊俏,是名噪长安的头牌粉头,年老色衰之后便自立门户,开了这家名叫花满楼的妓院。 既是青楼出生,贾桂花做老鸨自然如鱼得水,不过几年光yīn,便将花满楼做得风生水起,成了长安最大的妓院。 此时她身着一件绛绿绸裙,肩上披一条单丝罗红地银泥帔子,头上梳了一个祥云髻,上面chā着一支金镶玉宝石桃福簪,说不出的富贵豪华。 青楼女子第一次开瓜接客,自然价格昂贵无比,老鸨等着冰儿给自己带来滚滚财运,早已盼得望眼yù穿,却不想婆子带来这种消息,老鸨如晴天霹雳,一想起十年心血付之一炬,金山银山从此灰飞烟灭,真是心痛如刀割一般。 眼泪正要夺眶而出,却听见秋菊惊喜地叫道:“妈妈,冰儿醒啦!”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那叫冰儿的床上少女眉头微微蹙起,老鸨大喜过望,忙更加使力捏起她的虎口来。 过了片刻,只听冰儿轻叹一声,慢慢睁开眼睛。老鸨在心中默念百遍阿弥陀佛,却沉着一张脸,将冰儿的手一摔,骂道:“作死的丫头!” 冰儿睁眼便见老鸨一张黑脸,自然知道没有死成,她鼻子一酸,泪珠儿便滚了下来。 她翻身从床上起来,径直跪到老鸨面前,泣道:“妈妈,别让我接客,好么?” 老鸨心里盘算如何整治冰儿,半晌,将手一挥,大声喝道:“给我带到大厅去!” 当下一群人拥着老鸨走到一楼大厅,老鸨一脸怒容地走到当中,秋菊忙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冰儿跌跌撞撞奔到她跟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住哭泣。 一个婆子将一只小碗送到老鸨手边桌上,道:“还好我一早去她房里送这东西冰儿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这是刚做好的一盏燕窝,妈妈让她一会吃了罢!” 老鸨沉下一张脸来,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也配吃先放这儿罢!” 她沉着脸,将手一伸,一旁的秋菊会意,将一把算盘递了上去,老鸨噼噼啪啪拨动起算盘珠子。 半晌,老鸨缓缓说道:“你每日吃得是上等伙食,穿的是院里最好的锦缎,一个月三两六钱银子,九年零八个月,一共四百壹拾柒两六钱银子,屋子给你布置的床单被褥,和婉儿一模一样,每年脂粉胭脂,也和婉儿的一模一样,九年便算你两百两银子,不算上利息,你眼下给我六百两银子,我便放了你!” 冰儿泣道:“妈妈,我哪里有银子?” 老鸨哼了一声,续道:“我给你前前后后请了八个老师,教你琴棋书画,唱歌跳舞,这些远远超过那六百两银子呢!你想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谁家女儿 一旁春兰瞧瞧冰儿那可怜楚楚的样子,心中一软,劝道:“妹妹,你这又何苦。”冰儿摇摇头,泣不成声。 春兰低下头,对老鸨耳语一番,老鸨勃然大怒,说道:“你不要为她求情,量她想逃,怎样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老鸨说完喝道:“春兰,你去告诉大奎,让他把王家沟的刘麻子叫来,我今日赔上大笔银子也只好自认倒霉,你让他给出十两银子,我把这贱丫头卖给他那里去。” 冰儿不知刘麻子是谁,怔怔不语,婉儿贴身丫环小满大惊失色,叫道:“冰儿,刘麻子是开破窑子的,里面的窑姐都不用穿衣服的,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干活的!” 冰儿两眼一黑,便要昏过去,春兰向来举止稳重,她瞪了小满一眼,骂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给我滚回屋子去。”小满低声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春兰揽住冰儿肩膀,温言劝道:“妈妈吓你的,她哪舍得?”说完瞅了一眼老鸨。 老鸨怒道:“横竖是亏本,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秋菊!秋菊!快去叫大奎过来。” 冰儿一张雪白脸蛋吓得更无血色,她搂住老鸨的腿哭道:“妈妈,别卖了我。” 老鸨笑道:“你要死,去了刘麻子那里再死也不迟,你放心,你死了刘麻子也会让你尸身替他把银子挣回来的。” 冰儿险些崩溃,泣道:“不,妈妈,我不死,我不死啦!” 老鸨拍拍冰儿脸蛋,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要生还是要死?我可不能一辈子守着你不让你上吊!” 冰儿缓缓摇头,凄楚地说道:“不,不死了……” 老鸨转头看向冰儿,说道:“别以为自己长了几分姿色便摆出一副清高样,你以为你是王妃啊?老娘在你身上可是下了大功夫,请了名家来教你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你给老娘乖乖在家好好练习,否则,仔细你的皮!” 冰儿一滴滴泪水掉了下来,泣道:“妈妈,我情愿一辈子做个小丫头伺侍你,你别让我去接客!” 老鸨怒道:“怎么?你还真以为你出身高贵,把自己当个凤凰呢!在这个地方,你可便是只乌鸦啦,少给我整日东想西想!” 此时日头已经升起,街上逐渐热闹起来,门口不觉便围了一层看热闹的人。 老鸨有心教训冰儿,也不让人赶走这些人,跪在地上的冰儿虽不回头,却也知道众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中真是又羞又气,只好仍是低着头,听着老鸨数落自己。 老鸨端过桌上燕窝,道:“这上等燕窝,五两银子一钱,我都舍不得多吃,你不听话,白白糟蹋了它。” 老鸨说完便命春兰端出去倒掉,冰儿哭道:“求妈妈别卖我,我喝便是。” 说着冰儿缓缓起身,伸手端住那碗燕窝。 冰儿这一起身不打紧,围观的人侯了半日,总算见到她半张脸蛋,只见一张雪白瓜子脸庞,肌肤吹弹可破,眉似笼烟一缕,眼若秋水一潭,一点红唇将启未启,yù说还休,眉心一颗朱砂痣,红得夺人心魄。 人群之中顿时微起骚动,心中均忖道,这女子生得这般模样,却做了窑姐,当真可惜了。 只听人群中一个少年大声叫了起来:“吴越!吴越!” 冰儿回头一瞧,却是一个少年正冲自己大叫,这少年十九岁上下,穿一件打着补丁的蓝褂子,脚上穿一双草鞋,长得却是眉清目秀、神情俊朗。 冰儿眉头微微一蹙,隐约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老鸨却将脸色一沉,向立在门口的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 青楼时有流氓滋事,或有嫖客不愿意付嫖资,所以家家妓院都养有几个打手,花满楼四个打手,个个身高八尺,腰宽胸阔。 门口两个打手立刻会意,他们走过去将手一挥,一人说道:“散了罢,散了罢!还没开张呢!” 老鸨一面让打手关上门,一面催促冰儿赶紧回房,冰儿心中痛苦郁闷,不及多想,只得和丫鬟婆子快快回房。 随后花满楼大门关上,那少年只得随人流回到街上,一路他苦苦思索,不觉自言自语道:“没错,她就是吴越!”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什么吴越?” 少年转身一看,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穿得一身上好的绵袍,却长得又矮又胖。 少年还未答话,那人却一眼见到他少丹手中两只毛色发亮的锦鸡,正咕咕直叫,不由眼睛一亮,当下问道:“这鸡可是卖的!” 那少年点点头,将鸡放到他脚下:“你瞧,活的,昨晚抓的。” 不觉周围又围上来七八人。 少年见围观者渐多,指着鸡道:“今日早上刚打的,瞧,只shè着腿脖子,活着呢,多漂亮,一百文一只,只要一百文。” 众人啧啧称赞,又觉价略高了点。 一个瘦小的老者挤进人群,掏出两百文钱来,说道:“我买了,我买了!” 少年没想到今日买卖如此顺利,不由笑逐颜开,正伸手去接线,旁边那中年男子伸过手来,将那老者手一推,说道:“小兄弟,一百五十文一只,卖给我吧。” 少年心中不免有些犹豫,旁边一人叫道:“啊哟,是钱老板!” 原来这男子姓钱名留舟,十分精明。他在长安苦心经营二十余载,将自己“钱家丝绸铺”做成了长安第一家字号。 钱留舟笑道:“是啊!我媳fù最爱吃野味。” 老者知道钱留舟财大气粗,当下也不多说,转身便走。众人见钱留舟想买,自是争不过他,当下便一哄而散。 少年见多挣了一百文钱,心中也甚高兴,伸出手来笑道:“给钱吧!” 钱留舟笑道:“慌什么?” 钱留舟说完蹲下身去,仔细翻动两只锦鸡,说道:“这毛颜色甚好,不错,唉哟……” 少年忙问:“怎样?” 钱留舟说道:“你这鸡是死的呀?” 少年吃了一惊,向那两只鸡看去,果然都搭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说道:“这,这方才还是好好的。” 钱留舟叹了口气,说道:“死鸡值不了一百五啦,七十文一只。” 少年见围观的人走得一干二净,寻思再找买家,当下摇头。 钱留舟又道:“你这鸡越放越不新鲜,七十文,不卖我走啦。” 说完钱留舟将一把铜钱不由分说塞给少年,自己径自回店里而去。 少年自是纳闷好好两只鸡为何顷刻之间便死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收了一百四十文钱,他转过向来一瞧,只见那两只锦鸡在钱留舟手里拍打着翅膀,又活了过来。 少年大叫一声:“死胖子,你敢哄我?” 斜对面第三家铺子是间三进三出的丝绸铺面,钱留舟飞快向那门奔去,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竟一把揪住钱留舟。 钱留舟见他提起拳头要凑自己,忙堆起笑脸道:“小兄弟,大家江湖儿女,别那么死心眼!” 少年心头火起,嚷道:“死胖子,你还我鸡钱!” 钱留舟眼珠一转,笑道:“我瞧你刚刚叫那白衣姑娘,你可知道她是谁?” ☆、一面之机 那少年不觉声音软了下来,手也放了下来,问道:“你知道?” 钱留舟呵呵笑了两声音,说道:“我和花满楼做了十几年邻居,它家的姑娘我哪有不知道的?” 少年喜道:“你快说!” 钱留舟道:“这花满楼乃是长安最好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顶个都美得像个仙女一样。” 说着便吞了口唾沫,那少年听到青楼二字,吃了一惊,却没说话。 钱留舟又道:“里面最漂亮的当数眼下的花魁婉儿姑娘,是老鸨□□年前偶然从江南买来的。啊哟,男人无不为她神魂颠倒。三年前来了个朱公子,出手最为阔绰,为博婉儿一笑,曾一掷千金为她置办生日宴席,请来的可是大明宫里的御厨呢!” 话没说完,便被那少年打断,道:“我问的是那白衣姑娘。” 钱留舟一怔,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这鸡从哪得的?” 少年很不耐烦,却只得耐着xìng子答道:“我叫少丹,住城外二十余里塔水沟,这鸡自然是我打的。” 钱留舟道:“我媳fù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她想吃野味,你那还有没有?” 那叫少丹的少年觉察受了捉弄,怒目相视,道:“没有!” 钱留舟道:“那姑娘叫冰儿,今晚便是她第一次接客。你若想要快活,到义平坊去随便找个窑姐,只要五百文,便可快活一个晚上。这位冰儿姑娘,你便别费心想啦!” 少丹一怔,问道:“我只想见她一面,问个话便好!” 钱留舟怔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少丹,道:“我瞧你想见她一面,只怕也是极难!” 少丹笑道:“你问那鸡,眼下倒没有,不过我有一只八斤的穿山甲,你要不要?” “要、要!”钱留舟喜上眉稍,凑上去道,“你晚上来我店里,我带你悄悄溜进去!” 话没说完,突然耳朵一痛,像被人猛地揪住,当下骂道:“谁敢扯我耳朵?” 抬头一瞧,正是自己媳fù田秀秀,只见她柳眉倒竖,骂道:“想去那种地方,我呸!” 说完便揪住他往店里走,少丹忙道:“大嫂!” 田秀秀回头啐了他一口道:“我呸,谁认识你这穷小子,今晚敢叫我相公,我打死你!” 少丹见她一脸气愤,只得眼睁睁瞧着他们二人回店而去,忖道:“我寻了她十年,若不问个清楚,无论如何不会罢休!” 此时隐隐听到远处钟楼敲来十下钟声,少丹拿定主意,又向花满楼走去。 此时时辰尚早,屋内冷冷清清,向屋子里一张,只见大厅之内张灯结彩,地上铺着一层厚厚丝绒地衣,喏大一个大厅之中只摆了几张花梨木桌子,却空无一人。 少丹略一思忖,见左右无人,便yù上楼,刚走两步,迎面只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下楼而来,个个粉面含春,亭亭玉立。 少丹已经年过十八,正值青春少年,哪里见过这么多风情万种的女子,一时怔在那里,门口一个龟奴跑了上来,上下打量少丹一翻,问道:“小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丹回过神来,说道:“我来找、找冰儿。” 龟奴问道:“你?想见冰儿姑娘?” 少丹应道:“是啊?她在哪里?” 几个姑娘已猜到几分,吃吃笑了起来,龟奴问道:“你头一次来吗?” 少丹道:“是,我找冰儿。”说完又向楼上望去。 龟奴放下茶碗,问道:“你有钱么?” 少丹道:“我问她句话,这要钱么?” 那龟奴笑道:“屁!你当你是天王老子么?想见姑娘便见么?没钱你来这里干什么?” 说完便伸手去推少丹,口中说道:“你给我出去,你瞧你这双破鞋,把我家地衣给弄脏了!” 少丹急道:“我只想问她一句话,你放开我!”说完也伸手去推龟奴。 眼见俩人在门口扭成一团,少丹急得大叫:“冰儿,冰儿!” 龟奴见推他不走,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来人啦!” 一声之下,屋里屋外窜出四条彪形大汉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少丹,少丹更加着急,不由大声叫道:“吴越!吴越!” 那龟奴见他仍是不走,向那四人招了下手,那四名大汉走上前来便要动手,忽听一个声音叫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呀?” 众人见到来人,忙放开少丹,少丹循声看去,只见老鸨从二楼慢慢走了下来,左右跟着两个小丫头。 老鸨一边下楼,一边问道:“一大清早的,谁在这儿闹腾?” 龟奴忙答道:“妈妈,这个穷小子想见冰儿姑娘。” 老鸨哦了一声,慢悠悠打量一眼少丹,笑道:“你见她做什么?” 少丹说道:“我只想问她一件事!” 老鸨笑道:“冰儿不在,你想问她什么?” “问她是不是吴越”,少丹回道。 老鸨笑道:“我认识长安城所有的达官贵人,却偏偏不认识吴越,吴越是谁呀?” 少丹急道:“不可能,刚刚她还跪在这儿,她眉心有颗朱砂痣,我没看错。” “屋里黑灯瞎火的,认错人很平常,这位小哥,吴越是你什么人啊?”老鸨一面笑,一面在椅中坐下。 少丹道:“是我妹子,我俩失散了,我找得她好苦,大婶,吴越定在你这屋里,你让我见她一面吧。” “我从来没听说过吴越这个名字”,老鸨笑道,“不过咱们这儿真有一位姑娘眉心间有一颗朱砂痣,秋菊!” 秋菊在旁应了一声,老鸨给她递了个眼色,笑道:“你去请了眉心间有颗朱砂痣的姑娘出来,看是不是这位小哥要找的人。” 秋菊应了一声,向少丹斜着看了一眼,抿嘴一笑,飞快地奔去了二楼。 过了片刻,秋菊笑嘻嘻地拉着一个身穿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少丹目不转睛地瞧去,只见这女子瓜子脸蛋,唇红齿白,两道弯弯的柳叶眉,眉心间果然有颗朱砂痣。 女子来到少丹面前,道了个万福,笑嘻嘻说道:“小翠见过爷。” 少丹只打量一眼,小翠长得虽是美貌,却与脑海中吴越幼时模样相去甚远,他大声叫道:“你不是叫吴越!” 老鸨笑道:“我说这位小哥认错了人,她眉心间不是有颗朱砂痣么?” 少丹勃然大怒,冲着老鸨道:“她不是吴越!” 老鸨脸色一沉,说骂:“臭小子,我说是便是,我可没功夫在这里跟你嗦,你给老娘滚出去!” 少丹骂道:“死八婆,你敢骗我!吴越定是被你拐来藏在这里,你还不承认!”说完便向二楼冲去,口中叫道:“吴越!吴越!” 老鸨慌忙叫道:“愣着干什么?快抓住他!”四名立在一旁的大汉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只听脚步声、呼叫声,姑娘们的尖叫声乱作一团。 少丹哪里跑得过这四名汉子,不多时,便被一人抓住,从二楼拽了下来,老鸨只气得脸色铁青,少丹骂道:“死八婆,你敢拐我妹子,我告官去!” 老鸨气哼哼地说道:“臭小子,你有本事告去,老娘实话告诉你,便是长安府知县,也不敢把老娘怎样,你也不去打探打探,老娘是什么人!” 少丹只觉两只胳膊被大汉紧紧抓住,痛得难受,又骂道:“死八婆,你逼良为娼,不得好死。” 老鸨骂道:“臭小子,你再骂一句试试。” 少丹又骂道:“你们妈,母夜叉,你们婆、恶鸡婆!死八婆,我骂了,你怎么地!” 老鸨顿足道:“给我拖出去,打他个半死再说!” ☆、中秋月夜 纵横jiāo错如棋盘般的街巷,将长安城分成一百零八坊。从大明宫正中大门承天门始至城南,宽阔的朱雀大街贯穿全城。 位于城东南的东大街,放眼望去,商铺林立,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花光满路,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繁华之处。 这日正值中秋佳节,只见南面一幢三层高楼,飞檐翘角,勾心斗角,气派非凡。站在街口,便可听见楼里人声鼎沸。 只见大门金碧辉煌,上面挂着一副对联:“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贵客带笑颜”,门楣上横着一块大匾,写着“繁花满楼”。 只见一台台轿子一个接一个进入街口,沿着方方正正的石板路,直走到花满楼门口方才停下,里面出来的都是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 大门两侧几个姑娘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笑得花枝乱颤地招呼着不断进门的人。老鸨全身焕然一新,正在门口喜笑颜开地与每个男人周旋着。 少丹早早便去等钱留舟,无奈钱留舟的媳fù早有提防,少丹连钱留舟面都没见到,只得只身前往花满楼。 少丹到花满楼大门,只见车如流水马如游龙,正想找个机会溜进去,却见门口四个魁伟汉子一字排开,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心中不由凉了半截,看样子自己已然被他们发现,这大门是进不去的了。 少丹眼珠一转,佯做漫不经心状离开大门,在街上饶了一圈,来到花满楼后门,一眼瞥见街边一棵大树。 只见那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根极粗的树枝伸向院中,心中不由一喜,往两手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伸向那树攀去。 少顷,少丹便越到院墙,只听得前院人声鼎沸,这里却冷冷清清,他向下一跃,轻轻落在院中地上。 只见前面有个二层阁楼,一间屋亮了一盏灯,灯光颇暗,少丹寻思道:“这阁楼又小又旧,定是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吴越一身穿得那么好,定不会住这里。” 当下四处一张,只见三楼东侧一间大屋灯火辉煌,一个婀娜身姿在窗间一闪。 是吴越!少丹心中一喜,不加多思,当下顺着木梁向那窗格爬去,正得翻窗而入,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小姐沐完,叫我一声。”里面一个女子应道:“好。” 少丹听出那声音软软糯糯,也不知是不是吴越,待那丫环关上房门而去,当下翻过窗格闯了进去。 只见偌大一间房,一张大床置于东侧,床下铺了床石,床上围着一副鹅黄帷帐,隐隐露出一床豪华茵褥。 靠着床是一张榻,上面铺着一张精致竹席。一张案几横在榻前,上面摆着一只镶金食盒,里面放了几块点心,另一侧放了只花瓶,里面几支芍yào花开得正好。 少丹只觉屋里香气扑鼻,眼光扫过高柜、巾箱,看见门后有一副连地屏风。 那屏风十分宽大,上面画了只五彩斑斓的孔雀,以珍珠和玳瑁为饰,一看便知是件贵物。那屏风上方冒着丝丝热气,似有流水之声传出。 少丹好奇,走到屏风前,见四下无人,便一步闯了进去。 只见轻烟薄雾之中,一个女子正坐在一只木桶之中,用手轻拂桶中之水,向肩上浇去,水面一片雪白肌肤,在水花四溅中泛着光泽。 少丹不曾料到这女子正在沐浴,不由呆住。 那女子猛见有人闯入,也是大惊失色,正得呼叫,却看清这农家小伙面色发窘,却无半分恶意,不由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来,笑道:“傻小子,还没瞧够么?” 少丹平生第一次见到女子半luǒ的身子,不由目瞪口呆,只觉血脉喷张,心突突跳个不止,见女子开口,才如梦初醒,一面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一面拔腿便走。 少丹身子转开刚走一步,猛听得那女子娇声喝到:“站住!”当下只得止了步子,却不敢回头,嗫嚅道:“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洗澡的。” 只听得身后水花四溅之声,女子似从木桶里站了起来,少丹听她说道:“你把我衣衫拿过来。” 少丹嗯了一声,刚转过半个头,却见那女子□□站在面前,不由大惊,忙闭上眼,又转过身去。 女子“哧”地一笑,想是好色男子见得多了,眼前这个天然质朴的少年竟让她无比好奇。 她轻轻一笑,拿过晾在一旁的衣衫慢慢穿上,走到少丹面前,嗔道:“我穿好衣衫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少丹嗯了一身,睁开双眼,见那女子正微笑瞧着自己,不由又是一阵窘迫,那女子问道:“你怎会在这儿?” 少丹挠了挠头,道:“我来找吴越。” 女子奇道:“谁是吴越?” 少丹回道:“她改了名字,叫冰儿。” “冰儿?”女子心头一动,哦了一声,道,“你进不了大门便从旁的地方偷偷溜了进来,是不是?” 女子一边说一边向少丹走近,少丹鼻中闻到阵阵幽香,这才看清眼前女子模样。 只见那女子不过二十三四,面若中秋之月,色如带露桃花,柔情绰态,媚于语言。一头青丝松松地挽在头上,腮边垂下一缕,落在胸前,说不出的风流,道不尽的婉转。 少丹心想,这位姊姊长得真美,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不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女子见少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并无半点邪念,便对他微微一笑,顿时媚态横生,艳丽无匹。 女子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啊?” 少丹忙道:“她是我妹子。” “妹子?”女子轻启朱唇,问道,“亲妹子?” 少丹连忙摇头,道:“我俩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时一起长大。” 女子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丹忙道:“我叫少丹,姐姐帮我个忙,见到她,好么?” 女子漫不经心走到窗前,向阁楼瞥了一眼,道:“你在我这屋里呆上半个时辰,再到一楼去,便看见她了。” 说着便带上门自己走了出去。 屋里少丹哪里坐得住,耳听得楼下一阵喧闹之声,当下将门拉开一条缝,见门外无人,便悄悄溜了出去,伏在楼板上,从一条板缝里向下瞧。 ☆、繁花满楼 此时花满楼已布置一新,地上是新换上的紫檀色地衣,更显得富贵逼人,正对大门是一张花台,背后围着一幅帘帐,两旁则堆满鲜花。 大厅里笙歌鼎沸,繁弦急管,大厅里摆的二十来张桌子边已经座无虚席。 只见老鸨摇曳着走上花台,笑道:“多谢各位官人今晚来我们花满楼捧场,我们花满楼今晚给大家准备了精彩的歌舞,各位官人不醉不归啊!” 台下掌声雷动,一个xìng急的男子叫道:“快叫姑娘们出来呀!” 老鸨打趣道:“急什么,王老板,玉儿早盼着你来呢,你今晚可别让她失望!” 那男子姓王,在长安做生意,他笑道:“妈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便少说两句吧!” 众人哄堂大笑,耳听得丝竹声起,四个女子长袖轻舞,走上台来,向众人施了一礼,跳了一曲《江南采莲》。 舞到一半,帐后缓缓走出一个小生,手执一支玉箫。只见那小生眉清目秀,樱桃小口,玉箫缓缓吹出曲子,正是那曲《江南采莲》。 王老板定睛一看,大叫道:“玉儿,玉儿,我在这里呀!”原来那吹箫正是玉儿女扮男装。 玉儿听到王老板呼声,回眸一笑,媚眼流转,王老板大喜,摸出一大绽银子来,一边站立的小丫环忙递上一只小银托盘,王老板将银子放在托盘上,小丫头飞快送到老鸨跟前,一旁茶博士朗声叫道:“玉儿,二十两!” 一曲舞毕,玉儿向众人施了一礼,款款走下台来,到王老板跟前施了一礼,一众人笑道:“好一个美人,王老板,亲一个!” 王老板笑盈盈让过边上座位,拉玉儿坐下,果然搂住玉儿亲了一下,玉儿低头一笑,露出两个小小酒窝,当真娇柔无限,风情万种,王老板还未开口,只觉心便先酥了。 众人又取笑一番,只听得丝竹声起,又是几个女子上了场。 花满楼的姑娘是长安城里最美的姑娘,厅里的客人一掷千金,只为买美人一笑,老鸨瞧着一只只装满银子的托盘端过来,忍不住心花怒放。 这时只听一个客人高声叫道:“花魁婉儿怎么还不出来呀!”当下便有不少人附和道:“快点叫婉儿出来呀。” 平日里见上花满楼里的花魁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只想拿五两银子找快活的客人来讲,今晚是唯一的机会。有人说,只须见花魁一面便要失了三分魂魄,若能让她对你笑上一笑,便是死了,那也甘心了。 只是美人一笑值千金,所以,今晚,见美人的机会不能错失。 耳听得丝竹声又起,出来八个白衣女子,长袖轻舞,飘飘yù仙,个个媚眼含羞,丹唇笑逐颜开。 一众人啧啧称赞,舞到一半,八名女子合拢一处,顷刻铮的一声琴响,八人向后退去,台中赫然站了一位女子,身着红衣,亭亭而立。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一见这张脸,便已猜出十之八九便是花满楼当家花魁婉儿。 东边第二张桌上坐着两个儒雅后生,左边男子长得高眉大眼,身穿淡青挂布袍衫,头戴一顶花鸟图织就的轻纱帽。 右边男子面如冠玉,长相甚是俊美,身穿一件白色宝相水鸟印花绢的长袍,头上戴一顶结丝织成的席帽,中间缀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只听左边那人将手中折扇打开,轻轻吟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城。” 右边那人笑道:“展元兄,今日好兴致啊!” 先前那人应道:“当年我听汉代李延年唱的这支曲子,还道他乱写,谁知世上竟真有这等姿色!” 右边那人笑道:“这首曲子原是唱的汉武帝的李夫人,她若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汉武帝怎能墓中只葬了她一人呢?” 说话俩人正是前科举人前两甲,状元郎楚芷暮与探花白展元,俩人文采风流,被称为“长安双才子”。 楚芷暮已被当今丞相招为东床快婿,官居五品,白展元却是朱门绣户,却无心做官,时时便出远门游历四方。 白展元笑道:“今日是中秋,你我才有此良机一睹佳人风采,芷暮兄,若不是我巧舌如簧,嫂夫人决计不会放你出门啊!” 楚芷暮将折扇打开,轻轻摇了两下,并不答话,白展元知他心意,笑道:“老兄若这等美色也不放在眼里,当真是个千古难得的君子啊!” 楚芷暮仍是笑而不语,白展元心中便有些失落,见一个小丫头端一只装银子的银盘过来,便从怀中取出几锭银子放在里面,茶博士高声叫道:“婉儿姑娘,一百两。” 此时婉儿手执曳地长帛,正踏着鼓点左旋右转。王老板看得心动,伸手向怀中摸去,玉儿拉了他袖子一把,嗔道:“你省省吧,给再多,婉儿也不会瞧你一眼的。” 王老板嘻嘻一笑,把手缩了回去。 只听那鼓声时促时缓,舞姿亦时快时慢。慢时如柳枝摇曳,婀娜曼妙;快时似回风飘雪,漫天飞舞。舞的正是从西域传来最为时兴的胡旋舞。如同黑夜里最绚丽的烟花,夺人心魄。 正道是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振作龙蛇动。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在每一个转身之际,婉儿不由向台下西首那个位置望去,两年前,那里坐的男人带走了她的心。 “一百两!”随着茶博士的高声,婉儿眼神转向白展元,对他甜甜一笑,白展元只觉如沐春风般温暖,正洋洋得意,猛听见茶博士叫道:“婉儿,一千两!” 全场哗然,婉儿刚好一曲舞毕,众人不由向那一掷千金之人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公子哥款款走到西首第一张桌子前坐下,婉儿媚眼含笑,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怔了一怔,在台上行了一礼,飘然而去。 众宾客见婉儿只出场露脸片刻,转瞬即走,也不像其它姑娘一样,下台来陪着自己相好的客人,不由大为扫兴,当场便有人起身想要离去。 只听老鸨笑道:“今晚咱们花满楼还有一件大喜事!今晚咱们花满楼冰儿姑娘便要出嫁啦,有看中的客人,请多赏些银子,谁出的银子多,冰儿今晚便嫁给谁啦!” 楚芷暮耳听着身边莺莺燕燕细语之声,心中早已不耐烦,他经不住白展元软磨硬泡才勉强同他来花满楼,刚才见了的花魁芳容,在他眼中不过仍是个庸脂俗粉罢了,哪里还呆得下去,当下将手中茶碗一放,说道:“展元,咱们走吧!” 白展元意犹未尽,拉住楚芷暮道:“既来之,则安之。青楼女子第一次接客被称为出嫁,咱们且见识下,瞧瞧这处子长什么模样。” 话未落音,只见楚芷暮突然脸色一变,两眼怔怔地瞧着台上,不由好生奇怪,转头向台上看去。 ☆、白衣少女 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正款款走上台来,走至台中,向众人施了一礼,回身坐在琴桌边。 白展元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相貌好也便罢了,身上却全无风尘之味,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行为举止竟有些仙气。 一时大厅静无声息。 老鸨早退至一旁,见这女子一身白衣,不禁皱起眉来,问春兰道:“怎么搞的,你给冰儿穿了这身衣服,像要吊丧一般!” 春兰苦着一张脸,说道:“这死妮子倔得很,我口水都说干了,她愣是不换,妈妈,好歹她上台了,你便消消气吧。” 老鸨气哼哼地转过头来,看冰儿轻轻抚动两声琴,弹了起来。 楚芷暮眼见白女少女轻抚那张七弦琴,忍不住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冰儿轻启朱唇,唱了起来,正是芷暮所吟的这首《诗经月出》。楚芷暮听她歌声婉转,有如深谷稚燕,忍不住连连叹息。 白展元奇道:“芷暮为何叹气?” 楚芷暮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为何偏偏落入花满楼,为何偏偏让我瞧见?” 白展元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老兄也有动心之时!” 楚芷暮摇摇头,说道:“芷暮一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这位姑娘?” “月出皓兮,佼人兮,舒忧受兮,劳心兮”,冰儿又唱一句,忽听“哧”的一声轻响,七弦琴竟断了一根。 冰儿一惊,不及多想,伸手按在羽弦七徽上,幸好她天资聪慧,这个音竟接得天衣无缝。 老鸨躲在纬帘之后,见厅上人人听得入神,不由好生得意,只听冰儿又唱那“舒忧受兮,劳心兮”时,眉却蹙了一下。 老鸨凝神瞧去,弦竟断了两根,不由大惊失色,问道:“春兰,姑娘的琴弦怎么会断?” 春兰一脸惊惶之色,答道:“不关我的事啊,妈妈,我按妈妈的吩咐将姑娘的琴搬到这里,没有碰到什么东西啊!冬儿,你怎么搬的琴?” 旁边叫冬儿的小丫头吓得哭了起来,说不出半个字来,老鸨咬牙切齿说道:“死丫头,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瞧我回头再收拾你!” 婉儿在一旁轻轻笑道:“妈妈,妹妹艺高人胆大,你听这曲子,行云流水,弹得滴水不漏,我瞧再断两根弦,也不碍事。” 台下楚芷暮只觉琴声婉转,叹道:“好曲,好曲,绕梁三日啊。”不由轻轻哼道:“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白展元见芷暮听得入神,打趣道:“芷暮兄若有心,可要把握机会啊!” 楚芷暮听到同伴调侃,叹道:“这位姑娘不光才貌过人,琴艺也胜我百倍,这弦断了三根,仍能将这曲《月出》弹得如此动人,我高攀不起啊!” 白展元惊道:“什么,断了三弦,我怎听不出?”楚芷暮道:“古人有云,对牛弹琴,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白展元也不生气,笑道:“我是牛,没错!芷暮兄与这位姑娘郎才女貌,今晚若是……” 他话未说完,只冲楚芷暮挤了挤眼睛,楚芷暮知他话的意思,怦然心动,不由得嘴角动了一动。 白展元见他有些动心,凑上前来,低声笑道:“嫂夫人温婉贤惠,便是知道今晚之事量来也不会责怪老兄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啊!” 话话之间,冰儿已弹完一曲《月出》,只见她缓缓站起,对众人施了一礼,退到一旁。 这时老鸨从纬帘后笑盈盈走出来,拉起她的手,说道:“我这个女儿,在我这里养了九年多,平日足不出户,专门学习女红,弹得一手好琴,不是我吹嘘,便是全大唐也难找出和咱们冰儿一般的少女来,各位客官,今日冰儿第一次登台,老身想要为她寻觅一位如意郎君,不知哪位有这般运气,能娶上我这个心头上的宝贝啊。”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叫道:“五十两!” 众人望去,是最后排一个黑面汉子的声音,只见那人头发已白了一半。 众人大笑,摇头道:“你一个老头,若娶了这位姑娘,不是鲜花chā到牛粪上吗?”当下另一人便高声叫道:“一百两。” 冰儿站在台上,只觉又羞又窘,她幼时曾见过菜市上贩子卖一头牛,那头牛站在中央,四周围了好多人,每个人对那头牛评头论足,向贩子讨价还价。冰儿觉得,自己便是那头待卖的牛。 一瞬间,眼泪又要流了下来,冰儿真想躲到屋中去,无奈老鸨死死地拽着自己的手。 楚芷暮终于下定决心,他将手中折扇一合,说道:“妈妈,今日我没带银子,这颗珠子或许能值点银子,您看成么?” 说罢便从头上取下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来,只见那珠子大如鸽卵,发出点点绿光,一看便是个稀罕之物。 老鸨见多识广,知这珠子价值不菲,不由笑逐颜开,说道:“啊哟,多谢这位公子爷,这位公子爷从未见过,是第一次来么?” 楚芷暮答道:“在下姓楚,上子下暮,今晚听姑娘一曲,如闻天籁之意,区区一颗珠子,实不足道哉,只怪在下今日所带银两不够。” 婉儿站在春兰边上,仔细打量楚芷暮一眼,笑道:“这位公子哥看起来倒和冰儿妹妹很是般配,咱们冰儿可真是好福气!” 春兰尚未答话,只听老鸨笑道:“原来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花满楼,难怪公子面生。到咱们这里来的,非富即贵,银子一时没带够,可以先佘着,老身瞧公子爷虽面生,然则落落大方,既和白公子一起来,想必也是位人品端正,可以信得过的公子。” 楚芷暮笑道:“多谢,多谢!”他一面说,一面笑盈盈瞧向冰儿,只见冰儿一双妙目,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眼中似含了两潭秋水,也正看向自己,不由心驰神摇。 老鸨将目光向众人扫了一圈,问道:“这颗珠子老身瞧着至少值一千五百两,有哪位贵客还愿意给个价么?” 当下一个农民朝出暮归,一年挣的银子不过十来两,王孙贵族家底殷实之人,也不敢一掷一千五百两来买一个烟花女子的一夜,一时大厅之中鸦雀无声。 老鸨料想无人再出价,当下笑道:“啊哟,这位公子,老身便要恭喜你啦!” 这话还没说完,西首一个声音低沉传来:“五千两!” ☆、神秘贵人 这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中,众人一惊,都向那人瞧去,只见这人身材高大挺拔,一双深邃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眸,目若朗星。 他分明不是个汉人,却穿了一身宝蓝棋纹锦缎长袍,头上戴的是一顶镶珍珠的花帽。 众宾客面前摆的都是些寻常瓜果,酒壶和茶壶虽是精致,可都是长安城里买得到的物件。 可那人坐的却是一套上好的花梨木桌椅,桌上瓜果也与其他桌不同,装在一只月牙白的寿山石盘之中。 除了瓜果,桌上还摆了一把银壶,众人估摸着里面盛的必定也是与众不同的上等佳酿。 偌大一张桌,却只坐了他一人,只见他淡然地从壶中倒出酒在一只绿水晶杯中,伸手将杯子捏起,缓缓送至唇边。 白展元家父喜爱收藏珍宝,他一眼认出,那男子手上戴的是一件人间稀世珍宝,只见在大厅灯光下,那戒指隐隐生辉,似是里面藏着一池碧水。 楚芷暮不知这人是何来头,正自思量,白展元凑上去低声说道:“芷暮兄,那戒指是水胆玛瑙所制,只怕此人来头还不小。” 婉儿身在帐后,虽未见这人,但一听到这声音便已知是谁,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小满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只见婉儿蛾眉紧蹙,脸色刹白,拿着手帕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小满不由担心,低声道:“小姐,咱们回房吧。” 婉儿罔若未闻,雪白贝齿咬住下唇,一丝鲜血立时从唇边溢了出来。 老鸨乍闻五千两,如同雪天见到阳光一般,先是一愣,随后笑逐颜开,待认出是谁出的五千两,心中不免又咯噔了一下,这不是婉儿的相好朱禹辰么? 婉儿生气了可怎生了得,老鸨心中叫苦不迭,面生尴尬,只得陪笑道:“啊哟哟,这不是朱公子么,今晚你也来了?” 话一出口便想起他才赏了一千两银子给婉儿,不觉更是尴尬,思忖道:“真倒霉,若是旁人该有多好,偏生是他” 一时众人jiāo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都不知眼前这个浓眉高鼻,身穿汉服的回人是何来历。 楚芷暮将折扇打开,轻摇两下,似在盘算仔细,正yù站起,白展元忙一把扯住他,低声劝道:“芷暮兄,你新婚才半年,嫂夫人如此贤惠,岳父大人是当今宰相,你可千万别为一介风尘女子误了你自己的前程啊。” 楚芷暮在脑中翻了几个念头,终于苦笑一下,默然不语。 老鸨眼见厅上众人再无出价,心里虽是直犯滴咕,却也不好再说,只好笑道:“那便多谢朱公子啦。”说着便拉了冰儿的手笑道:“恭喜姑娘!” 冰儿还未开口,只听楼上一个人高声叫道:“吴越!吴越!”跟着一团灰影从三楼急奔而下,转眼便到了大厅。 老鸨回过神来,朝门口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快把他拦住!” 冰儿一怔,抬起头来,只见从楼上奔来一个身穿灰褂子的农家少年。 那少年一边朝冰儿奔去,一边叫道:“妹子!我是少丹!我是少丹!” 来人正是少丹,听到老鸨声音,门口四名汉子冲了进来,见到少丹,不由都是一怔,今晚这门守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还是混了进来。这四条大汉想要抓住他,无奈少丹奔得甚是灵活,在人群桌子上窜来窜去,一时竟抓他不着。 老鸨只觉冰儿身子晃了一晃,忙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快给我撵出去!” “吴越,我是少丹,你不记得了么?那天我去给你摘柿子,给你抓小鸟玩!我是少丹哥哥!”少丹见冰儿不语,大声叫道。 冰儿惊疑不定,脑海中隐约出现了许多幅画面,但画面模糊不清。 “放肆!我都跟你说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她叫冰儿!”老鸨见少丹越奔越近,铁青着脸吼道。 “妹子!你右脚小趾头上有一个小口,那是你三岁那年被老鼠咬的,妹子!你想想,我是少丹,少丹哥哥!” 我的右脚小脚趾上,是有个小缺口,娘说过,是只老鼠咬了我的脚,他怎么知道?冰儿呆呆瞧着眼前冲着自己拼命叫嚷的少年,忖道:少丹,少丹是谁?为何这般耳熟? 老鸨眼见冰儿脸色惊疑不定,怔怔地望着少年,一面把吴越往身后拉去,一面喝道:“快,抓住他,把他给我扔出去!” 少丹见冰儿不语,心头大急,自己绝对不会认错的,吴越在花台上弹奏,少丹在楼上将她眉目瞧了个清楚。自己脑海之中将眼前那个模样反复思量,虽是长大chéng rén,眼神眉目间却与自己幼时一起长大的吴越殊无二致。 眼见已奔到冰儿面前,少丹伸出一只手去,拉住冰儿,说道:“快跟我走!” 冰儿脑中乱成一团,正犹豫不决,少丹突然左臂一痛,已被花满楼一名大汉牢牢抓住,不由将手一松,身不由己地被人拖向门口。 少丹哪肯罢休,他回转头来,大声叫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握。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个美貌少fù正教两个孩童学诗,小女孩手中,偷偷地拿着一只又大又红的柿子。 回忆与梦中的景像终于重叠在了一处,冰儿如梦初醒,叫道:“少丹哥哥!” 少丹大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口中叫道:“十四为君fù,羞颜未尝开”,他奋力挣脱了抓住自己的手,向冰儿奔去。 这是十岁那年,母亲让自己和吴越背的《长干行》,自己当时背不出来,被母亲责罚,但吴越当日背诵的情景,却如烙铁在心中一般,少丹再难忘记。 冰儿听到这首《长干行》,恍忽回到幼时,不由泪流两行,哭泣着向少丹奔去,老鸨眼见俩人要拉在一起,忙一把扯住冰儿,向后一拽,只听咣当一声,冰儿撞到那张琴上,琴掉在地上,裂成两半。 冰儿只觉腰间一阵剧痛,摔在地上,少丹的手又将要触到冰儿,却被四名大汉重新抓住向门外拖去。 冰儿忍住剧痛,挣扎向前,老鸨大喝一声:“来人!”春兰跟着十几个丫环媳fù子一齐抓住冰儿胳膊,泪眼朦胧中,冰儿眼睁睁地瞧着少丹消失在大门外。 “把她给我押回房间,好好看着!”老鸨冷冷吩咐道。春兰一众人拽住冰儿朝后堂退去,老鸨转过身,重新换上一副笑脸,道:“出了点岔子,真是对不住各位啦,姑娘们,把好酒端上来给各位爷斟上!” 一群女子答道:“是”,纷纷端上一坛好酒走到各桌前,一时管箫繁会,杂以笙簧,几个女子又在台上舞了起来。 ☆、大内侍卫 少丹被几名大汉扭扯着拖到街上,拳脚像雨点般落在少丹身上,他左躲右避,拳脚仍是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 花满楼对面是间茶馆,中秋佳节,里面坐了几桌客人,听到街上有人打架,忍不住跑出来看,临窗而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高瘦男子,见那少年挨打,也不求饶,那少年忽然翻身跃起,右手平平推出一掌,打在一名大汉身上。 高瘦男子不由心头一惊,忖道:“这招‘开窗揽月’明明是我家祖传无影掌的掌法,不知这少年如何会使?” 当下这汉子走出茶馆,来到街上,拦住四名打手道:“四位大哥,再打便要出人命啦!” 四名大汉住了手,一齐向来人看去,一人道:“我们教训这穷小子,与你有何干系,滚到一边去。”说完拔拳便向那中年人打去。 那中年人也不答话,只一伸手,便抓住那汉子拳头,那汉子只觉手掌被一圈铁箍牵牵箍住,再也动弹不得,那中年男子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那汉子这才收回了手,再细细打量这名中年高瘦男子,只见他形相清癯,身穿蓝布长衫,腰间挂了一块小牌,上面写了个“禁”字,不由吃了一惊,说道:“原来阁下是大内侍卫,得罪。” 那中年男子笑道:“好说,好说。” 花满楼四名打手相互使了个眼色,说道:“今日便瞧在你面子上且饶了这小子!”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少丹,转身回花满楼去了。 少丹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全身又像要散了架一般疼痛,那中年汉子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方才使的那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少丹虽得这位中年男子相助脱身,但听那四个打手说他是皇宫大内侍卫,少丹心里暗骂道:“都不是好人!”当下顾不得身上痛楚,没好气地推开那中年男子来扶自己的手,说道:“没有人教,我胡乱打的!” 那中年男子一怔,心想,或许是我想多了,这少年年少,身强力壮,可能真是无意之间打出一掌,有些像我家掌法罢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一念之间,那少年已一瘸一拐地走了。 中年男子呆立片刻,正yù走开,却见那少年转过头来,朝张灯结彩的花满楼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道:“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小爷总有一日要打得你们四人趴在地上求饶!” 这一句“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传入那中年男子的耳中,尤如一声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曾经是自己的口头禅,这世上,有谁还会说这句一模一样的话?当下也不多想,悄悄追了上去。 中秋的月分外圆,少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回家路上,冷不防听见身后有人叫道:“小兄弟,请留步!” 少丹回头一看,正是方才救自己的那名中年男子,便问道:“干什么?” 那中年男子说道:“在下姓段,名成志,我想请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少丹今日救吴越不得,心中自是又气又恼,没好气地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话没说完,只觉疾风扑面,段成志伸掌劈了过来。 少丹想也来不及想,右掌一挥,隔开段成志一掌,谁知段成志并不停手,挥身向前连使一掌,这掌甚是精妙,少丹避之不及,肩上被挨了一掌。 少丹正想破口大骂,却觉这一掌落在肩上轻飘飘的,对方显然并未使上力道,不由又惊又怒。当下凝神静气,双掌齐发,两人便拆起招来。 两人打了片刻,那男人嘴角上扬,竟微微而笑,少丹不由更是大怒,想来这人定是嘲笑自己学艺不精! 正是思忖,冷不防段成志斜上两步,一下跃到少丹身后,少丹大急,正yù转身,却只觉裤带一松,裤子被他扯开,少丹惊道:“你想干什么?” 皓月当空,段成志看见少丹右边屁股上,赫然有块红斑,不由又喜又悲,呆在原地,自己十年来一直苦苦寻找之人,今日却不期而遇。 少丹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骂道:“你这个混蛋,看人家屁股干什么?真不要脸!” 他抬眼瞧去,却见那人脸色凝重,口里喃喃自语低声说道:“安妹妹,你在天有灵,我终于找到他了。” 少丹只觉这人多半是个疯子,心头不由害怕起来,瞅瞅四周,骂道:“你这个疯子,我不陪你玩了。”说完拔腿便逃。 少丹怕那叫段成志的中年男子尾随其后,不敢朝家中方向奔去,先向北奔一阵,再折向东,瞧瞧身后无人,才松了口气,慢慢朝家中走去。 段成志早跃上枝头,悄悄跟在少丹身后,见他进了一家院子,有说有笑地和一个少女进了屋,才从树上下来。 段成志推开院门,四下环顾,只见茅屋三间,甚是简陋,有几处墙壁出现窟窿,只用稻草和着稀泥胡乱塞住。墙角堆着些锄头镰刀等农具,收拾得却十分干净整洁。 段成志想着旧人,思绪万千,伫立院中,正怔怔发呆,冷不防听到“咔拉拉”一声响,木窗破开,两条黑影从里面撺掇出来。段成志只觉得寒光闪闪,两把利剑已夺面而来。 段成志想也不想,提一口气,身子已向后跃开丈余,两条黑影正是少丹和那少女,两人手中各握一柄长剑,一剑未击中,两人在地上翻身跃起,再扑向段成志。 段成志见两人来势汹汹,招数却不甚精妙,使的全是从自己家传的“无影掌”中幻化而来,心中不觉好笑。 段成志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与两人对起招来,少丹两人想不到对方武艺如此高深,将两人苦练多年的招数轻而易举地一一化解,心头不由有些焦急。 那少女正想着退敌之策,忽听段成志问道:“姑娘,令尊是谁?”少女闪身隔开段成志木棍,百忙之中问少丹:“什么令尊?” 少丹猛攻段成志下盘,却始终抓不到段成志破绽,他答道:“你爹!” 那少女恍然大悟,瞪了一眼段成志,道:“为何要告诉你!” 双方再拆三十招,少丹两人手中的剑双双落在地上两尺开外,两人想要再捡却是不行。 段成志扔掉木棍,细细打量少丹,只觉他额头、眉眼、唇角无一不像陈忆安。 段成志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终于找到你了!” ☆、故人相见 那少女闻言大惊失色,多年前外公临死前再三叮嘱自己小心,莫让仇家找上门来,想不到仍是躲不过这一劫。 少丹心思飞转,见段成志神色有异,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换上一副笑脸来:“呵,这位大爷,我俩原本并无恶意,知道你是高手,特地讨教讨教。” 说完少丹向那少女丢了个眼色,说道:“小雨,快去把今儿早上逮到的兔子杀了,把外公留下的酒倒两杯来,我陪这位大爷喝两杯!” 原来那少女叫做小雨,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她自然懂得少丹的意思,当下二话不说,转身便奔去了厨房。 少丹快步走到树下,将石桌上的物件几下收拾干净,又用衣袖拂了两下石凳,对段成志说道:“来、来,大爷,这边坐下说话!” 段成志也不推辞,微微一笑,走过去坐下,少丹有意拖延时间,东一句西一句和段成志扯了起来。 只过半柱香时间,厨房飘来香气,小雨端着一大碗ròu走出来,只见这碗做工甚是粗糙,边上还缺了个小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里面的菜却整治地十分齐整,段成志不由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了小雨一眼。 只见小雨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甚是灵活,皮肤微微有些黑,却十分秀丽,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更添了几分顽皮。 少丹将箸子递给段成志,招呼道:“来,尝尝!”说着自己先夹了一块ròu放入口中,一边点头,一边对段成志说:“爷,别客气,别客气呀!” 段成志当下夹起一块ròu,只觉这ròu入口即化,十分香嫩可口,心中赞道:“这少女倒与安妹妹的儿子十分般配。” 段成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丹一愣,笑嘻嘻地答道:“我叫少丹。” 一问一答之间,小雨已给段成志面前倒上一杯酒,酒香四溢,段成志忍不住又看小雨一眼,小雨笑嘻嘻地说道:“这是三十年的女儿红,咱们平时都舍不得喝。” 段成志提起杯子,送至唇边,正要喝下去,却又轻轻将杯子放下,对少丹说道:“你长得真像你娘。” 少丹心想,我娘怎会识得你这种人,这人假话连篇,定不怀好意。 少丹当下连连催促段成志喝酒,段成志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本翻得有些旧的小册子来,只见上面写着“无影掌”三字。 少丹大吃一惊,右手在怀里一模,果然,自己揣在怀中的书不知去向。 原来段成志在竹林里与少丹过招之时,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书取走。 少丹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笑容满面起来,他笑道:“原来大爷是来还书的,得罪,得罪!” 段成志道:“这本无影掌便是当年我送给你娘的。” 少丹闻言大惊,向段成志脸上瞧去,只见他神色凝重,似有悲伤之色,不由信了三分,喃喃自语道:“你认识我娘?” 段成志点头道:“不错!我与你娘是一个村里长大,后来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续道:“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我找到了她,可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少丹不由又信三分,问:“屋后那两座坟头你可知是谁的?” 段成志缓缓说道:“是我亲自葬了你娘和邻居夫fù二人!你娘临死前托我找到你。” 少丹一屁股坐到石凳上,自己母亲果然已死! 终于知道段成志为何要看自己屁股,原来是受母之托。少丹心中百转千回,只觉有诸多疑问,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半响,他才又问道:“我爹是谁?” 段成志暗自忖道:“看来你娘并未告诉你你的身世,我又何苦拂了她的苦心。” 当下拿定主意,道:“你出生不久,你爹便染故身亡了。” 自出生之日起,少丹从未见过爹爹,倒也不觉悲痛,此时再见段成志,却十分亲切起来。 段成志见他默然不语,也不多说,举起杯子,又送至嘴边。 少丹大惊失色,挥手便将杯子拂到地上,段成志似是未及提防,愕然问道:“怎么?” 少丹笑道:“刚才有只虫子爬进杯中,你没瞧见。” 说罢便起身回屋,又重新拿一只杯子倒了酒出来。 这杯新酒香味甚淡,段成志微微一笑,一饮而尽,转头对小雨道:“姑娘可姓韦?” 小雨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段成志笑道:“姑娘身轻如燕,高于常人百倍,我自然认得出来,这是江苏韦陀门的轻功。” 小雨一脸茫然,喃喃自语:“什么江苏韦陀门?我可不知!” 段成志问道:“令堂呢?” 小雨又问少丹道:“什么令堂?” 少丹笑道:“你娘!” 小雨哦了一声,说道:“我八岁那年他们出门赶集,就再没回来,外公后来就带我来了这里。” 段成志端详着小雨,见她脸上伤感,知她没有说谎,不由有些黯然,这姑娘父母定是已被人杀害,外公却一直瞒着她。 段成志转过话茬,说道:“你外公姓杜,对吗?” 小雨又吃一惊,若段成志从自己武功招数猜出自己父亲倒也不稀奇,可又如何能猜出母亲,母亲可是不会武功的呀! 段成志似是看出小雨疑惑,笑道:“天下yào王dú王杜,调制的dú酒可让人三步倒!” 小雨脸上一红,嘴上却不依不挠地说道:“原来你早知这酒有dú,还骗我们要做样要喝。” 段成志忖到,你若不知父亲来历,只怕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也未可知也,我还是不说的好,免得你白白送了xìng命。 果然小雨追问道:“你知道这么多,你可知道我爹娘去了哪里吗?” 段成志摇头,段成志问起往事,才知十年前中秋,少丹到树上摘柿子,从树上摔下,被小雨和她外公救起。等到伤好回家,发现屋子已经烧为平地,屋后的土坡上却添了两座新坟。 段成志道:“少丹,你娘临死前托我照顾于你,你可愿意和我学武功?” 少丹大喜,想起练好武功便可救得吴越,当下翻身跪在地上,向段成志磕了三个响头,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段成志哈哈大笑,扶少丹起来,自此隔日便来教授少丹武艺。 ☆、洞房花烛 话说少丹被四名打手拖出花满楼,厅里丝竹奏乐,宾客们觥筹jiāo错、推杯换盏,很快又热闹起来。 那一墙之隔,却宛如天上地狱,这边丝竹管弦齐奏,那边凄凄切切。 小院二层阁楼里,冰儿呆坐在梳妆桌前,神情落寞,她呆呆瞧着镜子,旁边站了两三个丫环,正忙着给她梳妆打扮。 春兰在一旁数落她道:“冰儿,你瞧瞧你这双眼睛,哭得跟个桃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死了娘呢!” 秋菊在一旁骂道:“秀秀,你瞧冰儿这张脸,白的跟个死人样,赶紧给她多抹点胭脂。” 小满在一旁静静地瞧着秀秀给冰儿匀了脸,梳了发髻,chā好珠钗,忍不住赞道:“好美啊,冰儿,你比小姐还美。” 春兰笑道:“小满,你在这里胡说,不怕你家小姐生气?” 小满是婉儿的丫头,她吐了吐舌头,说道:“本来便是。” 冰儿只觉得手脚冰冷,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去,忍不住又要掉下泪来,秋菊唬道:“冰儿,你若不想被妈妈把你卖给刘麻子,你便要听话,今晚是你大好日子,你别哭丧着脸!” 春兰见她身子一颤,一双泪眼汪汪,劝道:“你哭什么?傻丫头,今晚可是你的大好日子!” 秋菊亲自拿了红色嫁衣给冰儿换上,一面说道:“今晚该哭的人可不是你!冰儿,你可知那人是谁?” 到底春兰年长几岁,稳重许多,她横了秋菊一眼,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站在花台之上,冰儿只匆匆瞥了那人一眼,似是相识,却又似从未谋面。 冰儿猛然想起老鸨叫那人“朱公子”,难道竟是婉儿的相好朱禹辰? 婉儿是花满楼的台柱,拿所有姐妹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对冰儿极好,有好的缎子,总是提醒妈妈给冰儿留一份,有好的瓜果,也常让小满送些给冰儿。 婉儿对自己情同姐妹,诚心以待,朱公子如此这般,让自己日后有何颜面见婉儿? 冰儿整日呆在后院小阁楼,若是出门便从后院走,从不到前楼去,也从未见到过朱禹辰,只从姐妹们艳羡的话语中知道,朱公子长相俊美绝lún,出手阔绰,对婉儿千般宠爱。 既有婉儿,又何以一掷五千两白银买下自己初夜? 冰儿泪痕未干,又添了几分愁容,怔怔不语,任凭一群人将自己梳洗打扮。 末了,春兰笑道:“冰儿,你乖乖地呆在屋里,一会儿朱公子便会来了。” 众人退出房去,屋里一对红烛,照在冰儿白皙肌肤上,她低头看着一袭红裙,从明日起,自己将是一名青楼女子了。 想到这里,冰儿打了个寒噤,她起身走到梳妆台边,打开一只小屉,从里面取出一把小剪刀。 若是生不如死,那便死了干净!冰儿举起剪刀,闭上眼睛,向自己心窝戳去。 耳边听到吱呀一声门响,冰儿睁开眼,只见一条人影晃进,已近身旁,还未及反应过来,手中剪刀已被那人夺去。 来人正是朱禹辰,他夺过剪刀,似是松了口气,他两眼冷冷地看着冰儿,冰儿蓦地两腿一软,扑倒在他脚边。 “公子,求你成全冰儿,让我死了吧!”冰儿哀泣道。 朱禹辰反身关上门,走过来伸手去扶冰儿,道:“蝼蚁尚贪一死,姑娘何苦如此?” 冰儿身子往后一缩,惨然道:“多谢公子美意,冰儿福薄,不能侍候公子,求公子成全,冰儿不想日后人尽可夫!” 朱禹辰点点头,道:“姑娘若不愿坠入风尘,为何到了花满楼?” 冰儿泣道:“我六岁那年被拐卖到这里,实在是身不由己,公子若苦苦相逼,冰儿早晚会死。” 朱禹辰凝视打量她片刻,道:“姑娘且等我片刻。”说罢转身而去。 冰儿伫立房中,不知所措,片刻,朱禹辰果然又回屋来,见到冰儿,微微一笑,道:“姑娘,我已为你赎了身,你日后不用接客。” 冰儿低低一声惊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见朱禹辰模样,知他没有骗自己,只听朱禹辰道:“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明日可将琴送去修好。今晚这曲《月出》,可算人间佳作!” 冰儿心中踌躇道:“这人为何要为我赎身?”她回道:“谢公子夸奖,想不到公子也喜欢大唐韵律。” 朱禹辰微微一笑,从腰间取出一支玉萧,送到唇边吹了起来。 那曲声如歌如泣,丝丝缠绵,扣人心弦,更透着一股苍凉和绝望,似乎是出门在外的游子,预感到自己永远不能回到故土一般,真是游子悲其故乡,心怆凉以伤情。 冰儿听着,心底一酸,两行眼泪又从眼中滑落下来。 朱禹辰吹完一曲,看向冰儿,轻声问道:“姑娘为何又哭了?” 冰儿道:“公子让冰儿想起父母了。” 朱禹辰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抖开,向冰儿脸上抹去,冰儿身子一颤,低下头去,任由那帕子抹去自己泪水。 只听朱禹辰道:“我十岁从回骰来大唐,如今在长安已过了一十五年。我想家的时候,便会吹这曲《天山》。” 冰儿道:“这曲子婉转哀伤,公子可是想家了么?” 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我的心里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家乡。” 冰儿问道:“公子想家,为何不回去?” 朱禹辰他脸上现出一抹愁来,他淡淡一笑,道:“姑娘想父母,随时可以回家。” 冰儿苦笑连连,道:“家?我来这里十年,早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朱禹辰问道:“今晚那位小哥,可是姑娘的亲人?” 冰儿道:“他是我幼时邻家哥哥。” 朱禹辰点头微微一笑道:“他一定还会来找你,到时你便可以见到你父母了。” 冰儿一怔,心想果然如此,当下回道:“多谢公子!” 朱禹辰又问:“我听他唤你吴越?” 十年了,吴越早已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她恍然若梦初醒般,苦笑道:“是,我应该是叫吴越。” 朱禹辰突然伸出手去,想要轻拂吴越的脸,道:“我以后叫你越儿罢!” 吴越有点惊慌,心中又有些欢喜,身子向后退半步,喃喃道:“公子!我” 朱禹辰缩回手,微微一笑,道:“越儿,我也很喜欢《月出》,改日咱们合奏一曲,我吹萧,你弹琴,可好?” 吴越低头,瞧见他腰间一块玉佩随着身子微微一颤,道:“好,越儿愚鲁,只怕合不上公子。” 朱禹辰凝望吴越片刻,缓缓摇头道:“越儿弹琴,遏云绕梁,余音袅袅!长安很难有人能出其右。” 吴越低头道:“公子过奖!” 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时辰不早了,越儿,早些睡吧!我改日再来瞧你。” 说完他转身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吴越伫立屋中,良久没回过神来,心中又喜又忧,却再也无那寻死的念头。 ☆、新欢旧爱 朱禹辰果然去而未返,冰儿合衣而眠,一夜辗转,天将明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只听得门口一阵脚步声响,冰儿将门一开,便涌入一大群姐妹。 春兰笑道:“哟,新娘子怎还穿昨日的嫁衣,舍不得脱么?” 冰儿顿时红了脸,听见周围姐姐们笑声不绝,只得垂眸不语。 春兰打量冰儿,笑道:“新娘子气色果然大不同,比起昨日可大好了!” 身后一群姐妹吃吃地笑了起来,冰儿更是羞得垂下头去,昨日之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秋菊笑道:“妹妹,只过了昨晚那关,日后便不用怕了!” “啊哟,老身可没福气挣你的银子!”却听见楼梯声响,老鸨走了上来。只见她换了一身秋衣,连连叹息。 “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春兰问。 老鸨叹了口气,道:“昨晚朱公子找到我,说要为冰儿赎身,唉,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众姐妹面面相觑,半晌,春兰才笑道:“啊哟,那便要恭喜冰儿了。” 冰儿眼圈一红,不知为何心中一酸,低着头抽抽泣泣哭了起来。 春兰往屋中一瞥,奇道:“咦,朱公子人呢?” 众人都说没见他人走,冰儿自是不能说明昨日之事,自己只拿手帕抹泪。 秋菊笑道:“急什么,一会便有轿子来接冰儿了。” 老鸨道:“朱公子说太过仓促,如今没地安置你,让我留你在这阁楼住着,往后每月他会送银两过来。” 似乎冰儿还会在花满楼住上很长时日,众人心中纳闷,以朱公子出手阔绰,马上在朱雀街买下一幢二层小楼又有何难事,何以让冰儿仍住在这烟花是非之地? 秋菊嘴快,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咱们倒愿意冰儿留下,只怕婉儿忍不下这口气!” 老鸨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没和婉儿说此事呢,真是好生为难啊!” 男人薄情,抛下旧爱另寻新欢也是平常之事,可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一掷千金,转而又为她赎身,偏偏这女子又是自己姐妹! 却听楼道“咯”的一声娇笑,众人闻到一阵幽香飘来,回头一看,婉儿已摇曳着走上楼来,后面跟着她的贴身丫头应儿。 只见婉儿梳着一个云髻,斜斜地chā了一支鸳鸯莲纹鎏金花纹钗在髻上,穿一件窄袖鹅黄罗衫,系一袭洒金白纱七褶长裙。 应儿梳着双髻,捏着一把“花开富贵”的绸扇,给婉儿轻轻地拂着小蚊子。 “妈妈何事为难?”婉儿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拉起冰儿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恭喜妹妹!” 众人见她笑意盈盈,哪里有半点醋意,不由暗自称奇。 婉儿笑道:“早先我给公子说,咱们院有一只金凤凰,他还不信!妹妹,也只有跟了公子,才不算糟蹋了你呀!” 冰儿心中忐忑不安,yù言又止,道:“姐姐,我” 却觉得左右手指一紧,一只蓝色翡翠玉石戒指已套了上去,冰儿惊问:“姐姐,你” 婉儿道:“这戒指也不值几个钱,妹妹莫要嫌弃才好,只当姐姐一点心意,戴着玩罢!” 相好的人为自己姐妹赎身,却能如此大度,婉儿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老鸨心中也不免暗暗称奇。 她笑道:“婉儿啊,如此甚好,你比冰儿长几岁,往后成了姐妹,那就是一家人了!” 婉儿抿嘴一笑:“妹妹是有福气之人,婉儿可不敢高攀,只求妹妹日后别嫌弃我,给我一块容身之地便是!” 朱公子为冰儿赎身,只怕存了心要娶她,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婉儿是担心日后反被冰儿所不容! 冰儿盈盈下拜,道:“这几年蒙姐姐照顾,冰儿实在,实在……” 心中百感jiāo集,却哽咽不能言。 婉儿扶起冰儿,拥着她道:“咱们是姐妹了,说这话不多余么?” 说罢便拿帕子为吴越轻轻拭泪,又软言问道:“妹妹今日却是往哪里去?” 吴越想着桌上那把断裂的瑶琴,忖道:“公子既要听曲,那便去将琴修好罢。” 当下便回道:“昨日琴被摔坏,我想拿去修补。” 秋菊笑道:“你如今攀上了高枝,哪还用这玩意,让朱公子给你再买把好琴便是,何苦劳这份心?” 吴越不禁红了脸,这时听到小满的声音传来:“小姐!”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小满穿一件花短衫,系一条青绸裙子,手中端着一只寿山石做的圆盘,里面盛着满满一盘绿葡萄干。 婉儿笑道:“你这丫头,半日没见你,可去了哪里?” 小满道:“我下楼给小姐取昨日订的绸子,刚好公子进门。” 婉儿忙道:“他人呢?” 小满叹了口气,道:“公子送了些葡萄干过来给小姐,说是今年才收的葡萄,今日刚到,我说小姐便在院子里,公子说他有事要忙,放下便走了。” 盘中葡萄干粒粒饱满,大如指甲盖,真正是上等货,秋菊不由馋了嘴,说道:“哟,这个朱公子,买的可全是上等货!” 他来了?吴越心里突地一跳,脸上却不敢有半点神色,只听婉儿笑道:“可巧姐妹们都在,你拿来咱们一起吃!” 院中众姐妹一声欢呼,都过去拿葡萄干吃,长安街上有这类干果卖,可一直比不上朱公子送给婉儿的东西。 吴越吃了几粒,回屋拿琴布抱好便打算要走,婉儿拦着她道:“妹妹这样的人儿,哪能自己抱琴?” 说罢便看了小满一眼,小满呵呵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道:“我来抱琴!”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琴取了过去。 吴越正要推却,却见婉儿叹了口气,道:“公子粗心了些,竟没想到给妹妹买两个丫头使唤。这样罢,小满,从今晚后你便过去伺候妹妹罢!” 院里春夏秋冬四姐妹各有一个丫头,婉儿有两个,其余的两个一个丫头,老鸨原打算中秋之后便给吴越备一个,可朱公子给她赎了身,她自然便省了这份钱了。 吴越大吃一惊,忙道:“姐姐,吴越能照顾自己!” 婉儿笑道:“从前吃穿用度,有婆子丫头照应,如今你自己一人,哪里能够?小满跟了我多年,妹妹可别跟我见外!” 吴越尚未答话,小满已兴高采烈地抱着琴向后门走去。 吴越无奈,只好对婉儿深深一福,道:“又麻烦姐姐了。” 正准备拿琴包将琴包裹好,却听见春兰“咦”了一声,道:“哎哟,这天又下雨了。” 只听得淅淅沥沥雨声响起,院子地上顿时便湿了。老鸨笑道:“秋日雨多,大伙今日可别想出门了。” 当下众人又在吴越房中絮叨半日,雨也未止,吴越只好作罢。 ☆、又见公子 秋雨绵绵,这一下便是三日。 自那晚走后,朱公子却再没进过吴越房间。吴越心想,莫不是那晚自己举动惹恼了他? 可这问题,无人能答。吴越只好每日到院子和姐妹们叙叙话,每日大半时日呆在屋里翻书写字。 这日午后,雨终于止了,竟露出些日头,吴越见天放晴,便将琴用布包好,带上门出去,小满见状,忙跟一去将琴接住。 姐妹们正坐在院里晒着太阳,见两人抱着琴过来,春兰笑道:“妹妹仍是要将琴修好么?” 吴越点头,秋菊笑道:“哟,咱们冰儿,不,吴越妹妹最是能持家的!” 吴越知道众人又要取笑自己,急急地带了小雨出门而去。 断琴不好修,少不得要找家最好的铺子,吴越两人向铺元街走去。 自打做了婉儿的贴身丫头,小满从来出门便有车坐,今日却抱着琴走了许久,心中不禁好不痛快。走到铺元街坊墙拐角,她抱怨道:“小姐,怎么这么远?” 话音未落,却“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与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小满后退一步,才勉强将琴抱住。 等她站稳一看,与自己相撞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梳着两条小辫,一张微黑瓜子脸蛋,长相虽是秀丽,却穿了一身打了个补丁的蓝花粗布衣裙。 小满没好气地骂道:“你没长眼睛啊?” 那少女驳道:“你才没长眼呢?你没瞧见我身子已转过拐角了么?” 小满左右略略一顾,似乎是自己的错,可眼见面前这少女年龄不大,穿着十分寒碜,不由起了轻视之心,将胸口一挺,骂道:“野丫头,你没娘教么?没看见我抱着东西么?” 那少女杏眼圆睁,一把提起拳头道:“信不信我揍你?” 小满一下便怯了,身子一缩,退到吴越身后,吴越忙劝道:“这位姐姐,对不住!” 那少女不依不饶,大声喝道:“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揍!” 话音刚落,少女突觉手腕一紧,抬头一看,身边多了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只见他一手轻摇折扇,一手抓住自己手腕,模样十分怡然自得。 只见他眉目深邃,高鼻宽额,俊美无比,却是个回人。 少女嚷道:“回蛮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抓我手干嘛!” 吴越一见这男子,脸一下便红了,来人正是替她赎身的朱禹辰。 朱禹辰淡淡一笑,将手略略一推,缩回了手,脸上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一眼吴越,对少女说道:“这位姑娘,何必为一点小事胡搅蛮缠?” 明明是抱琴丫头撞了自己,倒成了自己不对了。那少女哪里肯受这气,大声嚷道:“回蛮子!你到中原来撒野,本姑娘可不依你!” 说着就伸出两根手指向朱禹辰肩上chā去。 朱禹辰见她带着疾风而来,知道厉害,忙回身闪避,少女抬腿便踢,两人同时跃开一步,在狭窄的胡同里打斗起来。 那少女身形比朱禹辰娇小许多,在狭窄之地反倒十分灵活,只见她左突右击,动作较常人快了数倍。 朱禹辰一来因她是女流让她三分,二来场地太小,两人拆了数十招朱禹辰身上挨了几拳。 吴越在一旁看得心急,连呼两人住手,可哪有人会停。 两人再折招一炷香时间,那少女体力渐渐不支,她一个蜻蜓点水,从朱禹辰肩上掠过,向北边奔去,边叫道:“回蛮子,本姑娘饿了,不和你玩啦!” 朱禹辰一怔,见吴越站在街角怔怔地瞧着自己,顿时觉得大失颜面,当下喝道:“哪里走!” 两人一逃一追,转眼便没了踪影。 这三日之中,吴越时时想起朱公子。 想起他扶起自己的双手,想起他临走时深深的眼眸。 才见一面,还未及说一个字,便又不见了人影。吴越见他远去身影,心中怅然若失。若在这里等候,或许他还会回来,她正想着,却见婉儿身影一闪,从巷口走了过来。 吴越带小满迎上去,吴越问:“姐姐怎么来了?” 婉儿嫣然一笑,道:“公子约我去绣庄买点料子,妹妹可愿同去?” 小满不满地嘟囔道:“小姐,这琴好重!” 原来是公子约婉儿出来,吴越心中怅然,告辞道:“不了,姐姐,我们先走了。” 婉儿点头,小满道:“公子刚刚往那边去了。” 婉儿含笑道:“我知道。” 吴越对婉儿再行一礼,带着小满往颂雅琴行而去。 铺元街的颂雅琴行是长安城里的老字号,因是雨天,琴行佟老板见店里没有来人,便端了泡了碧螺春的茶碗坐在店中喝茶,忽然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两位姑娘。 佟老板忙起身相迎,笑道:“两位姑娘来买琴么?快请进!”小满笑道:“老板,我家小姐琴坏了,想麻烦你给修一修。”说完将那张断琴轻轻放到桌上。 佟老板问道:“这琴哪里坏了?” “岳山被摔坏了”,吴越将琴包打开,不禁脸上一红,道,“老板可以修好它么?” 佟老板凑上前去,拿过那把琴看了又看,道:“可惜,可惜,是把好琴,怎地摔成这样?” 吴越脸上一红,说道:“是我一不小心,碰翻了琴,摔在了地上。” 佟老板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位女子,但觉她长得花容月貌,衣裳整齐精致,想必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子,当下笑道:“这位小姐,斫琴之时便当将岳山漆上,如今即便将这琴补好,只怕音色也会大打折扣啊,再说,补的钱也可买一把好琴了。” 吴越与小满对望一眼,吴越心中忖道,如今我寄人篱下,哪有多少银子可以买琴。当下轻声问道:“老板,补这把琴要多少银子?” 佟老板哈哈一笑,说道:“小姐,瞧瞧我这把琴如何?” 说完走到右手墙上,指着中间一把仲尼琴说道:“这张琴精斫上品老桐,良音入心,是本店佳品,小姐愿不愿试上一试。” 不待吴越回答,佟老板上前便取下琴来,摆在琴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一看小姐,便知小姐是个精通音律之人,买卖成不成看缘份,还请小姐先试试这琴再下定论。” 吴越被拐卖到花满楼,哪里跟陌生男子说过话,这次不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找了间琴店想要补琴,这琴店佟老板本是个伶牙俐齿的生意人,一张嘴巧舌如簧。 吴越不知不觉竟伸手向那琴抚去,只觉琴面光滑可人,不由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来,再伸手一拨琴音,只觉声音沉厚,不由赞道:“果然是把好琴。” 佟老板大为得意,一面说道:“不是我自夸,长安城里王孙贵胄们买的,但凡是把好琴,都是从我这店里买的。小姐眼光不错,只听琴音便知这琴是把好琴。” 小满忍不住卟哧一笑,说道:“你方才自己也说了是把好琴嘛。”说完自知失言,忙伸手掩住了口。 吴越不以为意,说道:“这张琴外形浑厚饱满,琴音圆润沉厚,老板,这张琴果真是张好琴!” 佟老板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说道:“像小姐这样识货的人当真不多,小店经营的琴,张张都是极品,小姐不妨多看几张。” 吴越本便天资聪慧,加之老鸨舍得在她身上花血本,请了名师教她弹琴,吴越自是颇有造诣,见老板热情相邀,不由心下好奇,随着老板一张张地将墙上的琴看去。 雨天生意少,佟老板难得今日得闲,又见来的是一名绝色佳丽,不由殷勤倍至,将自己十几张琴轮着夸了个遍。 吴越凝神静听,也忘了自己根本便没有银子买这店里的任何一把琴,听佟老板说得起劲,也少不得频频点头,含笑不语,偶尔问上两句,都被佟老板夸上一番“内行”。 ☆、红颜知己 小满跟在两人身后,感受到了冷落,心里颇不高兴,见佟老板说得眉飞色舞,终于忍不住说道:“老板,我瞧你这店里的琴虽好,可别人家也有,有什么了不起。” 佟老板倒抽了一口气,急道:“我这店里的琴若在其它地方能买到,那可真奇了。” 小满将小嘴一扁,说道:“昨日姑娘还跟我说起当今最好的琴,叫叫什么九什么,我倒忘了,姑娘,你快问他有没有那琴。” 吴越轻声说道:“小满,不得无礼。”她转头朝老板歉然一笑,说道:“我妹子年幼无知,老板可别怪她。” 佟老板不怒反笑,道:“你说的可是九霄环佩?”小满眼珠子一瞪,说道:“是啊!” 佟老板笑道:“两位稍等片刻,在下去去便回。”说完转身朝内屋走去。 吴越对小满嗔道:“咱们又不买琴,瞧瞧便好,你怎么可以得罪了他?” 小满不以为然,道:“我便看不上这些买卖的,都说无jiān不商,我看他不过便想骗小姐的钱。” 吴越苦笑一下,正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说话,佟老板已捧着一把琴走来,一边笑道:“姑娘瞧瞧这琴如何。”一面小心翼翼地将琴轻轻放在桌上。 吴越只瞧一眼,只觉眼前一亮,心跳快了几分,又伸出手去轻轻拨弄琴弦,只觉声音松透而悠远,不由向老板瞧去,但见佟老板脸上大有得意之色,一只手摸着下巴几根长须,眼里闪出几分狡黠,当下问道:“这莫不便是‘九霄环佩’?” 佟老板哈哈大笑,说道:“今日佟某是为这张琴寻上买主啦,这才叫千里马碰上了伯乐啦。在下有幸,愿听闻小姐雅奏一曲。” 吴越毕意才十六岁,见到这当世最好的琴,只觉技痒难忍,也不推辞,坐在琴凳上试了试音,便弹了起来。 吴越手指轻拂,弹的是一曲《流水》,佟老板只觉眼前流水潺潺,不由满心欢喜,一曲终毕,佟老板正yù喝彩,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叫道:“弹的好,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佟老板向后一看,只见门口进来两个青年男子,一个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一双眼顾盼有神,头上别了一根羊脂玉发簪子。 另一个长了两道浓眉,下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穿了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缕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一根玉带。 佟老板认出俩人,笑道:“今日真是贵客到了,楚公子,白公子,快请进来。” 穿冰蓝丝绸的正是楚芷暮,身边之人正是好友白展元。楚芷暮向佟老板揖了揖手,径自走到吴越面前,一揖到底,说道:“冰儿姑娘,好久不见。” 吴越吓了一跳,想不起何处见过此人,听他叫自己作冰儿,不由脸上晕红,还了一礼,轻声道:“公子有礼,不知公子怎么识得我?” 楚芷暮还未答话,却听小满咯咯笑道:“我家姑娘已改回原来的名字,叫吴越了。” 吴越大窘,不由嗔了一眼小满,小满不以为意,又笑了两声。楚芷暮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原来是吴越姑娘。” 那楚芷暮原本便倜傥英俊,神采风扬,令人过目难忘。小满打量他几眼,咯咯笑道:“啊,我认出你来了,那日你拿出一颗珠子,想要娶我家姑娘的,对不对?” 那晚吴越呆立在台上,心如死灰,听着台下叫嚷声不绝于耳,却不敢抬眼去看那些喊出价来的人,听小满一说,才恍然大悟,一张俏脸绯红,不由更加窘迫。 楚芷暮忙笑道:“小生唐突佳人,实是惭愧!” 白展元见吴越又羞又窘,忙岔开话头,对佟老板笑道:“佟老板店里竟还有这等好琴,怎么从来不让我们见识见识?” 佟老板哈哈大笑,对楚子暮说道:“楚状元得配佳人,皇上赐了焦尾琴给你,我这把九霄环佩怎及得上状元郎的琴。” 楚芷暮心里颇觉佟老板多话,但仍是哈哈一笑,正待说话,只听吴越低呼一声,问道:“公子的焦尾琴可是蔡琰的那把焦尾琴么?” 汉末蔡琰精于琴音,一次出游见一老农将一大块木头放到柴火堆中生火取暖,他一眼瞧出这木头实是制作瑶琴的上等好料,当下也顾不得火烧,伸手将那火扑熄了,再恳求老农将木头卖给自己。 老农竟不取分文,将这段已烧焦一大截的木头送给蔡琰,蔡琰喜滋滋地捧回家中,果然用它制成一把好琴,世人称之为“焦尾琴”。 楚芷暮见吴越相问,忙答道:“姑娘见多识广,舍上所藏,确是蔡琰所制的焦尾琴。” 佟老板笑道:“小老儿求了公子几回,公子也不愿让小老儿见识一下你那把旷世之宝。我告诉你,这把九霄环佩是开元年间雷威所制,至今世上所存者不过十把,我估摸着其中几把已随着玄宗皇上陪葬去了,这把琴乃是极品中的极品,当年玄宗传位给肃宗之时,曾奏过此琴啊,楚公子,你肯不肯将你那把焦尾琴拿到我店里来,我们让这两把琴比上一比呢?” 佟老板一生与瑶琴打jiāo道,也是个懂琴爱琴之人,早听说楚芷暮家中藏有一把好琴,无奈楚芷暮爱之若命,总不肯拿出来示人,今日看出楚芷暮对吴越颇有好感,少不得乘此机会,提出要求来。 佟老板一面说,一面朝吴越脸上看去,果见她脸上大有艳羡之色,楚芷暮颇觉为难,踌踌道:“在下”。 白展元笑道:“子暮爱琴如命,莫说是你,我去他府里弹那琴,也要求上半日的。” 佟老板眼珠一转,索xìng再激他一把,对吴越叹道:“看来楚公子着实为难,咱们只怨没福气罢了。” 吴越果然叹了口气,脸上大有失望之色。楚芷暮见她如此,心下大为不忍,将心一横,说道:“你们且等着,我这便回家去取琴。”说完向众人拱了拱手,直奔家中而去。 佟老板心中好不得意,重新泡上一壶好茶,邀吴越与白展元一起品茶。 ☆、孟府女婿 当朝孟相光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将家舍筑在亲仁坊里。楚芷暮骑马直奔到府门,将马绳丢给门口小僮,急匆匆地走进大门。 入大门,过门屏,穿过留香榭和绕心回廊,楚芷暮直奔内室。 小丫头裕儿正在房中整理帷帐,见姑爷突然回来,忙行礼请安。楚芷暮眼睛往琴桌上一瞧,桌上空无一物,便问:“琴呢?” 裕儿回道:“大小姐带到竹趣阁弹奏去了。” 夫人正弹琴,自己如何能带走?楚芷暮心头咯噔一下,想起吴越一双期盼美目,当下将心一横,向竹趣阁奔去。 竹趣阁位于孟府东南角,周围植了大丛湘妃竹,四季长翠,幽静雅致,是楚芷暮平日最爱之处。 孟贤是孟相光的大女儿,知书达礼,弹得一手好琴,对皇上赐的这把琴视若珍宝,平日不离左右。 孟贤抬头,见到丈夫回来,不由诧道:“你不是和展元上街去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楚芷暮接口道:“不错,佟老板说今日刚到了一批上等琴弦,让我把琴带去,说是直接上了弦试音。” 孟贤不禁蹙了眉,说道:“其实这弦音也没太大不妥,我瞧也不用换了。” 楚芷暮硬着头皮道:“佟老板说这次的琴弦是从扬州来的,去晚了便没了,你且让我带去,我试了音便抱回来。” 孟贤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虽是候门千金,嫁给楚芷暮却从未违拗过丈夫,当下起身将琴用琴布包好,嘱道:“小心些!” 楚芷暮见夫人不再多加盘问,心中大喜欢,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着琴出门而去。 楚芷暮出门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回到琴店门口。 佟老板一心想见那张名琴,正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高头大马在门口停了下来,佟老板笑道:“候了这半日,终于来了。” 说完忙迎出门去,只见一个小厮牵着马停住,楚芷暮从马背上递下琴来,另一个小厮忙伸手接了,楚芷暮翻身下马,接过琴进了店。 吴越瞧着桌上静静的两把琴,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又觉自己今日运气实在太好,竟可以见到这两把世上罕见珍品。 佟老板连声赞叹,啧啧有声,说道:“姑娘奏琴,有如天籁,还请姑娘赏脸,再奏一曲如何。” 吴越脸上一红,说道:“这琴是楚公子心爱之物,小女子不敢妄动。”楚芷暮笑道:“姑娘虽是年青,琴艺却深不可测,只怕全大唐无人能出其右啊!” 楚芷暮三分认真,又带了三分恭维,吴越不识人世,听得满心欢喜,当下便不再推辞,心中忖道:“我可弹一曲什么曲子好呢?” 白展元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上回听姑娘弹一曲《月出》,芷暮兄叹道:‘孔子弹琴三月不知ròu味,如今我听琴,也可三月不知ròu味了。’吴越姑娘,可否再让咱们听一曲《月出》?” 《月出》是诗经里的名篇,是一首男女情歌,当日迫于无奈,今日再弹,只怕不好,吴越当下脸上一红,大现忸怩之色。 楚芷暮笑道:“展元兄最爱和人开玩笑,姑娘可别当真,姑娘请随意抚上一曲,在下已心满意足。” 吴越脸上又是一红,心中一转,轻轻抚琴,弹出几个音来,朱唇微启,轻轻唱了起来:“渭城朝雨轻城,客舍轻轻柳色青。” 王维自作《凉州词》后,有人将它谱上曲子,一时大为流传,唐人若有离别远行,必唱此曲,此曲共分三段,故名为“阳关三叠”,吴越在花满楼长大,思念亲人已久,弹曲不由想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自是弹得哀婉缠绵,闻者无不动容。 一曲弹毕,众人抚掌,楚芷暮道:“这曲子我不知弹了多少遍,也不知听人弹了多少遍,却没有人一能和像姑娘这般将这曲子弹得如此哀而不伤,别而有期的。” 佟老板啧啧称赞,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姑娘才貌双全,真是难得,难得!”突然眼珠子一转,又笑道:“姑娘,这两张琴你已弹过了,你说哪张琴更好?” 吴越一时怔住,瞧瞧佟老板,又瞧瞧楚芷暮,轻声说道:“焦尾琴和九霄环佩都出自名家之手,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本在伯仲之间,小女子无德无才,实在分不出谁高谁下,小女子不敢妄自比较这两件稀世珍宝。” 佟老板和楚芷暮对望一眼,哈哈大笑,佟老板摇头晃脑地说道:“像姑娘这般貌若天仙,又善解人意的人实属世见少有,今日我这把九宵环佩做个人情,只收姑娘一个成本价,半卖半送,怎么样。” 吴越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小满好奇问道:“老板,你这张琴要多少钱?” 吴越向小满连连使眼色,小满却只嘻嘻一笑,假装没见。 佟老板伸手按了按自己下巴上那几根胡须,笑道:“若其它人要买,非得这个价不可。”说完伸手一张ròuròu的巴掌,在半空晃了一晃,说道:“五千两”。 小满吓得嘴也合不上来,只听佟老板又说道:“若是这位姑娘要买,那便只要” 话未出口,吴越忙道:“多谢老板美意,我今日是来修琴的,这张九霄环佩我实在买不起。” 小满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来,说道:“是啊,我们只有这么多银子。” 佟老板瞧着那几块可怜的碎银子,惊得嘴张成了一个圆形,半晌才道:“你这点银子也不够补你的琴啊!” 吴越满脸通红,鼓起勇气说道:“请老板先给补好,银子我宽些日子再送来可好?” 楚芷暮见吴越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心中一动,这张九霄环佩卖给别人五千两,只怕卖给自己也要四千五百两,我也没这么多银子啊,不由向白展元瞧去。 白展元自知他心思,道:“芷暮若开口,展元手头倒可以先借来周转一下。” 四五千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楚芷暮思忖片刻,只听佟老板说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那张琴补好之后,音色只怕会大不如前。” 吴越忙道:“无妨,无妨,只求老板肯补好它。” 楚芷暮灵机一动,对吴越笑道:“宝剑赠烈士,好琴送美人,吴越姑娘若瞧得起在下,这墙上所挂之琴,但由姑娘任选一把,在下买来送姑娘可好?” 佟老板大笑,未等吴越答话,便又说道:“楚公子既有意,何不买了这把九霄环佩?” 见楚芷暮面露窘色,佟老板眼珠子一转,已是明白他的心意,说道:“我这店里张张都是好琴,雷威所制,不过是名气大些罢了,凭这位姑娘的琴艺,一张普通的也能令人如痴如醉,喏,公子瞧这张如何?”说罢便要引楚芷暮去看左首的一张琴。 吴越连忙推辞道:“不、不,楚公子,吴越与公子萍水相逢,无功不受禄,吴越多谢公子一番好意,这琴吴越万万不能接受。” 楚芷暮道:“芷暮别无他念,姑娘请勿多心。”吴越道:“吴越知道,可吴越与公子萍水相逢,不能随便接受公子礼物。” 青楼女子自古以来喜欢财物,楚芷暮见她虽是轻言慢语,却掷地有声,不由暗自佩服,只得又道:“那日是芷暮唐突姑娘,姑娘勿要见怪才是。” 吴越低头道:“承蒙公子错爱,吴越受惊若宠,是吴越福薄,配不上公子。” 楚芷暮瞧她雪肤花貌,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是欢喜又是惆怅,只听吴越又对佟老板道:“还请老板帮忙补好琴。” 佟老板见状,只好无奈说道:“好罢,过个四五日姑娘来取琴便是。” 吴越谢过佟老板,又向楚芷暮与白展元施了一礼,带着小满回花满楼而去。 ☆、布店冤家 话说婉儿眼见吴越两人走远,在坊墙下伫立片刻,便看见朱禹辰从北边巷口快步走来,忙迎了上去。 朱禹辰不见吴越,却见婉儿带着应儿过来,不由有些吃惊,问道:“婉儿怎么在这里?” 婉儿吃吃笑道:“公子不是说要买匹布送予婉儿做身新衣裳么?” 朱禹辰一怔,道:“这些日子琐事太多,竟忘了!” 婉儿莞尔一笑,道:“走罢,咱们当下买去便是。” 朱禹辰眼睛略略四顾,似在寻一个人,口中应道:“好。” 两人一齐往朱市口的陈记染坊走去,一路上朱禹辰默然不语,似有满腹心事。婉儿道:“今日出门,见妹妹穿得单薄,便想着为她也做一件。” 朱禹辰点头道:“婉儿想得周到!” 婉儿叹了口气,道:“如今她是公子的人了,婉儿自然会对她更好些!”说完便掉下泪来。 “婉儿怎哭了?”朱禹辰一怔,问道,只见婉儿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哽咽着说道:“昨日秋菊几个取笑我,说公子有了新人,便不会再理婉儿了。” “怎会?”朱禹辰淡淡一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秋菊说,明日公子便会娶妹妹过去,不会来咱们花满楼了”,婉儿泣道,“公子,婉儿伺候公子三年,心中实在” 朱禹辰见她娇媚脸上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不忍,当下笑道:“别听旁人胡说。” 顿了一顿,他续道:“我何曾说过会娶她?” 婉儿抬眼对朱禹辰嫣然一笑,两人携手又向陈记染坊走去。 朱市口一带住着许多商贾小贩,多是经营布匹染坊,当中一家尤为气派,正是长安最大的布匹店家陈记染坊。 两人进得店内,只见五六个伙计正忙忙碌碌地整理一匹匹绸、缎、锦、布。 婉儿一眼看见一匹蜀绣,上面织的是四辫散朵花图案,颜色端庄大方,鲜艳夺目,不由脸现喜色,走上前去。 老板是个矮瘦中年男子,见有客人进店,忙迎了上来。 “是婉儿姑娘和朱公子来啦?快请进!”他手一指旁边堆着的几十匹生绢,说道:“这时刚从蜀中来的货,姑娘瞧瞧!” 婉儿指着那蜀绣,道:“我要这个。” 老板连连点头赞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贡品,我候了两月,总共只来了这么一匹!” 婉儿笑道:“好,这一匹我全要了。” 旁边一个声音急道:“不行,我已要了四尺。” 婉儿转过头,看见边上原来早站了个农家小伙。 时已过中秋,那小伙却仍穿一见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胯刚过膝,虽还算干净,可十分破旧。 这小伙长得眉清目秀,正是中秋那晚闯入婉儿房中看见婉儿正在沐浴的少丹。 少丹也一眼认出眼前女子是谁,想起她□□的样子,顿时面红心跳,耳根子也滚烫起来。 婉儿摇摇头道:“不行,你要了四尺,我便做不成一套被褥,这是我的。” 少丹心头大怒,明明是我先到,你这女子长得虽美,为何不讲理,他不由眉毛一扬,说道:“我先到,这是我的。” 朱禹辰走到少丹面前,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点了一下少丹肩膀,说道:“小兄弟,我瞧你身上没有这么多钱,还是让给我们吧!那边有匹红布,很是适合你。” 少丹向旁一张,角落里放着一匹红布,颜色颇暗,不由心头大怒,骂道:“大冬天你装什么怪,拿把扇子唱戏么?”想到身上确实没有这么多钱,只得恨恨看向老板。 老板却是个极势利的商人,眼见这婉儿衣服华丽,头戴珠翠,当下陪笑道:“小兄弟,我送你四尺红布,你将这面料让给这位小姐吧。” 少丹胸中气闷,瞧瞧婉儿,正拿两根白葱般的手指掩了嘴浅浅地笑,那回人公子哥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神掠过自己破烂的棉袄,眉毛扬了一扬。 少丹知他两人嘲笑自己穷,当下一拍桌子,叫道:“我不要了!”说完便奔出店去。 少丹出店走了两步,想起被这回人嘲笑,心中越想越气,走了几步,忽然心生一计,何不捉弄一下这公子哥,也出了自己心头恶气。 当下少丹便转身又向布店走去,迎面正遇上那俩人从店里出来,婉儿身边跟着个梳了双髻的小丫头,怀中正抱着那匹红缎子。 少丹低下头,佯做匆匆赶路状,一头撞上朱禹辰,向后连退两步,方才站住。 朱禹辰见是方才店中的穷小子,正想喝叱,少丹连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朱禹辰哼了一声。 旁边婉儿轻启朱唇,说道:“公子,咱们走吧。” 朱禹辰嗯了一声,又向前走去。 少丹走出两步,忽然惊呼一声:“哎哟,我的钱袋子呢?谁偷了我的钱袋子?” 街上车水马龙,人正多,听见有人钱袋子掉了,都驻足观看,朱禹辰与婉儿三人也都停步回头。 只见少丹摸了一把衣袋,突然指着朱禹辰大叫:“刚刚还在,被你一撞便没了,定是你偷了我的钱袋子!” 朱禹辰哼了一声,知道今日碰上了赖皮,也不分辩,只冷冷地瞧着少丹,说道:“你觉得我会偷你的钱么?” 他一身锦衣玉袍,贵气十足,众人均觉少丹无理取闹,不由呵呵笑起来。 少丹怒道:“别认为你穿得人模狗样的,这年头,越是这样子越不会被人认为是小偷!” 朱禹辰勃然大怒,取出扇子往手中一拍,少丹又叫道:“你瞧你心虚了不是,大冬天冒汗水了不是!我一见你便知不是个好人!我告诉你,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东西,我这便要拿了你去见官老爷!” 朱禹辰正yù发作,边上一人说道:“这位公子爷,你何必和一个穷小子一般见识,你将你身上之物取出,他便无话可说。”周围围观人众纷纷叫道:“正是,正是。” 朱禹辰说道:“好,且让你瞧个清楚,一会再跟你算帐。”说完便去摸衣袋,刚一摸,只听啪的一声,从袖中掉出个物事来,落在地上,铿锵有声,里面显是装有铜钱。 少丹一见大喜,嚷道:“那不是我的钱袋子么?大伙且瞧瞧,里面装有一百四十文,用红丝线串了,打了一个结。” 朱禹辰只气得血往脑门上冲,知道定是这小子偷偷将钱塞入自已袖中,但眼下却是百口莫辩。只得眼睁睁见少丹走上前来,用脚一勾,那钱袋从地上跃起,在半空画了一个孤线,落入少丹手中。 少丹得意洋洋,瞧了瞧朱禹辰怒气冲冲的样子,又瞧瞧旁边的婉儿,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如何敢做这种勾当?我知道啦,定是想拿了这钱给你相好的买饼吃!” 周围人哄的一笑,婉儿半嗔半怒看他一眼,却不说话。 朱禹辰咬牙道:“你想怎样?”少丹道:“当着父老乡亲的面,你便向我磕上三个响头,说,‘大兄弟,我错了’,我便饶了你,也不将你送去官府了。” 朱禹辰见周围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恨不得扑上去将这小子撕成两片。 忽觉衣袖被人拉了拉,只听婉儿在旁边说道:“这位公子爷不会偷人钱财,这位小哥,今日想是有些误会。我这有一匹上好的红缎子,送你,便算给你陪个不是,成吗?” 少丹大喜,一把夺过红缎子,笑道:“看在这位姑娘脸面上,我便饶了你,你回去当好好反省,下次别再偷人钱财!” 说完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少丹白得了一匹红缎子,心中好不得意,一路哼了小曲。 刚走到一片枣林边,身后一阵马蹄疾驰而来,少丹刚一转身,马背上一个人跳下马来,正是刚刚被自己羞侮的朱禹辰。 少丹心中暗叫不好,但见对方只有一人,旋即镇静下来,笑道:“怎么,你心中仍是有愧,追来陪不是了么?” 朱禹辰也不说话,一拳打了过来,少丹心里早有提防,往旁边一跳,躲过一拳,又叫道:“唉哟哟,你偷人东西,还要打人!” 朱禹辰怒气上冲,叫道:“你这个市井无赖,今日不打得你鼻青脸肿,我朱禹辰誓不为人!” 朱禹辰显然练过武功拳脚,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少丹虽是拜了段成志为师,可也不过三日功夫,他东躲西避,好不狼狈,半点无还手之力。 突然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仰面跌了下去,朱禹辰飞身一脚,一脚踢在少丹心窝上。 少丹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中那匹红缎子从手中飞脱,卟通一声,落在边上一片污水塘中。 少丹只觉胸口又痛又闷,眼见布匹掉在污水之中,好不心痛,骂道:“你这个西域泼皮,到我们中原来逞什么能?” 朱禹辰冷笑道:“小爷来中原关你何事,你以后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少丹仰面摔在地上,忿忿地看着朱禹辰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过了半晌,才爬起来,从污水中捞起缎子,扔掉着实可惜,便抱起缎子捂着胸口往前走去。 ☆、姐妹戏谑 且说吴越自去了琴行,她哪知婉儿与朱禹辰后来之事,从颂雅琴行出来,她便带着小满回到花满楼,一进后院,便见秋菊、春兰一众人围在那里磕瓜子,几个小丫头蹲在葡萄藤架下看两只小猫儿打架。 秋菊一看见她,便笑道:“哟,说曹cāo,曹cāo到!”又向她招手道:“吴越过来!” 吴越走过去,秋菊笑道:“好你个小妮子,快拿银子买瓜子给咱们吃,要不好东西不给你!” 吴越奇道:“什么好东西?” 秋菊嘻嘻一笑,道:“有人托了钱老板送信给你!” 说罢将手中一封信扬了扬,只见上面用端正小楷写道:“吴越亲启。” 吴越伸手去拿信,秋菊却笑嘻嘻将她手dàng开,道:“瓜子呢?” 春兰等人见秋菊故意刁难吴越,也不帮忙,只抿着嘴笑,吴越淡淡一笑,道:“姐姐想吃瓜子还不容易,回头我便买来。” 秋菊咂着嘴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妮子如今攀上高枝,说话气也粗了。” 吴越吃穿用度老鸨虽是按最好的给,每月月钱只有五百文。她平日不大出门,也从未自己买过东西。众人哄地一笑,吴越红着脸道:“姐姐快给我!” 秋菊道:“先回答我两个问题,我才能给你!” 吴越问:“姐姐要问我什么?” 秋菊抿嘴一笑,道:“这信是钱老板送来的,说是一个叫少丹的小伙子所托,吴越,我先问你,少丹可是中秋那晚大闹咱们花满楼那位小哥?” “是”,吴越低声答道,玉儿咂舌道:“好啊!原来吴越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 姐妹们想起吴越已赎了身,当下七嘴八舌起来。 冬梅先道:“我瞧那小子长得倒好,可惜穷酸了些,还是跟着朱公子好!” 夏荷道:“跟着朱公子虽然有吃有喝,可跟着那小子,指不定还能过正经人的日子,生个娃当娘!” “嫁个男人有什么好,每日得看男人脸色过活,打你骂你还不得还手”,玉儿咯咯笑道,“哪有咱们痛快!” 众人大笑,春兰用手去戳玉儿的脸,笑道:“真不要脸!” 吴越早羞红了脸,她伸手去夺秋菊手中的信,秋菊却将信高高举起,笑道:“平日你总跟你那婉儿姐姐亲,今日可得听咱们的!” 冬梅笑道:“朱公子指不定喜欢吴越,明儿就来娶了她!” “不能吧,婉儿跟了他三年,怎没听他提过半个字?”夏荷摇头。 青楼女子从来都是卖笑的,等到人老珠黄便孤苦终老,为美人散尽千金的人倒有,可没几个会把姑娘娶回去。 只是吴越不同,她头一晚就跟了朱公子,算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吴越听众人越说越发离谱,央道:“好姐姐,把信给我!” 到底春兰稳重,她用手推推秋菊,道:“别为难吴越了,快给她吧!” “偏不”,秋菊斜睨了一眼春兰,笑道:“吴越,我再问你!” 说道这里顿了一顿,一旁姐妹们似知道她想问什么,全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秋菊问道:“吴越,你老实讲,那晚朱公子如何待你?” 朱禹辰风度翩翩,玉树临风,院里姐妹看他与婉儿如胶似漆,羡慕之余也不免遐想,若是自己让他揽在怀中,该是何等滋味? 婉儿脾气不好,谁也不敢调笑婉儿,怕惹恼了她。 如今吴越成了朱公子的人,那帷帐中之事,自然可以问个一二。 吴越直羞得面红耳赤,那晚之事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众人见她一脸娇羞,更加开心起来,玉儿又道:“朱公子好几日不曾来,我算来朱公子今晚定会来,你们说,他是去婉儿房里还是去吴越那里?” 秋菊道:“还用问么?自然是吴越那里,旧爱哪敌新欢啊!”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回头一看,正是婉儿带着应儿走进院子,应儿怀中抱了一匹锦。 秋菊不觉起了一层冷汗,好生后悔刚才的话,也不知婉儿听到没有,她急急忙忙地将信往吴越手里一塞,便躲到春兰后头去嗑瓜子。 吴越忙上前行礼,婉儿冷冷瞧了一眼秋菊,笑盈盈地拉起吴越的手道:“妹妹,朱公子给我买了这匹料子,我瞧咱俩一人做一身新衣裳正好!” 说着便让应儿抖出里两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只见那是一匹鹅黄宝相花纹织锦,锦缎光滑细腻,色彩鲜亮,正是匹上等料子。秋菊等人暗自称赞,也只有道自己无福。 吴越知无法推却,只得低声道谢:“谢谢姐姐。” 婉儿微笑道:“你我姐妹,说什么谢谢?”她眼眸吴越的手,问道:“妹妹手中是什么?” 吴越展开信纸,将它递给婉儿,只见上面写道:“巳时三刻,袄寺见。” 婉儿冰雪聪明,她未见落款便已猜到是谁,问道:“可是中秋那晚来的那位小哥?” 吴越点点头,婉儿幽幽叹了口气,道:“这小哥字写得倒好,生得也好,实在不像个农家小哥。” 秋菊也笑道:“我也说呢,若不是那小子太穷,和咱们吴越倒是天生一对!” 吴越羞红了脸,道:“姐姐别拿我玩笑,那是我哥哥!” 春兰笑道:“哥哥怕什么,只不是亲生的便成。” 吴越急道:“好姐姐,如今你怎么也拿我开玩笑。” 秋菊笑道:“你只把他当你哥哥,难不成心里已有了人?” 吴越低头不语,秋菊瞧一眼婉儿,心头一动,却见婉儿横一眼自己,当下便扭过头去,婉儿轻轻一笑,道:“妹妹是个有福之人,自然会嫁个称心如意的过日子。” 秋菊也不敢接话,婉儿又道:“时辰不早了,妹妹还不快去!” 吴越点头道:“好姐姐,吴越去袄寺了。” 婉儿点头道:“你早些去早些回来,莫叫我担心着。”说罢又对小满道:“你和妹妹一起去,一路上仔细伺候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说罢,也不理会院中姐妹,带着应儿径自上楼去了。 ☆、兄妹重逢 袄寺是座佛堂,位于长安城西北角,离花满楼四里地。吴越无钱雇车,只得走路,小满心里十分不痛快,一路撅着嘴不说话。 老远便见到一高大青年站在墙角。只见他衣着虽是破旧,可容貌清秀,双目更是灵动有神。 吴越恍惚间,便见一个头梳小髻的九岁男童向自己奔来,手中还拿着两只红柿子,口中叫道:“妹子,瞧,我给你摘的果果。” 这人正是少丹,他老远见一白衣少女向这边走来,眉目如画,一头乌黑长发及腰,正是自己苦寻多年的吴越。 少丹心头一热,向吴越迎了上去。 “少丹哥哥”,吴越只叫一声,鼻子一酸,便掉下泪来。 少丹顿时慌了手脚,忙掏出一块手帕来,又觉得有些脏,不由缩了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忙安慰道:“妹子莫哭,我终于找到你了!” 六岁时被拐到花满楼,那时院里那颗桃树还是一株幼苗。从那时起,吴越每晚都在哭泣中睡去,梦里全是鞭子、耳光、辱骂、恐吓。 吴越越想越悲,呜呜咽咽地泣道:“少丹哥哥,我爹娘可好?” 少丹顿时神色黯淡,他犹豫半晌,仍是将家中遭变故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少丹那年八月十五去掏鸟窝,一不小心摔下山崖,被一yào家所救,养好伤回家,却发现自己家与吴越家已面目全非。 吴越虽知自己一走十年,家中只怕早生变故,可心中仍存了一丝念想,想着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自己双亲一面。 可听少丹说起父母已亡,不由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成串地掉了下来。 小满见吴越一直哭哭啼啼,心中好不耐烦,只见有一只鸟从头顶飞过,便跑开去追鸟儿玩。 少丹在一块石上拂了块干净地方,让吴越坐下,两人各自诉起别后经历。 吴越见少丹眼角尤有一块青斑,哪里知道是少丹刚与朱禹辰打了一架,还道是中秋那晚被打手所打,当下拿手去轻抚他伤口,问道:“还痛么?” 少丹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过一两日便好了。” 吴越低头叹了口气,又问道:“少丹哥哥为何十年还能认出我?” 少丹呵呵一笑,道:“你虽已长大,眉眼仍是从前那般并无二致,尤其是这颗朱砂痣长在眉心,让人过目难忘。” 吴越道:“少丹哥哥可是长得高了。”她打量少丹,又续道:“可比小时候更好看了些呢。” 少丹心头高兴,吴越又问:“少丹哥哥这么多年如何谋生?” 少丹仍是哈哈一笑,道:“那天我坠下山崖,被一yào农救起,他本事大得很,又会做yào,他家有一个外孙女,和你差不多大,还懂武功,教了我shè箭,我每日上山采yào卖,猎些野味吃,日子快活得很!” 说着拿过身边一匹上等红锦,道:“她叫小雨,明日是她生日,这便是我今日为她买的。” 红锦掉入水泥,已显得有些污秽,少丹打量吴越一身穿戴,迟疑道:“妹子可喜欢这布。” 吴越莞尔一笑,道:“妈妈从不短我的衣食,少丹哥哥只管送给小雨姐姐罢。” 少丹被她说中心思,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来。 吴越见他身上只穿一层单衣,肩上还打着补丁,脚上也是双草鞋,不由心中又是一酸,知他日子艰苦,却说些宽心话安慰自己,当下伸手将耳上一对金镶玉珍珠耳环摘下,道:“天已渐寒,你拿这个去换件厚的衣衫穿吧!” 少丹慌忙连连摆手,从石头上跳起来,道:“不行,不行!” 吴越低头瞧见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便又道:“也罢,这耳环是妈妈给的,若她不见这耳环,定要问我。这手镯是我娘给我的,你拿去当了换身衣衫吧!” 她手上带着一只木镯,年岁久了,光滑可鉴,老鸨嫌木头不贵,几次三番让她换只翡翠的,吴越死活不依。 少丹见她说完便去摘镯子,忙摁住她手道:“即是你娘留下的遗物,留下当个念想吧,你留着!” 吴越只得作罢,少丹转过话题问:“听说后来有个富家公子买了你,还为你赎了身?” 吴越晕生双颊,低头不语,少丹笑道:“我早知妹子是个有福之人,这下可好了,咱们不用过那没天日的日子了。” 吴越想起朱禹辰,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半晌才又问少丹道:“下次何时能见少丹哥哥?” 少丹心中大喜,他算算日子,道:“九月九日重阳登高,咱们去百花园赏菊如何?” 百花园原是安乐公主强征居民所建的一处大宅子,占地三千亩。 后来玄宗皇帝将她赏给自己的十八子寿王,后历经数代,宅子主人不是家中生故便是中年夭折,于是无人愿住在里面。 宅子渐渐荒芜,偌大一片园子却成了长安百姓一处赏花去处。 那里一年四季花香鸟语,春有桃李夏有荷,秋日菊香冬赏梅。吴越只在十三岁那年去过一次,听少丹一说,当即应允。 ☆、还琴风波 翌日一早,吴越正在房里喝粥,便听见秋菊在门外大喊:“吴越快来!” 小满过去将门打开,秋菊一阵风似地进来,拉起吴越便往外走,口里说道:“好你个小妮子,有事敢瞒着妈妈!” 吴越一头雾水地被她拽到楼里大厅,只见里面围着老鸨和二十多个姐妹。 见到吴越,老鸨笑道:“傻丫头,快来看,这是什么?” 说罢一指桌上之物,吴越一见,脱口而出道:“九霄环佩!妈妈为何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老鸨笑道:“我何曾有钱买这东西?刚才一开门,颂雅琴行的小二便送了过来,说是有人送给姑娘的。” “送给我?谁?”吴越越发吃惊,再看一眼,正是那张九霄环佩。 院里姐妹,还有冬梅和萍儿会弹琴。冬梅轻抚瑶琴,嘴里啧啧有声赞叹道:“听说雷诺家制琴,张张都要二百辆银子。” 萍儿也叹道:“去年王相公送一把扬州琴给我,才十两银子!” 萍儿已经二十七岁,姿色大不如前,只怕自己再年少十岁,也无人会送如此贵重的琴给自己,她瞅了一眼吴越,心中怅然若失。 只听小满咯地一声笑,道:“什么二百辆,这张琴值这个数呢!” 说完她将一只巴掌摊开,道:“五千两!” 众人惊得连连咂舌,半天合不拢嘴。 半晌,秋菊才道:“我们原以为是朱公子买来送你的,可店小二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咱们这才起了疑,吴越不会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哥哥去皇宫里头偷的银子买来让你开心的吧?” 老鸨也笑道:“朱公子既然为你赎了身,买件东西送你自然不必遮遮掩掩,定是另有其人。” 秋菊想起婉儿,问道:“咦,婉儿呢?” 老鸨笑道:“一早周侍郎派了个软舆来接了婉儿去看皮影戏去了。” 秋菊说道:“婉儿一向不爱搭理他,怎么今日回了心意?” 周侍郎本名周大毛,原是长安城里的一个小混混,整日无所事事,打架犯浑过日子,没想到前年时来运转,竟谋了个九品官职,才过一年,升为侍郎,据说是皇后眼前的红人。 他曾见过婉儿一面,当即便为婉儿倾国姿色所迷倒,可婉儿一直看不上他。 即便当上侍郎,周大毛几次求见婉儿却都被拒绝了。 这次多亏老鸨在一旁相劝,婉儿终于答应,于是周侍郎一早来将婉儿接了过去。 众人并不在意婉儿去了哪里,仍在想着送琴之人。 只听小满在一旁大呼小叫起来:“我知道是谁了!” 众人一起催她快说,吴越回想那日琴行之事,不禁脸上一红,难道琴是那位楚公子所赠? 小满道:“是那位中秋摘下头上珠子的那位爷!”当下将琴店之事讲了一遍。 最后她笑道:“那位公子爷看吴越的时候,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秋菊笑道:“吴越真是命好,个个郎君又俊又大方,唉,偏生我们命苦,长得没你美!” 春兰道:“只是不知那位公子爷是哪家公子,家境如何?” 老鸨笑道:“这个容易,那晚和他同来的白公子倒是咱们这儿常客,待我去问他便知道了。” 说罢她招手叫过一个小厮来,对他吩咐一番,那小厮便飞快地跑着去了。 姐妹们瞧着琴,再瞅瞅吴越,心里好不羡慕。秋菊咂舌道:“婉儿风头最盛之时,也没见过谁出这么大手笔。我记得那年朱公子头一次来咱们花满楼,送了她一千两。” 吴越先是被人以五千两买走初夜,再被赎身,当下又不知是谁会一掷千金地买下琴来送她。 老鸨心里一痛,若不是那晚鬼迷了心窍,让朱禹辰为吴越赎了身,自己这院里,不是多了棵摇钱树么? 她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我倒没瞧出来她命如此好!” 吴越低下头去,低声道:“妈妈,吴越不曾想收旁人的东西!” 一顿饭功夫,那出门打听的小厮便回来。 老鸨催他快说,他笑道:“我去白府,刚好看见那位爷出来,我便偷偷地向牵马的小厮打听一下,原来这爷是孟臣相家的乘龙快婿!” 春兰蹙眉道:“若是臣相家公子爷倒好,偏偏是上门女婿!” 秋菊笑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之事,吴越若能嫁给他倒好!” 一旁吴越一直秀眉微蹙没有说话,此时才摇头道:“我与楚公子萍水相逢,不能收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转头又对小满道:“小满,辛苦你跑一趟,将这琴还给楚公子。” 众人大吃一惊,劝了半日终是无用。 小满只得拿琴布包好琴去孟府还琴。半路之上天又下起牛毛细雨,可怜小满未曾带伞,心头更是恼怒不已,别的姑娘想都想不来的东西,偏生吴越不要! 她抱着琴走出东大街,沿着西大街走了好一会儿,远远见到一重高墙,心中一喜,忖道:“总算到了。” 走到近处,只见一扇三间五架绿油大门,上面是纵横皆七的金钉,每间门上两只门钹含在两只金色兽口之中,门口一对大石狮子,五级台阶整整齐齐,梁上一块大匾,上书“孟府”二字气派非凡。 小满上前轻叩左边一间门钹,门吱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家丁来,打量了小满一番,问道:“你干什么?” 小满见家丁长得人高马大,比寻常人家穿得都要华丽,不觉有些胆怯,说道:“我想见你们楚芷暮公子。” 那家丁问道:“你是谁,见我家姑爷做甚?” 小满道:“我来还琴。” “什么琴?拿来我瞧瞧!”那家丁见小满丫环模样,既没坐车,也没其他小厮跟着,态度便有些傲慢。 小满见他伸出一只大手,满不在乎,慌忙将身子一缩,道:“这琴叫九霄环佩,值五千两银子呢!你家姑爷买了送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看不上,叫我来还他!” 五千两银子?家丁一怔,忙问:“府上是哪里?” 小满道:“花满楼!” 那人脸上现出惊诧之色,说道:“你且先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说着只听“”的一声,那人便已关上大门,小满气得将牙一咬,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抱着琴在台阶上坐着。 孟贤两姐妹在院中花园里,正仔细瞧着身边几株菊花,孟慧问道:“姐姐,这珠紫龙卧雪是去年父亲带回来的么?” 孟贤点头道:“不错,可惜今年雨水太多,估计开得不如去年好。” 却见一名家丁走了上来,道:“大小姐,门口有位姑娘想见姑爷。” 他抬头看一眼孟贤脸色,续道:“说是姑爷给她家小姐买了把琴,叫什么,什么九” 孟慧脱口而出道:“九霄环佩!” 家丁脸现喜色,道:“正是,正是,说是值五千两银子。那家小姐看不上,让个丫头抱着琴来还姑爷!” 孟贤心里一惊,听妹妹问道:“那姑娘是何人?她家小姐是谁?” 家丁犹豫了一下,答:“是、是花满楼的姑娘?” 孟氏姐妹对望一眼,孟慧问道:“花满楼是哪家府邸?” 家丁见两人神色,迟疑回道:“花满楼是长安城最好的青楼!” 孟贤“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孟慧对家丁道:“去拿帐房的账簿来。” 家丁飞快地跑开,一会儿便捧了一本厚厚的账簿,帐房管家也跟着一起过来。 孟慧劈头便问:“管家,姐夫近日可支过大笔银子?” 管家歪着头想了一想,回道:“初七太子太傅过寿,姑爷从账上支了三百两纹银,除此之外” 仔细再想,管家摇了摇头。 孟贤早已拿账簿一页页细细查看,的确没有大笔的支出,当下将账簿还给管家,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管家诺诺地应着,抱着账簿去了。 虽没查到蛛丝马迹,孟贤却觉全身一阵冰冷,对家丁说道:“你先下去吧。” 家丁如获大释,转身便走,孟贤又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对其他人讲,也不许告诉姑爷。” 家丁道:“要不我让那丫头进来,小姐自己问清楚!” 孟慧喝道:“胡说,姐姐怎会同一个青楼女子说话!” 家丁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诺诺应着去了。 眼见家丁走开,孟慧不语,嘟着嘴,半晌才说:“我最近觉得姐夫怪怪的,姐姐没瞧出来么?” 孟贤笑道:“你这丫头,人小鬼大,你姐夫哪里不对头了?” 孟慧道:“姐夫这几日来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他话他答非所问,昨日我瞧他一个人在花园子里,对着月亮发呆,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姐姐,是不是姐夫和你拌嘴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孟贤心中咯噔了一下,丈夫这几日来确实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心细如发,如何看不出来,一直以为是公务缠身,可老父却无半点异样。 孟贤自觉楚芷暮一直待自己不错,虽是入赘,自己父亲对他有如亲生儿子,没有理由有什么心事啊。 想起丈夫时时与白展元在一起,白展元家中有妻有妾,莫不是日久天长,他也有了羡慕之心? 孟贤心中虽这般想,却不愿让妹妹瞧出来,只淡淡说道:“哪会拌什么嘴,你姐夫这几日朝中事务多,他累着了罢。” 说罢便拉起孟慧的手,道:“走,姐姐去瞧瞧你这日绣的荷花绣好没有。” 虽是没查到五千两银子来历,可毕竟人已找上门来,只怕空穴不会来风,何况丈夫这几日心神不宁,连夜里与自己亲热也心不在焉。 孟贤心头七上八下,可这番心思却万不能与小妹诉说。 ☆、重阳佳节 九月初九清晨早起,吴越坐在床边,手执一卷《梅庵琴谱》读着,突然听到楼下布谷鸟叫。 “布谷,布谷”声音清脆嘹亮,吴越心下奇怪,这个时节,哪来的布谷鸟。 正自疑惑,又听到几声,吴越起身走到窗前,只见少丹正在院里冲自己招手。 吴越想起约好今日去百花园看菊花,当下起身便走。 正在收拾屋子的小满挡住她问道:“小姐去哪里?” “百花园里菊花开了,咱们去瞧瞧,”吴越笑道,“你也去罢!” 小满一怔,忙道:“我肚子疼,小姐,明日去不行么?” 吴越打量小满一眼,道:“少丹哥哥已在下面等着,你若不想去,便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小满撅着嘴不悦,可也不能拦着吴越,只得闷闷地说:“那小姐早去早回!” 吴越莞尔一笑,又叮嘱几句,开门去了。 吴越与少丹从后门出了花满楼,吴越问:“你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阁楼里?” 少丹呵呵笑道:“我拿了张狐狸皮给老鸨,她欢喜得不得了,便把我放进来了!” 说着便看见一辆马车过来,少丹拦下车夫,让吴越上车。 吴越摆手道:“咱们走着去吧!” 百花园在城郊十来里地,走着去得花一个来时辰,少丹笑道:“没事,我今日备了钱!” 吴越无奈,只得上了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便向城外奔去。 这日秋高气爽,百花园里游人如织。两人入园穿堂,沿湖边小径向菊圃行去,一路蜜蜂嗡嗡,小鸟叽叽,吴越不由心情大好。 走了一会儿,便见偌大一座假山,瘦漏空透,丑陋无比。少丹笑道:“绕过假山,便可看见花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迎面撞了过来,少丹哎哟一声,只听那人也哎哟一声,随后大叫:“少丹!” 少丹定睛一看,却是小雨,当下笑道:“小雨?你说不来,怎么又来了?” 小雨不答,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越看,少丹笑道:“她便是我吴越妹子!” 吴越认出小雨正是那日与小满拌嘴的姑娘,见她年纪比自己大一两岁,皮肤微黑,容貌却颇为清秀,正抿着嘴瞧着自己,当下上前行礼道:“吴越见过小雨姐姐!” 小雨也认出吴越,上次因忙着与小满拌嘴,未及细看吴越长相,此时一见,心里顿觉惊为天人,见吴越向自己行礼,便笑嘻嘻地说道:“你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吴越上次听少丹提起过小雨,知道她从小没了爹娘的教导,一直在山里长大chéng rén,半点也不懂得待人见客的礼数,但天生率直,心中顿感亲切,对她微微一笑,道:“姐姐取笑了。” 小雨眼瞅着吴越,越看心里越欢喜,上前拉住她的手,刚想说话,猛然想起一事,当下大叫起来:“糟糕,我把伞给丢了,我得去找找!” 不等吴越反应过来,小雨脚一蹬,身子已窜上半空,随后手攀着两旁树枝,几起几落,便没了人影。 吴越直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少丹笑道:“小雨轻功好,要不怎么打猎?” 小雨回想入园经过,自己曾在湖边小亭小憩,多半会丢在了那里。当下提一口气,向湖边奔去。 离亭子尚有七八丈远,见亭子里站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均是衣冠楚楚,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不由慢下了脚步。 当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面如满月,两道淡淡的柳叶眉,虽说不上姿色动人,倒也气质贤淑,发髻高梳,显已出嫁。 边上立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容貌与那少fù有七八分像,手中正把玩着一把伞,小雨一眼便认出,正是自己忘拿的那伞。 只见那少女慢慢将伞打开,旋转一圈,说道:“姐姐,你瞧这伞,怎么如此破旧?” 她眼瞧在油纸伞上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上,又指着伞道:“你瞧这伞边,都磨成这个样子了。” 那少女姐姐道:“别人忘了拿了罢,孟慧,你放回原处,别碰它。” 那少女笑道:“一把破伞,谁还会留这玩意啊,定是主人家弃在这里不要的。”说完手一扬,那柄张着的伞便向湖面飘去,那少女拍手笑道:“好玩,好玩!” 小雨听那少女说自己伞又脏又破,心中早已怒气冲天,正待奔上前去夺下来,那少女却已将伞掷了出去,当下大吃一惊,脚一点地,身子斜斜地向那把伞追了出去。 拿伞飘飘忽忽落在水上,少女拍手叫道:“姐姐,快瞧,折伞是残绿色的,和这荷叶倒像!” 话音刚落,忽觉头顶一条人影飞过,只见一个少女脚轻轻点在张张荷叶之上,几个起落,便近伞旁,她微微俯身用手一拂,便将伞拿到手上,又是几纵几落,回到亭中。 “好!”亭中四人不由拍掌喝彩。 那少女心中好生佩服,随即便见来人落到自己跟前,一双杏眼圆睁,一脸怒气冲冲,当下将后面的“功夫”二字活生生吞了回去,身子向后退了两步,道:“你瞪我干嘛?” 小雨喝道:“你扔我伞干嘛?” 那少女撅着嘴道:“我又不知道是你的伞,再说,一把破伞,留着干嘛?” 小雨与少丹自小相依为命,于这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这把伞早该扔了,但于小雨与少丹,俩人节衣缩食,只有这么一把伞,逢到雨天,只能一人出门,这把伞不知被小雨缝补多少次,总也舍不得扔,现下却轻飘飘被人给扔下水去,小雨只觉怒火中烧,拔起拳头喝道:“信不信我揍你?” 那少女姐姐眼见不好,忙拉开妹妹,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来,说道:“这位姑娘,小妹无心所为,你不要怪她,这里有块碎银子,你拿去买把新伞吧。” 小雨瞧那少fù神情颇为温和,怒气消了些,却见那少女将眼睛一翻,说道:“姐姐,她见我扔了伞才嚷着说这伞是她的,我瞧她分明是想讹咱们的银子!” 小雨才消了一半的怒气腾的一下冒了上来,她一把夺过银子摔在地上,狠狠踢了两脚,道:“我呸,谁稀罕你的臭银子。”说完瞪了一眼那少女,转身飞奔而去。 那少fù在后面叫了两声“姑娘”,见小雨头也不回,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对那少女道:“你整日便知道淘气,爹爹知道了,不骂你才怪。” 少女吐了吐舌头,说道:“姐姐,姐夫,白大哥,咱们快去瞧菊花吧。” 几人见这少女颇为古怪便不以为然,两名男人见她来去如风,均摇了摇头。 ☆、百花园囿 时值金秋,百花园中丹桂飘香,树下摆放着一盆盆菊花,五彩斑斓。大的如盆,小的如珠,红的似火,白的如雪,争相吐蕊。 其中一盆绿水秋波开得正好,白色花瓣从绿色花蕊中一泄而出,一个少fù立在面前,细细端详那花,口中赞道:“这盆绿水秋波肤白胜雪,其绿碧如翡翠,真是上品,相公,你瞧这花,多美!” 但身边却无人回应,那少fù微微侧头,只见丈夫脸侧在一旁,直直地瞧着前方,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柔笑容。 那少fù一怔,不由顺着丈夫眼神看过去,只见前面一座假山脚下,摆放着几丛红色菊花,其花大如满月,开得正艳,但丈夫的眼神,却没瞧向那几盆菊花,只留在花旁一个白衣少女脸上。 那女子神情淡雅,正是位绝色佳人。她身旁站着另一肤色微黑的少女,正是刚刚从水面取伞的姑娘。 只听那个肤色微黑的少女问道:“奇怪,这花明明是红色的,为什么取名叫‘墨荷’,墨不是黑色的么?”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答道:“墨荷花瓣内曲,像荷花一样,刚刚开时,花色紫红,不露花心,再过几日,花色紫中透墨,花心外露,绿叶相托,犹如墨色荷叶亭亭立于池水,所以取名‘墨荷’”。 那边上一个少年笑道:“原来如此。” 那少fù向丈夫脸上瞧去,只见他目光温柔,一直瞧着那白衣少女,那少女一字一句定是听在耳中,他情不自禁地点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墨荷。” 那少fù心中咯噔一下,不觉向右侧一瞧,只见妹妹孟慧也正瞧着自己和丈夫。 那少fù心下不安,刚想扯扯丈夫衣袖,却见那少女正好转过脸来,与丈夫目光相触,低低呼了一声,脸上一红。 那少fù心中生疑,再向丈夫瞧去,只见丈夫满面笑容,迈步向那少女走去,少fù无奈,只得跟在丈夫身后。 那白衣少女见到二人,忙迎了上去,盈盈拜下,说道:“吴越见过楚公子。” 原来这两人正是楚芷暮及夫人孟贤。 孟贤心中忖道:“他俩果然相识,不知这女子是何许人氏。”只见丈夫忙伸手虚扶,口中说道:“吴越姑娘不必多礼。” 突然想起夫人在旁,楚芷暮便看向孟贤,说道:“这是内子孟贤。” 吴越忙行礼道:“吴越见过楚夫人。” 孟贤还了一礼,心中忖道,这女子姓吴,取了个越字,倒也不俗,也不知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女儿,自己不识,芷暮却又识得,当下便问道:“姑娘府上如何称呼?” 吴越脸一红,正要说话,楚芷暮在一旁咳了一声,当下便止了口,想起着那日小满从孟府还琴回来,说这琴不是楚子暮所赠,让她白白受了家丁受了一顿抢白。 孟贤见吴越不语,便看向丈夫,楚芷暮笑道:“这位姑娘是” 他止住口,尴尬不已,一旁白展元哈哈一笑,道:“嫂子,这位吴越姑娘是我朋友的一个妹子。” 吴越低下头,心中忖道:“小满并未见到楚公子,我该当面问个清楚才是。” 正要开口,抬眼却看见孟贤,吴越心头一紧,又想道:“她夫人在此,我何必惹她不高兴。左右下次再见到他,无论如何,须得把琴还给人家才是。” 孟贤也正细细打量吴越,忽听那取伞的少女喝道:“真倒霉,又遇上你们这群蛮子!” 楚芷暮顿感尴尬,正yù解释,孟慧叫道:“赔你银子你自己不要,你还想干什么?” 小雨气得蛾眉倒竖,正想怒叱,吴越忙拦住道:“小雨姐姐,这两位公子是我朋友,姐姐别为难他们了好么?” 孟慧哼了一声,正想开口,楚芷暮忙道:“这位姑娘,是在下妹子的不是,明日我买一把伞送给姑娘。” 小雨哼了一声,道:“不必啦,瞧在吴越妹子面子上,不用你赔啦!” 孟慧眼睛一翻,不屑地说道:“本来便是一把破伞,用得着赔吗?” 小雨气往上冲,将眼一瞪,挽住吴越手臂,道:“咱们别处看花去。” 吴越只得朝楚芷暮与孟贤抱歉一笑,随着小雨飘然离去。 楚芷暮自从琴店再见到吴越,脑中便无时不刻浮现着这张精致的脸庞,今日意外相逢,自是喜出望外。 但佳人转瞬即逝,心中顿觉一片茫然,眼见吴越徐徐走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道:“我瞧这园中的菊花今年也没什么好品种,不如回家去吧。” 孟慧携着姐姐一路看花跟在楚芷暮与白展元后头,楚芷暮心事重重,一路默然不语。 白展元自知他心思,心中大为感慨,好友相貌、文采样样都远在自己之上,虽入赘相府,却无半点自由。 想想自己,早已一妻一妾,每晚便可左拥右抱。妻子相貌平平,可心胸宽阔,自己流连烟花场所,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未有过埋怨。 家中那位美妾便是她替自己娶来,自己对她爱不释手,妻子也视而不见,前不久竟还过问自己是否还想再纳一个。 芷暮比起自己,便宛如天上地下,夫人看管甚严,自己曾送他两个百里挑一的侍妾,却都被他拒绝。 而他眼光又高,一般女子看不上,这次终于动心,却有严妻在旁。 白展元回头瞥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孟氏姐妹,低声说道:“芷暮兄,男儿哪个不风流?听说吴越姑娘如今已是自由之身,若不能娶回家,做个知己也不错啊!” 楚芷暮苦笑道:“我哪有那个福气。” 白展元哈哈大笑道:“凭老兄风流文采,全大唐难找第二人,若老兄这等男人若看不上眼,那吴越姑娘只怕是瞎了眼啦!” 一番话说得楚芷暮怦然心动,百花园里一见,吴越落落大方前来招呼自己,难道不是她对自己存了一份心么? 想起那张清秀脱俗的脸,楚芷暮再也按耐不住,他低声对白展元道:“如此那便有劳仁兄替我跑一趟路!” 白展元哈哈大笑,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到时温玉入怀,你再请我喝两杯!” 当下白展元自雇一辆车离去,楚芷暮携夫人小妹回府。 ☆、山间道士 且说小雨携着吴越,拉着少丹走往别处。只见偌大一个菊圃里,百菊争得,三人边走边看,很快忘了刚才的不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少丹指着不远一株三尺来高的花树道:“瞧,那株菊花有三种颜色,咱们过去瞧瞧。” 那花树是花匠将三株菊花攀在树上生成的景观,有红、黄、白三色菊花,开得正艳。 吴越刚迈一步,便见花树边站着一个绝色美人。 只见那美人穿了一件时下长安城最流行的石榴红缎子裙,外面披了件水绿色的纱巾,头发在头上轻轻挽了髻,chā了一支凤钗,珠光宝气,闪闪发光,正是婉儿。 婉儿脸上匀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看上去肤色凝润,妩媚动人。 旁边站了个风姿绰约的青年男子,正是朱禹辰。 吴越陡然再见朱禹辰,心中砰然一跳,却听见小雨大喝一声:“回蛮子!” 身边少丹与小雨两人同时跃出,向朱禹辰扑了过去。 朱禹辰正低头赏花,冷不防两条人影向自己扑过来,当下也不及细看,举掌回击,顷刻之间三人在花树旁斗做一团。 吴越心中大急,连连呼道:“少丹哥哥,小雨姐姐,朱公子,你们别打了。” 可三人哪能停手,只听得霍霍拳脚相jiāo之声不绝于耳,花树上的花瓣四处飞扬,落在地上,周围人听到声音,赶来看热闹,一时竟围了上百人。 回鹘人身形高大,朱禹辰比少丹高出半个头,又长了五六岁,他以一敌二,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反应过来,三个人斗了一会,少丹和小雨肩上同时各中一掌,摔在地上。 朱禹辰冷哼一声,正yù上前拿住少丹,吴越忙抢上去说道:“公子手下留情!” 朱禹辰见是吴越,不由心里一怔,婉儿上前道:“妹妹来了?” 说罢便抬起吴越的手,对朱禹辰道:“早知妹妹也来,咱们走时该叫上她!” 少丹和小雨此时一骨碌从地上跃起,吴越见两人摩拳擦掌不肯罢休,忙拦住他们道:“这位是,朱公子。” 话语细若蚊蝇,脸上却红了,少丹一怔,只听吴越又低声道:“吴越还没谢过公子赎身之恩!” 少丹呵呵一笑,对朱禹辰道:“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啦!这样吧,从前的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了,瞧在吴越的面子上,从今日起,我当你是朋友啦。” 朱禹辰不语,脸上全无表情,只略略点头。 小雨嘻嘻笑道:“既然做了朋友,回蛮子,咱们一起去看花吧!” 婉儿听她叫朱禹辰为“回蛮子”,心中咯噔一下,斜睨一眼朱禹辰,朱禹辰淡淡地道:“好!” 小雨大喜,对周围围观的人挥手道:“看热闹的!都散了罢!” 当下一行人沿着□□缓缓而行,小雨携着吴越的手走在前面。小雨打了一架,心情却甚好,不时对着花指指点点。 少丹跟在两人身后,偶尔chā上一两句。 朱禹辰与婉儿则走在最后,小雨生怕两人跟丢,时不时回过头招呼两人:“回蛮子,走快些!” 几人不觉踏入一片枫林,只见枫叶如染,殷红一片,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小雨一声欢呼,翻了两个跟斗,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几人。 便在这时,只听身后一个人高声诵道:“无量天尊,几位,借个道!” 众人回头一看,东边正款款走来个道士,手执一根竹杖,挑了个布帘,上面写了个“占卜”二字。 小雨笑道:“喂,老头,你会算命么?” 那道士笑道:“贫道长清子,人称神算涂,虽无通天本事,但面相占卜之事略通一二,混口饭吃,姑娘不信,让在下算上一卦如何?” 小雨笑道:“好!”说罢伸出手去,让那道士瞧,那道士瞧了半晌,捻须笑道:“姑娘生辰八字如何,贫道可算准些!”小雨笑道:“我爹娘去世得早,没告诉我。” 那道士哦了一声,道:“如此一来,贫道只能算个大概了,不过,看姑娘面相手相,将来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啊!” 小雨忖道:“自己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能活下来已是不错,怎过得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当下笑道:“你们这些道士,只知道说些好话哄人开心。” 那道士笑道:“鲤鱼跃龙门,一下便时来运转也是有的,有道是柳暗花明,姑娘若日后嫁个如意郎君,岂不是chéng rén上人了么?” 小雨脸上一红,嘴上却道:“我才不要。”一面伸手去推少丹,道:“你去算一卦。” 少丹笑道:“不,我才不要。”他想起幼时也是算了一卦,家中便横遭厄运,于术士方生,便有了忌讳,他那时年幼,毫没认出此人正是那日给自己和吴越算命之人。 小雨见少丹不肯,又去拉吴越,道:“今日有人付账,你来算一卦!”吴越脸上一红,却不作声。 少丹见吴越心动,便从怀里摸出几十文铜钱,道:“她们俩人算一卦,够了么?” 那道士瞥了一眼,一迭声叫道:“够了,够了。” 吴越瞥了一眼朱禹辰,见他脸上挂着一丝笑,当下微笑点头,那道士递过一个签筒,道:“姑娘抽根签吧!” 吴越取过一根,递给道士,那道士念到:“春风吹得万物生,东也是非,西也是非。“ 吴越念了一遍,奇道:“春风?是非?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道长问道:“姑娘生辰八字如何?” 吴越六岁突然被拐,哪知自己生辰八字,当下摇头苦笑到:“没有。” 道长哦了一声,道:“各人命数不同,贫道没有姑娘生辰,这签不能解。”吴越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的婉儿笑道:“真有趣,道长,我也来抽一支玩玩。” 道长递过签筒,婉儿抽了一根,只见上面写道:“黄沙漫漫回扬,草色无边苍苍。春日莫望来时路,回望长安已万里。” 婉儿蹙眉道:“道长,这签是说,我会离开长安么?” 道长瞧了一瞧,微微点头,问道:“姑娘生辰如何?” 婉儿一怔,才想起自己幼时到花满楼,自知此生无缘嫁与良家子弟,所以生辰八字早忘了个一干二净,当下摇头道:“忘了!” 那道长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贫道走南闯北几十载,从未有人不知自己生辰八字,今日竟一连碰上了三个,有趣!有趣!” 小雨怒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已经够倒霉了,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快走!信不信我凑你!” 那道士见小雨生气,又干笑两声,收拾好自己东西,向西而去。 众人瞧他走远,小雨对朱禹辰笑道:“回蛮子,听说你们那里人人能歌善舞,今日给咱们唱支曲听可好?” 婉儿心道,这野丫头没人教养,无礼之极,正好给她个钉子,却听朱禹辰道:“不错,我们回人生来便会唱歌,会走路便会跳舞,不知姑娘想听什么曲子?” 小雨大喜,叫道:“都好,什么曲子好听便唱什么!”说完便往地一坐,拿手托着下巴,面带笑容,瞧着朱禹辰。 婉儿大吃一惊,自己认识朱禹辰快三年了,从来没听他唱过歌,不由好奇心顿起。 吴越见小雨少丹大大咧咧,低声说道:“小雨姐姐,你别难为朱公子。” 小雨嘻嘻一笑,用手一扯吴越衣袖,吴越低呼一声,摔在小雨身旁的草丛之中。小雨又笑道:“喂,我给你打拍子,你来唱,如何?” 朱禹辰微微一笑,道:“不必。”说完将两根手指放入口中,众人只听到一声清利的长啸直冲云霄,朱禹辰顿了一顿,又吹出一串啸声,那啸声清亮,似鹰在长空中飞翔,又似马在草原上急驰。 众人正疑惑间,一个人匆匆从山下奔了上来,待奔得近些,众人看见那又是一个回人,身穿一身白色回人长袍,头上戴了一顶小毡帽,一只手上提了一把胡琴,顷刻之间,便来到众人面前。 其实大唐是中央大国,四周小国常有使者,商贩,学者居住长安,尤以回人居多。 众人并未在意,却见那回人奔到朱禹辰跟前,神色甚是恭敬,双手将胡琴递给朱禹辰,俩人说了几句话,可讲的都是胡语,小雨等人一个字也听不懂,最后那人转身便走,瞧也不瞧众人,一路奔下山去,顷刻便没了踪影。 这人是朱禹辰的朋友还是仆人?自己怎从未见过此人,朱禹辰又怎会一招即至?婉儿只觉心中疑惑甚多,真想立时便问个明白。 小雨眼见朱禹辰手提胡琴,拨了两下,脸上似是现出满意之色。 “婉儿,你来伴舞可好?”婉儿正自出神,听见朱禹辰唤自己。 让自己在这种地方跳舞?婉儿心头不悦,抬头看见朱禹辰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说道:“婉儿的胡旋舞,天下无双!” 婉儿心头一dàng,媚眼横飞,当下含笑走到空地中央。 朱禹辰低头轻轻拨弄琴弦,只听铮铮几声,一串欢快的曲子从朱禹辰手指间流淌了出来,只听他唱道: 这便是我们美丽的家乡, 多少人梦寐想往的地方。 没有人能抵抗住这种力量, 谁也无法抑制住你的想象; 这里便是我的家乡, 它广阔美丽天生它便是这样; 喀纳斯湖水映着晚霞泛着银光, 塔里木河在沙漠中间流淌; 我想我渴望我歌唱我绽放, 在我出生的这片土地上歌唱; 我登高眺望感受吐鲁番的阳光, 看着天山山脉绵延万里伸向远方; 虽然我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的家乡, 可是在回忆里永远都不会遗忘, 我的家乡! 那歌声欢乐而缠绵,吴越听得心头dàng漾,不由抬眼去看朱禹辰,却正好对上朱禹辰的黑眸,只觉那双眼睛定定瞧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 吴越心中顿时怦怦直跳,犹如小鹿乱撞,她忙低下头去,却仍面红耳赤,感到那目光缠绵,一直看着自己,当下又忍不住去看那双眼睛。 枫林之中,婉儿翩翩起舞,地上腾起片片枫叶,如蝴蝶飞舞,随着急转的身子在半空飞扬。 突然心头一痛,婉儿一阵头晕目眩,“啊”地叫了一声,便扑通跌倒在地上。 ☆、花魁病重 花满楼里老鸨和几个姐妹晌午吃了饭,正在厅里说闲话,只听见门口有急急的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停在门口,只见朱禹辰翻身从马上跃下,奔到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前。 他从车里抱出一个女子,吴越跟着从车上下来,跟在两人身后奔进厅来。 秋菊眼尖,一眼望见他怀中之人正是婉儿,不由低低一声惊呼,对老鸨道:“妈妈,是婉儿!” 老鸨一听,立时大惊失色地迎了上去,果见婉儿依在朱禹辰怀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老鸨叫道:“哎哟,朱公子,婉儿这是怎么了?” 朱禹辰不及回答,便对老鸨道:“烦劳妈妈快去请位大夫来。” 老鸨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打发一个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则提起裙子跟着朱禹辰跑上楼去。众姐们听到婉儿病了,也全都跟在后面上了楼。 朱禹辰进了婉儿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吴越忙移过床上的被褥替她盖上。 老鸨一进门便要垂下泪来,她拿帕子掩了半张嘴,哭道:“婉儿啊!今早你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是要了妈妈的命么?” 婉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往日灵动风采早已dàng然无存,整个人似死去一般,众姐妹围在床边,皆摇头叹息不已。 秋菊道:“妈妈别担心,我瞧婉儿这几日怕是有些上火了。” 春兰见妈妈脸色不好,忙用手肘碰了碰她,秋菊嗔道:“婉儿身子骨是咱们院里最强的,一年到头也没听她咳嗽几声,有什么打紧的。” 老鸨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回头对秋菊喝道:“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去给婉儿弄碗热汤来!” 秋菊气得横了一眼小满和应儿,哼了一声,只得走出房去。 吴越坐在榻上,一手握着婉儿的手,只觉那手冰冷无力,心中不由大急,唤道:“姐姐,快醒醒!” 良久,婉儿嘤咛一声,勉强睁开双眼,她眼角扫过屋中黑压压的一群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声道:“好妹妹,姐姐怕是不行了。” 吴越心头一酸,挤下泪来:“妈妈已差人去请了大夫,姐姐莫急!” 婉儿低低问道:“公子呢?” 朱禹辰一直立在床头,马上答道:“婉儿,我在这里。” 秋菊这时刚进门,手中端了一碗热汤,见婉儿醒来,便将眉一扬,道:“妈妈,我总说了你不信,这下该安心了罢!” 老鸨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死丫头!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你便不知去瞧着,仔细有人进屋偷了门!” 秋菊见老鸨烦自己,只好又退出房去。 “日后公子好好照顾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死也瞑目了”,婉儿瞧一眼吴越,眼圈一红,咳了起来。 朱禹辰眉头紧锁,道:“婉儿别说什么瞎话,你不会死!” 老鸨在一旁只觉心都快碎了,她顿足道:“没用的东西,请个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时秋菊挤进人群,向吴越招手道:“吴越快来。” 吴越哪里舍得丢开婉儿,问道:“姐姐何事?” 秋菊无奈,只得说道:“白公子刚刚来,约你申时到鼓楼一见。” 说着她瞥了一眼朱禹辰,没再说下去,右手却不自觉地摸了一把左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 朱禹辰回头望了她一眼,没开口说话,吴越问道:“白公子约我?” 秋菊道:“不是他,他也是受人所托!” 吴越心思敏捷,心念一转,便知是谁,她蹙眉不语,却听婉儿轻轻说道:“妹妹,或许有要紧事,你让小满陪你去一趟罢!” 吴越迟疑不语,婉儿又道:“公子在这里陪我便是。” 朱禹辰仍是不语,看一眼吴越,吴越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起一事,当下说道:“那吴越去去便回。” 说完依依不舍放开婉儿的手,出门而去,小满自是跟在后头。 婉儿目光随着吴越出门,幽幽叹了口气,低声对朱禹辰说道:“公子,婉儿生不逢时,只恨没能早些见到公子。” 说着又淌下泪来,朱禹辰缓缓坐到床沿边,拿起帕子给她擦泪,低声道:“说这些干什么?” 婉儿一脸凄苦无奈,道:“我十四岁便被卖入青楼,十九岁才遇上公子,其中苦楚,公子哪里知晓!” 周围姐妹虽早看不惯婉儿骄横,可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句句话落到众人心坎上,不由都眼圈红了起来。 婉儿再长叹一口气,悠悠说道:“还是妹妹福气好,第一次便跟了公子,算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婉儿日日周旋于其他男人,可心里只装了公子一人,婉儿对公子……” 话到此处,已是哽咽,朱禹辰心头明白,她也想和吴越一样成个自由之身。 眼见婉儿眼巴巴望着自己,朱禹辰不由心头一软,伸手握住婉儿的纤纤玉手,道:“等你病好,我便”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急,秋菊声音又急急传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快让开!” 众人回头看见秋菊已奔上楼来,后头跟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面容清瘦,一双老鼠眼,头顶一张青色方巾,正是胡大夫。 胡大夫是医学世家,祖上曾给玄宗皇帝开过方子,花满楼的姐妹生病,请的都是他。 老鸨忙对众人道:“大伙都出去吧,让婉儿清静清静!” 当下众人走出房去,屋内便只留下老鸨与朱禹辰。 胡大夫将yào箱放在一旁,瞧一眼气若游丝的婉儿,随后伸出三根指头,搭在婉儿右手脉博上。 半晌,他缩回手,老鸨忙问:“胡大夫,婉儿这是什么病?” 胡大夫笑道:“姑娘脉象浮躁,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虚,想必是思虑过多,积劳成疾,我开张方子,吃几天便没事了。” 老鸨松了一大口气,连声念起了“阿弥陀佛”,随后又道:“辛苦胡大夫开方子,我去给你泡壶雪片来。” 胡大夫连声道谢,走到一旁写方子。 朱禹辰对婉儿道:“你瞧,我早说过,你会没事!” 婉儿点点头,直觉全身半点力气也无,当下握着朱禹辰的手昏昏睡去。 ☆、臣相训婿 一连数日,楚子暮心中一直惦着白展元所提纳妾之事。这日吃过晌午饭,他一人回到书房,正自心神不宁,却见白展元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楚芷暮忙问:“如何?” 白展元哈哈一笑,将手中折扇一展,坐到椅中,道:“我早说过,芷暮兄一表人才,哪有姑娘不爱之理!我刚亲见了吴越姑娘,她已然答应赴约。” 楚芷暮大喜,一揖到底,正要开口相谢,却见一名家仆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姑爷,老爷请你去他书房。” 楚芷暮心头一惊,只好让白展元先在书房等着,自己匆匆往岳父书房走去。 孟臣相书房位于宅子东侧,冬暖夏凉,屋前植了一大丛芭蕉,苍翠yù滴。 楚芷暮走到门口,整了整衣冠,心下思忖,也不知岳父为何突然要见自己,迟疑半晌,伸手敲门,却不见里面有人应答。 楚芷暮寻思岳父年事已高,当下再敲两下,终于听到里面传来岳父声音:“进来。” 只见宽大的屋内横着两排楠木书架,孟臣相家学渊源,将祖上留下来的各类书籍放在上面。 屋子靠窗是一张大的金丝楠案几,左边摆了一只一尺来高的“山林书香”寿山石,端庄大气,是去岁臣相五十大寿皇上御赐之物。 右边则是一只十二指鸡翅木笔挂,旁边放着一只端溪浅雕山水砚。砚旁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用一只紫檀镇尺压着。 孟臣相正站在桌前看一幅画,似浑然不觉有人走来,只一直细细地看那画。 楚芷暮恭恭敬敬行礼道:“岳父大人,芷暮来了。” 孟臣相似是充耳不闻,低头只顾看画,却不理他。 楚芷暮等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叫道:“岳父!” 孟臣相依旧没有抬头。 楚芷暮十分尴尬,进退两难,再挨了片刻,只得再走上前一步,硬起头皮说道:“岳父见芷暮,不知有什么事?” 孟臣相“哦”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缓缓说道:“芷暮,你来了?” 楚芷暮答道:“是。” 孟臣相沉着一张脸,无半丝笑意,盯着楚芷暮打量片刻,说道:“你来。” 楚芷暮应了一声,见他这般模样,心头不免七上八下起来,他快走上前去,孟臣相指着那张画说道:“这是今日左侍郎送我的一幅画,你来瞧瞧,怎么样?” 楚芷暮心中一宽,自己向来对书画鉴赏颇有见地,朝中同僚常邀自己赏品书画,当下走上前去,细细向那画瞧去。 但见那画中,一轮明月之下,一男子手执长笛,迎风吹奏,旁边一美人翩翩而舞,身上绿衫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美人大半张侧面入画,微睁双眸,巧目流盼,似语非语,妩媚动人。旁边一块顽石,顶端数朵盛开牡丹,底下几丛水仙,暗吐幽香。 楚芷暮细看片刻,方才说道:“岳父大人,这幅画用笔沉稳老辣,石头、花茎的画法酷似写石鼓文所用之线条,古朴遒劲,花朵鲜艳夺目,设色浓丽。这美人线条细腻,闲恬而妩媚,迎风而立,飘飘yù仙,整张画动静相应得彰,浑然天成,实乃上品啊。” 孟臣相嗯了一声,微微点头,问道:“你可知这画中美人是谁?” 楚芷暮又向那画仔细瞧去,只见右下角题了两句诗:“爱子临风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罗衣。” 正待向题跋瞧去,突然心中一动,答道:“莫非这画中所画之人是西晋石崇与绿珠?” 孟臣相又嗯了一声,说道:“不错,这画中之人正是石崇与绿珠,芷暮,你可知这俩人后来如何?” 楚芷暮饱读诗书史籍,这俩人之事焉有不知,但见岳父一双眼睛直视自己。 当下心中一转,答道:“芷暮只知西晋石崇奢靡,与王恺斗富,以蜡代薪,作锦步障五十里,为后世之不耻,其他……芷暮学识浅薄,还望岳父大人教诲。” 孟臣相哼了一声,说道:“绿珠是个绝世美人,又善解人意,石崇将她纳为姬妾,甚是宠爱,石崇善吹笛,绿珠爱舞《明君》,这幅《月下起舞轴》便画的是他们二人一人吹笛,一人伴舞。赵王司马lún暗慕绿珠,派人向石崇索绿珠,石崇不允,司马lún便杀了石崇,石崇临死前,对绿珠说道:‘我便是为了你而被杀。’绿珠于是跳楼身亡。” 楚芷暮佯作惊讶状,叹道:“可惜,可惜!” 孟臣相哼了一声,问道:“可惜什么?” 楚芷暮道:“石崇搜刮民脂民膏,死不足惜,然则一代佳人便此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话音未落,孟臣相一手狠狠击在案几之上,喝道:“混帐!” 楚芷暮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只听孟臣相说道:“若不是这女子妖艳无双,石崇又何必要四处收剑钱财,还不是要讨好于她!司马lún杀石崇,还不是因这女子而起,都说红颜祸水,好端端的一个石崇便给这个绿珠毁了,你怎么还反倒同情起她来了。” 楚芷暮听他语气颇为严厉,与平日大为不同,心中顿感不安,忙低头答道:“芷暮愚鲁,岳父大人教诲得是!” 孟臣相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女子太过美貌,便会给人带来无穷祸患。芷暮,你身为朝庭命官,该当洁身自好,远离这些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楚芷暮心头一跳,答道:“芷暮谨记岳父教诲,从不敢有非份之念!” 孟臣相冷冷扫了一眼楚芷暮,哼了一声,半晌不语,楚芷暮自知撒谎,却已无可挽回,心头如有小鼓敲击,哪里敢说半句话,只得低头瞧着地,背上已湿了一半。 过了良久,才听孟臣相又说道:“这几日我瞧你心不在焉,昨日在王大人家喝酒竟答非所问,芷暮,你近来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楚芷暮忙答道:“没有,岳父大人,这、这几日我受了些风寒,头有些痛。” 孟臣相将目光停在楚芷暮脸上,楚芷暮不敢抬头,只觉那目光像要穿透自己,要从心里揪出一个巨大的谎言来。 半晌,孟臣相才道:“这便好,芷暮,秋日来了,一层秋雨一层凉,你须得好生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楚芷暮听他语气已放缓,仍是不敢抬头,只答道:“芷暮多谢岳父关心。” 孟臣相叹了口气,说道:“孟贤她娘去世得早,可怜这孩子,今后我只希望你待她好些,我膝下无子,自是把你当儿子一样看待,你别辜负了我才是。” 楚芷暮心知肚明,定是岳父听到了些风声,来向自己示警,当下不敢怠慢,低头答道:“芷暮一定好好待孟贤。” 孟臣相眉头这才略略疏展,说道:“你下去休息片刻,今晚刘大人请太子殿下晚宴,邀我作陪,一会你换身衣服,随我去刘大人府上一趟。” 刘大人官居一品,与岳父向来不和,不知为何竟走到一起? 楚芷暮心思飞转,却万想不出个所以然,想要抬头去瞧岳父,却又不敢。 只听孟臣相说道:“我瞧太子很赏识你,几次在皇上面前褒扬于你!那日不知听谁说你喜下棋,便跟我想约你对弈一局,我已约他明日到家里,你今日且做些准备。” 楚芷暮答道:“是,芷暮知道了。” 孟臣相又道:“你那叫白展元的朋友,既考取了功名,却又不愿做官,这种朋友,日后还是少来往些好!” 楚芷暮哪敢分辩,孟臣相挥了挥衣袖,楚芷暮再行一礼,急急忙忙便退出了书房。 楚芷暮回到自己书房,白展元正在喝茶,见他垂头丧气,忙问何故。 楚芷暮连连摆手,将事情原委述了一遍。白展元哈哈大笑道:“嫂夫人机智过人,看来了你一状!” “只好麻烦展元再传个话!”楚芷暮苦笑道。 白展元道:“出尔反尔非君子也,如此这般,只怕惹恼了那天仙般的姑娘!” 楚芷暮想了想,从一只屉中取出一把伞来,道:“那便将这伞jiāo与她吧!那日让吴姑娘的那位朋友失了把伞,正好赔她!” 想来也无其它办法,白展元只好收下伞告辞而去。 未到申时,白展元便到了鼓楼,远远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和一个丫鬟站在墙下。 他一眼认出那正是吴越,忙匆匆走上前去。 白展元忙伸手作揖道:“姑娘久等,我来迟了。” 吴越还了一礼,说道:“无妨,我们也是方才刚到。” 见只有白展元一人,吴越不由有些诧异。 白展元脸色尴尬,咳了一声,说道:“楚兄让我把这件东西jiāo给姑娘,他家有点急事,抽不开身,不能亲自来一趟。” 说着便取出一件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把伞。 吴越顺手拿起伞来,只见这把油纸伞通体碧绿,上面缀着红色与白色小点,当下打开来看。 只见伞面双层,上面一层图案是一只红色凤凰,含着一支白色小花,星星点点白花散在四周,吴越不由啧啧称赞道:“好一个凤凰含花!” 白展元得意地笑道:“姑娘见多识广,在下好生佩服,这伞出自泸州分水唐家伞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花样。” 吴越笑道:“楚公子莫不是送给小雨的?” 白展元料想那水面取伞之人便叫小雨,当下点点头。 吴越嫣然一笑,示意小满将琴包取来,对白展元道:“楚公子既然有事,那也无妨。吴越请白公子帮忙将这张琴还给楚公子。” 白展元满脸狐疑,伸手接过琴包,打开一瞧,正是那张九霄环佩,不由惊道:“九霄环佩!这、这是怎么回事?” 吴越道:“我来赴约,便是想将琴还给楚公子,这礼物太过贵重,吴越万万不能接受。” 白展元奇道:“你是说芷暮送你的?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吴越尚未答话,小满便抢着说道:“从颂雅琴店回来后第二日一早,店老板便命人送了这琴来给小姐,说是一个公子买来送小姐的,除了楚公子还有谁?难道是你么?” 吴越忙递了个眼色给小满,嗔道:“小满,不得无礼!” 白展元笑道:“在下可不敢!” 他心中本想将好友相思之苦说出来,转念一想便又忍住,只说道:“那日芷暮与我从颂雅琴店出来,便去了西府茶楼喝茶,后来便碰上几位旧时好友,一起在酒馆喝酒,芷暮喝多了些,便住在了我家,第二日响午时分才回的府,姑娘说第二日一早老板便将琴送到花满楼,这不可能啊!” 说着白展元便揖揖手,告辞而去,吴越只好带着小满回花满楼。 ☆、越人女儿 两人刚从后院进门,迎面便看见老鸨,吴越忙问:“妈妈,大夫来了么?姐姐怎样了?” 老鸨蹙着眉道:“也没瞧出个名堂来,胡大夫开了一张方子,只叮嘱她多休息。” 吴越道:“我去瞧瞧姐姐。” 说着便要上楼,老鸨忙回身一把抓住她手腕道:“朱公子陪着她呢,你明日再去瞧瞧罢!” 吴越点点头,和小满回了自己阁楼。小满回屋放下琴,便去院里和其他人说话,这时厨娘贺婶端着一只木托盘走了进来。 “我看见姑娘回来,便把晚饭送来。”她笑道,一边将木托盘搁到桌上。 吴越道了谢,看她转身出门。 只见那托盘里放着大半碗白米饭,一只碗里盛着莲藕红豆猪手汤,一只盘子里装的是笋片香菇烩鸡丝。 朱禹辰送来银两,叮嘱老鸨仍和从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为吴越准备每日餐食,所以每日吃的仍和婉儿一样。 吴越拿勺子就着白米饭吃了一块莲藕,只觉胃口全无,当下放下木箸,缓步移到窗前。 三楼东首那间窗格半掩着,露出浅绿的竹帘。吴越瞧不见里面人影,也没有话语声,想必他正在轻言安慰婉儿姐姐吧。 此时天一下便暗了下来,不觉又下起牛毛细雨,丝丝雨丝飘入屋内。也不知站了多久,吴越突觉衣袖竟润了一片。 她怅然若失叹了口气,走到那张花梨木琴桌前,轻轻拨弄琴弦,弹了起来。 眼前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深邃眼眸,吴越想起上午他唱的歌,神情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走进一个人来。 吴越回头,心中一颤,慌忙起身,低声道:“公子来了。” 朱禹辰微微点头,在门口略作停滞,反手将门关上。 吴越只觉心怦怦直跳,低头不语,只看见一片鸦青宝花纹罗袍子向自己移来。 良久,吴越听见他唤道:“越儿。” 自离开父母,便再没有人如此叫自己,吴越一怔,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眼圈一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朱禹辰目光落到一旁琴桌上的那张九霄环佩上,他问:“这张琴可还喜欢?” 果然是他买的,吴越心中欢喜又添几分,她微微点头,道:“又让公子破费,越儿心头好生不安。” 朱禹辰问:“刚刚弹的什么曲子?” “越儿弹的是《越人歌》”吴越轻声回答。 朱禹辰走到旁边椅中坐下,说道:“越儿,再弹一回。” 吴越坐回琴凳,屏息凝神,一边弹琴,一边低吟浅唱。 一曲终了,吴越起身,对朱禹辰说道:“越儿才疏,公子见笑了。” 朱禹辰不语,起身走进吴越,伸手挑起她鬓边一缕青丝,指尖轻轻触到吴越如白玉般的脸庞,突然微微一抖,顺着发丝滑了下来。 此人买下自己,替自己赎身,那自己便已是他的人,他若是想要杀了自己,自己又能怎样? 何况,他是朱禹辰。 吴越身子一颤,心中却又似有不甘。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微微叹息之声,两人转头,看见婉儿正倚在门口。 只见婉儿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一手扶着门框,显得十分吃力,吴越一声惊呼,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姐姐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婉儿进屋,环视四下,低声对朱禹辰道:“婉儿心里闷得慌,想来和妹妹说会儿话,不晓得公子也在这里,婉儿还是回屋去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朱禹辰拦住她道:“我来听支曲,正好要走,你们姐妹俩说说话吧!” 说完扶婉儿在椅中坐下,自己便转身出门而去。 耳听得门吱呀一声关上,婉儿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到桌上略略动了一动的饭菜上,问:“妹妹为何不吃晚饭?” 吴越道:“今日还不曾饿,姐姐可吃了么?” 婉儿点点头,道:“我也不想吃,公子哄着我,只喝了半碗汤。” 说完脸上浮起一层红晕,道:“想我初见公子时,年方十九,也和妹妹一样美貌,公子对我好的不得了。” 吴越微微一笑,道:“姐姐今年二十二,仍然很美!” 婉儿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公子夸我花容月貌、柔若无骨,整日把我抱在怀里。” 吴越听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又听她说道:“有年我发热,公子亲自打来凉水,用帕子打湿敷在我脸上,守了我一宿。” 想起往日恩爱,婉儿憔悴的面容上竟有了些许光彩,嘴角不觉挂起一丝笑来:“我想要什么,公子便会想方设法给我买回来,院里姐妹嫉妒我,哼,我理都不理她们!” 说到这里,婉儿打住话头,幽幽叹了口气:“如今我病成这样,公子却走了。” 吴越心头一酸,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默然不语,婉儿又叹一口气,说道:“都说男人薄情寡义,起先我总不信,如今看来是我高看了自己。” 说着便掉下泪来,吴越忙递过帕子,说道:“我瞧公子对姐姐一往情深,他不会抛下姐姐的。” 婉儿脸上泛起苦笑,道:“公子如今有了你,便不会再对我好了!妹妹,我打第一次见你便把你当亲妹子,日后姐姐走了,便只有你好好侍候公子了。” 吴越心头愈发难过,急忙道:“姐姐会好起来的,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婉儿摇摇头,细细看了一眼吴越,问道:“我瞧公子对妹妹甚好,他可曾告诉自己家世如何,从哪里来,又在长安做什么?” 朱禹辰是回鹘人,出手阔绰,但院里姐妹无一人知道他到底是何来历。婉儿问他,他只说家中与大唐做些生意。 可做生意总得回家,朱禹辰又说他在长安一住十五载,从未回过家。 吴越一怔,脸现迷惘之色,婉儿打量她片刻,叹道:“妹妹这般天仙似的人儿,公子竟也不肯jiāo心!” 吴越不语,又听婉儿叹道:“难不成妹妹日后也会和我一样,等到人老珠黄,便不再理会……” 声音越说越低,吴越心头一紧,咬住下唇,听见婉儿咳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婉儿才勉强止住咳嗽,起身道:“好妹妹,扰了你半日,我该回去了。” 吴越见她一脸倦意,也不多留,将她送至门口。 屋里又归于寂静,吴越走到窗前,瞧着纷纷扬扬的牛毛细雨,心中暗想,自己孤苦一人,到底该何去何从? ☆、黑白棋子 这雨纷纷扬扬,又下一夜。 第二日一早,天放晴了,孟慧见院中桂花雨后争相吐蕊,香气扑鼻,不由心情大好,吩咐丫鬟去取画笔来作画。 却见孟贤急急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木匣子。 “姐姐,这是什么?”孟慧迎上前去瞧,问道。 孟贤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搁着一支含金贴翠串珠步摇,那珠子色泽翠绿yù滴,十分可爱。 孟慧看得满心欢喜,问道:“姐姐从哪里得来的东西?” 孟贤笑道:“爹爹请升道坊的匠人特意做的,我俩一人一支,来,我给你chā上。” 两人回屋坐下,孟贤先打开孟慧头发,重新梳了个百合髻,将那支步摇别在上面,孟慧从铜镜中一瞧,果然生色不少,不由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一番。 孟贤在一旁夸道:“妹妹,今日你在家,姐姐还可以为你梳妆,明日嫁了人,便由你夫君为你梳洗了。” 孟慧一下红了脸,道:“嫁人有什么好?我不嫁。” 孟贤呵呵笑道:“傻丫头,到时候你便知其中的好处了!” 说着双颊生晕,娇羞不已,孟慧问道:“姐姐,你快告诉我!” 正四下无人,孟贤左右一顾,凑到孟贤耳边说了起来,孟慧只听得心怦怦直跳,脸现向往之色,口里却说道:“羞死人了,我不嫁!” 孟贤拿起脂粉,往孟慧脸上扑了一层,用手指点了一下她额头,道:“只怕你口是心非,想嫁得不得了。” 孟慧问道:“姐夫便天天这样对你?” 孟贤颔首娇笑,正yù开口,一个家奴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说道:“姑爷请大小姐、二小姐去他书房一趟!” 孟慧正暗自琢磨姐姐的话,撅着嘴道:“姐夫见我干嘛?姐姐,我不去,我要画画!” 孟贤抿嘴一笑,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低声对她说:“太子殿下来了。” 孟慧一惊,见姐姐正含笑瞧着自己,心头顿时明白过来。 当下含羞低头,任姐姐拉了自己往楚芷暮书房而去。 楚芷暮坐在书桌东面椅中,面前摆了一幅棋盘,棋盘四角星位上已jiāo错布满上了黑白棋子,右上角一片黑棋已被困。 西面坐椅里坐着一位二十上下青年,正是当朝太子李,只见他手中捏了一枚黑子举棋不定。 楚芷暮本便精通对栾,对手棋艺平平,自己本可以轻易获胜,但楚芷暮明白今日若胜了对方,只怕后患无穷。 但若很快让对方胜了自己,只怕会被对方瞧出破绽,反倒弄巧成拙,只得在边角上与对方狠命纠缠,不让对方胜得太过轻易,无奈对方太过平庸,既使漫不经心地落子,仍是令对方处境险象环生。 楚芷暮一瞥之间,抄手游廊上已过来两名女子,正是自己妻子孟贤和姝姝孟慧,当下假装没见,低下头去对着棋盘苦苦思索。 直至二人走至身旁,楚芷暮才啊了一声,佯作恍然大悟状,连忙起身介绍道:“太子殿下,这是内子孟贤和小妹孟慧。” 两女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笑道:“不必多礼。” 双方客套一番,孟贤瞧了瞧棋盘,向丈夫望去,太子显是看穿她心思,说道:“小王本不善棋艺,胜负只怕早已尘埃落定。” 楚芷暮笑道:“殿下差矣,不到最后一刻,只怕胜负仍是未知,历来反败取胜之事比比皆是,殿下何必灰心。” 太子捏起一枚黑子,突然口中咦了一声,将棋子端详一番,道:“芷暮,我捏这棋子不像是寻常之物啊?” 楚芷暮回道:“家父酷爱下棋,这幅棋子乃是家父求人用珊瑚所制。” 皇宫之中尽藏天下宝贝,太子自忖自己见多识广,可只见过红珊瑚和白珊瑚,这黑色珊瑚竟闻所未闻,不由汗颜道:“是小王孤陋寡闻,今日长见识了。” 孟贤笑道:“殿下过谦了!” 当下两人续着下棋,孟慧偷眼向太子瞧去,只见他比自己大上两三岁,身着一件剪裁十分得体的石青质地的纱金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袍上绣着紫色大蟒,素而高贵,头带幞头。 一张脸线条明郎,显得太子神情俊朗,孟慧不由脸上一红,心中忖道,早听说当今太子为人谦和,如今看来,果然是人中龙凤。 太子自知危机四伏,正感焦头烂额,忽听一个声音低声道:“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当下定晴瞧去,太子不由心中大喜,当下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三二路上,这下黑棋已是暂时无忧,大有回旋余地。 他不由松了一大口气,抬头一看,瞧见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是孟慧。 楚芷暮一瞥之间,已将俩人情形瞧了个清楚,当下也不迟疑,拈起一枚白子yù落在棋盘上,忽听孟贤轻轻咳了一声,当下顺手一带,将棋子落在□□上,吃了三枚黑棋。 孟贤忍不住哎哟一声,说道:“相公,宁失一子,不失一先啊!” 楚芷暮定睛朝棋盘看去,不由连连顿足,叹道:“可惜,可惜!” 太子李哈哈大笑,对方吃了自己三子,却给自己解了右上角一大片燃眉之急,真可谓舍大求小,当下拈起一子,落了下去。 如此再过二十余子,楚芷暮额上沁汗,说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太子殿下,这局棋芷暮已败了。” 当下起身恭声道:“围棋象天,方局法地,一yīn一阳谓之道。太子精于棋,正可谓棋道上有天寺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在下败之犹荣啊。” 太子李侥幸胜了一局,心头高兴,见楚芷暮诚心恭维,不由大悦,笑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小王不过是侥幸而已。” 说罢又转向孟慧道:“今日多亏二小姐赐教!” 孟慧忙道:“小女子无德无能,瞎说罢了,殿下反败为胜,全凭一己之力。” 太子听她如此一说,心中大生好感,说道:“芷暮,日后有空可多带尊夫人和小妹进宫,与芷暮对弈,可谓一大快事。” 楚芷暮抚掌应允,二人相视大笑。 便在这时,一名太监走上来禀道:“皇后娘娘有要事与太子相商,请太子速速回宫。” 楚芷暮一惊,忙对太监道:“公公,家里已备下薄酒,想请太子殿下用顿便饭。” 那公公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有要紧之事请殿下回宫定夺。” 太子闻言咳了一声,那太监才惊觉自己多嘴,忙低头不再说话。 楚芷暮笑道:“如此那便不好挽留殿下,但愿殿下能娶一位称心如意的太子妃。” 太子颇不好意思,向楚芷暮揖手道别,当下楚芷暮命人将太子罩在外面的米色葛纱给太子取来穿上,与孟贤孟慧一同将太子送至府门口。 眼看太子乘车离去,楚芷暮回头对仍瞧着马车的孟慧说道:“太子既然喜欢这副棋子,小妹,明日麻烦你亲自进宫一趟,送给殿下。” 孟慧嗯了一声,脸蛋却一下红了。 ☆、东宫后妃 太子随内官自承天门入大明宫,一路向北,便到了含元殿。 皇上与皇后正坐在含元殿侧殿的罗汉床上,太子进门便见到身穿黄纹凌袍、头戴乌纱帽、腰系九环带、脚蹬乌皮六合靴的父皇。 皇后则身穿一身藕荷色的鞠衣,正端着茶托喝茶,见太子进殿,不由微微一笑。 太子忙上前行礼:“父皇、母后万安。” 皇上问道:“儿,你去了哪里?” 太子忙答道:“儿臣去臣相府和楚芷暮对弈了一局。” “听说芷暮是个国手,儿没输得太惨吧?”皇上笑道 太子笑道:“儿臣今日得高人指点,侥幸赢了一把。” 皇后有些诧意,将杯子搁下,只听皇上问道:“哦?还有比芷暮更精于对弈的人么?” 太子回道:“是孟臣相家二小姐。” 皇上笑道:“朕早说过,孟家两位千金都是才女!” 说完皇上瞧了瞧皇后,说道:“朕与你母后正说起你选妃之事。” 太子李今年已近弱冠,可东宫里连一个侧妃也没有,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大臣纷纷上书,请皇上为东宫选太子妃。 太子有些发窘,皇后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儿可有中意之人?” 太子摇头道:“儿臣没有喜欢的姑娘。” 皇上笑道:“儿不是刚夸孟臣相家的二小姐么?朕早有意与臣相结为亲家,儿意下如何?” 孟臣相家教甚严,□□出来的女儿知书达理,早已名扬朝堂内外。 且两个女儿都是嫡出,倒也配得上太子。 太子回想孟慧的面容,心里大为犹豫,他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母后。 “宰相两个女儿姿色平庸,臣妾觉得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皇后道。 到底知子莫如母,太子暗自松了口气。 却听皇后又道:“家和万事兴,太子妃日后要母仪天下,选妃之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 皇上点头道:“不错,儿,你已经成年,该为东宫选一个德才贤淑的女子才是。” 皇后见儿子脸生窘迫,笑道:“儿,你父皇定会为你选一绝色女子!” 皇上却摇头道:“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焉能以相貌取人,该当以德才贤淑为第一要紧。” 太子心头一急,脱口而出道:“儿臣想和父皇一样,娶一位像母后这般的女子。” 皇后端庄美丽,是一代佳人,她听儿子夸赞,心头自是欢喜,嘴上却看着皇上道:“儿真是胡说,本宫不过柳蒲之姿!” 随即笑盈盈地对皇上续道:“孟家千金虽然德才贤淑,可不够秀美,皇上,咱们还是别委屈了儿子。” 皇上不语,又听皇后说道:“若论起相貌,本宫觉得,满朝文武大臣的女儿没一个及得上思雅。” 思雅是皇后亲哥哥定国侯的女儿,长得娇媚无双,太子大吃一惊,道:“母后,表妹才十三岁,尚未及笄,怎可嫁人?” 皇后一笑,说道:“儿,你虽大了几岁,可这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重要的是人品端庄稳重,年龄小些无妨,可先入宫养些年。” 一番话听得皇上连连摇头道:“说到端庄稳重,朕瞧思雅这孩子从小骄生惯养,脾气暴燥,听说经常打骂下人,只怕要母仪天下有些难为了她。” 皇后微微一笑,道:“思雅到底年纪小些,等成了亲,自然便懂事了,臣妾没嫁给皇上之前,也是那般淘气的。” 她心中略一思忖,拿起茶托,用盖子将水面一片茶叶拂去,轻啜一口,缓道:“儿,难不成你真要娶孟家二小姐?” 只听皇上咳嗽一声,说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儿,你要仔细想想。” 皇后慢慢转过脸来,瞧着皇上,皇上故意视而不见,又说道:“这件事始终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想起表妹飞扬跋扈的神情,太子苦着一张脸道:“母后,表妹脾气刁蛮,儿臣不喜欢她。” 皇后将脸一沉,道:“你们俩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玩耍,你怎么不喜欢她?” 太子见母亲发怒,不敢大声争辩,半晌,说道:“儿臣虽比表妹大几岁,可从小她便欺负儿臣,儿臣一直让着她,没让父皇母后知道。” 皇后转头看向皇上,脸上微微一笑,道:“难不成你真想学你父皇,纳个宫女做妃子?” 一听此言,皇上大窘,他干咳一声,道:“若东宫宫女中有品貌出众者,也未尝不可!” 皇后一听脸色一变,将茶托搁在桌上,并不言语。 太子摇摇头,说道:“儿臣要多读书,学父皇做一个贤明的君主,儿臣还小,等过几年再说吧。” 皇后嗔道:“本宫嫁给你父皇时,你父皇还没你大呢。” 皇帝见皇后脸上仍有不悦之色,忙安慰道:“皇后不要恼怒,汉武帝不是娶了表妹陈阿娇么,到底不喜欢,陈阿娇不也被废了么?” 皇后道:“皇上博古通今,皇上英明!那儿的婚事,那便往后推推再说吧。” 便在这时,太监王商急匆匆走进来,见到皇后,先是一愣,随即向皇后太子行礼。 皇后问道:“王商,何事这般急?” 王商笑道:“回娘娘,户部刘大人从湖北回京,说有要紧事要禀奏皇上。” 皇上忙问:“他在哪里?” “奴才让他在宣政殿候着呢!”王商恭恭敬敬地答道。 当下皇上起身便走,对皇后说道:“皇后,咱们改日再议太子妃之事,朕先走一步。” 皇后起身送驾,心中思忖如何说服儿子接受思雅当太子妃之事,忽然想起王商来。 王商是个老太监,跟着皇上已有二十来年,从东宫到皇上登基,一直是皇上心腹,素来办事不愠不火,今日倒是十分反常。 皇上走时迫不及待,脸露喜色,其中定是大有古怪。 皇后越想越心疑,向候在一旁的留珠使了个颜色。 留珠是皇后的丫头,从小便跟在皇后身边,皇后入宫,自然把她也带了进来。 留珠长得十分清秀,皇上曾有意宠幸与她,可她坚决不从,说只愿一辈子侍候皇后。 皇后自是十分感动,视她为心腹,从此宫中之事,只信她一人。 留珠自然明白皇后的心思,她略略点头,悄悄地从太子身后走开了。 ☆、后宫之主 清晨皇后醒来,宫女送上紫罗裙到床边准备为她穿上,皇后摇头道:“前日内府不是送来一条间色裙子吗?给本宫拿来试试。” 宫女应了,去取了一条黄白相间的八幅绸裙来,皇后起身穿上,旁边又有流水介的宫女过来,当先一位端着琉璃杯,皇后用里面的茶水先漱了口。 又有一名宫女送上一只金盆,用棉巾汲水,轻轻为皇后洗脸。 皇后坐在椅中,任由几名宫女为自己梳头,描眉。她寻思昨日为太子妃之事,心中忖道:“如此看来须得请哥哥来仔细商议一番。” 她与哥哥周允祁是一母所出,自小感情便十分好,入宫做了皇后,自然想让自己亲生侄女嫁予太子,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巩固自己与娘家人在朝堂中地位。 只可惜哥哥生了六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思雅。思雅从小娇生惯养,讨厌宫里的繁文缛节,每每皇后召她入宫,她便以身体不适拒绝。 正在这时,留珠从外面匆匆走进殿来,皇后见她脸色有异,于是将手一挥,左右宫女便自觉退下。 皇后低声问:“何事?” 留珠犹豫了一下,说道:“昨日刘大人进宫,还送来一名姓窦的女子。” 皇后正执镜瞧自己面容,听到“女子”二字不由蹙起了眉头,问道:“你昨日为何不说?” 留珠轻声道:“昨日奴婢只见到刘大人一人,今日一早才知那女子一入宫便被送去了夜庭。” 顿了一顿,留珠小心翼翼地说道:“今日一早,皇上便封了那女子为婕妤,让她住进了长春宫。” “混账!”只听啪的一声,皇后将手中的铜镜掷到地上,留珠吓了一跳,只得低头垂手不敢再言语。 皇后恨恨地骂道:“刘长远那个老贼,竟敢背着本宫干这种勾当!” 她瞪了一眼留珠,问道:“那女子是何来历?” 留珠轻声道:“听说是刘大人在秭归巡视时觅到的,听夜庭的张公公讲,皇上一见她便……” 说道这里都不敢说下去,皇后冷哼一声,道:“说下去!” 后宫为皇上选妃,送上的女子要先被送到夜庭带上三个月,由专人教她们各种宫里的礼数。可昨日刘大人送来的女子,却被皇上一眼相中,等不及三月,当晚便临幸了。 这日是初五,本该上朝,可直到辰时太监才听到皇上在里面懒懒地说道:“今日朕累了,不想上朝,叫王商将大臣们的奏折送到这里来!” 宫里消息传得十分快,一大早留珠听到消息,立刻赶来禀告皇后,她忖道,依皇上的xìng子,估计会在长春宫流连个三五日。 见皇后已有了怒容,留珠只得硬着头皮道:“听说那女子模样长得有几分像当年的陈忆安!” 皇后哼了一声,起身缓缓走到榻前,俯身拿起案几上一轴书卷,缓缓念道:“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杜牧游秭归,感叹汉时西去和亲的王昭君,写下了这首诗。王昭君便是秭归人。 有次皇上偶尔说起此事,心中想到一个故人,郁郁寡欢了好几日。 皇后念完,将书卷扔到案几上,恨恨地说道:“秭归真是个出美人的好地方啊!” 留珠见她yīn沉着一张脸,半日不敢开口,良久才问道:“娘娘,眼下怎么办?” 皇后冷笑道:“什么怎么办?后宫女人还少么?哼,走了一个陈贵妃,又来一个窦婕妤,本宫倒要瞧瞧,哪一个狐狸精斗得过本宫!”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走上前说道:“娘娘,孟臣相家二小姐求见娘娘。” 孟臣相与皇后素来不和,皇后顿时大感意外,她心思一转,已猜到一二,当下问道:“她人呢?” 太监答道:“未有旨意,侍卫让她在丹凤门侯着呢!” “叫她进来!”皇后点头道。 太监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过不多时,果然见那太监带着一名女子匆匆进殿。只见她穿着一身黄色半臂衫襦,白色长裙,脚着重台履,除了头上chā了一支翡翠钗子,全身并无半点黄金首饰,正是宦臣相家二小姐孟慧。 孟慧入门便磕头行礼,道:“民女孟慧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起来说话。” 一旁留珠早置了一把椅子,孟慧谢过皇后,走过去坐下。 皇后吩咐宫女送上茶水,自己细细打量一眼孟慧,心中不由暗暗称赞,孟臣相教女有方,女儿果然端庄朴素。 她开口问道:“孟慧见本宫何事?” 孟慧不慌不忙取出一只小包,打开呈上,只见里面是一副黑白棋子,皇后有些奇怪,问道:“黑白子?” “太子殿下昨日与姐夫对弈,姐夫见殿下对这副棋子爱不释手,所以遣民女前来献给太子。”孟慧道。 皇后随手拈起一枚白子,只觉光滑温润,颇有些分量,当下问道:“既是太子喜欢,你为何送到本宫这里?” 孟慧答道:“娘娘乃一国之母,是太子生母,民女想献棋子给太子,自然应该先送到娘娘这里来。” 皇后心中一动,略一沉吟,道:“太子随意索要大臣家的物品,传出去只怕会有人会说闲话啊!” 孟慧早在来的路上已想好说辞,当下应道:“这幅棋子原本也不是值钱的物件,且已用多年,蒙太子喜欢!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是日后的国君,民女家中一切,皆可归于太子!” 一番话娓娓道来,皇后听她对答如流,不由在心头暗暗赞许。 皇上每年冬至都要宴请百官,自己也在后宫宴请百官的家眷,自己曾见过孟慧几次,可从未将这个姿色平平的女子放入眼里。 如今看来,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当下皇后再细细打量孟慧眉眼,问道:“孟慧平日读些什么书?” 孟慧低眉顺眼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女子无才便是德,父亲平日只让孟慧读些《女诫》、《内训》。” 此女相貌平平,却温良贤淑,皇后略略点头,东宫若是多几个这样的女子,儿日后才可安心于国家大事,做一代明君。 皇后当下微笑颔首,道:“多谢你送的棋子,本宫会立即着人送去东宫,你且先回去吧!” 孟慧再次磕头谢恩,退出殿去。 过了几日,内府传来消息,说皇上与皇后已决意让孟臣相家二小姐孟慧嫁入东宫。 一起选定的还有定国侯的小女儿周思雅,太子妃自然是她,孟慧只能封个太子良娣。 又说要等冬至那日皇上宴请群臣,再正式诏告天下。 消息传入孟府,府中上下皆欢喜不已,虽只是良娣,可毕竟已入东宫。 ☆、梅下美人 自冬月十五,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长安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城外的渭泾二河均已成冰。 到了冬至那天,天气晴朗,皇上正式下诏,选定定国候家周思雅为太子妃,孟臣相家二小姐孟慧为良娣,待次年八月十五正式册立,一起入住东宫。 这日起,孟府上下宾客不断,前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宫里内府又差人来取孟慧尺寸,要为她量身定做几套襦裙、礼衣。 一直到月末家中客人才稀少了些。 这日楚芷暮见院中玉树琼枝,思忖着百花园里梅花已开,于是便想出门赏梅。 孟贤忙着为妹妹准备嫁入东宫之事应酬官员家眷,无法□□,楚芷暮只得去邀约好友白展元。 白家靠木材生意起家,府邸居于城西嘉会坊。楚芷暮骑马至府前,小厮忙迎上来牵马。 楚芷暮将绳子jiāo与小厮,随一婆子过大门入中门。 才进后院,便觉一阵暖意袭人,夹带着考炙的鹿ròu香味扑面而来。 只见院中一棵树下,放了一只大碳盆,里面烧着红红炭火,几个丫鬟婆子在树下切一片鹿ròu,将ròu丁串成串。 白展元和夫人阮氏正坐在炭火前拿铁签子串的ròu串烤着吃。 见到楚芷暮,白展元忙起身相迎,道:“我正寻思这两日去找你喝酒,你到先来了!” 丫环已搬来一只铺着鹿皮的靠椅过来请楚芷暮坐,楚芷暮不由回头看去,只见走廊上走来一位身穿白狐袍子的女子。 只见她一张雪白鹅蛋脸,娥眉轻扫,粉面含春,乍一看去,模样竟有两分像吴越。 楚芷暮不由愣愣出神,只听白展元哈哈大笑道:“芷暮,你的鹿ròu糊了。” 楚芷暮闻言大惊,忙收回眼光,说道:“失礼,失礼,想不到三嫂如此年轻貌美。” 那女子自称环儿,上前行礼,白展元一把揽过她的腰,拉她在自己另一侧坐下,笑吟吟地对楚芷暮道:“我这位美人再美也不及芷暮兄的心上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楚芷暮被他说中心思,更加窘迫,他咬一口鹿ròu,只觉如同嚼蜡,只听白展元又笑道:“弟妹知书达礼,芷暮若求她,她定会应允。” 说道此处,白展元突然住了口,他想起吴越曾携了一把琴要还给楚芷暮,此事经自己一耽搁,竟忘了给他说。 转念一想,青楼女子哪有不好财之人,吴越只怕想博人好感而已,再见楚芷暮脸上向往神色,这事还是万万不能提起。 当下又劝道:“皇上三宫六院,芷暮兄岳丈贵为臣相,娶个小妾也是情理之中啊!” 楚芷暮低头不语,孟贤人如其名,可未见得能容丈夫纳妾,何况吴越乃是青楼出身,只怕孟府也容不得她。 当下只好叹了口气,道:“可惜吴越是青楼女子。” 这时阮氏手中酒已烫好,她先给楚芷暮倒上一杯,又给白展元倒上一杯。 白展元道:“管她从前做甚?她如今已然是自由之身了。” 楚芷暮想起中秋之夜错过吴越,心中怅然若失。白展元又劝道:“我与你三位嫂子开春便去江南游玩,怕三五年不得回来,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芷暮若不嫌弃,可先将吴姑娘接到那里,待日后生下一男半女,生米做成熟饭,再接回家中,岂不两全其美?” 一番话说得楚芷暮怦然心动,老岳父中年丧妻,虽未续弦,可家中养了七八个姬妾,我楚芷暮虽入赘相府,可连一个小妾也不能娶么? 想到吴越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楚芷暮精神大振,连连拱手道:“这个日后再说罢,芷暮先谢过白兄了!” 白展元知他已动了心,也不多说,揽过环儿的腰,喂她吃了一口ròu,又笑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有事?” 楚芷暮道:“我来邀你去百花园赏梅,倒不曾想来吃了顿鹿ròu。” 白展元伸了个懒腰,捏了捏环儿的脸蛋,道:“我昨晚梅开三度,累得脚都迈不动了,老弟还是饶了我吧!” 环儿双颊生晕,用粉拳轻轻拍打白展元,白展元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又说了几句,环儿脸上红晕更深,娇笑连连,眼波流转。 外面天寒地冻,院里却春意盎然,楚芷暮喝了几杯酒下肚,眼见得白展元左搂右抱,与小妾打情骂俏,只觉口干舌燥,血脉喷张,胸口郁闷不已。 当下起身告辞:“白兄,家中还有些小事,芷暮先告辞了。” 白展元一怔,自知今日冷落了好友,连忙留他吃过午饭再走。 楚芷暮哪里肯留,白展元只好与夫人一道将他送至府门口。 楚芷暮出门跨上那匹青骢马,寻思今日既已出门,难得偷来这半日闲来无事,何不去踏雪寻梅。 当下他勒转马头,向百花园而去,过不多时,便已到了园中。 此时百花园里万株红梅迎寒怒放,喷红吐艳,流枝缀玉,或穿chā于奇石间,或倚于小桥旁,或卧于溪水边。 园中老藤古柏,清溪秀竹,处处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这一日雨雪初停,园中游人不多,楚芷暮乐得个清静去处,举步走来,心情愈加舒畅起来,当下信步而行,不觉便来到梅林深处。 只见眼前数不清的梅花点点,白的胜雪,红的似火,楚芷暮不由闭上眼去,只觉那浓郁花香一缕缕钻入鼻中,不觉要醉了。 却听不远处一声女子轻轻叹息传来,如怨似愁,比那花香还令人心神dàng漾,楚芷暮正要睁眼,却听那声音低低吟道:“百花残时独香,琼琼枝入松怀,忍得天寒地冻,可知是为谁开?” 那声音轻柔婉转,如山林雏莺低喃细语,又似雨后青笋破土而出,楚芷暮听出声音是谁,脑子嗡了一声,身子竟不觉晃了一晃。 那女子吟完,又轻轻一声长叹,楚芷暮心中大动,念道:“长安一夜花梢重,冰雕玉骨不惧寒,问梅哪得香如许,朵朵含羞却不语!” 只听那女子轻轻“啊”了一声,显是没料到在此偏僻之处竟有其它男人。 楚芷暮当下急急一理衣衫,转过两株花树,只见一丛绿芎梅树下,一个白衣女子身影娉娉婷婷,悄然而立,楚芷暮只觉心口而跳。 自上次在书房被岳丈斥责,楚芷暮只得断了想见吴越的念头。虽是不见,可心头却无时无刻不想着那张清秀脱俗的脸庞。 楚芷暮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再看一眼,眼前的白衣女子不是吴越又会是谁? 只见她罩了一件白色貂皮斗篷,底下露出一截青葱水色连枝花样襦裙。 头篷里露出一角如墨染般的低髻,上面斜斜地chā着一支累丝贴翠嵌珍珠石凤步摇,一双美目生辉,正仰脸瞧着头上一支腊梅。 楚芷暮忙急步上前,轻轻唤道:“吴越姑娘。” 那女子转过身来,正是吴越,见到楚芷暮,忙福了一福,红着脸低声唤道:“楚公子!” 楚芷暮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心情愈加欢喜,笑道:“姑娘怎么今日一个人来此?” 吴越道:“闲来无事,我便和小满来瞧瞧梅花。” 说完她四下环顾,但见四周悄无一人,也不知小满自己跑哪去玩了,又轻声说道:“妈妈让我折枝梅花给她。”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梅花,楚芷暮抬眼一望,笑道:“姑娘要哪一枝,芷暮替你折。” 吴越叹了口气,道:“我原本答应了妈妈,可见花儿开得正好,便不忍心折,若是人人都折一支,这梅园不是便光了么?” 但见她眼波流转,又是期盼又是忧愁,楚芷暮心中大生怜爱,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么大一片园子,全长安的百姓也折不完呀!” 吴越知他宽慰自己,不由对他莞尔一笑。楚芷暮指着高处一枝梅花道:“这枝花蕊多,尚有许多含苞待放,我替姑娘折下如何?” 吴越抬头看一眼,点头道:“有劳公子了。” 楚芷暮当下卷了卷袖口,伸手将那支梅花折下递了过去。 吴越伸出纤纤小手,接住花枝,将花枝凑近自己,轻轻一闻,只觉香气扑鼻,不由又对楚芷暮嫣然一笑,赞道:“好香的花啊!” 这一笑顿时让楚芷暮失了三魂七魄,眼前美人手执一枝红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俏立于雪中,似雪中仙子一般。 楚芷暮只觉全身一阵麻痒,不由痴了。呆了一呆,他才道:“姥娘长得真美。” 吴越从没听人夸自己长得美,心中甜丝丝的,不由莞尔一笑。 楚芷暮见她浅笑盈盈,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当下四处一张,见左右无人,将心一横,说道:“姑娘貌若天仙,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 八月十五中秋夜,芷暮错失良机,至今心中仍好生后悔!” 听他提起中秋之事,吴越俏脸一红,只听他又说道:“自那日起,芷暮每日思念姑娘,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吴越虽长在青楼,可从未与男子谈情说爱,听楚芷暮一番话,不禁面红耳赤,可又忍不住想多听他讲几句。 楚芷暮见她不语,心中大喜,继续说道:“芷暮下定决心,要与姑娘共结连理,一生一世,决不辜负姑娘。” 吴越一怔,道:“楚公子是前科状元,又是当今臣相乘龙快婿,前程无量,吴越不过是个平凡民间女子,过不多时公子便会忘了吴越了。” 楚芷暮摇头道:“芷暮一生,见到姑娘前从不知刻骨是何感觉。可芷暮多次在梦里见到姑娘,便恨不得这梦一直梦下去,便是永远醒不过来,也甘心情愿!” 吴越想起那日见他身旁女子,于是说道:“公子家有娇妻,何须理睬我这么一个平常女子。” 楚芷暮长叹一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名,天下攘攘皆为利,芷暮每日起早贪黑,不过为些熙熙攘攘之事。” 楚芷暮当日被臣相招赘,心中还得意了一段时日。可婚后不久,便觉妻子虽温良有加,却无半分情趣,不免有些后悔,待到见过吴越,后悔之心更是大增。 说完他左右一顾,看见树下卧着的一块大石,当下说道:“芷暮对姑娘之心,天地可鉴!姑娘若是不信,芷暮便对这块大石起誓!” 说着便要下跪,吴越一声惊呼,忙伸手去拦他。楚芷暮手触到吴越温润小手,心里一dàng,伸手握住吴越的手。 吴越大吃一惊,奋力挣脱,楚芷暮见她一脸娇羞,低声说道:“我岳丈是当朝臣相,只怕眼下还容不得姑娘进门。我朋友有间宅子说可借给我,我明日便收拾了出来让姑娘住。” 吴越又羞又急,再一使力,终于挣脱了楚芷暮,她打量楚芷暮一眼,冷冷说道:“公子错爱!吴越如今已不是青楼女子。” 楚芷暮忙道:“在下绝无半分轻薄之意,请姑娘明察,不过是宽些日子,芷暮定会将姑娘接入家中,给姑娘一个名分!” 吴越冷冷说道:“吴越这辈子,从未想过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求平平安安,公子日后若再胡说,莫怪吴越无理!” 说完她福了一福,径自转身而去。 楚芷暮在原地呆若木鸡,心中懊悔不已,吴越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今日我怎如此唐突佳人,只怕她再也不会理我了。他心中反复思忖,又想不出为何会被佳人拒人门外,见她眼色决然,不似女子害羞之态。 思来想去,仍不得其果,不觉晌午时分,楚芷暮只得失魂落魄地从百花园出来,只觉天地一片浑浊,日月无光。 他垂头丧气地翻身上马,路上经过一家酒肆,酒保站在路边向他招手,道:“客官,天寒地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楚芷暮抬头看见门口挑了的酒旆,心中忖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当下翻身下马便走了进去。 酒入愁肠,楚芷暮却觉得更加惆怅,不知喝了多久,忽然听得一片嘈杂脚步声响,他想转头去看,头却犹如千钧之重。 只听一人大叫:“姑爷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芷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屋内雕梁画栋,自己躺在一张榻上,榻前站了两个女子,当先一位,隐约便是吴越。 楚芷暮大喜,伸手便去拉她袖子,口中说道:“吴越姑娘,芷暮对你真心一片,今日鲁莽,姑娘别怪!” 却听哐当一声,似有瓷杯摔在地上,楚芷暮头向后一仰,便昏睡了过去。 ☆、冬日取暖 且说吴越带着小满回到花满楼,老鸨和楼里的姑娘们围坐在一楼大厅里烤着炭火磕着瓜子叙闲话。秋菊一眼瞧见吴越手中捧了一大束梅花,她笑道:“好香的花!” 老鸨这时已亲自捧了一只广口百鸟朝凤花瓶走过来,吴越将花chā入瓶中,屋里顿时香气四溢。 众人闻着香味,拍手称好,老鸨道:“若不是怕冷,我也想去百花园瞧花去。” 吴越抿嘴一笑,道:“妈妈出了门,一会便不觉得冷了。” 一连几日下雪,长安城内外一片冰天雪地,冬日男人不愿出门,花满楼自然冷清了不少。 秋菊拉了吴越在火炕边坐下,老鸨突然想起一事,道:“朱公子一早又托人给你捎来了一只包,说是给你制的衣裳,你先瞧瞧罢!” 吴越一听得朱公子三个字,脸顿时红了,只见春兰已递了一只黄帛包好的包来。 老鸨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件红色绫裘,面上用上等丝绸所制,用金丝线绣着并蒂莲花纹,边上用整条的狐狸尾巴滚了一圈。 打开一看,金光灿灿,华贵至极,顿时满堂生辉! 众人看得一声惊呼,半晌,秋菊才道:“吴越身上这件貂皮斗篷大衣不是才送来几日么?今日怎又是一件新的!” 老鸨也叹道:“乖乖不得了,老娘年轻时怎没遇上这么好的人?” 正说着,只听门口一个声音道:“妈妈,原来你们在这儿烤火!” 门帘翻动,少丹提着三只锦鸡走了进来。 自打少丹给老鸨送了一张狐狸皮后,老鸨便不再为难他,他三天两日地便来找吴越,每次从花满楼大堂大摇大摆地穿堂而过。 每次来,便是会带上些皮子或者野味来送给院里的姐姐们,所以姑娘们也喜欢他来。 老鸨眼睛一眼盯在少丹手上那三只活蹦乱跳的锦鸡上面,笑着招呼道:“哟,少丹来了,快进来烤火!” 少丹走过去,将鸡放到老鸨脚边,说道:“天冷,妈妈拿鸡炖了喝汤暖和暖和。” 老鸨欢天喜地地接道:“难得你想得周到,多谢多谢,天冷,你没事多来走走,瞧瞧你吴越妹子。” 吴越看见少丹,眼睛一亮,道:“少丹哥哥,咱们又去冰嘻么?” 少丹点头,道:“小雨先去了,在河边等咱们,咱们走吧。” 说罢便拉着吴越要走,老鸨喜滋滋地拿手拨弄那鸡,对吴越道:“吴越啊,换上这身新衣裳再出去玩吧,你瞧这色,多喜气啊!” 众人也跟着嚷嚷,吴越无法,只好道:“少丹哥哥,且等我换了衣裳来。”少丹点头,吴越便拿了绫裘去了阁楼。 春兰见她走远,拿一双长长的铜箸去拨那碳,突而想起婉儿来,便问:“妈妈,怎不见婉儿?” “婉儿昨日被周侍郎接去听戏”,老鸨笑道,“说是晌午才送回来。” 秋菊一听周侍郎的名字,忙问道:“妈妈,哪一个周侍郎?” 老鸨笑道:“还有哪一个?还不是那一个!” 秋菊啐了一口,道:“他呀婉儿从前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如今倒好上了。” 老鸨叹了一口气,道:“朱公子也不知忙些什么事,成日不见人影。” 朱禹辰自三年前见到婉儿,便成了花满楼的常客,可不知怎地,这一年来便来得少了。 自中秋后,来得便更少了,婉儿重阳生病后来看了一两次,但都只略略坐了会便走了。前次来送吴越的饭食钱,也只放下银子便走,连楼也没上。 说起朱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辰,算得上老鸨见过的出手最阔绰之人,原本以为婉儿会替自己留住这只金凤凰,如今倒好,索xìng人也不来了。 想到此间,老鸨不由愁肠万千,只听秋菊笑嘻嘻地问道:“妈妈,朱公子到底拿了多少银子,你才放了吴越啊?” 老鸨想起白花花的银子,脸现得意之色,伸手一个巴掌在秋菊眼前晃了晃。 “五千两?”秋菊道。 老鸨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众人一怔,都咂舌不已,也不知朱禹辰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使不完的银子一般。 老鸨一直自忖阅人无数,可认识三年,这个朱禹辰的心思她也不能猜到一二,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戴在手上那枚戒指。 “那日他说要赎吴越,我自然舍不得,便随便说了个数,想吓走他,哪知他一口应允。我心中懊悔,又跟他要他手上的这枚戒指,他脸色一沉,却仍是给了我!” 老鸨说着连连叹气,仿佛做了笔亏大本的买卖。 秋菊瞅了瞅戒指,道:“妈妈,这不过是枚普通的玛瑙戒,有什么稀奇的?” 春兰笑道:“说你不识货吧,你还不信,朱公子身上配的穿的,哪样是稀疏平常的?” 老鸨得意地将戒指摘下来,举在头顶道:“你们仔细瞧瞧,这戒指可有何古怪?” 姐妹们一齐凑过去瞧,春兰问:“妈妈,这玛瑙里似有水在晃动?” 老鸨呵呵一笑,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戴上,说道:“还是你眼神最好,这叫水胆玛瑙,里面正是有水呢,我第一次接客的爷手上也戴了这东西,可他贱的很,看也不让我多看一眼。” 众姐妹哄的一笑,春兰扭头瞧见夏荷正绣着一副缎面,不由咦了一声,问道:“你莫不是又想从良,竟绣起了这个?” 众人听到她的话,才注意到夏荷手中的针线,秋菊一把抢过,只见上面绣着一枝荷花,上面停了一只蜻蜓,那蜻蜓栩栩如生,似正要飞起来一般。 夏荷从前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绣娘,可遇人不淑,嫁了个赌鬼。 丈夫嗜赌成xìng,还不起债,索xìng将夏荷卖到了花满楼。花满楼里的姑娘生意好,自然不用自己绣花,夏荷来这不久便不再绣东西。 夏荷笑道:“吴越缠着我学绣花,前日我瞧她绣的东西,忍不住手痒,这几日左右无事,便也绣着玩。” 老鸨不知是吴越竟学起了女红,不由大为惊诧,只听秋菊笑道:“吴越学了,只怕婉儿明日也会拜你为师!” 春兰拿火钳拨了拨炭火,向里面又添了块碳,说道:“婉儿向来把吴越当亲妹妹待,我瞧她不曾吃醋。” 哪个女子会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子耳鬓厮磨?秋菊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少丹见屋中老鸨与姐姐们说着闲话,便拿眼不住地往后门瞧,秋菊笑道:“急什么,你的吴越妹妹换好衣裳,自然会出来,你陪姐姐们说会儿话。” 众姐妹哄的一下笑了起来,玉儿笑道:“秋菊,我劝你死了心吧,你没瞧出来么,人家喜欢的是吴越妹妹。” 少丹一听此话,脸一下红了,道:“吴越是我妹子,姐姐们可别瞎说。” 秋菊白了一眼玉儿,转头笑嘻嘻地说道:“男人的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你若求我,我便教你个法子,让吴越今后夜夜都离不开你!” 少丹脱口问道:“什么法子?”话一出口,便听见众人哄的一声又笑开了,知道她说得不是好事,不由大为窘迫。 玉儿见他不吭声,一张俊脸尽显女儿般的羞涩,虽是穿着寒酸,可人高马大,实在是个俊俏的男子,不由心痒痒地,当下便凑到少丹耳边说道:“晚上来我房里,我细细地教你。” 少丹耳听得软言细语,鼻中闻到阵阵幽香,他年近二十,正是怀春之时,不由面红耳赤,血脉喷张。 便在这时,只听门帘响动,吴越带着小满又走了进来。少丹大叫一声:“吴越妹妹!”便迎了上去。 众人见那绫裘穿在吴越身上,华服生辉,啧啧又是称赞一番。少丹见到吴越,只想快快离开,于是拉了她便往门口奔,老鸨低眼看见地上三只犹在扑打着翅膀的锦鸡,假惺惺地道:“在这儿吃了晌午再走吧!” 少丹已拉着吴越奔到门口,回头笑道:“多谢妈妈,下回再来!” 话还没说完,两人已出门而去。 ☆、冬日冰嬉 两人来到河边,只见河两岸光秃秃的柳枝挂着絮絮的白雪,河面上早已聚了许多正在冰嬉的青年男女,这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少丹、吴越!我在这里!” 说话之人正是小雨,只见她身穿一件红棉袄,背上负着一只布包,等两人走近,便笑道:“吴越妹子今日这身红衣裳好看得紧!可仍是那个回蛮子送的?” 吴越脸上一红,少丹笑道:“你且少说两句罢!” 小雨呵呵一笑,又从包袱里掏出几张大饼和几根大葱递了过去,笑道:“先吃些东西,一会儿才有力气。” 三人吃完东西,小雨又从身边取出三双冰刀鞋,分给两人穿上,对吴越笑道:“你已学了几日了,今日我们不牵你手,你可敢一人玩么?” 吴越心头虽是有些胆怯,但见少丹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当下答道:“自然是敢的。” 当下三人从一棵树下小径溜到冰上,少丹牵了吴越的手滑向河心,吴越笑道:“少丹哥哥,今日且让我自己来!” 少丹点头道:“东边有条泉水仍在滴水,那儿水暖,你千万别过去。” 这时小雨已一声欢呼,自己向西而去,她本身轻功就好,只见她身轻如燕,在冰上如履平地,不断在人从之中穿来穿去,引得周围人一片叫好。 吴越看得心痒,放开了少丹的手,自己也向旁滑去。 初时还小心翼翼,滑开两尺竟未摔倒,不由一阵窃喜,将胆子放大了些。 再过一炷香,吴越渐渐掌握如何平衡,只觉身子越来越轻,似是飘在云端一般,当下催动脚下冰刀,向少丹奔去。 刚一转身,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名字“吴越” 声音远远传来,吴越回头一看,东边岸上立着一男一女,那女子身着一件藕荷色斗篷,亭亭玉立,正是婉儿。 婉儿边上男人,身形高大魁伟,吴越只瞥他一眼,心口顿时突突跳起来。 正一愣之间,婉儿声音又传来:“吴越妹妹,快过来!” 婉儿扬起小手向吴越招手,吴越恍恍惚惚,向她奔去。 片刻之间,便见两人面孔,只见婉儿巧笑盈盈,挽着朱禹辰手臂,朱禹辰在她身旁默然而立,一双黑眸正瞧着自己。 吴越不觉唇边绽出微笑,却听见朱禹辰突然大声喝道:“越儿,不要过来!” 吴越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身旁猛地窜出一条人影,一手便揽过自己的腰。 吴越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只觉脚下一沉,随后便听见喀拉拉一声响,跟着脚上一冷,一股透骨的凉意从脚下迅速蔓延上来。 拦住吴越之人正是少丹,他远远见到吴越忘了自己叮嘱,竟往东边而去,急得放声大叫,奈何吴越充耳不闻。少丹当下想也不想,便飞奔过来,想要拦住她。 却不想为时已晚,吴越已到薄冰之处,两人双双跌入冰河之中。 少丹只觉全身冷入骨髓,他左手揽着吴越,右手奋力去攀那破了的冰层。 哪知冰层太薄,经少丹手用力一攀,又喀拉拉裂开一大块,扑通扑通掉入水中。 耳听得周围一阵惊呼之声:“有人摔倒冰窟窿里啦!” 少丹右臂一振,奋力想将吴越抛出去,却觉吴越此时身重无比,少丹忙伸手去解她脖上丝带,想将那件浸透了水的绫裘除去,不料手还未触到那袍子,一股水流过来,少丹只觉自不由已,抱着吴越向冰下飘去。 吴越此时已被连喝几口冰水,心知自己拖累少丹,两人必死无疑,当下大声道:“少丹哥哥,快放开我!” 一语未毕,铺天盖地的冰水涌上头来,吴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此时刺骨的冰水灌入少丹耳鼻,少丹心中也是暗叫不好,眼瞧着已被暗流冲离冰窟,他想游回去,却觉身体沉重无比,只得奋力将手指往头顶一chā,拿手指死死抠住头顶冰层。 那冰又冷又硬,十指连心,少丹只觉一阵钻心疼痛,难道自己和吴越便要葬身在这河水之中?但要自己此时弃吴越独自生还,却又是万万不能! 便在这时,头顶一团红云飘过,前方冰层出现裂缝,像是有人奋力砸冰,少丹精神大振,知道是小雨已赶来相救,心中默默念道:“妹子再撑片刻,咱们便有救啦!” 他一面奋力用手去撑住头顶冰盖,一面低头去瞧吴越,却见她已双目紧闭。少丹心急如焚,又抬头瞧去,却见那缝隙虽是一点点扩大,自己却已精疲力竭,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正在绝望之际,却觉身外两尺之处裂缝轰的一声响,破开了一个大洞,一块巨石跟着沉入水中,少丹大喜,将手缩了回去,顺着水流飘过去,用手攀住冰口,只见小雨探了半个身子趴在冰上,正伸手过来,口中叫道:“快,把妹子给我!”。 少丹将怀里吴越推过去,小雨抓住她的胳膊便往上提。可她刚才奋力砸冰,此时哪还有半分力量? 正在这时,一双大手揽过吴越,将她稳稳接了上去。 少丹爬出冰窟窿,心中暗叫:“好险!”他用力摆动脑袋,将头上身上的水珠甩掉。却见朱禹辰已除下吴越身上那件湿透的斗篷,将自己身上那件黑貂裘衣给她裹了抱在怀里。 少丹小雨抢上去,只见吴越双目紧闭,已昏迷不醒。 小雨忙探她的鼻息,犹有一丝气息悠悠,不由大叫:“吴越!吴越!” 朱禹辰将吴越侧转身子,轻拍背脊,过了片刻,吴越嘴边溢出一些水来,人却仍是未醒。 这时婉儿带着应儿赶了过来,见到吴越这般模样,两人吓得三魂六魄失了一半,应儿啊地一声叫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婉儿还未开口,泪珠儿便滚了出来,大声唤道:“好妹妹,你可别吓姐姐,快醒醒,快醒醒呀!” 吴越双目紧闭,仍未醒来,朱禹辰想也不想,沉声道:“先回花满楼!” 当下甩开大步,也不理婉儿众人,独自便向岸边奔去。 ☆、命在旦夕 朱禹辰抱着吴越跳上马,一扬马鞭,马儿一声长嘶,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 一进花满楼,朱禹辰直奔小阁楼,小满正趴在窗户上数着冰凌子,突然听到砰地一声门响,她唬了一跳,回头看见朱禹辰抱着吴越进来,一路走脚下一路趟水。 “快去生一盆火来,越大越好”,小满错愕之间,只听朱禹辰大声吩咐道,她“哦”了一声,忙奔出门去。 只听得脚步声纷沓而来,老鸨并着院里的几十个丫头婆子一齐涌了进来。 老鸨一进门便扑到吴越床前,拉着吴越的手一迭声惨呼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去玩这劳什子冰嬉?这不要了妈妈的命么?” 说话间便听见房门口脚步声嘈杂,少丹、小雨与婉儿带着应儿先后奔进屋来。 众人见吴越这光景,想起她素日来乖巧听话,皆忍不住落下泪来,婉儿早已泣不成声,应儿在一旁边只顾拿着帕子给她拭泪。 小满这时端了满满一盆炭火来在床边放下,屋中顿时暖和如春,只听一个婆子在门口连声囔道:“胡大夫来了!” 众人回头一瞧,果然是胡大夫提着yào匣急匆匆而来,众人忙让过一条道来,那胡大夫信步走上前,瞧了一眼,摇头叹息道:“唉,这位姑娘气数已定,妈妈节哀顺变罢!” 众人原指望着大夫来了能让吴越醒来,却不想胡大夫也无力回天,顿时心头皆冷了大截,小雨勃然大怒,喝道:“你如何敢说这种丧气话!你信不信我揍你!” 胡大夫见她气势汹汹,虽是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家,却活脱脱一个女山贼模样,不由苦笑道:“老朽无能为力,姑娘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啊!” 小雨伸手揪住胡大夫胡须,手一紧,胡大夫只觉下巴骤痛,哎哟一声大叫起来,小雨骂道:“大夫瞧病,望闻问切,一样也不能少,你这么草率望,连脉也不把一把,便说人要死,你是个什么大夫!” 胡大夫哎哟直叫,少丹忙拦住小雨道:“小雨,别胡来。” 小雨怒气冲冲地放开手,胡大夫一边用手捋着胡子,一边道:“你瞧她这模样,我问她会说吗?老朽从医四十载,病人如何,一眼便知,哪用” 话没说完,只见小雨又伸手过来,忙打住话身子往后一缩。 婉儿早已泣不成声,问道:“胡大夫,我这妹子果然没法子了么?” 胡大夫瞥了一眼婉儿,慢悠悠地说道:“若是后日日头升起时还未醒来,便不会再醒了。” 朱禹辰心头一痛,大步走到榻前,将吴越扶起拥入怀中,用手将被褥掖好被角,又让小满将炭火拨得更旺些。 小雨自和外公走南闯北采yào,突然想到,吴越是因寒气入侵而病,只要有法子驱寒,自然便可醒来。 当下叫道:“我有法子了!” 少丹一怔,问:“什么,你快说!” “火麻草”,小雨叫道:“天山火麻草!” 胡大夫已拿起自己家什走到门口,听到小雨的话转过头来道:“小老儿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此种yào材!” 小雨撅着嘴又冲上去,胡大夫猝不及防,胡子又被她一把揪住,只好又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小雨道:“你这种庸医自然不知,这火麻草长在天山冰天雪地里,是能起死回生的宝物!” 胡大夫痛得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求饶道:“姑娘既是知道,那赶紧去买来替这位姑娘治病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小雨放开他,对少丹道:“走,咱们去yào铺!” 说话之间人已跃出门槛,只听胡大夫在身后冷冷说道:“既是起死回生的宝物,只怕只有皇宫里才有了!” 少丹与小雨对视一眼,小雨回身便要挥拳相向,少丹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住,低声道:“咱们不要理会这糟老头子,赶紧寻yào才是正经。” 小雨点点头,两人出了花满楼,直奔西大街那间长安最大的yào铺“百草堂”而去。 到得百草堂,只见里面三面大墙上全是一格一格的抽屉,面上用皮子写了是何yào材,少丹心头一喜,这么大一间yào铺,应是有那火麻草的。 小雨一进门向一个伙计劈头便道:“快拿火麻草来!” 伙计连连摇头,道:“什么火麻草?没听过,姑娘可说的是一味yào材?” 小雨将眼一瞪,叫他:“让你家掌柜的来!” 伙计无奈,只得请掌柜的过来。 掌柜是个七十岁的老头,一把长须全白了,听到“火麻草”,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姑娘问的可是那长在天上雪峰上的仙草?” 少丹听他的话自是见也没见过,不由心里一沉,这长安城最大的yào铺都没有,恐怕只有皇宫里才有了。 小雨却拍手道:“正是,正是,你这可有?” 掌柜缓缓摇头,道:“小老儿也是从书上看过,却从未见过,姑娘要它有何用?” 小雨大失所望,不愿回答,只说道:“救人xìng命!”说完便要往外走,却听那伙计问道:“师父,火麻草是治什么病的?” 那掌柜不急不缓地答道:“那火麻草长在极寒之地,自然是驱寒的。听说那草一株只长一叶,也不开花,形同枯草,你以为它是死的,可隔十天半月再去,它竟又张一大截出来,你说神奇不神奇?” 少丹回过头问:“掌柜的,你这没有,可知哪家店铺有?” 掌柜答道:“只怕得上天山去采!” 少丹心一沉,从长安到天山,快马加鞭也得大半月,吴越不出三日便一命呜呼了,哪里等得到? 只听那掌柜的又说:“西域每年献贡品,听说曾献过一两株。”说罢又叹了口气,道:“皇上的东西,咱们老百姓不用想!” 两人走出店外,小雨问:“眼下怎么办?” 少丹沉吟片刻,道:“这老头自己没生意做,也不让别家有买卖,只怕他在骗咱们。咱们分头去找,找到直接送去花满楼。” 小雨点头应允当下两人一东一西各自走开。 少丹回头瞧不见了小雨人影,当下到一家饼店买了两张饼吃了,到平昌胡同的成衣店买了一套夜行衣来,抬头见天色已黑,便躲进了一条胡同的茶馆里要了一碗茶喝。 过了一会,约莫已到戌时三刻,只见天已全黑,少丹溜到长乐坊墙角,见四下无人,便换上夜行衣来,直向大明宫墙而去。 不料刚转过角,一条黑影嗖的一声从天而降,只见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也穿了一身夜行衣。 少丹大惊,定睛一看,诧道:“小雨,怎么是你” 那人拉开面罩,果然是小雨,她撅着嘴道:“我猜你便是要一个人闯皇宫,哼!” 少丹环顾四下,压低声音道:“大内守卫森严,搞不好会掉脑袋的!” 小雨笑道:“我武功不如你,轻功却远在你之上,偷窃这种事自然应该jiāo给我去办!” 少丹知她说话不假,可自己心头半点把握也无,原本存了拼死的心,怎能搭上小雨,当下又低声劝道:“吴越是我妹子,与你并无干系,你又何苦?” 话没说完,小雨便打断他道:“她是你妹子,自然也是我妹子!” 说完脸上一红,幸好夜里黑,少丹并没察觉。两人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少丹知她xìng子倔强,眼见时间仓促,只得点头道:“好,那咱们快走!” ☆、夜潜皇宫 两人悄声没气地挨到大明宫宫墙脚下,听到远处更夫打更,正是亥时。只听得四周一片寂静,倦鸟早已归巢,不闻半点犬吠。 少丹抬头瞧那高高的宫墙,是有两丈来高,不由心头发怵,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跃上去,不由转头看小雨,小雨正抿着嘴笑。 少丹大窘,当下提一口气,哧地便向上窜去,中间脚借墙往上蹬,这一跃倒也越上墙头,脚下却不稳,在墙头晃了一晃,眼看便要倒栽葱似地掉下去。 突觉背后有人抓住背心,这才站稳,只听小雨在自己身后轻笑道:“若不带我,只怕你连这墙也进不了!” 少丹讪讪一笑,举目一瞧,只见一大片红墙之上琉璃瓦金光闪闪,黑压压一大片房子,不下千余间,他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如此多的屋子,也不知哪间才藏了那救命的火麻草? 小雨瞧出他心事,凑到他耳边说:“咱们抓个太监一问,不成了么?” 少丹点点头,两人飞身跃下墙头,顺着一条甬道向里奔去。 只见甬道尽头便是一间大门,两人顺着门缝往里一瞧,屋里面点着烛火,传来女子说话之声,似是妃嫔住所,两人jiāo换了个眼色,顺着墙角往左一拐。 如此弯弯拐拐,曲曲折折地过了五六道大门,竟没碰上半个太监。 少丹心中焦急,抬头见到左手又是条长长的甬道,当下打了个手势向那甬道奔去。 刚到拐角,却听见脚步之声,似有五六人之多,少丹一惊,想要退回身子,却已晚了半步,只听一人喝道:“是谁?” 那声音阳刚十足,诚然不是个太监。少丹心中暗叫倒霉,回头向小雨打了个手势,让她快走。小雨略一点头,轻轻一跃上了墙头。 少丹情知已然被人发现,只得将人引开,当下撒腿便往回跑,身后随即便传来五六人急促的脚步声,一边大声叫喊:“来人,有刺客!” 少丹顺着角落拐入另一院落,穿过院落又入另一甬道,耳听得似有人四面八方的人在喊:“快拿刺客!” 他情知自己缠住这帮人越久,小雨便越安全,当下辨明方向,朝小雨逃走的反方向拼命狂奔。 奔了一阵,耳听那追赶自己的声音渐渐小了些,少丹脚步放缓,只见前面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里面黑洞洞的,借着微弱星光,只见门楣上悬了一块牌子“含元殿”。 殿前两棵雪松,枝繁叶茂,长得十分粗壮,少丹只觉有些疲惫,便想走过去倚着休息,刚走出两步,却见六人从殿后闪了出来。 只见三人身穿甲胄,另有三人身穿青布衣衫的男人,个个身高八尺,身材魁伟。 少丹曾见过段成志穿过这种织了穿山甲纹绫的青衫,心知大内侍卫和禁军一齐赶到,不由暗暗叫苦。 当中一人冷冷喝道:“来者何人,还不投降!” 少丹不语,转身便跑,耳听得疾风掠过,三名大内侍卫已逼近身后。 少丹只得拔拳相向,与三人斗成一团。 与三个高手过招,少丹哪是对手,十招后便险象环生,毫无还手之力。 便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名侍卫突然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两下,便一动不动了,脑后却汨汨流出一摊血来。 众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黑影从大殿前一闪而过,几人一愣,方知今日碰到高手了,一人大叫:“追!” 当下便有四人撇下少丹,向大殿奔去。 只剩一名禁卫军站在少丹面前,他既已知这刺客武功不高,当下也不着急动手,只冷冷喝道:“你降也不降?” 少丹不答,拔拳挥过去,那禁卫军往旁一闪,没料少丹只使了个虚招,他一拳挥出,转身拔腿便跑,那禁卫军大喝一声,在他身后紧追而去。 所幸少丹自小跟着小雨学了些轻功,整日上山打猎,若跑得慢些,不是猎不到猎物,便是被猎物咬死,再加上此时他亡命而逃,那禁卫军身穿甲胄,竟追不上他,渐渐被抛到五丈之外。 少丹跑远,慌不择路,眼见左边有条甬道,黑黝黝的,也不知通向哪里,当下也不及多想,一头便扎了进去。 刚进甬道,只听“波”的一声,一蒙面人从天而降,立在他面前。少丹大惊,正yù转身夺路而逃,那人却低声喝道:“是我!” 少丹听出声音,大喜道:“师父!” 原来此人正是段成志,刚才正是他使出声东击西之招,引走了那四名大内侍卫和禁卫军。 段成志低声喝道:“你闯入皇宫作甚?” 少丹一怔,笑嘻嘻地答道:“我来瞧瞧皇宫里头好不好玩!” “胡闹!”段成志低声斥道,一把抓住少丹胳膊,“大内禁地,岂能容你乱来,快跟我走!” 少丹知他要送自己出宫,急得一挣,道:“不行,小雨还在里头,我不能走!” 段成志没料到小雨也在皇宫里,不由大吃一惊,略一沉吟,喝道:“你先出宫,回头我去救她!” 少丹知道师父武功高于自己百倍,当下点头应允,于是段成志拉着他,穿甬道,过院墙,不多时,便到了高高的宫墙之下。 段成志左右一顾,四下无人,当下更不迟疑,携着少丹之手,轻轻一跃,便出了宫墙。待落到地上,又沿着宫墙跑了一阵,来到一条胡同口,只见巷口一块牌子上写道:“落花胡同”。 段成志扯着少丹,生怕他跟丢,在胡同里左穿右转,终于在一间小院门前止住脚步。 “到了”,段成志推开院门跃进去,待少丹跟进屋里,这才松了口气。 少丹进门,抬头四望,只见这院子不算大,两边短短抄手游廊,中间一块假山石,抵住正面三间房子,那屋子白墙灰瓦,十分朴素。 他拜师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来师父家里,但见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十分冷清,连棵树木花草也不种植一株。 段成志带他绕过假山,推开房门,道:“厨房内有米,饿了自己煮了吃,我不回来,你不要走开。” 少丹点头应允,又嘱师父自己多加小心,段成志嗯了一声,便向院门走去。 ☆、深宫秘密 且说小雨伏在墙上,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追着少丹朝东而去,心中好不着急,但自知自己武功不高,只得悄悄朝西奔去,心中一路默念,少丹,你再跑快些,千万别让他们抓住! 正穿过一条甬道,却见前面有两条人影,小雨吃了一惊,忙轻轻一跃,又跃上墙头。 只见来人是一胖一瘦的两条人影。那胖的约莫四十来岁,穿一身藏青长袍,似是个太监的头子,瘦的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他躬身走在右后侧,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三层食盒。 所幸夜里甬道灯暗,两人并没有看见小雨,边说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只听那小太监连连唉声叹气道:“真倒霉,这两月每晚都让咱们熬夜!” 胖太监哼了一声,道:“你小点声,小心让人听了掉脑袋!” 小太监便撅嘴不再开口,行了两步,胖太监自己却叹了口气,道:“从前这长春宫里的陈贵妃人倒是好,从不给咱们御膳房添麻烦,夜里饿了,也只让自己宫里的人在自己小厨房里做碗汤面吃。” 小太监问道:“陈贵妃?公公可说的是那十九年前失踪的那位娘娘么?” 胖太监回头瞅了他一眼,笑道:“瞧不出来啊,你才来半月,宫里知道的事倒多!” 小太监也笑道:“公公不是教我多听少说么?宫里的事多知道一些,便少些错犯!” 胖太监对他的话甚是满意,点头说道:“陈贵妃当年盛宠,皇后也敌不过她,她失踪之后,这长春宫皇上一直让它空着,十几年没让人住进来,这回才让那窦婕妤住了进来。” 小雨悄悄在墙上跟在两人后头,正想扑上去拿住两人问话,两人却一闪身,进一道门而去。 小雨瞧那宫门上写着三个字“长春宫”,心知这便是那位窦婕妤的住处,心里计较着等两人出来再擒住,当下也跟了进去。 两名太监进得院中,胖太监躬身禀道:“御膳房高时见拜见窦婕妤!” 屋里亮着烛火,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懒懒地说道:“云儿,去把东西拿过来。” 窗户透着光亮,现出一个梳着双髻的宫女走过,随后院中便走来一位宫女,对躬身而立的两名太监说道:“拿去买酒喝!” 说着便把几枚铜钱塞到小太监手中,高时见带着小太监道了谢,那宫女捧着食盒进屋,两名太监退出院门。 小雨听那屋里说话之人声音软软糯糯,听着心头有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好奇心大起,想瞧瞧那位窦婕妤长什么模样,眼见两名太监出了院门,忖道:“我且瞧上一眼,便去追他俩!” 当下便从墙上一跃而下,挨到窗边,从手指沾了口水,在窗户上一戳,便戳出一个小洞来,将眼睛凑上去瞧。 只见屋内锦绣帷帐,一色的黄花梨家什豪华大气,一面墙上挂了一副画,画中一树牡丹,枝繁叶茂,花前一个站了个女子,手执一只团扇,虽是寥寥数笔,便画出一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的女子。 屋中一个女子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自己,只见她头发又黑又长,已松开发髻,轻轻地垂在腰间,想必便是那位窦婕妤。 那捧着食盒的宫女走上前,打开一层抽屉,递过去道:“娘娘,快趁热吃了吧!” 窦婕妤从里面拿了一块糕饼咬了一口,问道:“皇上今晚去了哪里?” 宫女低声回道:“在杜美人那里!” “又去了贱人那里!”窦婕妤勃然大怒,将饼掷到地上站了起来,小雨这才瞥见她的模样。 只见她一张雪白脸蛋,颌角有一颗黑痣,一对柳眉紧蹙,似有恼怒之意,却不失其妩媚,和那墙上画中女子倒有五分相象。 小雨只瞥她一眼,便转向去瞧那地上的糕饼,只见地上一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松松软软的莲蓉。小雨心头大叫可惜,不由口水横溢。 那宫女吓得不敢说话,窦婕妤想想怒气仍是难消,一佛手又将她手中食盒掀翻在地。 只听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响,小雨瞧瞧院门,挂念那两个太监,当下不愿多瞧,蹑手蹑脚地向院门奔去。 出了院门,却见那两个太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走向两头,小雨心头一喜,两人分开,岂不是更加方便。 当下想也不想,便提气向那胖太监追去。 那胖太监办完差事,心头轻松,走着便哼起了小曲。冷不防背后一人低声喝道:“不许动!” 跟着脖子顿觉一凉,似有刀子架在脖子上,顿时魂飞魄散地哆嗦了起来。 小雨一只手提着他后衣领,低声喝道:“宫里的yào材放在哪里?” 胖太jiān tīng见是个女子声音,心中更是大惊,女子的心若狠起来,胜于男子百倍,他哆哆嗦嗦地答道:“太……太医院!” 小雨抓住他后领的手一紧,喝道:“快带我去,否则我杀了你!”话没说完,只觉手臂一重,那胖太监已倒了下去,原来竟已吓得昏了过去。 “没用的废物!”小雨心中暗骂,气得拔拳要打,又想起若是声音惊扰了侍卫,麻烦可就大了! 当下只得丢开胖太监,又转身去追那小太监,可哪里还寻得见他的踪影。 小雨趁着夜里,在大明宫里四处乱窜,碰上巡逻队伍,便跃上墙头,她身形娇小,轻功又高,竟没被发现。 虽是没被人发现,可这千余间屋子,若是一间间搜去,只怕半个月也搜不着,偏生夜里一个太监宫女再没见着。 小雨正自焦急,抬头看见右侧一道黑漆木门,门楣上挂了一块牌子“御膳房”。 小雨识字不多,还好这三个字认得,她轻轻扒开一条门缝,听见里面一片宁静,当下先探了脑袋进去,果然空无一人,于是便闪身进屋。 借着窗格些许星光,只见门口边上堆着几十只大袋子,她用手一摸,知道里面装的全是菱粉。 屋内有条不絮地摆着一条条黑木案板,东边桌上挥着一层层做做好的糕饼,墙上则挂着许多模子,原来这是间做糕饼点心的屋子。 只见那些糕饼五颜六色,小雨深吸一口气,辨出里面有云腿、瓜子、松仁、蛋黄、桃浦、杏仁等物,样样都是自己平日万万买不起的,心中不由大喜,伸手便拿起一块蟹黄酥油千层糕,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一连吃了好大几块不同的饼,小雨这才觉得肚子饱,当下打开屋子另一头的门,听外面没有声音,便走了出去。 却见外面是个院子,东边一间厢房亮着灯,里面传来说话之声。小雨悄声没气地挨上去,躲在窗下。 只听一人叹了口气,道:“如今这宫里的娘娘们,越来越难伺候了,昨日杜美人自己说要吃栗子乌鸡,今日晌午做了给她送去,却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那声音带着娘娘腔,小雨偷偷从窗中瞧去,只见约莫是个三十多岁的矮太监。 旁边还有一人,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只听他也摇头叹道:“我在宫里呆了三十四年,只有长春宫从前住的那位陈贵妃,待奴才们极好,从不把咱们当狗看!” 小雨听他几人也提到长春宫里的陈贵妃,不由起了好奇心,也不知宫里这位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模样也好,人也极好。 只听先前甬道里遇见的那小太监声音问道:“这么好的人,为何会失踪?” 先前那两个人连连叹息,老太监说道:“说是她与人私奔,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贵妃娘娘端庄贤淑,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何况当时皇上如此宠她,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小雨心下一惊,原来那陈贵妃是与人私奔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听那矮太监也说道:“我没见过那位娘娘,不过这长春宫一空便是十多年不让人住,我瞧皇上定是心里忘不了她!” 小太监又道:“听说杜美人和窦婕妤都是长得有几分像那陈贵妃,才被皇上看中的,公公,陈贵妃长的好看么?” 那老太监呵呵笑道:“要说美人。这宫里美人倒多,可比起当年的贵妃娘娘,那便差了很多了。” 说完便顿了一顿,似在回忆陈贵妃的相貌,那小太监年纪小,对这些后宫争宠之事却甚有兴趣,他开口道:“两位公公,时辰尚早,咱们何不玩上两把?” 那矮太监伸手拍了他脑袋瓜一下,道:“你年纪不大,赌瘾倒不小!好吧,今日当班无事,咱们便玩两把!” 小太监一声欢呼,立刻取出两只骰子放在桌上,老太监卷起袖管,正准备去掷,只觉一股风吹来,桌上的火烛顿时熄了。 老太监慢道:“怎么搞的门窗也不好好关上。” 小太监立刻起身去检查门窗,刚一起身,下巴却被一只手擒住,随即便有一团棉布塞入口中,还未反应过来,手脚便被绑了起来。 屋中矮太监与老年太监毫无察觉,矮太监从身上取出火石,正准备去点那火烛,口却被一只手捂住,随即一团棉布将嘴巴塞得严严实实,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小雨自小上山打猎,动作若稍有迟缓,便会被虎豹豺狼吃掉,所以动作十分迅捷,屋中三人还未弄清如何回事,连吭也没吭一声,便被她用绳索绑了起来。 小雨收拾好三人,才从身上摸出油纸包,从里面取出火石,点燃蜡烛。 ☆、大唐皇后 三个太监陡见穿夜行衣、蒙着脸的小雨,都唬了一大跳,小雨低声道:“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们!” 三个太监又对望了一眼,均点点头,小雨瞅一眼老太监,心中忖道,这人年纪太大,只怕说不清,又看一眼小太监口中的棉布,对那矮太监喝道:“你说!” 那太监吓得不轻,额上满是汗珠子,结巴巴的说道:“出来这儿往东,一直向前过长庆殿,穿沉香亭,转向北,绕过新shè殿与相辉楼,便可见太医院了。” 小雨只听得头皮发麻,自己如何记得这么多拗口的名字? 当下喝道:“给我画图来!” 那太监连连点头,将手略略一举,示意小雨先放开自己,小雨低声道:“你别跟本姑娘耍心眼,小心你的头!” 说着将手中匕首晃了一晃,那太监背上又起了一层冷汗,连连点头道:“我画,我画!” 说完便走到桌前,拿起纸笔细细地画了一张图,小雨接过一瞧,倒也十分清楚,随口夸道:“多谢你啦!” 矮太监点头哈腰,生怕小雨突然翻脸要杀人灭口。 小雨将图揣入怀中便要走,转头瞥见三人正瞧着自己,忖道,自己走后这三人若是放声大叫,搬来救兵便大大不好了。 当下又将矮太监仍绑上,口中塞了棉布,道:“委屈三位,我办了事自会放了你们!” 说完便跃出房门,寻着图上所示,向东寻去。 那矮太监原本读了几年书,因家中变故才净身入宫当了太监,画的图自然十分清楚。 小雨一路按图索骥,见两旁殿宇亭台皆是图上标识,不由大喜,果然一过相辉楼,便看见一处院落。 小雨走到正门,见那门楣上却没有匾额,门上黑漆斑驳,显得十分破旧。 小雨疑道,皇帝老儿如何这般小气,这太医院如何也不花些银两修整修整。 她见四下无人,便去推那门,那大门从里头上了锁,自然推不动,小雨身子一跃,便从墙头翻了进去。 脚落地不远便是大池子,小雨暗自窃喜,还好没落入水中,否则这天寒地冻,出水便是坨冰了,只见那水面上浮了一层落叶,黑咕隆咚不见底。小雨又忖道,太医院的太医也忒懒,叶子也不捞出来。 再举目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院里两排厢房,甚是陈旧。院中长了五六棵高低不齐的树,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叶里秽土瓦砾,东一堆西一堆,寒风中裹着一股yīn霉之气。 小雨这才醒悟过来,定是那中年太医骗了自己,刚想退出去,却听见东边厢房有动静传来。当下忖道,若回去再问那太监,定会耽搁不少时辰,不如抓了这屋中之人问问。 当下悄悄走过去,探头向门缝里一望,只见里面一双眼珠子正直愣愣地瞧着自己。 小雨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反身跃开两步,只听里面“啊”的一声尖叫,跑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污垢,一双大眼无神,身上裙褥破烂不堪,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竟是个疯婆子。 原来这个疯婆子半夜起来小解,听见门外似有动静,于是趴在门缝中瞧,刚好看见小雨眼睛凑上来。 小雨按下砰砰乱跳的心,骂道:“死太监,把我骗到这鬼地方,等本姑娘一会回去揍死你!” 当下便准备飞身跃上墙头,不料那疯婆子却又“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张开双臂便向小雨扑了过来,口中喊道:“彩云、彩云,你终于来看我啦!” 说着两行浊泪竟从眼中滚了出来。 小雨见她扑来,飞起一脚便想踢开她,可见她一脸哀容,心下不忍,当下闪身避开,退到池边,正想跃上墙头离开,却听墙外一阵脚步声急,一个人大叫:“便是这里啦!” 脚步声急,竟有百十人之多,小雨大吃一惊,听出那声音正是骗了自己的矮太监。 原来她从小与山林野兽为伍,甚少与人打jiāo道,自然不了解人之狡诈,胜于禽兽万倍。她见三个太监老实,也没想再将三人绑得更结实一些,便匆匆走掉。 待他一走,矮太监费了些力便挣了出来,马上找来大内侍卫与禁军前来拿她。 只听另一人命道:“将院子给我包围起来,里面若有人出来,乱箭shè死!” 跟着便听见有撞门之声,小雨左右一看,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向池子跳了进去,心中默念道:“疯婆子,你可千万别说这水里有人啊!” 所幸池子尚有三尺来深,小雨刚没入水中蹲下,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大门已被撞开,涌入大批人来,举着火把,将院中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只听先前那声音喝道:“给我搜!” 立时便有嘈杂脚步向东西厢房而去,随后便听见传来许多女子惊呼之声,哭喊之声,抓扯之声。 一会那些人从屋中陆续跑出,回道:“大人,没有!” 那矮太监左右一顾,瞧见水池,他心中一动,便向水池慢慢走了过来,小雨在水下听到他脚步声近,心中大叫不好,正思忖着对策,忽听那疯婆子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原来那疯婆子离水池不远,见太监向水池走来,以为要拿住自己,当下心中一急,便扑了上去,口中叫道:“不是我要dú死贵妃娘娘的,你们千万别抓我!” 那太监只觉手腕一紧,那疯婆子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将指甲陷入他ròu中,疼得太监嗷地一声惨叫,破口大骂道:“疯婆子!放手滚开!” 疯婆子哪里肯放,拽着太监奔到领头侍卫面前,这下甩开他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屋子吊死的人都不是我害死的,你们这些小鬼别抓我啊!皇后娘娘,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那首领听到“皇后娘娘”四字,心头一沉,这院中关的女人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受了刺激疯了的,这疯婆子若是无意中道破宫中秘密,只怕自己也会落得个被人灭口的下场。 他环顾四周,见院中不像有人来过,当下大声道:“好,你且起来,我不抓你便是!” 当下将手一挥,昂首阔步先迈出大门而去,其余人自然跟在后头,那矮太监自是也不敢留,头也不回地去了,那疯婆子大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贵妃娘娘,你在天有灵,千万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小雨浸在水中,只觉浑身冷得发抖,好不容易见头顶又暗下来,知道这群人已走,才从水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那疯婆子正好回过头来,见水中有颗脑袋冒出来,又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小雨冻得全身僵作一团,只好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火石点燃地上枯枝,引作一团小火,又知里面疯婆子们的衣衫褴褛,又臭又脏,自己是万万穿不得的,只得耐着xìng子一件一件地烤。 这一烤便是两个多时辰,棉衣尚未干透。那疯婆子倒在火堆旁,睡得正香,小雨瞧瞧天上星宿位移变化,算来已近卯时,心中不由暗叫不好。 天亮之前若找不到太医院,只好等明晚了,这么一想,便再也坐不出了,跳起来穿上棉衣便走。 出了院子,小雨连吐了三口口水在地上,心中也不知太医院到底在哪里,但来时路上没见过太医院,只得转向西奔去。 又不知越过多少甬道殿宇,却见前面一块老大地方,建着一座巍峨的宫殿,隐约可见正红朱漆大门,顶上悬着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写着“甘露殿”三个大字。 如此高大殿宇,自然不是太医院,小雨刚想折向西去,却听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在那里!快追!” 小雨一惊,只得向殿后奔去,刚到殿门,却见殿后也有脚步之声传来,小雨无奈,只得飞身跃上殿去。 此时天仍黑着,小雨顺着大柱盘旋而上,竟未被发觉,那些侍卫从四面八方赶到,都愣了一愣,明明见到一条黑影,如何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小雨伏在殿顶,只见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围住四周,手执了弩,心中叫苦不迭。 侍卫们赶到殿周,却不敢作声,都屏息作气地站着。 少顷,只听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名宫娥,问道:“三更半夜,你们竟敢到此惊扰皇后娘娘的清梦?” 当下一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留珠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昨夜宫里来了一名刺客,属下正带人拿她!” 小雨心头一惊,原来这殿里住的是皇后,难怪这殿与别处不大一样。 正想着,屋里传来一个声音:“一群废物!既只有一个刺客,你如何用得着带这么大一群人?” 那声音不大,却透着无比的威严,领头那人立刻单膝跪地,道:“属下无能,请娘娘恕罪!” 小雨听到皇后的声音,不由好奇心大起,这位大唐国母,究竟长什么模样呢? 想着便忍不住伸手揭开一片瓦,正准备向下瞧,却听屋里皇后大喝一声:“什么人!” 地上跪着的侍卫立刻醒悟过来,大声叫道:“在屋顶!快放箭!” 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箭翎便朝屋顶shè了过来。 小雨只得提起脚下琉璃瓦片,手忙脚乱地在空中去挡周遭的箭,黑夜之中,只听得那箭击在瓦砾之上,发出清脆之声。 小雨左闪右躲,突然左臂一痛,已中一箭,她只得咬牙提气,勉强东躲西藏,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正在绝望之中,忽听地上啊啊之声不绝,殿前十几名侍卫伏倒在地,领头侍卫回头一看,又一黑衣人从旁边掠过,那人身形高大,显然是个男子。 “追!”当先侍卫不料这女刺客有高手救援,一怔之下,带着大批人马追了上去,甘露殿四周便只留下小众侍卫。 小雨瞅见东方已豁开一个缺口,当下也不迟疑,飞身跃下地,朝东边逃去。 一直慌不择路,也顾不上手臂钻心疼痛,小雨耳听得身后追喊之声,没了命似的奔跑着。 突然眼前出现一片高墙,小雨心中一喜,翻过这高高宫墙便是长安城,想要逃走便容易了。 当下咬紧牙关,跃身过去,落在地上却叫苦不迭,只是眼前仍是成片宫阙,哪里是长安城里寻常百姓的屋子! 身后声音渐小,小雨知道墙外追兵仍会转瞬便至,折腾了一夜,此时已是又累又饿,疲惫不堪。 她匆匆瞥一眼眼前雕梁画栋的殿宇,忖道,这里面必定住了个得宠的妃子,既是女子,胆子自然小,自己进去拿住她,恐吓一番,或许还能躲过这一劫。 主意拿定,她便身后去拔箭翎,手刚触及,便觉一阵钻心疼痛,只好一咬牙,猛地使力将它拔了出来。 小雨这一拔差点没疼昏过去,那箭翎还兀自淌着鲜血。她左右一顾,心生一计,将箭翎向殿上掷去,随后便去推那雕花窗格。 也不知这妃子如何管理下人,寒冬腊月,这间窗格竟未上木栓,小雨一推,竟然应声而开,小雨心中默念,老天保佑。便一跃翻了进去。 卯时一过,东边天空逐渐发白,小雨进屋反手便关上窗户,定一定神,瞧见里面好大一间床,四周挂了明黄帷帐,想来里面正睡着一个美人,当下也不及细看,一把掀开帷帐便闯了进去。 ☆、东宫刺客 帷帐锦被之中正侧卧着一人,小雨跳上床,料想那美人必会失声惊叫,便一把捂住那美人之口。 床上之人睡得正香,似是听到房中有动静,迷迷糊糊之中也未在意。忽觉嘴巴一下被人捂住,睁眼便看见一个蒙面人,不由大吃一惊,未及反应,脖子一凉,一把匕首已架到自己项上。 “别吭声,否则我杀了你!”小雨沉声喝道,这才发现床榻之上睡的是个青年男子,只见他一双眼惊愕地瞧着自己,却并不显得十分慌乱,听到自己的话,竟顺服地点了点头。 这时窗外传来纷乱的脚步之声,只听一人低声喝道:“四处搜,血渍到这儿便没了,估计躲在这周围,院中的树,给我仔细搜!” 见那男子默不作声,小雨手半点不敢松开,暗自思忖,怎想个法子让这群人快快离开才好。 却听窗外一人咳嗽一声,说道:“殿下!” 原来这床上男子正是当朝太子,那群侍卫追踪至此,虽是怀疑小雨躲入屋中,却不敢贸然闯入,可又怕刺客伤了太子,只好将大殿团团围住。 小雨的手紧紧捂住太子的嘴,他自然无法言语,窗外声音顿了一顿,显然是察觉出屋内情形不妙,当下提高了些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昨夜宫里来了刺客,属下斗胆惊扰太子,望太子见谅!” 小雨知道若太子再不说话,门外便有侍卫一拥而入,当下松开捂着太子的手,将匕首朝他脖子上逼了一逼。 那太子十分聪明,知道自己xìng命便在这蒙面人一念之间,当下装作才醒来的样子,问道:“有刺客吗?” 窗外听到太子声音如常,这才放下了心,他迟疑道:“属下若不拿住刺客,便是对不住圣上,望殿下宽恕,让属下进屋瞧瞧!” 太子恼怒忖道,真是一群饭桶,等尔等入屋,我早一命呜呼了,当下怒道:“放肆!太子寝宫怎可胡来?你们要搜上别的地方搜去!我这儿没什么刺客!” “可、可是这地上血迹便在这窗格底下便没了!”窗外那人听见太子怒斥,心惊胆战,可犹有不甘。 太子心中正自思忖对策,忽听窗外另一人说道:“屋上有箭翎,那女子定是从屋顶逃走了!” 太子灵机一动,大声喝道:“还不快追!” “是!”窗外之人大声应道,领着一群人急急忙忙跑了。 小雨心中七上八下,听脚步声渐息,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打量一眼太子,低声道:“多谢你啦!”一面说,一面将匕首放回身上。 太子先前听小雨开口便知刺客是个女子,见她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拿开,知道这刺客不会伤了自己xìng命,心顿时放宽一大半。 眼睛掠过刺客蒙着面的脸,只见一双大眼如两汪秋水,妙不可言,不由心中一怔,这女子声音听上去颇为年轻,为何如此胆大,敢闯入皇宫? 心里这么想着,太子却不敢问,鼻子闻到一股淡淡血腥之味,他这才瞧见蒙面人左臂一条血口子,血已浸湿了她半条臂膀。 太子惊道:“姑娘,你受伤了?” 小雨这才又觉一阵痛楚,太子一把掀开被子,小雨见他要溜走,一把揪住他低声喝道:“别动!” 太子道:“我去找些止血的yào来!” 小雨蹙着眉低声道:“不用了,你这可有件旧衣服,我绑住伤口便是!” 太子“哦”了一声,从床边扯过一件杏黄软葛单衫递了过去,道:“这件如何?” 小雨手触到衣衫,只觉细腻柔软无比,当下迟疑着:“找件旧的罢!” 太子笑道:“无妨,姑娘只管用便是!” 小雨也不及多想,当下便用牙咬住衣衫一角,用右手略略使劲一挣,扯下一大段来,再将脖子底下领口扣子解开,将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 太子自小长在宫中,哪里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之事,可他并不觉得十分害怕,眼看着蒙面女子解开扣子,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不由砰砰心跳起来。 又见那伤口惨不忍睹,一片血ròu模糊,想来一定很痛,不由心中一紧,将小雨扯下的布条递了过去。 小雨低声道:“多谢!”接过布条将伤口包好。 太子见她虽蹙紧了眉,必是痛苦之极,却一声不吭,包扎伤口动作娴熟,不由大为佩服。 小雨包好伤口,长长舒了口气,觉得手臂不再似刚才那般疼痛,当下又向太子说道:“多谢你啦!” 说完便一把掀开帷帐向床下跳去,太子大惊,忙一把拉住她道:“姑娘要去哪里?” 小雨低声道:“我得走了!” 太子隐约之间,并不觉得这女刺客有多可恶,她虽胁迫于自己,可实出无奈,且多有礼貌,不由心生几分同情,道:“外面早已布满侍卫,姑娘此时出去,又受了伤,不是自投罗网么?” 小雨知他所言不假,顿时大感踌躇,自言自语道:“那怎么办?” 太子道:“太子东宫,谅他们也不敢进来!姑娘且在这里呆着,岂不是反倒安全,等侍卫们走了,姑娘再离开!” 小雨先前已上了一回太监的当,这次长了个心眼,心想,你说得这般好,一会便会叫人来抓我,我才不上这当! 当下冷笑道:“我才不信你的话!” 说完便跳下床去,却听太子在身后说道:“姑娘,我是一片好心!” 小雨听他言辞恳切,不由心中动了一动,出去必死无疑,若信了他的话,呆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一打量太子,似也不像那矮太监那般狡诈,小雨当下便停住脚步,道:“那便多谢你了!” 太子心中一喜,也走下床来,道:“姑娘放心,我这寝宫,没我吩咐,无人进来,姑娘且在这儿呆上半日,等外头平息了,我再想法子送姑娘出宫。” 小雨点点头,忽觉疲惫不堪,那眼皮更觉沉重,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太子料想她奔了一夜,必然很累,当下说道:“哦,今日初五,我得上朝,姑娘若累了,便在我床上睡去,我下了朝便会赶回来。” 小雨听见睡字,只觉睡意更浓,眼皮简直睁不开了一般,当下朝床上张了一眼,道:“好,那我便去睡会吧!” 此时她已打定主意,横竖大不了是一死,死前无论如何须得睡上好觉再说,当下也不再管太子会不会带人来拿自己,将面罩一扯,便要上床。 太子陡然见她拉开面罩,不由眼前一亮,先前只见她两汪秋水一般的大眼,却实在没想到人世间竟有如此灵动的女子。 只见她皮肤微黑,泛着光泽的瓜子脸蛋上一双浅浅的酒窝,两只杏仁眼灵动至极,嘴角微微上翘,恰似一个顽皮的孩子。 小雨又累又乏,早已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哪里注意到太子正怔怔地瞧着自己发呆。 她拉开被褥便要往里钻,突然发现这张高广华床一尘不染,自己一双线鞋破旧不堪,实在不忍放入这被褥之中。 当下便不好意思地向太子吐了吐舌头,坐在床沿将脚上那双线鞋除了下来。 太子见她对自己做鬼脸,不觉微微一笑,这个女刺客天真烂漫,实在不像个恶人。 天寒地冻,她仍穿着一双破旧线鞋,太子心头一紧,想这姑娘必定家生变故,实在走投无路,这才想到宫里来偷些值钱东西去换些油米度日。 又见她褪去鞋子,露出一双白色布袜来,那左右袜子上都打了补丁,可仍十分干净,并无半点污垢,不由怜悯之心又多了几分。 太子怔怔地站在一旁,瞧着小雨放好帷帐,那明黄帷帐只略略一动,便没了生息。 太子蹑手蹑脚走出寝宫,外头宫女才刚起床,见太子自己走出来,顿时乱成一团,一个宫女问道:“殿下,时辰还未到,为何自己早起?” 太子咳嗽一声,道:“今日精神好,便早些起来上朝!” 众宫女忙为他穿上绛纱单衣,白裙襦,足上乌皮履,腰间系上革带,披上大麾。 太子临走,嘱咐众人今日不得入自己寝宫,众宫女不解,但也只得诺诺答应。 太子上朝,心中记挂着床上姑娘,只觉度日如年,好容易散朝,便直奔甘露殿向母后请安。 所幸这日太子太傅与太保都染上风寒没有上朝,太子从甘露殿一出来便急急忙忙回东宫而去。 一入寝宫便自己反手关上门,见帷帐仍和自己走时一样放着,一双旧的鞋子仍搁在榻上,这才放了心。 当下便到暖阁胡乱吃了些早点,便又回到寝宫,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坐了翻太史公的《史记》。 因怕人看见,连窗也不敢开,也不敢让宫女进来伺候,只好自己执了那把如意壶倒茶水喝。 太子便这么坐着,那书半日也瞧不进去一个字,他喝一口茶,便向那帷帐瞧上半晌,心中猜测这姑娘是何来历,可半点头绪也无。 东宫中的宫女都是皇后亲自挑选而来,个个对自己敬若神明,从来不敢抬眼看自己一眼。 王侯将相的女儿个个端庄贤淑,却呆头呆脑,无味之极。 ☆、八次道谢 唯独帷帐中那位姑娘,太子想着她脸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打哈欠的憨态,那凶巴巴瞪着自己的眼睛,不觉微笑便泛在了脸上。 小雨醒来眼珠一转,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豪华大床上,鼻中隐隐闻到淡淡檀香之味。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太子东宫,当下从床上一跃而起,掀开帷帐,跳了下来。 太子见小雨醒来,忙迎了上去,笑道:“姑娘醒了?” 小雨想起昨日之事,恍然如同做了一场大梦一般,这才细细看了一眼眼前太子,只见他神情丰隽,正是个儒雅的青年男子。 小雨不由脸上一红,穿好鞋子走下榻来。 太子问道:“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眼珠一转,回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正在下雨,所以我爹叫我小雨!” 太子笑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名字啊!” 小雨自然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话,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从来无人敢对太子敢如此说话,太子却不以为意,反而微微一笑,道:“我叫李。” 小雨眼珠子一转,问道:“你的名字可也有来历?” 太子笑道:“《说文》中讲,者,深也,《诗经》里讲,有者渊,父皇希望我做一个胸怀大志,深谋远虑的人。” 小雨哪里听得懂,她胡乱点点头,猛然想起吴越来,忙问道:“眼下什么时辰了?” 太子道:“申时两刻!” 小雨一拍脑门,叫道:“糟了,这可不得了了。” 她心里忖道,如此看来只得挨到天黑再动手了,却听太子问道:“姑娘可是家中生了变故,急需银子用么?” 小雨不知他意,怔了一怔,太子又道:“我可以借些银两给姑娘!” 小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朋友生了大病,急需一种yào,yào铺里买不到,只好上这儿来偷了。” 到皇宫里偷东西,逮住可是要掉脑袋的,太子一怔,顿时心里有些失落,能让人冒此杀头之险的,必然是小雨的心上人,不由怅然道:“不知姑娘那位朋友患的什么病?缺的是哪位yào?” 小雨当下将吴越掉入冰窟窿一事大概讲了一遍,末了叹道:“我这个妹子,身子没我强壮,没有火麻草,只怕活不成。” 太子一听她说起想救之人是位姑娘,心头大喜,又见小雨一脸忧心之色,忖道,想不到她竟如此仗义,比那戏里头的女侠还要好! 心中不由对小雨又多了几分好感,忙道:“原来是这点小事,我这便让宫女去太医院给你找去!” 对方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太医院看来是不用找了,小雨闻言大喜,当下一拍太子胳膊道:“多谢你了!” 太子微微一笑,当下走出寝宫,对外面一个宫女吩咐几句,那宫女便出宫而去。 他早料到小雨醒来会饥肠辘辘,早已在暖阁备下饭食,这时便让宫女送来,自己亲自接过送入寝宫,放在案几上,对小雨笑道:“姑娘饿了么?吃些东西吧!” 小雨闻到饭菜香味,肚子顿时咕咕直叫,只见那案几上的饭食,样样精致无比,当下喜道:“你真好!” 太子笑吟吟地递上一双银著,道:“那快吃吧!” 小雨也不客气,当下先挑起一只贵妃鸡鸡腿放入口中大嚼起来,只觉唇齿生香,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赞道:“好吃!好吃!” 太子见她眉开眼笑,吃得高兴,也不觉在一旁坐着,饶有兴致地给她倒水添饭。 桌上摆的三盘菜,一盘贵妃鸡,一盘炖樱桃ròu,一盘甘蓝蒸元贝,顷刻便一扫而光。 小雨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忽然发现太子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顿时有些发窘,拿起一块五仁桂花糕递过去道:“你也吃一块!” 太子摇摇头,将自己的海棠红色丝帕递过去道:“我天天吃这些,姑娘喜欢便多吃一点。” 小雨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打量起屋子来。 只是这太子寝宫甚大,墙上是自己叫不上来的漆涂上的,隐约透着檀香之味,地上铺着紫色缎子地衣,足有两寸来厚。 屋里一张紫檀大床,里面共三层,床沿上都瞧着精美纹饰,最里间的床,长足有六尺,宽五尺余。 床边一座缕云式的紫檀木架,高低上下,左右曲直,随着格子,陈设了一些玉石古玩。 自己与太子坐的这张罗汉床,铺着绛色绣垫,案几虽小,却十分精致,也是紫檀木所制。 小雨不觉脸现笑意,露出两只酒窝,赞道:“好漂亮的屋子!” 太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有人敲门,忙对小雨道:“取yào的宫女回来了,我去瞧瞧。” 小雨点点头,太子开门出去,过了一会,手中拿着一只锦盒回来,小雨眼睛一亮,忙迎上去问道:“找到了?” 太子摇摇头,脸露愧色,道:“太医院说前年回鹘倒是进贡了几株火麻草,因不知如何用法,放来放去给放没了。” 小雨大失所望,太子忙递上锦盒,道:“太医说了,这两支长白老人参,或许可有相同功效。” 小雨忖道:“人参虽是名贵,可驱寒之效却不敌火麻草百一”。见太子一脸恳切,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接过来,道:“多谢你啦!” 说着又道:“扰了你一日,我该走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太子大惊,忙拦住她道:“姑娘这身衣服出去,只怕走不出二重宫门!” 小雨停下脚步,略一思忖,自言自语道:“好,那我便挨到天黑!” 太子此时已舍不得她走,可若留她在宫里,必有大大的危险,心中思量一番,道:“戌时便会关上宫门,我酉时佯作出宫办事,到时姑娘藏在我车中,我带你出去可好?” 小雨算算时辰已近酉时,连连点头道:“多谢你啦!” 太子笑道:“姑娘今日对我讲了八次多谢,你想如何谢我?” 小雨嫣然一笑,道:“你贵为太子,什么也不缺,你要我如何谢你?” 太子见她一笑,真是明媚无双,喃喃说道:“不用你谢,只愿能时时见到姑娘便好!” 小雨低头瞧瞧自己左臂伤口,吐了吐舌头道:“这地方我可不敢来了。” 太子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小雨,道:“下次你来,从金凤门进来,拿这块玉佩给看门的侍卫瞧,他们自然会放你进来。” 那玉佩光润无比,透着丝丝绿意,一见便是块上等好玉,小雨哪里会要,刚想拒绝,随即又想起日后若还要请太子帮忙找yào呢,当下伸手接了,又说道:“多谢你啦!” 当下太子出门吩咐替自己备下马车,让所有人退到暖阁,让小雨悄悄藏了进去,再让车夫出来。 一路出皇宫而去,果然无人阻挡。 出了金凤门,太子对小雨道:“姑娘,到了。” 可身后已然空空如也,那叫小雨的俏丽姑娘早已不见了踪迹。太子心中怅然若失,默默下车伫立良久,只盼着身后突然传来那俏皮笑声,等了半日,却只见天一点点黑下去,哪有小雨半个人影。 太子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怏怏回去东宫。 ☆、枕下香囊 且说少丹在段成志屋中,心中又是担心小雨,又是记挂着吴越,一夜几乎无法合眼,好容易熬到第二日天明,仍是不见段成志回来。 心烦意乱之下,只得在院中空地上乱穿乱走,中午胡乱煮了点粥吃了,又回到屋中,好一阵唉声叹气。突然一回头,见到枕头下露出一截红线。 少丹好奇地扯出来,原来是只香囊。 只见这只红线所绣的香囊,十分精巧,想是多年前旧物,颜色已十分暗淡。 它置于枕下,必是每日想见之物件,少丹心中忖道,定是师父的心上人所赠,师父年近四十仍孑然一身,想来心中一直记挂着这绣香囊的女子。 可眼下正担心小雨吴越二人,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少丹将香囊放回原处,又在屋中乱转。 好容易挨到戌时,房门打开,段成志走了进来。 少丹先瞧他脸色,见他并没有沉痛之色,这才问道:“师父,找到小雨了么?” 段成志摇头道:“昨日我在皇后寝宫找到她,见她正被围攻,便出手相助,可她匆匆逃走,后来便再也寻不着了。” 少丹一听皇后寝宫,情知不妙,不由大惊失色,段成志安慰道:“今日不曾有人说过拿到刺客,兴许她已逃出宫门,你且先回去瞧瞧!” 少丹点头,两人也不及多说,少丹便出门直奔回家。 远远离家还有几百尺,便看见屋中一丝光亮,少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进门见小雨却是一脸愁容,两人各自将经历捡要紧的叙了一番,小雨拿出那两株人参道:“这人参有拇指大,已有百年,咱们且死马当活马医,先让吴越吃了再说。” 少丹点头道:“对,或许吴越妹子自己已然醒了过来。” 当下少丹去自己屋中睡觉,小雨将人参洗净了用小火炖了两个时辰,拿一只小碗装好参汤,拿布包包好,便向长安赶去。 卯时城门大开,两人刚到城门,此时天仍是黑漆漆一片,城中偶有灯火,少丹一路走一路想,老天保佑,但愿吴越妹妹已然醒来。 两人走街串巷,来到东大街。花满楼大门未开,少丹带着小雨摸黑来到后院,从墙上跃了过去,只见小阁楼里亮着灯,正是吴越的屋子,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 少丹心里一沉,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阁楼到得吴越门前,只听里面一人泣道:“妹妹,你若不醒,我这当姐姐的也不想活了。” 声音软软糯糯,正是婉儿的声音,小雨此时也跟了上来,正好听到婉儿的话,当下低声对少丹说道:“吴越妹子还活着。” 少丹点点头,两人推门进去。只见朱禹辰仍坐在床头,两日不见,竟消瘦了好大一圈,他怀里仍抱着裹着被褥的吴越,见两人进来,只略略点点头。 少丹向吴越看去,只见她面色比前日愈发苍白,两片嘴唇已无半点血色,眼看人也只剩下一口气,少丹心头一酸,忍不住便想放声大哭。 婉儿正坐在桌边一把椅中,手中拿了一条青湖绉帕子抹着眼泪,那眼睛红肿着,显得形容颇为憔悴。 见两人进来,婉儿眼睛一亮,忙问道:“大兄弟,你们可找到了那救命仙草了么?” 少丹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小雨道:“我们找了两支百年老参,我连夜熬了一支,且让吴越妹子先喝了再说。” 婉儿大喜,忙对朱禹辰道:“人参可续命,公子,我来喂妹妹喝下。” 小雨打开包袱,小心翼翼地取出那还冒着热气的半碗参汤,婉儿起身去接,说道:“姑娘,给我吧!” 朱禹辰低声道:“还是我来吧!” 说着便自己接过碗去,从桌上一只碗中取过一只干净小汤匙,舀了半勺,送到吴越唇边。 可吴越牙关紧咬,哪里喂得进去,少丹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小雨对朱禹辰道:“让我来试试。” 朱禹辰略略点头,将吴越身子向外移了移,小雨凑上去,伸手在颌下一捏,只见吴越嘴唇果然张开一条小口。 朱禹辰大喜,忙将那勺参汤喂下去,可这边勺中汤还未喂完,嘴角已将那汤溢了出来。 少丹心中一凉,连参汤都喝不下去,只怕没救了。 婉儿见此情形,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泣道:“若是可以,我情愿拿我这条命换了妹妹的,只求老天让妹妹快快醒过来。” 声音凄凄哀哀,闻之动容,小雨却听得心头一阵毛焦火辣,心里忖道:“你这女人,半点法子也不想,便只会在旁哭泣,好不令人讨厌!” 却听朱禹辰道:“婉儿,这一日你也累了,先回屋去睡一会罢!” 婉儿哪里肯走,她摇着头呜咽道:“让我陪妹妹走完最后一程,我这当姐姐的。” 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这时天已开始泛白,少丹走到窗前,怔怔看着东方天空一点点亮起来,心便一点点沉下去,真是希望这天永远便这么黑下去。 他想要回头去瞧吴越,却不忍见她眼睁睁地死掉,只得呆呆站立。 便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啸声,少丹抬头,望见西边天空飞来一团黑影,那黑影先是个小点,随后越来越大,片刻便已看清,赫然是只苍鹰,只见它展着三尺宽翅,正在头顶半空盘旋。 少丹此时哪有心情理会这只苍鹰,却听身后脚步声响,朱禹辰已快步走来。 朱禹辰走到窗边,向天空一望,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将右手食指横在唇上,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远远地送了出去。 那苍鹰听到声音,在空中盘旋一圈,便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朱禹辰伸出一只手臂,那鹰便稳稳停在了他手臂之上。 只见这鹰比寻常老鹰大出一倍,双目如炬,它收下翅膀,目光扫过屋中众人,嘴里发出咕咕之声。 小雨瞧它脚上缚着一只黑色小包,便好奇地问道:“咦,它脚上有东西!” 朱禹辰也不作答,从它脚上取过那只黑色小包,又从怀里摸出两根ròu条,喂到那鹰嘴里,说道:“塔吉古丽,你辛苦了!” 那只叫塔吉古丽的鹰一口将两根ròu条吞了下去,再咕咕叫了两声,朱禹辰轻抚其背,叫道:“走!” 他手臂向前一送,那鹰凌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圈,便又向西北而去。 小雨好奇追问:“包里是什么?” 少丹隐约猜出几分,只觉胸口怦怦直跳,他扯了扯小雨衣袖,示意她别再打岔,小雨见朱禹辰仍不回答自己,当下撅起小嘴。 朱禹辰打开小包,只见里面装了五株枯草,叶已黄透,根却是鲜绿的。 小雨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火麻草!” 朱禹辰略略点头,淡淡道:“正是!” 小雨与少丹对视一眼,均面露喜色,小雨转念却一拍脑门,叫道:“糟了,我外公没跟我讲过这yào材如何用法!” 少丹脸色一变,问道:“你外公留给你的那小札上可有记载?” 小雨一怔,摇头道:“那本小札已让我翻了上百遍,里面却没有这火麻草!” 见少丹沉吟不语,小雨道:“我这便回去再瞧瞧,兴许我看漏了。” 说完一跃便到了房门,正要去拉门,朱禹辰道:“不必了,请姑娘去找些黄酒来。” 小雨朝他脸上瞅了一眼,只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当下应了一声,便跑下楼去。 一会小雨回来,手中果然拿了一只瓶子,里面装了大半瓶黄酒。朱禹辰从身上取出火折点燃,将那五株枯草放在火上引燃,放在桌上那只空碗之中。 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声响,那火麻草顷刻便燃成一堆灰烬。 朱禹辰烧尽火麻草,打开黄酒瓶,倒出少许在那灰烬上,用小汤匙调匀,舀起一勺,送到唇边。 众人屏声静气,生怕吴越再吐出来,可这次一勺汤水喂进去,却无溢出半滴,少丹眼见那小半碗火麻草都慢慢喂入吴越口中,不由喜上眉梢。 过了半盏茶功夫,只见吴越虽是双目紧闭,可那脸色竟一点点红润起来,小雨大喜,对朱禹辰道:“既然你能找到这火麻草,为何不多找几株来?” 朱禹辰淡淡地说道:“这五株已来之不易。”说完用双手紧紧握住吴越一只冰凉小手,口中轻轻嗅道:“越儿,醒来!” 吴越似是听见了他的呼唤一般,嘤咛一声,竟慢慢睁开了双眼,黑漆漆的眼珠子向众人脸上望了一圈,问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 少丹与小雨一声欢呼,双双从地上跃起,两人在半空中击掌三声,又才落下,少丹笑道:“小越妹子,你昏了三日,再不醒来,便要去见阎王爷了。” 吴越勉强一笑,发现自己正倚在朱禹辰怀里,一只手被他攥在手中,不由双颊生晕,想要睁眼,身子却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来。只好低下头垂下长长的睫毛,想要缩回那只被攥着的手,可仍是半分力气也无。 婉儿此时也是喜极而泣,颤声道:“妹妹,你终于醒了,我,我” 吴越见她一脸憔悴,想来自己昏迷中让她担忧,心中大为感动,轻声道:“劳烦姐姐费心!” ☆、人形人参 少丹眉开眼笑地问道:“妹子,你饿不饿?” 吴越听见“饿”字,肚子便咕咕叫起来,她瞧瞧朱禹辰,红着脸点点头。 少丹忙递上那碗参汤,道:“这是小雨昨晚为你熬的参汤,还是热的,你快喝下。” 吴越嗯了一声,道:“有劳小雨姐姐。”她想伸手去接,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小雨笑道:“这里有人愿意做丫鬟呢。” 朱禹辰淡淡一笑,也没答话,抱好吴越,让她倚在自己怀中,将参汤碗接过,拿小勺喂她。 吴越自是羞涩不已,虽看不见朱禹辰,却分明听到他那心正在脑后有力地跳动着,耳听到他柔声说道:“越儿,来,喝汤!”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老鸨颤颤巍巍的声音:“吴越啊,你醒了么?你这不是想把妈妈活活折磨死么?” 小雨嘻嘻一笑,抢上去将房门打开,老鸨猛然见她立在门口,唬了一跳,还未开口,便听小雨笑道:“自然是醒了,你也不用死啦!” 老鸨收起哀容,瞪了一眼这个叫小雨的姑娘,往屋里一瞧,吴越正倚在朱禹辰怀中喝汤,不由心中大宽,念道:“多亏昨夜我念了一宿的《金刚经》,菩萨保佑,你到底还是醒了。” 说完不由又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小雨笑道:“你脸色红润,哪里像熬过夜的人?” 老鸨被她揭穿自己,心中好不气恼,吴越跟了她十年,自然是有些感情的,她眼珠子一转,看见桌上那瓶黄酒,马上便扯着嗓门骂起来:“我倒说是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酒,还把我那厅堂翻得乱七八糟的。” 小雨嘟着嘴驳道:“什么偷你的酒,这可是用来给吴越治病的!” 少丹一把扯过小雨,揽住老鸨的肩,说道:“妈妈莫生气,我们一会便去给你收拾去。” 老鸨想起皮子,嘴朝少丹咧了咧,又走去瞧吴越,还没到床边,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我的儿,我这两日眼泪都哭干了呀,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差点便不想活了!” 婉儿见她伤心,也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叫了声“妈妈”,便扑倒在老鸨怀里。 小雨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对老鸨说道:“你若想死,我教你一百种法子,你自己选一种可好?” 老鸨顿时止了泪,转头忿忿地想骂小雨,朱禹辰对小雨道:“姑娘,多谢你费神替越儿找yào,她如今身子不好,今日且让她好生休息罢!” 少丹听出他这是下了逐客令,便拉了小雨往门外走,小雨嘟嘟囔囔说道:“我还有好些话要同吴越讲呢!” 老鸨早对小雨这个多嘴多舌的丫头瞧不顺眼,见两人一出房门,马上冲过去将房门栓拉上,转头又回到床边,细细打量一眼吴越,笑道:“姑娘醒过来便好!” 她眼睛一转,便看见桌上放了株带叶人参,不由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她拿起人参,嘴里啧啧赞叹道:“乖乖不得了,朱公子,这种人参只怕花钱也买不着,你却是从哪里买的?” 朱禹辰先前担心吴越,并未曾注意到这人参,经老鸨这么一提醒,才重新打量那株参,只见它粗如拇指,通体雪白,已chéng rén形,估计已有百年,心中不由暗暗吃惊,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竟会找来如此这种上等人参,且一送便是两株。 当下摇头道:“不是我买的,是刚才那位小爷送的。” 老鸨笑道:“什么小爷,不过是个穷小子罢了。”她心里暗暗盘算道,这参定是少丹这两日在山上去挖的,下次他来,一定让他给自己也挖一株,这等货色,实在是稀罕。 婉儿在一旁急道:“妹妹身子弱,明日便让小满炖了这参给妹妹补补。” 朱禹辰点点头,道:“正是。”却又话头一转,对老鸨道:“好,劳烦你替我买只小炉子,我明日要亲自替越儿熬了这人参。” 老鸨吃了一惊,眼前随即出现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来,当下扭扭捏捏地接过来,笑道:“小炉子哪里要如此多的银子?” 她一面说,一面便将那锭银子揣入怀中。 少丹与小雨携手出了花满楼,小雨瞧瞧自己手臂上的伤,骂道:“这个回蛮子,自己能找到火麻草早说呀,累得我俩差点掉了脑袋!” 说着不由想起太子,自己竟在太子床上睡了一觉,此时想来,又是好笑,又有些羞涩,脸上不由有些红了。 少丹与她并肩而行,并无察觉她脸上异样,说道:“打狗须得瞧主人面子,咱们便瞧在吴越妹子面子上且饶他一回,下回非揍他一顿不可!” 这般说不过是想要安慰小雨罢了,他早瞧出两人心心相印,哪里还会再跟朱禹辰打架。 小雨却暗暗忖道,自己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把那回蛮子的那只听话的苍鹰骗过来。 少丹小雨两人走后不久,朱禹辰便与婉儿离开了吴越房间。翌日一早,他便又赶到花满楼,果然用老鸨送来的小火炉,为吴越熬好了参汤,亲自喂她喝下。 吴越喝下第二支人参熬的汤,力气渐渐恢复了些,朱禹辰见她气色大好,心中欢喜,又去yào铺买来人参,虽是及不上少丹带来的,可支支雪白,都是上品。 如此这般,吴越每日服下一支人参,到第五日,已可以下床走动,再过十来日,便已和从前无异。 这日她喝完参汤,对朱禹辰道:“公子,越儿已然痊愈,公子不必再为我破费了!” 朱禹辰握着她的小手,只觉温润细腻,已无先前的凉意,又细细瞧她脸色,点头道:“我明日要出门一趟,过五日才回来,你且在家好生修养。” 吴越点点头,抬头瞧他,心里想要问他要去哪里,可嘴唇动了一动,却觉得实在问不出口。 朱禹辰似是瞧出她心思,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道:“等我。” 吴越被他拥在怀里,只觉温暖如春风般裹住全身,不由微微一颤,轻轻答应了。 ☆、庭院叹息 翌日朱禹辰果然没有再来。午后吴越小睡一会,起来弹了一会儿琴,又拿过针线绣了一会儿,这时小满推门进来。 吴越正绣着一片桃叶,她将线紧了一紧,说道:“小满,你瞧瞧线篓子里还有浅粉色的线么?” 小满一屁股坐到小凳上,伸手将装了线团的小篓子拽了过去,在里面胡乱用手拨弄几下,闷声闷气地回道:“没有!” 吴越瞧了瞧手中缺了两片花瓣的桃花,奇怪地问:“昨日夏荷姐姐不是送了两支过来么?我记得便是放在里头了,你再好生找找!” 小满也不答话,将篓子拧起来倒扣在地上,吴越听到砰的一声响,唬了一跳,低头便看见满地乱滚的线团,不由大为惊诧,问道:“小满,你这是怎么啦?” 小满头也不抬地应道:“没事!” 说着便蹲在地上将一只只线团捡回来放在篓子里,吴越越瞧越不对劲,于是放开手中针线,走过去俯下身叫道:“小满!” 却见小满停了手,用手背抹起眼泪来,吴越心知不对,忙问:“小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满不答,却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吴越只好取了自己的一条白绫帕子递过去,软言安慰道:“好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小满摇摇头,吴越又问:“可是想家了么?” 小满刚过十三岁,两年前被送到花满楼来,做了婉儿的贴身丫头,她还是个小孩子,自然想家。 无奈家离长安尚有五十余里地,来了两年,只见了爹爹一次,每每想家,便会捂着被子大哭一场。 听到吴越的话,小满心中一酸,抽泣道:“家里托人带了信来,说爹爹病重,家里没钱请大夫,只怕,只怕……” 吴越一怔,问道:“要多少银子?” 小满伤心抽泣着答道:“家里说,少不得要十两银子。” 吴越心里一沉,自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是朱禹辰从未给自己一文钱,小满月钱是婉儿账上支付的,每月只有五百文,她自然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吴越不由蹙起了眉,只听小满又续道:“自小爹爹便最疼我,每次赶集都会给我买冰糖葫芦吃。” 说着竟大哭起来。 吴越心中一酸,记忆中爹爹模样已十分模糊,可也记得他每次赶集,会给自己买一串冰糖葫芦。 当下思忖片刻,对小满道:“公子过几日便会来瞧我,到时我跟他要些银子给你。” 小满抬头望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随后却又怅然低下头去,喃喃道:“隔几日?只怕爹爹挨不到那时了。” 小满哭了这半日也哭累了,她拿帕子抹了眼泪,将地上的线团一个个捡回线篓子里,终于找到一只浅粉的线团递给吴越。 吴越接过线团,正准备拿针穿线,却听见有人敲门,抬头一看,应儿推门走了进来。 只见她手中捧了一只绿色陶罐,笑道:“姑娘又绣花呢?” 吴越迎上去,道:“我晌午正要去瞧姐姐,妈妈说姐姐出去了,可回来了么?” 应儿笑道:“自然已经回来了。”说着将陶罐放在桌上,道:“小姐让我把这个送给姑娘。” 说罢便揭开盖子,吴越只觉闻到一股极香甜之气,问道:“好香,莫非是杏?” 应儿笑道:“正是,小姐上回瞧胡大夫,胡大夫给了她一个方子,说多吃杏仁粉可以补气,还可调理脾胃,小姐说姑娘这次病后体虚,便舀了一些出来,让姑娘一块吃。” 说罢便又盖上盖子,可屋子里仍是甜香四溢,只听应儿又道:“这罐子小,只够姑娘吃上半月,小姐让我对姑娘讲,吃完后她自会再送来,让姑娘别惜着吃。” 吴越最喜杏仁,当下莞尔一笑,道:“那便多谢姐姐了,我一会过去瞧她。” 应儿嗯了一声,屈膝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吃过晚饭,吴越忖道,姐姐对自己这般好,常有礼物相送,可自己从来没送她过东西,这次又送来杏仁粉,刚刚让小满兑了半碗,果然又甜又香,自己无论如何也得送她点东西。 思来想去,最后从屉中取出一双月牙缎子鞋,这是自己刚刚做好的,眼下天冷也穿不上,可屋中实在没有东西可送,只好将就用它。 当下便带上门下楼而去。 走入院中,便听见前楼大堂里嘻笑之声不绝,此时花满楼姐妹已开始忙碌起来,吴越自小生活在此,也不以为意。 她绕过回廊,正向楼后的那楼梯走去,却听见院中那丛千叶石榴花底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正是婉儿的声音。 原来姐姐便在院中,吴越心头一喜,正要绕过花丛,却听应儿问道:“小姐为何还要对她如此之好?” 那声音忿忿然,吴越一怔,不由停下脚步,隐约觉得应儿说的正是自己。 只听她又忿忿说道:“朱公子自和她好上之后,便再没和小姐”说道这里陡然止了口,只听婉儿幽幽长叹一口气,道:“公子喜欢妹妹,我心里也欢喜得紧。” 应儿急道:“小姐,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我听着小姐夜夜抽泣,心中真是恨不得、恨不得” 说到这里应儿顿住,吴越一惊,人前婉儿总是那般千娇百媚,谁曾想她竟有如此心酸。 只听婉儿轻轻道:“是啊,从前公子待我,也像待妹妹一样,唉,妹妹昏了三日,公子抱着她守了三日,我在一旁,公子理也不理我,可我心里仍想,只愿妹妹醒来,我便是死了,也心甘!” 吴越一怔,心骤然跳了起来,自己昏睡几日,原来竟都是倚在他的怀里。 应儿啐道:“小姐对公子的心意,谁人不晓,公子怎说变心就变心?” 婉儿幽幽说道:“公子是在责怪我呢!那日我听说妹妹去冰嬉,原想去瞧瞧热闹,便拉了公子一块去,却不知那地冰薄,妹妹一来,便掉了下去。” 说着声音便哽咽了,道:“我若存了害人之心,便让我日后不得好死!” 吴越一惊,自己从未想过婉儿会害了自己,那日的确是她招手让自己过去,可谁又知道那地冰薄呢? 应儿将帕子递给婉儿,道:“老天爷自然知道小姐的心,小姐整日在屋中念佛,这才感动了上天,让她又醒过来。” 吴越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动,公子待自己好,姐姐待自己也好,可如今公子不喜欢姐姐,偏偏喜欢自己,可如何是好? 只听应儿不依不饶地说道:“她刚来时,妈妈待她不好,常不给她饭吃,还是小姐可怜她,可如今连秋菊都背地里嘲笑小姐,说小姐养了一只白眼狼!” 吴越一怔,脚步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只觉委屈万分,自己何曾想过要和婉儿抢朱禹辰。 中秋之前,甚至没曾见过他模样,那晚本来自己是存了求死之心,可到后来,自己也竟身不由己。 想起前后之事,吴越不由大为惭愧,似乎正如应儿所说,自己正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若不是自己,婉儿和公子必然还会和从前一样好。 只听婉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待她如自己亲妹子一般,公子变了心,我自然也不会怨她,我心里,替她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说到后来,又哽咽住,声音低微,几不可闻,吴越却无端心头一痛。 只听应儿急道:“小姐心慈,若是我,便不会这么罢手!都说男子负心薄情,我瞧她也会有这一日的!” 婉儿忙道:“别这么说,我只愿公子待她永远便这么好下去……” 声音透着无比凄苦与悲凉,吴越心中酸楚,婉儿平日甚是清高,瞧其他姐妹从来不用正眼,自己虽与她jiāo好,却从不知她心里竟有如此苦楚。这几月婉儿清减不少,原来竟是因自己而起。 心中思潮起伏,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婉儿说道:“我觉得有些冷了,咱们回屋去罢!” 只听脚步轻响,两人向楼里走去。 吴越伫立花树背后,久久无语,只听得前楼姐妹们嬉笑之声愈加大了些,她抬头瞧那三楼东首,里面已点起昏黄灯烛,在这夜里显得十分落寞。 吴越仰起一张小脸,瞧见天上一轮清月悬着,四周却无一点星光,那月在这晚,也显得这般孤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颗泪珠从吴越脸上滑落,掉在土里,顿时无影无踪。 ☆、周姓侍郎 不觉天一日比一日冷起来,花满楼里客人渐少。这日屋外又下起了雪,老鸨自然又和姐妹们聚在厅堂里烤火取暖叙闲话。 秋菊从厨房里拿来几只番薯,让小丫头洗了埋在炭火底下烤着,一会儿,便有了香喷喷的香味飘了出来。 老鸨笑道:“死丫头,你不知道这番薯如今有多贵,你倒好,专挑个大的!” 秋菊笑吟吟地说道:“今日算我请客,妈妈,回头你在我账上除成不成?” 老鸨眼睛一眨,呵呵笑着,道:“你今日倒大方,早说呢!” 夏荷仍是绣着一块缎子,笑道:“这番薯从西域过来,从前咱们吃也吃不完,何曾看在眼里?唉,如今倒像个宝贝似的,还得省着吃!” 秋菊嘴快,马上接道:“朱公子从前待她好,隔三差五地送些西域产的瓜果给妈妈,婉儿再怎么横,吃不了的,也还想着给咱们分一些,让咱们也带着享享福,如今倒好,所有好处都只让吴越一人占尽了。” 春兰瞅瞅门口,生怕吴越从里头出来,便悄声道:“秋菊小声些,朱公子如今送吴越的东西,哪是些吃的,尽是千两银子的东西,教咱们如何分去?” 秋菊不以为然地用火钳将一只番薯翻了个转,拿两只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捏了捏,又用炭火堆上,道:“说她又怎么,我瞧朱公子也不过图个新鲜,过不了一年半载也便腻了。” 众姐妹眼见婉儿如今受了冷落,心里便替她有些不平,想起青楼女子的命本该如此,心头不免都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这时门帘一掀,夹着一股寒风进来一人,只见他一张木瓜脸,两只老鼠眼,唇边长了两撮小胡子,身上穿了一件貉子毛大氅,头上戴着一顶黑狗皮毡帽,左手中指与无名指各戴了一只金戒指,右手大拇指上则戴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青白玉扳指。 老鸨抬头一见此人,立刻满脸堆笑地招呼道:“哟,周大人,这么大的雪也来了?快坐下烤火!” 这人正是周侍郎,他哈哈一笑,迈步走了过来,眼睛四下一望,问道:“妈妈,婉儿呢?” 老鸨笑呵呵地对这丫鬟屏儿吩咐道:“去把婉儿叫下来,周大人来了。” 屏儿应了一声,飞快地朝楼上奔去。 秋菊丢开手中火钳,摇曳着走上前,一手攀在周侍郎肩上,笑道:“大人来了,眼里只有婉儿,咱们这些旧相识的,连瞧也不瞧一眼!” 周侍郎哈哈一笑,用手指勾起秋菊尖尖的下巴,小声道:“改日我便去你房里瞧你,把你上上下下仔细瞧个够!” 秋菊啐了一口,笑嘻嘻地甩开他,春兰问道:“大人如今官居七品,到底做些什么差事呢?给咱们也讲讲呗!” 周侍郎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到秋菊身边,搂着秋菊的腰道:“皇后娘娘让我负责城里的治安,我整日忙里忙外,不得半日空闲。” 从前周大毛成日打架偷东西,鸡鸣狗盗,调戏fù女,无所不做,如今倒管起治安来,众姐妹听着心里暗暗好笑。 老鸨笑道:“如今大人管了这份差事,长安城里的确比从前太平了许多!” 姐妹们都捂了嘴咯咯地笑起来,周侍郎正要打个哈哈,却眼珠发直地看着楼梯,放在秋菊腰上的手不觉也松了下来。 只听楼道环佩叮咚,走来一个丽人,只见她身披一件银鼠皮大麾,项上戴着一只黄澄澄的金项圈,耳上一对金嵌珍珠耳环,手掖在大麾下,露出一只黄澄澄的金手镯。 那脸上只淡淡地抹了些妆粉,淡扫蛾眉,在眉间贴了一片红色花钿。 见到周侍郎,脸上淡淡一笑,道:“周大人,婉儿来迟了。” 周侍郎魂不守舍地迎上去,一迭声叫道:“不迟!不迟!婉儿,我的宝贝!” 婉儿伸出一只皓若白雪的小手,周侍郎立刻捧了似地牵着。 春兰笑道:“婉儿,你又要和周大人去听戏么?” 婉儿眼波流转,在众人脸上淡淡一扫,没有说话,周侍郎却替她答道:“今日是婉儿母亲的冥日,咱们要去庙里进香!” 婉儿转头瞥了一眼周侍郎,周侍郎立马止住话,牵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帘子一掀,两人便走出大门而去。 秋菊见两人走了,啐了一口,道:“呵,还穿着去年那件皮子呢,周大人长周大人短的叫得那般亲热,怎不见他给你重新添一件新的呀?” 春兰用手肘支了支她,岔开道:“番薯快要糊了,快捡上来!” 秋菊用火钳夹了一只,果然已经熟了,于是众姐妹一声欢呼,将几只番薯分开来吃。 正吃得高兴,门帘又一动,进来一人,却是朱禹辰,老鸨抬头见到是他,笑道:“,朱公子来了。” 朱禹辰点头道:“妈妈,我来瞧瞧越儿。” 秋菊见他腋下夹了只黑漆盒子,问道:“公子又送吴越什么东西?” 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是前日托人寻的一支人参。” 老鸨心中连连咂舌,吴越这一番病,又不知花了朱禹辰多少银两,可惜自己半个子也没捞到,心中不免一声叹息,大感惆怅。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小满慌慌张张地从通往后院的门里冲了进来,便骂道:“小蹄子,走路也不会好好生生地走?” 小满似充耳不闻,见到朱禹辰,竟怔了一怔,才叫道:“朱公子,不好啦,姑娘自己走了!” 众人皆是一惊,不由面面相觑,春兰嗔道:“小满,你好好说话呢,大白天,满口胡说什么呢?” 秋菊也哼了一声,笑道:“吴越妹妹定是又和她那一起长大的哥哥出去玩去了呵,这病才好,便出去了!” 小满也不理众人,对朱禹辰道:“这是姑娘留给公子的!” 只见她一手捏着一封信,皮上写着“朱公子亲启”五字,手心里攥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另一只手拎着两双缎面鞋,一大一小,分明是一双男鞋和一双女鞋,那鞋面用红□□各绣了一对鸳鸯。 朱禹辰大惊,展开信纸,只扫了一眼,只觉心底腾起一层凉意,他手一松,腋下那只盒子摔在地上,里面一支雪白人参滚了出来。 ☆、佳节元宵 冬日里又连下了几场大雪,转眼已是元宵。长安府里照例按往年习俗,要在永平坊办灯会,让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灯笼,长安城老百姓聚在这里赏灯猜灯谜。 这年元宵又恰逢未来太子妃十五岁生日,知府为讨好皇后与定国侯,令人将各式花灯做得格外精美。 只见一只只兔子灯、莲花灯、老鼠灯、蝴蝶灯,吊在屋檐下,挂在树枝上,个个栩栩如生,件件精美绝lún。 夜幕降临,永平坊大街上人头攒动,远远望去,一片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人群之中,只见两个俏丽少女,正携手而游,一个身穿白色及地貂皮斗篷,将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只见她长了一张鹅蛋脸,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行若弱柳扶风,只能隐隐见脚上穿的是一双缀了一圈花貂皮的皮靴。 旁边的同伴头上梳了个双髻,拿两根红绳绑了,肤色微黑,一双眼灵动顾盼,说话之间便露出两只浅浅酒窝,衣着却十分朴素,身穿红色大棉袄,下身穿一条裹了白边的蓝棉裤,脚上一双帛履,虽是十分干净,左脚却露出一个线头,显是已穿了两三年。 两名少女皆貌若春花,一路携手而来,引得路人频频回顾,而两人却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瞧着两旁花灯。 只见那红衣少女向左右一顾,说道:“咦,少丹怎么不见了?”白衣少女侧头略略一顾,脸上大有焦急之色,道:“人太多,少丹哥哥走散了。” 红衣少女笑道:“不管他!咱们且自己玩罢!” 两人走到一只莲花灯前驻足,向那灯笼上的字凝神瞧去,只听那白衣少女口里念道:“一把刀,顺水漂,有眼睛,没眉毛,嗯,姐姐,我猜是鱼,你说是什么呢?” 红衣少女歪着脑袋沉吟片刻道:“我也猜是鱼!” 白衣少女却没有反应,红衣少女觉得奇怪,转头看她,却见同伴秀眉微蹙,怔怔地瞧着远处。 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隔了十来丈远的一棵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皆锦衣玉袍,男才女貌,一对璧人一般。 红衣少女脱口而出道:“是回蛮子!” 再回头看同伴,两颗泪珠儿已从她眼里滚了出来,红衣少女不由唤道:“吴越妹子,你” 原来这两人正是吴越和小雨,两人与少丹在元宵佳节相伴赏花灯,少丹却在人群之中走散了。 小雨话没说完,袖子却被吴越一扯,拉着她躲到一棵大树背后,小雨一躲之间,看见婉儿头向这边偏了过来。 虽是躲开,眼中的泪珠却止不住掉了下来,小雨叹了口气,将自己那张半旧的白绢递了过去。 吴越接过去抹了抹眼泪,又忍不住去瞧那树下之人,可泪眼朦胧中,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心中一阵酸楚,无以言表,吴越低头垂泪。小雨道:“你别哭,我便去把人给你抓来,你有话便跟他讲清楚!” 说完便要走,吴越忙一把拽住她,低声央道:“好姐姐,咱们回去吧!” 说着便拉了小雨往回走,好如今住在长安城西北街的义宁坊,是一片庶民居住之地,住的多是匠人、仆从,房屋矮小,多是一进一出的两间屋子,前面是厅,后面是房,房后带个小院,用作厨房。 坊西的来雀巷,隔一道坊墙已近田陌,小巷东头有一间木房,木漆斑驳,屋檐也残了一块,那便是吴越住所,两人走到门口,开门进去。 吴越借着外面灯光,将屋内烛火点亮,小雨伸手将大门关上,只觉屋内yīn暗潮湿,还不及自己那三间破瓦房,当下笑道:“好端端的花满楼不住,却赁了这破房子,每月竟要花费一百二十文!” 吴越默然不语,脸上仍残着两道泪痕,她走到桌旁,愣愣发呆。 小雨走过去,拿起桌上一只针线篓子,道:“你成日绣这些花,虽也卖些钱,可实在太辛苦,前日我和你少丹哥哥说,不如邀请你搬到我们那里去,省下这一百二十文不说,咱们三人成日在一处,不更热闹么?” 吴越摇头,轻轻说道:“你们那里屋子也不大,我什么活也做不了,去了只是累赘。” 小雨知她心思重,又说道:“我瞧你心头分明想他得紧,却又为何偏偏不见他?” 吴越听他问话,那才止了的泪水又滚了出来,抽抽泣泣说道:“小雨姐姐,是我不好!” 小雨扑哧一声笑,道:“你哪有不好,我瞧你好得很!” 吴越不愿拂了小雨兴致,便答允了,她抹去泪水,幽幽叹了口气,走到琴桌边坐下,右手轻轻拨弄两声琴弦,调了调琴弦,便弹了起来,一面低低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殿下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殿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小雨听歌声婉转清丽,不觉有些痴了。那歌声似是山中折花少女,碰上一个心仪的少年郎,两人一起在山间行走,不料大雨倾盆而至,两人竟渐行渐远,各自失散。 小雨喃喃道:“山有木兮木有板,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曲子听起来有些凄冷,是什么意思?” 吴越起身,徐徐走到窗边,半晌,她才轻声说道:“这首曲子叫《越人歌》,歌里写一个民间女子,在江上泛舟,遇见了殿下,她对殿下一见倾心,却不知殿下心里有没有她。” 小雨若有所思,问道:“那她该问问殿下的,我想这位姑娘能唱歌,必是位才貌 俱佳的女子,殿下岂有不爱她的道理?” 吴越缓缓说道:“纵使那位殿下喜欢姑娘,姑娘也不能接受他!” 小雨笑道:“那可真奇了,难不成这位殿下已然成亲?” 吴越黯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雨呵呵自己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上次来剪了一半的窗花,将它打开,对着烛火瞧了一瞧,甚是满意,当下又小心翼翼地照着折痕折了回去,拿起剪子又剪。 半晌,她将剪子放开,细细瞧了一眼手中的窗花,笑道:“我瞧那回蛮子对你倒是真心真意,你这可是自己想多了。” 吴越仍坐在琴边呆呆出神,冷不防听到小雨的话,正要说话,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少丹举着两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笑道:“我没瞧见你俩,想你们已回了。” 小雨看见冰糖葫芦,一声欢呼,丢开窗花便跑过来接过糖葫芦,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再将另一支递给吴越。 吴越咬了咬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道:“我不想吃!” 小雨便将糖葫芦递给少丹,道:“她今日心情不好,你吃!” 少丹笑嘻嘻地接过,问道:“妹子,我给你留着,你为何心情不好?” 话没说完,便听咕咚一声,吴越已倒在地上。 少丹大吃一惊,抢上去扶起吴越,急急唤道:“吴越,快醒醒!” 吴越双目紧闭,少丹忙将她抱到炕上,小雨早将糖葫芦随手甩开,此时凑上前来瞧,一边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昏过去了?” 少丹移过被子替吴越盖上,说道:“我去找个大夫来!” 小雨拦住他道:“别急,我瞧她是中dú了!”说着便伸手轻轻掰开下眼睑,细细看了一遍,自己又点点头,似是验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少丹吃了一惊,向吴越脸上细细一瞧,只见她面色有些苍白,额上微微冒着汗,手却冰冷至极,不由自言自语道:“中dú?我怎瞧不出来有中dú之相?” 小雨道:“你只道只有呕吐才算中dú么?” 少丹知小雨懂得去dú之法,当下也不分辨,催道:“你快想法子啊!” 小雨点点头道:“你去厨房取一只空碗来。”少丹应了,马上奔进厨房取了一只碗来。 小雨将碗放在地上,将吴越右手搭在炕沿,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小包,从里面取出八支针来,少丹见状道:“我出屋去。” 他料想小雨定会除下吴越衣衫,却听小雨低声道:“不用,你替我扶她坐起来。” 少丹哦了一声,赶紧扶吴越坐起,小雨拿一只手将她一头长发撩到胸前,便用手中长针在她颈上风池、天柱、肩井、哑门、风府五穴刺入,又用两针刺在头上承灵、阳白两处。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小雨拿另一根针刺在她右手中指上。 少丹屏声静气不敢说话,心里直念叨,老天保佑我这个多灾多难的妹妹,快快让她醒过来。 只见那右手中指上的针却慢慢滴出一滴滴黑血来,少丹大吃一惊,看来吴越真是中dú了。 那血顺着针滴在碗里,开始极慢,后来便快了许多,竟滴了小半碗之多,最后才转为红色。 小雨见那血色已转红,当下笑道:“dú已除尽,这下好了!” 果然吴越手指一动,慢慢睁开眼,小雨道:“别动,你头上颈上有针。” 说完伸手将八根针一一拔除。 吴越惊疑不定,问道:“小雨姐姐,我怎么啦?” 小雨笑道:“你中dú啦!还好碰上了我这个疗dú高手!” 吴越吃惊不小,只听少丹问道:“你可乱吃了些东西?” 吴越摇摇头,仔细想来,仍是摇摇头,小雨问道:“你今日可曾觉得身子不适?” 吴越仔细思索,说道:“也没其它症状,几日前有些口干,后来便时有呕吐,这两日,只觉得全身无力,头有些昏,犯困得紧!” 少丹追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吴越道:“我整日足不出户,只买些米和菜蔬,一日三餐,都自己做了吃。” 少丹与小雨对望一眼,小雨沉吟道:“我去厨房瞧瞧。” 当下便去了厨房,只听得厨房里头顿时叮叮当当一阵声响,随后小雨又回到屋中,摇头道:“似没有问题!” 少丹打量屋子,目光落到柜上一只绿色陶罐上,问道:“妹子,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吴越道:“是婉儿姐姐送我的杏仁粉,我让小雨姐姐喝,可她不爱。” 小雨眼睛一亮,走过去将罐子拿起,打开一看,已经空了,只听吴越又道:“昨日已被我吃完了。” 她想起婉儿,心下一片黯然,今日见她,果然气色已大好,与朱公子有说有笑。 小雨将鼻子凑到罐口嗅了一嗅,那杏仁之甜似乎还夹了一丝腥味,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将罐子拿到烛火旁细瞧,可那罐子已被吴越洗得十分干净。 小雨蹙着眉道:“我闻这罐里有天南星之味。” 少丹忙问:“那是什么?可是□□?” “天南星味微苦,xìng温,可祛痰、镇痛,无dú”,小雨回道,随即又蹙起眉,“无dú。” 少丹吴越对望一眼,均自失色,吴越想了一想,道:“婉儿姐姐待我极好,断不会害我,她前些日子身子不好,只怕这罐子正是装了yào的罐子。” 小雨点点头,笑道:“左右你当下已无事,日后吃东西仔细些,不什么不妥当的,先拿给我瞧瞧!” 吴越自是点头应了。 ☆、蝴蝶纸鸢 这年春早,到三月初,百花已开,日日风和日丽,从朱雀大街向南,一路车水马龙,长安城里的百姓在这明媚春日里都外出踏青。 这日一早,婉儿对应儿道:“今日约了朱公子去长河坝,你把我的纸鸢带上,我要玩纸鸢。” 应儿答允了,在屉中取出一只大蝴蝶,婉儿带着她与小满出了门而去。 长安城南边的朝南门一直向南,便是冒河,流过长安城二十余里,水流变缓,日久天长,形成了五百余亩的大坝子,因形状是个长条形,百姓们便叫它长河坝。 这坝背倚翠山,三面绕河,是块沃土,此时乍暖还寒,上面还没有耕种,便成了长安城里男男女女春日里的一个好去处。 婉儿三人走到长河坝,老远便见朱禹辰已候在长河坝,只见他穿一件宝蓝色堆花驼绒长袍,底下微微露出一截白缎裤子边,腰间系了一只白地青种翡翠平安佩,足上一双羊皮靴子,右手中拿着一根湘竹湖丝洒雪鞭。 见婉儿翩翩而至,朱禹辰忙上来相迎。婉儿对他嫣然一笑,道:“公子今日可是骑马来的么?” 朱禹辰点点头,也对她微微一笑道:“婉儿,你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只见眼前一亮,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纸鸢出现在眼前,婉儿赞道:“好漂亮的纸鸢!” “春日里放纸鸢最好,来,婉儿,我替你将线放好。”朱禹辰笑道,说着便将线团塞到婉儿手中,自己拿着那只纸鸢向远处走去,婉儿瞧着那线一寸一寸放长,忍不住咯咯直笑。 一阵春风斜斜吹来,眼看着便将手中大蝴蝶吹上半空,婉儿心头一喜,不断放开手中线团,那大蝴蝶便摇摇摆摆地越飞越高。 婉儿咯咯娇笑,一边奔跑一边叫道:“公子你瞧,它飞得多高啊。” 身边却没有朱禹辰的回答。 婉儿心中不安,忙四下张望,可是平地忽然起了一层层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婉儿环顾四周,连声呼道:“公子!公子!” 可仍是无人回应,婉儿心中愈发不安。 便在此时,听见朱禹辰笑道:“婉儿,婉儿,我在这里!”婉儿心中一喜,但环顾左右,仍是不见其人。 正在着急,又听朱禹辰叫道:“婉儿,婉儿,我在这里!” 婉儿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先前那只飞在半空的大蝴蝶,不知何时变成了朱禹辰,只见他笑道:“婉儿,你瞧,我飞得多高!” 婉儿见到朱禹辰,心头一宽,咯咯笑道:“你飞得再高,线也在我手上!” 话音刚落,手中的线啪的一声,竟断成两截。 婉儿一惊,想要伸手去拉住那截线,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朱禹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声音远远传来:“我要飞啦,你抓不住我的……” 不,不要,不要!婉儿发出一阵凄凉的哀嚎,两手在空中胡乱抓去,正在伤心着急,耳边只听见应儿轻轻唤道:“小姐,小姐,你怎么啦?” 婉儿听到声音,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手中紧紧地拽着被褥,应儿取过一条温巾,轻轻擦去婉儿额头的汗水,轻声问道:“小姐,你做恶梦了么?” 婉儿只觉口干舌燥,心兀自跳个不停,勉强点点头。 只听应儿道:“小姐,我正想叫醒你,朱公子不是约了小姐去长河坝玩么?时辰不早了,小姐得出发了。” 这话怎地与梦中之话十分相似?婉儿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应儿却浑然不知,她拿来衣衫,替婉儿梳洗打扮起来。 这时小满从厨房取来早点,婉儿想起刚才的梦,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地吃了几口,看应儿和小满收拾停当,心中犹豫不决,终于还是带着两人出门拦下一辆马车,向长河坝驶去。 一路婉儿坐在车里默然不语,应儿瞧她心神不宁,小心翼翼地问道:“朱公子好容易才约小姐出来,小姐不开心么?” 婉儿沉着脸嗯了一声,仍觉心头不爽快,当下伸手掀开车帘,向外瞧去。 只见大道上各种马车驴车轿子,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真个车水马龙,说不尽的衣香鬓影,瞧着瞧着,心头也不觉畅快起来,忖道:“不过是个梦罢了!” 当下回头对应儿笑了一笑,道:“我自然很高兴。” 小满见她开口说话,当下嘟囔道:“从前朱公子会来接咱们的,这回却让咱们自己雇了马车去。” 话还没说完,应儿便赶紧用手肘支了支她,小满见婉儿脸色一沉,吓得不敢再说。 马蹄声得得,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驾车车夫“吁”了一声,车子便慢慢停了下来。 应儿撩开帘子一瞧,对婉儿道:“小姐,到了。” 婉儿嗯了一声,应儿与小满先跳下车去,再扶她下来。 婉儿下车,举目一瞧,只见坝上人头攒动,许多商贩也来凑热闹,在坝中支起小摊,有卖历书的,卖杂干、年果子的,卖糖葫芦的,小孩子追逐打闹之声不绝于耳。 而梦中场景冷冷清清,与眼前大相径庭。婉儿心中不由又是一宽,四处张望,寻找朱公子的身影。 可坝上三五成群的人实在太多,三人一时竟寻他不着,婉儿正自焦急,忽听得道上得得马蹄之声,从北边过来一匹高头玉龙白马,马上骑着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公子。 小满眼尖,立刻拍手欢呼嚷了起来:“小姐,公子来了!” 婉儿这才看清来人,不由微微一笑,挥起手中丝帕,叫道:“公子,我在这里!” 朱禹辰驶近,勒紧缰绳停下,跳下马来,找地方拴好缰绳。婉儿见他身上一件宝蓝色堆花驼绒长袍,裤子、玉佩、手上马鞭竟与梦中一模一样,不由大吃一惊。 正在惊疑不定之际,朱禹辰已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道:“婉儿。” 婉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叫道:“公子。” 一时两人竟然无语。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今日天好,给这位小姐买只纸鸢吧,你瞧,我这只大蝴蝶,多漂亮啊,昨日刚扎上的!” 婉儿回头一瞧,身后来了个卖纸鸢的商贩,右手中擎着一大把纸鸢。 而那左手拿着的大蝴蝶,长着一对五颜六色的翅膀,与早上醒时那梦里的蝴蝶又一模一样,一双大眼,正瞅着自己。 婉儿全身一颤,不由向后退了半步,刚要说“不”,却见朱禹辰已掏出几枚铜钱递了上去。 “不,公子,婉儿今日不想玩纸鸢。”婉儿语无lún次地说道。 朱禹辰回头瞧她一眼,诧道:“你从前不是最爱玩这个么?” 早上那梦实在古怪,可教婉儿如何说得出口,正踌躇间,小满劝道:“小姐,你瞧,那么多纸鸢!” 婉儿抬头,只见半空果然飞着许多纸鸢,各式各样,有燕子、蝴蝶、蜜蜂、更有一只大凤凰,拖着三根长长的尾巴,在半空中摇曳着。 婉儿瞧一眼朱禹辰,只见他的衣袂在风中略略摆动,俊朗飘逸,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正瞧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动,忖道,好端端的人,如何能变成纸鸢? 当下对那商贩道:“蝴蝶不好,换一只罢!” 那商贩立刻递上一只大蜈蚣,道:“这是只罗鸢,放上两三年也不会坏!这蜈蚣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买这只吧!” 只见那只罗鸢做的长约六尺,通体呈黑色,一张蜈蚣脸面目狰狞,奇丑无比,不由连连摇头道:“更不好!” 朱禹辰也觉那蜈蚣太过丑陋,道:“蝴蝶翩翩,最是好看,正如婉儿一样。” 婉儿听那话语温柔,不由心中一动,道:“好,便是它罢!” 当下应儿接过大蝴蝶,几人捡了块人少的地,婉儿将线团攥在手中,让应儿拿着蝴蝶走远些。 这时一阵风来,应儿赶紧松手,那只大蝴蝶随着风扶摇而上,婉儿眼见着它摇摇摆摆上了半空,不由一阵欢喜,转头去瞧朱禹辰,见他也正仰头瞧那些纸鸢,不由更加欢喜,娇声道:“公子快瞧,我放得多好!” 朱禹辰笑道:“婉儿再跑快些,还能放高点!” 话没说完,忽觉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如意双髻、身穿青色衣裤的少女朝人群之中窜去。 好端端的路不走,却像个小子一样冒失,朱禹辰心头暗觉不快,他无意中低头一瞧,挂在腰间的那只玉佩,却不翼而飞。 朱禹辰心下明白,定是刚才那少女假装撞上自己,偷走了自己的玉佩,当下大叫一声:“小贼!哪里去?” 说完便追了上去。 婉儿听了朱禹辰的话,此时已跑开丈许,却见朱禹辰匆匆朝东奔去,不由大惊失色,叫道:“公子,你要去哪里?” 小满一直仰着头瞧那纸鸢,听见朱禹辰大喊有贼,才转头去看,匆匆一瞥之间,只看见一个青衣少女窜入人群。 她忙跑过去对婉儿道:“小姐,有贼偷了公子的东西,公子去追去了。” 婉儿惊疑不定,道:“光天化日,竟然有贼?” 旁边一老头刚好抱着小孙儿晒太阳路过,接着话茬道:“怎么没有,这几日人多,贼也多,昨日刚抓了一个,被打了个半死!” 婉儿心里仍兀自跳个不停,她转头去寻朱禹辰身影,可茫茫人海,哪里还寻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见? 小满见她眉头紧蹙,安慰道:“小姐不用着急,朱公子追上小贼,便会回来了。” 婉儿点点头,见风筝停在半空,似有下坠之意,忙又扯着线向前跑去。 朱禹辰紧赶急追,那青衣少女在人群之中穿梭来去,如鱼在水,自己身材魁伟,一时竟追她不上。 ☆、青衣少女 片刻间,朱禹辰便眼睁睁见那青衣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远,随后径直便向山上奔去。 朱禹辰心头一喜,山上人少,自己无论如何也能追上,当下也朝山上赶去。 无奈那少女身手甚是灵活,在树丛小径中一跃一闪,便没了踪影,朱禹辰追至一棵树下,举目四望,四周皆是还只是长了幼芽的树,哪里还能寻见少女身影。 此时日头高高挂在天上,朱禹辰一路穷追,不觉已出了一身汗来,当下走到路旁一块巨石上倚着休息,情知已拿不到那贼,不由忿忿骂道:“该死的小贼,今日算便宜了你!” 话音一落,忽觉一只巴掌软软地拍在自己右肩之上,随后便听见咯咯一声娇笑,抬头一看,只见一片青衣掠过,便又不见了踪影。 原来那小贼便躲在自己倚的山石背后。她偷了东西还敢戏弄自己!朱禹辰越想越气,绕到山石后一瞧,石后竟也有一条小径,曲曲折折,也不知通往何方,再抬头一看,那少女正奔在不远之处。 朱禹辰只觉心头一股怒火,当下想也不想,拔腿便追,那少女似是有些体力不支,慢了下来,眼看便要追上,朱禹辰心头大喜,喊道:“小贼,看你往哪里跑!” 那青衣少女头也不回,只顾自己向山上奔去。 转过山坳,只见一条溪,潺潺流水,朱禹辰见到水,忽觉口干舌燥,再一瞧,又不见了那少女人影,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气恼。 心中忖道,不过是块玉佩,自己不慎掉的东西还少么,何必为一块玉佩折腾如此之久。 当下便决意不再去追那小贼,他走到溪边,俯下身去捧起水来喝。 那溪水清澈见底,朱禹辰喝下一口,只觉甘冽清甜,全身顿时为之一爽,不由眉头一展,便又去鞠一捧水,这次刚一俯身,只听咕咚一块石子,不偏不倚掉入面前水中,水花四溅,溅了他一脸一身。 朱禹辰转头一瞧,对面一株树下人影一闪,又是那个青衣少女。 朱禹辰知道对方戏弄自己,当下甩开大步,提气又追,心头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小贼拿到,先打她个鼻青脸肿再说。 说也奇怪,无论朱禹辰如何催力,却始终追那少女不上,那人似乎知道他追不上自己,总是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着,与朱禹辰若即若离。 朱禹辰灵机一动,当下佯作疲劳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今日累了,不和你玩了,大爷回去了!” 说罢便往回走,走出五六丈,猛然回头,伸手一抓,将一人胳膊紧紧抓住。 那少女猝不及防被朱禹辰抓住,只觉胳膊一痛,哎哟一声叫起来,随后便骂道:“回蛮子!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抓我干嘛!” 朱禹辰看清这少女模样,心中又惊又喜,忙松手作揖道:“原来是小雨姑娘,得罪,得罪!” 小雨笑道:“你追我干嘛?” 朱禹辰一时语塞,他低头一想,却瞧那块玉佩好端端地挂在自己腰间,想是自己刚刚倚着石头休息的时候,小雨偷偷拍自己肩膀,在自己扭头之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玉佩挂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这丫头手脚如此快捷,真令人匪夷所思,朱禹辰瞧小雨笑靥如花,脱口问道:“姑娘,越儿在哪里?” 小雨手一伸,随手在路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什么越儿?” 她睁着一双美目瞅着朱禹辰,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可那眼里却写满笑意,朱禹辰心中一宽,知她定是知道吴越下落。当下将那玉佩取下来,双手递上。 “这块玉佩我自幼便带在身上,姑娘若是喜欢,在下送给姑娘玩!”他说道。 只见那白地青种的翡翠雪白底色,绿云成团,通体精雕细琢,是块好玉,小雨咯地一笑,伸手推开,道:“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朱禹辰瞧见她一身粗布青衫裤,袖口还打了个补丁,连只耳钉也没有,心中一动,忖道,这乡下丫头不识货,不知这玉值很多钱! 当下又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道:“姑娘若是不喜欢玉,这个拿去买些喜欢的物件!” 小雨双颊一红,仍是将他手推开,道:“我可不是来讹你钱的,你若想向我打听吴越,只须回答我三个问题!” 朱禹辰大喜,忙揖手道:“姑娘且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雨呵呵一笑,歪着头瞧着他道:“你心里喜欢吴越多一点,还是喜欢婉儿多一点?” 朱禹辰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心中只有越儿!” 小雨咯地一笑,又问:“那你可知她为何要离你而去?” 吴越走时留下书信给自己,寥寥数笔,并未说离开的原因,只说让公子忘了自己,又嘱他要好生待婉儿。 朱禹辰一时怔住,心中似是知道她为何要走,此时却说不出口,只得讪讪说道:“在下得罪越儿,总是在下不好!” 小雨呵呵又笑两声,说道:“我再问你,你可知吴越心中喜欢的是谁?” 朱禹辰闻言脸色一变,吴越从未说过喜欢自己,可女儿家的娇羞与欢喜早让朱禹辰对她心知肚明。 可小雨这么一问,心里却立时心虚起来,莫非她不辞而别,竟是心里有了别人? 小雨见他犹豫不答,大为不满,哼了一声,道:“吴越的心事,你自己都不知道,还见她做什么?” 说完便抬腿要走,朱禹辰慌忙伸手拦住她,道:“在下只想见她一面,还请姑娘一定要告诉在下。” 小雨见他言辞恳切,脸上大有焦急之色,不由心软下来,说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回答一个,怎么办呢?” 自从上次长安城jiāo手,朱禹辰便知这丫头古灵精怪,轻功高于自己数倍,若她要走,自己万万留不住也追不上,但若要以武力相胁,只怕适得其反。 当下只得垂手而立,眼巴巴地瞧着小雨,心中真是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竟会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束手无策。 小雨仰着头,眼珠滴溜溜一转,说道:“好罢,你若答允我两件事,我便告诉你。” 朱禹辰问道:“哪两件事?” 小雨却笑道:“你先答应我,我再讲!”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朱禹辰一怔,自己若答应了她,却又办不到,岂不是失信? 这么一想,脸上大现犹豫之色,说道:“别说两件事,便是二十件,二百件,姑娘吩咐了,在下能办的,自然会办,可若办不到之事,比如,姑娘要在下马上去死,那便麻烦了。” 小雨笑道:“自然不会让你去死!” 朱禹辰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小雨一声欢呼,将唇边叼着的青草吐开,笑道:“把你那只听话的鹰,送给我吧!” 朱禹辰忖道,这丫头想法果然稀奇古怪,这老鹰万万不能给她,当下说道:“那鹰跟了我十年,只认我一个主人,我若送你,它飞上天,仍是会回到我身边。” 小雨笑道:“我拿笼子把它关起来,每日捉虫子喂它。” 朱禹辰摇头道:“苍鹰若不能飞上天空,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你喂的东西。” 自己喜欢那苍鹰,自然不想它死掉,小雨大失所望,想了一想,只好悻悻地说:“那你借我玩一个时辰。” 朱禹辰心下大宽,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 当下他将手指放到唇边,吹出一声啸声,直送出里许,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一只鹰从东边飞来。在俩人头顶半空徐徐盘旋,小雨喜道:“这只鹰这么快便飞来了?”朱禹辰道:“它平日离我不出里许,我一唤便到。” 小雨忙叫道:“好鹰儿,快下来,我这有ròu条吃。”说完当真从怀里摸出一根ròu条来,但只见那只鹰只在半空盘旋,却不飞下来。 朱禹辰笑道:“你便是这样唤它一万年,它也不会理你。”小雨忙央道:“那你快教教我!” 朱禹辰当下教小雨如何唤这只鹰,如何遣这只鹰,以及一些常见的口令,小雨从小山里长大,和百兽为伍,竟学得飞快,只过一柱香。 她拿手指吹出一个音去,那鹰竟向她徐徐飞来,停在她肩上。 小雨大喜,拿ròu条喂它,那鹰却不吃,只瞧着朱禹辰,朱禹辰手抚鹰背,对它用回语叽哩咕噜说了一通,那鹰便叨了小雨的ròu条吃了下去,小雨问道:“你和它说什么了?” 朱禹辰笑道:“你又听不懂,横竖从今以后,我这鹰便认了你这个朋友啦!” 他顿了顿,又道:“姑娘要在下办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小雨伸手抚摸鹰的背脊,听它嘴里发出咕咕之声。那鹰瞧着小雨眼神极为温柔,已然默认了她是主人的朋友。 小雨心头大喜,瞧也不瞧朱禹辰,说道:“第二件事嘛,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说罢!” 朱禹辰大急,若小雨刁难自己,想个十年八年如何是好? 小雨转头瞥了他一眼,道:“我约了吴越未时在百花园赏杏花,你去那里瞧瞧,或许可以见到她!” 朱禹辰大喜,一揖到底,道:“多谢姑娘!” 小雨忙着和鹰逗乐,头也不回地将手一挥,朱禹辰当下扭头便大步流星地下山而去。 ☆、杏花树下 百花园里杏花早开,一眼望去,一大片杏林胭脂万点,夹杂着丝丝甜香倘佯在树枝上。园中游人尚多,男男女女皆穿春服,或在树下观花,或三两聚在一处说笑。 朱禹辰自然无心赏花,他眼睛掠过周围,却没有瞧见吴越身影,当下忖道,越儿不喜欢人多,须得往人少之处寻去,当下便向杏林深处走去。 绕过一座山坳,只听得有流水叮咚之声,只见一棵杏树,花开得正好,树底下一块洁白山石,一个身姿绰约的白衣女子正斜着身子坐在石上。 她大半个身子隐映在树下草丛,一枝杏花恰好遮住了她的脸,只能见到那白裙上绣了一支红梅。 只见她除了鞋袜,正将一双雪白晶莹的小脚浸在溪水之中,突然俯下身去,用手轻轻拨动溪水,口中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这不是自己苦寻几个月的吴越么?朱禹辰心口砰砰直跳,怔了怔,缓缓走了过去。 吴越听到身后轻轻脚步声,说道:“小雨姐姐,你瞧,这儿有一条小鱼。” 溪水清澈见底,只见一丛绿油油的水草旁游过一条小鱼,听到说话,便一下窜入水草丛中,吴越大感有趣,不觉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身后却无人回答,吴越觉得奇怪,刚想回头去看,突觉一双手臂极其温柔地环住了自己。 那动作极其轻柔,吴越却吃了一惊,她身子一颤,正要回头,却见溪水之中映出一张俊朗的脸来。 只听身后那人低低说道:“越儿,我找你找得好苦。” 吴越突觉喉咙像被塞入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心中一酸,两颗豆大的泪珠儿从眼里滚了出来,掉入溪水之中,dàng开一圈涟漪。 朱禹辰环住吴越,将她拥入怀中,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她一头秀发,久久无语。 良久,才松开手,瞧见吴越已是满脸泪水,便从怀中取出帕子替她抹去眼泪。 吴越悄悄离开花满楼,只为成全婉儿,只为躲开这个男人,可离开以后,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思念他。 元宵之夜见他和婉儿在一起,吴越心中五味杂陈,却忍着狠着心不去见他,之后每日,却度日如年。 可自己受着这天大的委屈,又如何能说? 吴越只能伏在朱禹辰怀里哭泣,良久,才呜呜咽咽地说道:“越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朱禹辰手指轻轻拂过那张白玉般的脸庞,叹道:“越儿瘦了好多。” 他转头瞥见草丛中的鞋袜,便伸手将鞋袜取了过来,柔声道:“天还冷,先将鞋袜穿上!” 吴越出门匆忙,来不及换下这双带棉绒的帛靴,到了百花园才逛了一会,便觉双脚有了一层汗,走到溪边,见四下无人,便除了鞋袜将脚放到水中凉快一会。 经朱禹辰一提,吴越这才想起自己光着脚丫,她脸一红,赶紧去接袜子,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我来。” 说罢便伸手将她一只脚从水中提了出来,撩起自己长袍,把脚放在自己那条雪白锦裤上擦干水,再用双手捂着,好一会,觉得那脚不再冰凉,才将这袜子给她穿上。 吴越早已羞红了脸,不敢说话,却又忍不住去偷偷看朱禹辰的脸,眼睛一碰上那双黑眸,便赶紧低下。 朱禹辰笑道:“越儿的脚真好看。”说完便去拿她另一只脚。 吴越微微侧身,赶紧用手去挡,道:“我这脚可一点也不好看,被一只老鼠咬过。” 朱禹辰记起少丹那晚大闹花满楼曾说过此事,不由又微微一笑,道:“让我瞧瞧。” 只见那脚白如白玉,脚背的ròu色便入透明一般,隐隐映出几条青筋,五个脚趾的指甲都作淡红色,像五片小小的花瓣。 中间那只脚趾上却缺了块ròu,赫然像被什么东西咬去一样,吴越红着脸道:“你瞧,这儿便是那只老鼠咬的。” 朱禹辰点头道:“我的右脚脚趾上也有个洞,不过,比你这个可大多了。” 说罢朱禹辰三下两下除掉右脚鞋袜,果然小脚趾上缺了好大一块ròu,吴越瞧着心痛,问道:“痛吗?” 朱禹辰笑道:“十多年了,如何还会痛?” 吴越好奇地问:“也是被老鼠给咬的么?” 朱禹辰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道:“咱们天山,只有狼,没有老鼠。”吴越不由打了个寒噤,道:“你碰到狼了?” 朱禹辰点点头,一边为吴越穿好右脚的鞋袜,说道:“咱们放羊,有羊的地方自然有狼,那年我才八岁,一个人到草原上去玩,结果碰见了一只狼。狼平日都是成群出现,那日独独见到一只狼,我还以为是条迷路的狗,便上去摸它,那狼跳起来便来咬我,我吓得转身便跑。” 吴越不由吓得脸有些发白,颤声道:“后来呢?” 朱禹辰道:“我跑掉了一只鞋,被那只狼咬住了脚趾,便在这时,我父亲赶到了,才救下了我。” 虽没有亲眼见到,吴越仍是吓得小脸发白,半晌才道:“还好伯父及时赶到。” 朱禹辰伸手揽过她的肩,道:“若有一日,我带你去见他,你可愿意?” 吴越吃了一惊,只觉心里慌乱犹如鹿闯,这实在是自己从未敢想象之事。朱禹辰见她不答,却也知她心思,说道:“可惜我妈死得早,要不,她见了你一定喜欢得紧!” 说着他叹了口气,续道:“在我们那里,头和脚都是极尊贵的,男女婚嫁之时,男子要为妻子洗一次脚,亲人过世,家人也要为他洗脚。” 说着顿了顿,又叹一口气,才道:“我妈死的时候,我还小,我给她洗脚,还以为她睡着了,口里还说道‘娘,日后我要常给您洗脚’。” 吴越听他话语凄凉,知他心里难过,当下安慰道:“伯母有你这个孝子,在天之灵,一定也欢喜得紧!” 想起自己已没了双亲,也不由黯然,朱禹辰见自己的话勾起吴越伤心的事,忙岔开话道:“今日咱们且好好在这园子里逛一逛。” 吴越嗯了一声,眉头舒展,见一片杏花落在朱禹辰肩头,便伸手替他拈起,两人四目相对,深深凝望,朱禹辰心中一dàng,揽住她肩,便想在她脸颊上一吻。 正在这时,却听后面一人咯地一声笑,说道:“回蛮子,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我可得回去好好想件大大的难事让你办!” 两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瞧,只见一片青色衣衫在一株杏树上掠过,转眼便又不见了,只有那树略略一动,落下一阵雨似的杏花花瓣纷纷扬扬,落英缤纷,随风洒在二人身上。 吴越道:“是小雨姐姐,她说的是什么话?” 朱禹辰呵呵一笑,将上午之事说了,吴越这才明白为何晌午小雨心急火燎地拉了自己来百花园,不由莞尔一笑。 朱禹辰听她讲了自己如何到得此间,心中不由更加诧异,自己快马加鞭,竟然还落在她后面,这丫头轻功之好,只怕天下无敌。 当下两人在园子里携手而行,直逛到近落日接山时才出了园子,在附近找了间整齐的餐馆将晚饭吃了,朱禹辰扶吴越上马,送她回家。 两人回到吴越住处,朱禹辰见房子破旧,屋檐低矮,一伸手便可触及屋顶,不由蹙起了眉。 待走进屋中,只见这外面一间堂屋四壁空空,只放了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桌上是半碗未吃完的米饭,一碟咸菜和一盘蔬菜,看来这便是吴越的晌午饭。 进了里屋,只见背面一张土炕,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自己送的两件皮氅放在床头,想是夜里当被褥在盖。 屋子空空dàngdàng,东头一张方桌,自己送的那张九霄环佩端端正正摆在上头,琴面干净,想是每日都在擦拭,琴边一只针线篓子,里面装了一副还未绣完的缎子。 朱禹辰走到立柜边,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件单衣,当下心里明白,想必吴越这几月便是靠典当自己衣服和绣花度日。 当下便轻轻搂过吴越,道:“我明日便在城南给你买间大宅子,再买几个婆子丫鬟给你使唤如何?” 吴越连连摆手道:“不,我在这里已和周围街坊熟识,他们待我很好,日后……” 说道这里便住了口,自己也不知日后怎么办,只好低下头去。 朱禹辰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他略一思忖,点头道:“也好,你且先委屈些日子,再过几月,咱们” 说道此间,他也顿住了,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金子放在桌上,道:“今日出门,不曾带许多银两,你且先用着。” 说罢便凑上前去,在吴越耳边轻声说道:“越儿,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 吴越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自己到底还是辜负了姐姐,可公子待自己这般深情,自己又如何舍得放下他。 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轻轻拉起朱禹辰的手,道:“越儿不走,越儿永远不会离开公子。” 朱禹辰大喜,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住,良久才放开,目光移到炕上。 吴越见他眼睛瞧着那张炕,脸一下便红了,正自忐忑不安,却听朱禹辰道:“越儿,我近日很忙,不能时时来看你,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吴越知他心思,点头道:“越儿永远在这屋子里等公子。” 朱禹辰大喜,在她额上深深一吻,拉开门走了。 ☆、端午粽子 云卷云疏,日起日落。树上的叶子从树枝里钻出来,一天天长大,光秃秃的枝丫便渐渐披上一层浅浅的绿,在日复一日的春风里渐渐长大,终于枝繁叶茂了起来。 这日端午,家家户户都买了艾草悬在门口,再用粽叶包了粽子来吃,一到饭时,大街小巷便飘着淡淡的米香和粽叶的味道。 到了傍晚时分,小雨和少丹带着一只刚打的野兔来看吴越,推开门,见吴越正在堂屋里包粽子。 见两人进来,吴越忙起身招呼道:“快来瞧我包的粽子!” 只见她手边粽子包得大一个小一个,有几个米包得多了,粽叶都没裹上,露出白白的米粒来。 少丹笑道:“妹子包得不错,你俩接着包,我去将兔子杀了。”说着便拎着兔子去了厨房。 小雨走过去将那几只露出白米的粽子皮打开,将糯米倒了一些出来,重新裹上,笑道:“你这包的哪是粽子,瞧我的!” 吴越长在花满楼,一直养尊处优,哪里包过粽子,往年瞧院里的姐妹包粽子玩,今日便依葫芦画瓢,想不到自己包的着实难看。 只见小雨手中的粽子,大小恰到好处,棱角分明,不由点头笑道:“还是小雨姐姐包的好看!” 当下也学着小雨的样子包起来。两人包好粽子,小雨便拿去厨房屉上蒸了起来。 待到少丹将兔子烧好,粽子便已熟了,小雨将粽子从厨房拿到堂屋,空气中那香气便紧一阵松一阵似地散了出来。 小雨笑道:“来,咱们吃粽子!” 说罢便伸手拿粽子,少丹见吴越心神不宁地瞧着大门,便伸手拍了一下小雨的手,道:“客人未到,你急什么?” 小雨哦了一声,转向吴越笑道:“他几时才来?” 吴越脸上一红,见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便道:“这个时辰未来,只怕不会来了,咱们先吃吧!” 说着便伸手拿了一只给少丹,再拿一只给小雨,自己也剥开一只,慢慢咬了一口。 小雨剥开皮,便大大地咬了一口,道:“咱们好歹给他留一只便是。” 端午佳节,朱禹辰却不来看自己一眼,吴越心中自然是有些失望,她咬了一口,虽是香气四溢,嚼在嘴里却半点滋味也无。 小雨瞥见了她一脸失落,便问道:“回蛮子上次几时来瞧你的?” 吴越轻声回答:“上月初九!” 小雨一怔,奇怪:“今日初五,他一个月才来瞧你一回么?” 吴越叹了口气,怅然道:“他不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上次他来,送了些东西,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少丹知她心中难过,便默然不语,一时屋中无人再说,三个人闷着头吃手中粽子。 小雨三口两口将一只粽子吃完,心中却越想越气,猛然将桌子一击,骂道:“这个回蛮子!成日三心两意地哄人,定是躲在花满楼跟那个女人快活逍遥,我这便去拿了他来!” 说罢便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向房门奔去。 吴越一听她要去花满楼把朱禹辰带来,不禁大惊失色,道:“小雨姐姐,使不得,不要去!” 可那“去”字还未出口,小雨已拉开房门窜了出去,吴越起身顿足,对少丹道:“少丹哥哥,你快拦住她!” 少丹见她秀眉紧蹙,一脸焦急,但小雨轻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如何能追得上,只好安慰道:“妹子莫急!” 吴越见少丹不动,连连跺脚叹息不已,正一筹莫展,门口人影一闪,小雨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吴越见她回来,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哪知小雨进门便拽住少丹胳膊,口中嚷道:“我打不过他,需得你帮我,你快和我一起去!” 少丹哪里会去,笑着推脱道:“我也打不过他!” 小雨怒道:“你和你师父学了半年功夫,他说你进步十分快,少废话!快走!” 说着便使劲拽他,少丹知道吴越不想自己去为难朱禹辰,自己也不想见老鸨和那群姐妹,当下气沉丹田,小雨一拽之下,竟纹丝不动。 小雨气得拔起拳头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少丹呵呵一笑,道:“想打架么?我奉陪便是!” 小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瞧见吴越手中吃剩的半颗粽子,便笑道:“这样罢,你来抓我,若妹子这个粽子吃完你也没碰到我的衣衫,那便算你输了,你便乖乖地跟我去拿了那回蛮子来。” 少丹扫了一眼屋子,这屋不大,心中一盘算,道:“若只呆在这屋中,倒可以答应你!” 小雨笑道:“好!”说着便去关大门。 少丹见她关门,哪容她转身,丢开手中粽子便向她扑了过去,哪知小雨后脑勺似是长了眼睛一般,手在门栓上一搭,反身一个鹞子翻身,脚在门板上一点,反身越到少丹身后。 屋中只听见她衣服轻轻摆动之声,脚落在地上却是悄无声息,少丹喝了声:“好!”当下回身又向她扑去。 小雨向前窜出一大步,在墙上一点,又躲开少丹,仍是落在他身后趁他还未回过身来,便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少丹哎哟一声,笑道:“咱们几个月没打架,你的轻功又长进了不少!” 小雨咯咯一笑,道:“叫你拜我为师,是你自己不学!” 少丹也笑道:“好,我明日便拜你为师!” 两人斗着嘴,脚下却没停下来,两人在小小一间堂屋里上窜下跳,你追我赶,忙得不亦乐乎。 只见小雨身轻如燕,跃上木桌,眼见脚下便要踩在那粽子上,可不知她身子如何一歪一斜,便飞了出去,吴越只看得一阵眼花缭乱,惊呼连连。 少丹先前自忖这屋小,长宽不过丈许,哪知未曾想小雨竟如此灵活,总是在自己手指将触未触之际,她身子一缩一矮,竟像条鱼儿一样溜走。 当下心中不由有些焦急,回头一瞧,吴越手中那半只粽子还只剩两口便没了,不由大叫起来:“妹子,你可别吃那粽子了!” 小雨这时双脚一点,已反身跃到梁上,她嘻嘻一笑,道:“人家心里巴不得见到回蛮子,你让她不吃怎么行!吴越,你快快一口将粽子吞了!” 吴越听到“回蛮子”三个字,脸蛋红了又红,当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却听少丹笑道:“你敢窜到梁上去!” 说完自己双足一瞪,也窜上房梁,那房子本来又矮,两人在梁上追逐,尘土纷纷落下,吴越见到屋顶似要塌了一般,心中叫苦不迭,连连叫道:“你们俩别打了,粽子都沾上灰了!” 少丹哈哈大笑道:“好妹子,沾了灰的粽子万万不能吃,吃了肚子会痛,你快快地扔了它!” 话音刚落,吴越眼前人影一晃,只觉一只手将自己举着粽子的手向口里一推,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块粽子便已丢进口中。 跟着便看见小雨气定神闲地叉着腰站在桌旁,得意地笑道:“想见回蛮子,便是团泥也会吞下,沾上点灰算什么?” 说完笑吟吟地问吴越:“我说得对不?” 吴越一时无语,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小雨抚掌大笑,对少丹道:“你输了,快跟我走!” 少丹见吴越一脸无可奈何,便坐在梁上,晃着两条腿道:“你若能将我从这梁上拽下去,我便和你去!” 小雨见他赖皮,气得牙痒痒,当下也不多说,双腿在地上一蹬,身子腾空,便向少丹扑去,却见少丹不躲不闪,只坐在梁上,笑嘻嘻地dàng着两条腿。 小雨一把抓住少丹的腿便向下拽去,可手上的力竟像在扯一块千斤重的大石一般,竟半点也拽他不懂。 小雨忿忿骂道:“你敢使这个‘千斤坠’,我揍死你!” 说罢便趁着扯他腿上之力,跃上房梁,提拳便向少丹头上打去,少丹略略一摆头,伸手去搁开她的拳头。 小雨见她反应极快,赞道:“你这大半年师父没白跟,功夫已远在我之上。” 少丹笑道:“那你明日便拜我为师如何?” 小雨笑道:“明日再说,今日你须得跟我去帮妹子将她心上人抓来见她!” 吴越总算费力地将塞入口中的粽子咽下,听到小雨说起“心上人”,不由又一阵面红耳赤,可少丹仍是摇头不答应,小雨便又出拳相向。 顿时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在梁上拳来掌去地jiāo上了手。 吴越大急,站在地上大声叫道:“少丹哥哥,小雨姐姐,你们别打了!” 两人哪里肯听,又拆三十来招,只听小雨“啊呀”一声,肩上中了少丹一掌,她身子一歪,倒栽葱似地从梁上摔了下来。 少丹一怔,大惊失色,自己手上并未用力,哪知竟将她打了下去,眼见小雨头便要重重落到地上,当下想也不想,飞身从梁上跃下,伸手去抓小雨。 未料小雨将触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之时,手在地上一点,身子已倒转过来,脚稳稳落在地上,她一把揪住少丹,道:“你又输了!” 少丹这才知她耍诈,气得哇哇大叫:“你敢耍赖!” 小雨笑道:“那日我听你师父教你什么‘兵不厌诈’,你没学会,我倒懂了,哈哈!” 少丹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一抄:“随你怎么说,横竖我是不去的!” 小雨气得又一拳打过去,少丹将脖子一缩,退到门口,小雨不依不饶,又一拳挥去,少丹笑嘻嘻地往旁边一闪。 这时门忽然打开,小雨没料到少丹会躲过自己这一拳,那拳头不偏不倚,正打到来人身上,只听“哎哟”一声,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谷中誓言 来人正是朱禹辰,小雨并未使劲,拳头砸到他身上,倒也不觉得痛,只听他哎哟一声,笑道:“小雨姑娘,为何又用拳头招呼我?”说着走进屋来。 小雨脸上一红,回头瞧一眼吴越,刚想说:“我正要去拿你!”胳膊却被少丹一把拽住便向外奔去。 朱禹辰一怔,道:“两位为何见了我便走了?” 少丹呵呵一笑,回头道:“咱们有事,先回去了,你和吴越妹子好好吃粽子罢!” 原来他寻思朱禹辰来去匆匆,好不容易来一趟,自己与小雨若留在屋中,自是大为不便,当下拽着小雨便走了。 小雨力气哪有他大,只听她声音远远从巷口传了过来:“讨厌,我才吃了一颗粽子!” 朱禹辰进屋,反手关上门,吴越早已红着脸站起来,屈膝行了个礼,低声道:“公子今日吃了粽子么?” 朱禹辰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拉她一同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递过去,道:“我昨日得的,送给你!” 打开一看,里面是只金镯子,通体乌黑,又用金丝扎了支梅花在上面,吴越叹道:“又让公子破费!越儿只想公子来瞧瞧越儿便已心满意足!” 朱禹辰微微一笑,将她手拉过来,想要将镯子套在上面,却见腕上戴了一只,颜色与自己这只十分相似,不由咦了一声。 吴越莞尔一笑,将自己那只摘下递给他,朱禹辰接在手中,只觉比自己这只轻了许多,才知是用木所雕,当下笑道:“这只镯子旧了,扔了罢!” 吴越连连摆手,道:“这是姨妈所赠,越儿每每瞧它,便会想起姨妈和爹娘,公子别扔了它。” 朱禹辰笑道:“我不知这是越儿心爱之物,是我不对,这两支镯子颜色大小差不多,都戴上吧!” 说完便将两支手镯都套在吴越左手腕上,吴越瞧那镯子,做工精美,不由心中欢喜,转头对朱禹辰嫣然一笑。 朱禹辰瞧吴越碗中只有一张粽叶,便拿起一颗粽子剥了递给她,道:“越儿再吃一只。” 吴越红着脸吃完,朱禹辰问道:“越儿还想吃么?” 吴越摇头道:“已经够了!” 朱禹辰一笑,拉起她便往外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打开门,只见门口立了一匹高头大马,见到主人,仰头一声长嘶,朱禹辰将吴越扶上马鞍,自己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那马便驮着二人向北面而去。 不一会两人便到了光化门,此时正是关城门之时,只见那两扇钉着铜钉的大门正由两名守门兵士推着缓缓合上。 朱禹辰见那门眼看便要合上,用手猛地一击马屁股,叫道:“好马儿,快跑!” 那头玉龙白马长嘶一声,飞也似地冲将上去,两名兵士听见马蹄声急,都转头来看,便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马儿驮着两人冲出城门。 出了城门,住家渐渐稀疏起来,偶尔传来三两声犬吠,再奔了半个时辰,只见良田渐少,两旁全是绵延起伏的山川。 朱禹辰勒转缰绳,转入一条饷道,又走小半个时辰,转入一条山路,那马儿便慢了下来,吴越只见两旁黑黝黝的山,似是到了一片山谷之中。 又行了一炷香时分,朱禹辰道:“到了。”说着便翻身下马,将吴越抱下马来,吴越脚一触地,便觉软绵绵的,似踩在一床厚厚的地衣上,她低头一看,脚下是一片草地。 四周悄无声息,只听那虫鸣啾啾,初夏夜里偶有一丝风吹过,拂过周围树林,发出轻轻沙响。 鼻中闻到茜草芳香,吴越不觉唇边泛起笑意来:“公子,这草的香味真好闻!” 朱禹辰淡淡一笑,揽过吴越的肩,轻轻一扯,两人便坐在草地上。 握在手中的肌肤温润光滑,朱禹辰拉着吴越的手,转头瞧她,只见她双颊生晕,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羞可人,不觉心dàng神驰,轻轻俯下头吻住吴越的唇。 吴越心头一热,只觉全身酥□□痒的,简直不能自持。 半晌,朱禹辰才放开她,仍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的脸颊,吴越不禁更加面红耳赤,思忖片刻,伸手去解开自己的衣衫。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竹青罗裙,外面罩了件杏黄簇金绣半臂,她慢慢解开半臂,露出颈下一大片雪白肌肤来。 朱禹辰本来年近二十六,正是血气方刚之龄,怀中拥着吴越柔软身躯,鼻中尽是她少女淡淡体香,不由口干舌燥,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难以呼吸起来。 这世上男女之情爱本是第一大诱惑,更何况抱着的是自己心上之人,朱禹辰瞧着吴越的手缓缓向下移去,心口跳动,全身血脉一骨脑地便向头上涌将上去,手也忍不住伸向吴越衣衫,只轻轻一扯,那衣衫便解开了来。 “公子赎了越儿,越儿便是公子的人了,可越儿还没有侍候过公子”,吴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向朱禹辰怀中又缩了一缩,低声说道,“今晚越儿、越儿” 朱禹辰觉得她身子发热,正难以自持,却听到她的话,猛然间便像被人喝住,用一大盆凉水自己头上浇下一般,心中一颤,他伸手摁住吴越正要除下罗裙的手,道:“越儿,你若只是想要谢我替你赎身,大可不必这样。” 吴越摇摇头,一双如秋水般眼眸看向朱禹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越儿对公子早已一见倾心。” 心中实在羞于出口,吴越的话越来越低:“从越儿见公子第一面开始,越儿心里便、便” 说道这里简直自己也无法听闻,一时两人无言而对,只听得彼此急促地心跳与呼吸之声。 朱禹辰不觉将脸逼近那双含羞眼眸,用手将吴越一把揽入怀中,喃喃问道:“越儿心里便想如何?” 吴越红晕双颊,抬眸瞧一眼朱禹辰,又马上低下头去,只觉大半个身子依偎在心上人怀中,忍不住一阵慌乱。 半晌,她才轻声说道:“拼将一生休,供君一日欢!” 说罢便觉羞不可言,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好一个‘拼将一生休,供君一日欢’”,朱禹辰不觉将手一紧,将吴越拥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你那晚,也下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娶!” 他只觉怀中柔软身躯微微一动,吴越伸出一只手将自己胳膊环住,一双眼瞧了自己半眼,尽是女儿羞涩,又带着无尽的欢喜。当下心头一热,唇便向吴越唇上压去。 吴越吻着朱禹辰,只觉一生之中再无似此时这般欢愉过,朱禹辰身子一阵比一阵滚烫,却让她又觉说不出的莫名紧张。 可朱禹辰始终只亲吻着她的唇,环在背上腰间的手虽颤动,却不去碰其它地方。 良久,一阵微微夜风拂过,吴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朱禹辰一惊,放开她道:“越儿冷吗?” 夜里寒气上来,自然会冷,吴越微微点头,朱禹辰起身去马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条帛被披在她身上,揽过她的肩头,道:“这样可好些?” 吴越有些不知所措,点头不语,朱禹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一股□□,将她除下的半臂重新理好,又重新将帛被裹在她身上,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始乱终弃,越儿,我定不会这般对你。” 吴越一怔,只觉心乱如麻,有些失望,却隐隐又十分欢喜,似乎自己已看到朱禹辰一片真情,感到他一片苦心。 两人相拥而坐,虽不说话,却觉彼此相依相偎,说不出的心满意足。良久,朱禹辰才又问道:“越儿父母为何取了个‘越’字?” 吴越答道:“我娘是余杭人,我姨妈说余杭在战国属于越国,所以她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原来越儿的名字是姨妈取的”,朱禹辰淡淡一笑,道,“吴越乃江南富庶之地,人杰地灵,历代美女层出不穷,难怪越儿也如此美丽!” 吴越嫣然一笑,道:“公子笑话越儿,越儿美么?” 朱禹辰见她一笑,一双黑眸似含了两泓春水一般,不觉痴了,握着她的手道:“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便是为一名叫西施的越国美女大动干戈,我不知西施长什么模样,但若像越儿这般模样,这仗才值得一打!” 虽知他是玩笑,可听心上人夸自己貌美,吴越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道:“越儿如何能和西施相比?若越儿是西施,定教两国不要为了自己打仗!” 朱禹辰嘴唇动了动,可终究没有再说,揽了吴越的肩,默默地瞧着头顶的苍穹。 这晚无月,只有那漫天星星,似一颗颗钻石般缀在白丝带子上。朱禹辰久久仰望苍穹,道:“想不到这里的夜空也这般美!” 吴越顺着他的目光,只见那黑丝绒一般的天空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星星,如梦如幻,忍不住赞道:“迢迢牵牛星,杳在河之阳。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公子你瞧,那两颗遥遥相望的星,便是织女与牛!” 朱禹辰在长安生活十多年,自然知这fù孺皆知的故事,当下一笑,道:“再有月余,便是两人一年一会的日子了,想来今日正忙着准备呢!” 两人瞧那两颗星,想到自己能与爱人相伴永远,不似织女与牛,一年才得相见一次,均自欣慰不已。 良久,朱禹辰开口道:“这儿人迹罕至,还无人取名,越儿给这取个名。” 吴越仰望苍穹,道:“今晚的星星近似伸手可摘,便叫‘摘星谷’如何?” “好名!”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我的家乡,每到夜晚,也是这般满天繁星。” 吴越忍不住问道:“公子家乡在哪里?” 朱禹辰缓缓道:“我生在天山脚下,喝天山的水,吃着那里的牛羊长大,虽在长安一十五载,可我的心里每日都在思念着家乡。” 吴越心中一怔,如此算来,他在长安呆的时日倒还要长一些,不由问道:“公子更喜欢长安还是家乡呢?” 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春日里,草原上百花盛开,花儿像碗口那般大,蜜蜂和蝴蝶在日头下围着花朵翩翩起舞;夏日里咱们回纥的勇士在草原上骑马打猎,家里的妻子做好晚饭,等着丈夫在炊烟中归来;秋日里漫山的叶子都红了,像火一般的层林尽染,河水映着火红的树林,像彩带一样蜿蜒到远方。” 吴越脑中浮现一幅美景,不由痴了,低声叹道:“好美的地方!” 朱禹辰轻轻揽过她的臂膀,继续说道:“冬日大雪,山河一片银装素裹,这时便躲在家里,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烤羊ròu串和葡萄干,哥哥弹起琴,妹妹便跳起舞。” 那话语低沉,似倾诉,似叹息,吴越只听得心潮澎湃,转过脸,正迎上那两道深邃的眼眸,只听他低低说道:“我爱我的家乡,它便是我身体里的血,若不能回到它的身旁,我将只有死亡!” 吴越一怔,心中隐隐有丝不安,道:“大唐不好么?” 朱禹辰深深看她一眼,缓缓摇头,道:“这儿只有越儿让我留恋。” 吴越心中一暖,又听他道:“越儿,若有一日我要带你离开长安,你可愿意?” 离开长安?吴越微微一怔,问道:“去哪里?” “去天山,去我家乡!”朱禹辰目光灼灼地看着吴越,问道。 吴越只觉握着自己的手一紧,当下应道:“越儿早已是公子的人,公子去哪里,越儿便去哪里,天涯海角,只要公子不弃,越儿便不离!” 朱禹辰心头一热,道:“越儿,从见你第一眼,我便已下定决心,要将你赎出来,将来总有一天,我还会娶你为妻!” 妻子?吴越大吃一惊,自己只想伺候公子,却从未想过会成为他的妻子,自己是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吴越心中又惊又喜,一时呆呆无语,两行泪水不觉又滑落下来。 想起中秋那夜自己在花台上yù死不得的情形,越儿五味杂陈,不知上天为何如此眷顾自己,忽然又想起婉儿,心中又是一沉,蹙眉道:“只是,婉儿姐姐她?” 她自知朱禹辰倾心自己,必会冷落婉儿,可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却听朱禹辰淡淡说道:“我也是许久没去花满楼了。有位周侍郎,待她不错,婉儿日后应过得很好。” 两人相依相偎,一夜相安无事,翌日天明,朱禹辰自扶吴越上马送她回城不提。 ☆、夜半大火 这日吴越正在屋中看书,不觉天色已晚,吴越瞧瞧窗外一轮明月,正要上床睡觉,却听得一阵敲门之声,小雨在屋外道:“妹子,是我,快开门。” 吴越打开门,小雨跳将进来,笑道:“我听一说书先生讲故事,不觉晚了,今晚让我在你这里挤一晚可好。” 吴越笑道:“有何不可?” 两人洗漱一番,便要上床,小雨无意瞧一眼桌上那书,翻开一页瞧了一眼,只见上面的字十个倒有八个不认识,便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吴越一面铺床一面回头瞧了一眼,那书是本《诗三百》,小雨刚好翻到那篇《氓》。 她便背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以为期。 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氓》是《诗三百》里一篇诗,记述一个女子与男子相爱,两人成亲,三年之后,却被那男子厌倦抛弃。 吴越将那诗的前半篇讲与小雨听,小雨听得眉花眼笑,笑道:“真有趣,女子爱上男子,原来是这般情形见到他,便欢喜,不见他,便不欢喜,妹子,说的便是你吧!” 吴越脸上一红,又将后将篇背完,却叹了口气。 小雨听得云里雾里,半句也不懂,却听她先时脸生喜悦,后时渐为凝重,不觉好生奇怪,问道:“写的是什么,你为何要叹气?” 吴越道:“那女子为她心上人付出许多,却被抛弃,我叹这人世间,男子总是负心,女子总是命薄!” 小雨“啊”了一声,怒道:“竟然有这样的男子,后来呢?” 吴越又念道:“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小雨哪能听懂,她蹙眉道:“好妹子,跟我直说不成么,我最怕听这种话。” 吴越道:“那女子说只怨自己命苦,便自己走了。” 小雨怒道:“哪有这般傻的女子,难怪被男人抛弃!” 吴越嗔道:“那还能怎样,难不成哭闹一番?只怕会更惹人心烦,那又何苦?” 小雨将拳头一扬,道:“若是我,定不肯放过那男子,嗯,那男子定是又有了其他相好之人,所以不要那女子。” 吴越心头一沉,世间男子变心,皆是移情别恋,公子自己爱上自己,便冷落自己,如今想来,婉儿姐姐便是那书中可怜女子了。 正自想着,只听小雨骂道:“我定要将他连同他新爱上的女子一起杀了,这才解我心头之恨!” 她睡觉上头,说罢连连打哈欠,吴越听得心里一沉,婉儿姐姐定不会这般对公子和自己。 刚想开口,却听见小雨呼吸之声传来,已然入睡,只得叹了口气,怏怏睡觉。 不觉已过子时,四下万籁俱静,小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阵噼噼啪啪之声,似火烧着木头,她心中一惊,随即便醒了过来,鼻中立即闻到一股烟熏之味。 小雨大惊,马上奔出屋,穿过堂屋,但见浓烟四起,外屋木墙已然着火。 “吴越,着火了,快跑!”小雨奔回房中,不由分说将吴越从床上拽起,两人跑进堂屋,只见火苗已从门缝外钻了进来。 小雨心中暗叫不妙,奔到门后,一脚踹开通往院中的房门,门一开,一股黑烟便扑面而来。 小雨被呛得连连咳嗽,四下一顾,便知整个房子已然着火,她心中一盘算,从柜里扯出被褥披在身上,一把抱住吴越的腰,叫道:“快跟我走!” 吴越不由失声尖叫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待脚落在地上,才知已逃出屋来。 “好险!好险!小雨惊魂未定,回头瞧那本木屋,四周墙已然着火,黑烟夹着火星向天上窜起,不由叹道:“总算咱们运气好,逃了出来。” 小雨想着这屋里也无太多值钱的东西,自己和吴越安然无恙,不由松了一大口气,却听吴越“啊”地叫了一声,又向那屋里奔去。 小雨大吃一惊,大叫道:“你疯了?快回来!” 吴越头也不回,口中说道:“我要去拿我的琴!” 也不知她如何能跑如此之快,小雨眼睁睁地瞧着那个白色身影飞快奔入火中,竟来不及拦,不由顿足大叫:“你别傻啊!” 却见吴越转瞬已奔回到屋中,再无人回答。小雨放声大叫道:“来人啦,救火呀!”却哪有半个人影。 这晚似乎很是怪异,整条街巷黑鸦鸦一片,看不见一点灯火,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小雨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回dàng在巷中,却无一人从屋中出来救火。 小雨眼见烈火裹着浓烟,直冲上天,心里好生着急,却无半点办法,她张望四周,只盼有人赶来相助,又一面不停瞧着屋子里的动静,只盼吴越快快抱了琴出来,却没半个人影来,吴越也是无半点动静。 等了片刻,只见火越烧越猛,滚滚浓烟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音,火光冲天,将半个天空照的血红。 小雨顿足不止,心想:“这屋子已全着火,只怕再延片刻,吴越想出来只怕不成了。”她哪知吴越进屋便被满屋黑烟熏倒在地,一直伏在琴桌边一动不能动。 “吴越,吴越,你快出来呀!”长夜无声,小雨的声音已变成有些凄凉,脸上开始往下淌下泪来。 便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小雨循声看去,那匹白马上骑着一人,正风驰电掣般朝这边赶来,待看清那人是朱禹辰,小雨喜得大叫:“快救吴越。” 说时迟那时快,朱禹辰奔到小雨跟前便翻下马来,问道:“越儿呢?” 小雨一指屋内,说道:“她回去抱琴去了,我没拦住!” 话音未落,朱禹辰将外套一抖,落在地上,他人已奔进屋去。 朱禹辰一进屋便找到了吴越,他忙抱起她,也不及顾上桌上的九霄环佩,便要逃出屋去。 哪知刚到门口,只听咔啦啦一声大响,那梁柱已被烧毁大半,掉落下来,刚好挡在门口,朱禹辰一惊,只得又退回窗边,却又听到几声响,屋顶纷纷下落,朱禹辰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屋顶落在他四周,燃着火,将他与吴越团团围住,再也出不去了。 火光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朱禹辰的心底腾起一丝绝望,想不到我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他瞧瞧怀中吴越,黯然忖道,是我如此无能,竟不能将你救出! 火中他将吴越紧紧搂在情中,四周大火腾起圈火墙,火光熊熊,越烧越旺,火舌从四面八方向两人围来,夹着滚滚热浪,几yù让人窒息。 他怀中吴越一张雪白脸庞已被烈火烤得通红,朱禹辰心下明白,不消片刻自己与吴越便会葬身于这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 他不由低下头去,吻住吴越的唇。 正在绝望之际,忽听头顶轰隆隆一声巨雷,随后豆大的雨点便啪啪的落了下来。 雨点砸在朱禹辰脸上,他心中一喜,只觉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周遭的烈火迅速退了下去。 忽觉怀中的吴越动了一动,朱禹辰忙低下头一瞧,原来雨水冰冷,浇在吴越脸上,她便慢慢睁开了双眼,轻声唤道:“公子!” 朱禹辰应了一声,温言道:“越儿,是我!” 吴越依偎在朱禹辰怀里,道:“公子,我们是死了么?” “越儿,若是死了,咱们化成灰,也要永远在一起!”朱禹辰微微一笑。 吴越点头道:“越儿永远都陪着公子,再也不分开。”却觉身子一动,似没有死去,她四下一顾,喜道:“公子救了越儿!” “是老天救了咱们!”朱禹辰笑道,拦腰抱起吴越,提了一口气,从冒着半截火星的残坦断壁之中跃了出去。 小雨伫立雨中,雨水和着泪水齐流,她料定两人已死,心中正一片悲凉,却见两人跃了出来,狂喜之下,她大声叫道:“回蛮子!吴越妹子!我在这里!” 三人劫后重逢,都喜不自胜,此时雨已渐小,小雨在雨中连翻两个筋斗,笑道:“老天有眼,这雨来得及时!”转脸又瞧着两人身上被火苗舔去一大截的衣裳,大笑不止道:“你们这模样,便是戏里那讨饭的两口子!” 吴越听到“两口子”,脸上一红,却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不由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瞧朱禹辰,却见他正笑呤呤地瞧着自己,说道:“是,我和越儿正是两口子呢!” 小雨咯咯一笑,只觉心情大爽,道:“可惜少丹不在,要不他定要进屋去救你,那时便是你三人像三只大灰猫儿!” 吴越与朱禹辰大难不死,只觉得两人的心又近了几分,眼瞧这彼此脸上像只花猫一样的狼狈模样,都相视一笑,伸手握住彼此的手,也不言语。 小雨仰头瞧瞧头上的乌云,道:“这雨只怕还要下,咱们快找个地方躲雨吧!” 吴越朝破屋瞧了一眼,道:“我去瞧瞧那琴。” 朱禹辰知那琴是她心爱之物,当下嗯了一声,便牵着她手向那烧毁的屋中走去。 只见大火之后的屋子七零八落,已几成废墟,桌子立柜只剩了半截木头。三人回屋转了一转,小雨惊喜地叫道:“吴越,你的琴还在!” 那张九霄环佩正好被梁上几块木头围住,竟没着火,只是琴尾破了一块皮,吴越小心翼翼摸着琴,道:“公子,你瞧,琴还在。” 朱禹辰含笑瞧她,道:“越儿在便好。” 吴越嫣然一笑,道:“越儿在,琴便在。” 小雨见两人打情骂俏,不由吐了吐舌头,道:“我去厨房瞧瞧可有什么东西留下!说罢便一脚踢开一块黑木头走了。” 朱禹辰见她走开 ,握着吴越的手低声说道:“今日十六,十八日午时,你到光化门外那棵歪脖子树下等我!” 吴越一怔,见他一脸慎重,问道:“咱们这便要离开长安城么?” 朱禹辰眼睛四下略略一顾,打了个手势让吴越不要大声,低声对她说道:“今夜我来便是告诉你此事,明日我有要紧事要办,不能来见你,越儿,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对任何人讲。” 吴越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便是少丹哥哥和小雨姐姐也不能讲么?” 朱禹辰摇摇头,道:“咱们日后有机会,便回长安来瞧他们。” 吴越点头应了,心中欢喜之余,又有一丝不舍,又想起朱禹辰的话,想着日后定要回长安来见他们,这才释然。 正说话问,朱禹辰见小雨又走来,忙低声再嘱:“记住,后日午时,光化门外。咱们不见不散!” 这时小雨走近,悻悻的说道:“咱们走吧,什么也没留下,都烧没了。” 吴越拉起她手,问道:“小雨姐姐,咱们要去找家客栈么?” 长安一百零八坊,坊间有墙,一到夜间,坊门便会关上,小雨沉吟片刻道:“浑更半夜翻墙去投宿,只怕别人拿咱们当坏人,如今雨已小了许多,也罢,我带你翻了城墙回家去罢。” 说着她瞅了一眼朱禹辰那匹玉龙白马。笑道 :“我家住塔水沟,有二十来里山路,回蛮子,你若舍不得让你的越儿吃这种苦头,把这马让我们骑罢!” 朱禹辰正寻思如何安置两人,小雨的话实乃上策,当下便将缰绳解开递上去,道:“拿去便是!”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过去,道:“你骑着马,自然不能翻墙,这个拿去给守门的兵士,让他给你俩开道小门。” 小雨又惊又喜,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朱禹辰竟答应了,她瞥见这马腰肥体重,实在是一匹千金难寻的良驹,不由心中窃喜,忖道,回蛮子,你的鹰我关不住,这马儿到了我手里,你无论如何也要不回去了。 当下三人分开,小雨将银子jiāo给守门兵士,守门士兵果然放两人出城而去。 ☆、临行临别 吴越随小雨回到塔水沟,一晃便过了两日。 十八日一早,吴越醒来,想来今日便要随朱禹辰离开长安,心中不由大为不舍。 她走到窗前,见少丹正在院中一招一式练武,不由更是难过,正在这时,小雨推开门进来,拉着她的手说说:“走,吃早点去!” 两人携手走进堂屋在桌边坐下,吴越见桌上摆了一碗清粥和两只馒头,小雨道:“少丹和我已经吃过了,你快趁热吃吧!说着便将一个馒头塞到她手中。” 吴越见她浅笑盈盈,忖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们”,心中一酸,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小雨并未察觉半点异样,她笑嘻嘻地说道:“一会我去山上抓两条蛇,少丹最爱吃蛇ròu,做的菜美味之极。” 吴越勉强笑笑,放下馒头,将耳朵上一对芙蓉种翡翠耳坠摘了下来,轻声道:“姐姐,这个送你!” 一边说,一边便给小雨戴在耳朵上。小雨摆着手道:“你来住两晚,难不成还要给住钱?”说着便要去摘下来。 吴越忙揽住他道:“我早想送姐姐的,戴这个耳坠真好看!” 少女正是爱美的年纪,小雨从未带过耳坠,一听她夸自己,当下便回屋捧着铜镜照了一番,这才又回到堂屋,笑道:“那便多谢你了。” 吴越这时已将一只馒头吃下,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院外一阵嘈杂脚步声,一个男人大声说道:“便是这里了!” 小雨听那声音来者不善,忙走去屋去。 只见院门被人一脚踢开,随后便奔进去二十来个身穿青衫白裤的卫兵,个个腰间佩长刀,进院便黑着一张张脸站成两列。 院门最后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穿青丝布绔褶,上面绣着火焰,头顶一只平巾帻,腰间佩了两只铜鱼,一只上刻了个周字,一只上面刻“侍郎”三字,只见他眨巴两下老鼠眼,一张木瓜脸十分猥琐。 少丹停下脚步打量一下众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干什么?” 一名侍卫大声喝道:“这位是周大人,在宫中内府做事,官居八品,你小子放尊重些!” 原来这人正是周侍郎,只听他干笑两声,大声喝道:“昨晚长安发生命案,我等前来缉拿凶手!” 小雨倚在门框上,咯咯一笑,道:“我们这里可没有你拿的凶手,你们走错地方了。” 那周侍郎脸色一沉,道:“前日义宁坊来雀巷起火,有人亲眼看见凶手和死者在一起,这里如何没有凶手?吴越心里莫名的扑腾而跳,她走到门口,问道:“这位大人,死者是谁?” 侍郎冷冷一笑,道:“这位姑娘,光天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日下你怎在此明知故问?来人啊!将这女子拿下!” 两名侍卫大喝一声,便向吴越扑了过去。 少丹见势不妙,一跃而上,挡在吴越前面,喝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两名侍卫大喝道:“少废话!”说着便一拳向少丹打去。 少丹跟段成志学武已有大半年,段成志倾囊相教,少丹天资聪慧,此时武艺已今非昔比。 只听两侍卫啊的两声,双双被打翻在地。 侍郎气得嗷嗷直叫:“把这臭小子先给我拿下!” 众卫兵齐声应了一声,将少丹团团围住,小雨见势不妙,纵身一跃,扑到侍郎身边,那姓周的哪料她来势如闪电,直觉眼前人影一晃,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便被她用一把匕首架住。 小雨喝道:“住手! 侍郎生怕她失手伤了自己的xìng命,忙一迭声地喝道:“咱们有话好说,你们且退下!” 众侍卫一怔,都向后退开,小雨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侍郎,反身一跃,回到少丹身边,笑道:“咱们这里没有凶手,你快走吧!” 却听吴越颤声问道:“这位大人,你说的那位死者姓甚名谁?” 侍郎见小雨不在身边,胆子便大了起来,冷哼哼的一声,道:“你这青楼女子,满口谎言,你死到临头,还不承认!” 少丹一听到青楼二字,勃然大怒,纵身一跃,一脚踢在侍郎小腹之上。 那侍郎只提防着小雨,未曾料到小这小子也如此迅捷,只听他一声惨呼,身子笔直地向院墙飞去,头刚好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碰出一条大口子。 众侍卫吓了一跳,有两人赶忙抢上去将他扶了起来,只见他一脸是血,一起身便指着少丹骂道:“你,你这刁民,我,我饶不得你!” 众卫兵见首领受伤,都将腰间佩刀抽了出来,将少丹小雨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少丹用脚一勾,捡起地上一把锄头,对小雨道:“你快带了吴越走,不要管我!”小雨用眼一瞥,侍郎身边已有三名卫兵守护,对自己虎视眈眈,当下只得嗯了一声,双脚一蹬,向吴越扑去,身后只听得哐啷啷金属之声碰撞不绝,少丹已同那群人斗了起来。 眼见小雨的手便要碰到吴越,吴越身边一侍卫抢先将一把刀架在吴越脖间,大声喝道:“住手,再不住手,我便杀了她! 少丹情知不妙,只得将锄头一扔,他向小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先逃走,小雨却连连摇头,少丹知她不愿意丢下自己和吴越,只得叹了口气。 侍郎见形势扭转,自己已然站了上风,心中洋洋得意,叉着腰大声喝道:“统统给我带回去!” 一群人如狼似虎地一涌而上,将少丹三人的手牢牢缚住。侍郎手一挥,一行人向长安而去。 三人被押着入城,穿过一条条大街甬巷,又过了一道金碧辉煌的门,只见一座高高大大的殿宇伫立在眼前。 少丹见状大吃一惊,认出眼前已是大明宫,自己为何竟被带到皇宫之中? 卫兵们押着三人沿着高大宫墙而行,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一间院前,侍郎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骂道:“把他们好好看管起来,等老子吃过午饭,再来好好收拾他们!”这才扬长而去。 众卫兵应了,推着三人进小院。 只见院子甚是宽大,东西两排房子,被隔成五六间,每间屋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口。 三人进了院,几个人推着小雨和吴越向西屋走去,其余的人推着少丹往东边屋走去。少丹大惊,忙道:“干嘛要将我们分开?” 一卫兵笑道:“到了这里,你还想和两个媳fù住在一起么?” 众人哈哈大笑,少丹来不及再说,便被推入一间黑漆漆的屋中,那些士兵锁上房门,一路笑着走了。 少丹回身打量屋子,只见这屋长宽各约五尺,一张小床,上面铺了被褥,倒也干净,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屋中光线甚暗,透过墙上那巴掌大的窗口,只能见到院中一角天空。 少丹当下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贪官,平时鱼ròu百姓,今日又乱抓好人!老子出了这屋子,定要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他骂了好一会,却无人应答,当下歇了一歇,正又要开骂,忽见大门处人影一闪,段成志走了进来。 少丹大喜,急忙奔到门边,口中叫道:“师父!” 段成志今日当班,听说抓来三人jiāo给内府的人看守,听了三人长相及被抓过程,心中大叫不妙,急忙赶了过来,因他在宫中当差,内府的卫兵也不多问便让他进来。 一见这牢中果然是少丹,段成志不由心中一沉,这牢设有在大明宫背后,平日关的都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少丹这一寻常百姓竟被关在这里,只怕背后牵涉的是一件大案。 他打量少丹,见他全身并无血渍,料想并未对他动刑,且手脚也没上铁镣,这才松了口气。 少丹见他一言不发,脸上凝重,便笑道:“这帮龟儿子,乱抓好人,我出去以后,定要给他们好看!” 段成志点点头,心想:“周大毛在长安街里混大,哪有这个本事缉拿凶手!不过是他胡乱抓了几个人来jiāo差罢了,你落在他手上,只怕这脑袋随时便要搬家了。” 他心中这般想,却不敢讲,当下只略略点头,问道:“如今我便要去寻一个与你有大大干系的人来救你,你娘可有东西留给你?” 少丹见他一脸肃然,不由心中一怔,可仍是笑道:“不过是抓错人,待事情水落石出,定会放了我,师父莫要担心!” 段成志在大内呆了二十年,早知这腥风血雨的背后必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眼见少丹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忍心让他担心,当下只得将脸一沉,道:“你回答我便是!” 少丹见他发怒,只得敛起笑容道:“当年我失足摔下山去,身上没有我娘给的物件!” 说完便从怀里取出几件物事,递给段成志,道:“没有,我身上便是这些。” 段成志一瞧,只是火刀火石和几枚铜钱,不由大为失望。他沉吟片刻,又问道:“孩子,你娘可曾说过,为何给你取名‘少丹’?” 少丹道:“我娘曾给我教过一首诗,‘彩袖殷勤忆初逢,花中向安含笑寻。皇宫琼浆少颜色,镂丹霞锦无离心’。娘说这诗是我爹写给她的,我的名字便是出自这诗里的。” 段成志心中一动,他一拍脑袋,颤声说道:“好,好,便是它!你快把它写下来!”说完取出纸笔递过去。 少丹见师父与往日大不相同,口里竟称自己“孩子”,且神色凝重,当下也不敢多问,提起笔来将这四句诗写在纸上jiāo给段成志。 段成志将诗念了一遍,缓缓说道:“你瞧这四句诗中,有一个‘忆’字、‘安’字、‘少’字和‘丹’字,这便是你娘和你的名字。” 少丹奇道:“忆安?不对呀!我娘不叫这名字。” 段成志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你且等我,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救出去。” 少丹心头一热,叫道:“师父。” 段成志转身便走,少丹扯住他衣袖道:“师父,小雨和我妹子吴越也被抓起来,不知好不好,师父去替我瞧瞧成吗?” 段成志心想,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有心情管他人?却见少丹眼中满是关切期盼之色,似是自己生死不重要,那两个少女倒更重要些,转念想起自己,自己不也是痴情一片,竟终身未娶么。 当下点点头,道:“我办完此事,便去瞧她们。”少丹这才放手,看段成志离牢室而去。 ☆、晴天霹雳 吴越和小雨被带到西边屋中一间平房,屋内有两张小床,中间一张桌子,上面置一盏小灯,整个房间黑洞洞的,连个窗户也无。 小雨气得大骂:“你们想把我俩关在里面多久?” 一名士兵一边锁上房门,一边笑道:“下午周大人问审,你们自己去问他吧!”说完几个人扬长而去。 小雨气得在狭窄的屋子里打转,吴越坐在床沿沉默无语,半响,她才轻轻问道:“姐姐,你说他们说我们杀了谁?” 小雨知她心事,安慰道:“回蛮子一身好武艺,我和少丹都打不过他,怎么平白无故丢了xìng命?多半这群傻子官差搞错了,你莫急?” 吴越心中七上八下,心中祈祷,但愿公子平安无事,转念又想起了午时之约,不由心又如一团乱麻一般,想要理出个头来,可千头万绪,哪里能够。 也不知道挨了多久,门口两个士兵走了过来,一个打开门锁,另一个将手中端的一只托盘从门外递了进来,粗声粗气地喝道:“吃晌午饭了!” 小雨腹中正感饥饿,见到吃的,忙接了过来,只见托盘上放了两碗米饭,两只盘中装了一荤一素,香气扑鼻,不由喜道:“想不到牢中有白米吃,让我多呆两日也无妨!” 两个卫兵正要走,听见她的话,不由暗自好笑,这牢中关的不是寻常犯人,自然饭食不坏。 两人呵呵一笑,也不理小雨,转身便要走,吴越忙问道:“两位官差大哥,眼下时辰几何?” 屋中黑洞洞的,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一名官差答道:“午时三刻!” 旁边那人扯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周大人吩咐咱们不要多言,你怎么忘了” 先前的卫兵一怔,赶紧低头走了。 眼见两人离开,吴越心头一沉,午时已过,也不知公子会不会等自己,她心中不愿相信被杀害之人是朱禹辰,经小雨一劝,更相信朱禹辰没死,眼下只担心他见不到会着急。 小雨这时已拿起箸吃起饭来,一边招呼吴越道:“快来吃饭,这味道倒不坏!” 吴越哪有心思吃饭,她蹙着眉勉强吃了半碗米饭,便再也咽不下去了,小雨也不多劝,将她碗中剩下的饭就着其余的菜一扫而光。 也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仍是先前那两名士兵走了过来,一人打开锁收拾碗箸,一人对吴越道:“走吧,周大人要审你!” 小雨见他只带吴越去,惊道:“我也要去!” 那官差冷哼一声,道:“你若不想她多吃苦头,还是乖乖地呆在屋子的好!” 吴越回头安慰小雨道:“姐姐别急,我去去便回。” 吴越跟着两个走出牢房,出了小院,走过一条甬巷,来到另一座小院,只见里面也是东西两排厢房,和先前的小院一模一样,不过门窗皆全,房屋也要整齐得多。 两名士兵见吴越一路安安静静,也不吵闹,对她倒也客气,引着她走到西厢房当中的那间屋中。 只见那屋子不大,只放了一张桌子,那姓周的侍郎正坐在桌前的椅中。 只见他头已换了一顶帷帽,帽沿下露出一圈白布,隐隐透出一片血渍,这时他将一条腿搭在桌上,身子斜倚在椅边的扶手上。 见吴越进来,侍郎板起脸捡起一块黑漆木,大声喝道:“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杀人!” 吴越轻声道:“小女子从未杀过人,请大人明察!不知死者何人?” 周侍郎见她慎定,气愤之极,将衣袖一卷,冷笑道:“那姓朱的回人可是你情人?” 吴越脸一红,微微点头道:“小女子三生有幸,得朱公子垂怜!” 侍郎冷哼一声,道:“你既对他有意,为何昨夜将他杀害?”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吴越脸上一变,身子不由后退一步,颤声道:“大人定是弄错了,朱公子他、他怎么会死?” 周侍郎冷笑道:“你瞧这物件,可是谁的?”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物,在空中晃了一晃,道:“但凡长安城里的人,谁能逃过我的耳目?此人姓朱名禹辰,身高八尺有二,这块玉佩,便是从死者身上取下来的?” 吴越定晴一看,正是朱禹辰平日佩在腰间那块玉佩,她心口一痛,几乎晕倒。 周侍郎眼见吴越长得如花似玉,实在是个人间不可多得的尤物不由暗自吞了一大口口水,若不是这案子实在牵涉重大,这美人便是自己囊中之物了。 他心中邪念一生,忖道,这女子关在这地方,自己总能寻个机会好好享用一番! 当下便笑道:“怎么?你相好的玉佩你也不认得了么?” 吴越打起十二分精神,尤是存了一丝希望道:“我不信公子会死,大人,我要见尸体!” 侍郎冷冷笑道:“此人关系重大,哪是你想见便见,我且问你,你如何杀了他?” 吴越一颗心向下沉去,眼泪却滚了出来,道:“我便是死上一百次,也断不会杀了公子,只怕官差大人看走了眼,认错了人!” 周侍郎笑道:“你不信本官,那也由不得你!三月初三你俩一同回到朱雀巷你的家中,四月初六他又去了你那里,送了许多东西,是也不是?” 吴越见他说出的事竟滴水不漏,不觉更加信了三分,侍郎眼见她脸色越来越差,不由更加得意。 “前夜你屋子走水,他赶来相救,将你带到他的住所,哼,对不对?” 吴越忙道:“没有、我没有跟他走,大人明察!” 周侍郎冷笑道:“死者一身武艺,死时身上只穿一件小衣,却未有伤痕,只有一把尖刀chā在他心窝上,若不是睡梦中被枕边人杀死,如何能死成这般模样?” 吴越一怔,难道是婉儿杀了公子?她张了张口,想分辨,全身却一丝力气也无,忽觉天地之间一片浑浊,随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周侍郎见吴越摔在地上,向旁边一名卫兵使了一个眼色,那卫兵拎起一盒水,不由分说地向她身上泼去。 吴越被冷水一泼,身子一颤,又醒转过来,只听侍郎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若不承认,我便只好大刑伺候了,我劝你早些认罪,省了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那些苦头!” 吴越此时已确信朱禹辰被害,虽是死得蹊跷,也不知道是不是婉儿所为,不过这已不重要。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朱公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这样一想,不由心如槁木,点点头道:“我招,我招,是我杀了朱公子……” 一颗心冷到极点,眼泪反而没了,吴越忖道,早些让我见到公子,那便好了。 周侍郎大喜,想不到这件棘手的案子竟办得如此顺手,他喜滋滋地亲自捧了一张纸来,将一支笔递到吴越手中,道:“那画押吧!” 吴越面如死灰般的提起笔,在纸上随意勾了一个图,侍郎忙不迭地又捧来大红泥印,不由分说地提起吴越的手在纸上摁了下红色的手印。 “把她带回去,好好看着,别让她寻了短见!”侍郎挥手让卫兵带走吴越,心中喜道:“如此最好,你这般模样了,没人敢说我是逼着你招的供!那傻小子敢打我,我让你们三人一起送命!” 他越想越得意,赶紧换了官服,往甘露殿而去。 赶到皇后寝宫时,正值酉时,侍郎走到殿前,恭恭敬敬道:“内府侍郎周大毛求见皇后娘娘!” 片刻留珠出来,对他说道:“周大人,请进吧!”周侍郎忙不迭进殿,见到皇后,先行下礼去,口称:“皇后娘娘千岁,属下见过娘娘。” 皇后沉着一张脸,问道:“周大人,长安城是天下脚下,还出了这种乱子,我瞧你这脑袋长腻了,该换个地方了。” 周侍郎哭丧着脸,连连磕头道:“娘娘饶命。” 皇后喝道:“死的偏偏是他,本宫十年处心积虑,这下倒好,让人给杀了,你让本宫怎么向人jiāo待。” 周侍郎吓得魂不附体,磕头有声,说道:“属下这两日日夜兼程,不食不寐,总算将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 皇后正端起一杯茶来,听到这给吃了一惊,忙问:“是何人所杀?” 侍郎道:“属下听从皇后娘娘调遣,自是一直盯着那姓朱的,三年前姓朱的认识一名叫婉儿的青楼女子,从此便迷上她,日日泡在青楼里。” 皇后道:“我大唐美人数不胜数,姓朱的自然沉溺美色。” 侍郎瞥了一眼皇后,道:“不料去年中秋这姓朱的又看上那间青楼的另一个女子,便是凶手吴越,那晚掷千金,又为她赎了身,两个女子为她大打出手。” 皇后奇怪:“竟有这种事发生?” 周侍郎道:“属下查实,这朱禹辰与这名叫婉儿的青楼女子相jiāo多年,不日前这朱禹辰移情别恋,爱上了吴越,两个女子大打出手,这朱禹辰不知怎地回心转意,那名叫吴越的女子便由爱生恨,杀了朱禹辰,还、还将他一张俊俏脸蛋刺得稀烂,皇后娘娘,这自古以来,最dú莫过fù人心啊!” “住嘴,别给本宫扯这些不相干的事。”周侍郎正说得起劲,皇后一声怒喝打断了他,道:“一个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一个男人?” 周侍郎忙道:“那女子有两个帮手,一个武功甚是了得,一个轻功极好,今日一早去逮捕三人时,属下和底下两个兄弟还受了伤。” 说罢他将头上帷帽取下,哭丧着脸道:“娘娘请看!” 皇后见他一脸狼狈,不由信了三分,沉吟道:“如此说来,是他们三人杀了朱禹辰,可这婉儿呢?” “婉儿下落不明!”侍郎见皇后脸色一沉,忙续道:“属下正派人追查婉儿,娘娘,多宽些时间,属下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嗯了一声,问道:“那三人招了么?” 周侍郎抬头小心看了一眼皇后,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女子毕竟做贼心虚,一见官府的人,便立刻吓昏了过去,属下忙碌了一整天,她最终还是给招了,娘娘请看,这便是供书。” 说罢周侍郎递上一份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尾端摁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皇后让留珠接过文书,仔细瞧了一瞧,道:“本宫瞧这案子疑点甚多,此事关系重大,你先把尸体和人犯给我看好! ” 侍郎心中一惊,连连叫苦,自己恼少丹打伤自己,故编出谎言让少丹,小雨二人也陪上xìng命,若皇后要亲自过问此案,只怕两人翻供,可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皇后忖道,皇上此时正在两仪殿,自己该去向他说明此事,当下挥了挥手,道:“本宫知道了,周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周侍郎忙又磕了头,忙不迭出殿而去。 ☆、心爱之人 两仪殿内灯火通明,殿中龙椅中坐着一人,头上戴着一顶白纱高屋帽,身服绛纱袍和白裙襦,足上一双白袜,脚蹬乌皮履,腰系革带,正是当今皇上。 此时他正坐在宽大的金丝楠木桌前,两道浓眉紧蹙,将面前一份奏折放下,把手中的朱笔搁到一旁端砚上。 桌前躬身站了一个人,五十来岁,正是当朝的司天监袁颂,他的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为太宗和则天皇帝看天相的袁天罡,此时他手执一只象笏,神情倒也镇定。 只听皇上问道:“袁公,你说你观天象,朕将有喜事临门,可你瞧瞧这满桌的奏章,云南大旱,太湖大涝,浙西闹虫灾,民不聊生,这喜事从何而来?” 袁颂手执象笏恭声答道:“昨日臣火灼龟甲,卜辞显示先天之象,今晨东方出现一颗明星,与北斗七星遥遥相望,这乃是吉象,说明我大唐蒸蒸日上啊!陛下所谓朝中这几日的烦心之事,不过是那明星之侧的小星,虽有光辉,却不及明星万一啊” 皇上心中一动,心中忖道:“或许真是否极泰来也未可知。忙又问道:“袁公可能算出是何等喜事?” 袁颂微微一笑,用两指拈起一撮胡须答道:“皇上,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微臣也只能算出到这般地步了!” 皇上叹了口气,瞅了瞅一旁堆积如山的奏章,无可奈何地说道:“但愿一切如袁公所言!时辰不早了,朕还要批阅奏章,袁公先回去罢!” 袁颂闻言便拜了一拜,出太极殿而去。 皇上又拿起奏折,将它看完,提起笔在上面批示起来,这时太监王商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您到此时还未用过晚膳呢。还是先用晚膳再批奏折吧!” 皇上心情烦闷,哪有心情用膳,他摆了摆手,头也不抬地答道:“先不忙,等朕批完这几个折子再说!” 王商自是不敢违拗,只好诺诺应了,上前将桌边烛台上的灯花剪了,那灯便陡然亮了些,皇上也不言不语,王商便退了出去。 此时月上树梢,在殿前地上投下一层淡淡地影来,皇上凝神看奏折,突觉一旁的火烛动了一动。 只见那火烛遥遥不定,晃得字迹模糊,皇上便叫道:“王商,快拿风罩来!” 殿中却无人应答,王商已退到殿后的暖阁之中将皇上的饭食新热上,皇上叹了口气,只得又看起奏章来。 不料,那烛火跳动越发厉害起来,扰得皇上心神不宁,他抬头四顾,觉得四周便无风来,却不知为何这火苗摇摆不定。 眼看那火苗便要熄灭,皇上只得探过身去用手护住火烛,正在这时,忽听空中“波”的一声长响,耳边一阵疾风,一物扑面而来。 皇上大惊,还未及呼叫,只见一支飞镖“铛”地一声,钉在龙椅椅背之上。 那龙椅乃是全丝楠木所制,坚硬无比,这飞镖不知何人所掷,竟没入椅中,只留下镖头在外面。 想不到有人竟要行刺朕,皇上又惊又怒,刚想唤人,却见那飞镖上订着一页纸,上面似乎写了几行字。 皇上一时好奇心起,将那页纸扯了下来,只见纸上用娟秀小楷写了一首诗:彩袖殷勤忆初逢,花中向安含笑寻。皇宫琼浆少颜色,镂丹霞锦无离心。 皇上只读了一行,脸色大变,捏着纸的手也颤抖起来,他大声呼道:“忆安,忆安,是你回来了么?你在哪里,快出来见朕!” 殿内响起皇上焦急地回音,却无人应答,皇上住了口,四周便又是死人一般的静寂,皇上快步走到殿中,仰头看看黑漆漆的殿顶,又环顾四周紧闭的门窗,又大声呼道:“忆安,忆安,你在哪里。朕想你!你快出来!” 他显是激动无比,竟显得声音有些古怪,可大殿之中仍悄无声息,无人应答。 皇上怔在殿中,只觉得心潮澎湃,正在这时,忽听右边窗格波的一声响,一条人影飞了进来。 皇上此时心中全无害怕之意,见到人影,大喜过望,但定晴一看,来人却是个身形高瘦的男子,只见他窜入殿中,翻身便跪下,口中说道:“大内侍段成志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皇上定了定神,问道“段侍卫,今夜是你当班?” 段成志沉声应道:“是,皇上!” 皇上又问,“你可见有个女子出现?” 段成志答道:“刚才皇上口中念叨之人,莫不是二十年前的陈贵妃?” 二十年前,陈贵妃怀上龙种,皇上便去太庙为她祈福,不料陈贵妃却突然失踪,后来从她枕头下发现一条男子用过的汗巾,宫里便传闻贵妃与人私奔,一时沸沸扬扬,竟传遍了大唐。 皇上连连点头道“正是,这纸上写的诗,乃是朕当年写给她的,这字迹也是她所写,定是她回来了,你快去找她见朕!” 段成志道:“一个背叛了皇上的女子,皇上如何还肯记住?” 皇上脸上一变,道:“朕从来都不信忆安会背叛朕!” 当年皇后分娩在即,皇上为皇储着想,终没将此事追究一下,陈贵妃此后便下落不明。 皇上又续道:“这二十年来,朕一直让人明察暗访地在寻她!朕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回来朕的身边!” 段成志道:“属下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皇上一惊,上前将段成志扶起,打量段成志脸色,问道:“此话怎讲?” 段成志道:“十年前属下在长安城外二十里地的塔水沟办案,路遇一户农家走水,属下进屋救人,发现地上躺了一个女子。” 皇上绝顶聪明,心中立刻便猜出几分,颤声问道:“是,是贵妃么?” 段成志点头,道:“正是陈贵妃!” 皇上大喜,喃道:“忆安,朕让人寻遍大江南北,想不到你便在左右!为何如此狠心不来见朕!段侍卫,快,快带朕去见她!” 段成志摇头道:“属下见到贵妃之时,贵妃胸口chā了一把匕首,想是山贼盗了东西,还杀人灭口。” 皇上身子晃了一晃,眼前一黑,便要昏倒,二十年来,虽始终寻不到人,可皇上心中仍怀了一丝希望,想看有朝一日能与她重逢,想不到心上之人竟在十年前已经死了。 段成志忙伸手扶住皇上,又道:“属下瞧那屋中物件,无男子住过的模样,想来贵妃是被迫离宫出去,却不是与人私奔!” 皇上心中酸楚无比,缓缓点头,却不能言语,只听段成志又道:“贵妃jiāo待亡故后,让属下将她葬在屋后,属下只得照办!” 皇上又哽咽道:“朕这一生中,拥有女子无数,可从未有一个女子,像忆安这般走进朕的心里,朕贵为天子,竟连自己的爱妃也保不住!” 段成志又道:“贵妃临死之前,jiāo待属下找到她的孩儿,将他送还给陛下!” “送还给朕?”皇上心中一惊,想起当年陈贵妃已有身孕,不由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说,她给朕生了一个孩儿?” 段成志再次翻身下跪道:“正是,如今小王爷已长大chéng rén,只是眼下小王爷命在旦夕,还请皇上念在骨ròu亲情份上,救他一命!” 皇上忙扶起段成志,问道:“朕的孩儿在哪里?如何命在旦夕?” 眼见他一脸焦急不安,段成志心中一宽,将去年八月十五中秋与少丹相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说道:“其中原由,说来话长,属下未能及时将此事告禀皇上,请皇上治罪!” 皇上此时心大慰,贵妃虽死,可给自己留下一个儿子,当下说道:“段侍卫如此忠心耿耿,朕还要褒奖于你,如何会治你罪?” 段成志道:“属下万般无奈,今夜只得冒死见皇上,属下敢拿项上人头做保,那回纥人之死,与小王爷无半点干系!” 皇上此时已明白那飞镖便是段成志所掷,可眼下心中大喜,哪顾得上这些细枝未节,当下连连点头道:“贵妃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如何能教出个儿子是杀人凶手?这些办案之人,可恶之极!段成志,你快带朕去见朕的孩儿!” 段成志闻言大喜,道:“小王爷被关在皇宫后的那间牢里!” 皇上这两日为回纥人被害一事扰得寝食难安,但此时得了一个亲生骨ròu,哪还顾得上这些,心中忖道,便算是朕的儿子杀了人,朕也要保他万全! 当下一迭声说道:“走,快走!”自己抬腿便向殿门迈去,段成志应了一声,紧跟在他身后。 ☆、明争暗斗 两人出了太极殿,一路向北而去,皇上恨不得立刻便见到陈忆安的儿子,也不及叫人备辇,自己健步如飞的走在前头。 刚穿过回凤阁,只见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迎面而来,段成志一眼瞧见中间那人便是皇后,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皇上此时也认出皇后,心中一惊,住了脚步,他左右一顾,还未来及对段成志开口说话,立刻便有皇后身边两名太监飞奔上来问安:“皇上万岁!” 说话间,皇后已领着一大群太监宫女走上前来,顿时一大片声音此起彼伏地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内侍卫段成志参见皇后娘娘。” “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让众人平身,对皇后笑道:“更深露重,皇后为何不早些安歇?” 皇后抿嘴一笑,道:“皇上不也是一样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妾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皇上,等不及明日,便来见皇上。” 皇上呵呵一笑,问道:“皇后有什么好事,这么急着赶来告诉朕?” 皇后道:“前日死的那个回鹘人与大唐大有干系,臣妾知道皇上为此事烦心,所以让侍郎前去调查此事,想不到今日便已拿到了凶手!” 皇上心头一怔,却故作吃惊地问道:“侍郎?想不到皇后内府的人竟比朕的刑部官员还要能干,竟在一两日便拿住了凶手!” 皇后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如何拿臣妾开玩笑,说是臣妾的内府?” 皇上见她一脸谦恭,不由上前拉住她的手道:“皇后掌管后宫,还管理内府人员,已然十分cāo劳,今日又为朕cāo心这些事,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皇后抿嘴一笑道:“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妾分内之事!” 侍郎拿住的凶手中,便有自己的亲生骨ròu,皇上正要脱口而道:“那杀人凶手便是朕的孩儿!” 却听见身后段成志轻轻咳了一声,皇上心念一转,口中说道:“此案关系两国友好邦jiāo,断不可草率,这案犯,朕要亲自审问!” 皇后点了点头,道:“这案子原是为一名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而起,臣妾安排侍郎监视那回鹘人已有三载,料来不会有太大差错,皇上日理万机,这案子还是jiāo给刑部去办吧!” 皇上连连摇头,道:朕这几日左右无事,想我大唐太平盛世,竟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朕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督办此案,皇后,朕明日便要审问!“ 月光之下,皇上一脸肃然,皇后细细瞧了一眼皇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当下笑道:“皇上为大唐江山亲躬,是大唐子民的福气,臣妾相信,这案子立刻便会水落石出,咱们只须将凶手jiāo予回鹘可汗,便算是个jiāo代!” 虽是不信自己儿子会是杀人凶手,可凡事总有万一,若当真是少年人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真要为一个女子杀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上心思飞转,心中便有了计较,缓缓摇头道:“既是我大唐子民,犯了案也当归我大唐处置,这人犯可万万不可jiāo予回鹘!” 皇后脑中将皇上的话顷刻之间便过了一遍,只觉得也有道理,当下转过话头问道:“皇上这是要往哪儿去?” 见她不再追究案犯,皇上心头一松,当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朕正要往长春宫去。” 长春宫里住着千娇百媚的窦婕妤,皇后心念一转,对皇上笑道:“臣妾昨日见杜美人,她憔悴了不少,皇上是有些日子没去她那儿罢?” 自从得了窦婕妤,皇上便少去别的妃嫔那里,连皇后也冷落在一旁,皇后端庄大度,也不怪他。 当下皇上呵呵干笑两声,又拉起皇后的手道:“朕明日便去瞧你!” 皇后年过四旬,可仍风韵犹存,容颜十分美丽,她眼波一转,甩开皇上的手,低声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拉手干嘛?” 一旁的留珠听见两人打情骂俏,便将脸蛋别了过去,皇上一瞥之下,见她鬓上别了一只血铂金镶蜜蜡朱钗,心中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皇后要自己去杜美人那里! 当下皇上笑吟吟地说道:“也罢!皇后要朕去杜美人那里,那朕便去杜美人那里去。” 皇后莞尔一笑,正要开口,却听一人连声呼道:“皇上、皇上!” 两人一瞧,却是王商急急忙忙地提着衣袍一路小跑着过来,皇上不待王商开口,便吩咐道:“朕要去杜美人那里,你把朕的晚膳送到她宫里去吧!” 王商已累得气喘吁吁的先向皇后请了个安,再应道:“奴才遵命:”说完又沿来时的路一路小跑着去了。 见王商走远,皇后诧道:“皇上此时还未进膳么?” 皇上摆摆手,笑道:“无妨,朕也不觉得饿!” 皇后便不再多说,屈膝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呵呵一笑,低声道:“朕先去了!”说罢抬腿便向西南而去,段成志自仍跟在了他后头。 两人走后,皇后自领了众人向自己寝宫甘露殿而去,众人脚步甚慢,一时只听得树底下虫鸣之声。 原本以为皇上会为那回鹘人之死愁眉不展,未曾想皇上今夜神情自若,非但无半分忧色,反到隐隐露出一丝喜色来。 皇后心中生疑,忽然又想起王商匆匆追来,似是皇上突然有事离去,连他也没说一声。 王商是皇上贴身太监,平日形影不离地跟在皇上后头,可今日皇上为何不带上他,反倒带了一个大内侍卫? 皇后蹙起眉头,不觉止了脚步,刚想和身后留珠讲话,却听路旁一块大石背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皇后举目一望,原来自己不觉已走到御花园里,周围草木葱茏,夜晚空气中飘着尽是花草香气,已过亥时,谁会在这御花园内? 那叹息之声婉转缠绵,是个女子声音,留珠刚想开口喝问是何人。却被皇后用眼色止住,当下众人屏声静气,悄然站立在那块大石之后。 只听叹息之后,一个女子幽幽说道:“大石若有灵,小女子杜茶如在此诚心祈祷,愿皇上和皇后娘娘平平安安,小女子日后早晚便会来此拜谢!” 皇后心中一动,原来是杜美人,只听一个宫女在石后说道:“美人的心意大石知道,可要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才好!” 杜美人回头瞧了她一眼,嗔道:“你这个丫头真是多嘴,我自愿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平平安安,为何要让人知道?” 话音刚落,只听石后一人说道:“美人一番心意,皇上和本宫自然会知道!” 杜美人一惊,快步从石后走了出来,一见是皇后,不由大吃一惊,忙屈膝行礼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此,臣妾惊扰了娘娘!” 皇后莞尔一笑,将她扶了起来,笑道:“夜深露重,美人不在寝宫里歇着,怎来这里了?” 杜美人轻声道:“臣妾听说夜里人静时,天上的神仙才能听见祈声,所以臣妾” 只见她一张俏脸微微低着,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皇后顿时心生怜意,叹道:“妹妹又清减了不少。” 杜美人抬头瞧了一眼皇后,惶恐不安道:“娘娘费心,臣妾” 话却就此止住,同是女人,皇后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她拉起杜美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美人,这后宫的女人,只有一件事是要紧的事,那便是替皇上诞下皇儿,其他的事别想太多才好!” 杜美人苦笑道:“皇上如今宠爱婕妤,已有两月未到臣妾那里了!”已入初夏,杜美人的手却一片冰凉,皇后将自己手腕上一只花开富贵翡翠手镯摘了下来,戴在她腕上,用力握了一握。 杜美人大惊,忙道:“娘娘,使不得!” 皇后笑吟吟地说道:“你送了本宫那只朱钗,本宫自然也当投桃报李才是,这只镯子,虽不及那朱钗珍贵,可也是本宫匠人精心打造而成,也算是件稀罕物。” 三年前杜美人刚入宫之时,皇上对她十分宠爱,各种赏赐不断,将自己生母曾佩戴过得一只血珀金镶蜜蜡朱钗赐给了她。 杜美人自是风光无限,可惜好景不长,自从窦婕妤去年入宫,皇上便只见新人笑,不顾旧人哭,从此便冷落了杜美人。 前些日子宫中传闻,说皇上已对窦婕妤许下承诺,今年冬至,便要封她为美人,若能生下一儿半女,便要封为婉仪。 杜美人闻讯后坐立不安,自己入宫三年才当上美人,她若封为美人,便与自己平起平坐。 想那窦婕妤进宫之时遇见自己还叫声姐姐,可眼下仗着隆恩正盛,眼珠子不觉便长到脑门顶上,见到自己已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杜美人担心自己日后更要受她挤兑,看她脸色过日子。可自己在宫中孤单一人,又无个兄弟可在朝中依靠,无奈之下,只得用了贴身宫女的话,忍痛将皇上赐给自己的那只朱钗送给皇后。 眼见皇后还了一礼,送了只手镯给自己,杜美人心下稍慰,可仍惴惴不安的说道:“娘娘如此,教臣妾如何消受得起?” 皇后莞尔一笑,拍着她的手背道:“本宫从两仪殿过来,皇上已去了妹妹哪里,你还不快回去?” 杜美人闻言大喜,脱口而出道:“真的?” 说完便自觉失仪,忙垂下头去,眼角仍是遮不住的欢喜。 只听皇后笑道:‘难不成本宫还会骗美人不成?’ 杜美人忙屈膝一拜,道:“谢谢娘娘成全!从今往后,臣妾只听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微微一笑,将手略略一放,领着众人朝甘露殿而去,杜美人见众人走远,才带着宫女急急忙忙回自己寝宫去了。 皇后一众人走出御花园,留珠悄声说道:“娘娘,这个杜美人倒是敦厚贤淑之人。” 她止了口,又想起皇上,只觉得皇上今晚十分蹊跷,回想在回凤阁前遇见了他,猛然想起,长春宫在西南角上,皇上当时却如何向北而去? 皇后心中想起一事,便止住步子,沉声对留珠道:“你速去查查,那个段成志,是什么来头?” ☆、阶下之囚 翌日一早,小雨在牢里醒来,先伸腰打了个哈欠,尤觉得睡意朦胧,突然发现吴越呆呆地坐在对面床头,低垂着头,脸上残着两道泪痕,当下轻轻推了推她说道:“怎地不多睡一会?” 吴越抬头看她一眼,眼中又涌出大滴泪来,开口道:“小雨姐姐,他死了!” 自昨日吴越被提审回来,便一声不吭,连晚饭也没吃,小雨问她数次,却始终一言不发。 小雨只好不管她,哪知今日她一开口说话,便是说朱禹辰的死讯。 小雨心中咯噔了一下,坐到吴越身旁,伸手揽住她肩头,柔声道:“好妹妹,先别难过。” 她正搜索枯肠想着如何安慰吴越一番,却听门锁声响,仍是昨日那两名卫兵走了进来。 只见当下一人手中托着木托,上面是两碗粥和几只馒头,小雨见他放下木托便要走,忙拦住他问道:“喂,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那卫兵冷哼了一声,笑道:“皇上若是你亲爹,倒是可以放了你们!” 小雨哪里知道昨日吴越得知朱禹辰的死讯后万念俱灰,已画押认了供,她蹙眉忖道:“皇上怎么可能是我爹爹?我爹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可这皇上二字,倒让她心中一动,忙从怀中摸出太子送她的那块玉佩来,笑道:“你可识得这东西是谁的?” 那卫兵yù要走,突然瞥见玉佩上刻了一个“”字,不由脸色一变,道:“你,你从哪里偷来的这块玉佩?” 小雨笑道:“你瞧本姑娘像个小偷么?实话告诉你,当朝太子是我的朋友,你快放了咱们!” 另一个卫兵这时也已瞅见玉佩,与同伙jiāo换了一个眼色,脸色惊疑不定。 小雨见两人打量自己,笑吟吟地说道:“本姑娘从不骗人!” 两人见她神色自若,一人便低声对另一个人说道:“这女娃生得倒好看,只怕是太子在宫外认识的,她这般模样,太子或许真送了她这块玉佩!” 小雨见两人低声嘀咕,便不耐烦起来,喝道:‘你们若不信,快将这块玉佩jiāo给太子,便知我没有骗你们啦! 两名卫兵对视一眼,一人道:“好,我且瞧你长了几个脑袋来骗爷!” 他话虽是这般说,却客气了一些,说着便与同伴锁上牢门出去了。 小雨见两人拿玉佩走了,料定不久太子便会来救自己,不由精神大振,对吴越道:“咱们很快便会出去啦,你莫担心!” 吴越不知她和少丹两人为救自己闯过皇宫,她虽是奇怪小雨怎么会认识太子,可眼下自己伤心yù绝,已不想过问此事,当下只苦笑连连,并不说话。 过了一炷香时分,果然听见牢门外急急脚步声响,小雨大喜道:“他来了!” 说完便奔向牢门,却见甬道中来的人穿了一件青竹色长袍,面向儒雅,不是太子,却是楚芷暮。 小雨大为失望,道:“怎么是你?” 楚芷暮一进牢中,便见右手一间黑屋之中有一个黑发及腰的白衣女子,不用细看便知是谁,当下急急走来,听到小雨问话,也不理会,径直走到牢门前,轻轻唤道:“吴越姑娘!” 吴越充耳不闻,楚芷暮只得再次呼唤,她才转头瞥了他一眼,却似是不认识他一般,又将头别了过去。 楚芷暮见她双眼微肿,形容憔悴,心中不由大为心痛,只听小雨在一旁嚷道:“喂,吴越可没杀过人,她一直和咱们在一起,这些官差胡乱抓人,可恶至极!” 似吴越这般天仙的人儿,如何会是杀人凶手?楚芷暮心口一痛,扶着门框,焦急地说道:“吴越姑娘,芷暮自然相信你不会杀人!” 自去年吴越在百花园拒绝楚芷暮,两人便没再见,可楚芷暮无一日忘记得她。 长安城死了回人,本不是件稀罕事,可花魁婉儿失踪,这事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楚芷暮一听吴越被抓的消息,心急如焚,碰巧今日不上朝,便一早赶来探望。 吴越听到他声音大为焦急,忖道:“此人虽出言冒犯于我,可显是对我真心相待,人世之间,难得有人如此记挂于我。” 当下便起身向楚芷暮走去,轻轻说道:“吴越让公子费心了!” 楚芷暮急道:“你放心,我会尽力救你出去,你不会有事的!” 他也不知如何才救得了吴越,只是一见吴越这般模样,心中便如刀割一般,恨不能自己替她受这罪,心中一急,话也有些语无lún次起来。 吴越见他浓眉紧蹙,一双眼满是关切,当下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吴越多谢公子的好意,公子还是不要劳心费神了。” 楚芷暮见她神色凄苦,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为她自知已无生还可能,心中大急,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姑娘切莫灰心丧气,天网恢恢,真正的凶手决不能逍遥法外的!” 吴越手微微一颤,楚芷暮自觉失礼,忙又放开了手,道:“对不住姑娘,芷暮一时心急,又唐突了!” 吴越心中一阵阵感动 ,低头瞧自己手腕,便将一只手镯取了下来,道:“吴越自幼便带着这只手镯,公子若不嫌弃,便收下它罢!” 楚芷暮不由伸手接了,只听吴越道:“日后公子窗下抚琴,瞧一眼这镯子,便当是吴越在旁聆听一般!” 声音依然不急不缓,可字字却大有绝别之意,楚芷暮心中大痛说道:“姑娘,芷暮便是拼了这条xìng命不要,也要保护姑娘周全,姑娘切莫灰心!” 话音刚落,却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进来两名身着茶色葛衣的禁卫军,带头的却是两名身穿青衣的内府卫兵。 带头那名卫兵打开牢门,两名禁卫军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楚芷暮见这番情形,心知不好,只得陪着笑脸问道:“官爷这是要提审么?” 一名内府卫兵认得楚芷暮,便辑手道:“原来是礼部楚周侍郎,有礼,有礼!” 小雨见来了几名官差,以为是太子派来救自己的,正自欢天喜地,却不防那两名禁卫军一进来便来拿住自己胳膊,不由大惊道:“你们干什么?” 她这回猝不及防,被拿了个正着,屋子又小,实在逃无可逃,转眼便被人用绳索反手缚在身后,一人冷笑道:“尔等三人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可赦,皇后娘娘一早便下了懿旨,要速速将你三人绞死!” 小雨大吃一惊,飞身一脚,踹在那名禁卫军脸上,骂道:“本姑娘何曾杀过人?你哪只眼睛瞧见过?” 这一脚即狠又快,那禁卫军虽懂些拳脚,却没能躲开,被踹得龇牙咧嘴的一阵痛,他手扶床沿,骂道:“你这女强盗,一会便送你上绞刑台!” 两名内府卫兵早先跟着周侍郎去拿他三人,知道吴越不会功夫,所以并未用绳索缚住吴越,只对她喝道:“快走!” 吴越惊道:“昨日我说了是我一个人所为,与他人不相干,为何今日倒说凶手是三人?” 一名内府卫兵冷笑道:“你已在那纸上画了押,白底黑字的自己不会看么?” 自己当时失魂落魄,哪里看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吴越心中大叫不好,定是那姓周的恼了少丹打伤自己,一并要报复两人。 自己死了不要紧,反倒连累了少丹和小雨,吴越心中大痛,指着官差颤声道:“你们,你们竟敢草菅人命” 楚芷暮听几人对话,心中已明白大半,他在官场上混,自知这幕后之事,必深不可测,只得陪着笑脸又问:“几位官差大哥,刑部尚未过审,犯人如何能送刑啊?” 那名内府卫兵将眼睛一翻,道:“皇后娘娘懿旨已下,难道还用刑部的人费这功夫吗?”说完便去推小雨,道:“快走!快走!” 小雨又想踢那卫兵,无奈两名禁卫军已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只得身不由己地向牢门走去,口中只得骂道:“王八蛋!本姑娘揍死你们!” 一群人出了牢门,一进院中,只听得东边屋子一阵乱响之声,随后便看见十几名禁卫军押着少丹走了出去。 小雨一见少丹,大叫道:“少丹!” 只见少丹双手也被缚在身后,额上青斑一块,显是刚在房中与人jiāo过手。 少丹也叫道:“小雨!吴越妹子!” 吴越见他这般模样,心如刀割,默然道:“少丹哥哥,今日是我害了你们!” 众官兵连声喝斥,押着三人上了三辆囚车向院外驶去。 一路上少丹与小雨破口大骂不停,一名内府卫兵笑道:“留些力气吧,听说黄泉路上很长,可是要费些功夫的!” 也不知走了多远,囚车便停了下来,三人被带下囚车,少丹环顾四周,只见眼前一个高台,足有丈余之高,上面立着一根大木头,木头上系了很多打了绳套的绳子。 一名卫兵笑道:“小子,瞧见了么?一会把头伸进去,脚下板子一放,你便可见到阎王爷了!” 小雨回头骂道:“我呸!你才要见阎王爷呢!” 那人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也罢!且让你们骂去吧,不过我说,你们三人一起上路,倒也不寂寞!” 吴越心中仍存了一丝希望,道:“官差大哥,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二人无关,要绞便绞死我罢!” 那侍卫见她一介女流,临死不惧,还讲义气,不由心生同情,道:“姑娘,这事我说了可不算啊!”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一阵马蹄声响,几匹马急驰而来,一人高呼道:“太子殿下驾到!” ☆、共赴刑场 只见一群人骑着马疾驰而来,小雨一眼认出先前一人正是太子,心头大喜,高声呼道:“太子救我!” 一群人驶近,太子一把勒住缰绳,那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刑场一众侍卫纷纷单膝跪倒一片,口中呼道:“殿下千岁!” 太子骑在马上,喝道:“还不放人!” 众侍卫纷纷看向侍卫总领秦钊,秦钊面露难色,跪在地上禀道:“殿下,今日一早皇后娘娘亲口下懿旨,令属下立即将这三人行刑处死,属下这只是奉命行事啊!” 太子将脸一沉,翻身下马,厉声喝道:“放肆!” 他快步走到小雨身旁,伸手便去解缚住她胳膊的绳索,众侍卫面面相觑,不敢作声,秦钊想拦却又不敢,额上不觉溢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雨只觉胳膊一松,立刻挣脱了绳索,她揉揉自己已有些酸软的胳膊,笑吟吟地对太子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太子见她对自己嫣然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lún,比之半年前见的那一面,还要美上三分,不觉一怔。 小雨扭头指着少丹道:“你快救他!” 太子向刑台上少丹看去,只见这青年虽衣衫破旧,却长身玉立,英秀挺拔,心中不由暗暗思忖道:“这人生得如此俊俏,怎会是杀人凶手?” 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众侍卫不敢起身,太子对秦钊喝道:“快把他放了!”秦钊顺着太子手指方向朝少丹瞧了一眼,战战兢兢地说道:“殿下若令下属放了人,属下如何向皇后娘娘jiāo待?” 太子哼了一声,道:“本王自会去回禀母后!” 秦钊答道:“是!”却仍是动也不敢动,太子转头向小雨道:“他是你” 他只觉得心里砰砰而跳,生怕小雨xìng格直爽,一口说出,她便是我心上人的话来。 却听小雨道:“我俩一块长大的兄妹,你快救他!” 虽没说是心上人,可这青梅竹马,自是非同寻常之人,太子不由又向少丹瞧去,却见他一双眼正焦急看向刑场边一位白衣女子,目光大有关切之意,不由心中一动。 当下又看小雨,问道:“那位姑娘也是你朋友?” 小雨连连点头道:“不错,那叫吴越,多谢你的人参救了她!” 太子见她脸色自然,虽见少丹眼巴巴瞧那名叫吴越的白衣女子却也不恼,心中大宽,看来小雨对少丹并无男女情愫。 他低头瞧见秦钊仍跪在地上没动,恼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放人!” 秦钊眼瞅着太子屈尊亲自为小雨解开绳索,又见他两眼含情脉脉地一直瞧着小雨,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听到太子催自己赶紧放人,秦钊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一早皇后亲自召见自己,再三叮嘱务必尽快将这男犯行刑绞死,却并未多提及这两名女子。秦钊心头雪亮,这两名女子与此案并无太大关系,太子放走小雨,皇后娘娘必不会深究,可让自己放了这男犯,这该如何是好? 他额上汗水涔涔而下,说道:“殿下,这、这,请殿下先去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 “放肆!”太子怒道。他将手一挥,东宫随从太监正要上前,却听一人高声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北边驶来一辆重翟车,两旁跟着的皆是衣饰华丽的宫女太监,正是皇后娘娘来了。 地上跪着的一大片人转过身子,冲着皇后来的方向径直跪拜下去,吴越心中一喜,皇后娘娘来了,这便可以当面为少丹与小雨洗去不白之冤,当下双腿一屈,也盈盈跪了下去。 少丹凝神向那翟车看去,心中忖道,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是皇后娘娘下旨要杀我三人,这老娘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向小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立刻自己逃走,小雨摇摇头,少丹无奈,眼珠子转了一转,冲那驶来的翟车努努嘴,又使了个眼色,小雨会意,当下点点头。 少丹大喜,朝缚住自己脖颈的绳索抬头望了一眼,小雨双脚一点,从太子身旁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少丹身边,伸手便去解少丹脖子上的绳索。 却听那翟车上传来一个女子冷冷的喝声:“住手” 那声音不大,却含了十二分的威严,小雨只觉一凛,不由止住了手,只见那翟车之上,坐了个仪态万千的女子,满头珠翠,一身锦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那女子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生了一双凤眼角微微朝上扬着,透着说不出的霸气来,想来这正是那晚自己在屋顶想要偷窥的皇后娘娘。 只听众人齐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目光如炬,扫过小雨少丹两人脸庞,少丹只觉心中一寒,忖道:“这女子眼睛怎地同冰块一般?” 只见太子快步上前,向太后问安,口中说道:“母后怎到这里来了?” 一面说,他一面将手伸过去扶皇后下车,皇后眼睛冷冷瞧着少丹小雨,将手搭在太子手上,由着太子扶着下了车,一面缓缓问道:“儿今日不是该在上书房么,怎地来了这里?” 太子瞥一眼小雨,一时语塞,只听小雨大声叫道:“皇后娘娘,我们可没杀人,你快放了我们!” 皇后冷眼瞧小雨,忽觉心头一怔,这女子怎长得极像一个人?她沉着脸不语,背后冒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来,他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你三人合谋,杀死朱禹辰,白纸黑字的自己已招了,还敢在这里狡辩?” 吴越忙道:“皇后娘娘,此事是民女一人所为,与他们二人无关!” 皇后瞅了吴越一眼,冷冷一笑,却对刽子手喝道:“本宫懿旨已下,你敢抗旨么?” 立在台上的刽子手马上应道:“是!”他起身便要去抽掉少丹脚下踏着的木板,小雨飞身一脚,向那刽子手狠狠踢去,只听一声惨叫,刽子手已跌在台下哎哟哎哟直嚎叫。 小雨心中一寒,这皇后娘娘看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刑,想要跟她讲理已是不能。 太子见母亲一来,不由分说便要行刑,心头大急,对母亲禀道:“母后,儿臣瞧这三人不像是杀人凶手!” 皇后看他一眼,笑道:“儿,难不成哪个凶手脸上还写了‘凶手’二字不成?” 太子一怔,只听皇后又问道:“太子为何要为这三人说话?” 太子自幼在东宫长大,读四书五经,哪里会说半句谎话,他刚想说起如何认识小雨,猛然想起岂不是罪上加罪,反倒是弄巧成拙? 一时怔了怔,太子才硬着头皮道:“他们是儿臣在宫外认识的朋友。” 皇后将脸色一沉,喝道:“太子整日在东宫读书,怎么会认得这些人?” 她将眼睛一一扫过吴越和少丹小雨三人,缓缓说道:“一个是青楼女子,一个是山村野夫,一个野丫头,想不到光天化日、朗朗晴坤之下,你三人竟敢谋杀一个无辜的人!” 跪在地上的吴越忙道:“不,皇后娘娘,此事是民女一人所为!” 少丹大声叫道:“妹子不要乱说,你怎么会杀人?” 太子焦急地看向小雨,对皇后道:“母后,小雨绝不会杀人!” “小雨?”皇后轻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小雨,她心思敏捷,在脑中转了一转,便有了计较。 她摇了摇头,对吴越道:“你一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杀人?本宫料定此案另有其人!” 吴越一时语塞,怔怔不语,在皇后身后那名猥琐男子正是周侍郎,他一迭声喝道:“对,你怎杀得了人?这两人才是真正凶手,他们受你指使,将人杀害!” 说罢他将头上帽子揭起,露出一层透着血渍的白纱,对太子道:“殿下,此二人凶残无比,属下前去缉拿犯人,险些被他二人打死!” 太子哼了一声,心中十分恼怒周侍郎,他低声对皇后说道:“母后,儿臣听闻此案刚发生两天,为何今日便要处死嫌犯,这未免也太草率了些罢!” 皇后横了他一眼,道:“为君者,当机立断,儿,日后你要继承你父皇的皇位,如何能做事优柔寡断?” 太子心下惴惴不安,尤有不甘地想为小雨求情,却见小雨双足一点,从刑台上一跃而起。 他顿时心头雪亮,明白小雨想擒住母后为人质,心中不由大惧,忖道:“我若苦苦哀求母后开恩,母后向来不忍让我难过,必会答应放了你,可若你拿住母后相胁,必是死路一条!” 当下太子一个箭步窜上前,挡在皇后面前,大叫道:“小雨,不可!” 小雨身形奇快无比,本只差毫厘便可拿住皇后,却未想太子聪慧过人,竟先于皇后周围的侍卫猜中她的心思。 她一伸手之下,竟被太子拦下,落在太子跟前,只得恨恨地对太子说道:“你让开!” 周围侍卫这时反应过来,团团将皇后护得水泄不通,太子此时无暇顾忌太多,一把抓住小雨胳膊,苦苦哀求道:“小雨,你莫心急,让我替你求求母后!” 小雨将眼一瞪,道:“你母后口口声声要杀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们,你求她又有何用?” 皇后见此时侍卫护住自己,知道自己已然安全无虞,心中镇定下来,她冷冷一笑,对小雨道:“本宫先前倒是小觑了你,你这身手,看来要杀朱禹辰,倒也是易如反掌!” ☆、我爹是谁 小雨大声说道,“不错,人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关,你快将他们两个放了!” 她伸手一指少丹,少丹在绞刑台上急得大叫起来:“小雨,不要胡说!你怎会杀人!” 周侍郎躲在一旁笑道:“今日倒奇了,个个都说自己是杀人凶手,这还是头一回呢!” 话一出口,发觉太子两道怒目相向,忙缩头缩脑闭上了嘴。 太子向皇后急道:“母后休要信她,一个女子怎会杀死一个大男人?” 皇后缓缓摇头道:“生死关头,没人会不想活下去,来人!将她绑了!” 几个侍卫应了一声,便向小雨扑了上来。 太子大急,一面将小雨往自己身后护,一面向皇后苦苦求道:“儿臣不信小雨会杀人,母后请宽限些时日查明真凶!” 少丹见那几人向小雨扑去,小雨不避不让,显得存了心以自己一条命来换自己,心头大急,仍大声说道:“不是她!她一个女子如何杀得了人!” “哦?”皇后缓缓转头瞧着少丹,冷冷问道,“不是她,难不成是你?” 少丹大声道:“不错!是我!我见那姓朱的天天和婉儿呆在一起,心中发恨,那日见到他,便一刀杀了他!” 吴越身子晃了晃,随即便知少丹说出这弥天大谎不过是想换自己和小雨一条命。 果然便听见少丹又续道:“这两位姑娘却不知情,你快放了她们!” 皇后却点点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死到临头,终于肯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这也好,倒没有白白搭上两位朋友的xìng命!” 太子一怔,问道:“你在哪里杀了人,杀人的刀子呢?” 少丹将脖子一挺,道:“杀了便杀了,你管恁多作什么?杀人的刀子早扔了!” 太子见他一脸悲愤之意,顿时心中雪亮,知他是为了救自己朋友甘愿求死,可眼下只求能保小雨平安,哪里还能管得了旁人,只好默不作声。 只听皇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那刽子手摔在地上仍没爬起来,听见皇后喝声忙一步跃上刑台,伸手便去抽那木板。 少丹在刑台上朗声大笑,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不愧为是一国之母,快快放了她们,快快对我动刑,小爷我已然等不及了!” 皇后听他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只冷冷地瞧着那刹子手将木板抽去。 那木板一抽开,少丹只觉得脖颈一紧,再也不能呼吸,他双手被绳索牢牢缚着绑在背后,两腿却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之中乱踢乱蹬起来。 吴越与小雨两人早被侍卫和太子纷纷拉住,不能俯身相救,眼瞅着从此便要与他yīn阳相隔,都各自掉下泪来。 便在这时,却听噗嗤一声,只见一柄匕首闪着寒光在少丹头顶一闪而过,少丹随即便感到脖颈一松,身子“扑通”一声摔在刑台上,他心中一喜,已知道是谁来相救,忍不住便想大叫起来,“师父!” 只见一条黑影从半空之中飞来,随后便听见“噗嗤”一声,那刽子手还来得及叫一声,便迎面倒在地上,那脖子上截然一条血痕。 皇后等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人手中长剑一扬,已将少丹缚在身后的绳索挑断,少丹大声叫道:“师父!” 来人果然是段成志,少丹见他一身葛衣,却未蒙面,心口不由一冷,看来师父已存了拼死之心来救自己,不由又黯然地唤道:“师父!” 段成志嘴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吭,听到少丹两次叫自己,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两眼却一直冷冷地瞧着皇后。 周侍郎见四周无人说话,他瞥了一眼刹子手的尸体,壮着胆子叫道:“段成志!你好大胆子,今日活的不耐烦了么?” 说着他将手一挥,众侍卫齐齐向段成志扑了上去,段成志也不言语,从怀中摸出一把钢针对着众侍卫掷去,只听“哎哟、哎哟”的叫唤声不绝传来,十个侍卫中倒有九个脸上身上被钢针刺中,一个个只觉得痛彻刺骨,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余下几人见此惨状,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走”段成志见一时无人阻挡,一把抓住少丹胳膊便要跃走,少丹担心小雨与吴越二人无法脱身,忙道:“不行,师父” 话还未说完,却听一人喝道:“段成志,你好大胆子!” 只见两条黑影跟着便从半空腾下,落在刑台之上,与段成志两人相距不过丈余。 段成志一见这两人,不由怔了怔,只听皇后喝道:“秦钊,为何只来了你们两人?” 那名叫秦钊的正是大内侍卫的总领,此时与段成志对峙,他不敢向皇后行礼,朗声答道:“属下召唤手下兄弟。发现众人都酣睡不醒,只有王六值班才回来。” 说罢他盯着段成志喝道:“段成志,你好大胆子,竟敢下蒙汗yào迷倒众兄弟!” 少丹入狱,段成志一直在暗中监看着牢中情形,今日一早见内府侍卫提人,心中便知不好,立刻放yào在早餐粥中,迷倒所有大内侍卫,又匆匆赶赴刑场救人。 秦钊因昨夜回家,一早入宫便接到皇后懿旨要他领人过来赶往刑场,他去班房中叫上所有兄弟,却发现除了刚刚jiāo班回来的王六,其余人都中了蒙汗yào在昏睡之中。 大内高手如何如此大意,秦钊一见段成志心中恍然大悟,段成志见他说出原委,也不否认,只冷哼了一声。 秦钊道:“段成志!你拿皇上俸禄,竟敢做出如此忤逆之事,你若不降!休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段成志见他手上并无兵刃,想是走时匆忙,于是将手中长剑递给少丹,拉开架式道:“废话少说,见招罢!” 秦钊心知今日之事,少不得会因渎职而被皇后降职,眼下只有将段成志两人拿住,才能将功补过,当下大喝一声,左掌呼地劈出,势挟劲风,凌厉狠辣。 段成志心知秦钊为保他全家荣华富贵,必会和自己以死相拼,当下不敢怠慢,将自己家传绝技“无影掌”一招招使了出来。 只听霍霍拳脚相jiāo之声不绝,两人斗在一团。 王六见两人斗成一团,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柄大刀,劈头向少丹砍去。 少丹跟着师父练武,虽是用功,却并未与高手过招,一时手忙脚乱,险相环生,好在他天生聪慧过人,每每均能化险为夷,待打了三十个回合,竟能应付自如。 太子见少丹忽高忽低地使着手中长剑,初时手忙脚乱,后却得心应手,衣袂一角随身舞动,更有飘逸潇洒之感,忍不住看入了神,心中竟盼着两人能平安脱身。 小雨从小跟着父亲练武,知道江湖中的规矩,每每段成志传授少丹武艺,她便避开,可却比太子懂门道,她见少丹虽能应付,却不能将敌人打倒,心中忖道:“只怕一会还有人赶来,这样打下去,怎能脱身?在这挨多一时,便多一分危险!” 当下趁太子看得入神,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松,小雨双足一蹬,如脱笼之鹄,向王六扑去。 王六猛听得身后一身娇叱,忙回身相避,肩上一痛,已被少丹长剑挑中,王六大怒,一声长啸,将一套“过江神龙”刀法使将出来,只见那招断意连,绵绵不绝。 段成志自知对方援兵随时可至,心中焦急起来,无奈秦钊使出全身解术,将自己死死缠住,当下只能拼死相博。 再jiāo三十回合,只听“腾”地一声闷响,段成志一掌击中秦钊胸口,跟着段成志横扫一腿,再拍中秦钊一掌,秦钊站立不稳,一口鲜血喷出,向台下摔去。 王六一愣,撇开少丹小雨两人,便挥着大刀向段成志扑来,段成志手无兵刃,只得闪身避退,少丹一个箭步抄上,用剑dàng开大刀,只听金属之声不绝,三人斗成一团。 正在这时,突听到四面八方响起脚步之声,随后一人大声喝道:“王六退开!” 只见四面八方围上来几百御林军,个个手中拉弓搭箭,只待领头的禁军头子谢长发一声令下,便有几百支箭翎发出。 王六一怔。随即双足一点,从刑台之上反身飞出,小雨见他背着身子竟能如大鹏展翅退开,心中暗暗吃惊,只怕这人轻身功夫也是当世数一数二高手。 皇后见三人被围在台上 ,料想他们chā翅也难逃走,冷冷一笑,喝道:“段成志,本宫念你武艺高超的份上,你若此时就降,本宫或许可网开一面!” 段成志哼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在空中一扬,只听“啪”的一声,那长鞭甩开,足有丈余,闪着银光,原来是条银丝打造的兵器。 他沉声对少丹道:“一会我杀出一条路,你别管我,快带小雨去找皇上!” 少丹一愣,要自己去找皇上,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只听段成志咬牙说道:“少丹,你记住,你姓李,皇上便是你的亲爹!” ☆、峰回路转 少丹一怔,竟愣住了。他年幼之时不知父亲是谁,每每问起母亲,母亲不是黯然无语,便是潜然泪下,长大了些,少丹便不再追问父亲是谁。 猛然间听到段成志说起自己姓李,且是皇上儿子,少丹脑中顿时空白一片,段成志见他呆着不走,顿足道:“你若不答允,我立刻死给你看!” 少丹还未答话,却听空气中嗤嗤声不绝,那几百名御林军已将各人手中之箭纷纷放了出来。段成志不敢大意,舞动手中长鞭,那鞭便似一条银蛇般上下翻舞,将三人身上罩住,那箭翎尽数跌落在地上,三人竟然毫发无伤。 众侍卫大惊,万万料不到这大内高手竟有此神功,一时怔住,段成志瞅见机不可失,喝道:“快走!” 少丹瞥见吴越站在一角,满眼关切地瞧向自己,心中忖道:“我三人若逃掉,他们必会拿吴越出气,非杀她不可,不行!” 当下他道:“师父,你带小雨先走!” 段成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骂道:“你快去找皇上来,他才能救了咱们四人!” 少丹顿时恍然大悟,对小雨道:“走” 可那御林军早已将箭重新搭在了弓弩之上,只听“嗖嗖”之声不绝,第二波箭又shè了过来。 段成志只得提起全身力气,左右挥动长鞭,将shè来的箭翎一一击落。 皇后远远伫立,冷眼旁观,心道:“本宫瞧你能撑多久!” 太子眼见小雨危在旦夕,心中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连连向母后哀求道:“母后,儿臣求您放过小雨!” 皇后冷哼一声,道:“斩草若不除根,如同放虎归山,实乃后患无穷,儿,你日后一统天下,切不可fù人之仁!”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众侍卫正拉弓搭箭,听到声音立刻收了弓箭,反身朝那声音的方向单膝跪了下去。 只听得马蹄声得得,一群侍卫拥着皇上疾驰而来,当先一人便是皇上,他本好骑术,一听到消息便等不得备车,自己骑马赶了过来。 只见皇上骑的那马额高九寸,毛拳如麟,正是大宛国进贡的当世数一数二的宝马,名叫九花虬。那马来去如风,竟抛下后面人十几丈远。 紧随其后的是当朝丞相的女婿楚芷暮,随后才是一大群大内带刀侍卫。 太监与宫女们落在最后,一路小跑着过来。 这一声“皇上驾到”当真如同石破天惊,周侍郎听得心惊ròu跳,身子不由缩了一缩,心中直打起了小鼓,也不知皇上如何竟得到了消息,竟来得这么快,更不知这三名要犯背后有何来头,让皇后太子先后赶来,最后竟连皇上也被惊动了。 段成志则是眉头大展,心头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他眼瞅着皇上骑着那匹额高九尺、毛拳如麟的九花虬过来,不等皇上翻身下马,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万安!” “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勒住缰绳停住,眼睛迫不及待地便向那刑台上看去,只见上面立着一个青年人,一双眼也正目不转晴地瞧着自己,那模样,竟与自己梦里常常见到的那女子像了五六分,当下心中不由一热,喉头也有些哽咽起来。 却听皇后在一旁说道:“皇上怎么来了?” 皇上转头看向皇后,道:“朕昨晚说了要亲自问审,皇后为何今日便要处死嫌犯?” 皇后蹙眉道:“昨晚臣妾思来想去,以为此案拖着甚是不妥。回骰人未受教化,乃蛮夷之邦,若不立时给他们一个jiāo待,只怕他们会在边疆滋扰是非!” 皇上略略颔首道:“皇后心系大唐子民,令朕感动,但若要令逝者瞑目,该当抓住真凶才是!” 周侍郎忙上前禀道:“这人犯刚刚已经亲口招供,此案已然水落石出!” 少丹闻言,大声辨道:“胡说八道,我不是凶手!” 周侍郎喝道:“你这小子,非但凶残,还很狡诈,刚刚你自己亲口承认此案是你一人所为,与这两女子无关,皇后娘娘才下令将你绞死,眼下皇上一来,你又想翻案!真是可恶之极!” 少丹为救小雨吴越,心急之下胡乱揽了罪在自己头上,此时哪肯屈服,正要分辨,却听黑压压一片人应道:“皇上,属下亲耳听见此人招了自己的罪行!” 皇上脸色一沉,看向段成志,段成志郎声说道:“皇上,此人万万杀不得!” 皇上故意问道:“为何杀不得?” 段成志昂首答道:“皇上,他姓李,名少丹,是皇上与陈贵妃的亲生骨ròu!”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惊,虽不敢作声,都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瞅了一眼,再拿眼睛去看少丹,虽说这青年一身布衣,可眉清目秀,长相俊美,与皇上竟有四分相似。 太子一怔,也在细看少丹一眼,只见他一双浓眉,比自己还秀美上三分,不由心生欢喜,老天爷待自己不薄,竟给自己带了这么个弟弟来,欢喜之色不觉便跃然于唇边。 小雨当下便大声嚷嚷起来,“什么?少丹,你是皇帝的儿子?” 吴越虽是吃惊,心中却知少丹终于平安无事,不禁欢喜得掉下泪来,这才知自小教自己读书识字的姨妈原来是皇上的妃嫔。 皇后却不言不语,打量一番少丹,才对皇上笑道:“臣妾今日第一眼见这少年,只觉得有些眼熟,没曾想竟是皇上和安妹妹的骨ròu。” 皇上略略颔首,淡淡问道:“孩子,你母亲叫什么?” 少丹想起牢中段成志曾对自己说过母亲真名,忙答道:“我娘姓陈,名忆安!”他心中却反复思量着自己的身世,眼前这黄袍加身的男子真是自己的亲爹爹么?母亲为何不呆在皇宫里却要住在长安城外一个偏僻小山村之中? 为何母亲从不对自己说她的真实姓名,甚至连自己姓什么也从不说起?少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真想张口便问,喉咙里却似被塞了一团棉花,哪里说得出话来。 皇上目不转睛地瞧着少丹,心中越看越爱,忍不住便想要上前拥住这个近二十年从未谋面的儿子,却听皇后在一旁说道:“皇上,此事关乎皇室血统,臣妾请皇上三思而行!” 皇上转头瞧向皇后,道:“皇后的意思是” “亿安妹妹离宫二十年,生死未卜,今日突然冒出个孩子来,”皇后说罢,转向少丹,问:“少丹,你母亲人在哪里?” 少丹对皇后十分厌恶,可见她此时慈眉善目,换了一副面孔,心中忖道:“她先前不知我是谁,所以才想把我杀掉。”当下答道:“我母亲在十年前被山贼给害死了!” 皇上已知此事,却佯作刚才知道一般,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皇后闻言脸色也是一变,喃喃自语道:“山贼?安妹妹怎会遇上山贼?” 少丹想起母亲惨死,低头不语,皇后脸上大现怜惜之色,道:“少丹,这些年可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让少丹心口一热,真忍不住便想大哭一场,却听太子在一旁抚掌道:“父皇,母后,儿臣今日多了个弟弟了!” 这话让少丹更是心潮澎湃,他眼瞧着太子先前为救自己三人苦苦向皇后哀求,心中对他大生好感,当下又见他叫自己“弟弟”,忍不住便想叫一声“哥哥”。 却听皇后蹙眉又道:“皇上,臣妾觉得,龙脉之事不可草率!” 皇上心中明白皇后所想,将手一招,王商立刻走上前,恭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宣太医!”皇上道,“朕要滴血认亲!” 王商领命应诺,刚想退下,却听皇后道:“慢!” 皇上瞧着她,皇后又道:“当年忆安妹妹离宫而去,民间沸沸扬扬,传言妹妹与男子私奔,臣妾与妹妹素来jiāo好,从不相信此类谣言。然天下悠悠之口,怎堵得住?” 皇上忙问:“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眼睛朝场内之人脸上缓缓扫过,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她缓缓说道:“今日十九,明日正是百官上朝的日子,皇上何不在百官面前当众滴血认亲,也好还妹妹一个清白!” 皇上一怔,随即连连点头道:“皇后所言甚是,好,便这么办!” 太子见虽是明日才滴血认亲,可少丹已然便是自己弟弟了,当下笑盈盈地对皇上说道:“父皇,今晚让弟弟住东宫罢,儿臣有好多话想跟他讲!” 他心中思慕小雨,故而爱屋及乌,对这个长相秀美的少丹第一眼初识便已有了三分好感。 皇上刚要点头应允,皇后却嗔道:“儿,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这弟弟眼下还未定名分,你急什么?” 见太子脸现沮丧,皇后又道:“明日一过,你想接你弟弟到东宫小聚,岂不更好,二十年也过了,也不差这一日!” 太子这才笑道:“是,儿臣听母后的。”说完他拿眼笑盈盈地看向台上小雨,向她招手道:“小雨,过来!” 小雨心情大好,双足一蹬,便飞扑过来,稳稳落到太子身边。 皇上冷不防见她身形灵活地一跃到了眼前,倒吓了一跳,只听太子对自己说道:“父皇,她叫小雨,是孩儿在宫外结识的朋友。” 皇上此时一颗心只放在少丹身上,眼见小雨对自己莞尔一笑,叫了声“皇上”,也只嗯了一声,点头道:“好。” 眼睛却又看向刑台上的少丹,隔着这十来丈的地,他真想一步走上去将这个儿子拥入怀中。 小雨对太子甜甜一笑,道:“多谢你来救我!” 她笑时酒窝浅浅,眼波流转,太子只觉一阵欢喜,低声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 小雨陡经人生大起大落,不但化险为夷,还得知少丹竟是个皇子,她满心欢喜之下,竟没能体会太子“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真正意思,只对太子又是甜甜一笑。 这话却被皇后听见,她对这青年男女的悄悄话微微一笑,将头别开,对皇上说道:“皇上,依臣妾之见,今日仍让他三人住回‘回心院’,等明日朝罢,皇上便可与亿安妹妹的亲骨ròu团聚了。” 原来那关人的大牢因关的都是重要人物,只等着皇上回心转意能免去罪行,故称为“回心院”。 皇上沉吟片刻,点头道:“段成志!” 段成志猛听到皇上叫自己,忙答道:“属下在!” “今日你守着他三人,万不可出半点纰漏!”皇上道:“明日你也上朝,朕要重重赏你!” 段成志赶紧应道:“是!” 皇上眼扫着四下内府侍卫,大内侍卫及禁卫军,朗声命道:“这三人若少一根汗毛,朕诛你们九族!”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答道:“属下遵旨!” ☆、滴血认亲 翌日卯时三刻,大明宫宣政殿内火烛通明,京官职事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早已候在殿内。 大殿龙椅之中,皇上身着绛纱袍,外着朱里红罗裳,头戴通天冠,他两眼扫视过文武两列大臣,心中寻思着如何说出少丹之事。 却看见一人走出队列,朗声奏道:“臣听闻二十年前失踪的陈贵妃诞下的孩儿已和皇上骨ròu团聚,臣恭贺皇上!” 说话之人身高六尺有余,身材魁梧,一身紫色蟒袍,腰系金玉带,乃是当朝皇后的亲哥哥,皇上的国舅安国侯。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吃了一惊,忍不住相互窃窃私语一番,皇上心知是昨日皇后差人通风报信,只微微一笑,道:“宣李少丹!” “宣李少丹进殿”声音一层层传下去,片刻,一个青年迈进殿来,正是昨日险些被绞死的少丹。 一早内侍命人为他梳洗一番,换了身青衣锦袍,头发衣饰收拾齐整。众人见他走进来,不觉眼前一亮,有早年见过陈忆安一面的老臣在心中赞道:“只有贵妃那般模样的人儿,才能生出如此俊俏的孩儿。” 陈贵妃当年突然失踪,不想今日竟冒出一个儿子来,孟丞相心中生疑,出列奏道:“皇上,事关大唐皇室血脉,万万不可大意啊!” 皇上微微一笑,抬手止住丞相的话,道:“丞相对大唐忠心耿耿,朕自然心知肚明。宣太医!” 许太医提着yào匣子迈进殿来,拜倒在地三呼万岁。 安国侯见他步子有些蹒跚,笑道:“许太医,月余不见,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许太医略略垂首道:“惭愧!” 皇上道:“平身!” 许太医谢过皇上,站起身来,安国侯又道:“许太医,今日之事,关乎龙脉,你可万万不能大意啊!” 许太医垂首恭敬答道:“老臣自先帝登基,便在宫中伺候先皇,皇上和各位娘娘,三十余载,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 安国侯哈哈一笑,道:“臣瞧皇上之意,早已认下这个儿子,若太医滴血认亲失败,只怕你人头不保啊!” 许太医浑身一颤,看向一旁少丹,只见他昂首而立,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当下又转向皇上,拜倒在地道:“老臣一片丹心,只尽忠于皇上,从不敢有半点怠慢,可世事难料,皇上,今日若是” 他顿了顿,老泪纵横地续道:“老臣上有八旬老母,全家一十七口人,若今日” 皇上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道:“许太医,你只需按律办事,不必多虑!” 许太医再磕一个头,应道:“是。”才站了起来。 他打开自己的yào箱,从里面捧出一只白玉小碗来,只见那碗通体雪亮,碗周围围着一尾鱼。又从一把小银壶中倒出些许清水在碗里,再从yào匣中一方锦袋中抽出一根三寸来长的金针,颤巍巍地向少丹走去,说道:“老朽要取尊驾一滴血!” 少丹点点头,将右手伸出去。 眼看那根金针便要刺向少丹指尖,猛听得安国侯大喝一声:“且慢!” 一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瞧向安国侯,只见他上前横一眼孟丞相,指着那碗说道:“皇上,臣见这孩子眉目清秀,与陛下有三分相像,可人心叵测,难保有人会在这清水之中做下手脚,臣恳请皇上换一碗清水。” 皇上略略点头,命道:“取水来!” 一旁太监王商立即取来一壶清水,将玉碗中的水换掉,许太医谢过皇上。 许太医小心拿那根金针在少丹手指尖上刺破,挤出一滴血来,又来到皇上面前,低声道:“皇上,请恕微臣无礼。” 皇上点点头,伸出手来,一时大殿之上,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一般,孟丞相盯着皇上,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瞧着碗中动静,突然脸色大变。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只琥珀玉碗被他一掌挥起,拍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碗中血水四溅,洒在地上,滴滴触目惊心。 少丹一怔,尚未反应过来,皇上已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脸色铁青地对人他喝道:“你不是朕的儿子,你的父亲是谁?” 少丹一时懵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护国候的脸此时yīn沉无比,喝道:“我早瞧出陈忆安一副狐媚样子,又不明不白地逃出宫去,生下你这么个野种来!” 少丹眼睛一瞪,对他大声怒道:“我不是野种!不许你说我娘坏话!” 只听“啪”的一声,少丹脸上被皇上重重打了个耳光,皇上想起碗中那两滴各自分开、毫不相融的两滴血,只觉心上被人剜了一刀一般,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忆安,朕将你百般疼爱,才入宫三年,便已贵为皇贵妃,为何要这样辜负朕? 孟丞相被皇上愤怒的举动惊得呆了一下,忙上前道:“皇上息怒!” 皇上恨恨地瞪着少丹,只觉这孩子形容龌龊,羁傲不逊,哪有自己半分影子!只见定国候走出列队来,朗声说道:“启禀皇上,此人竟敢冒充皇上血脉,妄想一步登天,这种欺君之罪,罪当立诛!” 皇上猛然想起,喝道:“宣段成志上殿!” 段成志一进殿,只见皇上铁青着脸,便心知不妙,果然,他才拜倒在地,皇上便怒斥道:“段成志,你是何等居心,竟敢替杀人凶手说情,编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谎来!段成志,朕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朕决不甘心!” 段成志一听如五雷轰顶,少丹是安妹妹亲生骨血,万万没错,可为何滴血验亲会出这种岔子,段成志稍一思量,忙道:“皇上,属下万万没有胆子敢欺骗皇上,这中间原委,属下也不知!” 皇上怒道:“好,你即不知,朕也容不得你,来人,将这两人推下去砍了!” 段成志呼道:“皇上杀了属下,属下半点怨言也无,可少丹的确是皇上和陈贵妃的孩子,皇上为何不信?” 皇上听到陈贵妃三字,心中一软,不由向少丹瞧去,只见他怒容满面,一双怒目也正瞪着自己,眼睛清澈如水,不由心中忖道:“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只听段成志又呼道:“属下斗胆,请皇上开恩,给属下三天时间,让属下查明真相。” 定国候怒道:“住口,皇上乃万尊之体,哪容你一再糊弄!来人,把他拖下去!” 殿前侍卫一涌而上,拖起段成志与少丹便往外走,少丹一怔之下,被两人牢牢抓住胳膊,气得拼命挣扎骂道:“我娘没有和人私奔!他们血口喷人!” 皇上心中又怒又气,骂道:“你还敢狡辩!” 少丹大声道:“你不是我爹,我不要你当我爹爹!” 段成志心头大急,眼瞅着自己与少丹已被拖到大殿门口,他奋力一挣,挣脱两名抓住他的侍卫,翻身跪倒在地,道:“皇上,贵妃娘娘临终前嘱咐属下将她葬得高一些,说是要日日夜夜瞧着大明宫!” 皇上心头一震,问道:“她,她真这么说?” 段成志含泪道:“贵妃娘娘,还吩咐属下将她孩儿找到,送还给皇上!” 听到陈忆安的名字,皇上心中大为犹豫,半晌,他才道:“好,段成志,朕再给你十日之期,你若不能给朕一个jiāo待,朕立斩你二人!” ☆、陈年旧事 皇上心中烦闷不已,再无心理会朝中之事,他将手袖一拂,自己去了两仪殿,独自坐在椅中发呆。 陈贵妃二十年前离奇失踪,皇上心中隐隐知道原因,可今日滴血之事让他觉得自己二十年的猜测竟然错了,这无疑让他像被人重重抽了一记耳光,眼下竟连说话的力气也全无了。 到了日落时分,皇上只喝了半碗粥,王商心中焦急,却不敢多劝。待到月上枝头,皇上终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说道:“王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王商应诺,跟在皇上后头向御花园走去,一大群宫女太监只能远远地跟在后头。 此时一轮下弦月清冷地挂在半空,御花园里了无生息,只时不时传来皇上沉沉的叹息之声,显得格外凄凉。 二十多年前,自己便是在这里与陈忆安第一次相会,往日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一齐涌上心头,皇上心中百味杂陈,又是苦恼又是痛惜! 王商不敢言语,亦步亦趋紧跟在皇上身后,忽见他停住脚步,仰头看着那残了一半的月,道:“王商,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哪里?” 王商尚未开口,却听树后一个声音幽幽答道:“魂兮归来,与君同在!” 皇上一惊,听出声音是谁,问道:“是杜美人么?” 果见杜美人从一棵垂丝海棠下聘婷而出,屈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伸手将她扶起,问道:“天已晚了,美人如何一人在此?” 杜美人轻声答道:“臣妾心中烦闷,想一个人走走!” 皇上苦笑一声,道:“朕以为只有朕才有烦闷之事,想不到美人也有烦闷之时!” 杜美人回道:“皇上烦闷之事,自当也是臣妾烦闷之事!” 后宫消息传得十分快,皇上也不吃惊,他长叹一声,脸现苦涩,却听杜美人继续说道:“臣妾听闻贵妃姐姐貌若天仙,贤淑端庄,以臣妾愚见,贵妃姐姐断不会做出背叛皇上之事来!” 皇上闻言心中大为宽慰,不由伸手握住杜美人的手,道:“美人真这般想?” “嗯”,杜美人柔声道,:“好女不嫁二夫,臣妾尚且不愿做苟且之事,贵妃姐姐当年盛宠之下,怎会做出如此荒诞不羁的事来?” 皇上转念一想,觉得杜美人所言极有道理,一时不免想到,或许忆安根本没找到,这一切,不过便是段成志为救少丹编出的一个谎言。 他不由连连点头,道:“还是美人知朕心意!” 杜美人抬起头,一双秋水半怨半盼地瞧着皇上,道:“臣妾知皇上心头烦闷,不如去臣妾宫里,让臣妾为皇上抚上一曲《湘妃怨》。” 炎帝死后,妻子日夜思念,眼泪洒在竹上斑斑点点,后世才有了湘妃竹,皇上心中一动,点头道:“好,朕许久没听美人弹琴了。” 难得一天之中,皇上此时才展出一丝笑来。两人正yù转身走开,迎面却来了一群人,却是窦婕妤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杜美人一怔,心头暗叫不好。只见窦婕妤走上前,向皇上先问安,又向杜美人行下礼去,口中虽说道:“臣妾见过美人姐姐”眼中却大含嘲讽之意。 皇上便在左右,杜美人只得伸手相扶,道:“妹妹不必客气!” 窦婕妤笑道:“臣妾刚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听到有人说话,便过来瞧瞧,不想是皇上和姐姐,臣妾打扰到皇上和姐姐了。” 说罢她便退到一旁,示意两人先走,杜美人心中正自疑惑她今日为何如此谦逊,却听皇上嗯了一声,已先走一步,当下便跟在皇上后头。 才走出两步,却听“啊”的一声,立在路旁的窦婕妤身子晃了一晃,便要向地上倒去。皇上一惊,忙上前一把将她抱住,问道:“婕妤怎么啦?” 窦婕妤秀眉紧蹙,道:“臣妾一定是眩晕症又犯了,皇上!” 她比杜美人更多了三分似陈忆安,皇上见她一双眉目半睁半合地瞧着自己,大有楚楚可怜之意,不由心生怜爱。 杜美人心下雪亮,冷冷说道:“妹妹病了,赶快找太医来!” 窦婕妤倚在皇上怀中,软软糯糯地说道:“姐姐无需担心,妹妹一会便好了。” 皇上见她全身无力,又怜又爱,犹豫半晌,终于对杜美人说道:“婕妤今日身子不好,朕送她回宫,你先回去,朕改日去看你!” 杜美人心头又气又恨,却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向皇上行礼回宫而去。 当下皇上携着窦婕妤回到长春宫。绕过照壁,皇上此时再见院中一草一木,屋中一桌一椅,心中自不免又一阵长吁短叹。 自陈贵妃走后,此宫一直空着,直至窦婕妤入宫,可皇上仍吩咐不得动屋中摆设,是以二十年过去,仍和当年一模一样。 宫女拨亮火烛,皇上缓缓走到那张花梨木翘头案几之前,一晃二十载,那面板仍是光鉴照人,皇上伸手轻轻拂过,脑海之中又想起那个夜晚。 那夜皓月当空,皇上手执朱笔,在这张案几上画着一副丹青,陈忆安伫立在一旁,瞧着皇上画完,又在那纸上题下一首诗来。 那画上是一个美人,倚在一块石旁,一丛牡丹在她身边,开得正好,陈忆安见画上之人眉目与自己颇有些神似,便问道:“皇上画的是谁?是臣妾么?” 皇上收好最后一笔,叹道:“神仙也画不出爱妃美貌,朕只能粗显十一!” 陈忆安嫣然一笑,道:“臣妾哪有这般美?皇上过誉了!” 皇上哈哈一笑,轻轻揽过陈忆安的腰,道:“忆安之色,天下无双!” 陈忆安垂下眼帘,道:“红颜易老,过上三五年,陛下便不会想多瞧臣妾一眼了!” 皇上摇头道:“不会,纵使别的女子比你美上百倍、千倍,朕的心里,仍只有你一人!” 陈忆安心中感动,又对皇上俨然一笑,看着那画上题跋念道:“彩袖殷勤忆初逢,华中闻安含笑寻。皇宫琼浆年少时,镂丹霞锦丹心存!” 皇上手轻轻扶着陈忆安的腹部,道:“咱们的儿子,便给他取少丹如何?” 陈忆安含笑点头笑道:“谢皇上赐名!” 皇上见她欢喜,心中畅快,道:“明日我便要去太庙为你和孩儿祈福,将来,朕还要将这天下jiāo给” 陈忆安冰雪聪明,听到这里已是脸色一变,她伸手掩住皇上的嘴,道:“皇上宠爱臣妾,臣妾已知足,不敢再有奢望!” 陈贵妃抬起头,一双妙目凝视皇上,皇上沉溺在这注秋水中,喃喃说道:“贵妃的眼睛,似百年陈酿,朕一闻便醉了。” 哪知第二日皇上去太庙后,陈贵妃便失踪了,派人四下搜索,终是无果,后竟从她寝宫之中搜出一双男子穿过的袜子来。 皇上立于案几之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若段成志随便寻个人来冒充皇子,他又如何知道自己给儿子取的名字? 正怔怔出神,耳边听到咯地一声娇笑,皇上猛然醒过神来,转头看见窦婕妤捧了一盏茶过来,口中说道:“皇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皇上接过茶盏喝下一口,问道:“婕妤的眩晕可好些了?” 窦婕妤娇笑道:“皇上来了,婕妤的病便自然好了!” 烛火之下,皇上见她一张俏脸秀美无lún,红唇含笑,眼眸带娇,像极了陈忆安,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窦婕妤见皇上出神地瞧着自己,垂下头去,一边伸手去宽皇上玉带,道:“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歇下吧!” 皇上心中一dàng,伸手去揽住她的腰,眼角掠过对面墙壁,却见那幅画竟不见了,他心中一惊,问道:“那幅画呢?” 窦婕妤回头瞧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回道:“臣妾知道那画上之人是谁,可那贱人背弃皇上,臣妾”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脸上已被皇上重重打了一记耳光,窦婕妤知道犯下大错,也顾不得脸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便跪了下去,泣道:“皇上,臣妾错了!” 皇上先前的满脸柔情此时已dàng然无存,他恨恨地道:“把画重新给朕挂上去,否则,朕再不见你一眼!”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屋内烛火跳跃,照在窦婕妤一张惨白小脸上,她全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口中凄哀地叫道:“皇上!” 可哪里还能留住皇上,只见皇上大踏步便走了出去。 ☆、一线希望 日起日落,不觉十天之期已过九日,这日才过晌午,天气异常闷热,知了躲在树枝上扯着嗓子拼命地叫,段成志仰望天空,暗想:“这么热,该当来一场大雨才痛快。” 他连日来辗转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想了无数遍,可哪里去寻那救得了少丹的线索。 不觉已过辰时,段成志走进早慈巷,见一家酒馆里有人喝酒,不觉有些渴了,当下抬腿便迈了进去。 酒馆这日生意甚好,一个矮小汉子喝了两口酒,问旁边一个红脸大汉道:“你媳fù快生了吧,你咋不回家守着?” 那红脸汉子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欢喜,说道:“丈母娘和产婆张婆婆守着呢,把我赶到这里来,嫌我在家添乱。” 喝酒的人哄地一声笑开了花,一个高个子汉子笑道:“周二娃,你媳fù一连生了三个女娃,这回该生个男孩了吧。” 那红脸汉子道:“自然是个儿娃子。”顿了一顿,他笑道:“昨日我梦见一个长胡子老头,笑咪咪地问我去哪,我说我去河里抓鱼给媳fù吃,那老头问我:‘我这有一条,送给你可好?’我说:‘好啊!’那老头便给了我一条,你们说,这不是个好兆头么?” 众人哈哈大笑,忽听东南角一个声音问道:“那鱼是什么鱼?”众人朝那声音处看去,见是一个道人。红脸汉子一愣,想了一想,说道:“是条鲤鱼。” 那道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回只怕也会生个女娃啊!”那红脸汉子立时便从凳上蹦了起来,嚷道:“我去长安烧了高香,怎么可能再得个女娃。” 那道长哼了一声,正待说话,门口风似地奔进一个人来,那红脸汉子一看,正是隔壁杨大妈,忙问道:“杨妈妈,生了吗?” 那女人叫道:“快,快回去,生了,生了!”红脸汉子忙问:“生了男孩还是女孩。”杨妈妈一怔,说道:“是个女孩。” 那红脸汉子大失所望,怔了半晌,才跟在那女人身后怏怏离去。 众人待俩人走远,一齐看向这道士,只见他一手执酒壶,正往杯中倒酒,长得瘦削高挑,颇有些仙风道骨。几个人立马围将上去,一人道:“道长法号如何称呼,你会解梦么?” 那道长哈哈一笑,说道:“贫道无名无姓,不过学了几日风水之术,解梦么,懂得点皮毛而已。” 先前和红脸汉子喝酒的瘦小汉子问道:“道长,前两日我媳fù做梦见和小猫说起话来,这梦是凶是吉啊?” 道长瞧那汉子问得诚恳,便道:“这位兄台,这梦是大吉啊,你家不多日便有财运到。”那汉子一脸喜色,想了想又道:“唉,我上月做生意才蚀了本,哪有财运,道长这是寻我开心呢。”正说着,一个fù人远远奔来,口里叫道:“赵明福,赵明福。” 那瘦小汉子正是赵明福,众人不由一齐屏住气,只见那fù人奔进门来,说道:“赵明福,你小子这下发达了,你媳fù今日在菜园子里种菜刨出一坛银子来,你还不回去瞧瞧?” 那汉子愣了半日,那fù人又说一遍,那汉子这才恍然如梦初醒,大叫一声,向那道长连声道谢后,朝家中奔去。 顿时酒馆如同进了一包马蜂,zhà开了锅一般热闹起来,众人将这道长团团围住,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他。 那道长只听得四面八方恭维声不绝于耳,不由大感飘飘然,喝了几壶酒,开始吹嘘起来。 只见他打了个酒嗝,说道:“说起来,我的本事比我师父可差远了,不过,yīn阳乾坤,总是能算得一些的!” 说着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道:“通天说不上,咱可上不了天,不过,凭我,呃,我可以将白的变成黑的,死的变成活的,亲儿子变成不是亲儿子,你们信也不信?” 周围人大笑着道:“您是活神仙转世,我们自然是信的!” 段成志正举起杯子要送到唇边,听到这话心中一颤,朝那道人细细看了一眼,心道:“原来是他!” 那道长在众人吹捧声中飘飘yù仙,直喝得酩酊大醉,早有人帮他结了酒钱,他也不客气,只向众人拱了拱手便走出酒馆去。 这日闷热无比,未到戊时,天已全黑,显是又有一番暴雨将到,巷中居民早早地关了门躲在各自家中。道长出了门,定了定神,便东倒西歪地朝巷口走去。 刚走出几丈,便撞在一人身上,道长将眼一翻,骂道:“你没长眼么?敢来撞本道长。” 那人却道:“涂道长,别来无恙啊?” 原来那道人姓涂,他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且叫出自己姓来,借着人家亮着的灯火,斜眼向那人脸上瞧去,酒顿时醒了两分,笑道:“原来是段恩公,得罪,得罪!” 段成志略略一点头,打量涂道长,见他一身崭新缁衣,好不气派,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多年不见,道长可衣锦夜行了!” 涂道长眉毛一扬,仍带着七八分酒意,嘿嘿直笑道:“托恩公的福,我涂老儿当年大难不死,前些日子被人举荐,进宫里谋了个差事,呃”说着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一手扶住段成志的肩膀道:“恩公,涂老儿现下可是苦尽甘来,终于熬出头来了。” 段成志却无心与他多说,正要开口问他酒馆中所说之事,却听道长“啊呀”一声惨叫,扑倒在地。段成志心中大叫不好,随即便听见空中“啵”的一声响,他连忙往旁一跃,只听“叮”的一声,一把匕首chā到路旁一棵树上。 段成志猛然抬头,只见巷口立着三人,身上披着一衣斗蓬,和自己一样,腰间挂了一块小银牌。 段成志盯着三人,慢慢蹲下身去,将涂道长身体翻转过来,伸手去探他鼻息,这一探之下,全身如同坠入冰窖之中,那道长已然死去。 段成志慢慢起身,冷冷地瞧着那三人,只听中间那人说道:“段成志,这道人本不该今日死,是你害了他!”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声雷响,天地仿佛要被zhà开一般,段成志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朱四哥,你要杀了我么?” 那叫朱四的男子yīn着脸道:“干咱们这行的,不过是过河卒子,整日提着头过日子。你是个明白人,又何须多问?” 段成志点头道:“好,我早无心苟活在世上,可眼下,还得留条命去救人!”说罢他慢慢抽出腰间长剑,道:“好,你我今日决一生死,我若死在三位手上,也无半分怨言,咱们来世仍是好兄弟,还在一起喝酒!” 那三人齐声叫道:“好!”言罢便纷纷亮出兵刃,大喝一声,从三个方向将段成志团团围住。 半空之中只听一道闪电划过,照在四人脸上,随即又一声zhà雷,大雨如同打翻的水瓢一样,铺天盖地地倒了下来。 立时三尺之外,便见不清人影,段成志辨得三人方位,抢上攻出,顷刻之间,只见兵刃之声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漫天雨水落在地上四处飞溅,四条黑影斗成一团。 过了一柱香时分,突听“啊”的一声,一人问道:“王五,你怎样了?” 却无人回答,余下三人心中黯然,王五已经没了,剩下两人轻轻一跃,退开两步,段成志平日沉默寡言,然则武功却是深不可测,他不与人争,待人又平和,若非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他决不想与这两人jiāo手。 朱四只觉这雨越下越大,已然瞧不清段成志身在何处,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对付段成志,一边悄悄后退半步,一边说道:“段成志,我知你心事,可他眼下已经死了,你又能怎样?” 段成志没有说话,随即便听“呛啷”一声,朱四心中一喜,知道段成志手上剑已落在地上,顿时大喝一声,奋力一扑。 段成志只觉脖颈一冷,两把钢刀同时架到了自己的颈上,他明白朱四说得有理,不觉心如死灰,任那两柄快刀架上脖上,却动也不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安妹妹,我对不住你,我救不了少丹! 只听朱四压低声音说道:“段成志,今日对不住你了,瞧在往日情份上,我下手快点,你少些痛苦。” 段成志眼中不觉溢出泪来,但倾刻便随那雨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一种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两位大哥能不能答允段成志最后一个请求?” 那两人对望一眼,朱四问道:“什么事?” 段成志道:“我要死在陈贵妃坟前,我救不了他儿子,我要去谢罪!” 眼见段成志失魂落魄,已无半点人气一般,若不是他心灰意冷,自己俩人如何能这般轻易得手?当下俩人jiāo换了一个眼色,道:“好!” 大雨倾盆,噼噼啪啪砸在地上,段成志来到陈贵妃坟前,扑通一声跪倒,十年前,自己亲手将她埋在这里,她说过,自己要遥望长安城,可如今,安妹妹临终所托却未能完成。 段成志想起陈忆安,心中如刀割一般。 活着若是一种痛苦,那么死亡,便是一种解脱。 段成志慢慢从怀中摸出匕首,将匕首伸向手腕,在上面只轻轻一划,刀锋处立刻感到有股热流向外涌出,雨中段成志仍能感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慢慢溢出身体,淌在地上。 他慢慢闭上双眼,仰起脸来,对着无尽的雨夜,任凭雨点啪啪地洗在脸上,恍惚中,他仿佛觉得自己仍立在田间,手执锄头,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一旁树荫下,陈忆安正拿水浇过一根绿油油的黄瓜,对自己嫣然一笑:“成志哥,你歇会好么?” 段成志眼中溢出泪水,安妹妹,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雨点砸在地上,空气中卷起青草的芳香,段成志隐约闻到一丝血腥之味,恍惚中,又见到临死前的陈忆安躺在自己怀里,无比艰难地向自己嘱道:“成志哥,我求你看在我面上,将我儿子少丹找到,若他还活着,替我将他抚养chéng rén!” ☆、龙凤呈祥 大雨如注,噼噼啪啪地搭在丞相府屋顶,也落在楚芷暮心头,他久久伫立在窗前,心中气愤难平,这时老天爷在为吴越这弱女子鸣不平么? 吴越怎可能是杀人凶手,想起吴越身陷囹圄,可偏偏自己无半点能力救她,楚芷暮焦虑不堪,恍惚间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楚公子,我是被冤枉的,你快来救我!” 他虽是状元出身,可入朝为官不到一年,现官居六品,二十那日并未上朝,可朝上发生之事他已然打探得清清楚楚,至那日后他便茶饭不思,整日愁眉不展,只想着如何才能救得吴越。 雨点落在芭蕉叶上,打得叶子一阵低垂。他心中忖道:“若那人真是皇子,吴越自然也会平安无事,可为何偏偏节外生枝,太医竟认定那人是个江湖骗子!” 楚芷暮一心只求吴越平平安安,并不关心少丹是否是皇上亲骨ròu,他眼瞅着豆大雨滴从屋檐滴子上落下,将心一横,转身向岳父书房走去。 孟丞相正在屋中读书,见女婿进来,略略点头道:“芷暮来了?” 楚芷暮问安,接着道:“岳父,小婿觉得前次朝堂上发生之事,十分蹊跷。” 大唐律定,每五日上朝,孟丞相心知楚芷暮所指是二十日上朝之事,他哼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卷,道:“宫闱之事,深不可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楚芷暮见他脸上光景,便知岳父心中所想与自己如出一辙,当下说道:“小婿真不敢相信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冒天下大不违,称自己是皇上骨ròu!” 孟丞相在官场多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若非等闲之辈,岂能混在这个位置上?他长叹一声,说道:“老夫身为丞相,虽是心中怀疑这事大有蹊跷,可无凭无据,怎敢开口?” 楚芷暮沉吟片刻,道:“岳父与太子太傅一向谈得拢,太傅大人是太子师父,不如请他到府上商议此事?” 皇上平白多出了个亲儿子,太子殿下便多了个抢皇位的兄弟,岂能不起事端? 孟丞相伸手在东方一揖,道:“大唐皇权傍落,外戚干政,老夫身为大唐丞相,自当为李氏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夫对朝庭忠心耿耿,太子将来是一国之君,老夫忠于皇上,也自当忠于太子,若是太子位有所变故,只怕天下大乱,这是老夫万万不想看见的。” 只听楚芷暮问道:“太子殿下早已是储君,难道还会被废?”话到这里,楚芷暮不敢说下去,他小心地瞧了一眼岳父。 孟丞相哼了一声,说道:“所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世事无常啊,前朝中宗不是被则天皇帝两次废黜么?” 说罢,孟丞相又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说道:“芷暮,你要知道,官场勾心斗角,哪有真正的朋友?太傅与老夫同朝共事,他毕竟是太子师父,此事关系到太子将来的皇位,你说他能和老夫同一条心么?” 楚芷暮心有不甘,抬头望向孟丞相。只觉孟丞相目光如炬,直shè向自己,仿似要看清自己内心一般,心头不由一阵发怵,只得低下头去。 孟丞相却不言语,半晌才缓缓说道:“芷暮,为何你对此事如此关心?” 楚芷暮不敢抬头,低声道:“小婿拿朝廷俸禄,想着报效朝庭,不忍看有百姓无辜枉死!” 天下冤案错案何其多也,还差多死这几人?孟丞相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楚芷暮见岳父要袖手旁观,心中大急,盘算一番,硬着头皮开口道:“岳父向来教导小婿,做人须刚正不阿” 话没说完,孟丞相抬手打断话头,冷冷说道:“关乎皇上龙脉,即是国事,也是皇上家事,你我身为臣子,做好分内之事便了,休得管那么多!” 说罢他挥手,重新拿起案头书卷,说道:“晚了,你且回去安歇罢,明日还要上朝!” 楚芷暮无可奈何,只得应诺一声,怏怏退了出去。 楚芷暮回到卧房,孟贤便迎了上来,刚叫了声:“芷暮!”楚芷暮便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道:“我今日累了,先睡了!” 说罢他也无心梳洗,只除去靴子便倒在床上。孟贤见他如此,也不说话,在屋内伫立片刻,便转身去了父亲书房。 孟丞相正yù回房休息,却见女儿进来,笑道:“贤儿这么晚,还没歇息么?” 孟贤向父亲行礼问安,从袖中取出一只手镯,道:“父亲瞧瞧,这镯子可有什么来头?” 孟丞相接过手镯,只瞧一眼,脸色大变,问道:“你从何处得来?” 原来楚芷暮见岳父时一时大意,将手镯留在书房之中,孟贤到书房发现此物,她拿手镯细细端详,只觉这手镯虽是木质,却沉甸甸的,细细一瞧,竟发现上面雕了一龙一风,不由大吃一惊,她本聪慧,将这些日子丈夫举动细细一想,便猜出七八分来。 她见父亲脸色大变,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当下将手镯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问道:“父亲见过这手镯?” 孟丞相点点头,道:“当年为父在荆州做刺史,皇上选女入宫,我便将陈贵妃寻来献给皇上,皇上果然对她一见倾心,令我四处寻匠人,花了一年光景才制出这只迦楠木龙凤呈祥手镯来!” 孟贤惊诧地怔了一怔,才道:“想不到陈贵妃与咱们家竟大有渊源!” 孟丞相也微微点头,叹道:“说来陈贵妃于我有恩,为父正是从那次以后才平步青云!” 他从未对女儿讲过此事,孟贤在心中转了一转,只听孟丞相续道:“她二十年前失踪之时,人人说她与男子私奔,我当时十分担心会牵连于我,可没想到皇上仍对我委以重任,一直做到盐梅之位,可见皇上对贵妃之爱,当世无双啊!” 孟贤又怔了一怔,道:“爹爹常教育女儿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爹爹恩人的女儿有难,女儿恳请爹爹救她!” 孟丞相点头道:“不错,当年老夫曾犯了小错,本该罪降三级,多亏陈贵妃在一旁劝解,皇上竟一笑而过,老夫每每念起此事,心中惭愧啊!” 孟贤点头道:“如今爹爹有机会报恩,咱们使皇上与自己女儿相认,爹爹日后也可心安理得了。” 孟丞相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不过孟贤,为何那叫吴越的女子会将这镯子送给芷暮?” 孟贤不语,低下头去,只觉心中伤心难过,这半年来,在旁人眼中,芷暮与自己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丈夫每晚睡在身边,辗转反侧,心中想的是何人,自己如何不知。即便是与自己耳鬓厮磨,行那夫妻之事,也不过尽夫君职责,敷衍了事。 见女儿低头不语,孟丞相道:“前朝皇后为了对付萧淑妃,将武媚娘从寺中接回宫中,却被武媚娘设计陷害而死,女儿啊,做人不可有歹心,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若是救了一条狼,后果不堪设想啊。” 孟贤低低答道:“女儿知道。” 孟丞相听着窗外急风骤雨,道:“这是皇上的家事,咱们旁人不便干涉。” 孟贤俯身下去,对父亲行了个大礼,说道:“女儿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将我姐妹二人拉扯长大,孟贤从小感激父亲、敬重父亲,对父亲不敢有半点违拗,今日便算女儿求父亲!” 孟丞相蹙眉道:“为父的话你不打算听吗?” 孟贤摇摇头,说道:“父亲,女儿幼时您便教导我,夺城攻心为上,女儿是爹爹的女儿,女儿愿意赌上一把。” 陈贵妃孩儿与自己孩儿相较,孰轻孰重?孟丞相心思略一转,便已有了计较,他将脸一沉,挥手道:“为父累了,要休息去了!” 说罢他衣袍一挥,自己回房而去,心中直想到:“真是fù人之仁!” 孟贤只得怏怏回房,见丈夫仍是面壁而卧,便轻声唤道:“夫君!” 楚芷暮虽已闭上眼,可哪里睡得着,他感到孟贤轻轻坐到榻边,所幸佯做已入寐状,并不搭理她,却听见孟贤问道:“夫君心烦意乱,可是为这手镯主人么?” 一听到手镯二字,楚芷暮心头一惊,忙睁开眼,果然看见那只龙凤呈祥手镯,他翻身坐起,又是吃惊又是惭愧,道:“孟贤你” 孟贤微微一笑,道:“孟贤虽与吴越姑娘不熟,却见她待人行事,极是妥帖,想来她虽出自青楼,却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 楚芷暮怅然苦笑道:“那又怎么样,也许明日她便会被处死了!” 孟贤抿了下唇,下定决心,缓缓道:“夫君可知这手镯有何来历?” 楚芷暮一惊,知她话中有话,忙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孟贤苦笑道:“今日我若见死不救,日后你明白了,定要怪我!” 楚芷暮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夫人量大福大,今日若帮得了吴越姑娘,日后芷暮必当加倍敬重夫人!” 孟贤心中一酸,顿了一顿,才道:“此物乃是宫中之物!” ☆、真假公主 长夜漫漫,也不知长安城里有多少人彻夜不眠。那雨下了一夜,直至寅时两刻才歇止,大明宫宣政殿前,太监门忙碌了半个时辰,才将地上积水清理干净。 辰时,只见宣政殿内烛火通明,文武百官分班而列。左边是文臣,一品三太三公,太子三太,散官仪同三司站在前列。孟丞相位居其中,他侧目朝右瞧了一眼,只见右边武官的千牛、千牛中郎将、千牛将军、过状中郎将、接状元郎将依次而列,竟一个不少。 安国侯昂首挺胸,气势不凡地站在前列,眼神刚好扫过孟丞相的脸,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孟丞相心中冷哼一声,将脸转开。 此时上朝已有小半个时辰,可皇上坐于龙椅之中,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两眼直盯着大殿门口。 群臣知他在等段志成,可此时未至,只怕已不会再来了,殿中众人侯得久了,终于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只见右列之中走出一位红脸汉子,正是千牛将军霍叶,他揖首道:“皇上,段成志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怕是未能查出真相,早已远遁而逃,末将以为,皇上不必为此人再浪费时辰了!” 另一名右金吾大将军随即出列附和道:“皇上,以末将之见,陈贵妃出宫生下皇子之事根本子虚乌有,那段志成不过想救走凶手,故而编出这个故事来,现下见事已败露,哪还会再来?” 接二连三便有武将出列奏请,皆是指责段成志yīn险无比,居心叵测云云。 皇上脸色一刻比一刻yīn沉,心中既盼着段成志来,又怕他来仍是亲口告诉自己,那叫少丹的青年仍是亿安的亲生孩儿。 亿安的孩儿,却不是自己的骨ròu!皇上心中痛着,手不觉握成一个拳头。 正在这时,只听一人朗声说道:“启奏皇上,臣有件东西想呈给皇上!” 听出说话之人是谁,孟丞相大惊,他回转头去,果见队伍后列,自己女婿楚芷暮已站了出来,双手捧着一件东西。 不用多想,孟丞相已料定他手中之物,定会是那只迦楠木龙凤呈祥手镯,心头不由暗暗骂道:“芷暮,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王商走下台阶,将那只手镯拿去呈给皇上,皇上一见之下大吃一惊,竟从龙椅中站起身来,颤声问道:“楚长史从何处得来这只手镯?” 楚芷暮朗声答道:“回皇上,此物乃是一名叫吴越的女子所赠,微臣猜测,她才是皇上与贵妃娘娘的亲生骨ròu!” 皇上龙颜一展,忙问:“她人呢?” “回皇上,杀死回骰人朱禹辰的嫌犯有三人,吴越便是其中一位”,楚芷暮冷冷地朝身后瞥了一眼,道,“那日刑场之上,皇上见过的。” 皇上想起那日刑场上的确有两位姑娘,当时自己一心扑在少丹身上,未曾顾及那两名女子,也不知哪一位叫吴越,当下便命道:“传吴越进殿!” 号令一层层传下去,过不多时,一位白衣少女缓步走进殿来。 那白衣少女一进来,殿内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都朝她望去,只见她脸色有点苍白,想是被关羁数日,满是憔悴之色。 此时天已渐明,可大殿内烛火未灭,只见那烛火如霞,照在她那张无半点血色的脸上,显是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一般,只让人觉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 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来形容女子之美,可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那白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地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之人。 楚芷暮几日不见她,一见之下,心口像是给一只大铁锤重重一击,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对那白衣少女温言道:“吴越姑娘,芷暮知你三人是含冤被关押与牢中,当下有皇上亲自为你做主,你须得如实作答!” 自那日少丹险些被绞死以来,吴越自知此事已不是自己一人承认便能了之事,这几日除为朱禹辰之死伤心垂泪,更多的便是希望少丹小雨能平安无事。 她在牢中突然听闻皇上召见自己,也不及多想,心中只忖道,见到皇上,须得为少丹小雨洗脱不白之冤。听到楚芷暮的话,她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便拜倒在地,向皇上行礼道:“民女吴越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此时再见到吴越,皇上这才细细打量一番,只觉她眉目如画,像极了陈忆安,心中顿生怜爱,想到,原来忆安给自己生的竟是个公主! 他忙点头道:“你起来!” 吴越谢过皇上,站了起来,听见皇上问道:“你可识得这件东西?” 她抬头,瞧见皇上手中的手镯,不禁“啊”了一声,转头朝楚芷暮瞧了一眼,心中忖道:“为何我的手镯竟到了皇上手里?” 当下她略略点头,道:“回皇上,这手镯是民女自小戴在手上的。” 皇上见她眼神惊疑不定,心中已是又多了两成把握,当下又问道:“这手镯是何人给你的?” 当下吴越回道:“是我娘给我的!” 只见皇上抚掌笑道:“好,好,好的很!朕很欢喜!” 皇上大喜之下,脸上一扫刚才的yīn霾,哈哈大笑起来,吴越不知他为何这么高兴,一时不解,怔怔地瞧着他。 却听一人开口说道:“皇上,微臣有话要奏明皇上!” 那声音颇有些yīn阳怪气,皇上一怔,心头不悦,声瞧去,问道:“周侍郎有什么话?” 说话之人正是周侍郎,他瞥一眼吴越,道:“皇上,此女来路不正,只怕她也是个鱼目混珠之人啊!” 皇上愠道:“你何出此言?” 周侍郎干咳一声,对楚芷暮道:“请问楚大人,这位姑娘贴身之物如何到了你手上?” 楚芷暮一时语塞,周侍郎yīn阳怪气地又续道:“楚大人是孟丞相的好女婿,却私下与一青楼女子相好,也不怕坏了你岳丈大人的名声?” 众人一听“青楼女子”四字,都吃了一惊,孟丞相一张脸顿时铁青,楚芷暮在呈手镯之时已早有准备,可眼下见周侍郎步步紧逼,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只听周侍郎冷哼一声,道:“去岁八月十五,长安城最大的妓院花满楼里,发生了一件有趣儿的事,有人想用一颗夜明珠,换取一位处子,楚大人可知道那人是谁?” 楚芷暮自觉自己做事光明磊落,不想这事竟被周侍郎在此间以如此猥琐不堪的腔调讲出,心中羞恼至极,却也不分辨道:“不错,是我!” 周侍郎得意地呵呵一笑,道:“皇上明鉴,那青楼女子正是眼前这位!”说罢他又讥讽楚芷暮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楚大人那晚虽未得偿所愿,可仍是得到这位青楼女子青睐,你瞧,她不是将母亲遗物都赠与楚大人了么?” 吴越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瞧一眼在一旁尴尬无比的楚芷暮,颤声道:“你胡说,楚公子与我清清白白,并未曾越雷池半步!” 殿中其余文武百官听见周侍郎一口一个“青楼女子”,都不免在心中暗骂周侍郎:“你这蠢货,若这女子真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只怕你人头不保!” 果然,只见皇上沉着一张脸喝道:“周侍郎,休得胡言乱语!” 周侍郎恭声道:“皇上,属下奉命管辖长安城治安,所说之事不敢有半点虚言,请皇上明察!贵妃娘娘如此尊贵,怎么生的孩子却做了青楼女子,微臣只怕皇上被有心之人蒙骗,上次有人想当王爷不成,这次便送来个公主!” 皇上眉头一蹙,将龙椅一拍,喝道:“宣太医!” 片刻,许太医便提着yào匣气喘吁吁地赶进殿来,进门便伏在地上三呼万岁。皇上道:“平身!” 许太医站起身来,只听皇上又道:“许太医,你给朕验查,这位姑娘是否是朕的公主!” 许太医一怔,将头一低,轻声答道:“是!” 说罢他打开自己的yào匣子,从里面取出那只白玉小碗来,正想拿起小银壶往里倒水,猛然想起上次验血之事,当下恭声禀道:“请皇上赐微臣些清水!” 皇上点点头,王商取一壶清水来注入碗中,许太医抽出一根金针,走到吴越身边,说道:“姑娘,请伸出手来!” 吴越于刚才众人所议之事如坠云中,只瞧见楚芷暮在周侍郎羞辱下脸一阵青一阵红,心中自是气恼之极,可要自己为他分辨,却又知只会yù盖弥彰。 忽而又听闻皇上说自己是他女儿,心中更是一团乱麻,忖道:我爹爹不是吴大树么,怎会是皇上? 听到许太医对自己说话,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去。 眼瞅见那金针便要戳破吴越指尖,只听霍叶大声叫道:“且慢!” ☆、以命相赌 许太医手一颤抖,又缩了回去,皇上问道:“霍将军有何事?” 霍叶奏道:“皇上,大唐乃礼仪之邦,所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以皇上万金之躯,怎能前日验过一次,今日又验,今日若不成,只怕明日还会有!末将瞧定是有人暗中作梗,定要助这三名嫌犯逍遥法外!” 皇上蹙眉道:“将军意下如何?” 霍叶走到楚芷暮身旁,冷冷一笑,双手一拱道:“末将是个粗人,但对大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皇上便是天!今日楚大人敢不敢跟末将赌一把?” 楚芷暮一怔,问道:“将军要与在下赌什么?” “我赌这位女子是个冒牌公主!”霍叶冷眼横一眼吴越,吴越一怔,被他那眼神逼得不由得后退半步。 “赌注如何?”楚芷暮问道。 千牛将军霍叶冷冷一笑,道:“颈上人头!”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一片哗然,自大唐开朝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拿自己xìng命在这金銮殿上下注,皇上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将军与长史皆是我大唐国之栋梁,此番再验,不过要朕一滴血,朕断不想有人会因此而白白送命!” 霍叶将脖梗一硬,单膝跪了下去,道:“国若无法,迟早会亡,皇上之威,断不能毁在一群小人手中,末将一片丹心,愿拿xìng命换得大唐国法!” “你”皇上一时语塞,他瞧瞧千牛将军霍叶,又看看楚芷暮,心中知道,只要自己金口一开,这两人之中必定会死一人,当下摆手道,“胡闹,人死不可复生,朕实在不愿将军下这赌注!” 话音刚落,只见右边班列中有十几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口中说道:“霍将军丹心一片,请皇上成全!” 霍叶见楚芷暮不语,嘿嘿冷笑道:“楚长史状元出身,又有孟丞相做靠山,断不该为一个烟花女子断送了xìng命!” 吴越知他出言相激,自己被拐时只有六岁,隐约之中,却觉得自己断不会是皇上的女儿,当下对楚芷暮道:“楚公子不可为吴越冒此大险!” 楚芷暮见她两目含怨,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心头一热,忖道:我若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当下他便昂然说道:“霍将军若愿意与我以xìng命相赌,在下奉陪便是!” 他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想为自己爱慕吴越再找借口,此言一出,四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皆为他为一女色冒险而扼腕叹息。 孟丞相更是懊恼无比,男子三妻四妾倒也不是件大事,可自己堂堂大唐丞相,女婿这一前科状元竟然甘愿为一青楼女子赔上自己xìng命,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来嘲笑自己么? 一时他只气得脸成青白色,竟也无话可说,楚芷暮似明白他的心思,此事却也不能再顾及许多,竟别过头去,故意不看岳父。 皇上见右边十几个武将要自己应允了两人的赌局,一时踌躇不定,半晌,安国侯大笑道:“皇上,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今日无论他俩谁生谁死,皆可谓大忠大义之举,请皇上成全!” 那一班武将又齐声奏道:“请皇上成全霍将军与楚长史!” 皇上心中长叹一声,苦笑点头,许太医暗自叹了口长气,拿起金针又向吴越手指刺去。 吴越自知楚芷暮对自己真心一片,可万没想到他竟然甘愿以xìng命相博,可若自己不是皇上女儿,他便xìng命不保,但若自己不愿验血,少丹与小雨又名在旦夕。 一时心乱如麻,真想扑进娘亲怀里,问她自己究竟是不是皇上的女儿。 那针正要刺破指尖,猛听殿外一人高声喝道:“且住手!” 随着话声,一个灰衣身影几起几落,已跃入殿中,皇上一见来人,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地喝道:“段成志,你还有胆来见朕!” 段成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朗声说道:“属下参见皇上!” 皇上点头道:“你来得正好,你来瞧这个姑娘,她才是朕的女儿!”说罢一挥手,示意段成志平身。 段成志起身朝吴越看了一眼,道:“皇上,此女万不会是贵妃娘娘的孩子!” 大殿之中哗然之声又起,楚芷暮愕然道:“段侍卫何出此言?皇上赐予贵妃娘娘的手镯明明戴在这位姑娘的手上!” 段成志转头问吴越道:“姑娘,你被拐卖到花满楼前,跟谁住在一起?” 吴越道:“我爹爹和娘!” 一听到“爹爹”二字,皇上胸口像被人重重击了一下,从龙椅中站起来,身子不禁晃了一晃,王商忙上前扶他一把,皇上定了定神,勉强站稳。 只听段成志又问:“可还有谁住在你家隔壁?” 吴越道:“只有一位姨妈!” 段成志点头追问道:“你可记得她模样?如何称呼?” 吴越轻声答道:“爹爹和娘亲叫她‘青妹’,我叫她姨娘。姨娘长得很美,便是她教吴越读书认字!” 安国侯蹙眉道:“‘青妹’,皇上,这是贵妃娘娘的闺名么?” 皇上摇摇头,楚芷暮忙道:“贵妃娘娘或有苦衷,才将名字故意隐去,请让吴越姑娘把话说完!” 只听段成志又问道:“你和少丹从小一块长大,少丹和你那位姨娘,是何干系?” 吴越答道:“是母子!” 六岁那年中秋节,母亲与姨娘在屋中叙话,自己与少丹在院中玩耍。突然听到母亲召唤自己,自己进去,姨娘便将这只手镯呆在自己手腕上。 想起母亲教诲自己不可要别人东西,自己当即摇头不要,姨妈便笑道:“你娘给你的!” 吴越记得母亲当时含笑点头,于是戴着镯子又去了院坝玩耍。 想起此事,吴越一声惊呼,道:“不对,这手镯是姨娘给我的!” 周侍郎嘿嘿笑道:“楚大人,恭喜你保得一条xìng命!” 皇上脸色铁青,挥手示意周侍郎闭嘴,他问段成志道:“段成志,你今日来,仍是要告诉朕,少丹才是朕的孩儿么?” 段成志朗声说道:“少丹的确是皇上的亲生骨ròu!贵妃娘娘临终前告诉属下,她生的是个男孩,孩子右边臀上有一块三角红斑!属下十年前,找到贵妃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日,他从树上摔下山崖,被小雨和她外公救起!” 皇上将手一挥,道:“宣少丹和小雨!” 过不多时,少丹小雨两人被带进殿来,少丹仍又换回他那身农家小子的破旧衣衫。他一进殿便冷眼扫了一圈四周之人,看见皇上,也不行礼。 小雨和他一起长大,那日听狱卒们说少丹是皇上儿子,正替他高兴,却又见他被人带了回来,狱卒们对三人脸色愈发难看,心中便对这皇宫中除了太子以外的人,都心生厌恶。 她一进殿,便瞧见太子正关切地瞧着自己,当下朝他略略点头,随后便看见一男子身着黄袍,正站在殿中台阶之上,便大声叫嚷道:“你是皇上么?怎让人乱抓好人?我们可没杀人!” 周侍郎恼道:“住口!” 少丹小雨两人被带进殿中,手脚并未被缚住,小雨一见周侍郎那尖嘴猴腮的猥琐模样,心头勃然大怒,便向他扑了过去。 那身形如燕子扑食,迅捷无比,周侍郎躲闪不及,脸上已被小雨“啪啪”打了两记耳光,衣领随即一紧,被她揪住。 周侍郎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疼痛之下,竟失声叫了起来:“女侠饶命!” 小雨心头生气,哪肯放过他,正要提拳相向,手被一人拦下,她回头一看,正是太子。 太子摇摇头,低声对她说道:“小雨,不要胡来!” 小雨撅着嘴横了一眼周侍郎,这才松手。 众大臣见周侍郎狼狈不堪,心中想笑又不敢笑,均自忖道,这里众人皆是十年寒窗,靠着功名来到这里,想不到竟与此人同朝为官! 皇上心中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此时关心的是少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ròu,见小雨打自己大臣,竟也不去理会。只听霍叶说道:“皇上,即便是贵妃娘娘的孩儿身上有胎记,可前次已然证明这人不是皇上的骨ròu!末将以为,即便此人没有撒谎,却也该杀!” 他这话说得明明白白,陈贵妃让皇上蒙此大辱,私生孩子该杀,皇上皱眉问:“段成志,你今日来,朕很高兴,你可查出真相?” 段成志摇头道:“属下无能,但请皇上再查验一次!” 周侍郎此时已悄悄走到一根大柱之后,他探出头来,尖声叫道:“什么?皇上万金之躯,怎能与一人再验一次血?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段成志单膝跪地,道:“属下愿以颈上人头做担保,求皇上再验一次!” 自高宗李治之后,大唐李氏皇帝多有心慈。此时金銮殿上皇上实不忍心有人白白送死,他心中虽觉陈忆安断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之事,可又怕验血结果仍和前次一样,他犹豫着看向少丹。 少丹眉毛浓密,一双黑眸灿若星子,像极了陈忆安,她离宫之时已有身孕,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又会是谁的? 当下皇上问道:“少丹,你可知你生辰八字?” 前次少丹本欢天喜地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亲生父亲,没想到后来竟招致一顿羞辱,更是差点累及师父被杀,他心中气恼,将脖子一挺,道:“我不是你儿子,你快杀了我吧!” ☆、真假王爷 听到少丹的话,一旁楚芷暮大惊,忙对他低声说道:“小兄弟,你置生死不顾,难道也不顾及这两位姑娘么?” 少丹一怔,想起三人xìng命全在这皇上一人手里,当下咬牙回道:“丁卯年四月初八辰时!” 皇上掐指一算,心中大喜,对许太医令道:“太医!验血!” 许太医斜眼瞧了一眼段成志,答道:“是,皇上!” 他取过金针,便向少丹走去,却听两人同时喝道:“慢!” 许太医浑身一颤,手中玉碗抖了一抖,里面的水险些便漾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只听两人同时说道:“请太医将碗也换一换!” 说话之人正是段成志和楚芷暮,楚芷暮此时方知吴越绝不是皇上公主,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朝段成志瞧去,段成志也正瞧着他,两人彼此略略点头,只觉心中又多了两分胜算。 许太医一张脸此时煞白,额上涔出汗来,身子一晃,便似要跌倒一般。 安国侯见状大声喝道:“许太医,换只碗便换只碗,你怕什么?难不成你在碗中做了手脚?你虽已五十有四,可你不替你家中那一十七口人着想?” 许太医垂手答道:“是” 他听了安国侯的话,心中安稳平静下来,禀道:“请皇上赐予御前水洗一用!” 皇上略略点头,王商将一只水洗盛了清水送了下来,许太医转向少丹,道:“小哥,请伸手罢!” 少丹依言伸出手去,那金针扎在指尖,滴出一滴血来在水洗之中。皇上也不待他上前,自己便走下台阶去,许太医又将金针刺在皇上中指指尖,也滴出一滴血来。 一时殿中静若无人,只听那血珠子滴入水中,发出一声轻响来,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洗中那两滴血。 只见那两滴血宛若各自找到亲人一般,迅速溶在一起,良久,才渐渐散为一大团血晕。 皇上一颗心砰砰而跳,转向许太医,厉声喝道:“许太医!” 话音未落,许太医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老泪纵横,泣道:“二十年前,贵妃娘娘有此微恙,微臣奉命前去诊治,言语中不慎冒犯了贵妃,贵妃当时斥责微臣两句,于是微臣怀恨在心!” 说着他拿衣袖擦了一把老泪,续道:“十日前,太医院说要为皇上滴血验亲,微臣一听说是贵妃的孩儿,便起了歹心,毛遂自荐前来验血,在这碗中做下手脚!臣罪该万死,求皇上赐臣死罪!” 皇上问道:“许太医,可是有人威逼于你?” 许太医伏在地上,声音哽咽,道:“微臣对大唐忠心,对皇上忠心,却一时鬼迷了心窍,一切皆是微臣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 皇上一怔,良久,才道:“你在宫中伺候先皇与朕,至今已有三十载。今日虽犯下滔天大罪,可朕与孩子终以团聚,朕不忍心杀你,你走吧!” 许太医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放过自己,他抬头看向皇上,尤不敢相信,皇上摆摆手,道:“你走吧,朕不会为难你!” 许太医老泪纵横,泣道:“谢皇上。” 他连磕三记头,起身yù走,却听一人大声喝道:“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许太医犯下欺君之罪,如何能放他走!” 说话之人正是安国侯,他本是武将,虽未着戎装,却一双怒目圆睁,令人见之胆寒,许太医一怔,又拜倒在地,说道:“皇上,罪臣不可赦,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说罢又连磕三个响头,只听得头摔在地板上咯咯之声,地上现出一团血来,皇上于心不忍,对安国侯说道:“爱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太医他” 话没说完,却见伏在地上的许太医身子一歪,向旁倒去,皇上大惊,道:“这,这” 段成志心中雪亮,许太医已撞地而死,他蹲下身翻过许太医身子,伸手在他鼻下一探,对皇上摇头道:“太医已殁!” 众人面面相觑,少丹初时恨这老头竟敢心怀不轨,眼下见他自尽,心中不免戚戚然。 只听安国侯道:“皇上,此人口口声声说忠心耿耿于皇上,却犯下如此大罪,臣觉得此人口是心非,实不值皇上怜惜!” 皇上只得长叹一声,挥挥手,殿外侍卫便奔上来两人,将许太医尸体抬了下去,又有数名太监宫女上前,数人一起动手,很快将地上血渍清理干净。 皇上久久凝视少丹,待太监宫女走开,才上前一把揽住他,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他此时胸潮起伏,一双眼眶早已红了,少丹见他眼中泪光点点,先前怨恨之意顿时无影无踪,不禁颤声问道:“你、你真是我爹爹?” 听到“爹爹”二字,皇上心头爱意横溢,将少丹一把拥入怀中。这个从未谋面的孩儿,竟长得比自己还高,他心中五味杂陈,叫道:“少丹,朕便是你爹爹!” 少丹心头一股热流dàng起,仿佛回到母亲怀里,他也不由大声叫道:“爹爹!” 只听旁边一人笑道:“皇弟,该叫‘父皇’才是!” 说话之人正是太子,他见今日终于证实这青年便是自己弟弟,心中好不欢喜,说话之余,眼角又瞧向小雨,只见小雨在一旁含笑而立,心中更是欢喜。 皇上放开少丹,指着太子笑道:“快见过你太子哥哥!” 少丹见太子对自己微微一笑,立时想起那日他亲临刑场救自己,不由对他心生好感,当下叫道:“哥哥!” 太子正要应声,却听一人说道:“末将恭喜皇上找到王子,可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众人一愣,转头看去,说法之人仍是千牛将军霍叶,他沉着一张脸,眼睛扫过四周之人,最后落在少丹脸上,一脸正气昭然。 安国侯哈哈大笑,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不过死个回骰人,有什么打紧,难不成将军想治皇子死罪?” 霍叶尚未答话,小雨喝道:“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杀人啦?” 周侍郎仍躲在大柱之后,这时探出脑袋说道:“白底黑字,吴越已然招供,她是主谋,你是帮凶,现下见到皇上,便想翻案不成?” 少丹已成皇子,周侍郎自不敢再说他是杀人凶手,可若要承认自己胡乱抓的人,自己脑袋便要掉下来,当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皇上不信,可以自己问她” 他手刚一指吴越,便见小雨向这边飞奔而来,忙大叫一声,将脑袋缩了回去。 小雨初时离周侍郎甚远,可身子几起几落,便又跃到他身边,揪住他衣领喝道:“你若不行刑逼供,吴越怎么会蒙冤招供?” 说话之间,便又打了他好几记耳光。 大殿众人瞧不见柱后两人,只听得小雨清脆的说话之声夹杂着“啪啪”耳光之声,随即便传来周侍郎杀猪一般的嚎叫:“皇上救命!” 少丹实在恨周侍郎乱抓好人,也不上前阻止,皇上也恼周侍郎让自己儿子吃了好些苦头,索xìng也不闻不问。 太子耳听得周侍郎惨叫,心中忖道:“宣政殿本是商议国事之地,怎能如此胡来?” 他已被立为储君,自当在群臣之中树立威信,当下走过去拦住小雨,道:“小雨莫急,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周侍郎趁机转身便跑,混入群臣之中,一张脸已肿得如同个猪头一般,兀自还叫道:“皇上明鉴,微臣未动过刑!” 皇上蹙眉问刑部尚书攀大人道:“攀爱卿,此案刑部可曾查过?” 话一落,他自己便想起皇后曾说过,此案因太过重要,她亲自找人在查,果然只听樊大人支支吾吾道:“回皇上,刑部只验过尸体,后来” 太子这时chā道:“父皇,儿臣听说那尸体的脸被人划烂,觉得此案疑点甚多,只怕有人想要移花接木!” 樊大人忙道:“朱禹辰右边耳背之上有一颗黑痣,仵作验过尸,是他没错!” 吴越身子晃了一晃,只听太子道:“若有人存心乱人耳目,不会在人耳背上做下手脚么?” 樊大人道:“太子殿下,两名仵作细细查看,那痣不是作假上去的。” 周侍郎在角落尖声叫道:“女子心胸狭隘,杀了人还要将人脸皮划破,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皇上不必大惊小怪!” 少丹与小雨火冒三丈,双双便要向他扑过去,却被段成志与太子拦下,皇上转脸温言问吴越道:“吴越,朕问你,朱禹辰可是你杀的吗?” 虽已觉自己生死并不关要紧,可自己若再承认便会牵连到少丹与小雨,吴越泪珠儿成串地从脸上滑下,摇摇头道:“朱公子对吴越有恩,吴越纵是自己死了,也决计不会害他!” 皇上点头道:“好!” 随后他冷冷扫过两边群臣,道:“朕不信朕的儿子会是杀人凶手!” 太子道:“儿臣也绝不信儿臣的弟弟会杀人!” 太子太傅奏道:“启奏皇上,太子宅心仁厚,一心护着弟弟,微臣也不信这样的哥哥会有一个杀人的弟弟!” 皇上脸现微笑,对樊大人道:“从即日起,刑部派人接管此案,务必将真凶捉拿归案!” 樊大人应道:“是,皇上!” 皇上又对霍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将军刚正不阿!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刑部迟早会给将军一个jiāo待!” 霍叶双手一拱,道:“是,末将遵旨!” ☆、皇室家事 安国侯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抓杀人凶手,却替皇上找到了小王爷,周侍郎,你说你自己有功还是有罪啊!” 周侍郎躲在柱后不敢说话,安国侯又道:“若论功行赏,段侍卫该排第一!段侍卫年纪轻轻,便立下大功,老夫想你日后前途无可限量啊!” 段成志行礼道:“此乃天意,段成志无德无才,安国侯过奖了!” 安国侯笑问:“听段侍卫的口音,不是长安人啊?” 段成志正要答话,却听一人在殿门外说道:“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安国侯,段侍卫乃是湖北秭归人士。” 随着声音,殿门外出现一个人身影,只见她身着深青色五彩翠翟花花纹朝服,头上配着两博鬓和十二支花钗,仪态万千,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群臣在两旁揖手行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 进来之人正是皇后,她走向前向皇上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伸手扶她平身,问:“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款款一笑,道:“皇上的家事,也是国事,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岂能袖手旁观!” 皇上点头道:“皇后辛苦!”说罢他伸手召少丹过来,对他说:“这是你母后,快叫母后!” 此时名份已定,皇后脸色笑容堆起,与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日刑场冷酷无情模样判若两人,少丹忖道:“当时她不知我是何人,这也怪不得她。”当下便叫了声:“母后!” 皇后细细打量少丹,赞道:“臣妾刚才念的杜少陵所作诗篇,写的是汉代与匈奴和亲的王,安妹妹和王便是同乡,看来秭归出美人,难怪少丹生得如此俊俏! 少丹听皇后夸赞,一时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去,只听安国候“哦”了一声道:“原来段侍卫和贵妃是同乡!” 段成志回答:“是,属下和贵妃娘娘,是同一个村的!” 皇后笑道:“那日在刑场上,臣妾见段侍卫身手不凡,乃是大内中的极品高手,当下便着留珠去查,想不到段侍卫也是秭归人士。” 安国侯哈哈大笑,朗声道:“看来秭归不光出美人,也出美男子,段侍卫神情俊朗,一表人才啊!” 段成志赶紧道:“安国侯取笑了。” 皇上笑道:“段成志,朕要重奖于你,你家人和孩子可在长安?” 段成志答道:“回禀皇上,属下并未娶亲,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 少丹找到父亲,心中大喜,却见吴越仍是一脸愁容,心中忖道,我须得好生想个法子让妹子欢喜起来。 小雨一双眼只在人群人搜索周侍郎,心中盘算这何时再找个机会狠狠揍他一顿。 吴越心中仍是念着朱禹辰已死,只觉得脑中心中皆是空dàngdàng的,提不起半点精神,现下见少丹小雨已然平安,心中忖道,我须得去拜祭朱公子,见他最后一面。 三个少年未经世事,哪知男女之间竟有如此纷乱繁杂之事。 楚芷暮却聪慧过人,他见皇上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好,知道皇上已对段成志有了猜忌。 果然听皇上又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段成志:“回皇上,属下虚岁四十有一。” 皇后点头笑:“比安妹妹,只大了四岁,怎不娶亲?本宫这便给你安排一个品貌端庄的女子如何?” 皇上一声不吭,脸却越来越难看,段成志道:“属下谢皇后娘娘恩典,属下上月接到消息,家中老母年迈生病,一直想要回去侍奉,今日完成贵妃娘娘遗愿,请皇上恩准属下回乡照顾老母!” 皇上“嗯”了一声,少丹道:“师父,你何时回来。” 段成志道:“殿下,属下已过不惑之年,日后也无力再教你武功,殿下日后须得听皇上、皇后娘娘教诲,不可让贵妃娘娘担忧。” 少丹听他之意,便是日后不会再回来,心中大为不舍,扯着他的衣袖道:“师父,我还没练好无影掌。” 段成志知离别在即,心中也大为不舍,说道:“你质资聪慧,只须多加练习,不出五年,便可有大成。” 少丹转脸朝皇上,希望他能替自己挽留段成志,皇上一脸乌云密布,却是他这个少年心思无法猜测的。 楚芷暮忙道:“皇上,刚才吴越姑娘说了,她的邻居只住了一位姨娘。” 皇上点点头,脸色缓和些,正要开口,却听千牛将军霍叶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出门赶集总是有的。” 言下之意,便是指段成志定是时时偷会陈贵妃,不然天下哪有如此之巧之事,偏偏在山贼杀害她那日,段成志找到了她。 皇后叹道:“一个女子在荒村野岭之中,想要活下来,已是不易,皇上今日已与少丹团聚,还管旁的事如何?” 可天下男子,都视自己女人为自己一人所有,何况一国之君的皇上,皇上伫立于殿中,久久不语,殿中除少丹三人,众人均心中一凛,却无人敢多嘴。 忽听孟丞相咳了一声,出来奏道:“启禀皇上,老臣冒死想问皇上一句话。” 即便是楚芷暮在以xìng命为赌注之时,孟丞相始终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皇上见他此时开口说话,点头道:“爱卿直言不妨!” 孟丞相跪地行了个大礼,道:“请皇上念在老臣一直为大唐忠心耿耿的份上,先免了老臣死罪!” 皇上一怔,伸手扶孟丞相,口中说道:“好,朕无论你问什么,都不追究!” 孟丞相道:“谢皇上!” 他起身问道:“老臣斗胆问皇上,陈贵妃当年入宫侍寝,可是处子之身?” 君无戏言,群臣们都不动声色地瞧着皇上脸色,皇上先是一怔,随后道:“自然是处子。” 孟丞相道:“贵妃娘娘入宫之前尚且自惜自爱,何况受皇上宠爱之后?” 皇上心中顿悟,点头道:“不错,该当如此!” 孟丞相又道:“贵妃娘娘父亲是个教书先生,足见娘娘从小饱读诗书,四里八乡知她之人无不称赞于她!” 皇上此时心结方解,笑道:“老丞相慧眼识珠,是朕一时糊涂!” 皇上松了口气,面露喜色,对段成志道:“丹儿既舍不得你,你便留下罢!” 段成志此时去意已决,摇头道:“百善孝为先,请皇上念老母已过八旬,让属下回去给她养老送终!” 皇上见留他不住,道:“王商,去内务府领二百金,朕赐予段成志。” 段成志伏地再磕头谢恩,跟着一名太监去了。 少丹眼见段成志离开,心中一酸,此时才领悟刚才父皇对师父起了猜忌,开口说道:“父皇,从儿臣记事起,除了吴越父亲,我娘从未与男子说过话,便是上集市买卖,也是托姨娘去。” 皇上点点头,道:“朕知道!”他瞧着少丹一身破旧衣衫,叹道:“那十年,也不知你母亲带着你是如何度日!” 想起母亲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少丹鼻子一酸,哽咽道:“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只得日夜绣花做些针线活,在院子里养些鸡鸭去换米盐。” 他眼眶一红,泪水险些要涌出来,忙用手擦眼,只听小雨道:“皇上瞧他手臂上那道疤,便是他替娘生火做饭,被木柴烫到的!” 皇上拉住少丹手臂,果见那破旧衣衫中露出一片疤痕,不由心头一紧,痛惜道:“是朕的错,朕贵为天子,竟连你娘儿俩也保护照顾不了……” 自摔下山崖,少丹更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可从来也未曾掉过眼泪,此时见到父亲,各种委屈辛酸一齐涌上心头,真想要痛快哭一场。 只听吴越轻声说道:“我爹爹见姨娘体弱,便帮她担水,有次爹爹生病,姨娘便带少丹哥哥去河边提水,少丹哥哥一不小心滚入河中。那时天寒地冻,少丹哥哥回屋没有衣衫换,在床上被褥中呆了两日!” 皇后连连叹息道:“树yù静风不止,子yù养而亲不在!可怜妹妹,你若泉下有知,今日皇上与少丹已团聚,你也必当瞑目了!” 说罢她对皇上行礼道:“臣妾不知当年贵妃妹妹为何要离宫而去,臣妾掌管后宫,让贵妃受了如此多苦,请皇上责罚!” 皇上长叹了一声,道:“俱已往矣,皇后不必自责了。”说罢伸手扶她起来。 皇后又道:“既已认祖归宗,皇上当带少丹去太庙告诉列祖列宗!” 皇上笑道:“皇上想得周到!”他转头对太子道,“明日父皇便带你皇弟去太庙,你留在宫中,替朕处理国事!” 太子笑道:“父皇,儿臣请皇弟今晚住东宫,儿臣与他痛饮一场!” 皇上点点头应道:“好。不过小酌即可,痛饮则不必了!” 太子瞥着小雨,心中踌躇如何安置她,却听皇后笑道:“今晚先让这两位姑娘住官驿里,臣妾先令人在朱雀街寻一处大宅子,再让两位姑娘搬进去。” 太子喜道:“谢母后!” 小雨翘嘴道:“不好,我仍要与少丹住一处!” 群臣知她天真浪漫,与少丹一起长大,不过是手足之情,都不禁莞尔一笑,少丹到底大上两岁,脸倒是红了。 按唐律,除太子之外的皇子,年过十八便须离宫居住。太子想着若小雨与少丹住一处,那便可借着看少丹机会,多与小雨亲近亲近,当下说道:“父皇给皇弟寻处大宅子,让他三人一起住进去倒好。” 皇上微微一笑,竟点头应允道:“好,朕都依了!” 小雨大喜,冲皇上甜甜一笑,又想起这几日被关,便对皇上道:“皇上,那个姓周的是个坏官,不分青红皂白便把我们抓起来!” 周侍郎在一根柱后马上叫起冤来:“皇上,微臣尽心竭力办案,当时哪知抓的是小王子!皇上,是臣给你找来的亲生儿子啊!” 此时皇上心情大悦,也不想去纠结先前如此鸡毛蒜皮之事,对小雨道:“瞧朕面子上,小雨别和他计较好么?” 小雨翘着嘴巴点点头,皇上又道:“周侍郎,算你此次功过相抵,朕不赏你,也不罚你。” 周侍郎大喜,急冲冲跑来磕头谢恩,待他站起身,一眼便瞧见站在吴越身边的楚芷暮,心中忖道:“今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哪会有我这般狼狈之事!” 当下对皇上说道:“皇上,官员狎妓有辱风化,不知该如何处罚?请皇上明察!” 楚芷暮一惊,可自己去年八月十五去花满楼之事确有此事,且自己的确对吴越动心,当下也不争辩,对皇上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上心中为难,瞧一眼孟丞相,孟丞相上前道:“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 皇上心中思量一番,先道:“丞相,你已是朕亲家,朕如何处罚你?这样罢,余杭少尹回家丁忧,芷暮便去接了他的位置吧,你去余杭,反思补过!” 余杭少尹乃是五品官,周侍郎见楚芷暮竟明降暗升,心中好不懊恼,耳听得楚芷暮与孟丞相“谢皇上恩典”之声,只好暗中咬牙切齿,却不敢再说。 ☆、柳暗花明 入夜,又一场疾风骤雨,摧枯拉朽地将院里一株百年香樟树的一根大树枝吹断,更是打得院里的白色栀子花瓣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拂晓时分雨才止住,孟府的仆从拿着家什,细细地将庭院中枯枝败叶细细收拾干净。 雨过天晴,大地如洗,万物焕然一新。孟丞相伫立在书房窗前,瞧着残在屋脊上的雨水顺着滴子落下,他双手jiāo叠在身后,久久无语。 昨日历经一场风波,较之夜间大雨,让人心惊动魄,如今女婿被贬去余杭任知府,自己险些相位不保。孟丞相瞧那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劫后余生般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侥幸保住一家老小,不但还了当年欠陈贵妃的情,还不轻不重地打击到了皇后一党。 宦海沉浮几十载,自己已风烛残年,孟丞相经昨日一番经历,忽觉头上乌纱帽也不似从前那般要紧。他脸上yīn晴不定,自己也说不清此番是胜了还是败了。 皇上对少丹的喜爱之情跃然于色,孟丞相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孟慧不入主东宫,指不定还真可以母仪天下。 此时尚早,孟慧仍在闺房酣睡,楚芷暮和孟贤起得早些,一早便来请安。他俩站在书房,见老爷子久久不说话,不免心头都有些忐忑不安。 孟贤虽不知昨日丈夫与父亲在朝堂之上经历了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可昨晚见两人颜色也知一二,她心中踌躇着怎样开口,却听楚芷暮先开口道:“岳父,都怪芷暮” 孟丞相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转过身来,说道:“自古以来福祸相依,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好在一家人平安无恙,你也不必太过芥蒂!” 自己甘愿为心仪女子粉身碎骨倒也罢了,可差点连岳丈一家也受牵连,楚芷暮瞧见孟丞相两鬓已泛起的霜花,心中惴惴不安,只得低下头去,说道:“芷暮辜负岳父大人一片苦心,还差点殃及岳父,心中不安。” 孟丞相长叹一声,道:“我如今已近残年,朝堂之事顺其自然的好。芷暮,你还年轻,日后做事,须得三思而后行!” 他朝自己女儿瞧了一眼,心中忖道,那名叫吴越的女子实在太美,难怪你对她如此痴迷,竟不顾自己身家xìng命! 孟丞相一生为求功名,历经不知多少官场明争暗斗,可数昨日最为惊险。自安史之乱,三朝皇帝不曾杀过一个官员,可便在昨日,自己堂堂当朝丞相,便差点要与女婿一同共赴黄泉。 想着想着心里有些悲凉,孟丞相语重心长地说道:“芷暮,我膝下无子,也不望你将来飞黄腾达,光耀我孟家门楣。我只盼你和孟贤一生平平安安!” 楚芷暮连连诺诺,背心不觉已湿了大片,孟丞相瞧出他心中羞愧,摆了摆手道:“你过两日便要离京赴任,早些去准备吧!” 当下楚芷暮带着孟贤告辞出来回了自己屋中。 一路孟贤见丈夫心事重重,宽慰道:“早听说江南风景如画,我一直想去,想不到今日倒有了机会。咱们到了余杭,待夫君安顿好,咱们好好游览一番如何?说不定还可与展元相聚。” 远离京都长安,即便是江南富饶之地,仍是戴过被贬之人,楚芷暮知道妻子一片苦心相慰,心中不由一阵愧疚,道:“孟贤,我” 孟贤莞尔一笑,拉起丈夫的手,说道:“能每日陪在夫君左右,我已知足。” 楚芷暮心中感动,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一名仆从走了上来,恭身对楚芷暮说道:“姑爷,有位叫吴越的姑娘求见。” 楚芷暮闻言一惊,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朝妻子看了一眼,孟贤轻轻推了他一下,道:“吴姑娘想见你,必然有事,你快去罢!” 楚芷暮想起手镯之事,心中踌躇,道:“夫人,同我一起去罢!” 孟贤轻轻一笑,摇头道:“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夫君去便去,我在屋里等你!” 楚芷暮点点头,向府门走去。 走出大门,果然看见孟府门口一侧亭亭玉立着一个女子,身着一尘不染的衣裙,正是吴越。 虽是已下定决心,从此决不辜负妻子,可楚芷暮见那佳人慢慢转身看向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一颗心仍怦怦乱跳不止。 吴越见楚芷暮来,走上前便盈盈下拜,口中说道:“吴越来谢楚公子舍身相救之恩。” 她想起朝堂之上楚芷暮为救自己甘愿脑袋掉地,不由眼圈一红。 楚芷暮慌忙伸手去扶,他打量吴越,只觉她一张脸庞比昨日又似清减了两分,颦眉含情,容貌有些憔悴,忙宽慰道:“如今雨过天晴,姑娘也已沉冤昭雪,不必再为此事烦恼忧心。” 吴越峨眉微蹙,咬了咬嘴唇,说道:“吴越感恩公子,不知何以为报。” 楚芷暮心中一动,自己对她痴心一片,看来终被打动了。楚芷暮正要开口,却转念一想,自己此时开口,岂不是有趁人之危之嫌。 正自犹豫,却听吴越轻声道:“吴越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公子答允。” 楚芷暮一惊,自觉自己想多了,忙道:“姑娘但请直言。” 吴越又拜下去,说道:“不瞒公子,那被害之人正是吴越心上人,吴越被他所赎,对他一见倾心,没想到他会遭此厄运。吴越无力回天,想求公子没法让吴越见他最后一面!” 此前坊间沸沸扬扬,将花满楼两位姑娘为争夺朱禹辰之事传开。楚芷暮想起吴越曾拒绝过自己,对此事半信半疑。 他心中委实不愿相信这位绝色佳人会对旁的男人动心,眼下却听吴越亲口说出来,心中不由有些酸涩。 吴越见他不语,心中一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垂泪道:“吴越原不该对公子有此奢望,可别无他法,只好来求公子,愿公子垂怜,成全吴越这最后一个心愿!” 她抬起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眼巴巴地望向楚芷暮,楚芷暮心头一软,点头道:“好,我且试一试。” 他略一沉吟,将门口两名仆从召来,低声吩咐几句,那两个仆从一人进府,一人绕道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一名仆从牵了两匹马来,楚芷暮对吴越道:“姑娘,请上马。” 吴越见他答应,心头大喜,小心骑上马去,楚芷暮自己骑上另一匹马,马儿蹄声响起,便领着她向长安西南角奔去。 过不多时,楚芷暮在一处紧闭着的门前停下,自己先翻身下马,再接过吴越手中缰绳,扶着她下了马,对她道:“姑娘且先稍候片刻。” 吴越点点头,看他走上去敲打那黑漆大门,一会,从门里走出一个老者,楚芷暮对他低语了好一会,又从怀里摸出些银子给他,那老者终于点点头,对吴越道:“进来罢!” 吴越走上去,只见那门是黑油漆,门钉、门簪极有讲究,门楣上却无匾额,只在东面墙上挂了一只黑漆小牌,上书“内府监”三字。 还未到门口,吴越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听楚芷暮对自己道:“姑娘,我便在门口等你。” 吴越微微颔首,向门里走去,只见里面黑黝黝的,那守门的老者站在里面,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对吴越道:“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他将油灯递给吴越,伸手向一面墙摸去,只听得吱呀呀一声响,那墙上原来是道木门,被他给打开。里面立时冒出一大片寒气,吴越不由全身一冷,只听那老者道:“你自己进去罢!” 吴越道了谢,提灯进了第二道门,身后传来吱呀呀关门之声,她举灯四下一顾,四周全是被砌得方方正正的冰块,在火苗之下,发着淡红的光晕。 皇亲国戚一旦在夏日过世,尸体便不好存放,内府着人在此修筑了一个冰窖,专供存放尸体之用。 寻常人家死了人,无论家里使多少银子,都不能往这里放,只因朱禹辰身份特殊,皇后为捉拿凶手,着内府的人将尸体送到了这里。 屋子不大,吴越举着油灯,一眼便瞧见东墙角搁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想来便是朱公子了,吴越心中一痛,手中油灯差点掉在地上,她定了定神,向那尸体慢慢走去。 虽是隔着一层白布,从轮廓上看,那尸体身材魁梧,与朱禹辰身形无二,吴越眼眶一热,泪珠儿便滚了出来。 她将灯小心置在地上,伸手去揭那盖住尸体脸上的白布,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心中却隐隐觉得,这里面躺的,不应是他。 那手止不住地颤抖,费了好大的劲,吴越才将那白布揭开,只见那张脸被人用刀划破,横七竖八,一张面容血ròu模糊一片,惨不忍睹。 吴越忍不住“啊”的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真不知是何人如此残忍,将一张好端端的脸划成这样。 她定了定神,仔细看去,那尸体身上穿的,果然是自己曾见他穿过的一件红地花鸟文锦长袍,胸口被匕首刺出一个大窟窿,早已凝结的血将衣袍染成紫黑一片。 吴越不甘地往那尸体左耳瞧去,却见那里赫然便有颗指甲般大小的黑痣。 是他,当真是他!官府仵作已然查验尸体,怎会有错?吴越一颗心不断往下坠去,只觉全身和这四周的冰块一样,寒冷彻骨。她将白布重新覆在尸体上,慢慢站起身来。 “越儿,从见你第一眼,我便已下定决心,要将你赎出来,将来总有一日,我还要娶你为妻!” 誓言犹在耳畔,人却yīn阳相隔,吴越泪如雨下,对着尸体拜了三拜,泣道:“公子,你说过要与越儿生生世世在一起,化成灰烬,永不分离!” 她拜完后,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续道:“越儿无能,无法为公子报仇雪恨。公子遭此厄运,越儿断不能独活,公子,等等越儿!” 说着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窝,将眼一闭,便要刺死自己。 蓦地却又想起朱禹辰曾说过的话来:“在我们那里,头和脚都是极尊贵的,男女婚嫁之时,男子要为妻子洗一次脚,亲人过世,家人也要为他洗脚。” 吴越心中忖道:“在越儿心里,公子已是丈夫,你如今亡故,越儿该为你洗一次脚。” 当下她将短剑放入怀中,将尸体上一只靴子除下,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将那脚细细擦了起来。 那脚冰冷一片,吴越又想起那日在杏花树下,他便是这般握住自己的脚,细细地为自己擦去上面的水,为自己穿上鞋袜。 想起那日情形,吴越脸上不觉泛起一丝笑来,她喃喃自语道:“公子,我便要见到你了,真好!” 说完她突然停住了,眼睛盯着那只脚,眼神惊疑不定,手上握着的这只脚,五个脚趾竟然完好无损! 一个念头闯入她的脑海,让她身子止不住地打起颤来。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吴越急忙除去另一只脚的靴袜,一见之下,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竟让她一跤跌坐在地上。 那只脚的五个脚趾,也如另一只一般,完完整整!吴越心中又悲又喜,这尸体,果然不是他! 楚芷暮候在门外,眼瞧着那日头一点点地高起,却始终不见吴越从里面出来,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蓦地想起她向自己拜别时的模样,那神情凄婉yù绝,分明是在向自己决绝! 他一拍脑门,自己怎地如此糊涂,吴越口口声声请自己成全生平最后一个愿望。难道不是暗示自己:她已决心殉情吗? 楚芷暮啊楚芷暮,你枉读二十载圣贤书,连这点人情世故都参不透,还有何颜面为官?他脸色陡变,转身向那道门冲去。 刚跨出两步,那道黑漆漆的门板却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来。 楚芷暮一惊,陡然止步,见吴越正从房里走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只见吴越两眼微红,显是哭过,却不似先前那般凄楚。 吴越走上前,又对楚芷暮盈盈一拜,说道:“多谢楚公子成全,吴越终于心愿已了。” 楚芷暮作揖还礼:“姑娘不必客气!” 在门外候着的大半个时辰里,楚芷暮将往日之事细细回想一番,自觉吴越清秀脱俗,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万万配不上的。且瞧她那番模样,虽然朱禹辰已死,可也决不苟从于其他男人。 又想起妻子孟贤,虽然姿色平平,可对自己痴心一片,有此贤妻,为何又贪心不足?此生若负了她,还有何脸面面对岳父大人? 楚芷暮一番思量,已觉心中坦坦dàngdàng,当下便对吴越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吴越摇摇头,楚芷暮又道:“若想芷暮为姑娘做点什么,姑娘只管吩咐!” 吴越仍是摇头,轻声道:“吴越连累公子远赴千里之外,心中已是不安,只愿有来世,吴越一定做牛做马相报!” 她声音虽轻,却也斩钉截铁,楚芷暮自知她决心已定,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姑娘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三年任期一满,芷暮或许还能重返长安,希望到时还能再见到姑娘。” 吴越微微一笑,道:“缘在人聚,缘散人走。公子心好,必是福厚之人。若有缘再聚,吴越再为公子弹奏一曲《阳关三叠》。” 别离在即,楚芷暮此时又悲又喜,他抚掌应道:“好,到时再听姑娘雅奏一曲。” 吴越再拜下身,只听一人大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转头一看,却是宫里一群公公骑着马迎面而来。 当头一位与楚芷暮相互问了安,说道:“皇上一早便带了少丹王爷去了太庙,少丹王爷走时吩咐奴才们来这儿寻吴越姑娘,想不到果然在这里。” 吴越歉然道:“让公公们cāo心了!”她一早独自出了客栈,连小雨也没告诉,想不到少丹竟猜到自己到了此间。 那公公笑道:“皇上已命人连夜将赐给长乐郡主的留园收拾出来,少丹王爷命奴才接姑娘和小雨姑娘也暂时到留园居住。” 说着他一挥手,两名轿夫抬着一顶肩舆过来,吴越又向楚芷暮拜了一拜,两人终于各自东西而去。 ☆、留园新主 长乐郡主的父亲与皇上是一母所出,所以她十分受皇上宠爱。在她十六岁时,将她赐婚嫁给李将军的二儿子。 这间位于平康坊的宅子离大明宫只有一步之遥,正是皇上赐给长乐郡主婚后的府邸,并赐名“留园”,意在祝福夫fù俩人长长久久。这宅子占地虽只有两百余亩,可里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可惜郡主离成婚尚有一月,竟不幸染病早逝,这宅子连一天也没人住过便闲了下来。 皇上最终听了皇后劝说,让少丹先搬进留园住些日子,他心中嫌这宅子晦气,当下下令将“留”更名为“豫”,又着人在朱雀街找了两块地,一块地给少丹,要给他另建一间大宅子,另一块地也要修了房子给小雨和吴越居住。 小雨一早便被内府公公从客栈接去了豫园,她先入了门屏,才见朱红大门,穿过另一道门,只见两边有小房,帘帷整洁,想是待客之所,小雨不由暗暗咂舌,自出生以来,哪里见过如此气派的屋舍。 内府公公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领她走过东厅、西厅,穿过中堂,来到庭院前,笑道:“姑娘,少丹王爷眼下还没封王,这园子只能暂时住着。娘娘特地派奴才过来先伺候着,奴婢仆从也是从内府先派了人用着,娘娘说,等新的宅子修好了再说。” 因是太监,说话之音自然尖声细气,小雨想起那晚在皇宫里差点被那三个太监害死,心里对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着实讨厌,只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那太监指着面前一幢三层高楼,道:“先前的长乐郡主喜欢登高,特地建了这么一幢高楼,唉,可惜,可惜!” 那楼反宇飞檐,每面硬山屋顶上各有两只垂兽、角掾、悬鱼均精雕细琢,当真气派非凡。 小雨却不待公公将话说完,便一个鹞子翻身,三步两步便窜进楼去。 一楼中间那屋却无门无窗,想是会客大厅,迎面墙上是一副山水图,两旁四根八角柱上贴着两幅对联。小雨不想那太监跟上来,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堂内正中那两把花梨木花纹扶手椅,便绕到厅后窜上了二楼。 二楼绕着天井有几间屋子,小雨随手推开一扇门,只见里面立着一副四扇浅绛彩山水图瓷板挂屏。那画上山重水复,笔笔精细,小雨将脑袋一探,见屋里摆了一张黄花梨架子床。 只见那床三弯云头抱角,四面牙板雕蟒纹,束腰雕云,饰以竹节,前面两块床围子透雕麒麟,三面床围子雕福禄寿三字,上部挂沿透雕百鸟朝凤及缠枝花卉。 床上早已铺好被褥枕头,皆是全新绸缎。 小雨粗瞧一眼,只觉这屋子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心中忍不住啧啧称赞,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奢华的床铺。 她几步窜出卧房,推开旁边一窗槛窗,向里面看去,只见里面却是一排花梨木苗条柜,那面上并无饰纹,通体光素,却大气而朴素中透着尊贵之气。 心中仍是一阵啧啧称赞,日后少丹衣服不知该有多少,才能将这间屋子装满。 她正想将这二楼房子一间一间瞧去,却听见楼道声响,知是那太监也上楼来,忙向上一窜,攀住斗拱,反身一跃,便上了三楼。 迎面一间屋便是书房,只见一面大窗,迎光而立,屋内亮堂堂的,窗下是一张黄花梨三屉书桌,脚榻架几一尘不染,想来刚被人拂拭过。 小雨瞧见那桌上摆了一个孔雀开屏翡翠摆件,心中一喜,走上前正要拿起来细看,却听身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姑娘,热汤已备好,请跟奴婢去东厢房吧!” 小雨一怔,回头看见门口站了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年纪与自己相仿,一张脸倒也清秀,便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行了个礼,笑道:“奴婢叫桃儿,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娘娘派奴婢伺候姑娘,从今日起,奴婢便是姑娘的丫鬟了。” 小雨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想得周到,不过我昨日在驿馆已沐浴过了。” 桃儿笑道:“依咱们规矩,搬入新家须得再沐浴一次,去去晦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 小雨点点头,却听见门外几步外传来太监的脚步声,当下对桃儿道:“来,我带你下楼!” 桃儿点头,正自奇怪为何小雨说这话,胳膊一紧,却被小雨牢牢抓住,随即身子一轻,便向窗边跃去。 还未反应过来,桃儿便发现自己被小雨拽着从窗户跃了下去,这下可吓得不轻,桃儿一声尖叫,眼看便要摔倒在地,只得闭上眼睛。 耳边听到小雨咯咯一笑,随后道:“到了!”桃儿感到自己双脚踩到地面,忙睁开眼,只见小雨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自己一颗心仍狂跳不止,简直要蹦出来一般,她四下一顾,发现自己正站在东厢房门前,忍不住合起手来,还念了两遍:“阿弥陀佛”,转头又对小雨道:“姑娘好俊功夫,吓死奴婢了!” 小雨又咯地一笑,道:“是这里么?我先进去了!” 庭院两侧的东西厢房皆是三进三出,小雨直奔最里的一间,却是一间卧室,只听桃儿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在身后说道:“东厢房是小雨姑娘的,西厢房是吴越姑娘的。” 小雨点点头,跟着桃儿从卧房里退了出来,来到中间屋中,只见屋里摆了只八合屏风,屏风上头冒着热气,料想便是在里面沐浴,果然听桃儿在身后说道:“姑娘,让奴婢替你宽衣!” 屏风背后摆着一只双耳老缅木木桶,那热腾腾的水面上飘了十来片玫瑰花瓣,小雨一嗅,笑道:“这水里有桂子、幽谷百合和双色香鸢尾!” 桃儿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道:“姑娘鼻子好灵,这‘留香汤’是宫里三品以上娘娘才能用的,从未有人闻出是如何配制而成!” 小雨抿嘴一笑,正要开口,桃儿却伸手过来去脱她衣衫,小雨慌得用手去挡,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桃儿咯咯一笑,道:“奴婢日后伺候姑娘,这些事都不用姑娘自己做!” 桃儿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小雨身上那件粗布蓝底白纹裙子给除了下来,小雨低头一瞧,自己脖下已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身上竟只剩一件小衣,脸上顿时一红。 桃儿正要去脱她小衣,冷不防小雨像条泥鳅一样滑开,还没醒过神来,只听“扑通”一声,随后便觉无数水珠打落在脸上身上,耳边传来小雨咯咯笑声。 桃儿急忙拭去蒙住双眼的水花,只见小雨已没入桶中,笑吟吟地对自己说道:“好香的味儿,比柴禾烧出来的可好闻多了。” 说罢她闭起眼,掬起一捧水,往脖子身上轻轻浇去,只觉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顿时说不出的舒畅起来。 忽觉肩上有手轻轻按压,小雨睁开眼,却听桃儿声音传来:“奴婢给姑娘揉揉肩膀!” 小雨想要推辞,却觉得那手捏在肩上甚是舒坦,当下笑道:“辛苦你了!”便闭起眼睛任凭她在一旁伺候着。 沐浴完毕,桃儿又拿粗细两条绢来替她擦水,小雨慌得连连摆手,一迭声地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桃儿知她害羞,抿嘴一笑,笑道:“姑娘害什么羞,宫里的娘娘便是奴婢们这般伺候的。” 小雨摇头笑道:“你若过来,我拿水浇你一身!” 桃儿无奈,只得自己先退出房去。小雨自己拿另一只桶里的热水从头浇下,再用绢布擦净身上的水,伸手去拿一旁备好的衣裙。 桃儿送来的是一条鹅黄纱裙,上面用金丝绣了一支并蒂莲,煞是好看,小雨眉开眼笑地穿上走出去问候在门口的桃儿:“好看么?” 桃儿将她拉到一旁的梳妆桌前坐下,一边为她梳了个双髻,拿一只鎏金连环花簪给她chā在髻上,小雨往桌前铜镜一瞧,里面的人儿越发容光焕发,一张俏脸如春日花树一般,不由更加欢喜,正要发出一声欢呼,却见镜中出现一个白衣女子身影。 小雨知是吴越回来,起身便向她扑去,一把将她抱住,道:“吴越你瞧,我美么?” 来人正是吴越,她淡淡一笑,打量小雨一番,点头道:“姐姐真美!” 小雨这才想起朱禹辰已死,心中不觉有些惭愧,问道:“你见到他了么?” 吴越迟疑一下,轻轻点头,淡淡说道:“姐姐,咱们出去走走可好?” 小雨料她心情不佳,定是有话想同自己讲,当下叫桃儿将朱禹辰那白马牵来,再给自己也找来一匹。 桃儿应允而去,一会儿果然牵了两匹马来,小雨当即便翻身上马要走,桃儿忙拦住她道:“小雨姑娘,娘娘让奴婢一直跟着伺候你。” 马背上的小雨嘻嘻一笑,对她道:“你快去换身衣衫!” 被小雨打湿了半身衣衫的桃儿应了一声,转身向厢房跑去,小雨见她进屋,对吴越打了个手势,道:“走!” 说罢她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马儿一步迈出门去,吴越一怔,也上马跟着出豫园而去。 ☆、不速之客 两人骑马行在长安城街上,路上男女行人见这两匹高头大马骑着两位美貌姑娘,皆忍不住驻足相看,小雨心中免不得洋洋得意,不觉眉开眼笑地跟在吴越马后出了城。 出了城门,吴越便催马快奔起来,小雨也不知她要去哪里,连声相问道:“喂,你可是哪里?” 吴越却只摇头不语,小雨无奈之下,只得紧紧跟在后头。 如此行了个多时辰,吴越终于勒住缰绳,跳下马来。小雨跟在后面也翻身下马,她四处一张,见来到一片清幽山谷之中,不禁咦了一声,问道:“你怎知道这个地方?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吴越放开缰绳,任由马儿在地上吃草,她眼睛四下慢慢掠过青山绿树,定定落在脚旁一对燃尽的柴禾堆上,只见那柴禾灰烬已被风卷尽,只残了几截烧焦的木头。 她低声说道:“这儿叫摘星谷,到了夜里,天上满是星星,近得伸手便可摘取一般。” 小雨见她脸色有异,料想她与朱禹辰曾到过此间,当下点头道:“少丹和我从前打猎来过这里,倒从未见过劳什子星星!” 那晚情形尤在眼前,身上似还残着朱禹辰怀里的温热,可身边之人已换作小雨。 吴越怔怔不语,脑海之中只忆起那晚情形,良久,她才问道:“小雨姐姐,你去过天山么?” 小雨料想她心中仍对朱禹辰念念不忘,想拉了自己到与他曾到过之处一吐苦闷,当下嘻嘻一笑,道:“天山?小时候跟外公去过一次!可美啦,那里有白白的雪山,青青的草地,成群的牛羊围在身边叫!” 和他讲的一模一样,难怪他一心想要回去,吴越沉吟半晌,对小雨道:“小雨姐姐,我要去天山!” 小雨拍手道:“好,等少丹从太庙回来,咱们三人便一块去!” 吴越摇头道:“不,小雨姐姐,少丹哥哥刚和皇上团聚,皇上怎舍得让他走远!” 少丹若要去西域,皇上肯定会派兵护送,如此一来,便不好玩了,小雨一想有道理,便拍着手笑道:“好,咱们不叫上他,我俩去!” 吴越仍是摇头道:“不,小雨姐姐,路途遥远,我也不知多久回来,我要一个人去。” 小雨一怔,急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武功,碰上坏人或是遇见野兽怎么办?” 她料定吴越想要去瞧瞧朱禹辰曾经长大的地方,叹了口气,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又何苦,天山那么远,你骑马都得走一个多月!” 尸体不是他,他一定回天山去了,吴越想了一夜,想不出为何他会不辞而别,或许他有不可告人的苦衷。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用须得去找他,若不再见他一眼,这辈子,自己也不得安生。 公了没死!这句话到了嘴边,却被吴越生生吞下。她侧头瞧着小雨,问道:“小雨姐姐长我两岁,可有喜欢的人?” 小雨脸蛋一红,反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吴越轻轻说道:“小雨姐姐,你心里若很爱很爱一个人,再高的山,再远的路,也不会怕了!” 吴越心中委实一阵迷茫,天山那么远,如何能寻得见他,可心中总存了个念想,他一定在那里等着自己,不管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辈子,自己总能再见到他! 小雨怔了一怔,笑道:“我心中幸好没人,倒省了这般苦恼,看来还是不要喜欢人的好!” 吴越怔怔不语,良久,才对小雨道:“小雨姐姐,我去天山,你可千万别告诉少丹哥哥!” “为何不告诉他?”小雨诧道,“少丹如今贵为皇子,他若求皇上派人一路护送你,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少丹若知道自己要独自一人去了天山,必会央求皇上派人护送自己,那不是劳民伤财么?吴越摇摇头,道:“少丹哥哥必会来拦我不让我去,这是我眼下最大的心愿!” 小雨奇道:“他拦着你做什么?指不定他也想去天山玩呢!” 吴越黯然不语,她伸手握住小雨的手,轻声道:“在这世上,你和少丹哥哥是我最亲的人,我这话,只想同你讲!眼下我只想一人静静地去天山,不想有旁人。” 小雨见她说得诚恳,不由点点头,她自小和外公四处采yào,过尽漂泊生活,却也不觉得苦,当下也不觉吴越独自一人去天山有何不妥,当下笑道:“好,那你早去早回!” 吴越莞尔一笑,握着她的手道:“谢谢小雨姐姐!我明日便动身!” 明日?小雨吃了一惊,呼道:“既铁了心去,须得好生准备一番,如何能这般说走便走?” 自决心要去天山,吴越一颗心儿哪还留得住,只巴不得立时便动身。她摇头道:“好姐姐,我也不知要准备此什么,只好求你帮我准备些。” 小雨叹了口气,道:“好罢,左右咱们不比从前,出门银子倒是不缺的。” 两人停留片刻,又骑马回城,正要过安化门,便见一大队商贾赶着马队从旁赶了上来。 领头的是个又矮又胖的男子,守城卫兵对他笑道:“钱老板,这么快便从西域回来了?” 那姓钱的老板正是钱留舟,他笑道:“这路熟,闭着眼也能赶回来!”说着他从马背上的箱子里摸出一包东西递过去:“这是今年的新鲜货,您哥几个尝尝!” 那卫兵也不推辞,笑道:“你在这道上跑了这么多年,只怕所有人都认得你了!” 钱老板笑道:“那是自然,不是我吹,如今我过关,连通关文牒都不用带!” 吴越与小雨正好经过他身边,听到“通关文牒”四字,吴越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自己先前没想起出关要的文书,难不成还得再去求楚公子想想办法么? 小雨在一旁瞧她蛾眉紧蹙,对她低声说道:“别急,我有法子!” 钱留舟入了城门,径直将几箱西域采来的货送到几家订了货的店铺去,待回到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他见到自己屋内漆黑一片,向左右一望,扯开嗓门大声叫了起来:“媳fù!媳fù!” 连叫数声,也无人应答,钱留舟心头不由嘀咕起来,怎地天黑了还不回家! 他推开房门进了屋,屋里漆黑一团,便摸黑去点灯,忽觉脖梗一冷,心中大叫不好,却已晚了,只听门吱一声被关上,门栓随后便咔嚓一声被chā好,黑暗之中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喝道:“不许出声,否则姑娘我杀了你!” 钱留舟惊得背脊发凉,前院十几名仆从并无半点异样,也不知这强盗是如何竟能到了自己房中,他心中暗自叫苦,先前还埋怨媳fù贪玩不回家,这时倒希望媳fù带着儿子小宝千万别回来。 “大侠,不,女侠,你千万别杀我,有话好说啊!”听出说话之人是个女的,钱留舟心中忖道,想不到这世道竟乱成了这般地步,女子都出来做盗贼了! 那女侠并没有答话,只轻轻哼了一声,钱留舟又哀求道:“你要多少银两,尽管开口好啦!我这屋中多少放了些银两,女侠若嫌少,回头我再给女侠凑去!” 那女侠笑道:“本姑娘瞧得起你那些银子么?” 钱留舟吃了一惊,问道:“那,那女侠想要什么?要我这宅子?” 那女侠道:“钱老板,你刚从回骰回来,是不是?” 钱老板连连点头,道“是!女侠是想要在下的货么?哎哟,卖得早没了,不过,我马上去仓库瞧瞧,兴许还有一些。” 那女侠笑道:“货既然没了,那你怎么不去西域买些回来?” 钱老板哭丧着一张脸,道:“这才回来,人困马乏的,怎地也得休息几日才走啊!” 女侠问道:“几日是多久?” 钱留舟道:“我在杭州订了一批丝绸要送到回骰,下月初七货一到便可动身!” 便听那女侠道:“那咱也等到下月初七吧!” 黑暗之中钱留舟不知她在对谁讲,只觉话没头没脑的,刚想问,便听女子轻声道:“姐姐,我明日便想动身!” 想不到这屋中还有一个女侠,钱留舟大惊,忙问:“女侠到底所要何物?” 女侠笑道:“钱老板,听说你面子大,人缘好,是不是?” 钱留舟精神一振,拍着胸脯道:“但凡在这长安城里有点头脸的,没有不在我这儿买过东西的,不是我吹,宫里皇后娘娘好些东西都是我亲自送去。” 女侠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好,我且信你,本姑娘不要你银子和宅子,只要你去回骰的通关文书!” 钱留舟立时便一迭声叫嚷道:“姑nǎinǎi,文书给了你,我可怎么出关?” 女侠道:“我可管不着,你不是说你从不用文书么?” 钱留舟这才想起定是在过城门时吹的牛皮被她给听了去,心中好不后悔,道:“哎哟,姑nǎinǎi,我那可是吹牛的!” 那女侠将匕首往前一送,不耐烦地喝道:“只跟你借来一用,用完便还你,你再嗦,信不信让你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上留几个窟窿!” 钱留舟只觉一股寒气从脖子上透了下来,忙叫道:“我想起来了,文书在伙计那里,我这便去拿!” 女侠“呸”了一声,道:“你骗我呢!这么重要之物,你会放别人那里?”说罢她掏出火石将桌上油灯点燃,笑道:“你瞧她是谁?” 屋中的灯亮了起来,钱留舟定睛一看,墙角蜷缩着一个女人,口中被塞了一条布条,手脚被绳子绑了起来,正是自己的媳fù。 钱留舟只吓得脸色一白,身后那女侠喝道:“你若不想你媳fù被我揍成一个猪头,快快将文书jiāo出来! 钱留舟定了定神,瞧见媳fù虽是被绑着,一双眼里满是惊恐,但头发整齐,显是没吃过苦头,当下问道:“小宝呢?” 钱留舟老婆嘴里被塞了一大团布条,哪能说话,听见问话,只含含糊糊地发出些声音。 女侠笑道:“你儿子在隔壁睡觉,你倒提醒了我,我这便去把他抓来!” 说罢便要走,钱留舟忙转身去拦,道:“罢了,罢了,我给,我给!” 他这才看清屋中两名女侠,一人身着黄衫,一人身着白裙,皆貌美如花,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递过去,道:“姑娘拿去,只说是替我办货的便成!” 白衣女侠接过,打开册子瞧了瞧,轻声道:“谢谢钱老板!” 钱留舟苦笑连连,那黄衫女侠似看穿他心思,笑道:“你再办一张不行了么?如此小气还开什么店铺?” 钱留舟苦着脸道:“姑娘有所不知,办这文书须得过好多衙门,阎王好找,小鬼难缠啊!” 那女侠咯咯一笑,道:“皇上前几日认了个儿子,你去豫园找他,便说是我朋友,他自会帮你!” 少丹之事早已传遍大唐,钱留舟在路上便已听闻此事,皇上找回自己二十年前的儿子,还封了儿子的一位好友为安平郡主。他眼睛一亮,自己曾帮过少丹,他如今成为皇子,自己日后定可以跟着沾光,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心花怒放起来。 可随即便又想起,自己当年帮他传讯给吴越,曾讹了他一条穿山甲,但愿这位爷大人大量,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打量眼前这两位美貌少女,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便是那位” “安平郡主”四字还未出口,只听那女侠咯咯一笑,携着那白衣少女从窗口一跃而出,随即只听得屋顶轻轻几声响动,之后便无声无息。 ☆、皇上赐婚 安史之乱后,肃宗皇帝将本在长安城内的太庙迁到了西北八十余里地外。 那日小雨带着自己到钱留舟家中硬抢走文书,吴越心中大为踌躇,小雨虽口口声声说是用完便还,可她心中明白,自己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想要开口劝小雨,却又知拿不到文书便出不了关,当下只得闭口不说。 第二日,吴越果然与小雨分别,便出长安城向北而去,除了随身一些衣物,便只有那张九霄环佩。 行了两日,只见十几个人骑马迎面飞奔而来,口中呼喝道:“速速回避!” 路旁老百姓纷纷避让不及,吴越屈指一算,自己离开长安已有两日,只怕是皇上圣驾从太庙回大明宫。 她下马躲到一处农舍后面,果见一对人马浩浩dàngdàng而来,正是皇上一行人。耳边听到一位老者叹道:“皇上历年祭祀都未用过如此大卤薄,这次比那年登基之时还要盛大些!” 只见一对着青衣的导向队伍先过,接着便是百骑打着白虎旗的清游队,紧随着的是四匹马驾的指南车与鼓车。又有百十号人在后面打着各种鼓、钲、萧、笳,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左右骁卫率领的翎卫上百骑。 那皇上乘坐的玉撵走在千牛将军的护卫队前,后面跟着数十面孔雀伞。 队伍浩浩dàngdàng,一眼望不到头,走了半个时辰仍未过完,各种禹车、副车过去,还有黄麾杖和侍卫马队,最后才是玄武队和牙门。 吴越伫立在屋旁,悄悄看卤薄通过,心中暗自咂舌不已,又替少丹欢喜,如此大驾卤薄,看来皇上对少丹哥哥的喜爱之情可见一斑。 玉辂内坐着两人,一人身着黄袍,正是当今皇上,他早前对陈贵妃爱若明珠,当下又找回她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真恨不得将这二十年未付出的父爱一下倾注出来。 到太庙祭祀,前后已有四日,这四日之中,他与少丹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时时看着少丹的脸,便想起他母亲,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痛。 这四日于他,便如弹指一挥间,他对身旁儿子少丹说道:“你已近弱冠,父王本该立时封你为王,可按唐律,封了王便要离京去封地,父皇便不能时时再见到你。” 少丹二十年才得到父亲亲情,自然也舍不得皇上,当下便笑道:“儿臣也不愿被封为王,只愿能留在父王身边变好!”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命人教你读书,留你在长安,可延到明年,你仍是要走的。” 说罢他撩起车帘,朝外面瞧了一眼,只见两边青山已渐没去,屋舍农田却多了起来,便道:“丹儿,咱们先不忙回宫,你且随父皇去华山一游如何?” 他想着在宫外才能与儿子朝夕相伴,却哪想少丹此时已归心似箭。少丹一怔,忙道:“父皇,自古华山一条道,凶险无比,去不得!” 皇上哈哈一笑,道:“当年朕曾携你母亲游过华山,登上了华山之巅,你母亲那时害怕,依偎在朕怀里,不敢往山下瞧!” 他忆起那日情形,脸上露出脉脉温柔之意,握着少丹的手道:“是朕对不起你母子二人,从今往后,朕一定加倍疼你!” 少丹心中一热,道:“父皇不必自责,母亲知道父皇如此思念她,九泉之下必已心满意足。” 皇上点点头,从袖中取出那只迦楠木龙凤手镯道:“这几日你心神不宁,可是在想这镯子的主人?” 手镯是当年皇上赐给陈忆安的,陈忆安亲手将它戴到吴越手上,皇上所指之人,自然是吴越。 少丹抿了抿唇,恳求道:“求父皇成全!” 皇上蹙眉道:“朕瞧那女子模样生得极好,只可惜她” 说到一半,皇上住了口,将“出生青楼”四字生生咽了下去,少丹洞悉父皇心中所想,当即翻身下跪,说道:“儿臣与吴越青梅竹马,自她失踪,儿臣苦苦寻她十年,如今找到了她,儿臣这辈子便不想与她分开,求父皇成全!” 若让皇子娶一个青楼女子,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皇上瞧着少丹,心中大为犹豫,这个儿子来之不易,他真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稀罕物件都赐给他。 可事关皇家威严,皇上不得不摇头道:“丹儿,世上美丽女子还很多,回头父皇便下诏书,替你仔细选一个!” 说着他便伸手去扶少丹起来,少丹跪在地上,两手握住皇上的手道:“儿臣知道父皇嫌弃吴越出身青楼,可她是被逼而为,在儿臣心里,别的女子纵然比她美上一百倍,一千倍,儿臣心中也只爱她一人!” 这话如一块巨石投入皇上心里,二十多年前,他便也对陈贵妃说过相同的话:“别的女子纵然比你美上一百倍,一千倍,朕心中也只爱你一人!” 一时皇上竟有些恍惚,只听少丹续道:“母亲将父皇赐的手镯戴到吴越手上,便是想要她做儿臣妻子,请父皇念在母亲份上,成全儿子!” 一想到陈忆安,皇上的心立时软了下来,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出身寒门,汉景帝王美人乃是再嫁之身,历来帝王后妃何其多也,可真情又有几人?少丹若真心与那女子相爱,出身青楼又能怎样? 当下皇上眉头一展,笑道:“好,丹儿既对她痴情一片,朕答允你便是!” 少丹闻言大喜,当下便“咯咯咯”地向皇上磕了三个响头,道:“儿臣谢父皇!” 皇上见他连日来蹙着的眉头大展,知他心中欢喜,也不由哈哈大笑,心感舒畅,伸手便去将他扶起,仍坐在自己身边。 皇上又笑道:“你太子哥哥,今年中秋纳妃,一娶两个,朕也赐你两妃如何,到时你便也可以像你太子哥哥一样,好事成双,岂不更好?” 少丹一惊,连连摆手道:“父皇,孩儿心中只有一人,此生只愿和吴越一人白首到老!” 帝王之后,如何能只有一个妻子?皇上心中暗自好笑,道:“也不是旁人。朕瞧那叫小雨的姑娘,脾气虽生的野些,可模样生得也是极好,若假以时日□□,必也能落落大方!” 少丹更是大惊,急道:“父皇万万使不得,儿臣摔下山崖得她和外公相救,十年来一直同她相依为命,儿臣心中当她是亲妹子,万万不能同他结为夫妻!” 小雨长相并不逊色于吴越,皇上心中不免奇怪,为何少丹不对她动心,看来年少之时,到底要痴情些,只怕过上三年五载,才会改变心意。 随后又转念一想,后宫女子争风吃醋,可皆为争宠,对自己真心之人只怕寥寥无几,若少丹孩儿多这么一个妹妹,岂不更好?当下皇上点点头,撩开帘子,喝道:“王商!” 王商一路紧随皇上玉络车左右,听到皇上叫自己忙上前应道:“奴才在!” “令人速速赶往豫园,传朕口喻,封小雨姑娘为安平郡主!”皇上道。 王商应了一声,立刻便差人赶去长安豫园。 大唐皇上的女儿是公主,亲王的女儿是郡主,少丹听闻父皇要封小雨做郡主,喜上眉梢,对皇上又下跪道:“儿臣替小雨先谢谢父皇!” 皇上哈哈一笑,扶他起来道:“等朕明日一回宫,便下诏正式将吴越赐给你为妻!” 少丹得此天大喜讯,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双翅膀,立时飞回长安去见吴越,却也不得不一路随着鼓号齐鸣之声而行。 好容易第二日晌午时分回到大明宫,少丹竟等不得邀他一同进午膳,便立刻骑马向豫园急驰而去。 远远便瞧见豫园门口下马石上拴着好些马匹,门口停了一辆撵车,少丹知是太子哥哥来了,立刻翻身下马,向门内奔去。 绕过影壁,便见一群人正往里走,少丹叫道:“太子哥哥!” 那群人立时停下,当先一人回身便向他走来,正是太子李,少丹忙上前行礼,太子拦住他,笑道:“我一听说父皇回了宫,便来瞧你!” 皇上回宫,太子先不去请安,倒先来瞧自己,少丹心头一热,携着太子的手往里走去,边走边说道:“父皇告诉孩儿太子哥哥今年中秋大婚,弟弟正替哥哥高兴呢!” 娶的两个女子都不是自己喜欢之人,这话听得太子心中一愁,他哼了一声,转过话头问道:“小雨姑娘呢?” 少丹也自左右张望,盼能见到吴越的身影,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迎上前来道:“桃儿见过太子殿下,少丹王爷!” 太子认出她是母后宫里的宫女,点头道:“小雨姑娘可曾搬了进来?” 桃儿点头回道:“回殿下,郡主在她房里。” 小雨平日上山下河,哪里喜欢呆在屋中,少丹大感奇怪,道:“她没出去?” 桃儿点点头,道:“今日一早肖公公来传皇上口谕,说封了姑娘为安平郡主,郡主高兴得不得了,把奴婢从屋里赶了出来,想是独自乐着呢!” 自从皇后宫里搬来豫园伺候小雨,桃儿只觉比先前自由了许多,说话也放肆了起来,她眼见太子将脸一沉,心中大叫不好,忙打住话头,眼中也露出惊慌之色来,道:“太子殿下恕罪!” 少丹却不以为意,对太子道:“走,咱们瞧瞧她去!” 太子自再见到小雨,只觉全天下女子都不及她好,奈何少丹第二日便随父皇去了太庙,他虽知小雨便在宫墙之外的豫园,却找不到由头去看她,只好整日在东宫魂不守舍地等着少丹回来。 好容易御驾回宫,太子也等不及去见父皇,便立时赶来豫园,心中想到,若父皇怪罪,便推说想见弟弟,量来父皇也不会怪自己。 当下太子与少丹随桃儿向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大门紧闭,桃儿垂手回到:“太子殿下,少丹王爷,郡主有吩咐,不让人进去! 少丹呵呵一笑,道:“她不让进?我倒要进去瞧瞧!”说罢便去推那门,那门应声而开,少丹对太子笑道:“太子哥哥,请!” 太子一双眼早瞧向屋内,当下也不客气,抬腿便迈了进去。 屋内安安静静,只见桌椅案几齐整,却不见小雨俏丽身影,少丹四下一顾,瞧见那只红木架漆地嵌玉石花果纹座屏甚大,心知小雨定是躲在背后,当下笑道:“小雨,你躲在屏风背后干嘛,还不快出来?” 说完却无人应答,桃儿嘟囔道:“郡主明明在屋里的。” 太子眼睛扫过床边那只黑漆雕花描金罗汉床上搁了把小剪刀和一只针线篓子,旁边还有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甚是精美,不由心中一动,这荷包不知是要送给谁? 他想着便走上前去拿那荷包瞧,谁知荷包刚被拿起,半空却传来响动之声。 少丹一听声音,大叫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太子拦腰抱住往旁边一跃,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一桶水从天而降。 那水刚好浇到太子刚才站着的地方。屋内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木桶悬在半空,原来那荷包上有一根丝,连着一组机关,太子明白是小雨设下的陷阱,心中暗自好笑,这个小雨,当了郡主了,怎如此顽皮。 却听有咯咯笑声从屋顶东南角传来,几人循声看去,只见小雨正坐在一根七梁架上,两条腿来回晃dàng着,正抿着小嘴直笑。 太子见她明眸皓齿,满脸俏皮,心中一喜,叫道:“小雨,快下来!” 小雨咯咯笑道:“我差点浇上你了,你恼不恼我?” 太子连连摇头道:“不会,我不恼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小雨却仍笑道:“你不恼我,少丹会恼我,我才不下去呢!” 少丹笑道:“你不下来,我揪你下来!”说完他便跃上梁去,小雨“啊”地尖叫一声,抓着横梁紧跑了几步,从半空之中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太子跟前,叫道:“太子殿下帮我!” 太子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看清小雨脸庞,小雨又窜到他身后,一双手轻轻搭在太子腰间。 少丹几步也窜了过来,伸手便要去抓小雨,小雨嘻嘻笑着在太子背后东躲西藏,笑道:“你抓不住我!” 太子一生之中,何曾有过这般乐趣,心中欢喜无限,只觉一双小手时不时便碰到自己腰间,耳边是小雨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竟不由自主伸手去帮他拦少丹。 少丹自知小雨轻功远在自己之上,抓了几下,也自住手,问道:“小雨,吴越呢?” 小雨从太子背后探出脑袋,笑道:“她早走了!” 少丹一怔,忙问:“上街去了么?” 谁知小雨却道:“她离开长安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少丹只觉胸口一阵气闷,怔了怔才问:“离开长安?为什么?她去了哪里?” 小雨见他脸色大变,心中不悦,道:“她” 正想说去了天山,猛然间想起吴越走时再三叮嘱自己的话,当下说道:“她没说去了哪里,只说自己闷了,要出去走走!” 少丹急急追问道:“她何时回来?” 小雨将嘴一撅,道:“我怎么知道?” “你”少丹顿足道:“你为何不拦住她?” 他一急,声音比平日高出几分,小雨愠道:“脚在她身上,我怎拦得住?” 太子见两人争执起来,忙打圆场道:“我派人将她找回来便是了,小雨,她走了多久?” 小雨横了少丹一眼,道:“你和皇上去太庙第二日她便走了!” 屈指算来,吴越已走了四日,少丹胸口一冷,差点晕过去,半晌,他道:“吴越不会武功,从未出过远门,怎一个人走出去,你也不拦着她?” 小雨怒道:“你怎知她没出过远门?吴越如此聪明伶俐,你还怕她走丢不成?” 少丹见她不知事情轻重,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恨恨地说道:“你整日只知自己玩乐,一点也不关心她!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小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知拌了多少回嘴,可从未见他这般生气。当下便将脸一沉,道:“好,我没照看好你妹子,是我不对!我这便去把她找回来!” 说罢她脚尖一点,从窗口一跃而去,太子忙伸臂去拦,可手臂还未展开,小雨便已无影无踪。 太子怔了一怔,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转头怨少丹道:“你怎如此对小雨!” 少丹追至窗前,已不见了小雨身影,心中自是又悔又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心中既怨小雨没留住吴越,又盼着她能追上吴越,将她平安带回来。 ☆、逐西而行 吴越一路向西北而行,屋舍渐少,放眼望去,尽是绵延起伏的高山,此时已是八月,想来长安城里依旧红楼画阁,雕车竞驻。 骑着马,吴越遥望天穹下看不到的远方,满心希望,只觉多走一步,便要近他一步。 这日秋高气爽,快到晌午时分,只见两座大山之间,出现一座城池,那城墙高两丈八,雄踞于两山之间,城中炊烟袅袅,想来城中百姓们正在生火做饭。 走近城门,只见那城门上写着两个漆黑大字“藉口”,吴越心中一喜,自己终于走到了边关。 她翻身下马,走上前对守城卫兵说道:“劳烦这位大哥,我要通关!” 说着她递上文书。守城卫兵一见美貌少女独行而来,甚是奇怪,上下打量一番吴越,对另一人说了几句,对吴越道:“姑娘请跟我来!” 吴越随他上了城楼,卫兵带她进了一间屋子。只见屋子里十几个士兵正围在一处说话,见到有人进来,立刻分成两列站在两边。 中间桌前坐了一个男子,手短足短,一眼便可知他身形矮小,身上穿了件厚光青麻皂袍,头上襟头之外裹了红色纱巾,屋内其他士兵与他着同样皂袍,头上却只有一个襟头。 只听带吴越上楼的那名士兵禀道:“马都尉,这位姑娘想要过关!” 说罢他将吴越的文书呈了上去,那马都尉打开文书,奇道:“怪哉,钱留舟怎让一位姑娘去回骰?” 吴越心知言多必失,回道:“钱老板家中有事,让我去取他留在大月氏的货!” 一生之中,她从未撒谎,说完脸便红了,马都尉蹙眉道:“这半月来,边疆时有回骰人前来滋事,好些商贾已不再敢去西域,关外好些老百姓也撤回关内,你一弱女子此时出关只怕凶多吉少啊!” 吴越道:“小女子有要事要出关,不能耽搁,否则,否则” 马都尉道:“姑娘,在下好心劝你,即便是价值连城的货物,也不比人更重要啊!你若不信,只怕你明日便会后悔!” 吴越道:“生死天注定,小女子不怕死!” 马都尉苦笑道:“只怕到时你生不如死!这半月间,回蛮子已掳走我大唐数十名女子!” 吴越惊道:“那官爷们不管么?” 她不知马都尉早将此事上奏朝廷,可不知为何,奏章回复竟是:“尔乃蛮夷,须得礼让三分!” 马都尉有苦不能言,一掌击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吴越吓了一跳,见屋中将士们脸上皆是愤怒之色,当下便不敢再问,想了一想,只得说道:“大人,小女子心意已决,请大人放行!” 马都尉怔了一怔,彼时太平,独身往返与西域各国与大唐之间的女子亦不算少,可眼下蛮匪猖獗,放吴越过关无疑送羊入虎口,当下将脸色一沉,道:“虽你有文书在手,可本宫奉命守边关,须得保我大唐子民的安全,姑娘,你还是回去罢,等过上几月,路上太平了,你再出关吧!” 还未说完,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已横在吴越脖子上,只听她惨然说道:“大人,小女子此生便只为走这一趟活着,大人若不放行,小女子只好死在大人面前!” 马都尉见她表情决绝,只得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末将一片好心,姑娘执意要走,末将也不拦你!” 半月来他为边疆之事烦心不已,哪有心思苦留一个倔强女子,将心一横,便拿出印章在上面盖了,想了想又道:“你且在城中寻一客栈住下,明日我带将士们去河西镇,可送你一程,你过了河西镇,便是高昌国境,反倒安全!” 吴越应道:“谢大人!” 她取了文书下楼,牵马往城里走,心中只想着早日赶到天山,哪里还想等到明日动身。在城里一家食铺买了两只馒头吃了,便从北城门径直出去。 走出半里,吴越回头遥望藉口,只见它背倚两座大山,那山高耸入云,山上险岩怪石,几无可攀援,心中忖道,大唐将此处设为关口,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心中想起从当下起便是出了大唐,心中不觉又是欢喜,又是不舍,默念道:公子,但愿越儿能早些时候找到你。 行到暮色暗沉,见到一座高大木牌坊,上书三字“河西镇”。 比起守住险要地势的藉口,河西镇不但城小了许多,城池前也一马平川,竟是开阔之地,吴越瞧瞧天色渐晚,心中忖道:今晚便在这镇上住下,明日一早再赶路。 进镇走了一会,前方右首挑出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客栈”两字,吴越心中一喜,上前拍打木门,叫道:“店家,店家。” 叫了半天,却无人应答,吴越只得牵着马又向前走去,走出百来丈,才又见到第二家客栈,吴越犹豫片刻,上前敲门,过了许久,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个脑袋,只见此人秃着头,狮子鼻,一张大嘴,见到吴越,嘻嘻一笑,道:“姑娘,要住店么? 吴越见此人模样怪异,露出一丝凶样,心中顿生怯意,不由向后退了两步,道:“不,不,我不住店。”说完便去牵自己的马。 那店家见吴越落荒而逃,嘿嘿冷笑道:“这镇上只有两家客栈,另一家前几天出了人命已经关掉了,你若不住我这里,今晚只有去树林里面住啦,那里面,可有一群狼呢!” 吴越越听越怕,牵着马急急向前走去,耳听得那店家仍是在说道:“我敢打包票,小姑娘,不出半个时辰你便会又来敲我的店门啦,哈哈哈,小姑娘,我等着你啊!” 吴越只吓得一颗心乱跳,镇里当真连个问路的人也没有,但要教她回到那家客栈去,吴越说什么也不肯。 用不多时,吴越便已在镇子里转了一遍,果然再没找到第三家客栈,几乎所有人家都紧关门户,偶有亮灯火处,一听见马蹄声响便一下熄了灯火,吴越连着敲了十几家人户,都无人应答。 吴越抬头四处一张,不知不觉,时辰已过酉时,天黑了下去,吴越一路孤苦伶仃,到此时心中才慌张起来。 吴越无奈之下,只得牵了马朝郊外走去,心中盘算着在城郊找一户人家屋檐下凑合一夜。 走出里许,吴越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两间矮屋,亮着一丝光亮,吴越心中一喜,忖道,若是再敲不开门,便在这户人家后院中借过一夜。 “有人吗?有人吗?”吴越伸手敲门,那木门甚是破旧,顶上残了一片,从里面透出光亮,吴越连敲数声,无人应答,心中失望,正自离开,却听到屋内脚步声响,有人朝门口走来,心中不由一喜,只听门吱的一声慢慢打开,屋内有人问道:“姑娘为何在这里?” 门里站了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两鬓花白,额上爬满皱纹,面目甚是愁苦,身后跟着个五十来岁的老fù人,简单的粗布长衫长裤,也是一张愁容。 吴越忙道:“小女子从长安来,想要去天山,途经宝地,天色已晚,镇上找不到客栈,只得打扰两位,能不能今晚让小女子留宿一晚?” 两人将吴越上下打量一番,老头诧道:“姑娘一个人想去天山?” 吴越忙点头道:“我去天山寻我一个朋友。” 那老者转身与fù人小声说了一阵,讲的都是当地方言,吴越自是不懂,只得待在一旁,末了,那老fù叹道:“姑娘,进来罢!” 吴越大喜,连声道谢,走进屋去。 老头向门外一张,说道:“姑娘,你这马可不能放在这院里,我得牵到山上树林子里。” 吴越问道:“山上不是有狼么?” 老头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奈之色,道:“山上有狼却不是每晚都来,但放在院里,只怕今晚一定会没了。”说罢便牵了马朝屋后一片黑黝黝的山林中走去。 吴越进屋打量四下,只见四面灰墙,已有些破旧不堪,两边墙上破了两个洞,拿些木头塞在里面,顶上一根横梁上布了蛛网,屋子不大,一桌一椅一床均是破旧不堪。 老fù拿手擦了擦一张木凳,示意吴越坐下,又问道:“姑娘,饿了吧?” 吴越点点头,里屋门口那张补了洞的布帘子一掀,一个二十七八的少fù从里面走出来,老fù笑道:“这是我女儿小娟。” 吴越忙行礼道:“姐姐。” 小娟上下打量一翻吴越,道:“妹妹从哪里来?” 吴越道:“从长安来。” 小娟拉了吴越一起坐下,一声惊呼道:“长安离这里足有六七百里,妹妹竟一个人来?” 吴越点头道:“我要去天山寻个朋友。。” 小娟见她神情扭捏,叹了口气,道:“大唐与回骰多有通婚,原本也不算稀罕事,可眼下你要去天山,却比登天还难啊!” 她脸上表情显是难以置信,似是那方遥不可及,纵然穷其一生,也定到不了一般。吴越低头轻声道:“纵是再难,我也要去的!” 小娟叹了口气,道:“这半月不知何故,时有回骰人来镇里,来了便抢东西打人。我和丈夫本住在镇里,靠卖些饭食为生计,上月忽然闯入一队回骰人,几句话不对,竟将我丈夫活活打死!” 老fù人接过女儿的话道:“咱们这里也不太平,回骰人来过几次,家里粮食,值点钱的衣物早给抢了,只剩这么两间破屋子,也不知如何熬过这个冬天啊!”说着便用袖口去抹眼泪。 小娟又道:“这帮回蛮子专挑吃饭的时候来抢粮食,大伙要么酉时前便吃晚饭,要么便要挨到半夜三更才吃饭。” 老fù道:“姑娘,你若饿了,也只要忍一忍,等再挨上个把时辰,我煮了山yào蛋来,咱们家里便只剩下些山yào蛋了。” 吴越半晌无语,真想不到人世间竟有如此悲惨生活,她看向小娟,却见她正目不转睛瞧着自己身穿的裙子。 吴越身着一件白丝长裙,上面点缀了些黄色稚菊,甚是雅致,她素来好洁,一路之上衣衫换洗,一丝不苟,虽经长途跋涉,身上却是一尘不染。 只听小娟啧啧称赞道:“到底是从长安来的,这衣服真好看,妹妹,这花样可真美,我照着画一张,日后照着绣可好?” 吴越道:“姐姐喜欢,画便是了,这身衣衫穿得旧了,不好送了姐姐。” 小娟笑笑,道:“不用!”说罢便回屋拿出笔,在一张绢上细细地描了花样,一面问吴越长安是什么样子。吴越一一给她讲了,小娟听她讲起长安繁华,不由出神,半晌才道:“这辈子我若能亲眼瞧瞧长安便好了。” 俩人聊了一会,小娟又捧出自己绣的花给吴越瞧,吴越赞道:“这鸳鸯绣得可真好看。”小娟黯然道:“才绣到一半,丈夫便死了,如今瞧着这鸳鸯,心里难受得很,这几日来我一针也没动。” 吴越蹙眉问道:“回骰人来抢东西,咱们官府不给管么?” ☆、渐行渐远 小娟忿忿地说道:“开始咱们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边有个大官去管啦,不知怎的,第二日竟下令边疆将士后退五十里地,撤到了籍口,把咱们这里白白送给人家啦!” 说话间,老汉回屋来,一边关门一边道:“姑娘放心,我将马栓到一个极隐蔽的地方,狼进不去,回骰人也找不到,明日一早,我给你牵了来。” 吴越连忙道谢,四个人围着桌上一盏微弱的桐油灯又讲了好一会话,老fù瞧瞧外面,说道:“我看这会子不会有人来了,我去给你们煮山yào蛋去,小娟,你去地窖里摸两个大点的山yào蛋来。” 小娟应了一声,起身移开一堆堆在桌子边上的枯柴,揭开地上一块木板,便跳了下去。吴越从未见过地窖,大为好奇,正想凑上去瞧瞧,那老头忽然脸色大变,低声叫道:“不好!” 只听得远处一阵马蹄之声,蹄声得得,来得极快,老头对吴越道:“快躲到里屋去!”老fù从灶坑里抽出木柴,几下弄熄了火,将锅盖盖在铁锅上,吴越惊疑不定,只得去了里屋。 里屋黑洞洞一片,吴越闻见一阵霉味,甚是刺鼻,吴越正自犹豫,只听屋外一阵紧急拍打木门之声,一个人大声喝道:“快开门!快开门!” 吴越被这声音吓住,身子不由自主缩了又缩。 “来啦,来啦!”老fù盖好地窖盖子,移过柴草盖在上面,向老伴使了个眼色,老头跑过去将门栅拉开,门地一声被踢开,几个高大回骰人便冲进屋来。 “几位大爷,咱们家眼下一粒米也没有了,你们行行好吧!”fù人见来人气势汹汹,忙低三下四地央道。 “胡说,你们汉人便知道撒谎,上次也说没有了,不是搜出一袋白面吗?”为首的回骰人长了一圈络腮胡子,看上去格外凶悍,老汉颤巍巍地说道:“这次真没了,不信你们自己看吧。” 为首的人手一挥,几个回骰人在屋里翻将起来,一个回骰人跟着便要往里屋冲,老头忙道:“那是睡觉的卧室,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回骰人哪里肯听,用力一挥手,老头一个踉跄,摔了个仰面朝天,想爬却爬不起来,只得哎哟直叫。 吴越感觉有人进来,只吓得心乱跳,在屋角蜷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那人刚走进一步,便叫道:“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老fù人扶起丈夫,说道:“各位大爷,这几日我身子不好,该浆洗的衣服没洗,所以有些味了。” 那回骰人蹙眉退出里屋,顺手推了一把fù人,口中叫道:“你们成日吃饱了饭,连衣服也不洗一洗。”fù人扶着丈夫连退两步,直退到墙壁才停下脚步。那回骰人用手揭开锅盖,皱着眉问道:“这里面煮的是什么?” 老fù人忙答道:“没有煮东西,烧点热水想喝口热水。” 那回骰人低头一看,果然是锅清水,便忿忿地将锅盖盖上,他眼角扫过桌子,见到里面凳子上绣了一半的针线活,问道:“你绣的?” 老fù人忙答道:“粗糙的活儿,大爷若喜欢,拿去便是。”那回骰人拿起刺绣反复瞧了几眼,冷笑道:“这不是你绣的东西,老东西,这绣花的人呢!” 老头慌道:“这屋子里便我们夫妻两个,没有别人!” 为首的回骰人将头探过去瞧了一眼,喝道:“你再不说实话,莫怪我不客气,你信不信我一把火将你这屋子烧个精光。” 余下几个回骰人纷纷叫嚷道:“快说,快说!” 吴越只觉心跳到了喉咙,这两夫fù若不肯说,必然遭来大祸,自己和他们无亲无故,是必会将自己jiāo出去。 “不,不要烧掉屋子!”老头哀求道。 一个回骰人骂道:“死老头,快说!” 另几个回骰人冲上前去,拳脚雨点般落在老者身上,fù人大叫一声,冲上前去护住丈夫,却被一脚踢开。吴越在屋中听到外面乱作一团,心乱如麻,耳听得那老头惨呼连连,吴越将牙一咬,便要站起身来往外走。 “不,别打他!小娟,你快出来!”老fù泣道,她挪开柴禾,拉开盖住盖了地窖的盖子,跟着传来小娟的哭泣声:“爹爹!” 一个回骰人笑道:“早些出来,你爹也不用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小娟朝那回骰人脸上猛啐一口,骂道:“你们这群回蛮子,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我们大唐来抢东西,还有王法吗?” 那回骰人怒极,抬手便要一巴掌打过去,为首那人一抬手拦住他,说道:“总算今晚没白跑一趟,带走!” 两名回骰人应了一声,上来拖住小娟胳膊便走,小娟奋力挣扎,老fù人泣道:“各位大爷,你们拉我们家小娟去做什么?” 为首回骰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笑道:“你说呢?”身旁几个回骰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小娟死命挣扎,老汉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根木凳向最近的回骰人砸去,那回骰人身手甚是敏捷,反身避开,抬起一脚,踢在老汉身上,这一脚用力太猛,只见老汉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疾,夹杂着小娟的哭骂声渐渐远去,屋内fù人哭喊着丈夫名字,吴越回过神来,跌跌撞撞从里屋奔出,只见屋中一片狼藉,老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fù人在一旁搂住,哀哀哭泣。 长夜漫漫,寂寂无声,只听得窗外刮起急风,吹得呜呜直响,如同女子哭泣声,声声催人心肝。 天将亮时,老汉才悠悠醒转,见老伴与吴越二人守在床边,老伴两眼已红得像个桃子,他低声问道:“小娟呢?” fù人摇摇头,凄然道:“被他们给带走了。”老汉长叹一声,昏浊的眼睛流出两行泪来,吴越道:“若我不来,姐姐也不会拿出绣花来看。” 老汉闭上双睛,嘴唇翕动,喃喃说道:“只怪咱们命苦呀,孩子,你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回长安去吧,你若出去,便会被这帮回蛮子给抓住了。” 吴越沉默不语,老汉对妻子说了藏马之地,老fù擦干眼泪出门而去,过不多时,吴越听到马蹄声响,老fù牵着马回来,将缰绳jiāo给吴越,摆摆手,示意她自己上路。 吴越眼见这一家人一夜之间家破人散,自己却帮不上忙,只得向两位老人拜了一拜,从怀里摸出一绽银子,悄悄放在桌上,出门翻身上马而去。她一想到昨夜之事,不由心惊胆怯,但要调转马头,回到大唐,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当下将心一横,忖道:“无论前方刀山火海,总得要闯上一闯。”一夹马肚子,一路又向北急驰而去。 一路提心吊胆,瞧着茫茫草原,吴越心里祷道,公子,越儿在找你,你要保佑越儿! 行到傍晚时分,吴越一摸水囊,竟已空了,这才想起走时太过匆忙,竟忘了添水,她遥望西边残阳,将远处草原笼罩在一层金色之中,山岳起伏,披上一层金色彩衣,天边牛rǔ般洁白的云朵,如同火焰一般鲜红,夕阳照在吴越脸上,晕染出一道金色的光圈。 吴越跳下马来,张望四周,目光所及见不到人烟,不由心中焦急,突然脑中想起走时小雨曾告诉自己,牲口若是口渴,便放开缰绳,让它们自己走动,往往便可找到水源。 吴越当下走近马头,轻抚马背道:“马儿啊马儿,我眼下好渴,你带我去找水喝好么?” 那马甚通人xìng,竟像听懂吴越话语一般,仰头长嘶一声,吴越大喜,松开缰绳,只软软地牵着,任由马儿自己走去。 那马四面瞧瞧,径直朝西北走去,翻过一座小丘,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那马忽然驻足不动,蹶起前蹄,落在地上,翻腾一阵子泥土,吴越大喜,这马多半已发现水了,当下扶着马背又重新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那马长嘶一声,向小树林子冲了过去。 片刻之后,马儿驶近小树林,吴越竟看到十几个回骰人围了一堆篝火,正在煮食,这一瞧之下,吴越大惊失色,这十几人旁边,坐了十几个年轻汉人姑娘,皆用麻绳将手反绑起来。 自己一路东躲西藏,不走大路专走小道,却偏偏仍是碰上这群回骰人,吴越不及细想,勒转马头,想掉头便走,哪知那匹向来温驯的马儿却执意扭过头去,一声长嘶,叫了起来,那群回骰人已纷纷站起身来。 吴越大惊,取出马鞭,重重落在马屁股上,连抽数下,那马吃痛,才长嘶一声,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朝来路奔去。 吴越骑在马背上,回头一瞧,几名回骰人已从林中奔出数匹马,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般朝自己追来,她心下一慌,又连抽了几鞭子,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马儿飞一般朝前奔去。 可毕竟一介女流,吴越哪里敌得过这些自小与马一起厮混长大的回骰人,片刻之间,几匹马从身后赶上,包抄在前头,将去路结结实实堵了个正着。 吴越心中像只小鼓般击打不停,勉强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名回骰人围住吴越,几双眼睛上下打量吴越,却不答话,半晌,一人吹了声口哨,大声叫道:“亚克西!” 另外几个高声应道:“亚克西!”吴越不懂这话意思,只见一人双足一蹬,在半空翻了个跟斗,吴越惊呼一声,知道身后已多了一人。 那人一坐上吴越的马,便一把夺过马缰,将马肚子一夹,那马竟像找到主人一般,撕开腿又朝那片小树林得得地跑了过去。 回到篝火旁,马儿停住,吴越身后男子将吴越轻轻托起,放在地上,地上坐在篝火旁的回骰人呼拉一声围了过来,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吴越看,坐在吴越身后的回骰人腾地从马背上飞身下马,走到西北角正啃着一张馕的男子面前,指着吴越叽叽咕咕讲了一通回语。 那男子显是众回骰人首领,他一面打量吴越,不住点头,脸上渐渐现出喜色,最后一拍那男子肩膀,翘起大姆指,说道:“亚克西!” 几匹马在身后不远处打着响鼻,jiāo头接肩,吴越猛然想起自己骑的是朱禹辰的马,想来定是他家人从回骰送来,看来今日天意,这马找到自己同伴,才将自己带到此间,她心中一酸,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道:“妹子!” 吴越见叫自己的正是小娟,泪水夺眶而出,小娟问道:“我爹和我娘怎样了?” 吴越回道:“伯父昏了一夜,今日一早我离开时才醒转过来,伯母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 小娟xìng子急燥,听了吴越的话心中腾起怒火,她被掳到这里,不知已骂了这群回骰人多少遍,但眼下听见父母消息,心中怒火又熊熊燃起,当下指着回骰人首领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臭乌龟王八蛋,抢人东西,还抢汉人fù女,观音菩萨在上,定会将你们这帮龟儿子碎尸万断。” 那帮回骰人听后哈哈大笑,那首领笑道:“如今已出了大唐,你们的观音菩萨可保佑不了你们,咱们回骰人信奉安拉,安拉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 小娟气极败坏,无奈手被反缚在身后,只得怒目而视。 众回骰人见状更加高兴,吹着口哨挤眉弄眼地瞧着小娟,首领笑道:“你骂我们骂了一日,便不累么,叫我一声大爷,大爷赏一只羊腿给你吃。” 小娟怒极,呸地一口唾沫向那首领吐去,那首领往旁一闪,轻巧地躲开了去,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一天不喝水,还有这么多口水,真是了不起。”说完竟挑起一根大姆指来。 众回骰人一面哈哈大笑,一面从篝火上取了正在烤的羊ròu来吃,故意吃得啧啧有声,十几名汉族fù女姑娘忍恨别过头去,再不去瞧他们。 吴越瞧这群汉族女子满面疲惫不堪,唇焦口燥,忖道:“她们被掳来,定是好长时间不吃不喝,时间一长,不是得饿死渴死么?” 那回骰人首领见吴越不哭不闹,还往自己这边瞧了两眼,便对一个下巴刚长出一圈细绒毛的小伙子道:“哈里拜,你拿些ròu和水给那个姑娘。”说罢用手一指吴越。 哈里拜应了一声,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油,拿刀子割了一大块羊ròu,提着水袋向吴越走去。 吴越正自思忖着脱身之计,见一人递过来一块羊ròu和水,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说道:“谢谢。”哈里拜咧开嘴一笑,跑了回去。 “吴越,你不能吃他们的东西!”小娟见吴越接过食物和水,不由连连顿足,道,“你瞧她们!” 小娟双手被绑,只得愤怒地用头示意左边坐在地上的两个女子,只见那两个女子一直低着头在哭泣,身上衣衫被撕成一缕一缕,几乎遮不住身体。 吴越惊得身子一晃,只听一女忿忿说道:“这群畜生昨晚□□了咱们五个姐妹,有一个受不了这种侮辱,今日一早,便吊死在树上,这群畜生才拿了绳子将咱们手缚了起来,说要送到他们大都才好生教训咱们!” 小娟道:“妹子,你长得这么美,他们定是不会放过你的,咱们女儿家,嫁人便嫁了,可不能让人这样遭蹋,妹子,你快扔掉这些ròu,咱们宁可饿死,也不能吃!” 吴越怔了一怔,摇头道:“不,咱们得活下去!” 她眼角瞧见那帮回骰人自顾自地吃喝,压低声音对那群女子低语起来。 众回骰人吃了片刻,见吴越正喂羊ròu和水与众女子,也不知今日送上门来的这名绝色汉人美女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众女子服服帖帖地吃饭饮水,心中不禁大为欢喜, 只见吴越走上前,问道:“各位大哥,咱们人多,羊ròu不够,还能多给些吗?” 回骰人首领大喜,拉过羊腿一扯,将整条羊腿都递给吴越,吴越道:“多谢你啦!”那回骰人首领一仰脖子,喝下一大口酒去,说道:“你要酒么?” 吴越摇摇头,道:“我不会,她们也不想喝,大哥,这么大一块ròu,能给个刀子么,我切了来吃。” 哈里拜笑道:“我吃完了,这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你。” 说罢他将手中小刀递给吴越,吴越行了个礼,又道:“多谢各位大哥。”说罢慢慢走了回去,只听回骰人在身后哈哈大笑。 ☆、宁死不屈 翌日太阳升起,阳光照进小树林中。昨晚众回骰人xìng起,喝干了带在身边的酒,个个酩酊大醉。哈里拜第一个醒来,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慢睁开眼睛,他见众人兀自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不由暗自好笑,向东边望去。 这一瞧只吓得他立时醒来,只见地上麻绳扔了一地,那群掳来的fù女却不知所终。 “帕勒塔洪,快醒醒!”哈里拜忙推推首领帕勒塔洪,帕勒塔洪喝得最多,哈里拜推了几下他才睁开眼睛,听说十多个汉人fù女全跑掉了,他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 众回骰人听到俩人叫嚷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帕勒塔洪仔细瞧瞧地上脚印,恨恨地道:“追,朝这个方向追!” 众人骑马上路,朝东一路追去。 原来吴越见众回骰人吃饱喝足,一个个东倒西歪躺在地上,便拿起小刀为其他女人割开麻绳,众人趁着黑夜逃了出去。一群女子黑夜摸索着,一路也顾不得荆棘石块,跌倒又爬起来,可惜跑了一夜,不过才走出十来里。 不觉天已微明,小娟回头望去,隐隐听到马蹄之声,不由大急,催道:“回骰人追来了,大家快跑。” 一个少女忍不住放声大哭,小娟喝道:“你有力气哭,没力跑路吗?”一面伸手拽了那少女的胳膊便奔,那少女只有十四岁,尚未成年,她心中发慌,抽泣道:“我要回家,我要娘。” 众fù女乱成一团,像一群没了头的苍蝇一般,东跑两步,又往南奔,便在此时,东南角一阵马蹄响起,出现一队人马,小娟见这群人汉人装束,不由大喜,高声叫道:“快瞧,大唐的官兵!” 众女子喜极而泣,纷纷呼救,那群大唐官兵见到这十几名衣衫不整的女子,都吃了一惊,催动马匹朝这边奔来。 众女人一起跪倒在地,叫道:“官差大人救命!” 那为首的正是马都尉,他眼光扫过众女,眉头一皱,心下已明白七八分,小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他勃然大怒,道:“可恶的回蛮子!” 突然一个士兵伏到地上,侧耳听了听,道:“不好,都尉,西北有马蹄声,恐是回蛮子追来了!” 马都尉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小娟急急地回道:“十八个,个个长得高头大马,都带了弓箭和长刀。” 马都尉蹙着眉对一名士兵道:“韦亭长,你带三人速速赶回藉口,不得有误!” 藉口离此地尚有三十余里,那韦亭长暗一计较,自己若赶回去搬救兵来,只怕为时已晚,忙道:“都尉,只怕来不及!” 马都尉盯着远处已出现的小黑点,沉声道:“你回去便不要再来,你且告诉副都尉,带着兄弟们死守关口,只怕不期会有袭击!” 往日回蛮子抢劫,多是三两一群,从未超过五人,这次竟有十八人之多!韦亭长顿时恍然大悟,知道都尉是担心回蛮子正在向藉口集结,他虽也担忧这群女子安危,可比起大唐边关,十几名女子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对方一十八人,自己若再带走三名兄弟,便只剩了十人,只怕马都尉凶多吉少。当下韦亭长道:“都尉肩负边关安危,还是请都尉带着兄弟们回去!我在此与他们周旋便是!” 马都尉双目圆睁,喝道:“你一小小亭长,敢违抗军令么?” 眼瞅着那黑点越驰越近,韦亭长领命道:“是!”他将手一挥,道:“哪三个兄弟愿跟我回去!” 众人皆知马上便有一场生死厮杀,可人人皆不愿此时逃走。见众人默不作声,马都尉指着三名年轻士兵道:“你们三人,家中尚未娶妻生子,快快跟亭长回去!” 事情紧急,那三人虽是不甘,也只得答道:“是!” 马都尉瞧了一眼吴越,忖道,这女子长得如此美,只怕落入回骰人手中会格外受些□□,当下指着她和另两名年龄尚幼的女子道:“你们三人和他们一起走!” 吴越知这三名士兵要赶回去叫援军,当下摇头道:“马多负一人,便会慢许多,小女子绝不能苟且偷生,误了援军。” 马都尉心生敬意,此时却没时间多说,对另两名女子道:“那你们去吧!” 谁知那两名尚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子却也摇头道:“长官不必管我们,我们和众姐妹们生死在一处!” 当下三人长鞭一挥,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得得向藉口方向奔去。 马都尉向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指着东边一片树林,道:“快跟我躲进树林子去!” 一群女子慌忙提起裙子,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跑进树林,士兵略作安顿,便又回去。 众人走后,马都尉对剩下九人吩咐一番,当下各自便行动起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马蹄声越驰越近,帕勒塔洪带着十七名回骰人从西北驰来,驶到此间,他突然警觉左右一顾,正要喝住众人,忽听一声大吼,紧跟着便瞧见最前面两匹马儿一声长嘶,跌倒在地上,马背上两名回骰人猝手不及,连哼也没哼一声,便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帕勒塔洪一惊,只见一名汉人军官从一石后骑马跳了出来。 那人正是马都尉,他一刀向一回骰人砍去,那回骰人闪躲不及,哼也没哼一声,便从马背上跌落而死,众官兵受到鼓舞,士气大增,从四面八方呼啸而去,手起刀落,向众回骰人砍去。 众回骰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一瞬间,便有三名回骰人被砍翻在地,一时马嘶人嚷,乱成一团,帕勒塔洪见势不好,迅速调转马头,一面招呼众人后退,这群回骰人显是训练有素,顷刻之间,便已调转马头后退出两三丈外,且迅速从背上取下弓箭,不等转身瞄准,便已放箭。 只听哧哧箭声不绝,数名大唐官兵已中羽箭,众官兵一面后撤一面拿刀剑护身,得待第一轮羽箭放完,已有五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双方隔了五六丈之远,中间地上已躺着两具尸体和十来名两边的伤员,帕勒塔洪喝道:“且住!” 他手下的人便住了想要shè出去的箭,只听帕勒塔洪大笑道:“你们和我们打,却不带□□,这不是送羊给狼吃么?” 大唐士兵平日训练,多以大刀长矛近身搏击为主,且与西域各国已有数十年和平相安无事,是以士兵们很少有shè箭的习惯,出门也不带弓箭。 马都尉因自己酷爱shè箭,弓箭与大刀皆不离身,此时不免后悔不迭,往日那些两三个前来抢劫的回人见到大唐官兵,往往闻风而逃,从未jiāo过手,是以自己一时大意,以至今日除了自己,所有兄弟只带了大刀,敌人若远处shè箭过来,便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耳听得众回人放肆的笑声不绝,帕勒塔洪又笑道:“你若将那群女子jiāo出来,我们便饶了你们xìng命!” 马都尉若说声“哪有什么女子”,帕勒塔洪也便当真会放过他们,可偏生马都尉xìng子刚正,他破口大骂道:“尔等蛮夷,我们堂堂大唐官兵,岂能做这种事!” 帕勒塔洪心知那群女子必定是被这群官兵藏起来,指不定便在左右,当下笑道:“不过是一群羊羔白白送入狼口,一会杀了你们,量她们仍是逃不掉的!” 马都尉喝道:“你们家中没有姐妹妻儿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杀我大唐官兵,掳我大唐fù女,还算是什么人!” 帕勒塔洪见他竟敢骂自己,心下大怒,弯弓搭箭,只听飕地一声,发箭往马都尉头颈shè去。 马都尉侧过身子,眼明手快,抓住了箭尾,一把抄起自己的长弓,只听飕地一声,又将那箭shè了回去。 帕勒塔洪见他动作敏捷,暗自叫了声“好”,俯低身子,伏在鞍上,那箭便从他头顶擦了过去。 马都尉心知擒贼必先擒王的道理,得此机会,也不待他坐直身子,嗤嗤又发两箭,后箭连着前箭,去势凶凶不能抵抗。 帕勒塔洪料不到对方如此厉害,将本yù坐直的身子向后一仰,顺势猛地溜下马,右足勾住蹬子,待那箭从马背上呼啸而过,才又翻身上马。 这一shè一闪接得天衣无缝,两人心中都对对方反应之快暗自叫好,却也知今日碰上了劲敌,万万不可小觑。 两人骑在各自马上,良久不语。半晌,帕勒塔洪又将手中弓箭一拉,一支箭翎哧地一声便shè了出去。 马都尉见他弓并未对准自己,却是斜斜地朝地面shè去,当下也拉开弓箭。 说时迟那时快,帕勒塔洪shè出之箭离那地上受伤士兵只有一个拳头,马都尉的箭及时与它相撞,只听的一声,两支箭掉在士兵身边。 马都尉大怒,道:“你若是英雄好汉,便来杀我,为何要shè死手无缚鸡之力的伤兵?” 帕勒塔洪道:“你背上箭筒之中有十二支箭翎,便算是全部shè中,今日你们仍是输定了!我数三声,你们若不jiāo出那群女子,我便将这地上受伤者全部shè死!我倒要瞧瞧你救得了几人!” 地上尚躺有四名活着的士兵,听到他的话,个个气得眼睛发红,拼命冲马都尉大喊道:“都尉不要管我们!杀了这群回蛮子为咱们报仇!” 马都尉一只拳头紧握,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只听帕勒塔洪冷冷数道:“一二” 他数到三,果真又举起了弓来,只听“哧”的一声,一支箭向另一名士兵咽喉shè去。 便在这时,马都尉也shè出一箭,只见那两箭箭头相撞,在距那士兵不足三寸的地方跌落在地上。 帕勒塔洪冷笑道:“你不留着箭自保,倒要救旁人,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你自己么?我劝你还是乖乖jiāo出那群女子来!” 马都尉大声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īn山。今日马仁在此,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投降与尔等蛮夷!” 余下四人围在他四周,大声道:“今日誓与都尉血战到底!” 帕勒塔洪将大拇指一挑,赞道:“我回骰人最佩服不怕死的汉子,好,我且让你一步,只要你jiāo出那名白衣女子,我便饶了你们所有人!” 马都尉昂然道:“我呸!莫说一个女子,便是大唐一匹马,一只羊,也断不可白白送予尔等蛮夷!” 帕勒塔洪脸色一沉,道:“你如此不识抬举,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将手一举,手下十几名回骰人齐刷刷地将弓箭拉开对准他们。 一时剑拔弩张,命悬一线。便在这时,只听一女子轻声喝道:“住手!” 帕勒塔洪向旁一顾,只见小树林里款款走出一人来。马都尉一见之下来人正是吴越,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众姐妹躲入林中,眼见汉兵落入下风,皆心急如焚,又见众官兵宁死不屈,一定要护众姐妹周全,心中感动,一个个只恨不得自己也变做男儿身,冲上去与他们厮杀。 吴越听帕勒塔洪让马都尉jiāo出自己,便可放过其他人,心里忖道:“自己若不出去,只怕马都尉和其余兄弟难逃一死,回骰人迟早会将自己和这群姐妹找到,与其伤及无辜,不如牺牲自己一人。”当下便走出树林。 却见吴越走上前,向自己拜了一拜,道:“有将军在,大唐必无外患之忧!” 马都尉一怔,忿然道:“马都尉万万不能活着看着回骰人欺辱我大唐子民,事到如今,只有以死相拼!” 吴越却摇摇头,对他道:“枉死无益,若吴越一人可换几十人xìng命,便是死了也值了。” 她转头对帕勒塔洪道:“你刚才说的话可要算数,否则,我宁可死在你面前。” 说着她手腕一翻,将昨晚哈里拜给自己切ròu的小刀对准自己的咽喉。 帕勒塔洪一怔,笑道:“我们回骰好汉说一是一,从不反悔。咱们回骰人可不像你们汉人,肚子里满是花花肠子,脑子里满是坏主意,咱们是天山上的雄鹰,草原上的狼,勇猛、彪悍,而且说话算话,答允的事决不反悔!” 其余回骰人在一旁连连点头,一人续道:“说话不算数,安拉会让我的舌头长疮,浑身长脓包!” 吴越收起刀子,点头道:“好,我跟你们走!” 帕勒塔洪又将大拇指一挑,赞道:“想不到汉人姑娘也这么勇敢!”说罢他自己先收起了弓箭,对旁边两名回骰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跳下马,将自己手上的兄弟扶着托上马去。 吴越又道:“请稍等片刻!” 帕勒塔洪敬佩吴越,也不问她想做什么,当下便点点头,只见吴越解下背上琴包,取出一张七弦琴来,自己盘腿坐在地上,弹起琴来。 此时日头高起,远处黄沙哀草,蓦地里一阵西风吹过,掠起树稍沙沙作响,众人黯然而立,心头腾起一阵悲凉。 那琴声缈缈,悲悲凄凄,闻之落泪。 只听吴越一面抚琴,一面低低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一众回骰人自是不懂她唱些什么,只觉乐声委婉悲伤,撕肝裂肠,自知此女定是舍不得自己家乡,帕勒塔洪也只哼了一声,静静等她弹完。 过了良久,吴越起身包好了琴,对着马都慰拜了一拜,道:“大人肩负边疆安危,万不可以卵击石,草率送死!” 说完又对长安方向拜了一拜,转身对帕勒塔洪说道:“咱们走吧。” 帕勒塔洪哼了一声,打了个响指,一匹马儿便得得地从旁边跑了过来,正是朱禹辰那匹马,帕勒塔洪笑道:“你仍骑这匹马吧!” 一行人挥鞭策马,扬长而去,马蹄扬起一阵尘土,将各人的背影渐渐淹没。 众人默然伫立,到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始是相信自己竟已死里逃生,良久,一人问道:“她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马都尉双眉紧蹙,道:“是文姬的《胡茄十八拍》!” 日光落在他那悲愤的脸上,马都尉心中悲叹,想不到我堂堂大唐将士,如今竟要一个女子救我xìng命!他一动不动凝视远方,收好弓箭,道:“回营!” ☆、相思无门 一群人驰马向北,一路无话,帕勒塔洪收走吴越刀子,吴越心中忖道,若自己此时寻死,只怕他们会折回河西镇掳走其他女子,当下收起想要自尽的念头。 她心中只想到,一路向西域而去,或老天开眼,教我在路上遇见公子,若自己命苦,那便待走到那一步,自己碰壁而死。 所幸帕勒塔洪一行人非但没有为难于她,一路对她反而客客气气,照顾有加,每日茶饭,竟与别人不同,吴越自是心中奇怪,却也不问。 这日傍晚时分,竟下起雨来,帕勒塔洪大声咒骂道:“见了鬼了,今年怎么这么多雨!” 一边说,他一边亲自为吴越搭起一顶毛毡帐篷给她住下,又拿出一条雪白羊毛毯,给她晚上当被褥盖着。 吴越起先十分害怕这群回人会趁自己熟睡之际侵犯自己,一直提心吊胆,可见他们夜里纷纷钻进另一顶帐篷之中,才宽下心来。 夜里寂静无声,只听得雨点滴滴哒哒落在毛毡顶上,声声如怨如诉,搅得吴越难以成眠。 那些与公子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短暂,眼下却成了支撑吴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自八月十五那双深邃黑眸撞进心里,吴越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要为他喜,为他悲! 春日杏花树下烙在唇上的吻,端午夜那满天的繁星,在这个荒原夜里,反反复复纠结在吴越脑海里,她默默念叨道:“公子,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朱公子一定在天山脚下等着自己,吴越知道,可一旁帐篷里传来的男子呼噜声却让她心中愁虑不已,此时自己被掳,却又能怎样找到他? 恍惚间,她看见朱禹辰走来,对自己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来,道:“越儿,走,前面便是天山!我带你回家!” 眼前便豁然出现一座高山,顶上堆着皑皑白雪,在阳光下似晕了一层金圈,如梦如幻,山下一片轻轻绿草,开着碗口大般的各色鲜花,成群的牛羊如珍珠般洒落在上面。 吴越满心欢喜,问:“这便是天山么?” 朱禹辰微微一笑,道:“越儿,这儿便是咱们的家,喜欢么?” 吴越嫣然一笑,正要作答,却听身后一人冷冷说道:“你家在长安,你是大唐人,这儿不是你的家!” 那声音好生粗鲁,吴越扭头一瞧,只见帕勒塔洪凶神恶煞般地站在身后,朱禹辰伸过来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放开,她心中大急,忙叫:“公子,救我!” 可那朱公子脸上带着微笑,却只笑而不语,任由吴越被帕勒塔洪拽走。 吴越心头大急,背上不觉出了一层冷汗,她大叫一声:“公子” 终于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吴越心头兀自砰砰乱跳,只觉那被朱禹辰牵过的手还残了温度一般。 回到梦里,自己一定不能放开那手,吴越想着,不知还能不能回到那梦里。她闭上眼睛,两行泪珠儿却悄然滑落了下来。 雨连下两日,到了第三日傍晚才止住,到了第四日,晨曦初现,帕勒塔洪便催着众人收拾东西赶路。 哈里拜走上前,说道:“今日恐怕走不成了。” 帕勒塔洪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问道:“为何?” 哈里拜两手一摊,道:“那姑娘生病了!” 帕勒塔洪道:“我瞧瞧去”。他一面说,一面向吴越的帐篷走去。 吴越躺在帐篷里的毛毡里,兀自沉睡不醒,帕勒塔洪伸手在她额上一探,皱起了眉,他走出帐篷,对众人说道:“汉人女子生得太娇气,咱们今日又走不成了,哈里拜,你有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 哈里拜道:“我妹妹生了病,我扯了山上的乌尔草煮水给她喝,她便好了!” 帕勒塔洪道:“好,母羊生了病,还得让它休息,哈里拜,你快去扯乌尔草去。” 吴越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沉得紧,身上一阵酸软乏力,她想要支起身来,却是不能,胸口闷得像被塞入了一个大的棉花包,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别动,你躺着好好休息”,帐篷门口毛毡子一掀,哈里拜走了进来,吴越心头一紧,将裹在身上的毛毡向上拉了拉。 “姑娘,这是我给你煮的乌尔草,你喝下去便会好了”,哈里拜手中正端着一碗东西,对她说道。吴越瞧见那碗黑乎乎的汤汁,迟疑不语。 哈里拜笑道:“我妹妹生病,我便是喂了她喝了乌尔草,她便好了。”他说着将碗凑了过去,吴越摇摇头,吃力说道:“我不喝。”说罢连连咳了起来。 哈里拜猜出她心中所想,笑道:“这碗yào汤一点不苦,不信我喝给你看。” 说罢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抬起脸来,冲吴越一笑,道:“你喝吧。” 吴越迟疑着接过碗来,将碗里的yào喝了下去。 喝完yào,吴越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夜里,她起身走出帐外,伫立仰望,心中一片怅然。 这夜月缥缈,云婆娑,吴越想着朱禹辰,心中忖道,公子此时若仰望,想必应和越儿见到的同一片星空吧。 良久,她转身回帐内抱出那张九霄环佩来。 夜阑人静,只听得大帐篷之中男子呼噜声此起彼伏,吴越坐在地上,将琴包打开,轻轻拨动琴弦,调试音色,便弹了起来。 她低声唱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何如当初莫相识!” 公子曾说,要与自己琴箫合奏,如今山盟虽在,人却茫茫,一曲弹完,吴越将手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却听身后一人轻轻击掌,叫道:“好听!好听!” 吴越回头,只见哈礼拜不知何时已从帐内走了出来,正站在自己身后。吴越想起他在自己生病时悉心照顾,对他说道:“打扰到大哥了!” 哈里拜二十出头,和其他回人一样,生得深目高鼻,十分英俊,他走到吴越面前草地上坐下,笑吟吟地问:“姑娘病好些了么?” 吴越回道:“谢谢你,我已经全好了!” 哈里拜点点头,笑道:“你们女孩天生会弹琴,我妹妹也喜欢弹琴。” 吴越愕然道:“你们那里也有人弹七弦琴?” 哈里拜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来,他道:“我们回骰人个个能歌善舞,不过我妹妹弹的是风弦琴。我每天出去放羊,到了傍晚,便赶着羊回家,老远便听到妹妹的琴声。我妹妹见我回家,便会飞奔过来,拽住我的胳膊,问我有没有给她采到美丽的花朵。” 吴越瞧着哈里拜,只见他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道:“妈妈早已熬好浓浓的nǎi茶,还未进屋便可以闻见飘来的nǎi香,锅里有热乎乎的馕,面皮焦黄焦黄的,妹妹便会缠着我要吃我那一份上的黄皮,啊,她可真是个顽皮的小羊!” 吴越想起那日在百花园里,朱禹辰便在草地上也说过这话,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们回骰人确实是个个能歌善舞,有个这样的妹子真好!” 哈里拜叹了口气,道:“我的妹妹今年一十六,上个月出嫁啦,啊,哈里拜真是舍不得她嫁出啊!” 想是他舍不得自己妹子出嫁,脸色便黯淡下去,半晌,才又叹了口气,道:“父亲去世得早,家里过得太苦,东山的迈郎看上了我妹妹,他家很有钱,我们便把她嫁出去了。” 说着哈里拜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自从我妹妹嫁给了迈郎,我便再也没见到她,啊,这时要是她在多好,她一定会高兴的弹起风弦琴,我便会伴着琴声跳起舞来,啊,那该有多好!” 吴越见他神色失落,也默然不语,半晌,哈里拜又说道:“咱们那儿的琴声,欢快得像山里的山泉,连蝴蝶听见了也要翩翩起舞。姑娘弹的是什么曲子,为何听上去这么忧伤,像是迷了路的小羊,找不到妈妈!” 他自小生长在西域,虽是能歌善舞,却无半点汉人的伤春悲秋之感,吴越唱的词,他竟一句也不能懂。 吴越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咱们那里有一位大诗人,叫李太白,他写了一首词,便是这曲《秋风词》,想来当日秋风乍起,离家在外的他心中思念家人。” 说罢她转头问道:“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她自被掳,自知见到朱禹辰的希望一日比一日渺茫,这几日病中,苦闷烦恼,好在得哈礼拜悉心照顾,在她心里,便将这个比自己长不了几岁的回骰男儿看作自己哥哥一般,只想将自己满腹的相思,都诉了出来。 哈礼拜一怔,脸顿时红了起来,摇头道:“没有没有,阿妈要我跟着帕勒塔洪好好做事,每年可以为家里买三只羊羔和一头小牛!” 吴越见他一脸孩子气十足,不觉莞尔,问道:“你家在哪里?” 哈礼拜笑道:“咱们回骰人,自然世世代代都住在天山脚下!” 一听到“天山”二字,吴越心中砰砰而跳,忙问:“你可认识一位姓朱的公子?” 哈礼拜笑道:“那是你们汉人的姓,咱们那里没有这个姓!” 吴越忙道:“或者是从大唐迁徙过去的呢?” 她心中想着朱禹辰的相貌,突然想到,公子相貌是个地地道道的回骰人,怎会是汉人后裔? 只见哈礼拜仔细想了一想,仍道:“没有!” 吴越心头一沉,怀了万一希望问道:“他便住在天山,你再好好想想!” 哈礼拜摇摇头,道:“天山很大,咱们回骰兄弟姐妹多得像这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我只认识咱们骨利干部落的人!” 他细细地将回骰国之事讲了一遍,吴越这才知道,西域原有龟兹、仆骨、同罗、思结十五个之多。哈礼拜所在的部落叫骨利干,部落首领便是帕勒塔洪。 哈礼拜说起自己回骰,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他道:“咱们部落虽是不同,却如同一双手上的手指一样,紧紧连在一起。” 他摊开手,又握成两只拳头,道:“尊敬的阿萨兰可汗便是所有回骰人的王,他带领着我们抵抗外族的侵袭,让我们的牛羊每日只管安心的吃草,我们的姐妹只管放声地歌唱!” 他说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全然没看见吴越一张脸蛋愁眉紧蹙,大唐国力昌盛,回骰、突厥、吐番三大国在长安长居之人皆不下十万人之多,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打听到朱禹辰,当真如同大海捞针了。 只听哈礼拜又说道:“咱们国王叫阿萨兰,咱们回骰人尊称他为可汗。阿萨兰可汗勇猛过人,可以徒手打死山上的野狼,他的儿子依拉洪,更是像初升的太阳一般光芒万丈!” 吴越只觉一颗心儿沉下去,哪里听得进哈礼拜半句话,末了,她才轻轻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吴越美丽温婉,哈里拜一见她便想起自己妹妹,他迟疑不语,心中思忖要不要以实相告。 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粗声粗气地喝道:“哈里拜,只让你看好小羊,若是让它跑了,你和你的母亲,都逃不脱安拉的惩罚!” 俩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帕勒塔洪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 哈里拜一惊,知道帕勒塔洪在责备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起身,将右手按在胸口上向他行了个礼。 帕勒塔洪沉着脸喝道:“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哈里拜应道:“是!”再不敢和吴越多说一句,自己便一头钻入帐篷之中。 帕勒塔洪手中拿着一只馕,递给吴越道:“你一整日没吃东西,把这只馕吃了罢!” 吴越伸手接过,说道:“谢谢!” 帕勒塔洪却只哼了一声,便转身回帐篷而去。 茫茫草原之中,只剩了吴越一人呆呆坐在篝火旁。繁星无语,洒她一身孤独。 ☆、步步惊心 自此一群人马不停蹄,穿小镇,越树林,踱草地,过清流,直走了半月。吴越每日黯然而行,遥望那天边,穷之无穷。 越往西行,天越来越冷。帕勒塔洪不和吴越说话,却甚是关心她,怕她冻着,将自己的羊毛毯给她裹在身上,又在小集镇给她买来面纱,挡住些风沙,虽是如此,吴越仍觉得寒意一日比一日更深。 终于,这日午后,忽见遥远蓝水晶般的天底下现出一座高山,高山高耸入云,顶上一圈白雾罩着,似云非云,似雾非雾,吴越心口突突而跳,难道那便是天山? 帕勒塔洪遥望那山,脸上漾起一丝笑意,自语道:“快了!” 他带着众人向着那山驰去。那山看着似乎近在咫尺,这一路竟跑了三日,仍是遥在天边。 过了几日,远远看见一大片屋舍,路上人也多了起来,吴越瞧见自己那群人脸上都漾起笑脸,便悄声问哈里拜道:“咱们到了回骰了么?” 自上次被帕勒塔洪警告之后,哈里拜除给吴越送水和食物,也不敢再跟她讲话,听到吴越问话,也只略略点点头。 吴越心中虽是忐忑不安,却仍是好奇地透过面纱瞧着这片陌生的国度。 她曾在心中无数次地想象着朱禹辰生长的地方,此时纵是心中忐忑,却仍觉那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十分亲切。 只见这回骰人所住的屋舍却不似大唐用木头搭建而成,却是用石头和土堆建成,也无屋顶,顶上之事一片平地。 街上男男女女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着也与大唐迥然不同,那女皆穿胡服,男子哥哥深目高鼻,挺拔英俊,女子则浓眉大眼,与大唐女子相较,另有一番妩媚之感。 吴越双目在人群之中顾盼,希望能瞧见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儿,可身旁走过无数男子,却哪里有他? 耳听到帕勒塔洪说道:“下马吧!” 吴越一惊,看见面前矗立着一座nǎi白穹庐,一路行来,回骰人住的屋舍大多土楼,十分矮小简朴,眼前这种穹庐高约五丈,东西宽近两百尺,气势恢宏,她问道:“这是哪里?” 哈里拜瞥一眼帕勒塔洪,不敢作声,帕勒塔洪眼望那穹庐,一脸虔诚,似在心中默默祷告,并不理会吴越,半晌才冷冷说道:“一会你便知道了!” 随即便看见那穹庐前奔出几名佩着弯月大刀的回骰人,一身打扮似是侍卫一般,见了帕勒塔洪先将右手按在胸口,微微低头,口中也不知说些什么。 帕勒塔洪对他们说了好一通回骰语,两人便向吴越走去,吴越心中惊疑不定,只得下马,一名侍卫打着手势,示意她跟自己走。 穿过一道门洞,眼前一大片草地,吴越这才知离那穹庐前还有好些距离,只见两旁是一排排垒石屋子,间间开着圆形的门。 那侍卫领着吴越走进一排屋子,从一间屋子跑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回骰少女,梳着几十条细辫子,头上带着顶小毡帽,那侍卫对她说了一通回骰语,那少女打量一番吴越,对她说起话来。 那话是回骰话,吴越哪里听得懂,那少女自己说了一会,也意识到吴越全然不懂,当下打着手势,让吴越跟自己走。 吴越心中一片空白,只觉不久便要大难临头,可又自知毫无还手之力,只得走一步瞧一步。 她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帕勒塔洪并未跟在身后,不由低低一声惊呼,这才想起自己那把九霄环佩还留在马背上。 一路上孤苦伶仃,吴越早将那把琴看作自己唯一亲人,平日寸步不离,不想今日心中想着大难临头,竟忘了那把琴。 一时心如刀割,吴越仓皇四顾,希望再见到帕勒塔洪一行人,可坝子中来来去去,皆是同样衣服的侍卫,哪里还能再见到哈里拜他们。 领路少女见吴越并未跟上,止步向她招手,吴越摇摇头,眼圈已经红了,明知那少女听不懂,她仍是说道:“我要去找我的琴!” 那少女瞪着眼一脸茫然,对着吴越叽里呱啦又说一通,随即指着一间屋子,向吴越连连招手。 吴越心中苦楚,不愿再走,那少女微微一笑,上前拉住她手,便推开那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那屋子不大,南面开一间小窗,屋子中间是只池子,里面装的却是牛nǎi,一个年长些的女子正在往里加热水。 吴越不知这池牛nǎi作何之用,那少女却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要褪去她衣衫。 吴越明白她让自己沐浴,不由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两步,那少女似知她要逃走,将身子背对着进来的门,将逃路堵了个严实,又向吴越伸出手去,那加热水的女子也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吴越胳膊。 吴越一声惊叫,可她哪里还能挣脱,只眨眼之间,身上衣衫已被两人除去,那中年女子轻轻一推,将吴越扑通一声推入牛nǎi池中,自己则伸手拿着一块帛帕,在她身上又揉又搓起来。 那女子手脚甚重,让人苦不堪言,虽是女子,吴越生平却是初次被人如此摆弄,只想痛哭一场。 如此这般好一会,那中年女子才放开吴越,让她上来,自己提起一桶热热的清水,又向她身上浇去,最后又拿一块帛帕,将她身上的水滴擦干。 这时门口人影一晃,那先前领路的少女不知何时出去了又回转来,手中拿着一叠回骰少女穿的衣衫,吴越见她另一手提着一只小包,正是自己的衣服,忙道:“我穿我自己的!” 屋中两名女子似是听懂了她这话,皆不作声,吴越拿过自己小包,从里面取出一身白裙穿上,只见那两人打量自己,眼里露出赞叹之意。 中年女子对那少女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那少女点头回了一通,便过来将吴越手拽起往外走去。 吴越不知这少女为何力量如此大,自己被她拽走竟无半分还手之力。 那少女拽着吴越,沿着一条回廊走入那nǎi白穹庐之中,随后走到一扇大门前停住,对吴越说了起来。 那话自然是半句也听不懂,吴越只觉心一阵砰砰乱跳,向那门看去,只见那门包着厚厚羊皮,显是里面住着一位极尊贵的人。 少女说完见吴越毫无反应,便伸手将那门推开,吴越眼不自觉地向那屋子看去,可只一瞧还没看清,身子便被人往里一推,她一声惊呼,便向屋中那地上跌去。 所幸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衣,这一摔之下并不觉得痛,吴越正要起身,听见身后一声响,那门被那少女关上。 吴越大惊,忙奔过去拍那门,叫道:“开门,开开门!” 门外的人无动于衷,吴越将身子贴在门上,只觉浑身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定了定神,向屋子瞧去,只见这屋子甚大,里面并没有人。屋中一张大床,床上菌襦枕头皆是上等丝绸面料。床头墙上挂的是一整张虎皮,虎头上怒目圆睁,虽是张剥下的皮,仍让人见之心中为之心惊胆战。 四面墙上绘着彩绘,与大唐不同,所绘内容不是山水花鸟,而是狩猎、歌舞等场景,笔触粗犷,与大唐另是一番风味。 吴越此时哪有心思细细瞧这屋中摆设,她定了定神,向屋中走去,希望能找到一只小刀,可以用作防身之武器。 正在这时,却听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吴越惊得回头一看,门口进来一个六十上下的魁伟男子。 只见他身着圆领长袍,那袍子用金丝滚着边,腰间一条金革带,贵气逼人。 吴越下意识地往后退,只见那人上下打量自己一眼,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越见他面若冷霜,一颗心怦怦乱跳,左右一顾,知道除了那人背后那扇已经关上的大门,自己无处可逃,她紧张之极,竟不能作答,只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那男子见她不说话,便一步步向她走去,口中说道:“不错,不错!” 吴越见他步步紧逼,心中大乱,叫道:“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死给你看!” 那男子听到这话,果然止住了脚步,冷笑道:“你们汉人女子,动辄便要寻死觅活,若当真如此,武则天怎嫁了李世明,又嫁他儿子,杨玉环怎嫁了李瑁,又嫁给公公?真是可笑至极!” 听他话对大唐皇后皇妃如此不敬,吴越心中又怒又怕,颤声道:“大唐回骰素来jiāo好,你们怎么可以随意掳人?” “素来jiāo好?”男子冷声重复道,“你们瞧不上咱们回骰,总说我们是蛮夷之邦,哼,你们汉人才猪狗不如,男子个个该杀,女子个个该辱!” 吴越猛然想起帕勒塔洪说的话,又瞧这男子威风凛凛,心中恍然大悟道:“你你是回骰可汗?” 那男子冷哼一声,环顾房子四周,道:“咱们回骰虽小,个个却是顶天立地的勇士,这张老虎皮,便是本汗亲手所猎之物!” 说罢他一步上前,粗鲁地拽住吴越胳膊,吴越一声惊呼,向后一退,只听“哧”地一声响,那白衣长袖被他扯下一大片来。 那男子正是回骰王阿萨兰可汗,他将那片白衣向地上一仍,便又伸手抓住吴越胳膊。吴越此时手无寸铁,她情急之下,不及多想,低头便向那大手狠狠咬去。 阿萨兰可汗猝不及防,被她狠命一咬,差点忍不住大叫起来,他不由缩回手,却见吴越转头便向墙上死命撞去。 阿萨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吴越背上衣衫,将她使劲一拽,吴越只觉身子腾空而起,随即便跌倒在那张大床上。 阿萨兰可汗冷笑道:“到了狼口的兔子,还想逃么?” 吴越求死不得,一颗心冷到极点,颤声道:“你自己没有妻子女儿么?怎可随意侮辱别人家女儿?” 阿萨兰可汗听到“妻子”二字,两眼闪过一道寒光,咬牙道:“若人人这么想,天下早已太平了!”说罢他大步走向床边。 吴越见他一步步逼近,一双眼中似燃着熊熊烈火,心中又怕又悔,早知如此,刚才沐浴之时,便应一头撞死。她这样想着,眼泪便滚了出来。 便在这时,只听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声音高声叫道:“父王!” 那声音如混沌世界里的一声惊雷响起,如暗夜里的一道闪电划过,如冰雪中一道花蕾怒放,那声音石破天惊,惊得吴越浑身一颤,只觉喉咙一甜,便昏了过去。 ☆、重见天日 恍惚间,吴越回到了花满楼那间阁楼,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张花梨木大架子床中,透过白纱帷帐,一眼便瞧见那对花梨木白铜宫皮箱,旁边一张花梨木束腰三弯腿琴桌上,正静静地搁着那张九霄环佩。 自己一定又在做梦了,吴越心中叹道,却望见墙上挂了一副李思钏的红帆楼阁图,自己从前挂的那副梅下仕女图却不见了。 再瞧一眼那桌椅立柜,虽质地与自己从前一般模样,可那雕刻把件,却远比自己屋中要精细甚多。 吴越心头一惊,明白自己到底不是回到了花满楼,她想要坐起身来,身子却软软地直不起来。 只听一个男子柔声说道:“越儿,你醒了?” 床榻一侧,坐着个回骰男子,身穿对襟翻领石青胡服,领口用金丝绣着缠绕花枝,头上戴了一顶镶了珍珠的毡帽,帽檐上滚了一圈貂绒。 那男子身着胡服,头发也梳成四根辫子,吴越瞧见那一双黑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怔了一怔,哇的一声,扑在那男子怀中痛哭起来。 眼前这男子,竟是吴越苦苦寻找的朱禹辰。 朱禹辰揽她入怀,用手轻轻抚她背脊,柔声安慰道:“越儿莫怕,我在这里!” 吴越脑中心中一团乱麻,只觉如坠梦中,心中又悲又喜,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泪眼朦胧中,瞧见他身后站了一个女子,忙推开朱禹辰。 朱禹辰转身对那女子招手示意她走上前来,对吴越道:“她叫塔可古娜,以后她便是你的丫鬟!” 塔可古娜对吴越行礼,吴越认出她便是领自己进可汗房间的女子,不由向朱禹辰怀中缩了一缩。 朱禹辰抚着她的背道:“别怕!” 塔可古娜果然与昨日大不相同,低眉顺眼,轻声说了一堆回骰话,朱禹辰对吴越道:“父王命回骰男子自小学习汉语,女子则不必,越儿,日后你教她一些,我教你说一些回骰语。” 吴越点点头,朱禹辰摆摆手,塔可古娜便先退了出去。 屋中便只剩下两人,朱禹辰捧起吴越脸庞,只觉比分别之时小了一圈,不由大为心疼,吴越轻声问道:“公子为何突然离去,那具尸体又是何人?” 朱禹辰轻拥着她,将事情原委细细讲了一番。 原来他便是回骰王阿萨兰可汗的唯一亲生儿子,十五年前随父王到长安谒见大唐皇上,被皇上一眼看中,从此留在长安,一过便是十五年。 吴越见他眼中流露愤愤之色,心中忖道:“原来公子是被当作人质扣在长安。” 果然听到朱禹辰道:“汉人皇帝说我聪慧过人,说是要留我在长安学习汉文化,日后带给回骰先进文明,实则不过将我当作人质扣押,此次若不使出金蝉脱壳之术,只怕老死也回不了故土。” 难怪回骰可汗说“大唐男子个个该杀,大唐女子个个可辱”,原来是皇上让他父子生生分离,十五年不得相见。吴越心中黯然,先前对回骰王的怨恨之意自减了大半。 只听朱禹辰又道:“我人虽在长安,可心里却想着家乡,越儿,偌大大唐,我只当你是我唯一亲人!” 吴越心中一热,伸出手轻轻拂过朱禹辰面颊,道:“在越儿心里,也早当公子是” 她脸上一红,却说不出口,顿了一顿,她问道:“仵作说你耳后有痣,那尸体上果然有痣呢!” 朱禹辰将自己耳朵转向她,吴越吃了一惊,那耳上却没有痣,她细细一想,便恍然大悟。 果然,朱禹辰道:“当年我被留下来当作人质之时,父王便早已未雨绸缪,想出此计,替身当日便已选好,那替身耳上正有颗痣。” 想来十五年里,朱禹辰便自己扮了那替身,在耳上作假,已为后来埋下伏笔,难怪那脸被人划烂,吴越此时方知世上之事,真真假假,竟能如此计划周密,实在是聪慧至极。 当下她道:“越儿那时以为公子已死,心灰意冷,本打算以死殉情,却不想为那尸体洗脚之时,发现十指完整,这才知他是个替身!” 回骰人以脚为尊,大唐汉人却不屑于查验脚,是以当年朱禹辰被当作人质被扣押之时,并未对他脚趾进行检查。 朱禹辰心中感动,拥着吴越的手不觉紧了一紧,道:“好在越儿聪明!” 他又正色续道:“越儿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万不可为我轻生!” 吴越心中为那尸体唏嘘,半晌无语,听到朱禹辰的话,将头轻轻枕在他胸前,嗯了一声,心中却道:“你若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良久,朱禹辰又叹一声:“天见尤怜,我到底还是见到了吴越!” 细述缘由,原来那日朱禹辰在城外久候不至,又恐事情败露,功亏一篑,只得匆匆离开,只留下手下人到少丹家去寻吴越。 不料吴越三人早已被周侍郎当作杀人凶手给抓了去,手下人见到少丹院中一片狼藉,知道事情不妙,忙飞鸽传书给路上的朱禹辰。 朱禹辰随后便知他三人历经两次验血,终于少丹与皇上团聚,吴越也被释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出狱。 吴越听他述起此事,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不禁愕然道:“公子那时想来已在千里之外,如何知道大明宫中发生之事?” 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我在长安城有好些朋友,他们飞鸽传书与我。我听说你被关入大牢,派了人准备劫狱,孰知事情陡然生变,你终是平安无事!” 吴越想起那些被关入牢中的日子,笑道:“越儿当时心如死灰,原本是盼着死的,只是不想连累了少丹哥哥和小雨姐姐。” 说罢她用手轻轻握住朱禹辰的手,道:“越儿一见那人,便知公子已回天山,便一刻也不停地来了。” 朱禹辰问:“你来时可告诉了旁人此事?” 吴越心思敏捷,早已猜他心中担忧,道:“越儿虽不知公子为何要走,却也知其中大有干系,越儿不敢告诉任何人替身之事,越儿来天山,只告诉了小雨姐姐。” 朱禹辰叹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拂过吴越清秀脸庞,道:“我一时大意,竟让你吃了如此多苦头,是我不好!” 吴越三人重获自由,搬入豫园内居住,这事陡然发生,朱禹辰底下人竟不知如何应对,隔了一日去豫园打听,才知道吴越已然离开。 朱禹辰接到讯息,便猜到她来了西域,忙派人路上去接,却已耽搁了好些时日。 便是yīn差阳错之间,吴越竟在前头过了边关,随后为躲避帕勒塔洪一行人改走小道,却错过朱禹辰手下的人。 她自被帕勒塔洪掳走,本已再次心灰意冷,谁知老天开眼,竟径自将她带到朱禹辰身边。 想起一路颠沛流离,悲苦伤心,吴越实没想到终有苦尽甘来这一日,她泪珠又噗嗤嗤掉落下来,朱禹辰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说道:“父王问起你的名字,你为何不说?” 他一早已告诉自己心爱姑娘的名字,阿萨兰汗欢喜之余自然也记得吴越名字。无奈吴越当时惊慌失措,无暇回答他。 此时想起此事,吴越心中大为不安,道:“越儿得罪可汗,该怎么办?” 朱禹辰赶到阿萨兰汗寝宫,吴越听出他声音,喜极而昏过去,朱禹辰告诉父王她便是自己心上之人,当即便将她抱回自己寝宫。 朱禹辰道:“父王嘱我好好照顾你,明日一早他还会来看你!” 吴越心中忐忑,寻思自己该当先去请罪,又听朱禹辰道:“我本名叫依拉洪,越儿,日后你叫我依拉洪便是!” 吴越低声念了一遍,道:“越儿还叫‘公子’行么?” 回骰人生xìng豁达,男女之间直呼其名。依拉洪知她难以启齿,也不勉强,握着她的手道:“越儿爱怎么叫便怎么叫罢!” 吴越见他目光柔柔落在自己脸上,不由双颊生晕,眼波流转,想要看他却又不敢,只好低下头去,眼睫毛一跳一跳,映着屋里的烛火。 依拉洪见她娇媚可人,一脸柔情蜜意,不觉心驰神摇,自己爱了多时的女子终于拥在怀中,不觉全身血液一股脑地向头上涌去,几乎难以自持。 他深呼一口气,将吴越推开些,自己坐直身子,指着屋子道:“这是我的寝宫,日后你便住在这里。” “那公子呢?”吴越说完,脸上红晕更深,只恐依拉洪会错自己的意,忙道:“越儿住别的屋子吧!” 依拉洪拉起她手走到窗边,指着外面一排石屋道:“咱们回骰王宫比不上大唐皇宫,可我住的地还是有的,你瞧,那间屋子,日后我便住那里。” 那屋子与这间寝宫相距不远,只是矮小许多,吴越心中有些不安,自己大有鸠占鹊巢之意。 依拉洪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等咱们成了亲,我便搬回来。” 吴越又羞又喜,低头不语,依拉洪环顾屋中陈设,道:“我知你定会时时想起大唐,便将屋中陈设改为你花满楼屋中的模样,越儿可喜欢?” 吴越点点头,指着墙上那幅画道:“此人最长于丹青,越儿曾央求妈妈买一幅,妈妈嫌贵,总也不肯,今日倒好,来了便见到了。” 依拉洪道:“我回到此间,带了好些字画,早知越儿喜爱此人的画,该多收几幅来。” 吴越道:“公子也喜欢大唐书画?” 依拉洪点点头,握着她的手道:“大唐的东西,我都喜欢。夜深了,越儿且先睡下,明早我再来瞧你。” 吴越只觉还有好些话要同他讲,眼皮却沉重起来,只得“嗯”了一声,目送依拉洪走出屋去。 ☆、双姝重逢 翌日一早,吴越睁眼醒来,天已见亮,塔可古娜见她醒了,忙过来伺候她梳洗打扮,两人语言虽不通,塔可古娜却十分聪明,将一切伺候得妥妥贴贴。 刚收拾妥当,依拉洪便推门进来,只见他换了一身大食小花锦小袖香锦袍,头上戴着一顶金冠,高耸如一莲花瓣,显得格外堂皇华美。 吴越忙迎上去,道:“公子来了!” 依拉洪尚未开口,他身后传出一个声音道:“我来瞧瞧依拉洪孩儿心窝里的姑娘!” 随着声音,阿萨兰可汗身后跟着一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笑,已全无昨晚那令人心惊胆寒的威严,倒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 吴越记起昨晚依拉洪教自己行礼的方法,忙走上前,将两手jiāo叉轻轻放在胸前,头低下去向他说道:“吴越见过可汗。” 阿萨兰哈哈一笑,将她扶起,道:“你这孩子 ,昨日问你名字你不答,险些酿成大错!” 吴越羞愧无比,帕勒塔洪一行人从未问起自己名字,想是他属另一部落,并不知依拉洪正在苦苦寻找自己,当下她道:“吴越愚昧,昨晚冒犯可汗,请可汗原谅!” 阿萨兰笑道:“昨日帕勒塔洪向我说起你,说你一个女人家,为了救一群不相干的人,甘愿被带到这里,我心头对你敬佩的很呀!” 说罢他大拇指一挑,转头对依拉洪道:“你眼光不错 ,在长安呆了十五年,寻了这么位姑娘,也算没荒废时日!” 依拉洪微微一笑,道:“是阿妈在天上保佑儿子!” 说到阿妈,他与阿萨兰汗眼神同时一暗,随即依拉洪便拉过父王身后那人过来,对吴越道:“越儿 ,这是莫尔哈特,是我最好的兄弟!” 回骰人男女之间并不像汉人一样有如此多避讳,吴越虽是见几个男人闯入自己房中,转念一想,自己该当入乡随俗,心中顿时释然。 莫尔哈特恭恭敬敬地对吴越行礼,道:“殿下每晚都念叨着你的名字,安拉保佑,你们总算见面了!” 吴越忙回礼,道:“吴越见过公子!” 却听阿萨兰汗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永远见不到尼扎木了。” 莫尔哈特道:“我哥哥在天上一定会看到的,他心里也在为殿下高兴呢!” 阿萨兰汗点点头,一手重重拍在他肩上,道:“你母亲生了你们这一对好双胞胎!尼扎木才是咱们回骰的英雄!你放心,他不会白白牺牲的!” 吴越一怔,打量莫尔哈特,只见他身形挺拔,和依拉洪不差毫厘,心中忖道,难道他哥哥便是做那替身之人? 只见依拉洪也拉着莫尔哈特的手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尼扎木便是我亲生兄弟 ,这次他替我死了,我会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对你和阿妈!” 莫尔哈特与尼扎木是奚结部落首领的儿子,在一次与高昌国的战争中,他们父亲中箭而死,阿萨兰汗接管了部落 ,并把他们兄弟俩接到身边一起抚养。 阿萨兰汗也点头道:“我也会待你如同亲生儿子。” 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之举,众人心中一片黯然,却听门口咯咯一声娇笑,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妹妹终于来了!” 随着话音,门口出现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后面跟了一个丫环,吴越一见两人,惊喜jiāo加,忙迎上去道:“姐姐” 来人正是长安城失踪的花魁婉儿和她的贴身丫环应儿。 婉儿莞尔一笑,走到阿萨兰汗身前,盈盈下拜道:“婉儿祝可汗身体安康!” 阿萨兰汗早已见过儿子从大唐带回来的这名歌女,他笑道:“原来你们认识,那倒好,今日姐妹相见,该当高兴!” 说罢对依拉洪道:“我且先去一步!” 依拉洪忙行礼道,“父王,我随后便来!” 当下阿萨兰与莫尔哈特走出门去。 吴越这才上前对婉儿屈膝行礼道:“姐姐,一别数日,没想到还能再见!” 婉儿慌忙一把将她扶住,两人想不到在这千里之外的回骰见到故人,均是眼圈一红,婉儿上下打量吴越一番,道:“殿下与我每日牵肠挂肚地想着妹妹,妹妹终于平安无事,今日一早我听到妹妹真来了,欢喜得都掉下泪了。” 说罢眼角滚出泪来,忙拿着手帕自己拭去,只听依拉洪笑道,“这下可好,越儿,日后你也有人做伴了!” 想来依拉洪离开长安之时接走婉儿,吴越瞧着婉儿,只觉得她比在长安之时更明艳三分,只听依拉洪又道,“越儿,昨晚我便是在婉儿房里看见那张九宵环佩,才赶去父王寝殿。” 原来帕勒塔洪早知依拉洪带了个大唐歌女回来,便将吴越献给阿萨兰汗,又将吴越随身那张琴送给了婉儿。 婉儿笑道:“殿下手下人为讨好我,巴巴送了这张琴来,他们不知我却是不会这玩意的,我一瞧那琴,便认出是妹妹的东西!” 说罢拉着吴越的手道:“总算老天有眼,殿下及时赶去,姐姐昨晚一晚未合眼,为妹妹忧心一夜!” 吴越见她果然略显憔悴,心中大为感动,只听依拉洪在一旁笑道:“今日父王召集部落首领会议,你们姐妹且好好叙叙,我先去了。” 说罢便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却闯入一个人来,差点撞上,只听那人瞧了一眼依拉洪,便道:“殿下,奴日汗无能,没找到吴越娘娘。” 依拉洪朗声大笑道:“奴日汗,你都二十了,还这般冒失!” 奴日汗见他开怀大笑,不由有些惊讶,眼睛一转,这才看清屋里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是婉儿,另一人自己却未见过。 只见那女子秀美脱俗,当世无双,奴日汗一怔,当下便恍然大悟道:“殿下已经找到吴越姑娘了么?” 依拉洪笑而不答,婉儿笑道:“奴日汗,你瞧这世上还有比我妹妹更美的姑娘么?” 吴越冰雪聪明,已猜到依拉洪定是派了奴日汗去路上接应自己,当下对奴日汗道:“有劳这位大哥了。” 奴日汗又惊又喜,道:“咱们天山来了一位仙女,殿下,难怪今日你笑得这么开心!” 依拉洪对他微微一笑,道:“父王等着我呢,咱们走吧!” 奴日汗道:“是!” 他虽应了一声,脚步却没挪动一步,一双眼只往婉儿身后瞧,见只有应儿在,脸色顿现失望之色,想要开口,嘴唇动了动没作声,回头瞧了一眼依拉洪,又说道:“是!” 脚步仍是只挪开一小步便又停下,只听婉儿笑道:“今日一早我便带着应儿来了,也没见着小满,想是她上街去了罢!” 见婉儿一语道破自己心思,奴日汗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依拉洪轻轻一笑,自己走出去了,奴日汗忙跟在后头也出门而去。 吴越见两人走出去,问婉儿道:“小满也来了么?” 婉儿含笑点头,携着吴越的手到那窗下的花梨木屏风罗汉床上坐下,道:“咱们站了多时,该坐下说话。” 吴越笑道:“见到姐姐,一时高兴,竟忘了。”她对塔可古娜打了个喝水的动作,塔可古娜便会意地点点头去了。 婉儿细细打量屋子一周,道:“我对殿下说,妹妹跟我不一样,她准会想念大唐旧物,殿下便派人重新添置了这些物件,妹妹可欢喜?” 自己当初从花满楼不辞而别,只为成全姐姐和公子,不想心中仍放不下他,不但与他见了面,竟还从千里迢迢追来回骰。 吴越想着心中不安,低声道:“姐姐,我” 婉儿瞧出她心思握着她的手道:“我盼着妹妹早日来,殿下与妹妹才是天作之合,姐姐替妹妹欢喜呢!” 说罢她笑了起来,续道:“妹妹这般模样的,嫁与谁也是糟蹋。只有殿下才配!姐姐这是真心话,从不嫉妒妹妹,妹妹可别当我是外人才好!” 吴越点点头,心中寻思道:“公子既带了姐姐回来,心中自然仍有她。”这般一想,心中甚觉宽慰。 只听婉儿叹了口气,道:“那日公子突然到花满楼,说要带我马上离开长安,唉,我心里好生放不下妈妈和院里的姐妹。” 长长叹了一口气,婉儿又道,“可又不得不走。唉,妈妈当时可真伤心死了!” 吴越想起院中姐妹和妈妈,心中黯然,一起住了十年,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见。 只听婉儿又道,“我来回骰,除了应儿小满,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殿下虽是天天来陪我,可他是可汗的儿子,将来要做回骰可汗,整日事务繁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说罢她转向吴越 ,问道:“那日妹妹为何寻不到?” 吴越道:“那日公子与我约定在城外见面,可我一早便被官府之人带走。” 当下便将自己三人后来遭遇之事述了一遍,婉儿听得心惊ròu跳,抚着胸道:“想不到妹妹竟有如此周折,阿弥陀佛,还好总算平安脱身。” 又拉起吴越的手道:“我早瞧出你那位叫少丹的哥哥不是个俗人,果然这回鲤鱼跃龙门 一下便成了皇子,妹妹这一走,他不知有多心疼!” 吴越双颊红晕,嗔道:“姐姐说笑罢,少丹哥哥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我当他亲哥哥一般!” 婉儿笑道:“你当他是亲哥哥,他却未必当你是亲妹妹呢!” 说罢便拉吴越的手道:“我带你四处瞧瞧,这可是回骰王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当下两人携手出了屋子,应儿和塔可古娜自是跟在两人身后,婉儿一路对吴越细细讲来,又叹道,“这儿远离中土,到底还是偏僻了些,比不上咱们长安。” 想着花满楼里夜夜笙歌,罗绮飘香,婉儿怅然若失,道:“从前不觉得院里有多好,只觉得姐妹们呱舌,眼下到了这儿,才真□□起从前的好来。” 吴越默然不语,心中忖道,只要和公子在一起,那便已心满意足了。 这回骰王宫虽不及大明宫气势宏伟,却也不小,那高大穹庐便是回骰的寝殿,后面是一大片园子,后殿便是依拉洪的寝殿,更有一座侍卫女仆的屋舍。宫中树林高大苍劲,尽是苍松劲柏,却无藤蔓,比之长安,多一分粗狂,少一分婉约。 两人一路走去,说一会长安,叙一会回骰,婉儿早来近两日,将所知回骰饮食起居一一向吴越道个不停。 ☆、青梅竹马 回骰冬日来得早,□□月,便已飘起漫天大雪。 吴越每日便躲在依拉洪寝宫里,塔可古娜将炭火烧得旺旺的,外面冰天雪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依拉洪着人寻了个汉人厨子来为他做中土饭菜,除了公务,早晚便到她屋中叙话,婉儿隔三差五便也来瞧她。依拉洪从长安回来,带了不少大唐书籍,吴越闲时便读上一卷。 如此日起日落,转眼过了两月,已近岁末。 这日大雪纷纷扬扬,从早下到晚,到了傍晚时分方才止住,吴越正坐在那罗汉床上翻了那本《诗三百》,依拉洪走进屋来。 吴越忙起身相迎,伸手拂去落在他髻边的雪,笑道:“公子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依拉洪点头笑道:“今日无事,便早些来了!”说罢除去罩在身上的貂皮大氅,塔可古娜将它收好。依拉洪将手中一只布袋一扬,道:“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携着吴越的手走回罗汉床边,将手中布袋放在炕桌上打开,只见包里装着几只黄澄澄的大柿子。 依拉洪拿起一只用手掰开,道:“这关中莲花柿,是献给大唐皇帝的贡品,昨日阿克木苏献给父王,父王赏了我一些,我便拿来给你。说罢他将一半柿子递给吴越。” 那莲花柿又大又黄 ,一个足足有八两,还未及唇边,香气已是扑面而来,吴越接过柿子,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依拉洪一怔,忙问:“越儿怎么哭了?” 吴越呜咽道:“越儿每每瞧见柿子,便想起爹娘。”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涌入她脑中,让她记忆起那年八月十五。 那年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吴越在家中吃了早饭,便溜下桌去,母亲知她要去找少丹玩耍,也不拦她。吴越一溜烟跑进少丹家,见少丹正和他母亲说着话。 只听姨娘嗔道:“整日便知道玩,不好好读书写字。你都快十岁了,瞧你长大了能做什么?” 少丹问道:“娘,会读书写字,长大了能做什么?” 姨娘一愣,自则天皇旁以来,平民百姓家孩子可进京考试,她想了一想,说道:“总是要读些书才是好的。” 少丹撒娇道:“娘,今日是中秋,你让儿子玩一天。” 姨娘板起脸来,说道:“不行!你得先写三篇大字!” 吴越听到要写三篇大字,“啊”了一声叫出来,母子俩回头,才见是吴越,少丹笑道:“小越,快进来。” 吴越欢快地叫了一声:“少丹哥哥”,便奔进屋来,姨娘脸上不由溢出一丝微笑,问道:“吃过早饭了么?” 吴越点点头,倚到姨娘怀里,说道:“姨妈,我要认字。” 姨娘对儿子道:“你瞧瞧你,比妹妹大了这么多,还成天只想着玩耍。” 少丹吐了吐舌头,嘻嘻地笑道:“娘,今日中秋,别学了成吗?明日我多读一会书。” 姨娘沉吟道:“好罢,今日不用读书,你们各写三篇大字吧。” 少丹叹了口气,姨娘心中不忍,拉过儿子说道:“你成日在家,只知道玩,这怎么行?我这有本书,你瞧这上面的图,拿不认识的字来问我,自己平日练练去。” 说完姨娘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少丹,少丹念道:“无-影-掌,娘,这是什么?” 姨娘道:“娘只知道这是一本武功秘籍,却不知怎么练法。” 少丹翻开小册子,只觉上面字写得倒是工整,可不认识的字十之四五,旁边一副副小图,初时甚是有趣,遂一一看去,倒过不多时,只觉看不懂,不由索然无味,将那小册子往怀里一放,说道:“娘,明日儿子再瞧,儿子先出去玩会!” 姨娘骂道:“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你便知道玩!” 少丹和吴越对望一眼,都不觉一怔,少丹问道:“娘,你说什么?” 姨娘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忙用手掩住了嘴,说道:“没说什么。” 少丹拍拍手,眉开眼笑地说道:“娘撒谎,娘方才说‘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哈哈,娘,‘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 吴越见姨娘眉毛蹙起,便拉着少丹的手道:“少丹哥哥,咱们写字吧!” 少丹哭丧着一张脸,仍yù相求,姨娘板起脸说道:“别再废话了,不写完晌午别想吃饭。”说完端着针线包出了房门,走到院坝中坐下绣花。 少丹叹了口气,吴越推了推他手臂,说道:“少丹哥哥,我们写字吧。” 少丹怏怏打开纸,勉强写了几个字,转头一看,吴越正提气凝神地在纸上写了个“秋”字,又是向屋门口瞥了一眼,母亲正在院坝低头绣鞋,当下碰了碰吴越手肘,低声说道:“妹子,昨日我在后山发现好大一只鸟窝。” 吴越果然来了兴致,住笔转头说道:“哦?”少丹又道:“窝里有刚生出来的几只小鸟,毛绒绒的,可好看啦。”吴越脸上现出羡慕之色,问道:“在哪里?你带我去瞧瞧。” 少丹道:“在那棵大枣树上面。”说完又瞧了一眼母亲,压低声音道:“你帮我写这三篇大字,我去把那小鸟偷回来给你玩。” 吴越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少丹哥哥,鸟妈妈不见了小鸟,她会伤心的。” 少丹一怔,伸手抓了抓头皮,说道:“那我去瞧瞧小鸟长大了些没有。” 吴越仍是摇了摇头,说道:“眼下可不行,你得写好三篇大字才行。” 少丹急道:“去晚了小鸟长出翅膀便飞了,我去瞧瞧便回来告诉你。” 吴越好生为难,说道:“上次你让我替你写的字被姨妈一眼认出来,罚你在院子里站了半日,你不怕么?” 少丹嘻嘻一笑,道:“你替我写的时候,写乱一点,别写得那么工整。”说完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把东西来,塞到吴越手中。 吴越问道:“是什么?”低头一看,不觉有些惊喜:“啊,是花生。”少丹道:“我在后山上挖的,你慢慢吃,我去了。” 吴越不由点点头,看少丹蹑手蹑脚走到屋门口,缩手缩脚向外一闪,姨娘正埋头穿针引线,丝毫没查觉儿子已奔出屋去。 临近晌午,姨娘去厨房做饭,少丹趁院中无人,一猫身又钻回了屋,吴越正写完了字,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见他回来,大是松了口气,叫道:“少丹哥哥,你回来了!” 少丹很是得意,从怀里掏出一只柿子,塞给吴越,只见这柿子又大又红,软软的,吴越忍不住捧起来便咬,少丹问道:“甜吗?” 吴越使劲点点头,将柿子递给少丹道:“你吃一口。” 少丹吞了口口水,说道:“我才吃了一个,这个是给你的。” 吴越当下又咬了两口,正吃得欢畅,姨娘走了进来,问道:“字写完了么?” 少丹忙从桌上抓起纸,递给姨娘道:“娘,你瞧我们今日这字写得好不?” 姨娘接过一瞧,纸上写着绢秀的小楷,不由赞道:“小越,你写得好看。” 又看另外三张纸上的字,东倒西歪,不由皱起眉毛,但细细看去,只觉这字虽比不上吴越的字,但字体圆润,下笔毫无滞涩之感,说道:“丹儿,你比昨日写得好多了。” 少丹大感得意,忍不住朝吴越扮了个鬼脸,吴越也朝少丹挤了挤眼。不巧俩人小动作被姨娘瞧在眼里,她略一思忖,瞧瞧吴越手中正捧着一只咬了两口的柿子,便已明白了七八分,当下板起脸来,问少丹道:“这字是你写的吗?” 少丹一愣,连连点点头:“是啊,是啊!” 姨娘又向吴越柔声道:“小越,是你写的对不对?” 吴越只有六岁,哪会说谎,这话让她吃了一惊,见一眼被姨娘识破,一张脸变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姨娘又板起脸对儿子说道:“你不好好写字,又偷偷溜了出去,是不是?晌午饭你别吃了,给我重写三篇大字,否则,晚饭也别吃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吴越手中未吃完的半个柿子掉在地上,她“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姨妈,你不要罚少丹哥哥,他不吃饭会饿的。” 姨娘忙拉了吴越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姨妈罚他是为了他好,叫他以后别只顾着玩,只饿他一顿,不碍事,小越别担心。”说完让儿子提笔写字。 吴越见央求无果,只好抽抽泣泣地回家去了。 吴越回家,袁秀清已摆好饭菜,吴越一声不吭地吃了半个馒头,偷偷将剩下半只放到衣袖中,又吃了两口青菜,说道:“娘,我吃饱了。” 袁秀清与吴大奎对望一眼,装着全然没看见,袁秀清说道:“那你去玩会。” 吴越嗯了一声,溜下桌子去了姨娘家,袁秀清与丈夫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又吃起来。 姨娘吃完午饭,自去洗碗,吴越来到少丹身边,从袖中摸出馒头,递给少丹说道:“少丹哥哥,你快吃。” 少丹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忙接了过来,便往嘴里塞,对吴越说道:“馒头真香,谢谢妹子!” 吴越脸上仍是挂着两道隐隐泪痕,见少丹吃馒头,却是喜笑颜开,问道:“好吃么?” 少丹道:“好吃。” 只听母亲袁秀清站在自家屋门口对姨娘说道:“妹子,你大哥去集市买ròu去了,今日是中秋,晚间你和少丹过来吃饭吧。” 姨娘应了,少丹对吴越挤挤眼,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少丹好不容易写完两篇字,正想着如何溜出门去,却听吴越对母亲说道:“姨妈,昨日那首诗我已背熟了。” 少丹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果然,母亲说道:“好,你背给我听。” 吴越便一字一句背了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fù,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听吴越nǎi声nǎi气背完,姨娘便对少丹喝道:“你瞧妹妹背得多好,你给我背出来。” 少丹嗫嗫不语,只背了前面两句,便再也背不下去,姨娘扬起手来,作势要打,少丹忙道:“娘,明日儿子便用功,一定把它背出来。”姨娘放下手来,少丹又撒娇道:“今日中秋,儿子先玩耍一会好不。” 只听屋外吴大奎高声叫道:“媳fù,媳fù,你看谁来了?”那声音听上去颇有些高兴,袁秀清答应了一声,便往屋外走去。 吴越往外一看,只见父亲和一身着青袍的道士站在院子中,对面屋门一开,袁秀清已迎了出来,一见那道士,口中说道:“啊哟,恩公,恩公!” 吴大奎一面哈哈大笑,一面让那道士往他屋里去,少丹一听有人来,又坐不住了,他母亲瞪了儿子一眼,让他快写。吴越也在一旁静静候着,少丹只得嘴里嘀咕两句,又提笔写了起来。 姨娘才坐了片刻,门吱地被袁秀清推开,只见她满面笑容,说道:“今日走大运了!大奎在市里竟撞见了十年前指点我们的那位涂道长,道长听说咱们有了孩子也好不欢喜,特意来瞧瞧咱们,妹子,你也过去让他瞧瞧,那道长会相面,是个活神仙啊!” 姨娘一怔,推辞道:“姐姐,妹妹不想见生人,便别去了吧。” 袁秀清知她害羞,想了一想,说道:“那便让他瞧瞧这两个孩子罢?” 姨娘不好违拗,只得点头,少丹一声欢呼,领着吴越便要冲出房门。却听姨娘对袁秀清道:“姐姐,可还记得少丹是何时生的?” 袁秀清拍拍脑门,想了一想,笑道:“咳,上了年纪记xìng不好,我记得是,是酉时生的罢,不对,好象是申时生的。” 姨娘微笑道:“姐姐,是戍时生的。” 袁秀清笑道:“对,对,到底是自己生的,记得清楚。”说完转身去了。 吴越与少丹进屋,见那道士正在屋中喝茶,见到自己,便点点头,袁秀清先拉过少丹让他看,那道士仔细端详一番,说道:“印堂丰润,眉直梁挺,山根隆起,这孩子长得好啊。”又看一番,连声赞叹,问道:“这孩子母亲呢?” 袁秀清道:“妹子今日身子不大好,不便见道长。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那道长又问:“妹子可知他生辰?” 袁秀清嘿嘿一笑,说了少丹生辰,道长曲起手指,掐指一算,突然唉了一声,显得颇为惋惜。 吴大奎夫fù吃了一惊,忙问道长为何叹气,道长道:“这孩子是戍时所生,可惜,可惜,如若是酉时生,那只怕将来贵不可言啊!” 吴大奎夫fù对望一眼,都觉有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惋惜,袁秀清又将女儿拉过,让那道长瞧。 道长仔细端详,又问了吴越的生辰八字,过了良久,方才开口道:“令爱命中有一劫,若能平安度过,此后安安稳稳一生,若是过不得此劫,只怕……” 吴大奎夫fù正等得着急,却听道长说女儿要遭受动难,不由大惊失色,袁秀清颤声道:“只怕怎样?” 道长道:“令爱若是躲不过此劫,便有两条路,一则大富大贵,甚至可贵为一国之母,一则沦落风尘,一生孤苦啊!” 吴大奎夫fù只吓得面如土色,半晌,袁秀清才道:“道长,咱们可不奢望孩子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安,求道长想个法子。” 那道士想了良久,摇摇头道:“命是上天注定,贫道法术有限,不可更改啊!你们也勿须多担心,一切都是定数。” 说罢那道士便要起身告辞。吴大奎夫fù心中忐忑不安,留道士吃了晚饭再走,那道长坚持要走,吴大奎只好摸出三十文铜钱,请道长买酒喝,道长还了礼,扬长而去。 姨娘在家瞧那道长已飘然离去,便走到袁秀清家中,一进门,只见两个孩子围着桌子跑着玩,吴大奎夫fù却是坐在桌边连连叹气,不由好生奇怪,上前问道:“姐姐,那道长说了些什么?” 袁秀清回过神来,忙让姨娘坐下,说道:“好妹妹,道长说少丹这孩子生得好,你这辈子便可无忧无虑了,唉。” 姨娘淡淡一笑,又问:“姐姐为何愁眉不展?”袁秀清眼圈一红,说道:“道长说吴越命中有个劫数,要逃不过,便要沦落风尘啊。” 姨娘吃了一惊,吴大奎忙道:“媳fù,那道长说,咱闺女若运气好,便可做皇后呢!” 袁秀清白了丈夫一眼,说道:“你做你的千秋大白日梦去吧!我倒宁可闺女嫁个普通庄稼汉子,一生平平安安过,当皇后有什么好,前朝王皇后不便是给废了么?后来还被砍了头!” 吴大奎默然不语,姨娘忙安慰道:“我瞧吴越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这一辈子定会平平安安。” 袁秀清听这话心中略安慰了些,叫吴越过来,一把搂住,说道:“道长也不说是什么劫数,怎么个躲法,唉。” 姨娘瞧瞧吴越,吴越倚在母亲怀里,说道:“娘,什么是劫数?”袁秀清不答,险些掉下泪来。 姨娘心中一动,拉过吴越的小手来,从自己手上除下一只镯子,给她戴上,对袁秀清说道:“姐姐,这只镯子是请高僧开过光的,我将她送给吴越,必当保佑她平平安安。” 吴越见那镯子精致,心中欢喜,却又想起母亲教导不可拿别人东西,当下摇摇头,道:“姨娘,我不要!” 姨娘却轻轻一笑,道:“是你娘给的!” 吴越转头瞧母亲,果见袁秀清面露喜色,当下说道:“好,那我去找少丹哥哥玩!” 说罢便挣脱大人怀抱而去,只听得三个大人在屋里哈哈大笑。 吴越到了院中,少丹向她使了眼色,说道:“你在家等着,我去弄柿子给你吃。”说完一溜烟奔了出去,吴越便独自一人在院中玩耍。 不觉夕阳西去,仍不见少丹回来,吴越见姨娘蹙眉,便道:“姨娘,我知道少丹哥哥去了哪里,我去叫他回来。” 姨娘点点头,吴越一蹦一跳地去了。 转过屋后山坡,她正yù向东折去,忽觉一只大手按在口中,她“啊啊”吱唔两声,只觉头昏目眩,便昏了过去。 ☆、福深之人 那日在吴越记忆中,便如同一张封漆,将她与往日的日子生生隔绝开来,又因想起便会心痛,吴越便不再去想,每每见姐姐们吃柿子,也只推自己不爱吃。 日子一天天过去,竟真让自己忘了从哪里来,是哪里人,连自己名字也忘了。 若不是少丹大闹花满楼。吴越想,世上早已便没有了吴越,只有一名叫冰儿的女子。 依拉洪听她讲完,沉吟半响,道:“越儿,终有一日,我会替你爹娘报仇。” 此事一过十年,人海茫茫,哪里还能寻得那几名山贼?吴越苦笑道:“那道长算得准,少丹哥哥真是皇上儿子,越儿也该当命中该有一劫!” 依拉洪点点头道:“好歹苦尽甘来,那道长说越儿日后会母仪天下,我瞧算得确实准!” 吴越脸色一红,低头便去吃那柿子,朱禹辰笑道:“你吃柿子便会想起你那位邻家哥哥,若有一日我与他打架,你帮谁?” 他脸色笑盈盈的,吴越嗔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架?” 依拉洪浅笑,问道:“越儿帮谁?” 吴越吃完半只柿子,伸手去又拿依拉洪手中半只柿子,道:“我又不会武功,我怎么帮?少丹哥哥如今已是皇子,也不会和人打架的。” 依拉洪将她手轻轻握住。柔声道:“柿子xìng寒,越儿身子弱,每次只吃半只。” 吴越对他嫣然一笑,道:“那公子吃半只。” 依拉洪心中暗想,想来你母亲与少丹母亲有意结为亲家,那手镯原是定亲之物,他拿着柿子没动,仍是不依不饶地问:“越儿心里还是舍不得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哥哥。” 吴越一怔,急道:“越儿拿少丹当亲生哥哥,如今见也见不着了,越儿心里” 想起少丹为自己甘愿送掉xìng命,自己却不辞而别,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见,吴越心中一酸,掉下泪来。 依拉洪忙道:“是我不对,越儿莫哭!”又柔声安慰道:“咱们有空便回长安去瞧瞧他去。” 吴越眼睛一亮,险些便跳了起来:“当真?” 依拉洪点头道:“大唐繁华之地,锦绣河山,我也舍不得呢!” 正说到此,只听门口婉儿声音传来:“哟,殿下也在这儿呢!” 只见门口人影一闪,婉儿带着应儿翩然而至,吴越忙起身相迎,道:“姐姐来得好巧,快屋里坐!” 婉儿拿一方丝帕捂了嘴,瞧了依拉洪一眼,又瞧一眼吴越,吃吃地道:“我来打扰到殿下和妹妹了。” 吴越笑道:“我巴不得姐姐日日都来。”说罢拉着她到罗汉床上坐下,自己走到桌边那张黄花梨雕勾云纹方凳上坐下。 依拉洪将手中那半只柿子递过去,道:“婉儿,这柿子很甜,尝尝!” 婉儿推辞道:“殿下给妹妹吃。” 依拉洪笑道:“她已吃过半只。” 回骰天寒地冻时节,牛羊ròu不缺,却偏偏少蔬果,婉儿不知依拉洪从何处得来这种好东西,她一面笑道:“好,我最爱吃柿子。”一面便接过咬了一小口,又赞道:“果真好甜!” 便在这时,只听敲门声咯咯响了两下,依拉洪道:“进来!” 那门一开,奴日汗便夹着一股寒风进来,先向依拉洪行礼,又向吴越和婉儿行礼,道:“两位姑娘好!” 婉儿眼尖,一眼瞧见他手中提了只笼子,笑道:“奴日汗,笼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那笼子外面用一层黑纱罩了,只听里面传出一阵吱吱轻响,显是关了只小动物,奴日汗将面上黑纱除去,里面果真装了一只狐。 只见那狐身量尚小,长着一双小小的耳朵,尖尖的嘴上只长了一圈绒毛,通身如炭火般火红,竟无一根杂毛,竟是一只世间罕见的红狐。 奴日汗道:“这是属下今日猎的,特地给殿下送过来。殿下,用红狐的皮子做衣袍,穿了可除百病!” 依拉洪朗声笑道:“这么小只狐,能除下多大张皮子?” 奴日汗道:“皮子不用多,只须一条,滚在大氅边上便是了。殿下身强力壮,原本也用不上,可” 他眼瞅瞅屋中两位丽人,心中犯愁,这狐只有一只,皮毛甚少,殿下若要送人,送给哪位姑娘呢? 只听依拉洪笑道:“不错,老人们都这么讲,红狐皮子可驱邪,我原不信这世上竟有红色的狐,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奴日汗道:“狐生xìng多疑狡猾,想要活捉着实不易,殿下从前久居长安,自然不能见,属下每年冬日打猎,倒可见几只,可这也是第一次猎住!” “奴日汗心好,每年可见这世上罕见的精灵”,依拉洪笑道,转向对吴越道,“越儿身子单薄,我命人将这狐皮毛除下,给你镶在那件十字貂毛大麾上。” 那小狐似是听懂几人说话,知道这群人要将自己皮毛剥下,脸上又是惊恐又是焦急,一双大眼滑溜溜地在几人脸上转了几转,最后定定地落在吴越脸上,用一双小爪子搭在笼上,冲她吱吱叫个不停。 婉儿笑道:“狐这么小,便是镶在大氅上也只有一小片,婉儿倒有个注意!” 依拉洪笑道:“还是婉儿足智多谋,快说!” 婉儿笑道:“这狐尚未成年,瞧它只怕还未断nǎi,咱们若将它当作诱饵放归山林之中,它爹爹妈妈定会赶来相救,到时别说一件大氅,便是几件,也都有了!咱们一人一件,不正好么?” 奴日汗拍手道:“好,真是一条妙计,明日一早我便会去布下陷阱!相信到了傍晚时分,必有收获!” 婉儿脸上大现得意之色,却听吴越道:“公子,越儿求你一事!” 依拉洪笑道:“越儿直说便是!” “越儿求公子不要杀了它!”吴越蹙眉道。 依拉洪一怔,只见吴越一脸哀伤,道:“万物皆有灵。越儿自幼被卖到花满楼,与父母生生离别,自知这其间滋味。今日小狐与它爹爹娘亲分开,必也是痛苦至极。越儿不忍见这么罕见的小狐,来这世上不过数日便要被杀死剥皮,求公子答允!” 说罢吴越走到依拉洪面前,屈膝行礼道:“公子若不应,越儿便不起来。” 自认识吴越,她还未向自己求过任何一件事。依拉洪朗声大笑道:“莫说一只小狐,越儿便要我依你一千件事,一万件事,我也都答允你!” 说罢伸手扶吴越起来,吴越大喜,忙道:“越儿放了它可好!” 奴日汗生在回骰,生下来放牧打猎,从不懂汉人女儿家这些怜香惜玉的天xìng,只觉自己费尽心机才抓到的小狐又给放回山林,心中大感不舍。 却听依拉洪对她柔声道:“好,咱们一会便去山林放了它!” 奴日汗心中痛了一痛,只好挠了挠头皮,婉儿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抿着嘴笑道:“奴日汗,妹妹这时在替你祈福呢,你还不谢谢她?” 奴日汗从不知什么佛教里的祈福,只知眼下依拉洪殿下对吴越言听计从,从未有半点违拗,对方是殿下,自己也自然不敢有半点违拗,只得硬着头皮道:“谢谢吴越姑娘。” 吴越笑道:“我请你日后也别再抓它回来好么?还有,也不能抓它的爹爹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屋中几人都一齐笑了,依拉洪道:“奴日汗,日后越儿说什么,你照做便是,便当是我说的!” 奴日汗哭着一张脸道:“好,日后我不抓红狐,还让大伙都不要抓它们!” 吴越拍着手笑道:“如此最好,奴日汗,多谢你啦!” 奴日汗也笑了,眼睛却又向婉儿身后瞧去,可仍是只见到应儿,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失落。 婉儿知她心思,叹了口气,道:“小满眼下只怕已回到花满楼了。” 奴日汗几次去婉儿屋里找小满,却再也没见到她,后来婉儿在她一件衣衫中找出书信一封,才知她不愿在这苦寒之地久留,独自一人回了大唐。 奴日汗心中失落,喃喃自语道:“她走,为何也不跟我说一声。” 婉儿叹了口气,道:“莫说你,她跟了我五年,走时也不曾跟我讲一句,我待她与应儿,便如亲姐妹一般,她便这么一言不发地说走便走,想着也是心寒。” 应儿瞧瞧依拉洪,又瞅了一眼奴日汗,小声劝道:“小姐,小满到底年纪小些,别跟她计较了。” 依拉洪一早知道小满回唐,心中大叫不好,转念一想,小满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便是回到长安又能惹出多大是非? 他心念一转,命人飞鸽长安做下安排,自己也不理会此事,此时见奴日汗沮丧,笑道:“奴日汗,婉儿身边,可还有一位姑娘。” 应儿一张俏脸顿时红了,道:“公子怎拿奴婢开玩笑?” 几人说说笑笑间,塔可古娜端着一只大食盒走进来,吴越知道是晚饭菜食送过来了,便对她道:“再取两双碗箸,公子和姐姐一块吃。” 吴越来此间两月,每日学说回骰语,她本天资聪慧过人,又肯用功,日积月累,竟已能和回骰对话。 塔可古娜应了一声,便要去取碗箸,却听依拉洪笑道:“这点饭食,我一人吃还不够呢,塔可古娜,取一双就可,她们姐妹吃罢!” 塔可古娜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先将几只盘碟取了出来。 她先取出一只小碟,里面只装了巴掌大块牛ròu,碗底用板栗、金丝小枣、莲子衬垫着,颜色煞是好看。 婉儿惊道:“回骰人也能做出这道‘万福ròu’,真是万万想不到!” 奴日汗笑道:“这是从山东齐州寻的一位厨子,据说他祖上是位御厨!” “万福ròu”原是道上等佳肴,选的乃是五花ròu,回骰人不吃猪ròu,是以牛ròu代替。 只听婉儿笑道:“‘万福ròu’要经蒸、煮、烹、zhà、扣五道工序,用八角、桂皮小火煨上一个多时辰,肥而不腻,原本是给宫里的皇上与妃嫔们吃的,原来这是位御厨之后,难怪会烧这道菜!” 吴越一声低低惊呼,她竟没料到日日为自己做饭食之人竟大有来历,乃是依拉洪为自己千辛万苦所寻觅而来,心头不由一热,看向依拉洪,依拉洪也正瞧着她,对她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奴日汗笑道:“便是你们皇帝,也未必有这口福想吃便能吃罢!” 婉儿叹道:“是啊,那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下在长安替我过生日,从宫里请来位厨子,做了这道菜,我才尝到一回。”说罢一双眼瞧向依拉洪。 依拉洪淡淡一笑,端起杯来喝了一口nǎi茶,道:“今年葡萄丰收,葡萄干也比往年大些!” 说话间,塔可古娜又端出一只小碟,却是盘白灼菜心,只见那绿绿的叶子上浇着一层鲍汁,香味萦绕,久久不散,婉儿道:“如今这冰天雪地里,却是从哪里寻得的这新鲜蔬果?” 奴日汗笑道:“吴越姑娘一来这里,殿下便命人在后山辟出一块空地,用毛毡搭了个棚子,每日在里头生些炭火,不想才过三五日,地里种的苗子真长出来了!” 婉儿对吴越笑道:“妹妹不似我,我先前还担心妹妹吃不惯这里的牛羊ròu,哪知殿下早想得如此周全!” 婉儿摆手笑道:“妹妹吃不惯牛羊ròu,我倒爱吃,如今一顿不吃,便觉不痛快,我还是回去吃罢!”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对依拉洪屈膝行了个礼道:“殿下,婉儿回去了!” 依拉洪脸色淡淡地笑着,轻轻嗯了一声,拿木勺盛了半碗米饭放到吴越面前,吴越起身对婉儿道:“姐姐留步。” 说罢她去一个立柜的抽屉中取出一只小包来,道:“姐姐拿这个去。” 婉儿问:“这是何物?” 依拉洪笑道:“越儿,南诏国送来的红茶,你不是最爱喝么?” 吴越只怕今日已让婉儿心中难过,有心想要弥补心头歉意,便道:“越儿喝了夜里睡不安稳,还是送给姐姐。” 婉儿想要推辞,却见依拉洪对自己微微一笑,便笑道:“从前在花满楼日日喝上好的瓜片,从未想过喝红茶。冬日里还是红茶最好,妹妹若不爱,姐姐可不客气!” 吴越道:“姐姐不必客气。” 她将婉儿送至门口,婉儿转身又对依拉洪福了一福,带着应儿回自己屋而去。 ☆、婉儿醉酒 暮色渐浓,婉儿出了吴越住的寝殿,加快步子,穿过一排排屋舍,一路一言不发,应儿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亦不敢开口。 婉儿回到自己屋前,一把便推开房门,径直走到炕上坐下。屋里冷冷清清,炉子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应儿跟在后头进屋,急急地去生火。她心中紧张,拿着火石连敲三下才把火引燃。 火慢慢旺了起来,照得屋子有了些暖意,应儿不敢说话,正要退到隔壁房间,只听婉儿冷冷说道:“我渴了。” 应儿应了一声,忙退了出去。婉儿坐在炕沿,慢慢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屋子也不知从前是谁人所住,和其他回骰人住的屋子相较,除了屋中一张大炕,四周墙上用毛毡铺了一层,桌上摆了两件玉器,那是依拉洪特地命人给婉儿送来的。 自第一次去吴越房里,婉儿便觉两人房间宛如天上人间一般。她瞧着空dàngdàng的大屋子,低头瞧见自己的衣衫。 离开长安时太过匆忙,婉儿随身并未带一件衣衫,她早已改着胡服,连发髻也一并梳成了回骰女子的长辫子。 她的手轻轻拂过那小团蜀锦织就的胡服,还能想起依拉洪第一次见自己梳成小辫的模样,那神情仿佛在欣赏难得的美景,他还赞叹道:“婉儿天姿国色,扮成回骰女子,不输唐装。” 蓦地,心里却腾起一股心酸,和着一股无名的懊恼,似炉中的火苗一般,舔舐着婉儿的胸口。 忽听应儿声音传来:“小姐,茶来了。” 应儿手中端了只木托,里面那只琥珀碗中正袅袅地散着热气。婉儿瞥见那茶汤是红的,在rǔ白的碗沿上形成一道金圈,蹙眉道:“哪来的茶?” 应儿轻声答道:“是刚刚吴越送的南诏国的红茶!” 话音未落,婉儿手猛然一拂,只听“啪”地一声,那托盘连同茶碗一起被打翻在地,应儿吓得脸色一变,低头蹲下去将地上的残碎裂片收拾了去,再拿家什来将地上茶水弄净。 婉儿仍坐在炕沿上默不作声,那张娇媚的脸庞好似屋外的天空,一时比一时更yīn沉。 便在此时,只听两声敲门声响,一个回骰女子将门推开,用回骰语对应儿喊了一句,应儿对婉儿低声道:“小姐,晚饭准备好了,奴婢去给你端来。” 婉儿仍一声不发,应儿咬了咬唇,跟那女子去了。片刻,她又回到屋中,将一只木托放在桌上,对婉儿道:“小姐,吃些东西吧!” 那木托上放了一只碗,里面装着热腾腾的手抓羊ròu,香气扑鼻而至,婉儿眉头一蹙,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似要吐出来一般,忙挥手喝道:“端出去,我不吃!” 应儿怔了一怔,心中大为犹豫,隔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夜里冷,饿着肚” 话音未落,婉儿几步奔到桌前,伸手一拂,那盛着羊ròu的碗便摔在了地上。 应儿吓得不敢再劝,呆了一呆,只得又去收拾地上的残渣,只听婉儿自言自语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应儿抬头见她一双杏仁大眼直愣愣地瞧着自己,忙低下头去,半晌,才轻声说道:“殿下待小姐,还算不错,隔上几日,总能来瞧瞧小姐,屋里缺什么东西,也能想着送来。” 婉儿似没听见她的话,眼睛慢慢扫过屋子,轻声道:“我有的,她都有,她有的,我却一件也没有!” 应儿心中一酸,轻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婉儿蓦地听到“回去”二字,身子颤了一下,问道:“回去?去哪儿?” 应儿低声道:“咱们回长安,回花满楼去!” “长安?花满楼?”婉儿梦呓一般重复道,忽而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里带着哭音,应儿只听得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悚然。 半晌,那笑声又戛然而止,婉儿眼睛停在屋中一只绿色瓶子上,说道:“我要饮酒!” 应儿应道:“是!”却没敢动,婉儿恼道:“你愣着干什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应儿只得去拿了一只夜光杯来,从那长颈瓶中倒出一杯来,端给婉儿道:“小姐,公子说这瓶葡萄酒是上等佳酿,饮多了会醉的!” 婉儿横她一眼,一把将杯子夺去,恨恨骂道:“闭嘴!你一个丫头,轮得到你说话么?” 应儿眼圈一红,低下头去应道:“是!” 婉儿一仰脖子,将那满满一杯酒咕咚咕咚喝个干净,她伸手背在唇边一拂,将杯子向应儿眼前一送,道:“倒酒!” 应儿抿了抿唇,却不敢劝,只得又倒了一杯酒递上去,婉儿怔怔道瞧那杯中注着的红宝石般光晕的酒液,嘴唇牵了一牵,一仰脖子,又将那酒一口气喝干,又将杯子递了过去。 应儿接过杯子,这次却不敢倒满,只倒了半杯过去,婉儿接过去,突然淌下泪来,她轻声道:“殿下说这是上等佳酿,王宫所藏不多,婉儿便一直留着,等着殿下来和婉儿一起品酒。” 说罢她蛾眉一蹙,将杯举到唇边,眼角一滴泪水滚进杯里,她一仰脖,将那和着自己眼泪的酒一气饮干,怔怔地望着空空的杯子,喃喃自语道:“殿下不会来了,婉儿一人喝了它!” 应儿正yù相劝,却听婉儿又喝道:“没瞧见杯子空了么?倒酒!” 应儿硬着头皮劝道:“小姐,今日别喝了,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婉儿斜眼瞧了一眼窗外,天仍残着一丝亮色,婉儿咯咯笑了起来,道:“应儿,若咱们此时在花满楼,在做什么?” 此时长安,应是红花扶路,此时的花满楼,应是箫鼓喧空,与之眼前的这番冷清,应是天壤之别。 应儿低头不语,婉儿又厉声喝道:“倒酒!死丫头!你听见没有!” 应儿眼泪一滴滴滑了下来,泣道:“小姐,今日不能再饮了,再饮便醉了。” 婉儿闻言杏眼一瞪,从炕沿上下来,跌跌撞撞向应儿扑了过去,一把便将她手中酒瓶夺了过去,仰起头,口对着那细细的瓶颈便喝了起来。 应儿大惊,忙伸手去夺那瓶子,口中叫道:“小姐,不要再喝了!” 婉儿自顾自地往嘴里倒酒,伸出手来向应儿一推,应儿没料到婉儿用尽全身力气,一时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眼睁睁地瞧着婉儿一气将大半瓶倒入腹中。 婉儿不知自己灌了多少酒下肚,初时只觉心中难受痛苦,待那冰凉的酒液落入腹中,头陡地一阵昏沉,只觉心中那块压了多时的巨石一下便没了踪影,身子随即轻飘飘起来,说不出的一阵舒畅。 那瓶里却再也倒不出酒来,婉儿手一扬,将空瓶掷了出去。应儿猝不及防,想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只听“砰”的一声,那只琥珀长颈瓶摔在地上,断成无数碎片。 应儿泣道:“小姐何苦糟践自己!” 话音未落,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应儿打了个寒噤,却见婉儿一把将房门打开,一条腿已迈了出去,应儿慌忙上前去拦,道:“小姐要去哪里?” 婉儿头脑昏昏沉沉,只觉半刻也不能在这屋中呆下去,她一把推开应儿,喝道:“我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 说罢便迈出屋去,应儿拦她不住,只得眼睁睁瞧她踉踉跄跄地去了。 这晚弯月如钩,密云千里。婉儿漫无目的地走在回鹘王宫,光秃秃的树枝上残着雪,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婉儿从屋里出来,被夜风一吹,脚步不觉踉跄起来。 忽觉有些累了,她止住步子,四下一顾,看见松树下有一块大石,于是缓步走上前去,伸手胡乱拂了几下,将石头上的积雪扫开,便坐了上去。 她仰头瞧瞧头顶那轮明月,呆呆出神,想起在花满楼时,与公子初见,此后公子便宠着自己,夜夜陪在身边,耳鬓厮磨,是何等快活。而如今,独自一人空坐树下,只有冷月残雪相伴,又是何等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儿起身想要离开,忽听远远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循声望去,只见远远两个人影正携手而行。 婉儿醉眼朦胧中,便认出那两人正是依拉洪与吴越。 月光下依拉洪显得更加玉树临风,婉儿心中一喜,唤道:“殿下!” 想是隔得远了些,依拉洪与吴越并未听见,两人向着北面径直便去了。婉儿心头一急,向两人追了上去。 她喝多了酒,此时被风一吹,脚步踉跄,竟追两人不上,眼睁睁瞧着两人出了后宫宫门朝山上走去。 婉儿怔了一怔,想要放弃却心有不甘,当下提起裙摆又追了上去。 王宫后面是一座小山,苍松古柏,树顶上都顶了一层白雪。婉儿跑入林中,只见黑沉沉一大片林子无边无际,哪里有依拉洪和吴越的影子。 婉儿不由一阵灰心丧气,扶着一棵树喘气。 正在此时,却听见脚蹋雪地声,婉儿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了过来。 婉儿心头一喜,疾步走上去,对那人盈盈一拜,道:“殿下!” 那人一怔,回了个礼,道:“婉儿姑娘!” 婉儿一双醉眼扫过那人俊美脸庞,认出此人不是依拉洪,却是莫尔哈特。 虽是醉了,婉儿心念一转,对莫尔哈特轻轻一笑,道:“公子这是去哪里?” 莫尔哈特见她双颊晕红,一双眼半睁半合,一身香味裹着酒气扑鼻而来,知她饮了不少酒,忙躬身道:“我自幼常与殿下在此林中玩耍,只要无事,便喜欢到这里来。” 婉儿点头笑道:“公子这便要回去么?” 莫尔哈特点头道:“时辰已晚,莫尔哈特该回去了。” “好,好”,婉儿笑着连连点头,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向地上直摔了去。 莫尔哈特忙伸手相扶,一把将她腰揽住,道:“婉儿姑娘怎今日饮了不少酒?” 婉儿身子轻轻倚在莫尔哈特臂弯之中,笑道:“婉儿想着公子,不觉多喝了几杯。” 那声音柔媚至极,听得莫尔哈特一怔,眼瞧婉儿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尽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便似要淌出水来一般,他忙道:“婉儿姑娘,我是莫尔哈特。” 婉儿一双醉眼眼波流转,轻轻扫过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伸一只手轻轻勾住他脖子,娇声道:“婉儿知道!” 回鹘女子多明朗爽快,莫尔哈特真没见过世上竟有如此艳媚入骨的女人,只见她媚眼如丝,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语音腻中带涩,软绵绵的,说不尽的缠绵婉转,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 莫尔哈特脸上一红,忙用力想让婉儿站直,婉儿被他一推却反而向他怀中滚去,莫尔哈特大急,手上用力,却觉婉儿身子软若无骨,一推便要向地上倒去一般,只得将她尽力和自己保持一些距离,道:“婉儿姑娘醉了!” 婉儿吃吃一声娇笑,倚在莫尔哈特臂弯之中,玉臂轻展,伸手将自己一根细细的长辫拨到胸前,拿一根白葱般的手指缠绕在青丝末梢,腻声道:“公子,婉儿美么?” 莫尔哈特蹙眉道:“婉儿姑娘很美。” 婉儿又问道:“公子家中娇妻与婉儿相较如何?” 莫尔哈特摇摇头,道:“我没有娶亲。” 婉儿吃了一惊,只觉莫尔哈特手上力道使来,不由身子怔了一怔,站稳在地,随即便笑道:“公子莫不是也喜欢上吴越妹妹了吧!” 莫尔哈特孪生哥哥为作替身,已死在长安,他心中将这笔血债算入大唐名下,一心想着的便是为兄长报仇,听婉儿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她所指的人是谁,当下道:“殿下心尖上的姑娘,我们不敢觊觎。” 婉儿一听“心尖上的姑娘”,心头一痛,也无视莫尔哈特脸上表情,自语道:“我那大唐来的妹妹,有倾国倾城之貌,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你怎会不喜欢?” 说罢她伸出手又勾住莫尔哈特脖子,斜睨着他道:“公子骗婉儿,公子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定喜欢妹妹。” 莫尔哈特推开她,冷冷说道:“姑娘喝多了酒,还是早些回屋安歇吧!” 起先婉儿见他脸上一红,还道他已对自己动心,此时却见他变了一副脸,却全无道貌岸然之假意,当下也冷冷一笑,道:“公子若对婉儿无意,那日为何不杀了婉儿?” 莫尔哈特一怔,道:“我瞧依拉洪殿下心头不忍之意,不过是顺他的意罢了!” 听闻此言,婉儿眼圈一红,眼眶之中便含有泪花,她道:“他早已变心,恨不得世上再无我婉儿,怎舍不得杀我?” 莫尔哈特见她神情凄苦,不忍多说,将眼瞧向一旁,却听婉儿又媚笑道:“他对婉儿腻了,可公子还不知婉儿的好。” 她娇笑着又向莫尔哈特怀中倚去,莫尔哈特大惊,又恐有人看见,慌忙去推婉儿,婉儿两只手死死勾住他腰肢,口中说道:“公子风流倜傥,婉儿早倾心已久。” 莫尔哈特隐约间似听到脚步声响起,心中更急,奋力一挣,终于睁开婉儿,婉儿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开,身子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婉儿一生自负自己美貌,多少大唐王公贵族千金难买自己一笑,她跌坐在地上,愕然看向莫尔哈特,说什么也不信眼前这个不谙男女之事的男子能抗拒得了自己,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恼怒。 却听莫尔哈特冷冷说道:“婉儿姑娘今日醉了,莫尔哈特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会对任何人讲此事,以后请姑娘少饮些酒!” 说罢他便大步走开,婉儿又惊又怒,心中脑中皆是一团乱麻般,千头万绪,无从理起。只听得身后一阵细碎脚步声响,应儿奔了上来,道:“小姐” 应儿俯身去扶婉儿,婉儿起身站定,打量应儿脸庞,只见她满脸惊惶,不敢直视自己眼睛,知道刚才发生之事已全被她瞧入眼里,心中更是恨恨不已,咬牙切齿,半晌才道:“回屋!” ☆、两个心愿 回骰近年来兵革不兴,可汗阿萨兰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众回骰人对他十分爱戴。王宫虽有侍卫戒备,却不森严,背倚的是一座青山,乃是王室园囿,可因无围栏作护,百姓也可自由进出。 此时此刻,疏星浮荇叶,皓月上松梢。山上长的大片松柏,酷寒不凋,叶上铺着层层积雪,一眼望去,朗月下青松苍苍,白雪皑皑,真是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桂罗万层云。 忽听得寂静山林之中响起咯吱咯吱脚步声响,一男一女踏雪而来,只见两人美貌华服,气度清贵高华,令人不敢逼视。 这两人正是依拉洪与吴越,依拉洪依了吴越,要放了小狐,待吴越吃过晚饭,便一手携了她的手,一手提着关着小狐的笼子,从王宫后门出来,走入这片山林之中。 那小狐颇通人xìng,似是知道自己已逃过劫难一般,在小笼子里安安静静趴着,全无了刚才的焦躁不安。 两人走到一片空地之上,依拉洪将笼子放在地上,对小狐道:“今日算你运气好,碰上越儿。” 吴越对他莞尔一笑,蹲下身去,对小狐说道:“我放了你,你可得跑得远远的,别再让人给抓住了。” 依拉洪笑道:“你放心,奴日汗会放话出去,没人会再捉它了。” 吴越点点头,将笼子打开,小狐一下窜了出来,却没有想要马上逃走的意思,反而伸出一只爪子,轻轻地碰了碰吴越的衣袖。 吴越会心一笑,伸出手去,那小狐立刻跳了上去,冲她吱吱叫了起来,吴越伸手轻轻摸了摸它那蓬松的大尾巴,说道:“你长得真好看,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嗯,叫什么好呢?对了,叫你‘红云’好么?” 那小狐似听懂了她的话,吱吱叫了两声,吴越喜道:“公子,它喜欢这个名字。” 依拉洪瞧她一脸稚气,像个小孩子般,不由微微一笑。 吴越对小狐道:“我可真有点舍不得你,可是你得回去找爹爹妈妈,要不它们会难过的。” 说罢她将手放回到地上,那小狐转身便向山林奔去,奔出数丈,突而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望着吴越,吴越蓦地心口一酸,十分难过。 一人一狐,脉脉相视良久,那狐才又吱吱叫了两声,发足向树林奔去,这次却再没回头,终于去而不返。 依拉洪见吴越眼露不舍,知她难过,轻轻揽过她的肩,道:“小狐被关了一日,现下心里欢喜得紧,越儿别难过了。” 吴越嗯了一声,叹道:“公子滞留长安十余年,定然和小狐一样痛苦。只是大唐回骰向来jiāo好,为何要扣公子于长安?” 依拉洪淡淡一笑,道:“春秋时越王勾践被夫差扣为人质十年,后卧薪尝胆,终于成就一番伟业。” 吴越点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公子日后也会成为一方霸主。” 依拉洪仍是淡淡一笑,握住吴越的手道:“汉人狡诈,派人日夜监视于我,我无法细心照顾你,累你险些被大火烧死,越儿,你可怨我?” 依拉洪在长安之时,常常出入花满楼,往往一掷千金去博美人婉儿一笑,谁也没曾料到,那不过是他掩人耳目之为。自与吴越相识,又恐人发觉自己真心所爱,日后会累及吴越,故而对她故意敬而远之,一个月才去瞧她一次。 吴越想起那场大火,心有余悸,道:“公子愿与越儿同生共死,越儿哪会有半点怨言。” 吴越倚在依拉洪怀中,娇羞可人,依拉洪心中一dàng,正要去亲吻她的唇,忽觉天边一亮,两人仰头看去,只见一颗大流星从天际边划过,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吴越又惊又喜,道:“公子,快许愿!” 坊间相传,当流星划过天际,若能在流星消失前许下一个愿望,无论如何为难之事,皆能称心如意。 吴越如今十七岁,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流星,她对依拉洪说完,自己便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起愿来。 依拉洪于这种小儿女情结不以为然,却见吴越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忖道,不过心头默想件事,也不费神,何不顺了她意。 当下自己也像吴越一样合起手来,心中默念,也许下一个愿来。只听吴越轻声道:“民女吴越诚心祈祷,希望老天有眼,帮民女实现这个愿望。” 那言辞极为恳切,听得依拉洪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见她睁开眼拍着手笑道:“公子许完愿了么?” 依拉洪见她笑靥浅浅,月光下一双美目瞧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要诉一般,他点点头,只觉心平气和,胸中便如这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一般静谧安静。 他微微一笑,从腰间取出那支玉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那萧声似惊涛拍岸,似万马奔腾,似他有满腔热血,却不知如何抛洒一般。吴越只听得一阵头眩神晕,心潮起伏澎湃。 依拉洪吹了一阵,转而看她一眼,目光渐渐柔和起来,那萧声也转而婉转缠缠,如鸟上枝头,如蓓蕾初绽,吴越心旷神怡,只觉身子灵动,想要翩翩起舞。 依拉洪知她心思,缓缓退开两步,吴越长袖一展,便在雪地上舞了起来。 但见月白与白衣共舞,清辉与素颜映衬。粉妆玉琢的雪地如梦如幻,也似要发出一声赞叹一般。 良久,萧止舞歇,依拉洪将玉箫放回腰间,吴越垂眸道:“越儿不善舞,不如婉儿姐姐。” 依拉洪轻轻揽过她腰,道:“随心之舞,最能动人,越儿的舞,发于内心,世上无人可及。” 吴越长长睫毛一跳,顽皮问道:“公子许的什么愿?” 依拉洪道:“我许愿” 话未出口,嘴唇便被吴越一只手轻轻掩住,吴越笑道:“姐姐们说,若说出来便不灵了。” 依拉洪朗声大笑道:“好,我不说。”他伸手握住吴越的手,道:“明年此时,我的愿望定能实现。” 吴越见他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忖道,公子说过要娶越儿,莫不是许下心愿一年内娶我为妻,她心中暗喜,脸上便红了起来。 只听依拉洪问道:“越儿的心愿,可是何时能说出来?” 吴越叹了口气,道:“越儿不知,只盼着那一日早早到来。” 依拉洪见她脸上又是娇羞,又是失落,忖道,你不过许愿我早日迎你过门,这有何难?当下握着她的手道:“越儿的心愿,迟早会实现的。” 吴越道:“咱们把各自心愿写出来,埋在地下,等有朝一日,再挖开来瞧,岂不是好?” 依拉洪笑道:“好!” 吴越却顿足叹道:“坏了,没带笔墨。” 依拉洪道:“这有何难?” 说罢他在树林里寻了一根干枯的树枝来,取火刀火石点燃,得火燃尽,树枝便成了一截天然墨笔。 吴越拍手叫好,取出一方丝帕,又有些舍不得道:“这帕子才用一年,怪可惜的。” 依拉洪道:“明日我给越儿再送几条去。”说完便接过帕子,用手一撕,撕成两片,将一片递给吴越,自己在另一片上写了起来。 两人将各自心愿写上,折了几折,依拉洪取出一柄短刀,扒开积雪,在地上泥中掘出一个坑,将两人丝帕放了进去,重新埋好,再起身打量四周,在最近一棵树上做下记号,心中记下这坑的位置,对吴越笑道:“安拉保佑,咱们明年此时可以打开丝帕。” 他伸手揽过吴越,真是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雪地中一对璧人相拥而立,静夜安好无声。 ☆、密林深处 自放走小狐,又接连下了好几月大雪,吴越时时望着那鹅毛般大的雪花出神,心中牵挂那只小狐是否已找到自己爹爹妈妈。 这日雪止,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吴越弹了一会琴,走到窗边,心中又生起一丝后悔,早知下如此大雪,不该放走了它,那小东西若找不到爹娘,只怕已然冻饿而死。 正想得出神,忽听到吱吱轻响,吴越向窗外一瞧,那地上蹲着一个小东西,全身火红,一条大尾巴正高高翘起,正是那只小狐。 吴越心中又惊又喜,道:“红云!你怎么回来了?” 她忙打开房门出去,只见那小狐一双大眼骨溜溜地对自己一转,似有话要讲,当下便走上去,想要伸手去摸它,不想那小狐见她手要碰到自己,转身一窜,远去丈许。 吴越嗔道:“你既回来,为何又怕我。” 那小狐见吴越不追上来,在原地打了个转,吱吱叫了起来,吴越忖道:“狐通人xìng,莫不是它想告诉我什么秘密?” 当下向它走了两步,那小狐果然又向外奔去,奔了一会,又停下来看吴越有没有跟上。 一人一狐,一后一前,小狐跑跑停停,将吴越又带入那片山林之中。 吴越见越走越偏僻,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大树,心中害怕起来,忖道:“若再跟它走,只怕迷路找不着回家了。” 当下便止了脚步,不想再追,却见那小狐蹲到一块大石上,冲自己吱吱直叫,声音颇为焦躁。 吴越见它上蹿下跳,便向那石头瞧去,这一瞧之下,大吃一惊,只见那大石底下,露出一片白色裙衫来,似是有人躺在那里。 吴越大惊失色,险些便要失声叫出来,她勉强定了定神,向那大石走去,那小狐见吴越发现石下之人,吱吱叫了两声,转身没入树林之中。 那大石底下果然躺了个人,只见她长发散乱,双手被绑在身后,脸侧在一旁,一动不动,吴越以为是个死人,忍不住尖叫一声,那人听到声音,身子动了一动,吴越一颗心怦怦乱跳,觉得那人身形颇为眼熟,再瞧一眼,忍不住脱口叫道:“小满!” 那人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身子猛地一颤,可惜手脚均被麻绳缚住,只得拼命想转过头来。 吴越忙走上前扶起她,只见果然是小满,一张脸满是泥土污垢,嘴唇干裂,见到自己,一双眼便滚出泪来。 吴越手忙脚乱除去那缚住她的麻绳,只觉她全身冻得像块冰一般,忙除下自己袍子披在她身上。 小满想要起身相谢,身子一歪,却又倒在地上,吴越不知她为何到了这般地步,心中自是又是惊恐又是慌张,心中忖道,无论如何,先将人救回去再说。 当下扶她起来,小满浑身颤抖,站立不稳,吴越不忍见她费力,当下说道:“你在这儿多等片刻,我去叫婉儿姐姐来帮忙。” 说罢起身yù走,不想裙摆却被人死死拽住,吴越愕然瞧她,小满满腔惊惧之色,嘴唇翕动了好一阵,才似积蓄了足够的力气一般低声说道:“婉儿要杀我!” 小满说完精疲力竭,将眼闭上,任由眼泪滑落。吴越怔了一怔,又觉满腹疑问,却又知眼下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陪在一旁。 隔了良久,小满被绑了多时的手脚终不再麻木,当下便由吴越搀着,一步步向王宫走去。 两人进屋,塔可古娜正在收拾屋子,突然看见吴越搀着一个女子走进屋来,吓了一跳,只见那女子面色惨白,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堪,似已精疲力竭。 “小姐,她是谁?”塔可古娜上前帮忙,一边问吴越。 吴越心知此事蹊跷,隐隐不安,对塔可古娜道:“她迷了路,你去弄点热汤来喂她。” 两人喂了些热汤和食物给小满,塔可古娜又带了她去沐浴更衣,等小满收拾妥当,这才缓过气来,此时已日落西山,时近傍晚。 小满大难不死,沐浴出来回到屋中,便对着吴越径直跪了下去,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吴越忙伸手扶她起来,问道:“小满,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满已是泣不成声,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吴越被塔可古娜带到阿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兰汗寝宫,帕勒塔洪知道依拉洪从长安带回个女子,为讨好于婉儿,便将吴越那张琴送到婉儿处。 他却不知婉儿从不弹琴,只命小满将琴放在桌边,刚好依拉洪来瞧婉儿,婉儿担心依拉洪认出吴越之物,忙使眼色让小满将琴抱走,哪知小满浑然不觉,反而指着那琴说道:“帕勒塔洪说那掳来的女子长得极美,还弹了一手好琴。” 正在喝茶的依拉洪闻言抬起头来,看见那张九霄环佩,脸色顿时大变,问明原由,当即便匆匆离去。 婉儿大怒,对小满喝道:“贱人,你敢背叛于我?” 小满本想狡辩,可一见婉儿那从未见过的怒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婉儿将小满关起来,要活活饿死她,还好应儿心软,看在往日情分上,每日偷偷给她送些水和食物。 这一关便是三月,前几日婉儿忽而又命应儿将她扔到山林中去,想让漫天大雪将她活活冻饿而死。 小满在雪地中冻了三日,原本已经绝望,却没想到自己因穿了一身白衣裙被小狐误以为是吴越,将吴越带来救了她。 她几口热汤热食下肚,便精神了大半。小满原本口齿伶俐,当下滔滔不绝地说得吴越只觉一阵心惊ròu跳。 吴越怔怔半晌不语,末了才道:“我原本以为是姐姐救了我,不成想却是你,还险些累你赔上自己一条xìng命!” 婉儿对自己向来很好,吴越先前心生愧疚,无奈身不由己,到了此间,见婉儿口口声声叫自己妹妹,毫无醋意的样子,也渐渐放下心来,却万万没料到,原来她并非毫无芥蒂。 塔可古娜在一旁伺候着,她只懂一点点汉话的日常用语,见小满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自是半点没听懂,吴越见她一脸茫然,便对她道:“塔可古娜,你忙了半日,也累了,下去歇息罢!” 塔可古娜答应着去了,吴越蹙眉凝神,呆了好一会,才叹道:“姐姐容不得我,为何不直说。” 小满卷起衣袖,只见那胳膊上青斑点点淤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吴越低低一声惊呼,道:“婉儿姐姐如何下这般dú手?” 小满忿然道:“我这身上被她打得没半点好ròu,如此歹dú之人,小姐如何还叫她姐姐?” 吴越伸手去摸那伤,手一碰到,小满便痛得大叫一声,将手缩回去,吴越心痛得掉下泪来,道:“我原本不该来这。我若不来,公子便会一如既往地对姐姐好,姐姐便不会恼我了。” 小满嚷道:“小姐可别这么想,她在长安时已生了害你之心,她在杏仁粉里掺了dú。” 吴越一声低呼,道:“怎么可能,那杏仁粉里,只有天南星,怎会有dú?” 小满忿忿道:“天南星本无dú。斑鳌无色无味,攻dú散结,可活淤血,也无dú,可是yào三分dú,这两样东西掺在一起,xìng极寒,长期服用会令人视物不清,高烧不断,最后言语不清、神智失常。” 说到这里,小满顿了一顿,诧意地瞧着吴越道:“小姐为何安然无恙?” 她此时已将吴越当做自己主子,将“姑娘”改口叫成了“小姐”,吴越确是大吃一惊,原来那杏仁粉里果真掺了dú,亏得自己搬出去,服食不多,若婉儿再送两三罐来,只怕自己早已疯了。 她怔了一怔,道:“有日我昏了过去,小雨姐姐替我疗治,也说我中了dú,我还不信。” 小满眼圈一红,低声道:“初时我对小姐不好,小姐走时留下银子救我父亲,小满心头好生后悔,想要告诉小姐别吃那杏仁粉,却已找不到人了。” 小满父亲病危,她无奈之下向婉儿求助,婉儿却因失宠心情不好,将她骂了一顿,一个子也没给她,反倒是吴越变卖了自己的一些衣物,助她渡过了难关。 吴越见她懊悔不已,伸手握住她手安抚道:“事情已然过去,你也不用自责。” 小满摇摇头,续道:“婉儿从前从不正眼瞧周大毛,可为了除掉你,她不但委身于胡大夫,还与周大毛相好,让他放火烧了小姐的房子。” 难怪那晚睡到半夜屋子起火,街坊领居一个不来救,要不是小雨碰巧住在自己屋里,只怕自己早已化为灰烬。 吴越打了个寒噤,人心隔肚皮,哪曾料到待自己亲如姐妹的婉儿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 只听小满续道:“自去年公子赎了你,便再没和她亲近过,小姐没来这里,他也只看过她两三回而已。” 吴越叹道:“公子走时将她接走,可见心里仍是放不下她的。” 小满冷笑一声,将那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又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十八那日,婉儿一早便觉得闷,便带着应儿和小满郊游,出了光化门,那车却坏了,车夫只得将车推到路旁去修,那时天热,婉儿不想晒着,便带着应儿和小满躲入一片树林之中。 应儿拿丝帕拂净一块青石,让婉儿坐在上面,小满执了团扇在一旁为她驱赶蚊蝇。 正在无聊之时,却听一个男子声音从一块大石背后传了出来,他说道:“殿下还是快离开这里,只怕夜长梦多,殿下要接的姑娘,莫尔哈特一定会给殿下接去。” 另一人说道:“不,她不见到我,定不会跟你走!” 婉儿听到此人声音,全身一颤,应儿和小满对望一眼,均已听出那正是朱禹辰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朱公子何时成了依拉洪殿下。 只听莫尔哈特又道:“莫尔哈特办事,殿下不放心么?” 朱禹辰沉吟片刻,道:“好,你拿我这把折扇去。我俩约好未时在城外那歪脖子树下等,你一定要将她接来。” 莫尔哈特道:“是!殿下一路向北,奴日汗带了人马在鸿思寺前的桥下等着殿下。” 朱禹辰嗯了一声,小满听见一声马嘶,显是他要骑马离开,心中忖道,也不知他要等的是谁,但隐约之中觉得,朱禹辰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 却听婉儿叫了一声“公子”,便向那两人声音处奔了去。 小满与应儿只得跟在她后头过去,只见树下两个男子,均着胡服,其中一人正是朱禹辰。 婉儿面色惨白,颤声问道:“公子要离开婉儿么?” 朱禹辰没料想婉儿忽然出现,他大吃一惊,问道:“婉儿怎会在此?” 婉儿眼泪便滚了出来,道:“婉儿对公子死心塌地,公子却瞒得婉儿好苦,连名字也不以实相告。” 朱禹辰一张脸沉下来,冷若冰霜,问道:“婉儿还知道什么?” 小满见他脸色,已觉不好,忙轻扯婉儿衣衫,婉儿情急之下,已浑然不觉,道:“婉儿宁可什么也不知道。” 朱禹辰一张脸难看之极,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莫尔哈特,莫尔哈特将手摁到了腰间那柄大刀上。 婉儿何等聪明,见到这等情形,心中已知大事不好,她抱了一丝希望,不敢相信朱禹辰会杀了自己,却听朱禹辰缓缓说道:“婉儿,你不该来这里。” 只听“哧”的一声轻响,莫尔哈特已将腰间弯刀抽了出来,婉儿只觉那刀锋寒光闪闪,心口一凉,不由面如土色,对朱禹辰道:“公子如要灭口,婉儿情愿死在公子手里。” 行大事不拘小节,依拉洪为金蝉脱壳顺利回到回骰,不惜牺牲自己最好朋友,可要自己亲手杀了几年来陪在身边的女子,他仍感不忍,当下瞧了一眼莫尔哈特,脸上有了一丝犹豫。 莫尔哈特对他说了几句回骰话,婉儿半句不懂,只见朱禹辰点点头,对自己说道:“婉儿,我不杀你,你得跟我走。” 婉儿求之不得,当下也不回花满楼收拾细软,便和朱禹辰一道匆匆离开。 世间男子多薄情寡义,吴越一边感激依拉洪对自己痴心一片,一边又对婉儿升起一层怜悯。 只听小满道:“我们三人到了此间,公子待她仍算不错,吃穿用度,从未短缺。那时小姐没来,她虽抱怨公子待她大不如前,也只道公子事务繁忙,便也忍了,还想着日久天长,公子便会对她回心转意!” 想起这几月来自己受的磨难,小满一脸幸灾乐祸之色道:“等见到公子,小满将往日之事一一说了,公子若知她几次三番要害你,定不会轻饶了她!” 吴越忙道:“小满,此事万不可对公子讲!” 小满道:“为什么?她如此绝情,小姐却还要护着她么?” 吴越叹道:“姐姐待我,一向有如亲姐妹,吴越实不该爱上公子,与姐姐相争,唉。” 她连连叹息,续道:“但愿日子一长,姐姐也便想明白了,若公子因我杀了姐姐,我于心不安。” 小满无奈,只得点头道:“好罢,小姐让我不说,我便不说。” 话音一落,门口毛毡一掀,依拉洪走了进来,小满忙上前行礼,道:“小满见过殿下!” 依拉洪一愣,后面却有人惊喜道:“小满!” 只见奴日汗从依拉洪身后冒了出来,一脸惊喜,吴越上前向依拉洪行礼,依拉洪一边握住她手,一边问:“小满不是回长安去了么?” 小满噘着嘴不语,吴越拉着依拉洪走到罗汉床上坐下,一边笑道:“小满半路回心转意,便又回来了,她在山林里迷了路,还好那只小狐带我找到了她。” 依拉洪见她容颜憔悴,显是一路颠沛,吃了些苦头,不由莞尔一笑,吴越道:“越儿想留小满在屋里。” 依拉洪笑道:“我正想给越儿多添个使唤的丫头,你若喜欢,那便留下罢!” 奴日汗走到小满身边,对她低声道:“你为何回心转意,去而复返?” 小满抬头,正好瞧见他瞧着自己,不由双颊绯红,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衫一角却不说话。 奴日汗见她一脸娇羞可人,心花怒放,又低声道:“你回来便好,昨日可汗赏了我一条汗巾,我送给你!” 小满略略抬头瞧他一眼,轻声道:“好!” 声音细弱蚊蝇,几不可闻,屋里静得出奇,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吴越与依拉洪相视一笑,依拉洪瞧一眼奴日汗,咳了一声,道:“我同越儿说会话。” 奴日汗会意,一把抓住小满的手,道:“走,咱们外边去说话!” 两人身影一闪,便出屋而去。依拉洪对吴越道:“今日天冷,我带一壶女儿红来,咱们喝酒暖暖身子。” 说着便将一只白玉净瓶放在罗汉床上的炕桌上。 吴越含笑点头,起身去取了一只潮汕小风炉来点燃,再将玉书畏置于火上,将那瓶花雕酒倒入玉书畏中,片刻,便闻见满屋酒香。吴越又在酒里搁几粒枸杞,干梅子,再撒几粒桂花,屋中顿时香气四溢,暖意融融。 片刻,依拉洪执起玉书畏,在两只双耳紫珀杯中倒满,递一只给吴越,吴越双手执了杯,两人相视一笑,正要饮下,却听门口咯咯一声娇笑,一女子声音道:“好香的酒啊!” 依拉洪抬头一望,笑道:“下这么大雪,婉儿也来了。” 婉儿进屋,后面跟着应儿,应儿手中捧着一只罐子,婉儿笑道:“婉儿来瞧瞧妹妹。” 吴越淡淡一笑,道:“姐姐坐。” 婉儿脱下身上披风,应儿忙伸手接住,婉儿笑道:“这是殿下送我的羊nǎi酪,我没舍得吃,拿来送给妹妹。” 依拉洪笑道:“越儿这儿也有。” 吴越也淡淡地道:“姐姐留着自己吃吧!” 婉儿笑道:“礼尚往来!妹妹送了我南诏国的红茶,做姐姐的怎好不还礼?” 吴越点点头,淡淡地道:“谢谢姐姐,应儿,搁桌上罢!” 说罢举起杯子,对依拉洪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越儿谢公子的上等佳酿。” 依拉洪朗声笑道:“越儿有何忧愁,说来听听!” 吴越道:“算越儿胡说,罚酒一杯!”说完便要饮酒,依拉洪伸手拦住她道:“越儿想要多喝一杯么?我瞧不用罚!” 吴越对他嫣然一笑,道:“公子聪慧,越儿一点小心眼也瞒不过。” 依拉洪朗声笑道:“与越儿饮酒,真是畅快,比之当年曹cāo煮酒论英雄,不知快活多少倍!” 吴越道:“大丈夫胸怀天下,哪如越儿一介女流!”她眼角略略掠过婉儿,续道:“夫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咱们作诗如何?” 依拉洪顺着她的眼角,又才瞥见婉儿仍站在一旁,笑道:“好,婉儿,你也来!” 婉儿精于歌舞,于诗词却是一窍不通,她连连摆手道:“婉儿才疏学浅,不及妹妹皮毛,万万不想在殿下面前丢脸!” 吴越浅笑道:“姐姐今日怎如此妄自菲薄。” 依拉洪也笑道:“大唐诗人倍出,太白的诗大气磅礴,激昂豪迈,少陵的诗律切精浑,千古不朽,我虽在长安长大,却未用心于此,今日只怕要输定了。” 吴越笑道:“公子文武双全,越儿可要班门弄斧了有了,我先有了两句首联:新丰主人新酒熟,旧客过归旧堂宿。” 依拉洪当下续道:“满酌香含丹桂花,盈尊色泛梅子红。” 吴越才思敏捷,随口便续道:“云散天高冬夜暖,谁家少女挽罗裳。” 依拉洪见她眼波流漓,不由怔了一怔,才又续道:“醉来急却巴陵道,梦中疑是长安城。” 吴越拍手道:“好一个长安城,公子虽人回了回骰,心中却仍是想着长安。” 依拉洪怔了一怔,才又笑道:“长安锦绣繁华,胜于这里千百倍,饮酒之时,便想起长安来了。” 吴越笑道:“看来公子人在曹营心在汉,且公子尾联慢了两拍,该罚,该罚!” 她端起杯子举到依拉洪唇边,依拉洪微微一笑,双手握着她的手,就着杯子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吴越缩回手,两人脉脉一笑。 便在这时,毛毡一掀,塔可古娜从门外进来,见依拉洪在屋里,忙向他行礼。 依拉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见她怀中抱着一匹帛,随口问道:“你抱这帛做什么?” 吴越向她连连摆手,塔可古娜老老实实答道:“小姐不让我说这是她要用来抄经的。” 吴越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斜睨了她一眼,只听依拉洪问道:“越儿抄经做什么?” 吴越尚未答话,塔可古娜又开口道:“小姐不会告诉你她要抄经送给可汗做六十大寿。” 依拉洪一怔,吴越只得回道:“越儿听说可汗每日所涌的《古兰经》书乃是先可汗所遗之物,经书写在羊皮上,经久日月,已破旧不堪。越儿所有之物皆是公子所置,只好抄一部经作可汗寿礼。” 依拉洪闻言大惊,道:“《古兰经》逾二十万字,越儿如何能写这么多字?” 吴越微微一笑,道:“还有两月才是寿日,越儿能抄完。” 只见塔可古娜又从另一屋中出来,捧出一批帛,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隽秀小楷,塔可古娜道:“小姐已写两月,已抄了好多篇。” 依拉洪心中一热,握住吴越的手道:“越儿受累。” 婉儿在一旁啧啧赞道:“妹妹如此用心,可汗定会大为感动!” 吴越淡淡地道:“姐姐怎么还站着,来,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说罢拿过一只空杯倒上一杯,递给婉儿,婉儿笑道:“妹妹有心,竟用上桂花。” 吴越点头道:“这还是姐姐教的。” 婉儿接过酒杯,瞧着依拉洪道:“殿下当年与婉儿初见,婉儿便煮了这桂花青梅酒相待。” 想起旧日温存,婉儿脸上现出一丝奇异之色,依拉洪朗声一笑,道:“婉儿记xìng真好!” 忽听门外咯咯一笑,那笑声清脆如铃,婉儿闻声脸色大变,捏着杯子的手止不住地便颤了起来。 随着笑声,那毛毡一掀,小满与奴日汗走了进来,婉儿手猛地一颤,那杯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身后应儿见到小满,也不由大现惊愕之色。 小满见到婉儿,先是一怔,随即便上前屈膝行礼道:“婉儿小姐。” 婉儿身子不由后退半步,一双眼尽是惊惧,她问:“你、你怎在这里?” 依拉洪此时已替自己杯中又倒上一杯喝下,道:“小满走到半途,便回心转意,又回来了,在山林里迷了路,幸好前几日放走的那只小狐引路,让越儿找到了她。” 吴越瞥一眼婉儿,道:“小满,姐姐瞧见你,欢喜得连杯子也拿不住了。” 依拉洪又笑道:“越儿想留小满在屋里,婉儿,我另给你送一个丫环过去。” 说罢他对小满道:“小满,将那罐里的nǎi酪拿些出来吃!” 婉儿低低一声惊呼道:“不,殿下,不要!” 她张口结舌,一脸惨白,吴越轻轻一笑,对依拉洪道:“姐姐送给越儿的,公子怎跟越儿抢?小满,拿这罐子下去,把我屋里的nǎi酪拿些来。” 小满会意,立刻捧了那罐子下去。 婉儿脸色灰白,勉强定了定神,强笑道:“多谢殿下美意,应儿伺得我已够了,不必要多一个丫环。” 依拉洪又喝一杯,笑道:“也好!” 婉儿此时又是害怕,又是恐惧,只觉半刻也呆不下去,当下向依拉洪行礼道:“殿下与妹妹对诗,婉儿便不再打扰了。” 依拉洪笑道:“雪大,你行路小心些。” 婉儿嗯了一声,连披风也不及披上,便急急从门口出去。 应儿跟在她后头,夜里只听得咯吱咯吱脚踏雪声,应儿追上两步,低声问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婉儿沉着脸,一言未发,半晌,才咬牙道:“我,婉儿,是不会罢休的!” ☆、可汗大寿 岁月如梭,一晃两个多月过去,南国已是小鸟啾鸣,花香浮动,回骰仍是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这日回骰王宫喜气洋洋,正是阿萨兰可汗六旬大寿,宫里仆从早已忙碌多日,将王宫布置一新,等着这夜可汗大宴各部落首领。 夜幕降临,诺大厅里烛火通明,东西两侧,各置了八张案几,每张案几上放着银碟,碟内盛满各色葡萄干、干nǎi酪、核桃和杏仁,仆从们流水般地将葡萄酒送到每张案几上,倒入一只只琥珀杯中。 除东西边第一张座空着,其余十四张案几前已坐了各部落首领,西边第二张案几前坐了个络腮胡子的魁伟男子,正是帕勒塔洪,他的身边,坐着莫尔哈特。 他举起杯子正要喝酒,只听一个声音问他道:“帕勒塔洪,往年你们部落送的礼最丰厚,今年又带了多少牛羊来啊?” 帕勒塔洪循声望去,看见说话之人是都播部落的首领可希里,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东边最末一位阿跌部落首领木克郎笑道:“帕勒塔洪是最慷慨的人,去年送了五千只牛,三千只羊,今年可汗六十大寿,他定要送上一万只羊,五千只牛啊!” 其余首领心中暗暗惊叹,帕勒塔洪虽不是最强大的部落,却最受可汗喜爱,可希里笑道:“可汗给你们部落最好的土地,该当多送些!” 帕勒塔洪将一只杏仁放入口中,淡淡一笑,道:“今年我一只羊也不送,一头牛也不送!”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摇头不信,木克郎道:“帕勒塔洪,你这个草原最大的骗子,你的话只能哄三岁娃娃,你的话我再也不信啦,上次骗了我一百只羊,我还记得啦!” 帕勒塔洪与木克郎打赌,赢了他一百只羊,他见木克郎不信,也不多说,只哈哈一笑。 木克郎想了一想,又道:“我想起来了,去年你从大唐掳了一个女子来献给可汗,听说貌若天仙,帕勒塔洪,你用一名女子省下成群牛羊,这买卖不差啊!” 帕勒塔洪见众人看向自己,笑道:“这事不假,那女子貌若天仙,且仗义梗直,甘愿为救同伴被我带走,可汗喜欢得不得了” 说罢他喝下一大杯酒,一旁仆从忙替他重新倒上,只听木克郎叹道:“咱们可汗的夫人去世,已有十六年,可汗却再没有娶过其它女子。” 言下之意,便是他在心中猜测这位汉人女子会不会成为可汗夫人,却听帕勒塔洪对面的人说道:“那女子是依拉洪殿下的心上人,帕勒塔洪yīn差阳错,将殿下苦苦寻了多日的女子送到了他身边。” 回骰人生xìng豪迈,从不将男女之事放在嘴边,听到这话,帕勒塔洪吃了一惊,莫尔哈特当下便将吴越之事说了出来。 帕勒塔洪大笑道:“我怎如此糊涂,当初竟没想到要将她献给殿下?他两人才是最配的一对啊!” 木克郎道:“那日殿下回来,我听说他从长安带回一名女子,不知殿下喜欢的是哪一位姑娘?” 帕勒塔洪笑道:“一只公羊有上百头母羊相陪,咱们王子殿下身边的姑娘当然也不会少啊!” 莫尔哈特淡淡一笑,道:“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殿下心里也只有一位姑娘。” 说话间便看见依拉洪出现在大门,众人顿时住了口,都站起身向他鞠躬行礼。 依拉洪笑道:“大伙说什么这么开心呢?”他一边打手势让大家落座,一边走向西首第一张案几前坐下,仆从们忙给他斟上酒。 木克郎笑道:“殿下久居长安,去年才回来,大家都盼着你给大家娶一位美丽的王妃呢!” 依拉洪朗声笑道:“木克郎,谢谢你的好意,依拉洪不会让你失望的。” 木克郎指着帕勒塔洪说道:“我们刚刚问帕勒塔洪送了多少牛羊给可汗,他一张嘴像被缝了线一样不肯说。” 帕勒塔洪笑道:“我说了没送一只牛羊,你偏不信,不信你问殿下!” 依拉洪微微一笑,道:“帕勒塔洪没送一只牛羊,帕勒塔洪送的东西,是父王最想要的东西。” 众首领一怔,面面相觑,木克郎嘟囔道:“帕勒塔洪,你这个草原上最狡猾的狐,事前也不跟大伙商量一下!” 帕勒塔洪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将一大撮葡萄干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便在此时,只见一仆从大声喊道:“可汗到” 只见阿萨兰高大魁伟的身影出现在侧门,他身上穿的是花树对鹿纹绫紫绯对襟锦袍,头戴高高金冠,看上去气势非凡,威风凛凛。他快步走到最中间那张座椅上坐了,大厅内众人一起起身向他拜道:“可汗万岁,万万岁!” 今日是他六十大寿,可他脸上却无半点笑容,比之往日倒多了几分冷峻。 阿萨兰环顾四周,摆手示意众人落座,问道:“阿克木苏为何还没到?” “可汗,我来了!”随着话声,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子出现在大门,只见他五十上下,腆着一个大肚,黑黝黝的脸上一双目炯炯有神。他快步上前行礼道:“阿克木苏来迟了,该罚酒三杯!” 阿萨兰略略颔首,一名仆从将满满三大杯酒送上,阿克木苏一口一杯将它们喝完,阿萨兰指着东首第一张座道:“阿克木苏,坐吧!” 阿克木苏走到自己那张位上坐下,笑道:“可汗是咱们回骰的王,阿克木苏祝可汗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说罢他伸手在头顶击掌两声,两名侍从抬着一只箱子进来,打开箱子,只见满满一大箱的金银珠宝,璀璨夺目,令人目眩神晕。 阿克木苏眼睛扫过众人吃惊模样,心知今年所送厚礼无人能及,不由得意洋洋,大声说道:“可汗,阿克木苏送的礼物可还让你满意?” 阿萨兰汗却叹了口气,道:“阿克木苏,让你破费了。不过,太阳总有落下去的时候,人总有垂暮的一天,我已经老了,只怕无福享用啊!” 说罢他挥挥手,仆从们流水介地将煮好的牛羊ròu端了上来,送到每张桌上,他自己抓起一块ròu,放入口中吃起来。 阿克木苏一怔,大声道:“可汗今年才六十,正像正午天上的太阳一样高高照耀着草原,离下山还早着呢!” 阿萨兰汗摇摇头,只吃着ròu,看上去似有满腹心事,帕勒塔洪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帕勒塔洪知道可汗还有心愿未了,十六年来,可汗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照顾着咱们回骰人,帕勒塔洪愿将部落里两万人全jiāo给可汗,助可汗完成心愿!” 阿萨兰汗脸现喜色,道:“好样的,帕勒塔洪,你忠诚的心,便像天山上的雪莲花一样洁白无瑕!” 帕勒塔洪大喜,起身行礼道:“多谢可汗夸奖!” 阿萨兰汗摆手让他坐下,说道:“我阿萨兰有你这么个兄弟,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众回人这才恍然大悟,帕勒塔洪并未献上一牛一羊,却早已向可汗说明自己要将全部人马jiāo给他。 木克郎当下也站了起来,说道:“解薛部落又小又弱,是可汗一直的护庇才没被其他人欺负,木克郎手下只有五千兄弟,可个个勇猛得像狼一样,木克郎愿誓死效忠可汗!” 木克郎是解薛部落首领,人口最少,地方最偏远,阿萨兰汗心中感动,道:“木克郎,好样的,去年党项还了我一大块地,今日我把它赏给你吧!” 木克郎大喜,道:“多谢可汗!” 莫尔哈特起身道:“莫尔哈特自小便没了爹爹,若不是可汗,莫尔哈特兄弟俩早被狼吃了!可汗将我兄弟俩养大,在我成年之时还将部落还给我,这种恩情,便是为可汗做牛做马也还不了啊!莫尔哈特愿亲上战场,为可汗一血仇恨!” 一时众人纷纷献出自己部落军队,表明自己愿与可汗共同进退之忠心,阿萨兰汗心中盘算着各个部落人马,心中暗喜,心中忖道:阿克木苏手下有五万人马,凑上正好二十万,足以成事了。 阿克木苏坐在椅中,用两只手指捏起一杯核桃,微一用力,核桃壳便应声而裂,他将核桃ròu放入口中,吃下,再喝一杯酒,如此反复,却一言不发。 木克郎大声问道:“阿克木苏,你怎不说话?” 阿克木苏哈哈一笑,随即便沉下脸来,道:“可汗!阿克木苏不想打仗!” 众人正说得兴起,突听得这话,都是一怔,一时大厅静若无人,木克郎大声道:“阿克木苏,你这个胆小鬼!一听到打仗便吓得尿了裤子!每年可汗赏赐你们部落的东西最多,你成天吃着上等的牛羊ròu,喝着上等的美酒,却变得如此贪生怕死!” 阿克木苏将桌子一拍,大声喝道:“我阿克木苏从不怕死!”说罢他将袍子一扯,露出胸口一块大大的疤来,道:“二十年前我同可汗打大宛,为救可汗挨了一刀,差点送命!” 木克郎一怔,道:“那你是忘了咱们十六年前的誓言了么?” ☆、温言钦语 阿克木苏道:“我从没有忘记。不过,唐国地大物博,物产丰饶,远胜了咱们回骰百倍,咱们同它打仗,有如羊要吃狼一样,只怕会白白送死!” 此言不假,众人一时无话可驳,依拉洪站起身缓缓说道:“汉人说,兵贵神速。我此番回来,便是瞒天过海,他们万万想不到咱们会攻打长安,咱们打它个措手不及,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阿克木苏怔了一怔,莫尔哈特也站起身来说道:“我哥哥不能白白死去,这个仇,我一定要为他报!”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道:“对,狼吃羊便是在雪夜无人看管时,咱们要打唐国一个措手不及!” 阿克木苏摇摇头,冷冷地说:“可汗,这么多年咱们没有打仗,回骰才一天天强壮起来。牛羊有草吃,孩子有nǎi喝,难道你非要让咱们年迈的父母没有儿子,年轻的妻子没有丈夫,年幼的孩子没有父亲么?” 一时大厅众人皆不言语,阿萨兰汗心中好不生气,忖道:“他若再说下去,只怕会动摇了其他人的决心!” 当下他招手将一仆从招来,对他耳语一番,那仆从点点头,击掌两声,大厅里所有蜡火一齐熄了,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阿克木苏心中大叫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好,耳边却听到叮叮当当一阵铃铛之声响起,随即便见厅中烛火又燃起几支,鼻中闻到一股浓郁香气。借着微弱光线,只见厅中立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脸上蒙了一层面纱,身上裹了一层紧紧的红色短衣,露出肚脐周围一大片雪白肌肤,下身是一袭及地红色长裙,上面缀了不知的东西,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显得女子婀娜身材更为妩媚。 女子立在厅中雪白羊羔地衣之上,双手举过头顶,一双美目一一扫过众人脸庞,阿克木苏瞧不见那女子相貌,却觉那双眼睛如夏中里的阳光一般火辣辣地扫过自己脸庞,不由心儿怦怦跳了起来。 历来回骰王邀众人饮酒,自少不了歌舞助兴,可这女子非但不言不语,还围了面纱,让众人觉得一股无形之力牵着各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瞧,喝酒的人手端着杯子停在半空,塞入口中的食物一时也忘了咀嚼。 只听得一阵密如雨点般的鼓点响起,那女子腰似水蛇一般扭动起来,和着那鼓点声,阿克木苏只觉心跳得一阵比一阵紧了起来。 那女子长裙及地,时有一只白玉般的小脚露出,每只脚踝上挂两只铃铛,发出叮当之乐声。 阿克木苏见她舞的却不是平日大伙看的“胡旋舞”或是“胡腾舞”,比起前两者,柔中带刚,恰似一条沙漠里的响尾蛇一般,时而妩媚,时而狡黠。 阿克木苏只觉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美妙舞曲,只觉全身燥热,喝下一大杯酒,却仍是口干舌燥,他忍不住放声喝彩道:“妙极!妙极!” 那鼓点突而戛然而止,那女子立在中央,摆了无比撩人的姿势,众人先是静了一静,随即响起热烈掌声。 那女子快步上前,将手jiāo叉放在胸口,屈膝弯腰向阿萨兰行礼,阿萨兰点点头,笑道:“婉儿辛苦了,起来!” 跳舞之人正是婉儿,她自知自己舞技惊人,便向依拉洪脸上瞧去,依拉洪事先并不知她会献舞,却一眼便已认出她,见她看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婉儿面纱底下也不禁展颜,只听阿萨兰汗道:“赏婉儿一百金!” 婉儿娇声笑道:“谢可汗!”她伸手摘下面纱,又向阿萨兰汗行了一礼,阿克木苏坐在东首,只瞧她一眼,便觉全身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动也不能再动弹一下。 婉儿觉察有人正看向自己,目光转向阿克木苏,见他那目瞪口呆模样,便对他嫣然一笑,退了下去。 阿萨兰汗不动声色地吃下一大口ròu,对阿克木苏说道:“阿克木苏,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已经娶了五位夫人了。” 阿克木苏一怔,大声说道:“我那五位夫人比起刚才那位女子,又老又丑!” 帕勒塔洪笑道:“阿克木苏,你这只草原上的癞□□,你可知刚刚那位姑娘是谁吗?” 阿克木苏听他叫自己“癞□□”,心头十分不快,却问道:“是谁?” 阿萨兰汗笑道:“阿克木苏,长安女子个个柔情似水,似刚才那姑娘一般!” 阿克木苏心下已猜出那女子来历,脸上大现失望之色,他一言不发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却听依拉洪说道:“阿克木苏,你若遵守十六年前诺言,助父王攻打唐国,破唐之时,本王将婉儿送给你!” 阿克木苏一怔,道:“果真如此?” 依拉洪微微一笑,阿萨兰汗笑道:“我阿萨兰的儿子一言九鼎,怎会失信于你?” 阿克木苏大喜,随即又问:“可是,咱们最多只能出兵二十万,若” 他瞥一眼可汗,没说下去,依拉洪知他心思,道:“只要你肯发兵,我便遵守诺言!” 莫尔哈特朗声道:“自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大不如前,咱们人少却兵精,只要上下一心,定能破唐!” 依拉洪点头道:“不错,咱们虽只有二十万人马,可史上以少胜多之事举不胜举,项羽在鹿城便灭了秦军主力,曹cāo在官渡大败袁绍,周瑜赤壁火烧曹军。咱们上下一心,定能破唐!” 阿克木苏心中只想着婉儿那千娇百媚的模样,当下大声道:“可汗,阿克木苏部下五万人马,愿jiāo付可汗调遣!” 阿萨兰汗哈哈大笑,道:“好,来,咱们喝一大杯!” 他举起杯子,一口饮下。这时塔可古娜捧着五匹帛走上前来,向阿萨兰敬了个礼,道:“尊敬的可汗,这是吴越小姐送给您的寿礼。” 阿萨兰汗见是五匹帛,哈哈一笑,道:“依拉洪,替我谢谢她!”说罢便命身后仆从去接那帛。 依拉洪道:“父王不想瞧瞧这帛么?” 阿萨兰汗忖道,不过几匹帛,有什么稀罕?却见依拉洪一脸慎重,当下走了过去,翻看那帛。 却见那帛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自己每日晨昏都要念诵的《古兰经》,他心中大喜,道:“我一直想命人抄《古兰经》,可国内甚少有人写字!我要将这部汉文《古兰经》放在床头,每日诵读!” 依拉洪走上前,单膝跪了下去,道:“父王,孩儿求你答允一件事!” 阿萨兰汗与他父子心意相通,见他神情便已猜出八分,当下朗声笑道:“你是想求我赐婚么?” 依拉洪点点头:“孩儿对吴越一见倾心,求父王答允!” 阿萨兰汗笑道:“早该如此!明日父王便命人cāo办此事,一个月内你便可与她成亲!” “不”,依拉洪摇头道,“父王与孩儿心愿未了,孩儿要等大事成了再与她成亲!” 阿萨兰汗点头道:“好,父王依你便是!” 厅中众人一阵欢呼响起,木克郎借着酒劲嚷道:“殿下,今日何不让大伙瞧瞧你那天仙一样的王妃? 依拉洪见众人已喝得七八分醉意,忖道:“你们这些模样,只怕会吓坏越儿!” 当下便摇头道:“酒是陈酿的香,时辰未到,不能启瓶,本王成亲之日,你自然便会见到了。” 木克郎大为失望,阿克木苏却想,世上美女,不会再有比婉儿更美之人了。 只听帕勒塔洪笑道:“我说那位姑娘比仙女还美上三分,木克郎,到时你可别成了疯子!” 当地相传,天山上住着仙女,谁要是见了,便会朝思暮想,变成疯子。 厅中众人哄的一笑,阿萨兰汗又命人送上牛羊ròu,与众人畅饮起来。 这一夜众人饮得酩酊大醉,直至丑时才散去。 依拉洪也饮了不少酒,他让奴日汗自己去歇息,独自一人向吴越寝殿走去。 一路脚步轻快,他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越儿,他想,越儿定会和自己一样满心欢喜。 想到那娇羞模样,依拉洪恨不得chā上一双翅膀。 走过自己屋前,却猛然止住脚步,他抬头望见已向西偏去的月亮,忖道,此时越儿早已睡熟,我何必扰了她的好梦? 可心中又舍不得等到太阳升起,便犹豫不决,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走两步。 便在徘徊不决之时,只听一人轻轻唤道:“殿下” 一棵树后闪出婉儿身影,依拉洪愕然道:“婉儿?这么晚了,你怎在这里?” 婉儿退出大厅,却未离开,后来之事,她躲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听到依拉洪要将自己送给阿克木苏,如五雷轰顶一般,自己央可汗侍从安排自己献舞,原本是想再次唤起依拉洪对自己的爱意。 殊料,这曲自己苦练两月的舞曲并未让他对自己动心,却被他当牛羊一样赏给他人! 婉儿抱着一丝侥幸,在依拉洪屋前苦候半夜,终于等到曲散人尽,依拉洪走了回来。 “殿下,你骗了阿克木苏,到时如何向他jiāo待?”婉儿心中惶恐不安,脸上却强挤出笑来,续道:“难不成要向他赔礼道歉?” 以依拉洪地位之尊,必不会低声下气乞求阿克木苏,婉儿想,此计不过是缓兵之计,事后向他赔个不是便了。 清冷月下依拉洪面若刀刻般冷峻,目光深邃有如冬夜寒星,他蹙眉道:“阿克木苏部落有最肥沃的土地,你过去,定能过上好日子!” 婉儿脸色大变,她强自镇定,道:“殿下如今厌了婉儿,便要将婉儿送人么?” 依拉洪道:“我曾答允你一年之后便送你回长安,当日你哭着说你死也要留在这里!” 他见婉儿脸已煞白,放软语气又道:“阿克木苏喜欢你,他定会好好待你!” “不”,婉儿拼命摇头,眼圈一红,已有了泪花点点,“婉儿只想留在殿下身边!” 依拉洪道:“婉儿,我早说过,我心中只有越儿!” 婉儿一怔,颤声道:“男子三妻四妾,原本再平常不过,殿下贵为回骰太子,何以容不下两个女子?” 依拉洪微微一笑,脸上现出一丝温柔来,道:“我从前不知如何叫一心一意,直到见到越儿,这才明白,原来心里真正爱上一位女子,其他女子便都视而不见了!” 婉儿胸口像被人用针猛然一刺,立刻痛楚难当,她道:“婉儿伺候公子已近四年,一夜夫妻百日恩,公子一点昔日情分也不念么?” 依拉洪摇摇头,道:“如今我心里,只想与越儿一生一世,白日举案齐眉,夜里红袖添香!” 昔日这个男人对自己千依百顺,一掷千金,今日却如此冷酷无情,婉儿怔怔地瞧着依拉洪,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浑身像置入一个冰窖之中,迅速寒彻透骨。 半晌,她才颤声问道:“殿下在见到妹妹之前,可曾也这般真心对过婉儿?” 初次相识也是在八月十五,婉儿上台献舞,依拉洪一眼看中自己,从此燕燕轻盈,莺莺娇歌,让自己时常忘了身在何处。 可不过四年,眼前男子,却让人陌生到不敢相认。婉儿心如刀割般痛着,泪珠儿一串串地滚了出来。 依拉洪见她面容惨淡,心中不忍,说道:“婉儿,你很美,我那时见你第一面便喜欢上了你,可是” 他顿了一顿,才又续道:“你和越儿不一样?” 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婉儿身子不由向后仰了一仰,险些跌倒在地,心中立时有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涌了上来,真恨不得将自己倾心的这个男人的心掏出来瞧瞧,为什么他会负了自己。 只因为吴越那时仍是处子,而自己不是么?婉儿泪如雨下,泣道:“婉儿家贫,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将婉儿卖入青楼,并非婉儿所愿!” 眼前女子梨花带雨,仍是娇媚动人,可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依拉洪心中一声叹息,自己虽也曾迷恋于她,可自己从未忘记自己是谁,为何留在长安,与这个名噪长安的花魁在一起,无疑让自己行事多了几分安全与方便。 依拉洪不想拿她与吴越相较,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我第一次见越儿,便决心要娶她为妻!” 自去年八月十五他见到吴越,便没与婉儿亲近,便是约着在百花园看花,出城踏青,也不过相伴而行,却无半点肌肤之亲。 婉儿怔怔道:“那日我曾问过你,你说你并无此意。” 依拉洪与小雨初识打了一架,随后见到婉儿,婉儿问他是否想娶吴越,依拉洪摇头不认,婉儿这才放下心来,她哪里知道依拉洪迫于形势,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依拉洪略略摇头,似无声叹息,却一言不发,婉儿一颗心像掉进一个无底深渊,道:“婉儿是舍不得公子,并非不想回长安。如今公子决意不要婉儿,婉儿便回长安去吧!” 依拉洪摇摇头,道:“回骰人说出来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决计不能反悔的,婉儿,阿克木苏定会善待与你!” 阿克木苏那张肥脸跃入脑海,婉儿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般难受,他如何能跟眼前这男子相比? 婉儿拼命摇头,道:“婉儿心中只有殿下,不愿再与其他男子相好。” 她扑上前,勾住依拉洪的脖子,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住这个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依拉洪伸手推开她,摇头道:“婉儿,莫尔哈特不喜欢你。” 这话似晴天霹雳,再次震得婉儿身子摇摇yù坠,她怔怔看着依拉洪,脑中一团空白,只听依拉洪道:“婉儿,你我缘分已尽,日后你自己珍重!” 说罢他转身便走,婉儿想伸手去扯他衣衫,可一双手软软的,竟无半分力气,哪里抬得起来,只得眼睁睁看依拉洪走远,婉儿身子一软,便跌在地上。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一人呼着“小姐、小姐”,向自己奔了过来。婉儿微微转头,见是应儿奔了过来。 应儿上前扶婉儿起身,婉儿问道:“莫尔哈特之事,公子怎会知晓?” 莫尔哈特说过,那晚之事,他不会说与他人,婉儿心中不安,死死盯着应儿一双眼眸,应儿哭丧着脸说道:“那晚我追上小姐,看见殿下也在不远处站着他什么都看见了!” 婉儿一颗心冻到极点,身子一软,便跌在应儿怀里。 ☆、相煎太急 这日日暮时分,日头斜斜地悬在西边,吴越坐在窗前展了一本《诗三百》瞧,小满坐在地上,绣着一条红裙。 小满道:“小姐的嫁衣,原本该拿河府的绫罗来绣最好。” 吴越抿嘴一笑,道:“这里比不得大唐,这缎子是余杭的,也是极好的。”她见小满已有倦意,道:“你绣了一日,该当歇会,让我来绣。” 小满将手一摆,道:“不,小姐的嫁衣,小满要一针一线亲自绣成。” 她也觉得累了,便将针线衣料收拾一番,眼睛不自觉地往门外瞧去,吴越笑道:“时辰还早,你的奴日汗还得等上好一会才会来瞧你!” 小满被她说中心思,脸上一红,嗔道:“谁的奴日汗啊,我才没等他!” 吴越点头笑道:“那倒好,公子派了他去帕勒塔洪那里,只怕没个三五日回不来了。” 小满一怔,嘟囔道:“他去了帕勒塔洪那里?他怎不告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 吴越不语,只瞧着她抿嘴而笑,小满瞧她两眼,忽然恍然大悟道:“小姐骗我,我不理你了!我去厨房瞧晚饭做好没?” 说罢起身一扭腰,开门出去。 屋中吴越莞尔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那卷书上,片刻,耳边听到窗外吱吱两声,吴越心中一喜,知是红云来了。 她起身向窗外一瞧,果然是那只小狐,正蹲在院中一棵树下,正拿两只眼睛瞧着自己。 三月不见,吴越见小狐又长大两圈,身上红色毛皮更加灿烂耀眼,在落日余辉中闪闪发光。 吴越心中一喜,当下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那小狐见她出来,转身便跑,吴越笑道:“红云,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小狐跑开几步,停下来瞧吴越有没有追上去,吴越微微一笑,捉起裙子一角便跟了上去,只听院中塔可古娜叫自己道:“小姐要去哪里?” 塔可古娜正在院中翻挑葡萄干里的沙子,吴越指了指前面小狐,道:“红云跟我玩,我一会便回来。” 眼见小狐又窜出丈余,吴越不等塔可古娜再说,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一路仍是出了王宫后门朝山上奔去,又进入那片山林之中。此时山中余雪化尽,枝头发出新芽,小狐似火的身子在地上跳跃,时不时停下来张望一眼吴越,最后停在一棵树下。 吴越见它停下,左顾右盼一番,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吴越笑道:“红云,小满在厨房,你这回可带我找她却找不着了!” 小狐转头对吴越吱吱连叫数声,似乎它也不知为何先前所见之人不见了踪影,却仍又不死心地绕到树后去瞧。 那棵树甚大,两人环抱才能抱得过来,树后小狐突然发出“吱”的一声惨叫,飞快地向林中奔去,吴越吃了一惊,不由用手掩住了口,心中升起不好念头,难道这树后躲着一只猛兽? 正想转身便跑,却听一个声音从树后传了出来:“妹妹来啦?几月不见,姐姐好想你!” 那声音如同鬼魅,似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吴越听出是婉儿声音,止住脚步问:“婉儿姐姐,你在哪里?” 那声音叹道:“如今你还肯叫我一声姐姐,好得很啊!” 吴越只觉那声音大有伤感之意,心中一酸,道:“我一直当姐姐是亲姐姐的。” 树后缓缓走出一人,正是自那吃柿子之日以后便再没见过的婉儿,只见她脸上全无脂粉,一张脸惨白,双唇也没点胭脂,毫无血色,眼中却似含了泪水一般莹莹闪光。 婉儿从树后走出,打量吴越上下,叹道:“恭喜妹妹得偿所愿,要嫁殿下,唉,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妹妹与我,已大不相同。” 吴越一怔,见她今日竟穿了一身白裙,心中大为奇怪,道:“公子待姐姐仍会和从前一般。”她顿了一顿,道:“姐姐往日之事,妹妹全当没发生,也自会和从前一般。” 婉儿摇摇头,轻声道:“不,不,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那声音逐渐低下去,细若不可闻,婉儿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年我十二,家中失火,将屋子烧了个精光,爹爹急得生了一场大病,娘没法子,便将我卖给扬州一家妓院。” 她看着吴越,说道:“姐姐没妹妹好福气,第一晚便遇上了公子,那年我还不满十四,老鸨便逼我接客,买我头晚的,却是一个又矮又肥的男子。” 婉儿脸现苦涩,将目光移向远处无尽山林,续道:“我家除了我,还有一个七岁的妹子,我爹娘嫌我姐妹是女子,我那妹子却极喜欢我,我去哪里,她都跟着我,我俩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窝里睡觉,我被娘卖的那天,她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娘。” 说着婉儿声音哽咽起来,半晌才续道:“可家中实在无法子,我娘只好狠心让人把我带走。从那以后,我便再没见过我爹娘和妹子。” 吴越吃了一惊,她与婉儿虽相处十年,却并不知她竟也有这般心酸过往,平日只见她呼风唤雨般得意,与男人周旋如鱼得水,哪料她也时常念着家人。 吴越踌躇道:“姐姐若想家人,妹妹央公子替姐姐去寻。” 婉儿摇摇头,似全然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又续道:“两年后,我便被妈妈买下,到了花满楼,那儿有一个小女孩,我去之时,她也只有七岁,天天都会被妈妈打骂,我第一次见她,便想起了我那妹子。” 她顿住了口,吴越低声道:“妈妈那时天天打我,不给饭吃,是姐姐总护着我,我都记得。” 婉儿脸上一开,竟露出笑来,她道:“妈妈喜欢我,宠着我,她见我偷偷给你送吃的,便命人多备一些饭食给我,不让我挨饿。” 吴越被卖到花满楼,整日啼哭着要回家,少不得受尽辱骂恐吓,吃尽苦头,直至婉儿来到,才每日吃得饱穿得暖起来,妈妈每每打自己,也是婉儿劝住。 吴越想起往事,心中酸楚,道:“姐姐对妹妹恩重如山,妹妹记得。” 婉儿摇头道:“不,你早忘了,你若记得一丝半点,怎会抢了我的殿下?” 吴越百口莫辩,自己从未想抢她所爱,可为何走到今日,自己也全然糊涂了。 只听婉儿叹口长气,道:“殿下宠你、爱你,胜我百倍千倍,自那日在百花园见了他瞧你那眼神,我便明白了。” 当时婉儿晕倒在地,自己一直以为是她身子不好,想不到竟是因为公子,吴越一怔,心中有些羞愧,道:“公子待姐姐,总是不错的。” 婉儿脸色陡然一变,道:“不错?殿下要娶你,却要将我送给阿克木苏那头肥猪!” “什么?”吴越闻言大惊,自救下小满后,她便不去看婉儿,也没在依拉洪面前提到过她,依拉洪自是也不提,此事她自然全然不知。 婉儿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跟我装什么姐妹?你处心积虑,将殿下从我身边夺走,不便是为了这一天么?” 说罢便向吴越一步步走了过去,吴越见她沉着一张脸,眼中满是仇恨与愤怒,不觉心中害怕起来,后退两步道:“姐姐,我从未想过要夺人所爱,我从花满楼搬走,便是想成全姐姐和公子” 婉儿哼了一声,冷笑道:“成全?你巴巴从长安追来,还不想夺我所爱?”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宿命。吴越叹道:“妹妹身不由己,姐姐,我” 她顿了一顿,又续道:“总是我不好,我对不住姐姐。” 婉儿咬牙道:“对,全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声音扬了上去,婉儿一双大眼盯住吴越,厉声又喝道:“我恨你,你抢了殿下,我恨不得挖了你的心,剥了你的皮,喝你的血!” 婉儿步步进逼,吴越见她神色与平时判若两人,一张脸已扭曲得狰狞可怕,不由连连后退,呼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别叫我姐姐!”婉儿喝道,“我没你这个妹妹!”话音一落,她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来,吴越眼见那寒光一闪,不由大惊。 只听婉儿冷笑道:“我今日之苦,全拜你所赐,我要在你脸上划上二十刀,公子便再不会多瞧你一眼。你便知被人抛弃,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说罢她口中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向吴越扑了过去。 吴越一声惊呼,转身便跑。 此时她心慌意乱,脚步不由有些踉跄,只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更加恐惧,一颗心慌得快要跳出嗓子眼来。 便在此时,只听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小姐” 婉儿止脚,恨恨地瞧着那来人正是小满,便低低喝道:“这个贱人,吃里扒外,我定饶不了你!” 吴越见小满来到,心中大喜,一边高呼道:“小满,我在这儿!”一边便向她奔去,却听见耳后有声音,便本能地一闪,只见寒光闪过,婉儿手中匕首落了个空。 吴越惊呼连连,婉儿咬牙切齿道:“我划烂你的脸,哈哈哈!”一边挥着匕首又向她脸上刺去。 吴越手无寸铁,只得东闪西躲,婉儿步步进逼,突然发出一串狞笑道:“你且转身,瞧瞧背后是什么?” 吴越见小满离自己尚有一箭之遥,心中大急,哪敢往背后去看,只得央道:“姐姐,我求公子不让你嫁给阿克木苏可好?” 婉儿冷笑道:“不用你求,我婉儿便是嫁给那头肥猪也不要你替我去求他!” 说罢便又向吴越扑了过去,吴越“啊”了一声,忽觉脚下一松,地上踏的那块石头发出一声响动,她身子一仰,和着那块石头并无数泥沙,仰天便摔了下去。 吴越顿觉一双无形巨手扯住自己背心,向下摔去,想要拼命挣扎,那跌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哪里能够。 眼瞅着一行行树木逆向而生,吴越心知自己正坠入山下谷中,她心中绝望,黯然道:“公子,永别了,你多珍重!” 她闭上眼,等着被摔得粉身碎骨那一刻,却听见“啵”的一声,背心一阵疼痛,随即一冷,只觉铺天盖地的水向口鼻中灌来。 吴越知自己这是跌入水中,她心中一喜,随即便又大叫不好,那水不知有多深,自己不识水xìng,人已没入水中,脚却未及水底,身子仍往下掉。 她一声长叹,看来自己侥幸没被摔死,却仍难逃脱淹死之厄运。她本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可口鼻似被东西塞住,吸气间便有大量水涌入胸口,只觉胸口一阵比一阵痛得厉害起来。 也不知挣扎多久,恍惚中,吴越只觉身子越来越轻,像浮在半空一般,全身软绵绵的,说不出的一阵舒坦,眼前白光一亮,现出许多人来,爹爹妈妈、少丹、小雨,连着花满楼的妈妈与众姐妹,都一齐出现在眼前。 吴越心中欢喜,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口中似被塞入一大团麻布,张不了口,她见众人都怔怔地瞧着自己,不由忖道,为何不见公子。 这般想着,便听见一个声音叫自己道:“越儿,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便不想活了!” “公子”吴越低低呼道,忽然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屋中床上,依拉洪正坐在榻前,满脸焦虑地瞧着自己,见自己睁眼,大喜道:“越儿,你终于醒了!” 吴越见他全身湿透,兀自往地上滴水,愕然道:“公子救了我?” 依拉洪淡淡一笑,道:“我去晚了,小满说你摔下山崖去,我便也跳了下去。” 那山崖想来甚高,吴越后怕连连,心中感动,伸手握住依拉洪的手,却见他垂下眼眸,脸色黯然,于是问道:“小满呢?” 依拉洪不语,低下头去,吴越左右一顾,只见塔可古娜垂首立在一旁,奴日汗两手抱头,蹲在门口,吴越心中一紧,又问:“小满呢?” 依拉洪低声道:“婉儿刺了她胸口一刀,我们赶到,已经晚了。” 吴越低低一声惊呼,身子一晃,依拉洪连忙揽住她肩,低声道:“我已将婉儿关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轻饶了她!” 门口奴日汗仰头望天,说道:“小满早告诉我先前是婉儿想害死她,可她嘱我不可告诉殿下,说是小姐吩咐的。” 吴越万没料到姑息养jiān,一朝心软,今日却酿成大祸,害死小满,不由胸口大痛,道:“怎么会这样,奴日汗,是我不好,我对不住小满。” 说着两行清泪便滑落下来,奴日汗手捏成拳,关节咯咯作响,他摇头道:“不怪小姐,只怪奴日汗,奴日汗没有保护好小满。” 塔可古娜道:“小满从厨房回来不见小姐,我告诉她小狐来了,她便追了出来。” 吴越这才想起今日婉儿身上穿的乃是一袭白裙,她从不着素色,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竟想到这个法子引了小狐来将吴越带入林中。 ☆、往日情份 自小满死后,吴越连日伤心难过,那缝了一半的大红嫁衣也被收了起来,再无心情去缝制它。 这日吃罢晚饭,塔可古娜将碗筷收拾下去,吴越走到桌边,正想抚一曲琴曲,门被人推开,一条人影奔入屋内,吴越一惊,未及反应过来,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吴越看清来人是应儿,身子不由往后缩了一缩,问道:“应儿来这里做什么?” 应儿眼中噙着泪水,道:“应儿来替小姐求情,求姑娘饶了她!” 吴越摇头不语,半晌才道:“她杀了小满,我如何能饶她?” 应儿泣道:“今日我去牢中看小姐,这才不过十日,她已瘦得皮包骨一般不chéng rén形,求姑娘瞧在小姐往日情分上,放了她罢!” 吴越仍摇头,伸手去扶应儿道:“应儿,明日我求公子派人送你回长安可好?” 应儿被卖作丫环,便一直跟在婉儿身边,随她从江南到长安,又从长安到西域,十余年间,应儿与她寸步不离,婉儿一朝被关入牢中,应儿只觉自己有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不知何去何从。 应儿连连摇头,道:“小姐脾气虽不好,可待应儿很好,应儿在世上已无亲人,姑娘若送应儿回长安,应儿又能去哪里安身?” 吴越一怔,对她忠心伺主有了一分感动,只听应儿又道:“一切都是应儿不好,八月十五那晚,便是应儿在姑娘琴上做下手脚,小姐知晓后,还怪了应儿半日。” 那晚吴越登台弹曲,琴弦无端断了三根,还好自己应对得当,不至贻笑大方,吴越这才恍然大悟,蹙眉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应儿低声道:“姑娘大些以后,小姐便常瞧着你的身影发呆,时常还问我‘我与妹妹,谁更美些?’” 婉儿千娇百媚,吴越清秀绝俗,便是阅女无数的妈妈,有次也瞧着她俩,笑道:“我这两个女儿,是并蒂的两朵花儿!” 应儿续道:“有次公子走后,小姐又问我,我道:‘自然是小姐美’,她却叹了口气道,‘男人喜新厌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应儿,你说公子瞧见妹妹,会不会喜欢上妹妹?’ 女子心细如发,自古以来,女子皆因动情而更加敏感小心,应儿看出婉儿心思,便在中秋那日在吴越琴上做下手脚,想让她在台上出丑。 似是冥冥之中天意安排,婉儿所忧之事偏偏发生,依拉洪不仅买下吴越初夜,还重金为她赎身。 应儿低声道:“自那夜后,小姐几乎夜夜不能寐,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应儿无能,不能替小姐分忧,正自担心,过几日小姐竟自己想明白了,说公子这样的人,该与姑娘才配!” 前后想来确是如此,吴越上前又扶应儿,道:“我知道,应儿,你先起来。” 应儿连连缩身摆手,道:“姑娘若不答允应儿,应儿宁可跪死在这里!” 吴越苦笑一声,道:“姐姐后来变得不可理喻,竟在杏仁粉中掺dú想害我,又找了人烧我屋子。” 应儿惨然道:“公子与姑娘相识后,便再不与小姐亲近,小姐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吴越叹道:“天作孽,尤有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想害我,倒也罢了,可小满不该死!你走吧,我不会答允你的。” 应儿一怔,见吴越虽是满脸惨然,却未动心要放人,当下缓缓起身,向她施了一礼,道:“小姐那日冲动,酿下大罪,她如今在牢中,也是后悔不已,今日我去见小姐,她对我说:‘一切皆是我的错,我眼下只盼着公子将我早早地杀了,我好替妹妹:小满还了我犯下的罪孽!’” 说罢她慢慢转身往屋外走去,一边用衣袖抹眼泪,道:“小姐不让我来求姑娘,可我实不忍见她这样死去,仍是来了……” 吴越一怔,只觉心酸不已,只听应儿断断续续又泣道:“应儿不能救小姐,便陪小姐一起死,黄泉路上,仍做丫环伺候小姐。” 那声音凄凄惨惨,哀怨无比,吴越叫住她道:“你且等等!” 应儿转身,那张脸上已满是泪痕,她问:“姑娘还有什么话?” 吴越沉吟道:“她照顾我十年,我心中一直把她当亲姐姐待,她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我实在痛心之极。可人死不能复生,小满既已走了,我也不想她再死去,你且先回去,我见到公子,自会替她说情,早晚定会将她放出来。” 应儿大喜,立时便又扑倒在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道:“谢谢姑娘。” 吴越见她头上已嗑出血来,心中不忍,递一方手帕给她,却听应儿又央道:“小姐被关在一间又潮又湿的牢里,虫子老鼠到处乱爬,一日三餐全是又黑又硬的饼,连口热汤都没有。在里面呆上一日,便似在地狱一日一般,姑娘好心,便帮人帮到底罢!” 吴越想起自己也曾身陷囵圄,沉吟片刻,道:“我不知公子眼下在哪里。” 应儿忙不迭说道:“奴婢知道,奴婢带姑娘去可好?” 吴越点点头,当下两人出门往东,穿过花园回廊,绕过两排平屋,到得一间大屋前,应儿指着那屋道:“公子一会会来这里议会,姑娘来得早了,且等上片刻。” 吴越“嗯”了一声,却听身后一人叫自己道:“吴越小姐!” 吴越回身见是哈里拜,不由又惊又喜,道:“哈里拜,你怎么来这里?” 几月不见,哈里拜又长高一些,唇边也长出一圈绒毛来,见到吴越,他脸上现出一丝惊喜,随即便低下头去,道:“殿下召帕勒塔洪来这里议事,我便随着来了。” 他脸上惊喜一闪而过,吴越瞧出异样,问道:“哈里拜,你身子不舒服么?” 哈里拜摇摇头,yù言不止,眼里满是忧伤,半晌才道:“小姐,我妹子死了。” 哈里拜曾说过,他妹子刚过十六,嫁给东山有钱的迈郎,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吴越吃了一惊,脱口问道:“怎会这样?” 哈里拜咬牙道:“迈郎花言巧语骗了我的母亲,把我妹子娶过去,却不好好待她,三天两天打她,还不给她饭吃。我妹子逃回家去,却被他手下的人绑了抓回去,打得遍体是伤。” 哈里拜说着眼眶一红,续道:“前日她便自尽了。” 吴越“啊”的一声,原本以为她妹子生病不治,却万没料到遇人不淑,她与应儿对望一眼,应儿一心挂念婉儿,哪管什么妹子自尽不自尽之事,但见吴越脸现痛惜之色,也不好开口相催。 半晌,吴越才安慰哈里拜道:“人死不能复生,哈里拜,你自己保重。” 她见哈里拜脸上痛苦不堪,少不得劝慰一番。回骰男女生xìng豪爽,旁人听他说起妹子之事,也只用力握他手以示慰藉,哪似吴越这般柔声劝慰。 哈里拜听着只觉心甚慰,真想抱住吴越痛哭一场,他握了吴越的手道:“哈里拜没了妹子,日后便把你当我的妹子可好?” 吴越自知回骰男女并无大唐诸多清规戒律,可仍是脸上一红,她将手轻轻抽出来,道:“哈里拜哥哥,我一直将你当哥哥一般看。” 应儿见两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心中好不耐烦,却只有耐着xìng子在一旁候着,一边伸长脖子瞧依拉洪的身影有没有出现。 忽然听到不远处脚步声响,应儿喜道:“姑娘,公子来了。” 只见依拉洪果然出现在不远处,身后跟着莫尔哈特。 吴越三人忙迎了上去,她行礼道:“公子。”依拉洪扶住她,柔声道:“越儿怎来了?” 莫尔哈特向吴越行礼,吴越向他瞧一眼,犹豫道:“越儿有事想求公子。” 莫尔哈特见她神情,便对依拉洪道:“殿下,莫尔哈特先进屋去了。” 依拉洪嗯了一声,看他走远,扫一眼吴越身后的应儿,道:“越儿,你想为婉儿说情?” 他一双眼扫过应儿脸庞,应儿只觉如冰刀刮过一般,忍不住身子一颤,心中直打起了小鼓,只听吴越道:“姐姐一直待我很好,照顾越儿十年如一日,这次是姐姐糊涂,一时犯下大错,求公子瞧在她照顾越儿面上,原谅她一次。” 依拉洪道:“越儿差点便给她害死,若放她出来,只怕还会使坏!” 吴越笑道:“越儿有公子在,一定逢凶化吉。” 应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泣道:“小姐自己早已知错,求公子瞧在小姐伺候公子几年份上,饶她这一次罢!” 依拉洪蹙眉问道:“她果然知道错了?” 应儿连连磕头,呜呜咽咽道:“小姐好生后悔,说若姑娘死了,她也不活了。” 依拉洪不语,转头看见大屋,只见屋中烛火照在窗上,映出一个肥硕的人头来,他沉吟片刻,道:“越儿,我答允你,再过几日,我便放她出来。” 吴越执起他手低声央道:“公子既原谅姐姐,何必让她多受几日之苦?” 依拉洪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道:“但凡越儿的话,我便一一照办便是。” 随即他对哈里拜道:“哈里拜,你去叫奴日汗出来。”他猛然想起小满,又对哈里拜改口道:“不用了,你去北头那间屋子,告诉看管牢房的人,把里面的女子放了。” 哈里拜应了一声,领命而去,吴越对依拉洪嫣然一笑,道:“谢谢公子。” 依拉洪对她低声道:“今晚有重要的事要议,我须得马上进屋,越儿先回屋去,一会我便去瞧你。” 吴越点点头,依拉洪再一握她的手,便进屋去了。 应儿见婉儿终被放出,心中大喜,忙不迭又向吴越行礼道谢,吴越淡淡一笑,道:“你既挂念姐姐,快瞧瞧她去罢!” 应儿应道:“是!”转身便飞快地去了。 ☆、绝密计划 眼瞧应儿走远,吴越便想回屋,刚往回走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那屋子一眼,只觉心口而跳,不过才与他分开片刻,为何又这般想见到他? 想起依拉洪,吴越不由满脸温柔喜悦,双颊晕红,心中忖道,等会议会一完,他便会来瞧自己,我且回屋去等他。 可那脚步却挪不了半步,心中似又有个声音在说:“去瞧他一眼,若瞧不见,便听他一句话,便回屋去。” 吴越忍不住多瞧那屋两眼,只觉脚被一根无形长绳牵着,便不由自主地慢慢朝那大屋走去。树梢上挂着半轮斜月,照在院里,隔着窗帛,里面隐约看到坐着二十来人,却瞧不见哪里有他的身影。 此时天已全黑,吴越将头靠近窗棂,心中忖道,我只听他讲一句话便是。 只听屋中一人大声说道:“殿下,二十万大军军粮马料已备过半,再过一月,便可凑足!” 一个声音朗声说道:“眼下冰雪渐融,再隔半月,春暖花开,本王瞧时机已到,下月粮草一齐,便可先遣!” 说话之人正是依拉洪,窗外吴越吃了一惊,自己从未听公子说要出兵征战之事,也不知如何便有一场战事要起。 随即转念一想,公子定是怕自己担心,所以从不对自己提及此事。 想起打仗,吴越心中长叹一声,也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会命丧疆场。 只听另一人道:“不错,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帕勒塔洪请殿下派我率先头部队先出发。” 依拉洪笑道:“帕勒塔洪,你随莫尔哈特先去,我率大军隔十日后出发。” 吴越本只想听依拉洪讲一句话便走,可此时她心中好奇,想要知道回骰要与谁开战?她忖道,莫非是大宛,也许是高昌罢。 只听屋内一人笑道:“帕勒塔洪,你想和莫尔哈特争先锋,我瞧还是算了罢!” 帕勒塔洪也不以为意,道:“我随殿下出征,甚好!” 只听依拉洪朗声道:“兵贵神速,咱们只要抢在前头拿下籍口,大军便可随后长驱直入!” 莫尔哈特道:“是!莫尔哈特早已想好攻下籍口法子!” 先前那人笑道:“可惜我阿克木苏一身力气,可汗与殿下却嫌我老了,不然,籍口那二千唐兵,还不够我塞牙齿缝呢!” 众人哈哈大笑,窗外吴越万万没料到他们竟要攻打大唐,一时惊恐jiāo集,又强自镇定,安慰自己道,只怕自己听错了,或者,他们想要攻打南绍国,借道籍口而已。 帕勒塔洪也笑道:“可汗留你天天在王宫饮酒,你只管等着,咱们把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和美人给你拉回来便是!” 阿克木苏大笑道:“其它美人我一个不要,我要的,殿下已经许诺于我,我阿克木苏只等你们凯旋归来,咱们一起大醉一场!” 依拉洪微微一笑,点头道:“唐凭借籍口险要地势,形成天然之屏障,咱们若攻破籍口,可省下绕路三百里之苦!咱们这次攻他个措手不及,直捣长安!” 吴越身子一颤,险些跌倒在地,一时间她脑中心中一团乱麻,不知公子为何便要攻打大唐,难道,真的要报他被扣长安十五年之仇么? 只听依拉洪续道:“唐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我依拉洪誓不为人!” 阿克木苏大声说道:“不错,咱们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肥羊,要送给唐一大半,每年辛辛苦苦酿出来的葡萄酒,倒有一大半让唐国皇帝给喝了去!” 帕勒塔洪一拍桌子,也道:“咱们这些天山下的勇士,草原上的英雄,在他们汉人眼里,却成了回蛮子,他们每天要咱们进贡这么多东西,还瞧不起咱们,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莫尔哈特也忿然道:“我每晚都会梦见我的兄长,他在梦中对我说:‘莫尔哈特,你一定要为我报仇!’我若不把长安攻下,我怎向他jiāo代?” 屋内众人慷慨激昂,一个个将拳头落在屋中桌上,砰砰作响,纷纷附和道:“对,咱们杀进长安,搬走他们的粮食,带走他们的女人,杀光那些男人,看他们日后还敢不敢欺负咱们回骰?” 吴越眼前不觉出现长安城内死尸山积,满城哀嚎的场景,只听得心惊ròu跳,一个念头便涌上心来。怎么办?大唐大祸临头,只怕此时还无人知晓! 她四下一顾,屋内热火朝天,烛火通明,院中却了无人影,黑暗一片,当下心中忖道,此事关系大唐安危,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劝公子打消这个念头。 只听阿克木苏忽然道:“殿下的王妃便是唐国女子,她若劝你打消计划,又该如何?” 依拉洪脸色一沉,道:“本王忍辱负重,在长安苟且偷生十五余年,等的便是攻唐之日,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本王之决心。若有劝本王者,一律格杀勿论!” 吴越正yù去推那门,听到最后一句,惊得把手又缩了回去,他四下一顾,不作多想,便匆匆而去。 屋内阿克木苏一怔,大笑道:“我不信,殿下会舍得杀心尖上的女人?” 依拉洪道:“她并不知此事,今日议会,只许在坐二十六位与会者知晓,若传出去一人,便杀一人,若让两人知晓,便杀一双!奴日汗!” 他身后站着的奴日汗应道:“奴日汗在!” 依拉洪道:“你负责此事,大军开拔前,有泄密者,将与听之人,都统统杀之!” 奴日汗应了,阿克木苏又笑道:“殿下瞒着她,总有一日王妃知晓了,仍不会轻饶殿下!” 依拉洪略略摇头,道:“汉人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我,便是我回骰子民,与唐国再无半点干系!” 阿克木苏这才点点头,无话可说。 当下依拉洪命人取出一张羊皮卷,展开示意与众人,道:“这是本王多年勘察长安地势及大明宫守卫图纸。” 那地形图上山川河流,一一标注明晰,众人自是讨论一番如何行军,如何安营,以及攻打长安的部署。 吴越心中一阵慌乱,竟不及回屋收拾一番,转身便向宫门奔去,在宫门看见许多马匹,知道是前来议会的各部落首领坐骑,当下便随手牵了一匹骑了上去。 守门的侍卫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出是谁,也不多问,便见她一路向东而去。 吴越骑着马儿,一口气跑出城外,突见灯火阑珊,这才惊醒过来此去长安千里,自己身无分文,路上可如何饮食打尖? 可若此时回去,只怕便再也出不来了,吴越望望无边黑夜,将心一横,又朝着东奔去。 如此行了个多时辰,那马儿累了,便慢了下来。吴越坐在马背之上,举目回眺,四野里漆黑一片,连一户人家也没有,心中忖道,今晚只得找株大树,在树底合衣而眠,等天亮了再想法子到前面市集当了身上几件首饰凑作盘缠。 正自思忖,忽见前面山坡上隐约有人影晃动,吴越定睛一瞧,一片小树林中似有一群人马在休息。那地上堆了一堆堆箱子,吴越心中一喜,想来这是一队商贾。 当下心中忖道,何不上前瞧瞧,或是大唐来的。她便牵了马走了上去,还未走近,只听人群中一人大叫:“女侠!” 吴越一惊,只见那人又矮又胖,身穿一件华丽锦袍,正是被自己与小雨抢了通关文牒的钱留舟。 吴越忙上前行礼道:“钱老板,怎么是你,好巧?” 钱留舟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问道:“姑娘怎一个人?那位女侠呢不,长平郡主呢?” 他满脸堆笑,头回小雨让他去找少丹补发通关文牒,他哪敢一人去,只盼着小雨再去找他,便让他jiāo上少丹这个朋友,可一晃半载过去,哪还见着小雨半根头发? 吴越不及对他细讲别后之事,将回骰要攻打大唐之事说了一番,钱留舟与众伙计听得面面相觑,一伙计对他耳语道:“老板,这女子只怕讹人。” 钱留舟却摇头不信,道:“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赶快往长安赶!” 那名伙计又问:“咱们掉了两箱货,都在此等了大半日了,不等了么?” 钱留舟一迭声地叫道:“赶紧出发,横竖不过两箱货罢了,有甚打紧,夜里清静,正好赶路!” 又对吴越道:“姑娘一人,只怕碰上匪盗,咱们同行,快马加鞭地赶回长安去。” 吴越大喜,连连道谢,道:“我走时匆忙,身边没有盘缠,劳烦钱老板记着账,我回长安便还你。” 她哪知钱老板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此事若由自己报于朝廷,朝廷必有厚赏,当下笑道:“长平郡主和少丹皇子是姑娘朋友,这点小钱何足挂齿?” 当下伙计们重新搬货上马,连夜又赶了个多时辰,钱老板这才令人原地休息,只等天亮便接着赶路。 翌日天还未明,只听得远处马蹄声响,一个伙计远远一望,忙推醒仍在羊毛毯中睡觉的钱留舟道:“不好,老板,回骰官差追上来了。” 这群人往返西域大唐,一路上响马贼与官差早已分得一清二楚,只遥遥一望,便可八九不离十。 钱留舟顿时跳将起来,他打量一眼脸色惨白的吴越,指着一匹马驮的一只大箱子道:“你快躲进去,我短了两箱货,这箱子是空的。” 吴越眼见事情紧急,忙打开箱盖便跳了进去。 那伙计甚是机灵,指着吴越骑来的马道:“老板,这马是回纥人的战马,只怕被人一眼瞧出。” 钱留舟叹道:“可惜,可惜!”他接过那伙计手中长鞭,在马臀上猛猛抽了一记,道:“你快跑吧,跑得远远的,莫让我再见到你!” 那马儿吃痛,扬起四蹄朝前奔去,倾刻便不见了踪影,钱留舟瞧着马儿背影,心中颇为不舍,便在这时,只听远处马蹄急驰,二十余人已奔了过来,果然高头大马上,各坐着一个回纥宫中侍卫打扮的人。 众人靠近钱留舟马队,勒住马头,纷纷跳下马来,当先一人问道:“谁是领队的,请出来说话。” 吴越躲在箱中,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奴日汗,不由心直跳。 钱留舟伸了个懒腰,佯作刚刚醒来状,上前恭声应道:“小人钱留舟,这一队人马押的是我的货,请问大人有何贵干?” 奴日汗盯着钱留舟,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女子从这里经过?” 钱留舟哦了一声,佯做思考状,未了问道:“请问是老的还是小的?”奴日汗道:“自然是个年青女子,模样甚美。” 钱留舟道:“美的没瞧见,昨日下午出城见到一个老太婆,骑着一头骆驼,往这边去了,问她去哪,她说回家瞧孙子去。” 奴日汗见问不出来,不耐烦地将手一挥,对众人道:“咱们再往前追!” 众人纷纷上马,钱留舟忍不住得意地捋了捋小胡子,突然见到奴日汗正要跨上马的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钱留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大箱子处,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裙,正是吴越所穿之物。 钱留舟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不住叫道:“完了,这下完了!”回纥人生xìng耿直,愿意相信别人,但一旦发现被人欺骗,后果便只有一个,脑袋即刻会搬家。 钱留舟只觉两腿发软,正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却见奴日汗翻身跨上马背,面不改色地指着另一条路道:“咱们往那边去!” 一队人马便又朝那边奔去。 过了半晌,面如死灰的钱留舟才回过神来,兀自不敢相信脑袋还是自己的,不由伸手去摸了又摸,这才长出一口气,瞧瞧众人远去的背影,生怕他们又追了上来,忙令马队全速前进,直奔出去三四十里,才打开箱子,让吴越出来。 吴越从箱子出来,见钱留舟尤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对他道:“好险啊,幸好我躲藏在箱里!” 钱留舟心中迭声叫道:“菩萨保佑,今日才留了条老命。”心中虽是这般想,嘴上却不肯承认,只笑道:“我钱留舟往返这两国之间,连他们回纥王都要给我三分面子,何况这群小侍卫,自然不会来为难我。” 众人不敢久留,一路上也不敢多做停歇,一直过了大唐边关,又向东走了三四十里,这才放下心来。 ☆、一盒点心 大唐此时正值阳春四月,风和日丽,哪知一场战事已近。这日傍晚时分,长安城留园里绿意盎然,一株垂丝海棠花开正好,引来蝴蝶翩翩。 树下一个青年公子正在练拳,只见他身穿青墨色山东大绸锦袍,腰间束了一条绣花锦缎英雄绦,拳掌霍霍有声,势挟劲风,忽而一掌击在那株海棠树杆上,震得碗口大般树身一晃,花瓣似雨一般落下,煞是好看。 树下站了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手中捧了一柄长剑,只见那剑柄犹如一泓秋水,一见便知是把断金切玉之利刃。 那青年公子练完一套掌法,便从她手上接过长剑练起剑来,只见剑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绝,那青年公子闲雅潇洒,翰逸神飞,大有晋人乌衣子弟裙屐风流之态。 一套剑法练毕,树下丫鬟正要喝彩,却听一男人抢先赞道:“好!” 两人一惊,只见一人快步走来,那人身穿一件月牙白撮晕锦长袍,脚踏透空软棉靴,正是当朝太子李。 两人忙上前行礼,一人叫“皇兄”,一人叫“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一把扶住那青年公子,道:“我来瞧你,不必多礼。” 说罢又对那丫鬟道:“桃儿,去准备酒杯,本王要与丹殿下小酌。” 桃儿应声而去,太子携住那青年公子道:“我瞧你今日比前日又长进了。” 那青年公子正是少丹,他展齿一笑,道:“皇兄过奖了。” 太子自小只学习治国安邦之道,哪学过一招半式,只觉少丹剑舞得行云流水,于是这般随口一夸。 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一个小酒坛,道:“这是今晨母后赐我的,说是山西杏花村二十年陈酿,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叫什么‘杏花醉’,走,咱们且进屋小酌两杯!” 少丹笑着应了,进屋先换了身衣,两人一齐去了二楼东首屋子。 太子进屋,径直走到花梨木错红铜银丝婴络纹方桌前的凳子前坐下,少丹随他在背对着门的一方坐了,桃儿这时捧了一套琅彩丝酒具进来,将那酒坛里的酒倒入酒壶中,再将酒从壶中缓缓注入两只杯里。 只见那酒色清如水晶,一股清香之气随那酒从壶中泄了下来,桃儿将杯子捧到太子与少丹面前。 少丹将杯放到鼻下,赞到:“山西汾酒名扬天下,这酒清香柔和,名字也取得极好!” 太子微微一笑,两人举起杯来,轻轻一碰,将酒饮下。 少丹又赞道:“口留余香,经久不息,好酒!好酒!” 桃儿忙上前替两人空杯斟酒,太子拦住她道:“此处无外人,本王自己来!” 桃儿应了声“是”,退到屋子角落。 太子便伸手去执壶,少丹抢先提起壶来,先给太子斟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如此饮了两杯,太子笑道:“山西去年闹虫灾,粮食欠收,这二十年陈酿不多,母后此次只赐我一坛,下次若再得了,再拿来与你喝!” 少丹一怔,忙放下杯子道:“这酒竟如此珍贵,皇兄还是拿回东宫与两位皇嫂饮罢!” 去年中秋,太子一娶两妃,将太子妃思雅,太子良娣孟慧一齐娶入东宫,思雅美貌盛名已久,孟慧才情满朝上下皆知,百官皆贺太子不已。 太子脸上苦笑,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她二人不爱饮酒,还是在这儿清静!” 他成亲不过大半年,脸上却从无半点新婚之喜。少丹虽是纳闷,却不好相问,只笑嘻嘻地将两只杯子又斟上。 只听太子问道:“我听父皇说几次要给你指亲,你都不肯,却是为何?” 少丹一怔,笑道:“皇兄,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个人自在岂不更好。” 太子摆首道:“你第一次见我,叫我‘哥哥’,我便认了你这个弟弟,从今往后,若只有你我二人,你便叫我哥,我便叫你弟,那‘皇’字说来,倒显得生份,不如省去!” 少丹大喜,连连点头道:“这样倒好,我从此便叫‘哥哥’!”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口,太子笑道:“弟弟莫不是心中已有了一位姑娘?” 少丹大窘,连连摆手,太子笑道:“那日我成亲,你怔怔地瞧着你两个嫂子,半日不语,只喝闷酒,你的心思,还瞒得过我?” 少丹不由更加窘迫,忙起身道歉道:“那晚弟弟一时贪杯,喝得醉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哥哥海涵!” 太子笑道:“我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清楚!你那日呆呆地瞧着她们,脸上却有失落之色,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成亲,今日却不承认!” 少丹被他猜中心思,想要辩解,却苦笑一笑,将杯中残酒一口饮了,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太子见他承认,心头咯噔一下,凑过去低声问道:“弟弟心上之人,可是”他顿了一顿,续道:“小雨?” 少丹连连摆手,道:“小雨与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不是她,不是她!” 小雨那日因吴越不告而别而遭少丹怒斥,她一气之下便离开留园,此后太子与少丹分别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她踪影。 见少丹一口否认,太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挂念小雨,自然没有心思追问少丹心上人到底是谁,只自言自语说道:“小雨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不知平安与否,也不知何时能回。” 少丹此时倒盼着太子追问自己心上之人,好将这大半年的苦闷合盘托出,哪知太子不闻不问,又念起小雨平安,当下笑道:“哥哥放心,小雨徒手斗得恶狼,自然不会有事,她生xìng贪玩,我猜不过月余,她便会回来。” 他不过随口而言,心中想的仍是吴越能回来,太子却当了真,他心中大喜,脸上却未有半点表露,举起杯子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弟弟有甚烦恼且放一放,今日咱们先喝尽兴了再说!” 两人又喝一杯,太子开口问道:“弟弟常年和小雨住在一起,可知如何讨女子欢喜?” 他说得轻描淡写,生怕少丹瞧出端倪,只听少丹笑道:“哥哥贵为太子,还用想法子讨好两位嫂嫂不成?” 太子面色发窘,道:“弟弟刚才不是也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么?大圣大贤之人尚且如此,奈何是我?” 少丹嘿嘿笑道:“哥哥不知,我更不明白了,女儿心,海底针,还是离远些好!” 太子试探着问道:“你与小雨一起长大,她是个女子,天下女子总有相同之处,你且想想,她倒有什么喜好?” 少丹沉吟半日,才道:“她平日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烧菜做饭,也没见她有什么喜好啊!” 太子正感失望,却听见桃儿在屋角咯咯一笑,太子便回头瞥她一眼,桃儿忙伸手掩住嘴,道:“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 太子脸现愠色,但桃儿是母后宫中奴婢,派来伺候小雨,当下忍着怒气不发,只听少丹笑道:“桃儿笑什么?” 桃儿道:“奴婢听太子问话,想起郡主一件趣事,所以笑了。” 太子忙道:“什么趣事?你且说说看!” 桃儿道:“女儿家总喜欢脂粉钗环之类的物件,奴婢只伺候了郡主几次,见她虽也喜欢,却总是随手扔放,并不将它们放在心上。倒是有次皇后差人送来几块糕点,郡主宝贝得不得了!” 少丹那几日随皇上去了太庙,不知此事,听了桃儿的话,他诧道:“奇怪,小雨喜辣,虽也吃些粒饼,却从不见她会宝贝得不得了。” 太子问道:“是什么糕点,你可还记得?” 桃儿道:“是一盒百合椰丝酥,郡主长在民间,竟能一口说出那糕饼之名,奴婢心中好生奇怪,又见她拿起一块,先咬一口,便喜道:‘不错,正是这味’,奴婢问她从前可曾吃过,郡主竟似没听见奴婢话一般,只顾吃饼,可只吃了一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她便命奴婢小心将食盒收了,说要省着吃。” 太子将百合椰丝酥这名在心中默记了,笑道:“那饼虽是香甜,却不是什么稀罕物,郡主怎会如此宝贝?当真有趣!” 桃儿摇头道:“往日有好吃的,郡主总会分一半给奴婢,那日奴婢便在她身后,一直眼睁睁瞧着她吃,却半块也没赏给奴婢!” 少丹呵呵笑道:“桃儿想吃那饼,为何不早说,我去向母后跟你要一盒便是!” 桃儿脸蛋一红,忙道:“奴婢不敢,只是殿下一问,桃儿便将这事讲了出来,只是郡主喜欢的,未必太子妃喜欢。” 太子心不在焉,已在心中盘算,只等小雨一回来,便立时让御膳房做一大盒给她送来,桃儿的话他一个字也未听进去,最后只胡乱点头道:“本王再好好想想。” 说罢便瞧见杯子空了,当下伸手去执壶,却被少丹拦下,只听少丹道:“哥哥,明日父皇命咱们蹴鞠,咱们若醉了,只怕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太子“哦”了一声,笑道:“我倒忘了,弟弟,明日你可不能故意让我,每年虽是我赢,可我心头明白,不过他们让着我罢了,实在无趣得紧!” 少丹点头道:“这个自然!” 当下又命桃儿将剩下的大半壶酒收好,重新沏上一壶雀舌来喝。 ☆、春日蹴鞠 翌日寅时,天漆黑一团,离长安城南十里地的东内苑,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三十六名太监宫女个个手执长笤正在扫地。 一个小宫女哈欠连天地小声抱怨道:“已然清理三遍了,地上碎石也细细地全捡了去,怎还要这般折磨人?” 旁边一个长年些的宫女口中发出一声嘘声,道:“太子与少丹殿下若从马上摔下来,碰伤可便麻烦了,只怕咱们这群人脑袋都要搬家!” 小宫女不满地嘀咕道:“他们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与咱们有何干系?” 年长宫女无言以对,只得威胁道:“小点声,让黄公公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小宫女噘着嘴,又扫了一会地,忍不住又问道:“你说太子爷与少丹殿下对鞠,谁会赢?” 旁边一个太jiān tīng了,呵呵笑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太子赢,每年蹴鞠,太子爷何曾输过?” 小宫女道:“我听说少丹殿下会武功,我猜他定会赢!” 扫地的全是辈分低下的太监宫女,年纪也小,一听到输赢便来了兴致,一下都围了过来。当下便有人提议赌两支球队的输赢。 一群人正吵得热闹,只听一人咳了两声,冷冷喝道:“这有什么好赌的?但凡赌少丹殿下赢的,必是一个输!” 四下仍黑着,只点了几盏灯笼,众人一听声音,便知是内常侍黄公公到了,都吓得不敢再说,垂了手立在原地。 黄公公缓步走到中间,哼了一声,道:“太子爷是日后皇上,谁有天大的胆子敢赢了他?” 只听人群之中有一人小声说道:“奴才瞧皇上似更偏爱少丹殿下些!” 黄公公瞧那人一眼,冷笑道:“皇上不过瞧在死去的陈贵妃面子上,才多宠些少丹殿下,可太子殿下乃是皇后所出,安国候五十万大军在握,你们这些奴才,半点不会审时度势,一辈子便只是干粗活的命!” 一群人虽心中不服,却没人敢多说一句,黄公公扫了众人一眼,将腰反手一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天都快亮了!等着皇上砍你们脑袋么?” 众人回过神来,忙又挥起手中笤帚。 自太宗马背上夺了天下,便诏令天下男女习骑马,登基一年后又命人在东内苑筑一场地,专供皇室子弟蹴鞠之用。四周修几座丈余高的看台,沿阶筑以精美石凳,供观者登高观看。 更是在每年春日里组织蹴鞠,凡皇室子弟,王公贵胄,六品以上官宦人家子弟皆可参加,比赛当日东内苑开放,普通百姓也可入内观赛。 一时大唐上至皇室,下至庶人,皆以蹴鞠为乐。 这日己时三刻,东内苑只听得人声鼎沸,东西南三座高台上已坐满男男女女,长安城的商贾巨富,皆汇于此。名门淑媛,也自来了,只见一片瑟瑟珠翠,灿烂芳馥于路。 忽听得大角声、鼓声齐鸣,两架大辇自南而入,场内百姓知是皇上皇后来了,纷纷下跪高声欢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携皇后之手登上北面高台,皇上见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心中自感欣慰,抬手让众人平身。 一名太监击掌两声,南面有人挥动一面五色大旗,只听得笙箫大作,六十四名宫娥走入场中,随着乐声跳起拓枝舞来。 那群宫娥个个凝翠晕蛾眉,轻红拂花脸,均是掖庭细细挑选出来的佳丽,一曲舞毕,众人齐声叫好,众女朝皇上皇后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众女退下,便听见号角声响了起来,四面几十张旌旗一齐飞舞招展,两队人马从南边飞快驰了过来,每队十人,一队着蓝色马球衣,一队着红色马球衣,进得场来,一队向西,一对向东,各绕场一周。 看台上下百姓纷纷叫好,有眼尖之人一眼瞧出两队领头之人是谁,红衣乃是太子,蓝衣乃是少丹殿下。 两队绕场一周,最后集结在北面看台之下,二十人纷纷翻下马跪在地上,三呼万岁,皇上笑吟吟地抬手让众人平身,太子郎声禀道:“请父皇开局!” 一太监早捧了一只毛皮缝的毯子球在手中,只等着皇上走下高台,将球掷在地上,皇上侧头对皇后笑道:“今日朕也想蹴鞠!” 皇后一怔,拦他道:“皇上多年未击鞠,若从马上摔下来” 皇上摆手,道:“不会!”当下便走下台去,瞧瞧太子少丹,但觉两人英姿飒爽,各有一番风流,对两人笑道:“朕已有十年未上场击鞠,今日也想比试一下!” 太子与少丹对望一眼,心头暗暗叫苦,皇上若上场,这鞠定是不能尽兴了。 两人心里虽这般想,嘴上却都道:“父皇若能助阵儿臣,儿臣无上荣幸!” 皇上一笑,正得开口,却听身后一人道:“皇上想入哪一队呢?” 皇上回头,见皇后正款款下台而来,身后跟着四名宫女,手中各捧了拂尘、毛巾、敞口盘洗、如意。 皇上在太子少丹两人脸上转了一转,太子少丹齐声道:“儿臣想和父皇一队!” 皇上哈哈大笑,对皇后道:“皇后你瞧,朕的儿子都和朕一条心!” 皇后笑而不语,顿了一顿,又嗔道:“皇上如今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喜欢热闹!” 皇上瞧瞧两个儿子,道:“丹儿,每年都是你太子哥哥赢,今日朕和你一队!” 少丹转头朝太子挤挤眼,对皇上道:“谢父皇!”太子心中窃喜,道:“儿臣若是侥幸赢了父皇,父皇可有赏赐?” 皇上哈哈大笑,道:“自然有的!” 当下命人取一套蓝色鞠球衣来换上,替下蓝队一人,与红队分立而骑在马上,黄公公抱着皮球放入场中央,迅速退出场区,只听得东北一声长角响过,三面大鼓齐作,两边球队马匹一声长嘶,纷纷向那球奔去。 场上二十匹骏马,体态丰满,膘肥体壮,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每匹马尾扎结成辫,马背上人脚蹬长靴,手执鞠仗,只听马蹄声得得,扬起一阵阵尘土,围观人群时时暴发出阵阵惊呼喝彩之声。 皇后坐在看台之上,瞧见场上尘土飞扬中,一红衣男子左突右击,威风八面,正是自己儿子,不由心中暗喜。 这时便见一红队队员将球传向太子,太子执起鞠仗,奋力一挥,那皮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框中,只听得场边震天价欢呼响起。留珠在皇后身后轻声道:“皇后,太子殿下鞠入一球!” 皇后也不禁满心欢喜,含笑点头道:“好!好!” 自十五岁上场以来,太子便从未输过,可他心知肚明,知不过是对手相让,是以每次赢球却不十分高兴。 可今日却是父皇与自己为对手,对方定不会想让,自己竟能一击而中,夺得头彩,心头如何不高兴? 少丹自与皇上相认,皇上便让他每日到东宫与太子一同读书,他自己余暇时便勤练功夫,这还是头一次蹴鞠,一时竟手足无措,待他略为熟悉,红队已攻入三球,三球之中倒有两球是太子所击,自己蓝队却一无所获。 又过半柱香,蓝队仍一球未进,却听号角声起,一面大旗挥动起来,一人高声呼道:“中场休息一炷香时分!” 当下两队勒住各人马头,退场休息。太子与少丹翻身下马,奔至皇上身边,要扶他下来,皇上哈哈一笑,自己一跃而下,随后只听得身后细碎脚步声响,皇后带了人过来,送上水壶,香茗。 皇上用毛巾擦擦脸上尘土,在敞口盘洗中洗了手,接过茶漱了口,又接过一杯茶,一气喝了半盏,才笑道:“到底是老啦!今日竟一球未进!” 皇后笑道:“皇上多年不曾上场,生疏罢了若是累了,下半场便不用击了。” 皇上摇头笑道:“无妨,真不累!”他左右一顾,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思雅和慧儿怎没来?” 皇后正要开口,却听一少女咯咯笑道:“父皇,儿臣在这里!” 跟着便见一穿了胡服胡帽,腰系钿镂带,穿一条纹小口卷边裤,脚踏透空软靴的少年从皇上身后跳将出来。 皇上一怔,也不知这回骰小子如何叫自己父皇,看那眉眼却娇脸凝脂,眉黛鬓青,细细一瞧,忍不住笑道:“思雅,你如今已是太子妃,怎还这般顽皮?” 皇后早一眼认出自己侄女,她又好气又好笑地嗔道:“你和良娣都说不来,你怎来了?” 思雅挽住皇后手臂,娇声道:“良娣也来了,不过一入场她便躲了起来!” 皇后一听,不由蹙起眉来,皇上瞧出她心思,笑道:“皇后无需多虑,侍卫跟着,慧儿不会有事!” 皇后点点头,瞧四下风平浪静,围观之人只在议论下半场击鞠之事,只得忍住不说。 思雅笑吟吟转向太子道:“表哥,你瞧我这身打扮可好看?” 太子笑道:“倒比男子还俊些!” 皇后嗔道:“如今你已是太子妃,怎还叫表哥?” 思雅吐了吐舌头,道:“我也要击鞠!” 皇后一怔,连连摇头道:“你一女孩子,怎能跟男子对鞠?” 思雅不依不饶,扯着皇后衣袖又央皇上:“父皇,儿臣也想和父皇一样骑马挥仗!” 皇上故意沉下脸来,道:“不行,若是摔下马来,只怕xìng命不保,思雅不得胡闹!” 思雅撅着小嘴不高兴,皇后哄她道:“回宫你找几人在宫里骑了小马驹玩,多好!” 思雅见皇上不允,心中不乐,正要再央太子,却听一人说道:“父皇!” 众人见是孟慧过来,她身后两名宫女,各执一只画轴,只见她屈膝行了个礼,道:“儿臣刚为父皇作了一幅画,父皇莫怪儿臣拙笔!” 皇上笑道:“慧儿原来是画画去了!”孟慧盈盈一笑,让宫女将画展上前来,只见那画是一幅蹴鞠水墨写意,画上之人气宇轩昂,策马挥杆,正奋力击球,蓝色头巾随风而展,似雄鹰展翅一般,虽只画大半张脸,却也见其轮廓正是皇上。 ☆、难分高下 那匹坐骑神骏气昂,蹄下生烟,似活了一般,一旁还提拓小诗一首:”自有长鸣须决胜,能胜 走满先筹。儒生疑我新发狂,武生爱我生雄光。” 皇上端详一番,啧啧赞道:“着笔夯紫酣畅,淋漓潇洒,不愧是丞相之后,只可惜把朕画得这般英武,朕今日却一球未进!” 孟慧笑道:“还有半场,未能定胜负!” 皇上笑道:“正是!”转头唤道:“王商!” 王商忙走上前道:“奴才在!” 皇上道:“将这蹴图给朕裱起来,挂到两仪殿去!” 王商应了声“是”,上前小心翼翼将画卷了起来。 这时便听见号角声响,那面旗又挥了起来,皇上对太子和少丹一挥手,道:“走,上马去!”说罢抢先便翻身上马进场。 中场休息时分,黄公公早将两队其余人马集结在一处,如此这般地对众人嘱了一般。 众人心领神会,下半场开始以后,红队便不再似上半场尽力夺球,个个大呼小叫,却破绽百出,不是传球失误,便是击球不准,更有甚者故意将球误传到皇上仗下。 过不多时,少丹自是瞧出端倪,他微微一笑,也不和父皇争抢,只时时护在皇上左右,助他攻球。 太子聪慧,自然也瞧出原委,他自幼得父皇宠爱,今日更一心想要尽兴,是以他更精神大振,与蓝队拼尽全力去争抢。 一炷香时分,皇上一人攻入三球,场上两队打成平手,皇上心头如何不知,见比分已然扳平,便勒住马头高声呼道:“今日朕与两位皇子击鞠游戏,尔等若故意弄假,朕不高兴!” 众人一怔,随即呼道:“是!” 当下尘土飞扬,两队人马重整旗鼓,皆又拼尽全力去夺那皮球。少丹早已入门,他习武已久,自比其他人更要快上三分,每每一抢到球,便传予皇上。 却不想那蓝队之中有一人总能将那球从半道劫走,随即便将那皮球传向太子。 如此这般三番五次,少丹忍不住多瞧那人一眼,只见那人身形较其他人矮小娇弱,头上与旁人一般,戴着鞠球帽,脸上罩了一层厚厚的蓝色巾子,除了眉眼,大半张脸全罩在里头。 少丹疑道,也不知蓝队下半场竟换上个这般厉害角色。 却见那人分明与自己作对,若旁人抢到球传予皇上,他便恍若未见,若球传到自己仗下,那便立时会上前与自己争抢。 太子几次见球传向自己,又稳又准,心中大喜,他心中一盘算,只有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半柱香便结束,若自己再攻入一球,那便赢了。 便在这时,只见那皮球被一红衣队员截下,正yù传向队友,少丹骑马斜刺抢出,挥杆一击,那球飞将出去,落入人群之中。 两队人均知所剩时辰不多,他们皆是官宦子弟,本来年青气盛,不愿让人,又有皇上早已声明不用相让,此时到了千钧一发最后时刻,都奋不顾身扑上去抢那皮球。 那皮球在人群之中被击来击去,最后划了道长弧,落在皇上不远处,皇上大喜,俯身便向那球击去。 殊不知那球离远了些,皇上一伸仗之下,鞠仗竟未能及球,他只差了那么几寸,便又将身子往前挥了一挥,却仍是不能够,只好作罢。 皇上击球未中,想直起身来,哪知他年岁一大,腰板便再不似从前那般灵活,想要坐回到马上,那身子却半点起不来。 而红队一人一马已冲将上来便要夺球,那马上之人见皇上起不得身,忙使劲勒住马头,那畜生仰天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皇上俯着身子,上下不能,听见马声,侧头一瞧,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前蹄翻起,正向自己脑袋踏来。 心中一惊,皇上黯然想到,想不到今日朕命休已! 皇上心中绝望,却觉自己马背一沉,似是有人落在身后,随即一双大手便从脑后伸将出去,将那离自己只有两尺的马蹄一把抓住,大喝道:“去!” 那马儿竟被推得一个趔趄,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摆尾几下,一声长嘶才又站了起来。 眼见那马儿退后,又一只手将自己背心牢牢抓住向上一提,这才又重新坐回马上,皇上惊魂未定,正想回头去瞧那人是谁,却听那人说道:“父皇莫怕,儿臣在这里!” 皇上听出是少丹声音,心中顿时一宽,他四下一扫,先前骑马那人面如土色,竟如泥塑般呆在马上,想是所受惊吓不输自己。四下里一片寂静,场上队员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进退,四围里数千余观众竟无一人作声,整个东内苑一时竟静得连枚针摔地上也能听见。 皇上此时已镇定下来,他举鞠仗大呼道:“击鞠!”说罢一勒缰绳,马儿又向前奔去。 场上之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又纷纷去击那球,场外数千人bào出雷鸣般掌声,一时众人jiāo头接耳,有人认出救下皇上之人正是少丹,便大声呼道:“少丹殿下勇猛过人,智慧过人啊!” 皇上历经一番生死,虽是后怕,却更生出勇猛来,他见少丹仍坐在自己马后不肯离去,知他想保护自己,便将自己手中鞠仗传予他,道:“你击鞠,朕来驾马!” 少丹笑道:“有劳父皇!”说完便接过御杖。 皇上哈哈一笑,用力一夹马肚,那马便又风驰电掣般跑了起来。 场上两队人马心有余悸,却见皇上龙腾虎跃,当下个个心中松一大口气,又摩拳擦掌起来。 只见那皮球从一人仗下飞出,在空中晃晃画了道长弧,向东边落去,太子见那球便要经过自己头顶,当下挥仗去接那球,无奈那球在半空甚高,眼瞅了矮了一大截,太子心下好不沮丧。 正在这时,太子只听一声娇叱,只觉马背一沉,似是马背上多了一人,太子一惊,却见一只球仗在头顶一挥,不偏不倚正好击在球上,那球在空中立时转向,向西飞去。 太子大喜,正想侧头去瞧是何人,却觉那人身子一矮,坐到自己身后,还未及反应过来,左手缰绳已被那人夺了过去,随即那马儿便似见到主人一般向那球直追过去。 太子坐骑乃是大宛国进贡的一匹龙驹,与皇上所骑九花虬可谓仲伯之间,此时身负两人,却丝毫不显疲意,抢在三匹马前冲了过去。 眼见皮球在地上翻滚,几番争抢又要落入红队之手,少丹俯身溜下马鞍,身子几乎贴地,一手抓住马鞍,一手却挥杆向那皮球伸去,那球被他一勾,便乖乖地向他滚去。 场内数千人直看得眼睛发直,愣了一愣才又bào出震天价叫好之声,太子心中暗自惊叹,为少丹大捏一把汗水,却见他身手沉稳,显示成竹在胸,明明可以击球,却只将球勾过去,自己并不急着上马,似有意露出身手。 太子生怕自己驰马上前会伤了他,心中便有些犹豫,也不敢上前夺球,却觉身后那人身子一歪,他侧目一看,身后那人左手抓住马鞍,也似少丹一般,身子直贴地面,右手却执仗去夺那皮球。 那球被他一勾,又向太子这边滚了过去,少丹挥仗回勾,那人便用仗去争,太子与皇上两人执着缰绳驾马,两人则几乎贴着地面挥仗抢球。 马儿便一直向北边那框驶去,皮球被两仗轮番抢夺,夹在两马之间向前而滚,两只鞠仗为夺那球,竟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一时数千人屏住呼吸,只听见马蹄得得之声夹杂着金属碰撞之声,众人心都悬了起来,只为马上这两人捏一把大汗。 片刻之间那框便近在咫尺,太子心中大喜,只需轻轻一击,那球便会落入对方框中,自己便胜了。 可那两杆纠缠,难舍难分,谁也不能去碰那球,太子一瞥,父皇手中已无鞠仗,只能干着急,而自己手中尚有一只,心下窃喜,忙俯身去击那球,却见那球便在两仗之下,自己若挥仗,只怕会伤着少丹与自己身后之人,不由大为犹豫。 他又瞥父皇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大声道:“本王抓你背心,你执本王鞠仗击球!” 眼见那框越离越近,少丹却似占了上风,随时便可将球反击,太子不及身后那人回答,将鞠仗向他手中一掷,自己则挥出一手,抱住那人腰身。 便在一换手之际,那人已抓住太子鞠仗,果然只轻轻一挥,那皮球便落入框中,少丹另一只手,抓住马鞍,此时鞭长莫及,也只有哈哈一笑,道:“父皇,咱们输了!” 皇上也哈哈大笑,勒住马头。 两马站定,只听得周围欢呼声,掌声不绝于耳。太子与少丹跳下马来,行礼道:“父皇!” 皇上笑道:“朕没事!”他瞧瞧两个儿子,但见两人尘土满面,汗水淋漓,心中又是怜爱又觉好玩,却瞥见太子背后那人仍坐在马上,也不向自己下马行礼,不由好生奇怪,对那人道:“你身手很好,朕要赏你!” 那人一言不发,却将缰绳一勒,要调头离去,少丹如离弦之箭一般抢上去,一把拉住缰绳,笑道:“小雨!你别走!” ☆、留园一叙 “小雨”二字一出,太子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先前听见那一声娇叱,太子便好不奇怪,队中之人自己个个相识,却不知有谁会发出声音同女子一般。 后掷杖与他,自己伸手揽住他腰,只觉纤腰盈盈一握,似个女子,不由一个念头便升了上来,只是当时赛事紧张,容不得自己多想。 当下听见少丹叫出“小雨”二字,太子如何不又惊又喜,一时脑中竟一片空白,只怔怔地向那人瞧去。 只见那人慢慢伸手将罩在脸上的巾子揭去,露出一张秀容,不是小雨又会是谁? 小雨瞪着少丹道:“你早认出了我,是不是?” 少丹嘻嘻笑道:“那是自然!” 小雨撅着小嘴道:“你拦着我干嘛,我要走啦!” 少丹哪会松开手,他笑道:“好妹子,那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的,你别走,行不?” 小雨这才展颜一笑,从马上一跃而下,少丹握住她手道:“快见过父皇!” 小雨冲皇上甜甜一笑,道:“皇上,我回来了。”说罢又对太子笑道:“你马术很好!” 皇上知她山里长大,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更不要说理教传统,也不以为意,反因她与少丹兄妹情深,极喜欢她天真无邪,当下颔首笑道:“小雨,你不辞而别,少丹好生担心!” 小雨瞥了一眼少丹,微微低下头去,皇上见她知错模样,也不忍多怪,又道:“日后乖乖呆在长安,别再到处乱跑!” 小雨只好点头。太子一双眼一直瞧着她,几月不见,但见她此时一身鞠球衣,掩不住的清灵之气,一双大眼刚好瞧向自己,脸上笑靥盈盈,露出两个浅浅酒窝,不由向她迈出一步,道:“小雨,我派了好些人去寻你!” 却听身后脚步声嘈杂,两队人马奔了过来,当先一人走近便跪倒在地,道:“皇上,我罪该万死!” 皇上知是那骑险些踢死自己马的人,笑道:“起来,朕不怪你!” 那人战战兢兢,兀自不敢相信皇上这般轻饶了自己。 只听又有人道:“皇后到!” 一众人忙分开一条道,只见皇后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过来,身后跟着太子妃思雅与太子良娣孟慧。 皇后对皇上笑道:“皇上今日输给儿,可记得说过的话?” 皇上哈哈大笑,道:“儿,今日你胜了,你想要什么,父皇都赏给你!” 太子瞧小雨一眼,险些便要脱口说要他将小雨赐予自己为妃,却又猛觉太过唐突,当下道:“父皇,红队侥幸得胜,全仗小雨相助,请父皇赏赐小雨罢!” 皇上笑吟吟点头,问小雨道:“小雨,你想要朕赏你什么?” 小雨冲太子一笑,眼珠子骨溜溜一转,道:“我想不出来,先欠着好不好!” 皇上一愣,随即郎声大笑道:“皇后,你瞧,朕封的长平郡主,实在有趣!” 皇后莞尔一笑,皇上又对少丹道:“丹儿日后入宫,可常带上郡主,朕很喜欢她!” 少丹点头道:“是,父皇!” 皇上又笑道:“丹儿今日救朕一命,丹儿想要朕如何赏你?” 少丹笑道:“儿臣应尽之责,如何要讨赏?” 皇上摆手道:“今日你第一次击鞠,表现不凡,朕一定要赏你!” 少丹瞧瞧小雨,道:“那请父皇赏小雨罢,小雨击鞠,远在儿臣之上!” 小雨自知少丹本可一击而中,却故意缠着球等自己去抢,当下抿嘴一笑,也不推辞,见皇上笑吟吟地看向自己,便道:“皇上若要赏我,一并欠着罢!” 皇上哈哈大笑,道:“朕从不欠人人情!”说罢沉吟片刻,取下自己手上扳指,道:“这只扳指可赦人死罪,朕今日赐你罢!” 小雨见是只男人扳指,自己如何戴得,当下嘟囔道:“这个有什么好玩!” 太子见她浑然不知那东西好处,忙向她连使眼色,小雨这才接过,道:“谢谢皇上!” 皇上哈哈大笑,对王商道:“王商,传令内府,朕今日尽兴,所有参赛之人,一律厚赏!” 两队人马立时跪地谢皇上恩典,皇上对皇后道:“朕有些累了,回宫去罢!” 早有一群宫女捧着擦脸香巾之类的东西候在一旁,太子见只有皇上、自己和少丹三人的,便吩咐人端了自己的给小雨用,小雨也不客气,对他甜甜一笑,便洗漱起来。 太子又对皇上道:“父皇母后,儿臣今日想去留园和弟弟饮酒!” 话音刚落,又听太子妃思雅道:“表哥带上我!” 太子笑道:“你又不饮酒,去留园作甚!” 思雅早见小雨身手不凡,心里痒痒的,想要与她攀谈一番,周围人又多,见太子不肯带上自己,便撅起小嘴。 太子一见小雨,一颗心便扑到她身上,哪里顾思雅,孟慧道:“太子不如先回宫换件衣服再去。” 太子摆手道:“已带了衣服过来,本王与皇弟便在此间换下即可!” 皇上与皇后相视一笑,也不理会这群年轻人,便摆驾自去了。随后太子、少丹与三人也去了留园,思雅瞧一群人远去,忿忿地道:“表哥真讨厌,竟不带上我。” 孟慧道:“太子想饮酒,他今日高兴得很” 她顿了一顿,瞧瞧太子妃,道:“太子妃想认识那个叫小雨的女子,还不容易?” 太子妃喜道:“良娣认识她?可有法子?” 孟慧笑着点头,凑上前对她耳语一翻,太子妃连连点头,道:“好,便依良娣主意!” 三人回到留园,小雨抢先奔进大门,一绕过影壁,便瞧见桃儿走在院中,她翻了个筋斗,落在她身后,一伸手便捂住她眼睛,笑道:“桃儿,你猜我是谁?” 桃儿刚从房内出来,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料到少丹回来,刚一迎上去,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眼睛一花,还未看清是谁便被人用手捂住眼睛,她听出声音,喜道:“郡主?你回来啦!” 小雨咯咯一笑,将手拿开,桃儿这才看见太子与少丹也站在院中,忙上前向太子行礼,少丹道:“桃儿,去把昨日没喝完的酒拿来。” 桃儿应声而去,将那半瓶“杏花醉”合并几盘果子洗净一齐送去了东厢房偏厅。 小雨再回到留园,只觉得心情舒畅,她东瞧瞧西望望一番,院中屋中所见之物,皆与走时无二,当下与少丹、太子在偏厅里坐下叙话。 案几上早摆好洗好的果子,小雨捡了一颗大杏吃了一口,赞道:“好甜的沙杏!” 少丹一心挂念吴越,路上只盼着小雨将她已送回留园,待进了门便眼睛四下搜寻,可哪里见到人,当下便再忍不住,问道:“小雨,吴越妹子呢?” 小雨一怔,反问道:“她还没回来么?” 少丹一听,心口顿时凉了,半晌才道:“你没找到她么?” 小雨吐了下舌头,道:“我哪有去找她!”她又咬一口甜杏,只觉少丹脸色变得难看,将杏眼一瞪,道:“你又怪我?我去找她便是!” 少丹忙一把扯住她衣袖,低声道:“我没怪你,你别走!” 太子见到小雨,满心欢喜,哪里顾什么吴越,问小雨道:“这大半年,你却去了哪里?” 小雨笑道:“那日我奔出长安,是想去追吴越的,可半道上遇见个说书老头,有趣得紧,便转了向!” 太子忙问:“一个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头,有甚有趣的?” 原来那日小雨一气奔出城,才想起自己徒步如何能追得上吴越,当下四处一顾,便想去偷匹马来骑,却见路边一老头坐在一块石头上唉声叹气。 小雨一时好奇,上前询问,才知那老头是个说书先生,在一家大户人家给太太小姐们说了一个月书,主人家最后却找出种种理由只给了一半的银子。 那说书先生本来口齿便十分伶俐,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雨气得大怒,问他是哪户人家,他便说了,小雨当即便带他去了那户人家,不分青红皂白进门便将那富豪一顿猛揍,逼他又多给了双倍银子才罢休。 那老者感激涕零,说自己受邀要去江南一户人家说书,极力邀小雨一同前去,小雨本就无心去追吴越,心中一盘算,若和他去江南,不但可以听书,还可好好游历一番,当下便答允下来。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到了江南,老头只说小雨是他侄女,那大户人家厚道,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待两人。 说书先生一说便是半年,小雨也听完三部长篇,好不痛快,直至说书先生回山东老家,她才回到长安。 小雨一阵眉飞色舞讲完,太子笑道:“好在那先生只说半年,若讲上十年八年,你不是十年八年才回来?” 小雨瞥一眼少丹,道:“我本想南下,可在路上听人说起皇上举行一年一次的蹴鞠比赛,便回来瞧瞧热闹!” 她回来直奔东内苑,瞧了半场便觉心痒痒的,在中场休息时分便揪住一名出恭的蓝衣队员,好说歹说逼他脱下衣服给自己穿上,想不到竟大出一把风头。 太子想起比赛,少不得又夸她一番,小雨得意洋洋,冷不防听少丹问道:“小雨,你早知吴越去了哪里,是不是?” 小雨知他挂念这个妹子,撅嘴道:“她不让我讲,我答允了她,自然不能说!” 少丹叹了口气,道:“她去了回骰,你还不说!” 小雨惊道:“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小雨便知少丹不过猜测而已,此时想否认却又晚了,只得嘟囔道:“她走时千叮万嘱,怕你知道拦她,便不让我讲。她说这是她生平最大心愿,说什么也要去天山瞧瞧回蛮子家乡才肯回来。” 天山一去数千里,少丹心中长叹一声,你若想去,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陪你,又怎么拦你? 太子屈指一算,道:“按日子算也该回来了!” 少丹不语,心中连连后悔,自己原本也该料到她去了回骰,却只是不愿相信,早知如此,自己当日快马加鞭,定能将她追上。 他哪里料到那日他与皇上从太庙回宫路上,便与吴越擦肩而过,小雨见他唉声叹气,安慰道:“你别担心,妹子那般聪明,定会平安回来。” 少丹“嗯”了一声,心中虽是懊恼,却不敢再说小雨半个字,怕她一怒之下又离开长安,只好长叹一口气,道:“不错!”心中却忖道:“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去西域寻她回来!” 这主意一拿定,便精神大振,少丹捉起酒壶,将壶中那“杏花醉”倒入三只杯中,笑道:“好歹你回来,咱们久别重逢,先喝一杯!” 三人又说又笑,喝了半日,桃儿进屋来道:“殿下,龚公公来了。” 龚公公是东宫的执事太监,太子见他走了进来,不悦道:“本王在留园喝酒,你来做什么?” 龚公公向少丹小雨行礼,恭声回道:“奴才受太子妃之命来见长平郡主。” 屋中三人一愣,小雨与太子妃思雅只在今日一面之jiāo,怎么差人来见小雨? 太子一怔,问道:“太子妃差你来见郡主干什么?” 龚公公回道:“太子妃对郡主一见如故,相邀郡主明日去宫里打秋千!” 太子忖道,这个表妹,才见一面怎如此唐突邀人打秋千?心中却有几分欢喜,若思雅喜欢小雨,日后必会相处和谐,当下对小雨道:“太子妃既相邀,小雨便去罢!” 小雨本好热闹,哪会拒绝,当下问少丹:“你去么?” 少丹摇头道:“明日要上学,我不去!” 太子见小雨一脸失望,忙劝道:“你们女孩子一处玩乐,岂不更好?” 小雨眼珠子转了一转,笑道:“去便去!” ☆、秋千惊魂 翌日辰时三刻,便有几名东宫的太监宫女来留园接小雨进宫。 此次进入皇宫,与上次深夜潜入宫中,已有天壤之别。前次仓惶之中,小雨并未细看,事后想起,只记得一座座大殿。 此时心情大爽,半点也无那晚提心吊胆之惧,小雨自然好奇地东张张,西望望。 但见一座座宫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刻木兰为榱,饰文杏为梁,真是说不出的流光异彩,大气磅礴。 太监宫女们引她自永安门入,过少阳院,绕回香阁,直至御花园,只见园内桂椒木兰,檗离朱扬,枝叶遮天蔽日,树下皆是奇花异草。 更有白鹤三三,小鹿两两,见到人来,也不惊慌,自顾闲庭散步,小雨心中叹道:“原不知皇宫如此有趣,上次真是白来一趟!” 过不多时,便走到两株香樟树下,只见那树长得枝繁叶茂,树间立着两根腰粗般铁柱,上头用百年老藤做成一个秋千。 小雨在山里长大,少不得爬树攀藤,却从未打过秋千。好在曾在画中见过打秋千的女子,知那衫裙飘dàng时的模样甚美。 当下便觉得心痒痒的,一声欢呼,便要冲上去先玩一把,却听一宫女呼道:“太子妃到!太子良娣到!” 小雨回头去看,只见一大群太监宫女拥着两人走来,正是太子妃思雅和太子良娣孟慧。 思雅今日打秋千,命人为自己梳了个jiāo心髻,身着一件百蝶穿花石榴裙,肩上披的是条薄罗舍泥缝帔子,玉立亭亭,明眸皓齿,小雨上下打量她一眼,赞道:“太子妃真美!” 小雨虽被封为郡主,却一直无人教她宫中礼仪,此时也不知该向太子妃行礼,此时见思雅一直微笑着瞧自己,模样倒也和善,也忍不住心中对她有了三分好感。 思雅听她夸赞,微微笑道:“昨日见郡主身手不凡,思雅心中喜欢,今日邀郡主一起打秋千。” 小雨瞥一眼一旁孟慧,认出此人便是前年在百花园与自己争吵之人,脸上顿时笑意顿失,又见她脸上不喜不愠,目光也不似太子妃那般友善,当下便对思雅作了个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已然来了,太子妃先请吧!” 思雅最喜欢秋千,dàng到高处能用口含下树上枝叶,她自负于此,心中暗想将小雨比试下去,当下连连点头,她自幼被父母娇养,又是贪玩年龄,向来不喜繁文缛节,对小雨失礼丝毫不以为意,反觉她豪爽大气,正投了自己心意。 当下便不客气,将手臂一展,一旁宫女便要将她身上罗帔取下。 孟慧忙道:“太子妃今日作乐,何不让客人先玩?” 思雅瞥她一眼,忖道,这也好,她先打,我便可以超过她,当下道:“好,郡主先请!” 小雨斜睨一眼孟慧,见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副模样,心中恼道:“这婆姨定不安好心,料到我没打过秋千,想瞧我出糗!” 她虽未打过秋千,却并未将这两根绳子放在心上,当下道了声“好”,便要跃上那秋千上去,却听身后有人呼道:“太子殿下到,少丹殿下到!” 只见四五个太监拥着太子与少丹走来,太子妃与孟慧先行向太子行礼,少丹也向两位嫂嫂行礼,小雨见几人拜来拜去,心中老大不耐烦,对少丹笑道:“你们不是要读书么,怎来这里?” 少丹嘿嘿一笑,道:“太傅今日小恙,让我们自习!” 小雨道:“那咱们一起打秋千,比试一下,看谁dàng得高!” 少丹与太子相互一望,笑道:“好,如何论高下?” 思雅指着树道:“咱们以口含叶,瞧谁采的枝叶高!” 众人点头,独孟慧蹙眉不语,又问太子道:“殿下贵为储君,为何也和女子一般要打秋千?” 太子微笑道:“独乐乐,众乐乐,孰乐?难得今日天好,本王也要打秋千!” 少丹笑道:“那自然是皇兄先打!” 太子朝小雨瞧一眼,见小雨黑漆漆的眼眸中带有笑意,便道:“好,本王先来抛砖引玉!” 说罢便上前迈去,孟慧忙上前道:“殿下!” 太子转头看她一眼,道:“良娣怎么啦?” 孟慧道:“郡主远来是客,殿下何不让郡主先来?” 小雨对她心存芥蒂,见她两次相让,不但毫不感激,心中反倒不悦,当下对太子道:“你先打!我替你瞧着何时采叶最好!” 太子笑道:“有劳你了!”说罢便一脚踏上那黄花梨做的木板上去。 太子昨日便已下了决心今日告假,一早便穿了件月白锦袍。但见他转眼便已dàng上半空,轩轩之态恰似绿涛中一条白鱼翻滚,其态潇洒无比。 众人齐声喝彩,孟慧见他越dàng越高,已遮住头顶日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便叫道:“殿下已可伸手触天,请速速采摘一叶吧!” 太子笑道:“不急,本王” “还可dàng得更高”几字还未出口,只听一声轻响,太子身子一歪,心下顿时冰凉一片,想不到这绳索竟然断裂开来。他想要尽力抓住另一根绳索,身子却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轻飘飘地便飞了出去。 太子只觉往日见不着的树梢尽在眼皮下,忍不住便“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忖道,不好,今日摔在地上,不死也成废人了! 少丹见太子身子一斜,便知大事不好,却见身旁小雨双足一蹬,在一旁几棵大树杆上连蹬数下,似云雀上天一般向太子扑了上去。 太子身在半空,已闭眼等死,突觉腰间一紧,一只手已紧紧环住自己的腰,身子顿时大减急坠之速,他睁开眼,只见一张俏脸跃入眼中。 两人身在半空,几乎面贴着面,小雨接住太子,便用另一只手并双脚奋力去抓蹬树枝,以减缓下坠之速,全然没想到太子正失魂落魄瞧着自己。 太子先前本已心灰意冷,却殊不知小雨竟扑上来救下自己,他眼瞧着日头下小雨脸上细细一层绒毛,鼻中闻见的尽是一股少女自然体香,不由如痴如醉,顿时一阵巨大幸福袭上心头,先前惧意一扫而光,反倒觉得这便是世上最美妙感觉,只愿便这般无休止地坠下去,纵然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小雨搂着太子,两人身子在空中连接打了十多个旋,小雨见离地尚有距离,手边已无枝叶可攀附,心中连连叫苦,这一触地,只怕两人脚会受损而折。 正在这时,只觉脚底被人向上使劲一举,身子又高了半尺,小雨知是少丹出手相助,心中大喜。两人向上提了半尺,落在地上自然安然无恙,她向旁一瞧,果见少丹正笑吟吟地立在一旁。 小雨放开太子,笑道:“可有吓着你?” 太子心中虽有一丝后怕,却觉甜蜜更甚,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怕!” 那声音轻柔,似只想让小雨一人听见,小雨忽觉他目光灼灼,不由脸上一红,咯咯一笑,跑过去瞧那断了的绳索。 太子转头又看,见少丹一脸关切地瞧着自己,便伸手在他臂上一捏,低声道:“多谢皇弟!” 少丹笑道:“皇兄何必说谢?” 两人相视一笑,只听小雨奇道:“怪了,这绳索似没用几日,怎地会断?” 思雅与孟慧两人均被刚才情形吓住,一个面如土色,一个目瞪口呆,皆半晌不敢说话。 片刻思雅先回过神来,奔上前去扯住小雨衣衫道:“郡主好俊功夫,教我可好?” 小雨歪着脑袋瞧她一眼,笑道:“好!” 思雅问:“我要学多久能像郡主一样一下便飞到树梢上去?” 小雨笑道:“太子妃今日开始练,快则十年,慢则二十年!” 思雅倒吸一口凉气,自知自己无论如何也学不了这功夫,却又不甘心,她用力一蹬,只能离地半尺,当下又央道:“郡主也带我跃上天去瞧瞧!” 小雨笑道:“你不怕么?” 思雅连连点头,一只小手已抓住小雨的手,小雨道:“好!” 一语刚出,已带着思雅一跃而上,思雅一声惊呼,低头一瞧,已跃过众人头顶。 两人落地,思雅拍手叫好,道:“没有表哥跃得高,咱们再来!” 小雨心头暗自好笑,正要开口,却听一人说道:“思雅又在胡闹!”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却是一大群人拥着皇上皇后走来,想是皇后早有吩咐,也无人报讯。 众人向皇上皇后行礼,皇后对太子愠道:“太子今日为何不上学?” 太子向来惧怕母亲,听皇后口气甚为严厉,只得垂首不语。少丹却不怕皇后,他嘻嘻笑道:“母后,是儿臣拉皇兄过来凑热闹的。”他向皇上瞧去,心中盘算一会找个机会跟他说明自己要去西域一趟。 皇后故意将脸色一沉,道:“丹儿顽皮,该打!” 皇上笑道:“暮春至,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手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孔夫子与学生论治国,宰与说自己的理想是在春日里与友人郊游,孔夫子深以为然,认为一个国家百姓若有此闲心,定已国富民强。 皇后饱读诗书,如何不知这话之意,她莞尔一笑,又听皇上道:“圣人尚要偷懒,何况孩子?皇后休要怪啦!” 皇后嗔道:“皇上老护着儿,看他将来如何治理天下?” 孟慧忙道:“母后,殿下日夜用功,并非不学无术,儿臣那日说起清明秋千,殿下还作诗一首。” 皇上喜道:“儿又作新诗?说来听听!” 太子何尝咏作秋千,他一时大窘,心中正急,只听孟慧道:“父皇,儿臣记得。” 说罢念道:“漏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透入碧窗纱,人静秋千影半斜。沉麝不作金鸭冷,淡云笼月照梨花。” 皇上略略颔首,笑道:“对仗工整,用字倒也清新,儿的诗,大有长进!” 太子心中松了口气,感激地朝孟慧瞧了一眼。皇后对他又嗔道:“儿,你父皇慈爱。会作几首诗也便罢了,切不可整日玩弄这些轻巧文字,儿每日还须多学治国方略,将来像你父皇一般,做个仁君!” 太子连连应诺,心中不免大为惭愧。 思雅却上前携住皇后臂道:“表哥刚刚从半空中摔下来,真正好险!” 皇上皇后大吃一惊,这才瞧见那秋千绳子断了一根,太子道:“父皇母后不必担心,皇弟和小雨已将儿臣救下!” 皇后打量少丹一眼,又细瞧儿子一番,沉脸喝道:“来人!” 太子知母亲要责罚宫人,忙拦住她道:“母后,儿臣既已平安无事,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罢!” 皇上不语,只觉这个儿子将来定是个仁君,皇后爱子如命,却不肯就此罢休,她正要发怒,却见桃儿一路小跑着过来。 皇后见她气喘吁吁,似有极重要的事,便问道:“桃儿如何来这里?” 桃儿这才见到皇上皇后,忙屈膝行礼,又说道:“回皇后,吴越姑娘回来了,奴婢寻少丹殿下好久,才打听少丹殿下来了御花园。” 皇后蹙眉道:“人回来便好,领她在留园住下便是,为何巴巴赶到宫来?” 桃儿回道:“吴越姑娘说有急事要见王爷,半刻不能耽搁,奴婢已带她在宫门候着了。” 少丹一听吴越二字,心中有如被zhà开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问道:“她、她人在哪道宫门?” 皇上见他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想起自己曾许诺要将吴越赐婚与他,当下微微一笑,道:“桃儿,去将她带进宫来,今日天好,咱们一家人在御花园里用午膳,岂不更好?” 桃儿迟疑道:“吴越姑娘还带了一个人来,叫钱留舟。” 少丹笑道:“父皇,钱留舟是儿臣老朋友,让他也入宫来可好?” 皇上宠着少丹,自是点头,桃儿便自去了。 少丹一颗心怦怦而跳,昨日小雨回来,今日她也回来,从今往后,自己便再无烦恼了,他满心欢喜,真想长啸一声,只恨不得立时便见到那熟悉身影,眼睛也不住往桃儿去的方向张望。 过了片刻,桃儿复又回来,身后跟着两人,少丹一见那袅娜身形,心中便似塞了团棉花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大步迎上去,瞧了吴越半晌才道:“妹子,你回来了!” 吴越此时见到少丹,心中亦是又欢喜又辛酸,她眼眶一红,只叫了声“少丹哥哥”,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小雨一声欢呼,上前拉住吴越手道:“你昨日该到,皇上组织蹴鞠,热闹得不得了!” 吴越一抬头,见到皇上皇后也在,忙上前行礼,皇上见她落落大方,心中赞道:“这女子端庄秀丽,与丹儿正是一对佳人!”当下对她笑道:“一家人,不必多礼,你起来!” 却听吴越道:“皇上,回骰要攻大唐,请皇上速做准备!” 此言一出,皇上皇后大吃一惊,两人相顾瞧了一眼,皇后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吴越心潮起伏不定,一时竟无语,只那泪珠儿滚了出来,皇上温言道:“你从何处得到这等讯息?” 少丹见她雪白脸庞已涨红,轻声慰道:“妹子莫急,慢慢说!” 小雨揽住她肩,道:“你从回骰回来,可是听到路上那些嘴宽的讲笑话吧!” 大唐与回骰几十年无战事,安史之乱时,回骰曾出兵助玄宗平乱,两国互通有无,友好几十年,此时忽听吴越之言,人人皆觉她在讲笑话。 吴越心知此事关系重大,此时见皇上便在眼前,机会千载难逢,当下便一五一十将事情来龙去脉续了个清楚,只是自己与依拉洪关系只略略提过。 皇上皇后都是绝顶聪慧之人,只她一开口便已猜出两人关系,吴越绯红了脸,低头说道:“民女因朱公子赎身而脱离火海,初时认出那尸体并非是他,却又不敢四处张扬,民女实不知这背后有如此背景,请皇上恕罪!” 皇上想起那日金殿上验血,虽提起杀案,却因自己认子心切,并未讲出朱禹辰之身世,当下点头道:“此事怪不得你!” 少丹不曾料到吴越远去西域有此番种种劫难,又不免自责一番,见她一双秀眉微蹙,本来吹弹可破的肌肤想是日夜兼程的赶路,显出几分疲态,心中忖道:“你回来便好,日后我定用生命护着你,不教你再受半点苦楚!” 皇后勃然大怒道:“那姓朱的竟如此yīn险狡诈,竟瞒过本宫眼睛!” 她自负心智高于常人数倍,数十年来不曾输过任何人,却未想到却栽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回骰人手上,叫她如何不恼怒? 吴越轻声道:“皇后无须自责,他十六年前留滞长安时便已想出此法。故意在耳后植下记号,以备将来之用!” 皇后默然不语,太子忽问道:“父皇,当年为何要扣住那姓朱的作为人质?” 彼时大唐乃是世界中心,各国派使者、王室成员往来长安,也有长住久留者,可被当作人质扣下,只独独朱雨辰一人。 这问题也萦绕吴越心中很久,有次重提人质一事,她便见依拉洪脸色凝重,自知此事是他心头之痛,自此之后便不再多问。 皇后将脸一沉,喝道:“本宫一片好心,在十六年前便已瞧此尔等蛮夷之邦的狼子野心,将他留在长安,原本想施以孔孟之道,以助他日后治理回骰,殊不料他到底还是恩将仇报!大唐养他十六年,真是本xìng难改!” 钱留舟一直诚惶诚恐跟在少丹身后,他随吴越进宫,一路早在盘算如何在天子面前表现一番,岂料见到皇上皇后,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此时总算镇定了些,这才如梦初醒般说道:“回骰人野蛮不讲理,我们一路几次遇追兵,死里逃生,这才回到大唐!” 他定了定神,又添油加醋地诉了番苦,皇上随口夸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得你识大体,赶回来报讯,朕日后定有重赏!” 钱留舟这才笑逐颜开,跪下磕谢龙恩。 算来回骰不久便要发兵,皇上心中默算,沉吟片刻,叫道:“王商!” 王商立即站出来,道:“奴才在!” 皇上对他吩咐道:“明日本不该上朝,你速速请丞相、六部尚书、御史大夫及六品以上武将辰时到宣政殿见朕!” 王商恭声作答,将手中拂尘一扬,匆匆而去。 ☆、国家大事 去年回骰王子朱雨辰在长安遇害,大唐皇帝便修国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亲自送至回骰可汗手中。 国书言词恳切,一再表示必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并赐予大批金银珠宝以示哀悼。 回骰可汗并回骰上下国民震惊,自此之后便时有人在边疆滋事扰民,抢劫掠夺大唐百姓财物。 大唐自知理亏,忍气吞声撤回边疆官兵退至籍口,然大半年过去,杀人凶手迟迟未能抓捕,连个嫌犯线索也无,回骰可汗几次三番派使者前来催促,大唐朝廷上下只能支支吾吾,只盼着此事日子一久,便会风平浪静,最后给回骰来个不了了之。 朝廷上下以为回骰不过悲痛之余在边疆闹些事便了,却万没料到会率兵前来攻唐,更未料到朱禹辰早已脱身逃回回骰。 这日辰时,宣政殿内站满六品以上文武大臣,人人脸上皆有怒色,万没料到精明绝顶的汉人竟被蛮夷之邦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来便是那个叫朱禹辰的回骰王子,在大唐呆了十六年,将汉人各种yīn谋阳谋学了个透彻! 皇上一掌击在龙椅背上,恨恨道:“朕白白内疚这大半年光yīn,日夜寝食难安,只想着如何给他回骰一个jiāo待!怎知他回骰在边疆滋事不过是障眼之法,让朕掉以轻心!” 太子太傅附和道:“回骰人向来单纯耿直,想不到如今也变得如此yīn险狡诈,真是可恶!” 安国侯大声道:“回骰国力弱小,才使出这个法子想攻咱们个措手不及!依臣看来,仍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重重哼了一声,众文武百官七嘴八舌,痛斥回骰,冷不防孟丞相上前奏道:“皇上,老臣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道:“丞相有话但请直说!” 孟丞相道:“那名叫吴越的女子,孤身一人,如何能往返于两国之间?且不说这其中蹊跷,便算她终于找到那姓朱的,又被回骰王赐予两人成亲,为何却心甘情愿放弃王妃之位重又回我大唐来?” 众人一怔,均觉丞相所言极是,她若回长安报讯,那便不可再与朱雨辰接为连理之好,只听孟丞相顿了顿又续道:“此女行为有悖常理,老臣只怕其中有诈!” 皇上追问道:“孟丞相觉得此女若另有图谋,那谋的却是什么?” 孟丞相摇头道:“臣不知,臣只知道,若是男子做出这般举动,老夫倒也相信,然则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个女子如何能做出如此大忠大义之事?” 孟丞相向来德高望重,考虑周详,众人一怔,随即jiāo头接耳起来,均觉丞相之言有理,可为何吴越做出如此举动,各人所言皆破绽百出,不能自圆其说。 少丹心中忖道:“这孟老头子不相信妹子,真是个老糊涂!”当下大声说道:“吴越生于大唐,长于大唐,如何能为一个男子背叛大唐。春秋时西施嫁于夫差十年,仍一心向着越国,可见女子爱国之心,与男子无二!” 当下便又有人附合少丹之言有理,一时争吵不休,霍叶是武将,脾气暴燥,当下大声喝道:“皇上,以末将之见,将那吴越唤来,严刑逼供一番,量她自会说出实话!” 太子啼笑皆非,道:“霍将军自知是严刑逼供,那也当知是个好人只怕也会说出谎话,此举万万不可!” 安国候侧头斜睨一眼孟丞相,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唐养咱们,便要咱们在此时教训这些蛮夷黄口小儿!” 孟丞相摇头道:“皇上,出兵征战劳民伤财,死伤无数,以老臣看来,仍是讲和为上策,请皇上修国书一封,与回骰王仔细商榷此事,两国jiāo战,对谁也没有好处啊!” 皇上沉吟道:“不错,治大国,如烹小鲜。打战于唐于回鹘,皆是两边俱伤啊!” 霍叶在心中大骂丞相老匹夫,大声道:“如此一来一往,只怕贻误战机,国书尚未送到,咱们大明宫已让回蛮子给包围了!” 朝中文臣大半与丞相之意相合,武将则早已蠢蠢yù动,多年不兴兵,今日有机会披甲上阵,怎能放过,一时又争吵不休。 太子忖道:老丞相言之有理,母后常说大唐自安史之乱后,国力大不如前,眼下须得休养为上策。 正待开口,只听少丹道:“父皇,回骰欺汉人善良,若不给他们点教训,只恐日后更加猖狂!” 武将们纷纷附合,皇上沉吟片刻,道:“此事关系大唐安危,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下形势危急,已迫在眉睫,众爱卿且商议如何出兵之事!” 霍叶大声道:“皇上,籍口要塞,守城官兵只有二千人,若回骰强攻将它拿下,长安离它只一步之遥,到时长安危在旦夕啊!” 安国候上前奏道:“皇上,回骰发兵二十万,属下点兵二十万,便可退敌!” 一班武将跟在后头齐声道:“末将愿同安国候共赴籍口,保大唐平安!” 皇上心中大感欣慰,连连点头,安国候瞥过一眼孟丞相,冷冷说道:“丞相养尊处优,当知太平是用刀qiāng打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你”孟丞相气不打从一处来,用一根手指指向安国候,却说不出话来,太子太傅忙出来打圆场道:“打仗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丞相有治国之材,一心为黎民百姓着想。安国候有安邦之功,亦是为大唐百姓着想,两位切不可在此时为回骰伤了和气!” 太子也劝道:“眼下强敌来攻,若咱们起了纷争,便是给敌人以机会!” 孟丞相重重哼了一声,忍住不再说话。 皇上沉吟道:“若要集结二十万人马,只怕” 霍叶道:“皇上,籍口不可失,二千官兵只怕守不住,末将请命,愿带一万人马作先头部队,日夜兼程赶往籍口增援。” 安国候道:“皇上,属下愿率二十万人马,随后便赶去籍口!” 皇上点头问道:“安国候,二十万人马何日能出征!” 安国候道:“属下立时便着人调集人马粮草,五日之内,粮草便可先行,十日之内,二十万大军便可出发!” “好”,皇上朗声道,“朕有你们这班将帅,便可高枕无忧矣!” 霍叶又道:“皇上,末将还有一个请求!” “讲!”皇上道。 霍叶扫一眼少丹,道:“少丹殿下是皇上亲生骨ròu,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末将出入酒肆,常听坊间,老百姓对少丹殿下大有不屑之意,末将心中替丹王爷鸣不平,几次与人大打出手,此次出征,若少丹殿下能亲征,立下赫赫战功,必能堵住小人之口!” 皇上大怒,站起身来道:“竟有此事!” 安国候道:“皇上,庶民无礼,岂能同他们讲道理,霍将军所言极是,少丹殿下立下战功,才能封悠悠众人之口!” 皇上心中生气,忖道,打仗刀qiāng无眼,怎可让丹儿去冒险!只听太子抢先奏道:“父皇,切不可让皇弟上阵!百姓愚鲁,怎可跟他们一般计较?” 皇上连连点头,复又坐回椅中。少丹心中却忖道,坊间流言蜚语,定说的是母亲的坏话,我一定要替她争口气。 当下便道:“父皇,儿臣身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皇子,当为大唐身先士卒,儿臣愿随军去籍口,上阵杀敌,为父皇守住一方平安!” 霍叶喜道:“听闻少丹殿下武功盖世,前线有丹王爷,必定捷报频传!” 安国候也赞道:“丹王爷如此识大体,不辜负皇上如此疼爱!” 皇上摇头道:“丹儿,你才过二十,年纪太小,此事不要再提!” 却听殿外一人说道:“皇上爱惜丹儿,情有可原!” 随着话声,只见皇后走入殿来,她身着朝服,进殿便向皇上行礼道:“妾一时疏忽,看管朱雨辰出了岔子,才酿下今日之大患,妾昨日得知回骰之事,一夜未眠,今日特来请罪!” 说罢行了个大礼,皇上忙走下殿来将她扶起,说道:“皇后不必自责,回骰人处心积虑之事,岂是皇后一人之错!” 霍叶上前道:“皇后,少丹殿下一片丹心报国,想同末将上前线去!” 皇后蹙眉道:“丹儿是皇子,怎可上前线?” 少丹道:“将士皆是父母所生,他们该为大唐流血牺牲,儿臣身为皇子,更当如此!” 皇后愠道:“你是皇子,怎可与庶民相提并论!”说罢冷冷扫一眼霍叶,霍叶忙道:“末将口无遮拦,请皇上皇后恕罪!” 少丹道:“父皇、母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儿臣愿同官兵一起杀敌,保家卫国!” 太子急道:“母后,儿臣比弟弟大,让儿臣去!” 皇后愠道:“皇上只有两个皇子,如何能一起去!” 少丹知太子一心为自己,心中感动,笑道:“皇兄勿为我担心,我会武功,不会有事!” 皇上蹙眉,只是摇头,半晌才道:“不行,你们俩都不能去,回骰区区一弹丸之国,杀鸡焉用牛刀?” 安国候道:“殿下征战,不用身先士卒,只管随属下,运筹帷幄便可!” 皇后点头道:“皇上,妾以为,若出兵三十万,只怕回骰会不战而退!” 皇上迟疑,看向少丹,少丹对他一笑,道:“父皇,母妃在天定会儿臣平安,母妃定也盼着儿臣能为父皇建功立业!” 安国候又道:“有属下在,少丹殿下定能凯旋归来,日后少丹殿下辅佐太子,两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大唐千秋万世,必将威加海内,雄霸四方!” 皇上终于点头,道:“好,朕今日便下诏,封丹儿为齐王,定国候率军三十万,出征伐回骰,朕在长安等你们凯旋归来!” 当下众人一番细细议来,将何日出征,如何调兵遣将之事细细定夺一番,少丹年轻气盛,非要同霍叶一道作先头部队先行,皇上先是不允 ,安国候说明籍口城池乃李将军亲自监工所筑,城墙用糯米汁和泥所筑,固若金汤,皇上终是点头应允。 ☆、君子入疱 太子见少丹执意要亲征,为他大为担心,后见安国候拍着胸脯保他平安,这才放下心来,两人散朝后约好晚上去留园吃晚饭,便各自东西而去。 太子自回东宫,穿过一条甬道,冷不防抬头见一扇漆黑大门上写了三个字“御膳房”,心中突地一跳,忙命:“停车!” 玉辂车便停下,太子吩咐道:“你们且在外候着!”自己抬腿便进了御膳房。 御膳房正在为皇上皇后准备午膳,只见一个胖太监叉着腰喝道:“瞧瞧高丽送来的那只熊掌泡好了没,若好了,明日蒸了送去!” 一个小太监看了一看,回道:“只怕还须泡一日!” 那胖太监姓吕,是御膳房的总管头目,听他骂道:“该死的奴才,定是将碱放少了些,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他一侧头,忽见太子走了进来,忙跪下行礼道:“殿下千岁千千岁!” 屋中一二十名正在忙碌的御厨并着太监宫女一齐跪下请安,太子道:“起来罢!” 吕公公笑道:“殿下今日怎来这里了?” 太子生平长在大明宫,这还是头一次进御膳房,他四下一顾,道:“再过两月便是母后生辰,本王想亲自为她做一盒糕饼!” 吕公公赞道:“难得殿下有此孝心!皇后最喜欢玫瑰芙蓉千层糕!” 太子咳了一声,道:“本王倒觉得百合椰丝酥更美味些!” 吕公公一怔,忙应道:“对!对!百合椰丝酥外酥内软,甜而不腻,殿下想得真是周到!” 太子不愿同下人嗦,当下吩咐道:“你拿食材来,本王这便先做几个试试!” 吕公公应道:“是!”转身便去吩咐几名小太监道:“快去给殿下准备做百合椰丝酥的食材!” 太子四下一顾,满屋一尘不染,放的尽是些不知名的器物,案几上堆的,却是些蔬菜和ròu,吕公公见他蹙眉不语,便道:“殿下,糕饼房在隔壁!” 太子“嗯”了一声,抬腿便走,吕公公忙赶在前头为他指路,一路小跑着带着他穿过小院,进了另一间房。 太子进糕饼房,只闻见鼻子钻入一丝丝香甜之气,再看那案板之上,已备好十几只碗盏,里面也不知放的是些什么东西,旁边一只布袋,太子走过去,突然想起一事,道:“拿水来,本王要净手!” 吕公公一怔,心中忖道,这太阳打从西边了,太子平日养尊处优,哪会做糕饼,别把我这御膳房弄得一塌糊涂! 当下陪笑道:“殿下一片孝心,奴才自会去禀告皇后,这些粗活便让奴才吩咐厨子们做了罢!” 太子摇头道:“不行,本王要亲自做了给母后!” 吕公公无奈,只得让人捧了水盒来让太子洗了手,又送上毛巾擦干,太子将那袋子掂了掂,装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案几上立时堆起一堆白白的东西,太子问道:“这是什么?” 吕公公忙道:“殿下,这是菱粉!” 太子心中盘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酥来,当下便又命道:“叫御厨来,告诉本王该如何做!” 吕公公心中好笑,却不敢有半点显露,他将手一招,一个厨子忙上前说道:“殿下,先用水将菱粉调匀,揉成小团,将核桃仁、糖冬瓜、松子仁细细剁碎,再合着梅子腌好的猪腿子ròu粒,拌上蜂蜜和红糖,一并包入面团之中。在油锅中先用八成热的猪油过了,再放进屉子中蒸上一会,再撒上一层细细的椰丝,便成了!” 太子生来聪慧,读书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可生平却从未做过庖厨之事,连菱粉是何东西也不知,他只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向那案板上十几个碗盏一一瞧去,倒有一大半不知是何物。 吕公公见他怔了一怔,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便又劝道:“殿下,君子远庖厨,还是让奴才们来做吧!” 太子摆手道:“本王说了,要亲自做,你且退到一边,叫厨子一步一步细细说了,本王自会做出来。” 吕公公只得应了声:“是”便退到了一边,那厨子便上前教太子将水倒在面中。 太子执起水壶,也不知轻重,一浇便是大半壶,那厨子在旁一迭声地叫唤起来:“殿下,水太多,面团合不上!” 太子倒也聪慧,略略一想,将那菱粉袋子里又倒了些菱粉出来,这回又倒多了些,那厨子心中好笑,说道:“殿下,水太少也不成!” 如此三番五次,案板上不觉已堆起一座小山似的面团,厨子又道:“殿下若要和这么多面,手臂只怕会酸痛大半月!” 太子心道,若全做出来,只怕小雨也吃不了,当下点点头,揪下一团面团来,厨子见仍是一大块面包,便又笑道:“这酥不能过夜,只怕皇后吃不了这么多。” 太子一眼扫过去,吕公公心中咯噔一下,道:“奴才的意思是:面团里的馅倒也罢了,可那椰丝是从南海运来,历经蒸煮晒腌四道工序,宫中所存有限,殿下今日用完,明日皇后还想吃,叫奴才一时半刻上哪去寻?” 太子见他愁眉苦脸,只得将面团又分了一半出去,当下厨子便又教他如何揉面,如何往里加香油、芝麻等云云。 太子心中想着小雨,除让厨子讲述,竟不让旁人沾染半指,凡事一一亲躬亲为,过不多时额上已泌出细汗,脸上身上满是菱粉。他自知自己笨手拙脚,可心头十分畅快,吕公公在一旁让宫女拿毛巾为他拭汗,他却不肯。 如此捣鼓个把时辰,总算将酥饼放入屉中去蒸,太子这才松一大口气,接过毛巾自己擦汗。 只过半盏茶时分,屋中飘出香味来,太子喜道:“成了么?” 厨子笑道:“成了,殿下!”又怕他烫着,自己抢先便将屉取了出来打开。 厨子将屉取出,太子迫不及待看去,屉中八只酥,大一只小一只,圆不圆方不方,不由大失所望,道:“本王平日吃的不是这般模样!” 厨子知太子手劲不对,便笑道:“殿下第一次,已然很不错了,小的当年做了半月,还不及殿下这回的酥!” 太子这才释然,心中忖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后我多做几次,便好了。 他伸手便去拿了一只酥来,想先尝尝若味道尚可,便给小雨送去。咬了一口,只觉香甜可口,比平日自己吃的也差不太远,当下喜道:“取两只食盒,一只放三只,一只放四只,本王第一次做的酥,不好让母后吃得太多,你们将三只酥送去给母后。” 吕公公不敢多问,只照他的吩咐做了,太子自己带着那装了四只酥的食盒回东宫而去。 太子回到东宫,草草用了午膳,瞧着天空日头,恨不得立时便去留园。 他将那装了四只百合椰丝酥的盒子放在高处,生怕思雅进来看见要吃,只觉这日度日如年,每一时每一刻都过得无比漫长。 却又想着小雨吃酥时模样,定会对自己甜甜一笑,问自己要不要吃一块,这般想着,笑意便不觉浮上太子唇边。 好容易熬到申时,太子命人备下马来,自己骑马去了留园。 一进留园大门,太子亲手捧着那盒酥兴冲冲往里奔。一过照壁,便有一人迎头撞上来,太子“啊”地一声,急用双手去护那食盒,却听那人也“哎哟”一声,两人一瞧对方,笑了起来。 太子道:“小雨,你去哪里?” 小雨撅着小嘴道:“他们留我一人在家,我闷得很,我出去玩去!” 原来少丹下朝后便带了吴越去给她爹娘上坟,却不带小雨去,太子见小雨一脸不悦,安慰道:“吴越姑娘见她爹娘,难免伤心落泪,怕你去了跟着难过,才不让你去的。” 小雨一想,正是如此,这才又眉开眼笑起来,见到太子怀中抱的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太子笑道:“我从宫里给你们带了些百合椰丝酥来,也不知你们爱不爱吃!” 小雨一声欢呼,拉起太子便往东厢房走,一边笑道:“我最爱这个!” 两人走进东厢房,在桌边坐了,小雨将食盒打开,咦了一声,道:“怎这般难看?” 这酥取名百合椰丝酥,却只有椰丝并无百合,只因外形圆润饱满,取了这么个吉祥的名来,太子也觉自己做的酥奇丑无比,只得讪讪道:“我一路骑马过来,马上颠簸,原先不是这般模样的。” 小雨哪顾和他说话,抓起一只便吃,吃了一口,抬头对太子嫣然一笑,道:“模样虽丑些,味倒也不差!” 她一边吃一边眯起眼来,似正在品尝人间最美味之珍肴,太子一言不发,只目不转睛地瞧她那心满意足的可爱模样,一句“日后日日做给你吃”的话在心中翻起来又压下去,转了三百六十回,仍没说出来,连“这难看的酥原是我做的”也不敢讲。 小雨吃完一只,又想去拿,她抬眼瞧了一眼太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嗯,只有四只,我一只,你一只,少丹一只,吴越妹子一只,刚刚好。” 太子忖道:“这是我做给你的!”他笑道:“我日日在宫里,想吃便吃,你把我的那只吃了罢!” 小雨大喜,抓起来便吃,这次却不似吃第一只那般细嚼慢咽,只几口便吞了下去,太子又笑道:“少丹定不喜欢吃甜食,你把他的也吃了罢!” 小雨恋恋不舍地瞧那酥,心中十分犹豫,却听一人在窗外道:“吃什么呢?” 说话间,便见少丹和吴越迈进屋来,桃儿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见到太子,三人向他行过礼,少丹与吴越到桌边坐下,小雨指着那酥道:“好在你们回得及时,赶上这天下最好吃的酥!” 太子听到“天下最好吃的酥”,心中似被灌了蜜一般。只见少丹果然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只塞入口中大嚼,心中不由一痛,这四只酥花了自己半日功夫,不想却被少丹吃去一只。 少丹却全然没看见太子眉已蹙起,他连连点头赞道:“不错,好吃!” 太子只好悻悻地提起桌上茶壶倒茶,桃儿忙上前抱着替他倒了。 少丹吃完酥,赞不绝口道:“这酥模样怪些,可味不错,妹子快吃!” 吴越摇头道:“今日腹中不适,不想吃甜食,小雨姐姐吃罢!” 小雨不由伸舌头舔了一下唇,对少丹道:“我吃了两只,你喜欢,你便吃了罢。” 少丹回头瞧桃儿一眼,笑道:“桃儿吃一只!” 桃儿见太子在,哪敢要吃,她连连笑着摆手不要,少丹便不客气地抓那最后一只酥,三口两口便吞下肚去,桃儿忙上前给他面前杯中续了茶水,道:“殿下慢些,小心噎着!” 太子心中苦笑,你要吃酥,明日我让厨子给你做来便是,何苦争小雨的?他心中叫苦,脸上却未有半点表露,见少丹吃得高兴,便对他说道:“后日你便要出征,等你回来,我让御膳房给你做几盒来!” 却见少丹向自己连连使眼色,太子一怔,不解其意,却听见屋中三女一齐“啊”了一声,小雨嚷道:“出征?少丹,你要打仗去吗?” 太子这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原来少丹并不曾对她俩说起此事,当下便咳了一声,又去喝茶,只听少丹笑道:“回骰人想打咱们,我自然要去教训教训他们!” 他见吴越蹙眉不语,便止住了话头,小雨却一声欢呼,叫道:“我也要去!” 少丹笑道:“你一个女孩子,上战场去干啥?” 小雨笑道:“说书先生说起楚汉相争,垓下之战,四面楚歌,项羽被刘邦几十万人团团围住,打仗的场面定是热闹得紧,可惜我晚生几百年,不能亲眼看见!” 太子笑道:“打仗刀剑无眼,哪是看热闹能去的地!” 小雨笑道:“我会武功,说不定还可以砍死几个敌人!”她笑吟吟地对太子道:“回来皇上一高兴,准会又赏我!” 少丹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行军几十日,其余人都是大老爷们,晚间你睡哪里?” 小雨一怔,这些细节旁节之事她可没想,她眼珠子转了一转,道:“我可不管那么多,你要去,横竖得带上我!” 太子忖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可那是被逼无奈,你如何能上战场,当下连连摇头,道:“小雨别胡闹!” 少丹也笑道:“行军打仗,一日赶路五六十里,你虽轻功好,拳脚功夫可不见得行,只怕一上阵,便被人用□□刺了几个大窟窿!” 小雨见他推三阻四,总是不肯答应,气得一拍桌子道:“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便是!” 说完重重一哼,转身便跑出屋去,太子大惊,想伸手去拦她,可小雨转眼便没了影,只得转头对少丹道:“你又何苦气她,她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少丹不以为意,笑道:“她这脾气,若时时依了她,只怕日后更加无法无天!” 太子苦笑连连,三人等到天黑,也不见小雨回来,便命人去寻,有人回道,见一单身女子骑马向光化门而去。 太子大惊,道:“城门已关,小雨如何还能回来?” 少丹不以为然,笑道:“哥哥勿用担心,她出去三五日便会想明白了,她自小在山野中长大,不会有事!” 太子默然不语,只得在心中长叹一声,祈祷小雨这次不再一去大半年,便真只在外呆上三五日消消气便回来。 ☆、女儿心事 人间日月芳菲尽,又是一年红瘦绿肥时。 吴越站在留园东厢房碧纱窗下,怔怔地瞧着院中那一株水晶曼陀罗已枝繁叶茂,树下一丛鸳鸯茉莉正含苞待放。 想来百花园内春意正浓,也不知那株杏花长得如何。吴越想起树下那湾涓涓碧波,心头隐隐生痛起来,若时光永远停滞在那杏林深处,该有多好! 只怕此生再也回不去那里了。吴越叹了口气,又不知站了多久,她微微一侧头,却瞧见门口正立着个人。 “少丹哥哥”,吴越一惊,轻声叫道。 少丹立在门口,也不知看了她多久,见吴越瞧见自己,忙走了进去,将一只盒子放在桌上。 “妹子身子可好些了?”少丹问,将盒子打开,里面装了四只百合椰丝酥。 吴越微微一笑,道:“少丹哥哥从哪里得的。” 这日一早,他便出门,只听他笑道:“你平日喜好甜食,昨日没吃这酥,我同霍将军会过面,便去宫里向母后要了几只。” 食盒打开,那仍带着热气的椰丝香甜之气便四处溢开,吴越微笑道:“昨日我并没有不适!” 见少丹脸露诧异,吴越又笑道:“少丹哥哥没瞧出来,太子殿下对小雨姐姐一番心意?” 少丹挠了挠头,恍然大悟一般叫了起来:“难怪哥哥见我吃酥时神情不大自在,我却浑然不觉,真是该打!” 吴越用手一指盒中的酥道:“你瞧这酥,与昨日可有何不同?” 少丹向那酥只瞧一眼,便“哎哟”一声道:“难不成昨日那酥不是御膳房的厨子们做的。” 吴越不语,微微一笑,少丹惊道:“想不到哥哥对小雨用情如此之深!” 两人皆聪明过人,当下细细一想从前之事,少丹奇道:“那日在刑场哥哥忽然来了,我本心中奇怪,他如何认得小雨,只因那几日烦事太多,没顾得上问,后来也竟忘了问。” 他心忖道,日后见到两人,必当问上一问,他哪知小雨当日入宫被太子所救之事,吴越更是一无所知,两人对着那酥,只想着太子以储君之尊,竟会亲自为小雨做点心,这番心意,实在令人动容。 吴越叹道:“小雨姐姐偏生又离家而去,这次又不知何时能回来。” 少丹笑道:“妹子不用担心,她迟早总是会回来的。” 吴越问:“不曾着人去寻她?” 少丹笑道:“没用,小雨武功好,她若想躲起来,官兵们可上哪寻去?” 吴越想起她是因打仗之事愤然出走,黯然问道:“少丹哥哥,这仗一定会打么?” 少丹“嗯”了一声,道:“回蛮子要来侵犯咱们,咱们也只好应战!” 一日一夜,吴越心中百转千回,只想着依拉洪,心中既怪他不肯原谅大唐扣他做人质,竟要打仗以报此仇,又想着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辗转千回,终是不能思量自己是错是对。 良久,她才幽幽叹口气,道:“若天下太平,便不会有骨ròu分离,更不会有将士战死,该有多好!” 若两国相安无事,自己此时应与依拉洪携手漫步,或在树下呢喃,或在屋中对弈,哪里会有此时之痛? 少丹见她眼眶发红,似要掉下泪来,忙宽慰道:“妹子莫担心,咱们三十万大军,远胜于他,他见打不过,自会退兵,到时自会天下太平!” 吴越不听则已,一听到“他”字,泪珠儿便滚了出来,心中只想到,天下太平之时,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 少丹忙取出自己手帕递给她,心中忖道:妹子心中仍是放不下他。便笑道:“妹子在家保佑我,我将那姓朱的擒了来可好,到时让他再在长安重做人质,妹子便可” 他想说“时时见他”,可觉得心中酸了起来,便止了话,却见吴越神色甚是凄苦,抽泣道:“这辈子,只怕,只怕我与他” 她也止住了话,一时屋中静若无人。两人各怀心事,良久,吴越拿丝帕抹去泪水,低低地说:“少丹哥哥明日便要出发,头一次上战场,少丹哥哥千万小心!” 少丹见她关心自己,心头一喜,从怀里摸出一只手镯来,犹豫片刻,轻轻拉起吴越的手来。 吴越见他手中之物,正是自己腕上从前那只龙凤呈祥的枷楠木手镯,手不由一颤,便缩了回去。 少丹见她缩回手,又低下头去,不觉心中失落,道:“你回来,我便去父皇那里将这只手镯要了回来,这手镯原是你的,今日物归原主。” 那日少丹与皇上在金殿中滴血认亲,吴越才想起这手镯并非自己母亲之物,原是陈贵妃所赠。在六岁那年,她将这手镯戴在自己腕上,只怕大有深意。 吴越抬眼瞧少丹,见他一双黑眸灿若星辰,怔怔地瞧着自己,已与从前大有不同,不由心头一惊,轻声道:“不,少丹哥哥,我不能要!” 她低下头去,半晌不语,少丹深瞧着她,心中忖道,妹子冰雪聪明,岂有猜不出当年我娘有意将她许我之意,如今她不要,只是心中还念着他。 这般想着,少丹不觉失落无比,虽是如此,却不愿强她所难,当下便将手镯用帕子包好放入怀中,笑道:“妹子大了,便不把我当哥哥了!” 吴越见他失望,心中一阵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正在这时,只见桃儿走进屋来,向两人行礼道:“殿下的衣物,桃儿已收拾妥当,王爷去瞧瞧罢!” 少丹便对吴越道:“我去瞧瞧,妹子早些安歇!” 吴越应了一声,瞧两人出屋而去。 少丹随桃儿回到二楼偏厅,只见满满两大木箱堆放在屋中,少丹诧道:“怎如此多东西?” 他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衣物合并平日看的书卷、宝剑一齐收拾得整整齐齐,当下笑道:“桃儿盼我在籍口呆上一年么?怎冬日的衣服都有?” 桃儿脸上一红,道:“外头不比家里,北面总是冷些,夜里须多加些衣服!” 少丹笑道:“多谢你想得周到,行军打仗,我也不看书,喝茶也不用这精细碗杯!” 说罢自己取一只包袱来,从里面捡几件贴身小衣装了进去,道:“只带这小包便可。” 桃儿一怔,嘴唇动了一动,忍住了没说,只低声应道:“是,殿下!” 一夜微风习习,庭院深深,吴越在西厢房只想着依拉洪亲征,要与少丹哥哥兵戎相见,只盼两人都平平安安。 少丹则想着明日便要出征,亲手御敌,血气方刚,又想起吴越既知自己已与那姓朱的不可再续前缘,却仍放他不下,心中七上八下,又叹了好一会气。 桃儿在丫鬟房中卧着,想着殿下明日一走,只怕风餐露宿,没有自己照顾,也不知吃得好坏穿得冷暖,也在床上辗转良久,天明时分才胡乱睡去。 ☆、出师未捷 翌日卯时,天蒙蒙亮,玄武门高高白玉兰石阶之上,站着一人,一身黄绫袍,脚蹬乌皮六合锦靴,正是着冕服的当今宣宗皇帝。 台阶之下黑压压一大片人,当先两人,身着明光甲,正是被封为齐王的少丹与千牛将军霍叶。 两人身后是两千大唐骑兵将士,头戴盔甲,身披细鳞甲,足蹬战靴,手中或执□□或握陌刀。 骑兵之后是八千步兵将士,头上戴压耳帽,身着黑色皮甲,外露青白纩衣。 此一万大唐将士,正是此次派去迎击回骰的先遣部队,个个精神抖擞,趾高气昂。 皇上眼扫过万余将士,四下鸦雀无声。皇上朗声道:“胆敢犯我大唐者,虽强必诛!此次出兵,只许胜不许败!定要迎头痛击,教那回骰蛮夷不敢再觑我大唐半寸土地!从此天下太平!” 万人齐声呼道:“必胜!必胜!” 声音响彻云霄,一时听得鼓角声大作,一万人马浩浩dàngdàng,出城北向而去。 少丹被封为齐王,骑的是皇上自己那头坐骑九花虬,皇上赐他宝马,并亲口承诺,自待他班师回朝,便亲自为他与吴越举办婚事。 少丹心中虽知吴越仍念着朱禹辰,可又想到,只待日子一久,妹子自然也会将他忘了。此时他心花怒放,恨不得快马加鞭,一时三刻便赶到籍口。 霍叶跟随安国侯早年征战吐蕃、大宛,自知籍口乃是大唐西部第一重镇,心中自比少丹更急了两分。 两人率军一路披星戴月,终于在这一日抵达籍口。 远远望见籍口城池完好,霍叶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汉军先到籍口,便已有了五分胜算,只待在此死守,便可凭借天险,牵滞住回骰大军,只消安国侯三十万人马一到,便可骑马上阵,与回骰人大战一场。 籍口守将马都尉大开南城门相迎,见过齐王和霍将军。 霍叶问道:“马都尉,前方可有动静?” 马都尉道:“河西镇尚没发现回骰官兵踪迹!” 霍叶点头道:“本将屈指算来,回骰人便在这一两日便到!”说罢转向少丹,问:“齐王文武双全,可有甚妙招?” 少丹道:“咱们早到,可在前方设下埋伏,待他先头部队一来,咱们以攻为守,打他个落花流水!” 马都尉一怔,心中忖道,出了籍口,一马平川,莫说伏击,连个藏身之所也难寻,如何打他个落花流水? 他正yù相辩,却听霍叶朗声大笑道:“早听闻齐王聪慧过人,虽未上阵杀敌,却能想出如此妙招!末将实在佩服!以攻为守,乃是良策!齐王若能亲自带兵设下埋伏,定能鼓舞士气,首战告捷!” 少丹自持有一身武功,又年少气盛,哪知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当下便笑道:“好,本王既封为齐王,自当身先士卒,与官兵共同进退,将军且留守籍口,本王便率军出城向北,找处地方设下伏兵,只等着那回骰人自投罗网!” 霍叶大喜,道:“皇后夸赞齐王武功盖世,心智过人,末将本不信,今日一瞧齐王,果然胆识俱具,末将佩服!” 说完向少丹行了个军礼,少丹被夸得心花怒放,只听他又喝道:“马都尉,本将军命你协助齐王,率你部下两千人马,速速赶往河西镇设伏,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马都尉心头咯噔一下,二十万回骰人马,先遣部队必定过万,自己率二千人马去设伏,只怕轻则损失过半,重则全军覆没。 心中正思量如何跟霍将军多要些人马,却听霍将军道:“籍口万不得失守,本将军亲点一万人马,只消本将军在,城定然能保!” 言下之意,他这一万人,定是不会多拨予自己,马都尉心头一凉,又听他对自己说道:“安国侯几次夸赞李将军如何神勇,马都尉跟随将军多年,想来强将手下无弱兵,本将心中遗憾晚生几年,不得亲眼见到李将军之神威,河西镇有都尉,定当稳若泰山!” 李议潮将军乃是当朝名将,百战百胜,与之jiāo过战的人无不闻风丧胆,他的战绩本在安国侯之上,却因为人太过刚正,本早应封侯,却因得罪人太多至两年前病死仍只是个将军。 马都尉从戎之日便追随李将军,李将军慧眼识珠,将他提为自己左右臂,临终前向皇上力荐,说籍□□予他便可使大唐无忧。 马都尉谨记李将军遗言,守籍口数年如一日,未敢有半丝懈怠,未料今日这霍叶一来便要将自己调走,他心中虽存异议,然军令如山,自己却不能不从。 霍将军见马都尉半晌不语,沉下脸喝道:“都尉是担心本将军守不住籍口么?” 马都尉忙道:“属下不敢!” 少丹一心想立头功,此时早已按捺不住,不住口地催马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尉点齐人马便要出发。 马都尉道:“齐王殿下,河西镇守军早已撤走,城中只有少量粮草,只够两千人马一日之用。” 他瞧一眼霍将军,霍将军道:“一日之内,本将军便命人将粮草送至河西镇,都尉不必担心!” 马都尉只得应道:“是!”他点齐自己两千部下,当下便与少丹率军而去。 一行人匆匆北行,一个多时辰后,终到了河西镇。 少丹登上城头,但见眼前一大片开阔之地,天际尽头才出现起伏山脉,左前方水气蒸腾,便问道:“都尉,那里可是一条大河!” 马都尉道:“不错,那条河宽十五丈,名樊江,每年汛期便会泛滥,河西镇西低东高,年年被水淹,当年李将军便说若有战事,此城勿须保,保也保不住!” 少丹嗯了一声,眺望北面,见那里有一片树林,便道:“那林子看来甚密,又是回骰军必经之路,咱们且在那里面设伏!” 马仁点头道:“好,属下这便派人前去侦查一番!” 少丹笑道:“若一往一返,只怕错过良机,咱们还是早些去好!” 马都尉当下便传下令去,让众人赶往树林之中。 两千人马不多时便到了林边,马都尉打手势让队伍停下,自己下马俯身贴耳于地去听那动静。 那马匹虽有两千之众,却是战马,训练有术,一时竟和人一般伫立不动,连个响鼻也不打。 片刻,马都尉起身,少丹忙问:“怎样?” 马都尉道:“里面没有声息,可凭属下多年直觉,反倒不正常。” 少丹道:“都尉可是被回骰人吓倒了,如今竟草木皆兵?” 马仁心中生气,正色道:“殿下,林中鸦雀无声,此时正是飞鸟归林之时,却连一只鸟也没有,只怕里面有伏兵!” 少丹自负从小山野中长大,又未经过战事,此时夺头功之心一时胜过一时,他打量四下,笑道:“都尉多虑了,春日雨水贵如油,今年雨多,鸟儿们只怕早回去休息去了。” 马都尉见他执意要入林中,只得命道:“一半人原地待命,我且带一千兄弟先进去探探虚实!” 他yù翻身上马,复又想起一事,对少丹叮嘱道:“殿下,小心使得万年船,请殿下在林外静候,切不可轻举妄动!” 少丹心中暗笑,道:“好!” 林中风吹过树梢之声,沙沙作响,一千人将马匹留在林外,跟着马都尉便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四下只听得自己身后脚步声轻响,再无异动,马都尉却是越走越觉有异,突然他停将下来,大叫道:“撤!” 一千官兵迅速后撤,却听身后一人大喝一声,四面八方便有无数箭shè了出来。 众人知中了埋伏,只好各自挺起兵器,且挡箭且后退,又听得一声回骰语喊叫,四面八方的树后杀出许多执刀qiāng斧钺的回骰官兵来。 少丹带着千余人待在林外,心中暗自好笑,正笑这群官兵临阵却如此胆小谨慎,猛然间却听到林中厮杀声响起,心中大惊,大叫道:“不好!” 便一马当先骑马奔入林中。 众人见齐王率先冲入林中,一怔之下,也纷纷冲了进去。 这千人入林便与先前马都尉那千人撞到一起,一时乱成一团,林中只听得回骰人震天价的杀喊声,又不知有多少箭翎放出,四面八方响起的,皆是汉人惨叫声。 好容易退到林边,已不知有多少兄弟被自己所伤,被自己马匹所踏,马都尉指挥无马之人骑上马匹,自己自护在少丹身后指挥众人退回河西镇。 好在回骰人将马匹留在林外,待他们骑马追来,众官兵已回到城中,马都尉命人将城门守好,自己清点人数,但见个个精神萎顿,面上脸上全是血污泥块,一个个无精打采,或坐或躺倚在城墙下休息。 少丹本以为出兵必胜,未料到竟反中了对方埋伏,白白送了五百个兄弟的xìng命,他在心中大骂回骰人如此狡猾,又不免暗暗自责一番,心中忖道,无论如何得找回骰人大打一架,好一洗前耻。 马都尉虽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心中委实又痛又恨,若不是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一意孤行,如何教自己吃这么大的亏? 又恨少丹半点也无临敌经验,若自己率人退出林中,死伤不过几十人,可他偏偏带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杀将进来,白白牺牲几百兄弟。 马都尉瞥一眼少丹,将牙关咬紧,忖道,你虽贵为皇子,可日后要我再听命于你,只怕难了,否则,教我如何跟死去的兄弟jiāo待? 他心中寻思着,林中伏兵只怕不下万人,是该马上撤回籍口还是留在河西镇死守。 若撤回籍口,少不得被霍将军以军法处置,可这河西镇中尚有两千多老百姓不及转移,只怕顷刻之间,便会被回骰人杀得一干二净。 他心急如焚,正自思量,却见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过来,轻轻唤道:“少丹哥哥!” ☆、激人之将 少丹本自低头沉思,听那声音,以为自己在做梦,待抬起头来,果见吴越站在眼前,不由喜上眉梢,先前委顿之色一扫而去,忙道:“妹子怎在这里?” 吴越微微垂头,却不言语,她身后一个士兵道:“霍将军命人将这位姑娘送来。” 马都尉大喜,道:“咱们粮草这么快便到了么?送了多少来?” 那士兵摇摇头,道:“那人只将这位姑娘送来,却无粮草,霍将军留有书信一封给齐王殿下!” 马都尉心中一沉,不送粮草却送个女子来,这是何道理,他向吴越瞧了两眼,只觉眼熟,一时却没想起,却见她向自己盈盈下拜,道:“吴越见过都尉大人!” 脑中灵光一闪,马都尉这才想起此女便是去年为救自己一行官兵及众女甘愿被掳走的女子,他忙揖手道:“原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失敬!失敬!” 吴越自回骰返唐那日,都尉刚好不在籍口当班,是以两人并未相见,都尉接到长安消息,说是回骰不日将会袭击籍口,要他日夜加紧防守,却不知这消息便出自眼前这白衣女子。 马都尉一瞥少丹,见他眉头紧蹙,两眼只盯那信,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有难事?” 少丹将信瞧了两遍,听到都尉的话,便将信给他,只见上面写道:“殿下深明大义,奋战于前线。皇后审问钱留舟,得知此女回骰之时原被人发现,皇后牵挂殿下安危,恐殿下中他人之计,特令属下将此女偷偷带来,以防不测。” 少丹不知皇后为何要送吴越来,更猜不出那不测之事是什么,马都尉却心知肚明,知道皇后猜忌吴越会是回骰派来的细作。 他问道:“姑娘去了回骰,不知何时回的大唐?” 少丹万没料想两人相识,马都尉也没料到他二人也相识,当下三人各自将事略略讲叙一番。 马都尉点头道:“这信上说姑娘出回骰之时原被人发现,只是当时没说,是以皇后怀疑,要咱们万不得已之时,将姑娘作为人质!” 吴越“啊”了一声,那日她躲在大箱之中,想来奴日汗定是发现了自己,却因念及小满之情没将自己带走。 少丹怒道:“妹子怎会是细作?” 马都尉心中忖道:“这姑娘深明大义,我自然也不信!”正要开口,却见一人高呼“报”,向这边飞奔而来。 马都尉一惊,知有军情到,喝道:“快讲!” 那士兵报道:“齐王殿下、都尉大人,回骰军队已至城下!” 少丹一惊,向吴越瞧一眼,心道:“须得赶紧派人将妹子送回籍口!”却听那人道:“回骰人将河西镇团团围住,已是水泄不通,属下瞧他们手中执着火把,怕有两三万人之众!” 少丹心中一沉,只见周围士兵知有一场恶战,皆紧握了手中武器站了起来。 马都尉将手一挥,一言不发地向城楼飞奔而去,众士兵跟在他后面也向城楼上奔去。 少丹低声对吴越道:“妹子累了,先好好休息,有话明日再说。” 说罢招来一名士兵,对他吩咐一番,吴越自跟他去了。 少丹随后也上城楼,向下一看,只见黑暗中密密麻麻全是火把,映得半边天也红了,不由惊道:“都尉,这三万人若攻来,咱们这千余人如何抵挡得了?” 马都尉沉声道:“回骰人每人手中执两根火把,其实不过万余人,回鹘人在林中设伏兵,只怕他们也是刚到,只是晚了半步,他们一路长途跋涉,只怕今夜不会攻击,待我飞鸽传书,援军定会在天明前赶来。” 说罢令人唤来几只军鸽,在纸上写下情报,绑在每只鸽子腿上放走。 少丹心中祷道,鸽子啊鸽子,你们趁着黑夜快快送信出去,莫叫回骰人发现将你们shè下来才好。 只见城下回骰人马中,一骑高头大马托着一个回人将军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只见他手执一把弯月大刀,刀刃向天,在火把光亮中闪着凛冽寒光。 只听那人大声说道:“你们汉人都是是些草包,整日花天酒地,上了战场也只会躲在城墙里当缩头乌龟!” 身后一众回鹘士兵高声应合道:“草包!草包!” 城内官兵暗自捏紧各自拳头,默不作声,只加紧做各自手头上的事。那回鹘将军见无人应答,又大声骂道:“怪不得你们汉人这般崇拜乌龟,原来竟都是一群龟儿子!一听到有风吹草动,立刻缩回头去!” 那话一字一句,传入马都尉耳中,直气得他满面涨得通红,只听得四面八方回骰人高声笑道:“龟儿子!龟儿子!” “你们皇上便是一只大乌龟!哈哈,哪像咱们回骰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那回骰人骑着马在城墙下打了几个旋,将长刀一挺,大声叫道,“你们有本事,便出来打一架吧!” 马都尉怒火中烧,怒声喝道:“你们想以少胜多,羞也不羞?” 那回骰人凝视马都尉片刻,似是心中盘算着什么,半晌,笑道:“你是他们的都尉么?” 马都尉昂然道:“正是!” 那回骰人笑道:“我叫莫尔哈特,这身后三万大军归我指挥,你若觉得咱们人多,以多欺少,那你出来,咱们一对一打,看看是你们厉害,还是咱们回骰人厉害!” 马都尉大声问道:“好,若是你输了,那便如何?” 莫尔哈特似是早知马都尉会说这句话,嘴角不由掠起一丝微笑,说道:“若你我也打不过,那咱们便撤回五十里地!不过,你若输了” 他顿了一顿,马都尉脖子一挺,道:“你一刀杀了我吧!” 莫尔哈特笑道“那不行,这不公平,咱们讲好,你若输了,也得向后撤出五十里。” 马都尉心中一凛,昂然道:“我马都尉区区一名小将,死不足惜,不足以让你占如此大便宜,我若输了,你杀我便是,只要城中尚有一名大唐士兵,便不会弃城而逃!” 莫尔哈特听他讲得大义凛然,不由暗自佩服,将手指一挑,赞道:“不怕死的汉子,佩服!” 他旁边是帕塔勒洪,帕塔勒洪问道:“莫尔哈特,此城是座孤城,咱们何必跟他周旋,不如绕过它去,连夜直取藉口!” 莫尔哈特摇头道:“小树林里他们不下两千人,汉人既出兵设伏,藉口定已有增援,咱们一万人已无胜算,若是连夜赶路,只怕反倒吃亏!王子殿下一两日便会率大军到来,如今只好等他到了再作计较!” 帕塔勒洪道:“真倒霉,咱们只差了半日便可先到藉口!” 莫尔哈特心中也是这般想法,他眉头一蹙,不再理他,大声对马都尉道:“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我在此恭候大驾!” 说完便勒转马头,将马肚一夹,调转马头而去。 少丹见那火把一纵一纵收笼,井然有序地向后撤退,笑道:“还是都尉法子多,使了个缓兵之计,给咱们争取了一夜时辰准备!” 马都尉凝视回骰人远去的身影,只见万人大军从容自若,不由暗自心惊,也不知那番邦人如何能□□出如此一支精锐之师。 听见少丹的话,他头也不抬,回道:“齐王且去安歇吧,我明日出征,今晚得好生布置!” 少丹大惊,问道:“难不成马都尉真想去赴他的约吗?” 马都尉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我区区一名小将,死不足惜,只愿不失了大唐威风便是。” 少丹道:“都尉若有三长两短,咱们可如何防御敌?” 若不是你,今日如何会白折五百兄弟,马都尉心头本来有气,当下便道:“殿下英勇神武,自有退敌之策!” 少丹知他恼自己轻敌,道:“原是我好大喜功,让兄弟们白白送了xìng命!可都尉万不可一气之下重蹈覆辙!” 马都尉听他说得诚恳,便道:“士可杀不可辱,齐王没听见他们骂咱们皇上么?这口气,我马都尉万万咽不下去!” 少丹心中忖道,对方人高马大又年青,马都尉身材短了一个头不说,年纪大了二十来岁,哪会是他的对手,当下说道:“都尉不是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如今敌强我弱,都尉可不能逞一时之气,上了敌人的大当啊!” 马都尉看了少丹一眼,淡淡说道:“死可轻于鸿毛,也可重于泰山。我若死了,齐王便在此死守,此城虽远不及藉口,料想一日一夜尚能守住,明日太阳下山前,援军便可赶到!” 当下他吩咐手下士兵分为两班,做好明日大战准备。 ☆、宁死不降 翌日一早,城中千余官兵肃然排开,个个心知肚明,都尉今日孤身前去应战凶多吉少,但这千多人均存了要与敌军拼死护城的决心,心知早活一日晚活一日其实并无太大分别,所以个个眼望都尉翻身上马,要向城门驰去,却无一人上前劝阻。 马都尉望了一眼城内兄弟,个个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上满含悲愤,却独独不见齐王少丹,当下低头问一个士兵道:“齐王呢?” 那名士兵脸现不屑之色,忿然答道:“属下方才经过齐王房门,门紧闭着,属下叫了两声也无人应答,只怕此时睡得正香呢。 马都尉点点头,向周围兄弟做了个辑,朗声说道:“我马仁今日与众兄弟在此共同痛击回蛮子,实乃三生有幸!今日我孤身前去应战,上天有眼,必佑我大唐无恙,然则人生无常,若今日我有不测,马都尉有一事相求,请诸位兄弟务必要答允我。” 众将士还礼,答道:“一切听从都尉差遣!” 马都尉点点头,继续说道:“齐王乃是当今皇上亲生血脉,咱们效忠皇上,必当护齐王周全,今日若我一去而不得返,请大伙想法送齐王回长安!” 众将士面面相觑,半晌,齐声答道:“我等生为大唐人,死为大唐鬼,愿战死疆场,誓死追随都尉。” 马都尉见众将士并不答允自己,只得苦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男儿,可齐王是皇子,咱们得护他周全,诸位兄弟若不肯答允我,马仁死不瞑目啊!” 众将士沉默少倾,齐声答道:“我等听都尉吩咐便是!” 马都尉点点头,昂然道:“出城之后,无论马仁是生是死,都不得开城门相救,以防回骰人杀入城来!” 众将士齐声应道:“是!” 马都尉点点头,提高声音喝道:“开门!” 守城将士缓缓打开城门,马都尉一夹马肚,马蹄飞扬,托着他急驰而去。 回骰大军驻扎在城外数里外,远远望去,袅袅炊烟,想是众回骰将士正在享用早餐。马都尉出得城门,便见莫尔哈特早已候在城外空地上。 莫尔哈特见唐军首领果真孤身前来,将大姆指一挑,笑道:“我当大唐男子都死光了,看来,都尉倒还算是条汉子!” 马都尉见对方也是孤身一人,当下冷冷一笑,道:“来吧!少说废话!” 说罢取出背上一柄长矛,将矛一挺,只见那矛长近一丈,矛头寒光一闪,便直向莫尔哈特咽喉刺去。 莫尔哈特没料到对方矛头来势如此凶猛,忙向旁一闪,马都尉回qiāng向旁一撩,莫尔哈特听见哧的一声,肩头衣衫已被刺下一片来。 莫尔哈特只觉背上冷汗直冒,心中叫道:“好险!好险!”当下挥刀便向马都尉砍去。 只见一qiāng一刀jiāo互博击,一时金属铿锵之声不绝,转眼之间,两人已过五十余招。 莫尔哈特初时既存了轻敌之心,此时见久战不下,心中不免焦急,一急之下,破绽便多了起来,几次险些被马都尉挑中。 马都尉却是为大唐之誉存了拼死之心,当下越战越勇。莫尔哈特心中忖道,汉人卧虎藏龙,若单打独斗,个个好手,只可惜相互勾心斗角,导致大唐日惭国衰,昨日我见此人身短年老,没把他放在眼里,实没料到眼前这貌不惊人的汉子功夫不在自己之下,今日若不拿下他,这城如何攻得下? 两人再斗三十回合,莫尔哈特渐感不支,城楼上官兵居高临下,将两人打斗瞧在眼里,眼见胜败已定,均欢呼雀跃,齐声呐喊为都尉助威。 马都尉听见众兄弟欢呼之声,精神更是大振,□□一挺,莫尔哈特眼见这一qiāng躲无可躲,心口一凉。 却见一根长绳凌空飞来,将那qiāng头一击,qiāng从莫尔哈特脸庞掠过。 马都尉一怔,瞧见五匹马飞驰而来,马上四人手中各自拿了根长数丈的套马绳。 说好一对一单挑,怎可叫来帮手?马都尉心头大怒,还未开口厉声呵斥,却见四条绳索四面八方向自己扑了过来。 回骰人自小便练就一身用长绳套野马的本事,那绳子既长且极有韧xìng。马仁只觉有如四条吐着芯子的长蛇向自己飞来,他□□一挺,dàng开一条,身子一矮,躲过套向自己脖梗的绳子,两手却随即被另两条长绳牢牢套住。 城楼之上众汉军虽早见有马奔来,却知今日是一对一单挑,也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见他们竟套住都尉,当下纷纷破口大骂道:“好不要脸的回骰小人!竟敢出尔反尔!” 莫尔哈特转头看向几人,怒道:“帕塔勒洪,我要与他单挑,你来做什么?” 帕塔勒洪见已拿住汉军首领,心中得意洋洋,笑道:“莫尔哈特,我救你一条xìng命,你不谢我,还怪我不成?” 莫尔哈特怒道:“帕勒塔洪,我可不像你这只草原上的狐,我若败了便败了!死了便死了!” 帕勒塔洪冷笑一声,道:“大伙花了老大力气赶来攻打籍口,哪有功夫跟这群残兵败将白白耗费时间,他们不过想绊住咱们,好等援军赶往籍口,你若败了,便退开五十里,殿下来了,我瞧你如何向他jiāo待?” 莫尔哈特知他所言有理,只得闭嘴,马都尉破口大骂道:“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咱们三十万大军已然到了籍口,你们现在赶去也晚了!” 他不过虚张声势,随口一说,帕勒塔洪却当了真,喝道:“令你部下投降!大爷便放了你!” 马都尉“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向他吐去,帕勒塔洪急往旁一闪,怒道:“你这人不识抬举,把他给我撕了!” 扯住他两条胳膊的汉子应了一声,便要各自东西奔去,马都尉只觉胸口剧痛,似马上要被撕开一般。 眼见马都尉左右臂不保,却听见哧哧两声轻响,那绳索“啪”的一声向空中缩去,马都尉两条胳膊顿时一轻,定睛一看,地上两枚飞镖。 马都尉疑道,不知何人有此功夫,竟以飞镖掷绳救我? 耳听得一声长啸,从城楼之上飞身扑来一人。 那城墙高约五丈,只见那人一手扯了根长绳,从城墙之上跃下,在墙上几个点击,便跃下地来,身子还未及地,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飞镖,向这几名回骰人掷去。 莫尔哈特与帕勒塔洪见势不对,急勒马退后,总算躲开,另四名回骰士兵却有两人被刺中咽喉,连哼也不及哼一声,便率下马去死掉。另两名肩上臂上中镖,痛得龇牙咧嘴。 帕勒塔洪大怒,举起号角便呜呜地吹了起来,只听得北面也传来呜呜号角之声。马都尉心中一惊,不好,这是回骰人发起进攻讯号了。 他早瞥见那来救自己之人正是齐王少丹,心中自然又惊又喜,随即心中便是一沉,自己死倒也罢了,若累及齐王,却如何是好? 少丹shè出飞镖,几步便奔到马都尉马前,他见抢回骰人的马已是不及,便纵身一跃跃到马都尉身后,马都尉一夹马肚子,那马儿长嘶一声,转头便向城门奔去。 这群人本便在城楼下,离城门不过一箭之遥,片刻之时,眼见那城门越来越近,帕勒塔洪拉弓搭箭,一箭shè出,正中那马屁股上。 那马儿中箭,痛得人立起来,一声长嘶,两只前蹄凌空乱踢,险些将背上两人摔下马去。随即又转过头来一阵没头乱奔,竟又向帕勒塔洪所在方向奔去。 帕勒塔洪瞧了一眼城楼上拉弓搭箭的汉军,大笑道:“好马儿,到这儿来,到这儿来!” 城楼上汉军见齐王救出马都尉,一个个喜出望外,大声呼好,却又见马儿中箭受惊,又生变数,心中皆又恼又急。 少丹见马儿回头,心中大叫不好,自己徒手下城楼,手中并无兵刃,心中暗自后悔没多带几枚飞镖,此时马都尉手中□□已失,自己两人若与他四人周旋,只怕回骰大军转眼便至。 他心念飞转,瞬息之间便拿定主意,当下大喝一声,一拍马鞍,一手提起马都尉后背心便从马上一跃而起,不待双脚站稳,便回转身向城楼奔去。 城楼上士兵见少丹出手如雷电般迅捷,当真个个叹为观止,又见莫尔哈特与帕勒塔洪勒马yù追过来,便放下一排箭,阻住他俩。 一转眼少丹便奔至城楼下,一挥手便抓住绳索,往外一dàng,将马都尉向上一送,叫道:“抓住!” 马都尉一把抓住绳索,蹭蹭地便向上攀去,少丹在后头用手一卷绳索,也向城楼上跃去。 帕勒塔洪与莫尔哈特退到箭翎不及之处,仰头瞧见两人已攀上一半。莫尔哈特生平第一次与汉人jiāo手,才知汉人武功之深邃,高不可测,不由大为钦羡,竟盼这两人能平安跃上城去,心中大有惺惺之意。 帕勒塔洪冷哼一声,慢悠悠将弓箭齐将上来,对准少丹背心,一拉弓弦,那箭便一声轻响,向他shè了过去。 城上众汉军看得清楚,齐声大呼:“齐王当心!” 少丹听得风声向自己背心扑来,知有箭shè到,身子反倒过来向上窜出,使出一招“倒卷珠帘”,那箭哧地一声钉在墙上。 少丹躲过一箭,仍向上急速攀去,心中忖道,这回人臂力竟胜过我汉人数倍,当真不可小觑! 城楼上一片欢呼之声顿起,帕勒塔洪冷笑一声,从背上箭筒之中抽出三支箭来,心道,这三支箭,量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时躲过。 此时离那城楼之顶越来越近,然则马都尉刚才一场恶战,已消耗大量体力,再加他已年过四十,攀爬速度不觉慢了许多,城楼上的众汉军眼见三箭便要发shè出来,大叫道:“齐王小心,都尉小心!” 众人心中纵是急得如烈火焚心,却半点忙也帮不上,那绳负了两人之重,想要搭把手将他二人拉上来却无一人能有此神力。 ☆、寺中祈祷 便在这时,一人轻啸一声,轻轻跃上那墙上,挥手抓住绳索,大喝道:“起!” 只见齐王与马都尉二人如两只翩翩大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在众人头顶落了下来,而那三支箭翎,一字排开自上而下钉在两人刚刚位置之上。 少丹与马都尉背上均出一身冷汗,从地上一跃而起,相视一眼,心中都暗叫:“好险、好险!” 少丹左右一顾,问:“刚才是何人相救?” 众士兵都将目光转向一中年男子,只见他一身士兵装束,年龄四十来岁,身形清瘦,一张脸腊黄,却无半丝喜怒哀乐。 马都尉一怔,自己部下之人与自己天天厮混一处,怎从未见过此人,他正要开口,却听城楼边上士兵大声呼道:“不好!敌军来了!” 众人一惊,都抢到墙楼边往外看,只听得远处鼓角雷鸣,密密麻麻的回骰兵飞骑奔驰而来,转眼之间便在城外百余丈处勒马停住,后面便有无数步兵搬着云梯、火器之物赶来。 城中汉军去年撤出时,尚有少量箭翎未带走,刚才马都尉与莫尔哈特一战,已shè出好几轮。 马都尉盘算如何进退,心知城中这千余将士无论如何也抵不住这近两万回骰精锐先头部队。 他抬眼望去,只见半片天布满红霞,景色瑰丽无比。回头又扫视周围,只见官兵们个个英风飒飒,毫无惧色,当下朗声道:“大丈夫战死沙场,乃人生第一快事!今日咱们便与这回蛮子血战到底!杀死一人便是一人,杀死一双便是赚了!” 众兄弟齐声道:“正是!” 众人存了鱼死网破之心,各就各位忙碌起来,少丹见众人临此生死关头却有条不紊,处事不惊,知是马都尉平时练兵有方,心中不禁对他又多了三分敬意。 回骰军阵布好,只待莫尔哈特下令便要攻城,莫尔哈特仰头瞧见城墙之上唐军官兵皆严阵以待,知他们不愿投降,当下冷哼一声。 正如黎明前之天空最为黑暗,此时大战将至,天地间突然静寂无声,似全无这对峙两军一般,只听得一声清厉啸声划落长空,一只苍鹰身影出现在天空。 莫尔哈特知依拉洪有军讯传到,当下撮唇作哨,送出音去,那鹰在他头顶天空盘旋一圈,落在他肩头。 那鹰腿上果然缚着一支木管,莫尔哈特从里面取出纸条,只见上面写道:“暂不攻城,且等着我来。” 帕勒塔洪早歪过脑袋瞧见了上面的回骰文,他诧道:“奇怪,明明到了嘴的肥羊,为何不吃?” 莫尔哈特凝望城墙半晌,挥手道:“收兵!” 此次回骰人第一次发起正面进攻,少丹瞧见一干人马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走,问道:“都尉,他们为何还未进攻便匆匆收兵?” 马都尉摇摇头,今日得少丹相救,心中早已将昨日小树林遭伏击之事抛开,当下恭敬答道:“属下愚鲁,也猜不出其中原由。” 众人均知今日回骰收兵便不会再来,均自忖着,多拖上一时,便有援军到来之希望。可明日保不准便会来进攻,当下不敢有半点懈怠,马都尉知箭翎甚少,便组织人马搬运垒石以作武器。 如此忙碌大半日,直至傍晚,仍不见霍叶派援兵来或是军讯传到,少丹心中疑惑,难道昨日放出的几只鸽子全被shè下不成。 他虽感不安,却不敢问,又忖道,一日没见妹子,也不知她怎样,当下便下城楼向城中走去。 士兵将吴越安置在城中一户略为齐整些的人家中,城中百姓皆早知齐王救下都尉之事,早对他敬若神明,知这女子是他差人送来,自对她殷勤照顾有加。 河西镇本是边陲小镇,也算繁华热闹之地,只因去年受回骰人不断骚扰,略略有钱人家只得搬走,城中尽剩些鳏寡孤独。 少丹悄悄走到那户人家窗外,打量这户屋子,只见屋檐低矮,墙生青苔,知也是户贫穷人家,不由心中一酸,妹子跟着我,竟让她受这般苦楚。 却听屋中传来幽幽一声长叹,似含了无穷哀怒无处可诉,少丹听出是吴越的声音,当下止步,心中怔道,妹子定是在为我担忧,我纵是自己不保,也当保她平安。 屋中随即响起细碎脚步,只听门吱地一声响被打开,少丹一怔,已近天黑,妹子此时要出门么? 他想到吴越定是去城头看自己,当下将身子一缩,退至墙角,想跟在她后头吓唬吓唬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却未料到吴越关上门,转身便向西而去。 那却不是往城墙方向而去,少丹一怔,想也不多想,当下便跟了上去。经过窗口之时,他不自觉往里张了一眼,只见桌上两只土碗,一只里面剩了几粒粥米,一只里面剩了半只没吃完的山yào蛋,心中又懊恼妹子何曾吃过这般苦头,我当真对她不住! 他转眼一瞧,吴越已走出数丈,当下又悄声没气地跟了上去,他一时好奇,想瞧她要去哪里,竟也不张口相叫。 河西镇城中百姓近三千人,人人知道此城一破,无人得以幸存,因此不管男女老幼,此时皆到城墙上帮忙,丁壮之夫执戈守城,fù孺老弱则担土递石,共筑工事,城中反倒冷清无人。 只见吴越穿过长街,向左一拐,便迈入一座庙里。 时逢战事,这庙自然无人问津,吴越走进去,对着那一尊泥菩萨盈盈下拜下去,口中说道:“菩萨保佑公子平安。” 少丹跟在她身后,一只脚本已踏入门槛,猛听这话,胸口如被重锤击中,把那脚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吴越从来叫自己“少丹哥哥”,她此时口中所称“公子”之人,定然不会是自己,少丹心中一沉,此时此刻,妹子心中想的仍然是他! 只听吴越轻声说道:“二十万人,定是不敌咱们三十万大军,若是被打败擒住,可怎生是好?” 她呆在城中,不知外头形势,少丹心中苦笑连连,却听她又轻声说道:“菩萨,我向皇后请求到这里,便是希望、希望” 她止住了口,想是心中极其难受,半晌才又续道:“菩萨保佑,不要让公子被旁人擒住,只愿落入少丹哥哥手中才好!” 少丹一怔,心中不免诧异,他虽聪慧过人,却哪里猜得出吴越心思,只忖道,原来妹子求了母后,自愿来这里。 吴越又顿了一顿,似心中纠结这世上最纷乱烦杂之事,半晌才续道:“少丹哥哥一直拿我当亲妹妹待,我若求他放了公子,他自然会答允。”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少丹浑身一颤,只觉五脏六腑全要被震裂开一般,一时心中又苦又悲,两腿似被灌了铅一般,一动不能动。 只见吴越向那菩萨拜了三拜,便要起身,少丹知她说完心愿便要回去,忙缩到转角。 果见白裙一晃,吴越离庙而去,少丹想唤住她,张口却觉口舌麻木,唇齿无力,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得在那伫立良久,才挪步往回走去。 此时天已近黑,一线残光照在孤城中一片矮屋之上,只听得半空寒鸦归巢之声传来,格外凄凉。 少丹回到城楼,天色已黑,士兵们点起火把绑在墙上,仍各自忙碌着。城中两三千名百姓,也知到了生死存亡之关头,此时不分fù孺老弱,皆无人归家,也都纷纷前来帮忙垒石搬箭。 少丹走到城楼上,一群五六岁童子从他身旁路过,脚步蹒跚中正合力拖着一只麻袋。 少丹见那几名童子汗水涔涔,心中一颤,忖道,父皇教育儿臣:圣人yù上民,必以言下之,yù先民,必以身后之。如今此城岌岌可危,我身为皇子,该当为黎民百姓作想,怎地如此糊涂,在这节骨眼上尽想些儿女私情。 当下心中好不自责,走上前便将那一麻袋厚土轻轻拧起,那几名童子抬头见是齐王,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一人叫道:“你是齐王殿下,是不是?” 少丹呵呵一笑,伸手摸他小脑袋,问:“马上要打仗,你们怕不怕?” 几个小童异口同声道:“不怕!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唐子民!” 少丹将拇指一挑,赞道:“好孩子!” 一个小童仰头瞧着他道:“我nǎinǎi说了,只要有齐王和都尉在,咱们城定能保住!” 少丹心口一热,心志陡然高大起来,脸上先前萎顿一扫而光,此时神采焕发,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他重重点下头。几个孩子又去别处帮忙,少丹提起麻袋正yù走开,却见马都尉走了过来。 马都尉眉头紧蹙,低声问道:“援军此时仍未到,殿下看如何是好?” 少丹心中也急,却笑道:“今日回蛮子也自知出师无名,自己便收兵去了,咱们今晚可好生先睡上一觉,明日管他援军到不到,咱们且先戏他一戏再说!” 马都尉忙问:“殿下有何高见?” 少丹笑道:“我也有主意,都尉明日只管看热闹便是!” 当下他招来几名士兵,对他们低声耳语一番,马都尉见几人脸色先是惊疑不定,后又嬉笑而去,心中大感好奇,却见少丹对自己笑而不语,只好不问。 翌日朝暾东升,又有士兵来报,回骰人又集结于城外,马都尉向下瞧去,只见那队伍井然有序,个个背负箭筒,却不见抬云梯的步兵阵,心中不免生疑,难不成今日之战,他们只放箭不成? 他左右一顾,不见少丹人影,正要相问,却听一阵锣鼓声响,两个人迈着方步走上城头来。 只见那两人一人身披用黄麻缝制的戏袍,另一人身着胡服,头上戴了一根长长的羽毛,马都尉一眼认出那黄袍加身之人正是少丹,心中恍然大悟,知他要扮他父皇来唱一出戏,那戴羽毛之人,扮的自然是回骰可汗。 两人走上城楼,露了个脸,亮了个身段,那扮回骰可汗之人,原本在江南戏班呆了三年,此时一出场,便赢得周围士兵兄弟阵阵喝彩。 城下回骰人见城楼上突然出现两个戏子,心中自是嘀咕一阵,见这两人身上戏服破旧粗糙,显是用百姓床单衣物连夜拼凑而成,心中又感好笑,一时皆起了好奇心,都目不转睛地向两人看。 只听两人先咿咿呀呀唱了一大段秦腔,众回骰人听得云里雾里,半句也不懂,只听见城楼上众唐官兵不住介地拍手叫好。 帕塔勒洪问莫尔哈特道:“你汉话最好,他们在唱什么?” 莫尔哈特蹙眉道:“我半个字也听不懂!” 两人正纳闷,却听那黄袍加身的人厉声喝道:“我大唐每年赏赐你回骰金银珠宝无数,尔等蛮夷为何今日要做那中山之狼,反咬我一口?” 这话不是唱,却是说出来,众回骰人听得明明白白,耳听到城楼上锣鼓声大作,一片叫好之声,个个气得眼睛发红。 那chā羽毛之人脸上露出yīn狞之色,道:“你既知我是蛮夷,何须跟我讲理?我偏爱当那白眼狼,你又拿我如何?” 他拖长尾音,说得一阵摇头晃脑。莫尔哈特大怒,拉弓搭箭,一言不发地便向那扮了他回骰可汗的士兵shè出一箭。 长箭“啵”的一声,划过半空,眼见便要shè住那士兵,少丹却顺手挥起手中折扇,向那箭翎尾轻轻一拨,只听“扑哧”一声,那箭没入城墙之中半寸。 少丹心中暗自心惊,此人神力过人,脸上却笑道:“本王好心请你们看戏,你们怎如此不识抬举?” 帕塔勒洪怒道:“你们胆敢这般辱我们可汗,我一会攻入城中把你们串在木杆上烤着吃!” 少丹大声喝道:“每年父王赐你们无数财宝,逢灾年还会加倍,今日你们恩将仇报,胆敢来犯,人xìng何在?” 莫尔哈特却不愿与他哆嗦,他又搭两支箭在弓上,用力一拉弓,箭便如闪电般向台上两人shè去。 少丹见势将身旁那名士兵推开,自己随手除下黄袍,露出一身银光明光护甲,见那箭来的方向,黄袍一挥,一支箭被他挥落在地,另一支却被他另一只手握住。 众回骰人见这年轻王子不但长相俊美,且出手不凡,心中都十分佩服,纷纷拍手称好。 少丹笑道:“还你箭!” 说罢将那箭奋力向城下一掷,只听一匹马惨叫一声,那箭正好掷中它前蹄,那马受惊,撒开四蹄便狂奔起来,马上士兵猝不及防,被摔了个结实在地上。 那士兵从地上迅速爬起,从怀中取出套马绳便追了去,其余人各自站好,竟无半点骚乱之象。 马都尉见状不由暗自心惊,心中忖道,只怕此事发生在我军中,只怕会乱上好一阵。 莫尔哈特见两箭未中,打手势让队伍后退两丈,自己又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翎来,搭在弓上,便又要向城楼上shè去。 正要拉开弓,身旁探出一只手来搭在他弓上,莫尔哈特一怔,回头一看,却是依拉洪,喜道:“殿下怎早到三日?” 依拉洪不语,只凝神向城楼上看去。莫尔哈特惭愧道:“这城中汉军人少却个个神勇,昨日属下与他们首领过招,却未能将他擒住!” 依拉洪只“嗯”了一声,莫尔哈特又道:“此城是座孤城,可只派五千人围在此地,不出三日,里面粮食耗尽,不怕他们不降。咱们可率大军直取籍口。” 依拉洪眉头紧蹙,摇头道:“周允祀那匹夫率三十万军,已近籍口!” 莫尔哈特心中咯噔一下,如此看来,此次远征乃是徒劳。他怔了一怔,才道:“唐人如何竟得知消息?” 依拉洪不语,半晌,指着那面写了“齐”字的旌旗,道:“擒住此人,咱们便算胜了!” 莫尔哈特一怔,道:“此人武功甚高,只怕” 依拉洪瞥他一眼,道:“我自有办法!” ☆、单刀赴会 少丹在城楼上登高望远,也早认出依拉洪,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妹子日思夜想之人终是到了。 城楼上众兄弟以为回骰人见他们可汗受辱之戏会立时有一场大仗要打,却不料对方又潮水介退去,心中自是高兴又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却见远处几万顶白色军帐如白莲花一般迅速绽开,知回骰二十万大军终是到了,不禁又一阵头皮发麻。 少丹与马都尉回到城楼房中,正寻思着御敌之策,又想着安国候那三十万大军不知何时才能到籍口。 一名士兵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两碗茶,道:“今日出了口恶气,殿下、都尉喝些茶吧!” 说是茶水,便是每只碗中放了几片老茶梗,少丹瞧瞧黯红色的茶汤,只觉又回到了毛线沟那屋中,当下笑道:“多谢你费心去寻了这茶叶来!” 当下两人端起碗来,将茶叶一饮而尽。马都尉正要开口,却又见一士兵匆匆走了过来,道:“殿下,回骰人有封书信要jiāo予殿下!” 少丹接过信,只见封皮上写着“齐王殿下亲展”几字。 他曾见过依拉洪的字,当即便知是谁写的信。他将信纸取出展开,只见上面写道:“越儿不远万里寻我,吾虽怜之爱之,但终是异族。越儿去时遗所爱之琴,吾不忍留之,彼时与君相jiāo一二,君对越儿之意,吾心自知。 回骰依拉洪致大唐齐王足下,邀约明日帐纬叙旧,祈勿拒人于千里之外也。” 信中言辞凿凿,说吴越乃是被他所弃之人,又讥少丹爱慕她已久,故而邀他去帐中取她那张九霄环佩。 少丹心头大怒,一掌击在桌上,震得茶碗一跳,倒扣在桌上。马仁见他怒极,忙问何事。 少丹不愿提及吴越与依拉洪之事,只得压下怒火,淡淡说道:“这回骰蛮子原先与我相识,现邀我去他帐中叙旧。” 马都尉“呸”了一声,道:“回蛮子又想耍什么花招骗人?殿下可千万别去赴他这鸿门宴?” 少丹万没料到吴越对此人痴情一片,换来的不过是“怜之爱之”,终于是“异族”而被弃。 他盛怒之下伤心之余,自无暇细想,当下昂首道:“我倒要去瞧瞧这人摆的鸿门宴!” 马都尉大惊,忙拦道:“殿下,属下已上过一个大当,殿下切莫重蹈覆辙!” 少丹心意已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赴他之约,当下摇头道:“我主意已定,都尉勿要劝我!” 说罢便起身要往外走,马都尉见拦他不住,便站起来也往外走,说道:“属下命是殿下捡回来的,殿下执意要去,属下自当奉陪。” 少丹忙道:“此城还靠都尉坐阵指挥,我虽是皇子,却于领兵布阵一窍不通,且此次去见那回蛮子乃是私事,都尉不能去!” 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马都尉一怔,心中寻思道,这殿下到底年青沉不住气,想来那信上定是出言不逊,我须得想法子留住他才好! 正自思忖,却听一人说道:“齐王胆识过人,敢孤身深入虎穴,在下斗胆自荐,愿与齐王同去赴约!” 少丹循声望去,只见室内走入一个中年士兵,满面风霜之色,两髻已有些发白,正是昨日提绳索将自己与都尉从城墙下救出之人。自己并不识这人,却听这声意有些耳熟,不由惊异问道:“你是” 那中年士兵微微一笑,拿手撕去脸上一层面皮,露出一张瘦削的脸来,少丹一见之下,惊喜jiāo集,叫道:“师父!” 原来此人正是段成志,那日他自大明宫出来,回家奉养老母三月,母亲便嗑然长逝,他本想游历四方,浪迹天涯,但明白皇后必不会轻易放过少丹。 当下便打定主意,他易容换面回到长安,恰逢少丹出征,于是便报名上阵,与少丹一同来了河西镇。 两人相见,心中自是欢喜,当下收拾一番,便骑马出城而去。行了三里,只见一片开阔地上密密麻麻搭着无数军帐,少丹瞧这些军帐个个有条不紊,心中忖道,看来回蛮子攻我大唐是蓄谋已久。 正在思索,迎面奔来一匹白马,驰到近处,上面跳下一人,向少丹行了个礼,道:“齐王果然信守诺言,咱们殿下正等着见你呢。” 少丹还礼,笑道:“请带路吧!” 那人重新跨上马,领着二人奔到西北角一处大帐,说道:“齐王,请!” 少丹与段成志翻身下马,正yù走进大帐,一旁两名待卫拦下两人道:“齐王请留下兵刃!” 少丹呵呵一笑,将腰间配剑递了过去,两名卫兵又拦下段成志道:“帐内只有咱们殿下一人,他只见齐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不能进去!” 段成志与少丹互望一眼,少丹点点头,掀开帐纬便走了进去。 只见大帐立了一人,一身华服,便是先前的朱禹辰,他面前桌上赫然摆了一张琴,正是那张九霄环佩。 时隔大半年光yīn,俩人再见却是在阵前,少丹打量这改回了名叫依拉洪的回骰王子,只见他一身华丽胡服灿然生光,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依拉洪也两眼早将他瞧清楚,只见他一身戎装之下,更显得气宇轩昂,与之昔日那穷酸小子模样已有天壤之别。 一见之下,俩人都不开口。半晌,少丹笑道:“我还道你只是个会眠花宿柳的花花公子,想不到你竟是个潜入长安的西域狐。” 依拉洪听他出言相讽,心中忖道,你这昔日落魄小子,今日竟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虽这般想,却不着恼,依拉洪淡淡一笑,道:“你我总算是旧时之jiāo,今日兵戎相见,总须要一叙旧情的。” 说罢提起桌上一只坛子,揭开盖子,帐内顿时香气四溢。他说道:“我这有美酒一坛,请你共饮。” 少丹不语,心想,这人城府极深,老子说,须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切不可心浮气燥,上了敌人的当,当下笑道:“难得这种地方还有美酒,本王恭敬不如从命!” 依拉洪摆开桌上两只碗来倒上酒,将手一伸道:“请!” 少丹伸手取过一只碗来,却不喝它,依拉洪自知他的心思,端过另一只碗,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只有你们汉人,才能将喝酒打仗之事也能写得这般dàng气回肠!”说完一仰脖子,一口喝干。 少丹只是随意取了一只碗,见对方先干了,自知酒里未放dú,当下想到,我若不敢喝,岂不是让回蛮子小瞧了大唐,当下将一碗酒一气喝干。 如此这般,两人喝下三碗,少丹见对方脸上似笑非笑,心中猛然一凌,忖道,此地不可久留! 当下便伸手去取那桌上之琴,口中说道:“你我既不同类,亦非同族,不陪了!” 依拉洪伸手一dàng,冷笑道:“越儿是我最心爱之人,这琴是她最心爱之物,岂可给你?” 少丹大怒,骂道:“你这个无耻之徒,竟敢出尔反尔!” 依拉洪冷笑道:”汉人云,兵不厌诈,战场上何来无耻二字,今日本王便要拿了你,去换一人!” 少丹心中忖道,你想拿我换妹子,可万万不能,当下笑道:“咱俩想到一处了,本王也要拿了你换回鹘退兵!” 他心中想着先下手为强,话音未落,便五指伸了过去,依拉洪见他这一招如猛虎下山,来势势不可挡,急忙向旁一闪,却见少丹身子晃了一晃,那手指眼看要扣住自己脖梗,却迟了一分。 依拉洪身子闪在一旁,笑道:“我这二十年窖藏的美酒可不错吧,天下能喝一小杯不醉的人只怕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原来依拉洪有意扣住少丹作人质,逼迫河西镇开城投降,他虽在长安久居,家里却从来未断过给他送去美酒,是以他喝这酒半分醉意也无。 而少丹却是一时激动,血往上涌,酒劲顿时上来,一抓之下,竟没抓住依拉洪,头却一阵眩晕,幸亏他习武多年,身体远较一般人强壮,这眩晕之感,一瞬即逝。 少丹定了定神,正yù上前再抓依拉洪,只听四面八方扑哧扑哧帐裂之声不绝,十几条回鹘大汉撕开纬帐闯了进来,个个牛高马大,如狼似虎地向少丹扑来,少丹离依拉洪尚有丈余,瞬间便被十几条汉子隔了开去,少丹无奈,只得与这十几条大汉打斗起来。 便在此时,只见门口两声,似是有人被踢倒,段成志与莫尔哈特两人先后奔了进来。 段成志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少丹身边,将腰间绑缚的腰带一扯一抖,手中顿时多了一件兵刃,围住俩人的回鹘人只见灰光一闪,众人头上噼噼啦啦一阵乱响,几名士兵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被打晕在地。 段成志奔进帐中,一脚踢倒两个回鹘人,一扬手,shè出八枚飞镖,只听啊啊之声不绝,几名回人倒在地上死去。 少丹听段成志招呼,随手一扯,便扯下腰上丝带,在桌上一拍。将那张九霄环佩稳稳卷了起来,他将手一扬,将那琴背缚在他背上,右手一转,便将琴系在身上,左手翻手一扬,将另一名回鹘人打翻在地。 两人来时已商量好进帐后拿住依拉洪逼他退兵,未曾想少丹喝下酒失手,到底功亏一篑。 只听得帐外号角声响,脚步不断,两人却再近不得依拉洪,段成志心中忖道,今日拿不住他,只能将他shè死。 当下他在怀中一探,心中好不叫苦,带来的飞镖已尽数shè完,当下对少丹大喝道:“shè死他!” 少丹段成志苦练这门技艺,百步之外自是百发百中,他会意,立时便从怀中摸出一只飞镖,手指一弹,便要向依拉洪咽喉飞去。 少丹shè出飞镖,拿眼角瞥了依拉洪一眼,脑中突然想到,妹子心中爱这回人,若她日后得知此人死于我手,不知会不会记恨于我。他心念一想,大姆指便多了一份力,那飞镖便略偏了些方向,只听身后一群人大声叫嚷,依拉洪肩头已中了一镖。 两人边打边退,退出帐门,门外俩人的马仍在原处,少丹与段成志二人奔到马边,跨上马背,马儿仰天一声长嘶,向河西镇奔去。 依拉洪与莫尔哈特双双抢出帐外,见两人已奔出两丈外,依拉洪忖道,这俩人武功太高,若单打独斗,咱们只怕无人能及。只听身边莫尔哈特已大声喊道:“放箭,快放箭!” 俩人纵马飞奔,少丹的马是皇上那匹九花虬,来去快如闪电,它一声长嘶,跑在前头。 回骰人军营离河西镇城门不足五里地,此时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耳边只听见箭声不绝,段成志护在少丹身后,拿手中灰带猛挥,击落回面八方飞来长箭。 城墙上早已列队几百士兵,见俩人匆匆向城门奔来,一面开城门,一面拉弓搭箭,向俩人身后追兵shè去,一时箭羽飞shè,哧哧声音不绝于耳。 似是在一瞬之间,又似熬过无数夜晚,俩人奔进城门。城门刚一合上,后面追兵已至,见城门合上,城墙上又有无数箭羽shè下,莫尔哈特问依拉洪道:“殿下,城中士兵已近弹尽粮绝,咱们现下攻城,半个时辰便可拿下。” 依拉洪摇摇头,下令道:“收兵!”说罢一夹马肚,自往帐中奔去。 莫尔哈特与帕塔勒洪面面相觑,只好下令退兵回营。 少丹回城,听城门在身后关上,不由笑道:“好险!可惜,可惜!”他想着虽没擒住依拉洪,但好歹得以脱身,且将琴带了回来,也不枉冒了这场险。 少丹说完,只觉四下众人默然不语,都怔怔地瞧着身后,不觉好生奇怪,转头一看,只见段成志直挺挺地仍是坐在马背上,双目紧闭,胸口一片殷红,背上赫然chā了一根箭羽,显然穿胸而过。 少丹愣了一愣,大叫一声“师父”,抢上前去,将段成志从马背上扶了下来,众士兵围上来,有人拿过剪刀,将箭翎剪下,将段成志轻轻放在地上,只见段成志脸色越来越苍白,气若游丝,眼见已活不成了。 少丹只觉胸口一痛,泣道:“师父!师父!你快醒来!” 段成志被少丹握在手中的手指一动,竟真醒转过来,见少丹悲痛yù绝的样子,勉强一笑,说道:“你不用难过,我这回走了,心中高兴得很。” 少丹心中悲愤,段成志为护他周全,将shè向他的箭羽击落,却没防住shè向自己要害的一箭,少丹泪眼朦胧中,只听段成志费力说道:“援兵不会来的,别在此白等。” 声音细若蚊语,少丹与马都尉在旁却听得清楚,两人大吃一惊。段成志在垂死之时,气若游丝,眼神也渐渐散了,少丹向他凑得近了些,只听他说道:“皇后要假回鹘人之手置你于死地,你要当心!” 如梦往事,在此时一幕幕重现于段成志眼前。 ☆、勾心斗角 那本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皓月当空,满如银盘,在大明宫的琼楼玉宇之中洒下一层银辉。 段成志却知这风平浪静的夜幕下杀机四伏,他久久凝望夜色中的长春宫,那里面住着他梦中的女子。 良久,他跃上卷棚顶,伸手轻轻揭去一块琉璃瓦,向下望去。 只见房里绵帏绣被,珠帘软帐,藏青色的地衣上织了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触目之处,满是富贵。 一名珠翠chā头的女子坐在桌前,正是当下最受皇上宠爱的陈贵妃,只见她年纪二十上下,一张脸庞精巧绝lún,明艳无双,眼里却含了一抹忧愁。 只听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冷春,替我梳洗罢,我有些累了。” 那声音温温柔柔,似一缕丝线一般钻入殿顶段成志心里,牵扯得他心里一痛。 那名叫冷春的宫女走上前来,一边替她摘下头上珠翠,一边说道:“贵妃叹什么气,想念皇上么?皇上去太庙为小殿下祈福,明日便回来啦!” 陈贵妃微微侧头,嗔道:“你又胡说八道,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冷春咯咯一笑,也不说话,陈贵妃又道:“你怎知是个男孩?我倒愿是个女孩!”说到此处,她连连叹气,眉毛又微微蹙了起来。 冷春答道:“生个公主也好,像贵妃一样貌若天仙。” 陈贵妃摇了摇头,自己说道:“这宫里女人生的男孩一出生便夭折,生女孩倒是母子平安,冷春,你说怪不怪?” 冷春眼珠子一转,说道:“贵妃怀着龙种,还是少想这些烦心之事才好,平常妃嫔哪有咱们贵妃福泽深厚?” 陈贵妃缓缓说道:“这长春宫原先住的妃子便是在分娩之时死的,诞下的也是一个男孩,只怕这宫里能平安生下男孩的,便只能是皇后了。” 说道此处,她起身,冷春为她脱去身上衣裙,段成志见状忙把眼睛移开,正要将那琉璃瓦片重新盖上,却听殿外一人高声叫道:“皇后驾到!” 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呼道:“皇后千岁。” 屋中陈贵妃一惊,身子一晃,镜中一张花容顿时失色。冷春上前对她低声说道:“贵妃莫慌!” 陈贵妃点点头,强作镇定,一面起身向外迎去。只见几十人簇拥着皇后进来,陈贵妃忙上前请安,说道:“不知皇后忽然驾临,恕妾未能远迎。” 皇后瞧了一眼陈贵妃,柔声说道:“妹妹是有身孕的人,怎能行此大礼,快些起来,本宫日里送皇上出宫,左右无事,便来瞧瞧妹妹。” 陈贵妃应了一声,起身站在一旁,皇后缓缓坐入椅中,一手拉过陈贵妃的右手,说道:“妹妹生得这般模样,难怪皇上欢喜得紧,专为妹妹做了这么一只龙凤呈祥的镯子!” 陈贵妃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镯子,上面雕了一龙一凤,陈贵妃慌忙道:“皇后若喜欢,妾便将这只镯子送给皇后,皇后留着赏奴才们罢。” 说完陈贵妃便伸手去摘那镯子。 皇后轻轻一笑,按住陈贵妃左手道:“妹妹左一个皇后,右一个皇后,叫得好不生分,本宫当你是妹妹,妹妹怎不叫本宫一声姐姐。” 陈贵妃忙道:“妾不敢。” 皇后仍是轻轻一笑,续道:“这只镯子以伽楠木所制,是皇上差人花了半年光景才做成,这普天之下,便再找不到第二只这样的手镯,皇上将它送给了妹妹,妹妹可得给咱们皇上开枝散叶,诞下麟儿才好。” 陈贵妃脸现惧色,轻轻应道:“妹妹福薄,只求能为皇上诞下个公主便已知足。为皇上绵延子嗣,还得靠皇后。”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入宫十年,一直诚心祈求上苍,唉,好不容易如今也怀上了龙胎,但愿能如妹妹吉言,为皇上诞下皇子。” 陈贵妃此时心中有如一面大鼓敲击,明知皇后来者不善,却什么也不敢说,真是巴不得皇上能立时回宫。 皇后瞧了瞧殿外一轮明月,对陈贵妃说道:“妹妹入宫三年,本宫瞧皇上喜欢妹妹,心里也好生喜欢,巴不得妹妹也生个男孩子,也叫本宫的孩儿有个兄弟才好。” 陈贵妃只觉不祥之感愈加沉重,只得颤声答道:“是,多谢皇后。” 皇后又转脸瞧了瞧陈贵妃,说道:“妹妹怎地气色不太好?想必这几日思虑过甚了罢。妹妹,这后宫里的女人只有一件事要紧,那便是替皇上生下儿子,其它的事,别想那么多才好。” 陈贵妃低头答道:“是。” 皇后朝身旁太监总管刘玉胜看了一眼,刘玉胜会意,向前两步,呈上一只食盒,在陈贵妃面前打开,只见里面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碗中,盛着半碗汤羹,正冒着热气。 陈贵妃心知不好,不由向后退了半步,皇后笑道:“今日我特地叫御厨做了一碗杏仁白露汤来,妹妹趁热喝了,气色便会好些。” 陈贵妃慌忙跪下,语无lún次地说道:“妾、妾求皇后,妾”她一见这汤羹,便知大事不妙,自是吓得有些六神无主。 自陈贵妃怀孕以来,皇上除了上朝便陪在左右,要亲自看她平安诞下皇子。谁知今日才离宫几个时辰,大祸便至,陈贵妃自知这汤有dú,但皇上不在,自己怎能推脱不喝。她跪在地上,心中又急又慌,不知如何开口求饶,这心狠手辣的皇后才会放过自己。 冷春走上前去,接过玉碗,对皇后说道:“皇后,贵妃近日肠胃不太顺,太医说喝不得太热的汤水,奴婢将这汤凉一凉,一会便伺待贵妃喝下。” 皇后微笑道:“好,好,玉胜,你在一旁伺傍着,一会再回去见本宫!”刘玉胜忙应了,皇后起身,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陈贵妃款款一笑,摆驾回宫,陈贵妃只得以礼相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8 章 心里一阵慌乱如麻。 顷刻之间,皇后连同几十个宫女太监走得一干二净,段成志伏身在殿顶,眼瞧见众人出了长春宫,只听留珠轻声问道:“皇后为何不瞧着陈贵妃将汤喝下?” 皇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本宫孩儿才五个月,本宫可不想让他这么小便见了这血腥杀戳的场面。本宫孩儿日后要一统江山,做个仁义之君!” 留珠忙低头说道:“奴婢浅薄,请皇后责罚!” 皇后微微一笑,道:“玉胜带人看着那贱人,本宫量她这次决难逃脱本宫的手掌心!” 留珠道:“还得多亏皇后足智多谋,请皇上去太庙为皇后腹中孩儿祈福。” 一众人说着话,朝皇后寝宫走去,段成志悄声没气地伏着,寻思等众人一走远得即刻动手。 只见长春宫烛火摇曳,陈贵妃跪地苦苦求道:“刘公公,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孩儿!” 刘公公yīn恻恻地说道:“陈贵妃,俗话说,乐极生悲啊,贵妃入宫才三年,便已高居贵妃之位,贵妃若生下儿子,贵妃说皇后这位子还坐得稳吗?” 陈贵妃惨然说道:“妾从未敢觑皇后宝座,公公明鉴!”刘公公朝身后小太监长顺瞧了一眼,说道:“替主人分忧,是我们这些奴才的份内之事,贵妃,汤已凉了,贵妃还是趁早喝了它,奴才们好” 话到此处,刘玉胜忽然惨呼一声,他吃力地转过头去,只见冷春这丫头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尖刀,正站在身后。 那刀刃滴滴嗒嗒朝下淌着鲜血,刘玉胜只觉背心一阵剧痛,他尖着声音道:“你,你,大胆奴才,长顺,快抓住她!” 长顺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冷冷地瞧着刘玉胜,刘玉胜点点头,尖声说道:“你这个该死的”话未说完便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段成志没曾料想会有此变数,不由吃了一惊,陈贵妃更是吓得面无人血,她尖叫一声,一只手捂住嘴唇,身子向后仰去。 另一宫女抢上前去,扶住陈贵妃,陈贵妃定了定神,勉强站定,惊恐地瞧着屋中站的十几名宫女太监,说不出来。 冷春一言不发,回了陈贵妃寝室,片刻之后,提着一只包裹出来,又拿过一套宫女衣服,匆匆说道:“贵妃,快换上奴婢的衣服,逃出宫去罢,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陈贵妃惊魂未定,颤声说道:“冷春,这是怎么回事?” 长顺跪倒在地,说道:“皇后视贵妃为眼中钉,早想除之而后快,这碗汤并非堕胎之yào,皇后想害的,不只是贵妃腹中孩儿。” 陈贵妃打了一个寒颤,问道:“你,你不是皇后身边的人么?” 长顺道:“奴才年前犯了事,皇后本想赐死奴才,多亏贵妃向皇上求情,奴才才多活了几天,贵妃贵人事多不记得了,可贵妃的恩情,奴才没一日敢忘,奴才只想有朝一日能报答贵妃,今日终于有机会了。” ☆、难回生前 陈贵妃万没料想当日无意一次善举,竟换来一个奴才的死心踏地,她眼中溢出泪水,向左右看去,十几名宫女一齐跪下,说道:“贵妃入宫只有三年,待奴婢们如同姐妹,从未将奴婢当奴婢使唤,奴婢只求贵妃无恙,奴婢们虽死无憾。” 陈贵妃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伤心,喃喃道:“你们、你们” 冷春一边替陈贵妃换上衣裙,一边说道:“奴婢知道皇后早晚会对贵妃下手,所以一早做了准备,请贵妃带着这块令牌出宫,这辈子都别再回这地方,奴婢们做了鬼都甘心了。”说着塞给陈贵妃一块出宫的令牌。 这事来得突然,大出段成志意料之外,他略一沉呤,没有现身,只悄悄跟在陈贵妃身后一路奔去。 陈贵妃跌跌撞撞地出了皇宫,出两道宫门,竟没有人阻拦,段成志暗中叹服长春宫里的宫人事先安排得妥当,心中虽知那一群宫人必死无疑,可眼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陈贵妃出了宫,回头望望高耸的宫墙,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方,不知要去何处,一轮明月照得她形单影只,她四下略略一顾,向北一条小路奔去。刚翻上一座山头,便听到底下大路一阵马蹄急驰而过,循声看去,正是几名大内侍卫,想必是连夜找寻自己而去。 月亮从云中现出,照在林中石堆之中,远处夜枭怪声凄叫,陈贵妃不由一阵胆颤心惊,她倚在一块石上休息片刻,不敢多做停留,又向前跌跌撞撞奔去,去哪里?没人告诉陈贵妃,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离皇宫越远,自己便会越安全,她伸手轻抚自己肚子,低低说道:“孩子,娘为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陈贵妃抬眼瞧瞧满月,辩得方向,思忖道,太庙正在西方,但当下却万万不能去,往东是繁华市镇,只怕人多嘴杂,也去不得,往南是一条大河,自己孤身一人,无论如何过不去,陈贵妃咬了咬嘴唇,向北边而去。 前面一片树林,树影斑驳,陈贵妃一喜,这树林遮天蔽日,必可躲得片刻。哪知正在此时,陈贵妃只见前面人影一晃,三个宫延侍卫从树上跃下,站在离自己两丈开外,冷冷看着自己。 陈贵妃心头一凉,自知这几人必是派来追杀自己的大内高手,自己这次是万万再难以逃脱,不由一阵心灰意冷,她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随身所带包袱,忙打开来,只见冷春在里面放着两身粗布衣衫,几枚金钗和几绽金银,说道:“几位大哥,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将这些钱财拿去,只求今日放我一条生路。” 当中那名侍卫身高七尺,方面大耳,正是大内侍卫总管刘大山,他派人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追去,自己带了俩人从岔道小路追来,追不多时,只见一个人影正向前奔去,一眼便可认得是个女子,当下便追了上来,拦在前面,果见这女子虽是普通人家衣着,却掩不住的国色天香,正是皇后要杀的陈贵妃。 刘大山冷笑道:“属下一家老小十多口人全在贵妃您手上,属下可不想为这么点小钱赔了一家老小的命啊。” 陈贵妃咬了咬牙,道:“那好,你们将我送往皇上那里,皇上必会重重赏了你们。” 刘大山仰天哈哈大笑,说道:“皇后如今要杀你,皇上也保不住啊!皇后亲哥哥手握五万大军,便在左右,你说哪个男人会蠢到要美人不要江山?” 陈贵妃知他所言不假,不由黯然失色,刘大山对左右俩人说道:“皇后恐怕夜长梦多,你们快下手吧!” 左边那人应了一声,呛啷一声,从背上抽出一柄长剑,右手向半空挽了个剑花,向陈贵妃刺去。 陈贵妃只见那剑尖越来越近,那人影越奔越快,她身子颤了一下,本能地想向旁边躲去,可颤了一颤,却没动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辈子自己只活了二十年,却也得君王如此这般庞爱,也算不虚此生,与其后半生躲躲藏藏,不如一死,一了百了的好。陈贵妃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那么的漫长,似乎比自己活过的二十年还要长久,陈贵妃心里想到,只怨自己命苦。便在此时,却听到离自己两步之外,一个声音惨呼一声,陈贵妃睁开眼睛,只见那名侍卫额门正中chā了一把匕首,身子扑的一声倒在地上。 陡生变故,余下三人都是大吃一惊,陈贵妃又惊又喜,恍若见到一丝生机,不由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灰影几起几落,已奔到自己身边,此人身形瘦挑,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两眼如炬,冷冷向着刘大山俩人。 虽是蒙了脸,陈贵妃还是认出此人,她两眼一黑,险些昏过去,但倾刻稳住心神。 刘大山见此人奔跑之中,仍能发出匕首打死大内侍卫,武功之高,不可小觑,当下双拳一抱,说道:“没敢请教阁下大名?” 那蒙面人却不说话,只示意陈贵妃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事,刘大山又道:“我二人乃是禁宫大内侍卫,在此捉拿宫中要犯,阁下要管闲事么?” 那人仍不答话,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向俩人挥剑攻了过去。 当下三人兵刃相jiāo,斗成一团,只听锵锵之声不绝,刘大山只觉此人攻势凌厉,剑法锋锐,招招夺人xìng命,不由又惊又怒,我大内侍卫人人是万里挑一选出来,想不到这江湖上竟有如此高手。 三人斗得上百回合,难解难分,那蒙面人以一敌二,仍是游刃有余,刘大山暮地心念一动,今日出宫,本只是杀陈贵妃便可回宫复命,哪需与人白白耗力。想到此处,刘大山刷刷连攻三剑,向同伴递了个眼色,同伴当即会意,趁蒙面人回身挡隔,空中一跃,向陈贵妃扑去。 陈贵妃啊的一声尖叫,向后急奔,那蒙面人从怀里摸出一物,向那大内侍卫shè去。 那大内侍卫剑尖离陈贵妃尚有一尺,脑后风声骤起,急忙闪避,却晚了一步,只听扑的一声,那物已没入后脖,只见仍是一把匕首,那侍卫身子晃了一晃,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刘大山眼见两名同伴一前一后被杀,不由大怒,摧剑狠命向蒙面人刺去,俩人再斗三十回合,只听得当的一声,双方剑刃相jiāo,都折成两段。 俩人扔掉断剑,同时向后跃开一步,冷冷地盯着对方。 时间如同凝固一般,也不知过得多久,刘大山冷冷说道:“阁下始终一言不发,莫非也是大内高手?且让我猜上一猜。” 刘大山沉默片刻,突然提高声音喝道:“段成志!” 那蒙面人不答,沉默片刻,抬手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 刘大山咬牙道:“段成志,果然是你,你平日一直不显山露水,原来是zhēn rén不露相!” 段成志在宫中做了几年侍卫,一直沉默少言,并不起眼,刘大山一直没看出这个人武功竟如此之高。 大内侍卫个个身怀绝技,有人善于用剑,有人善于使掌,有人善于暗器,有人善于使刀,但人人深知伴君如伴虎,宫里的人勾心斗角,所以人人虽是效忠于皇上,却都留了一手,以备不时之需自保一命。 段成志哼了一声,心想:“你既已知道我是何人,今日只好跟你拼了。” 只听刘大山喝道:“你拿皇上奉禄,为何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段成志开口说道:“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几个大男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才是大逆不道!” 刘大山仰天长笑,俩人均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笑声刚止,刘大山纵身向段成志扑了过去,口中叫道:“好,段成志,今日我来见识一下你家无影掌!” 俩人霍霍拳掌相jiāo,看得一旁陈贵妃心惊ròu跳,今日得这世上一等一的高手相助,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必不独活。 俩人拳来掌往,迅即jiāo了五六十招,刘大山到底上了年纪,渐渐落入下风,忽地只听的一声闷响,刘大山身子一晃,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段成志右手一扬,一柄匕首飞出,直chā入刘大山脖梗,良久,方才上前探他鼻息,确认刘大山已一命归西。 长夜无声,段成志缓缓转过身来,走向陈贵妃,陈贵妃死里逃生,脸上却无半丝喜悦之情,她凄然道:“成志哥,你又救了我。” 段成志微微一笑,说道:“今日皇上出宫,我便知皇后要找机会下手,一直伏在你宫墙之上,你一路出宫,我便跟了上来,方才在后面先杀了两个大内高手,险些便迟来一步。” 陈贵妃摇摇头,说道:“我命苦,死不足惜,成志哥今日为我犯下大罪,只怕皇后饶不了你。” 段成志笑道:“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的皇后,老子不回去,看她能不能抓到我!” 月光下,那双眼睛仍和从前一样,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茫,段成志突然止住话,静静地瞧着陈忆安那张俏脸,三年来,有多少次梦中自己怔怔地瞧着这双眼睛,有多少次想拥她轻轻入怀? 陈贵妃愕然道:“你、你不打算回去?你要去哪里?” 半晌,段成志说道:“安妹妹,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护着你们母子,可好?” 陈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光茫,但瞬间却又黯然下去,一丝苦笑挂在嘴边,她冷冷地说道:“我已不是从前那个我。” ☆、义薄云天 段成志一怔,道:“我却仍是从前那个我。” 陈贵妃摇摇头,缓缓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我出宫,已是罪不可赦,你若跟我一起,只怕” 段成志一怔,道:“你还想着皇上有朝一日寻到你,你可便再回宫?” 陈贵妃道:“那地方生不如死,我怎想回去?” 段成志道:“那你为何不愿跟我走?” 陈贵妃叹了口气,说道:“成志哥,你是个好人,我这辈子有你,有你这份心意,也已知足,你何苦跟我去过那躲躲藏藏的日子,一辈子提心吊胆,不得安生。” 段成志道:“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我段成志本便是个在刀尖上过活的人,还怕死么?” 陈贵妃微微一笑,连日来,她一直愁眉不展,今日见了段成志,竟不由得大为宽心,说道:“成志哥,这些年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这句话还是常挂在嘴边,真像个孩子一样。” 段成志颇为不好意思,用手挠了挠头,说道:“方才一直没想开口说话,这句话憋了好久。” 前途未卜,俩人又都沉默了半晌,陈贵妃道:“成志哥,你若一走了之,你家里人可怎么办?皇后明日一查便知是你犯的事。” 段成志一拍脑门,对啊,少不得要细细布置妥当,否则拖累家人横招灭门之灾。 段成志思忖良久,对陈贵妃说道:“安妹妹,你且先走,咱们约好一个地方,等我回去复命,便说你跌下山崖而死,过段时间事情平复后,我带了老母来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9 章 你会合如何?” 陈贵妃心里叹了口气,成志哥艺高人胆大,于人心却想得恁简单,皇后yù置自己于死地,必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凭你轻飘飘一句跌下山崖去了便可瞒得了她么?大内高手死了五人,独你一人活着回去,这不是yù盖弥彰么? 当下陈贵妃硬起心肠,冷冷说道:“不、不,我可不想再过从前那种贫苦日子,这三年来,我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整日吃山珍海味,我要的仍是这种生活。” 段成志一怔,愣愣地问道:“安妹妹,你、你变了!” 陈贵妃道:“我跟着你,必然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我若一人独活,只怕反倒痛快逍遥许多,皇上若还想起我,定会派人来寻我。到时我回到宫里,便仍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段成志心中一酸,心中忖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么?这人世间,还能找到第二个这般对你的男子么?皇上宠你,给你荣华富贵,可到头来,却保护不了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心头难过,怔了半晌,才道:“安妹妹,咱们寻一处地方,我有一身力气,总能挣钱养家,虽不能让你过宫里的日子,却定会对你好。” 他心中想着若陈忆安愿意跟自己远走高飞,便是拼下命来,也会如她心愿。 陈贵妃心中一酸,成志哥,你对我好,我如何不知,可我已负了你,怎好让你为我白白送命? 当下她扳着脸说道:“不,不,你别跟着我,我若死了便是我命薄,但若要我跟你去过那穷日子,我倒宁可被人杀了。” 段成志只觉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眼前之人,容颜未改心已变,这世上之事,果然fù人之心难料。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你被迫入宫,我只当是形势所迫,哪知才三年,你已变心。” 陈贵妃咬了咬嘴唇,只觉心中一痛,若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她抬头瞧了瞧月亮,心知决计已回不到从前了。 这晚月色分外惨白,她拼命抑制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说道:“从当下起,你我各自保重吧,成志哥,我的生死,你也不用再管啦。” 说罢陈贵妃转头便走。 段成志黯然失色,默默看陈贵妃转身走出数步,暮地想起一事,叫道:“安妹妹。” 陈贵妃脸上已滴下眼泪,她忙伸出衣襟匆匆抹干,微微侧头问道:“怎么?” 段成志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一物,递给陈贵妃说道:“安妹妹若生下男孩子,教他练了这门武功,在危急关头才可以防身。” 陈贵妃接过那件物事,展开一看,里面包了本小册子,上写三字“无影掌”,不由吃了一惊,说道:“成志哥,这是你家传绝技,向来只传嫡子,怎能给我。” 段成志心中苦笑,你虽已变心,我却至死不渝,我大哥二哥早亡,这武功传给我,我已决心非安妹妹此生不娶,怎会再传他人?口中却笑道:“去他妈的冬西南瓜汤,不过是门寻常武功,有什么打紧。” 陈贵妃心想,你能将刘大山这种大内一等一高手打死,怎地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是寻常武功,但见段成志言语恳切,一双眼睛巴巴地望自己收下,当下心中一软,说道:“多谢成志哥。”她将那小册子放入怀中,又转身向前走去。 段成志驻足良久,只盼陈贵妃能回心转意,同意与自己远走高飞,他哪知陈贵妃早已流泪满面,眼前模糊一片,他哪知陈贵妃心中正在祈祷,愿我成志哥好人好命,回去娶一贤淑女子,从此太太平平,子孙满堂。 一片空地之上,一个男人久久站立,周围三具死尸,月光照在他身上,树影无声。 段成志奄奄一息,只觉胸中千言万语,却无半分力气去讲,见少丹一双泪眼,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知他心中之痛,甚于自己,当下勉强挤出一丝笑道:“你不必为我难过,我与你娘一个村长大,她所托之事,自当尽力去做。” 虽从未逾越那男女界限,段成志却不想道出自己与陈忆安其实相互爱慕,少丹聪慧过人,心中如何不知,见段成志护自己母亲清誉,只得含泪点头,喉头哽咽,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段成志又道:“我料皇后日后还会对你施以dú手,你须得好生提防。” 对方是一国之母,又是自己母后,少丹忖道,自己拼死也得替母亲报仇,段成志自然瞧出他心思,嘱道:“皇上自会保你万全,你只不和太子争位,她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拿你如何!” 少丹见他说话越加吃力,只得含泪点头,又问:“师父当年为何不带母亲一起走。” 此言戳到段成志痛处,那日陈忆安斩钉截铁一般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失魂落魄回到家中,想了好几日才忽然醒悟,忆安妹妹是不想连累自己才说出这般绝情的话。 段成志幡然大悟,当下便去寻陈忆安,可一过三日,已不知她去向。直到十年后的中秋节,他在路上突然遇见一个垂死道人,将他救治后,随口问何人要杀他。 那道人恼道:“贫道也不知得罪什么人,刚在小酒馆饮了一壶酒,出来便被人不由分说刺了一剑。” 段成志叹道:“世道不太平,竟然沦落如此地步。” 那道士忿道:“我倒在地上,却未断气,只听一人对另一人说道:‘咱们寻了十多年的人,想不到便在眼皮底下。’另一人也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段成志心中一惊,他身为大内侍卫,对此遭自比常人敏感百倍,又加上心头一直挂念到一人,当下便细问那道士可在酒馆中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那道士细细想了一想,便道:“二十年前贫道遇一对夫fù,命中本无子,可贫道指点他俩,日后有一孕fù路过,若求她留下,或可带一子给他夫fù。” 世上哪有孕fù路经人家会留下居住?那夫fù自然没抱希望,不过了半年,竟真有一怀了三月身孕的女子投宿,夫fù俩得知那女子投靠长安亲戚无果,路上遇坏人追来,当下便留她住下。 几月后这孕fù诞下一子,过了三年,那命中无子的夫fù也生下一女孩。 道士道:“那男孩生得极好,贫道看他原有帝王之相,只可惜差了一个时辰。” 话没说完,段成志便大叫“不好”,匆匆向道士问了那对夫fù所在,便赶去救援。 去时却终是晚了一步,只见陈忆安与那夫fù倒在血泊之中,段成志悲痛万分,上前抱起陈忆安,没想到陈忆安尚有一口气,醒来见段成志抱着自己,对他一笑,道:“成志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段成志只伤心得泪流满面,陈忆安自知自己不可活,对他道:“我死后,成志哥便将我葬在屋后,这儿离长安近,成志哥要时时来瞧我,别让我一个人寂寞。” 陈忆安又托他照顾少丹,段成志自一一答应,果真将她的尸体葬在屋后,心中自知皇后不久便会派人来再验尸体,当下一把火将屋子烧掉。 自己当年以为她走得远了,却万没料陈忆安十多年便在长安不远的小山村,此事让段成志又恼又悔,又过十年,终于才寻到少丹。 听少丹问话,段成志眉头轻轻蹙起,自己犯下的错,只有到了yīn曹地府亲自去向忆安妹妹请罪。 他摇摇头,又道:“告诉小雨,她、她”只觉全身力气迅速被人抽走一般,最终眼皮慢慢合了上去。 ☆、月下箫声 吴越被安顿在城中一户人家之中,虽知两军对峙,却不知已到千钧一发,此城随时会灰飞烟灭。而左右邻居早被少丹派人打过招呼,也不向吴越提起战事,是以她一颗心只念着依拉洪不敌大唐三十万大军。 她日夜只为依拉洪担忧苦闷,却全然不知眼下是他二十万大军困住这千余将士所守的河西镇,反倒是少丹危在旦夕。 这日她吃罢晚饭,寻思着去少丹那里瞧瞧,便上城楼而去。 少丹刚与众人寻了地葬下段成志回到城楼坐到桌前椅中,脑中不断浮现出往日师父教自己武功时的场景。 又想起那日师父不顾自己生死,只身到刑场救下自己,若不是他,不提自己找到父皇,只怕自己已身首异地,化为白骨。 至此他终于醒悟,原来刑场之上皇后不问缘由便要处死自己,原不是为给回骰人一个jiāo待,而是早已猜出自己身份。 那金殿上两次验血,两次历经生死,自己当初只当众武将不辨是非,如今想来,全是皇后从中作梗,幕后指使他人所为。 如今更要假借回骰人之手将自己除去,少丹心中又气又痛,暗下决心道,若自己能活着回到长安,一定要手刃了那婆姨,替母亲报仇。 正自思忖如何能突出这包围之中,却听吴越一声“少丹哥哥”,他抬头一看,正是吴越缓步迈进屋来。 少丹起身相迎,笑道:“吴越妹妹来了!我正要去瞧你。” 吴越正要往桌边椅中坐下,却一眼瞧见床上搁了张琴,不禁“啊”的一声叫出来,颤声道:“九霄环佩?它、它怎在这里?” 少丹想到师父为同自己拿回此琴而丧命,心中一片黯然,脸上却不敢有半点表露,强笑道:“他差人送来的。” 吴越身子一颤,公子恼我不辞而别,要断了与我的情义,连同这张琴也不想要了。 这般一想,眼圈顿时便红了。少丹见她睹物思人,正寻思如何宽慰她一番,却见一名士兵走进来道:“殿下,都尉请你去一趟!” 少丹点点头,对吴越道:“妹子且自坐坐,我去去便回来!”说罢便随那士兵匆匆出屋而去。 屋中再无他人,吴越怔怔瞧那琴半晌,走过去将琴包打开,一手轻轻拂过弦,弹出轻轻一个音来。 突然便意识到弹的正是《月出》的第一个音,吴越泪珠儿便又滚落了下来。 他曾说过,要与自己合奏这曲《月出》。 在回骰之日,他每日忙碌,竟没提起此事,自己想着来日方长,想不到却终成了抱憾终生之事。 吴越只怔怔瞧着那琴想着心事,不觉天已全黑,蓦地里听见一阵萧声传来。 只听两三个音,吴越便知正是那曲《月出》,只听那声音愁尽惨极,却又缠绵之至,回转千百回,好端端一首月下相会的情曲,本自欢乐缠绵,却吹得令笑者闻之顿悲,令悲者闻之断魂。 吴越侧耳倾听,心口砰砰跳了起来,这是非战场之地,谁会在此时吹箫?是他,一定是他! 当下便走出房去,向那声音来时方向细瞧。 这晚了无星月,天地一片昏暗,只辩得声音传自远处一棵树下,周围荒草凄凄,再无他物。 那声音如一条绳索,缚住吴越,要将她向那树下拽去,她默然伫立片刻,转身便向城楼下奔去。 自被回骰军队围困,城门一直紧闭,吴越走上前,对那守在门内的卫兵行了个礼,道:“大哥,我要出城,请开开门!” 吴越一张脸秀丽绝lún,令人过目不忘,自被送到此间,官兵们早一眼记住,只道她与齐王少丹有着莫大干系。 少丹孤身去赴约,回来之时带了一张瑶琴,众人虽不问,也知十之八九便是这女子之物,齐王肯为她做此事,此女必是他心上之人。 那士兵吃了一惊,慌忙还礼道:“城外二十万回骰大军已将咱们围住,姑娘此时万不可出城!” 吴越怔了一下,问道:“咱们不是有三十万大军么?” 那士兵摇头道:“只怕还未抵籍口。” 吴越一张小脸发白,她沉吟片刻,央道:“大哥便请开开门,我只在门处走走便回来。” 那士兵年轻,哪经得起如此一绝色女子低声相央,当下便想,此时外面并无回骰官兵,我且开门让她出去。当下叮嘱道:“姑娘且快去快回,否则齐王怪罪下来,我可会挨军杖!” 吴越大喜,道:“我一柱香便回来。” 当下士兵将城门打开一条小缝,吴越出得城门,只听那萧声幽幽,不绝传来。 吴越朝那树慢慢走去,此时便要再见他,心中百感jiāo集,也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只觉脚已不听自己使唤似地,一步步向那树靠了过去。 树影婆娑,树下立了一人,走得近了,才瞧清那挺拔轮廓,不是他却又是谁? 依拉洪站在树下,背对着吴越,一支玉萧横在唇边,吴越瞧那背影,似有千万根针扎在心间般疼了起来。 终于在离他两丈外止住脚步,吴越拿一双眼痴痴地瞧着依拉洪,忖道:“你送琴来,便是要与我恩断义绝,却为何又拿萧声引我出来,难道还有话同我讲不成?” 自从回骰离开,自己无一时不在思念这眼前之人,好多夜里便又梦见自己又回到他身边,可如今近在咫尺,却再难相见。 吴越悄然伫立良久,终于狠下心来,转身便走。 却听那萧声戛然而止,一个低沉的声音唤道:“越儿” 一如他为自己赎身那晚第一次这般唤自己,一如他费尽心思终于在百花园的杏林中找到自己,一如他在自己醒来后揽己入怀,吴越听这熟悉一声呼唤,终于泪如雨下。 只听得身后脚步声起,依拉洪向她走来。吴越不敢回头,只觉身后沉重呼吸声渐重,当下闭起眼来,任由两行泪水滑落,心中忖道,他攻我大唐,却总是我心上之人,我既已告知朝廷,也当问心无愧。 以为依拉洪便要伸臂揽住自己,半晌,却听他冷冷说道:“越儿,你竟敢背叛于我!” 吴越一颤,他如此聪明,既知我回大唐,自然知道是我通风报讯。 当下蓦地回首,颤声问道:“越儿生于大唐,长于大唐,既知公子要攻唐,如何能不报讯!” 依拉洪一张脸全无往日柔情,冷酷似石刻冰雕一般,他盯着吴越一张脸,半晌才点头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0 章 !好!我总以为你一心待我,却不知你仍念着唐国!” 吴越道:“公子既爱越儿,何以要攻唐?难道只为报你十五年被扣长安之仇吗?” 她一双黑眸满满的哀怒与痛苦,依拉洪冷哼一声,道:“我平生第一夙愿,便是拿下长安!” “公子虽被扣作人质,却从来锦衣玉食,也从不听闻有人为难于公子”,吴越凄然道,“总算长安养育公子十五年,也算公子第二故乡,公子何至仇恨如此之深!” “故乡?”依拉洪脸色一变,道,“你自幼被拐,自知与亲人生生分离的痛苦,哪知我的痛苦,远胜于你百倍千倍!” 他顿了一顿,咬牙续道:“回骰国力弱小,无力与大唐为敌。我处心积虑,只待出奇不意,想不到十五年心血一朝尽数毁在你手上!” 那双眼中,往日的柔情似水早已dàng然无存,吴越瞧着他眸中的懊恼与愤怒,心中忖道,难怪那日他提起勾践,原来他心中真想着卧薪尝胆,有朝一日能成就霸业,我在他心目中,原本比不上他的霸业的…… 自己对他情真意切,可以为他做一切事,如今看来,竟是一腔热血付之东流,吴越瞧那沉着的一张脸,顿感心灰意冷。 当下便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道:“越儿若不是公子,只怕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公子恨我怒越儿,那便杀了越儿吧!” 依拉洪冷哼一声,将匕首接过去,慢慢举了起来,吴越知他心中恨自己之极,定会刺死自己,不由闭上眼,不再去瞧他眼睛,只等着匕首刺将下来。 那匕首停在半空,依拉洪目不转睛瞧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美丽脸庞,自她失踪,自己日日夜夜寝食不安,每日派人寻找,却是无果。 不料却从长安传来讯息,说大唐已知自己要出兵攻打,更说传讯之人,便是这名叫吴越的女子,随后很快又知这女子已被送往前线。 依拉洪先是震惊,后是伤心,心中只想到,为何你会背叛于我,为何背叛我的人会是你?我情愿被整个回骰背叛,被天下人背叛,也不愿被你一人背叛! 他率大军日夜兼程,心中只盼着早日拿下籍口,乘着大唐尚在调兵遣将之时攻入长安,未料到安国候竟在短短几日之中便集结了人马也向籍口赶来。 眼前这女子,让自己爱入骨髓,却也让自己恨得痛入骨髓。依拉洪手停在半空,心中只想着,越儿,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而死,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兵临城下 便在这时,空中“啵”的一声轻响,一粒小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击中匕首,只听“当”的一声,那匕首便掉落在地上。 两人都蓦地一惊,吴越还未睁眼,只觉腰间一紧,被人紧紧环住,身子随后便往后跃开一丈,她转头瞧见是少丹赶来,不由低低一声惊呼,道:“少丹哥哥!” 少丹不及应她,对依拉洪大声喝道:“回蛮子,休伤我妹子!” 吴越随着他的手臂身子一转,绕到他身后站下,说道:“少丹哥哥,他恨我,便让他杀了我吧!” 少丹摇摇头,对依拉洪喝道:“回蛮子,今日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一百条命也丢了,你不知恩图报,还敢来这里?” 依拉洪冷哼一声,道:“两国jiāo战,岂有手下留情之理,你自心软,那也由得你!” 少丹大怒,道:“好,那便再打一架,这次我定要教你有来无回!” 吴越在一旁心中自是焦急,那日少丹与小雨两人在百花园与依拉洪过招两人不敌,如今单打独斗,少丹哥哥只怕要吃亏,当下便叫道:“你们不要打!” 依拉洪却知少丹早已今非昔比,且发shè飞镖如此距离当是百发百中,当下先发制人,将玉萧一挺,向少丹胸口点去。 少丹弯腰避过,抬起一腿向他腰间踢去,依拉洪挥拳挡开,两两霍霍拳掌,顿时斗作一团。 吴越知两人今日皆是拼尽全力,定要分出个生死才罢休,心中自是又急又痛,她不懂拳脚功夫,只见两人斗成一团,难分胜负,心中奇怪少丹哥哥为何武功大进,心中自是更加焦虑。 那依拉洪白日与少丹在帐中斗了一回,右臂上负伤,现下又斗了一回,渐渐落入下风,忽然少丹一招“开窗揽月”击去,正中他胸口,他见到吴越,本就心情激dàng,这一掌之下,竟打得他“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吴越见那鲜血,如万箭穿心,心头一痛,大叫道:“少丹哥哥,手下留情!” 少丹心头一颤,到了此时关头,想不到她心头仍只念着他的安危,不由一阵黯然,一时心灰意冷之间,肩上也中了依拉洪一掌,他身子一晃,摇摇晃晃退了两步,才勉强站定。 吴越见此情形,知道这般斗下去,两人之中必有一死一伤,当下俯身捡起那掉在地上的匕首横在自己脖间,说道:“你们若不住手,我便割颈自尽!” 少丹与依拉洪见状同时住手,少丹大叫道:“妹子不可!” 冷冰的刀刃贴在肌肤上,吴越两行泪珠儿又滚了出来,那晚八月十五,自己被逼接客,也是如此时般绝望。当下惨然道:“少丹哥哥,我不想你俩打斗,等我死之后,你们再上战场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便向颈中抹去,少丹与依拉洪先前打斗,已离她有几丈之远,此时竟不及相救,少丹眼见妹子便要倒在血泊之中,只觉胸口一凉。 却听见“哧”的一声响,似有一物击在那匕首上,连同那匕首又掉落在地上。 吴越只觉手腕一麻,不觉放开手,任由匕首落地,她低头一看,地上赫然一枚青白玉扳指,正是依拉洪平日戴在大拇指上之物,心头五味杂陈,一双泪眼便恨恨地向他瞧去。 一时三人呆在那里,谁也没开头说话。 突听城楼上一士兵叫道:“不好,有回骰伏兵!” 原来依拉洪思念吴越,知她在这城中,便想以萧声引她出城,又怕汉军发现自己,遂带了一千人马令他们趁着夜色在地上仆俯前进伏在周围。 城楼上脚步声响,火把通明照将起来,拉弓搭箭之声响成一片,只听得不远处也有声响,一片拉弓搭箭之声也响了起来。 少丹唯恐两军相jiāo伤了吴越,忙冲楼上大叫道:“先不要放箭!” 却听见依拉洪同时也朝他的人马也喝道:“不要放箭!”他转向吴越,柔声道:“越儿,我不怪你,你跟我回去!”说罢伸出手去,只等着吴越也将手伸过来。 少丹斜眼瞧去,只见吴越立在那里,脚步未见挪动,却一双泪眼痴痴望向依拉洪,目光缠绵万状,说不出的哀伤痛楚。 自刚才自己一粒石子轻轻便击落依拉洪手中匕首,少丹便知依拉洪不会下手杀了吴越,又见他用扳指击落吴越手中匕首,心中长叹一声,忖道,如今援军不到,此城迟早会破,何苦让妹子白白和我等死。 当下他走进吴越,低声对她说道:“妹子舍不得他,便和他去吧!我自有脱身之计!” 话一出口,转身便走,却觉得一颗心儿裂成无数片,不想只走出一步,衣衫便被人轻轻扯住,只听吴越轻声道:“少丹哥哥,我跟你走!” 少丹大喜,一把抓住吴越的小手,道:“好,妹子,咱们回城!” “越儿”,依拉洪眉头一蹙,道,“越儿,跟我回去!” 吴越心中柔肠一寸寸断开般痛楚难当,却坚决摇摇头,对少丹道:“少丹哥哥,咱们走罢!” 少丹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大笑三声,他自知依拉洪此时定不会下令放箭,又对他笑道:“回蛮子,你今晚若不撤兵,明早我三十万大军一到,定将你杀个片甲不留!” 依拉洪冷笑道:“我便在这里等你三十万大军便是!三日之后,我不攻你也便会投降!” 少丹心口一怔,忖道:“若这回蛮子围在这里,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白白饿死!” 当下却不愿露半分怯来,只朗声笑道:“你倒不怕死,等便等吧!只是这辈子你怕是进不了长安的!” 依拉洪冷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此次攻唐不成,还有两次、三次,总是在我有生之年,终能攻入长安!” 少丹哼了一声,携着吴越的手走到城下,卫兵早垂下绳索,少丹一手攀住绳索,一手揽住吴越的腰,几步便跃上城楼去。 两人回到城中,吴越自回那户人家去安歇。 翌日一早,少丹与马都尉又说起战事,少丹道:“那回蛮子看来想兵不血刃,并不想动兵,只想将咱们饿死在这里!” 这时士兵送早饭进来,两人向那粥碗瞧去,只见里面米粒比之昨日,又少了一半,一碗山yào蛋又小又少,份量也足减了一半。 两人尚且如此,其它官兵可想而知,马都尉一掌击在桌上,恨道:“可恨安国侯为报私仇,竟要将咱们活活饿死!” 少丹也恨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咱们一起杀出去,好歹能活几个兄弟来,强过全军覆没!” 马都尉恨道:“不是属下怕死,只是城中百姓尚有三千,这些食物都是从他们口中省出来的,咱们若杀出重围,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我马仁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少丹听得热血沸腾,道:“好 ,咱们和百姓死在一处,大不了再只活三日!” 当下两人端起粥便喝,却见一名士兵端了一只木托盘走来,道:“回骰人派人送来这些食物给齐王!” 那木托盘上有三只碗,装了面、牛ròu和蔬菜,马都尉怒道:“呸!他知道咱们饿着肚子,专门送了食物来,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食物定放了dú!拿出去扔了!” “是”,那士兵闻言便要出去,少丹忙拦住他道:“不要扔,这食物无dú!” 马都尉一怔,却见少丹对那士兵吩咐道:“给吴越姑娘送去!” 原来这食物只够一人一顿之食,少丹一见便知是依拉洪给吴越送的食物,他虽恨依拉洪,却不愿让吴越同自己饿肚子。 那士兵自是不解,却不敢多问,自是去了,马都尉心头明白两分,此时也无心情纠结于这些小事,也不多问。 当下两人喝完粥,又叙些军事,马都尉突然一拍大腿道:“不好!” 少丹忙问何事,马都尉道:“他说三日后咱们便会投降,我料他会引水入城来淹了咱们!” 河西镇西低东高,西边一条大河,离城只有半里多,若引水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少丹笑道:“料来回蛮子不及都尉这般聪慧才是!” 说是这般说,两人心下惴惴,当下调集一些士兵从西边开挖沟渠,若有水来,便从略低处的南边引出城去。 忙了一日,不见有动静,傍晚时分,两人正回屋休息,突见一士兵急冲冲而来,口中说道:“殿下,都尉,大事不好!” 俩人一惊,马都尉问道:“怎么啦?” 那小兵年纪尚小,此时更是急得要哭出声来,道:“回蛮子引水入城中,河水已漫入城中一尺来深。” 少丹与马都尉心中一沉,想不到怕什么便来什么,回蛮子动用十万之众,只用半日功夫,便将那河水引入护城河。 少丹咬牙道:“回蛮子硬逼咱们,这回只有跟他们拼了!” 马都尉点头,将手一挥,道:“走,去瞧瞧!” 还未走出屋,又奔来一名老兵,这老兵却是一脸喜色,见到二人便行礼,大叫道:“齐王,将军!咱们有救了!太好了,太好了!” 俩人一愣,少丹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那士兵咧开嘴先笑了两声,从身后摸出一条一尺来的大鱼,道:“上天助咱们,给咱们送了好多鱼,城中将士一边忙着泄洪,一边忙着摸鱼,这水涨到两尺深,便再没往上窜,鱼倒是打了不少,够咱们今晚饱食一顿啦!” 马都尉大喜,与少丹俩人到城中寻视,果见将士们排水的排水,挑鱼的挑鱼,每人脸现喜色。 众人当下便杀鱼烧火来食,或煮或烤,饿了几日,那鱼既只用点盐,吃起来却是美味无比。 少丹一口气吃完半条大鱼,只觉全身神清气爽,精神一振,他对马都尉道:“走,咱们去瞧瞧那些回蛮子去。” 两人登上城墙,果见城下围了两百来人,想是正等着听里面哭天抢地的投降之声。 少丹哈哈大笑,将一条二尺来长的大鱼抛到城下,朗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赏你们一条鱼吃,三日后,咱们决一死战!” 不料这一众人马上回去汇报,依拉洪立命人结网在河水入城口处拦住鱼儿,半夜之后,城中便再无漏网之鱼,城中男女,只好又饿起了肚来。 ☆、飞鹰传讯 这日傍晚,依拉洪独坐军帐之中,卫兵将晚饭送了进来,他瞧那一碗冒着热气的羊ròu,心中烦闷不堪,半点胃口也无,呆坐良久,也不伸手去抓食。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最后一日,自己只盼着城内士兵开城投降,不料三日将过,竟半点动静也无,想来里面被困之人已是炊断粮绝,却仍是不愿投降。 依拉洪想起在长安之时,汉人师傅教自己读汉书,每每讲到自己民族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之时,便会热泪盈眶,初时只觉好笑,后才知这民族原来强大背后,原因有此强大信仰。 他暗自捏紧拳头,忖道,明日到底攻还是不攻? 不攻城,便只有无功而返,教自己如何有颜面回去见父王;攻,回骰男儿个个顶天立地,自不惧他三十万人马。 只是这城中有一女子,教他放不下、绕不过。依拉洪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想要问她,到底为何要背叛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依拉洪一拳擂在桌上,喃喃自语道:“越儿,你既一心一意爱我,为何这般对我?” 猛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帷帐掀起,莫尔哈特大踏步走了进来,将手中一支木管恭敬递上,道:“飞鹰有讯传到!” 依拉洪从里面取出纸片,只瞧一眼,脸色大变,霍然从椅中站了起来。 莫尔哈特忙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依拉洪将纸递过去,只见上面写道:“阿克木苏叛变,已逼死可汗!” 莫尔哈特大吃一惊,瞧那字是奴日汗的,忖道,“奴日汗是殿下留下的贴身侍卫,难道阿克木苏真叛变了?” 依拉洪心思飞转,他沉声对莫尔哈特道:“速带人去将阿克木苏手下五个首领绑了来!” 莫尔哈特会意,应声飞奔而去。 片刻,帐外一片嘈杂之声,莫尔哈特带着手下十几名士兵推着五人走入帐来,那五人正是阿克木苏的亲信,被五花大绑地推了进来,见到依拉洪便大声嚷道:“殿下,咱们犯了什么错,要绑咱们?” 依拉洪冷哼一声,道:“阿克木苏叛变,你们倒会装!” 几个一怔,一人大声道:“阿克木苏对可汗忠心耿耿,怎么会叛变!” 依拉洪眉头一蹙,大敌当前,若起内讧,只怕出师不利,只是奴日汗所传讯聊聊几字,又不知宫里是否真的起了变故,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便在这时,只听一士兵进帐又报:“殿下,阿克木苏有飞鹰传讯到!” 讯息是传给被绑五人,当下自然落在依拉洪手里,依拉洪将信展开,只见上面写道:“速杀死依拉洪与莫尔哈特。” 依拉洪先前还存了一分侥幸,因奴日汗只是自己贴身侍卫,并不懂如何调遣那鹰,他只念着有人冒了奴日汗的笔迹来打断自己攻唐的计划,可如今看来,父王确已被阿克木苏逼死! 一时心头大痛,依拉洪将讯息掷到几人面前,怒道:“把他们推出去,给我砍了!” 那五人顿时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道:“殿下,阿克木苏事先并未告诉属下要叛变啊!属下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杀了殿下啊!” 莫尔哈特在一旁道:“殿下,不如把他们绑起来,等擒住阿克木苏再一并处罚!” 自古攘外必先安内,依拉洪沉吟片刻,点头道:“阿克木苏胆大包天,咱们须立时赶回去镇压叛军!” 此时残阳如血,照在回骰大军白色军帐之中,也照在河西镇一片残屋碎瓦之上。早先为了取石为武器,城中百姓连自己房子也拆了,三间只留一间,四间只留两间,到处碎石破瓦一片狼藉。 回骰人引水入城,淹了整个河西镇,百姓连张睡觉的床也没有,只得纷纷挤上城楼,夜里和衣而卧,蜷缩在墙边胡乱睡觉。 即便如此,却无人叫屈喊怨,百姓与官兵上下一心,均存了要与回骰人血战到底之决心。 少丹见此情此景,心中自是感慨自责,明日一战,自己或便与这些将士长眠于此,可想起吴越,心中又生起不舍之情。 又想起父皇慈爱,这半年来对自己疼爱有加,令太子太傅教自己读书,更时时亲自教诲,要自己日后辅佐太子哥哥,成为治国安邦之才。他有朝一日得知孩儿战死疆场,想必痛心之余也有一丝欣慰。 想着想着,心中黯然,不觉便从怀中取出那只伽楠木龙凤呈祥的手镯,想起天上的母亲,又想起回蛮子破城之后,必然会找到吴越,从此他们俩人便会快快活活地在一起。 一时万千思绪,心潮起伏,却见门口白衣人影一闪,有人走了进来,少丹一见来人,忙起身相迎道:“妹子来了?” 吴越略略点头,却一眼瞧见桌上一碗清粥,那粥里只有十几粒米,两块山yào蛋,清可鉴人,不由一怔。 依拉洪每日送来食物,她自餐餐有面有ròu,哪知少丹与众官兵每餐便以此充饥,城中百姓更是只能扒树皮吃。 少丹见她眉头紧蹙,知她心中所想,便笑道:“我口渴,让人送了碗粥来解渴!” 吴越走到桌边拉他一同坐下,轻声问道:“少丹哥哥,他明日是不是要攻打咱们?” 少丹心知此时说起援军马上赶到之类的话不过是掩耳盗铃,当下笑道:“妹子不用怕,我便是自身不保,也会护妹子周全!” 吴越叹了口气,突然眼眶一红,伸手将桌上那只伽楠木手镯拿过来,慢慢套在自己腕上。 少丹见她拿起手镯,一颗心突突而跳,又见她自己戴上,一双眼眸顿时亮了起来,颤声问道:“妹子,你” 吴越低下头,轻声说道:“少丹哥哥,若咱们能活过明日,我便、我便” 话说不出口,她便止住了,少丹聪慧过人,却懂了她的意思,他一把握住吴越的手,只觉那手微微一颤,想要缩走,却挣了一挣,任由自己将它紧紧握住。 少丹此时心中欢喜无比,只觉这四面楚歌之地突乃人间仙境,自己长了二十岁,只数今日最快活,真恨不能翻上几个筋斗才好。他一双眼只瞧向吴越,胸口千言万语,澎湃如万倾波涛,却哽咽于喉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人静坐于桌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马都尉大骂之声传来:“他nǎinǎi的,想活活饿死咱们,我” 马都尉见到吴越竟在房中,便陡然住了口,随即见两人各自面红耳赤地缩回手去,当下心中血亮,干咳一声,道:“殿下,属下只是路过” 说完便要走,却被吴越唤住,道:“都尉请进。”又向少丹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少丹道:“好,我一会再去瞧你!” 吴越嗯了一声,低头出屋而去。 马都尉进屋坐下,见少丹眉飞色舞,全无大难临头之惧色,心中忖道:“此二人皆忠肝义胆,又如此美貌才俊,若跟我死在籍口,太可惜了!” 正自思忖,却听少丹开口道:“马大哥,你我二人意气相投,何不结拜为兄弟?” 马都尉一怔,笑道:“齐王贵为皇子,马仁一介匹夫草莽,如何敢高攀?” 少丹笑道:“咱们共同御敌沙场,比那亲兄弟还亲,怎说这种话?马大哥是嫌我不是将兵之才么?” 马都尉笑道:“能将兵者谓之将才,能将将者谓之帅才,殿下英勇神武,才智超群,虽无将兵之才,却有将将之能!” 少丹笑道:“好!咱们二人明日便要一齐去见那阎王爷了,马大哥既不嫌弃,咱们黄泉路上哥俩相伴,岂不快哉!” 马都尉原不是个拘于俗礼之辈,当下便笑道:“好,咱们拜上八拜,结为兄弟!” 河西镇内早已无酒无ròu,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下便跪在地上,许下重诺,又将桌上那碗清粥分为两半,各自喝下。 少丹笑道:“好,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大哥,今日小弟心中真是欢喜!” 马都尉进屋见他与吴越两人,心中便已有了计较,此时又与他结拜为兄弟,更拿定主意,当下扯他起身到桌边坐下,道:“不,二弟年轻,不可与哥哥同死!” 少丹一怔,只听他续道:“今晚你且带着剩余兄弟杀出城去,夜里混水摸鱼,总能活出些兄弟来,强过在这里全军覆没,弟弟只管护着吴越姑娘,凭弟弟本事,料想无恙!” 少丹见吴越回心转意,自是不甘白白送命,当下想了一想,便点头道:“对,咱们一起杀出城去!” 马都尉却摇头道:“弟弟率兄弟去,大哥却要留下!” 少丹大吃一惊,道:“大哥为何不走?” 马都尉惨然道:“城中三千百姓,若知我马仁弃他们而逃,日后便算马仁能无疾而终,也无颜面去地下见他们啊!” 将士尚能一拼,可百姓手无寸铁,fù孺老弱无缚鸡之力,自不能和将士一起冲出重围,少丹一颗心顿时凉透半截。只听马都尉咬牙道:“你见到皇上,必将今日之事告诉皇上,皇上自会为还战死的兄弟和百姓一个公道!” 少丹黯然无语,半晌才道:“好,大哥家中眷属,日后便放心jiāo予小弟照顾!” 突听门口脚步声急,一个士兵闯了进来,脸上惊疑不定,马都尉大惊,难道回骰军队已然攻城? 却听那士兵报道:“齐王、都尉,你们快去瞧瞧,回骰人撤军啦!” 两人一怔,相顾一眼,纷纷抢上城墙边,果见远远那万顶白色军帐正一片片缩小不见。 饶是马都尉行军二十多年,也未见过此种事情,他呆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老天保佑!莫不是哪方神仙在暗中相助?”两人想了万种理由,也万料不到是回骰宫中变故。 ☆、一代枭雄 且说依拉洪接到讯息,自命人一路马不停蹄,只用十来日,便率大军回到国境。 又行两日,这日正午,大军已近王宫,突见一人从路旁闪出,跪在路边道:“奴日汗前来领死!” 依拉洪勒住马头,果见是自己留在宫中照顾父王的贴身侍卫奴日汗,大声喝道:“奴日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日汗铮铮铁血男儿,眼眶一红,大声道:“奴日汗没能保护好阿萨兰可汗,让阿克木苏那只恶狼给逼得自尽而亡,请殿下赐奴日汗死罪!” 依拉洪翻身下马走上前扶他起来,道:“奴日汗,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日汗一脸悲愤,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依拉洪出征后第二日,阿克木苏便带五千人马杀入王宫,宫中只留了一千侍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奴日汗领众兄弟死命保护可汗,可终不敌五倍敌人,最后只剩了三百兄弟。 众人围在可汗身边,看见阿克木苏带着大批人马逼了进来,可汗恨极阿克木苏叛了自己,却不忍看三百侍卫陪自己一起去死,当下要阿克木苏放了众人,自己捡起地上长刀,抹脖自尽。 奴日汗又悲又痛,道:“阿克木苏为防止我们通风报讯给殿下,仍将咱们三百人杀了个精光,奴日汗不怕死,只怕无人能将讯息带给殿下。” 正当长刀要向他头上砍去,不料半空中却落下一位姑娘来,轻而易举便将自己带出重重包围之中。奴日汗咬牙道:“奴日汗在此苦等殿下回来,留着这条命便只为这一天!” 依拉洪大怒,自己父王从来顶天立地,想不到竟落得如此惨死,他捏紧双拳,问道:“一位姑娘从天而降救了你?” 奴日汗点头道:“不错,是位汉人姑娘,奴日汗本想抹脖自尽,随可汗而去,可那姑娘说,若奴日汗死了,便无人给殿下传讯了,她还唤来殿下飞鹰,命我写了讯息给殿下送去!” 依拉洪心中一动,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奴日汗摇头道:“她没说。”当下便将那姑娘长相模样叙了一番,依拉洪心中一惊,忖道:“难道是她?她怎会来我王宫之中?” 他心中有百万个谜团,却只有先回到宫中再说,奴日汗又道:“奴日汗已见到殿下,请殿下赐我一死,我好有脸见可汗!” 依拉洪心中叹口气,道:“最好的马儿,也有失蹄的时候;最好的猎手,也有失手的时候。阿克木苏这只老狐,安拉会惩罚他的!这不能怪你!” 奴日汗一怔,心中更加羞愧,大声道:“奴日汗放走了吴越姑娘,奴日汗罪不可赦!” 原来那日奴日汗查出吴越匆匆出宫,便已猜到她在门外听到了攻唐之事,原本已发现她躲在钱留舟货箱之中,却想起依拉洪让自己执行军规,他念在小满情份上,终是放走吴越。 依拉洪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奴日汗再三催大军及早出发,竟事出有因,又怕自己派人追上吴越,所以至此才道出实情。 他在心中一声长叹,宁可自己死了,也舍不得杀吴越,可若自己说出的话不执行,这仗只怕也打不成了。 他沉吟片刻,道:“奴日汗,你做事马虎,我念你报讯有功,免你死罪,来人,将他绑回宫重打四十鞭!” 奴日汗没料到依拉洪竟会放过自己,立时热泪盈眶,不能言语,左右上来两人将他带走。 依拉洪知宫中只有阿克木苏五千人,当下便下令留大军在城外,自己只带了一万人攻入城去。 片刻之后,只听得王宫之中一声叫喊喧哗之声,半个时辰后,依拉洪径直走到白色穹庐中大厅里那张虎皮大椅中,冷眼瞧着阿克木苏被人押了上来。 阿克木苏身上脸上伤痕累累,全身血污打湿了大半片衣衫,他见到依拉洪,却只冷哼一声,也不下跪,只瞥他一眼,又将眼睛转向别处。 依拉洪没料到他落在自己手中还敢如此傲慢,不由勃然大怒,一掌击在椅上,怒斥道:“阿克木苏,你死到临头,还敢这般装模作样!” 说罢他大喝道:“带上来!” 几名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阿克木苏部下五人走进厅来,那五人一进厅中便大声问道:“阿克木苏,你为何令我们杀殿下!” 阿克木苏冷冷扫过依拉洪的脸,道:“杀了狼,自然得杀狼崽子,否则狼崽子大了,会成大祸!” 依拉洪大怒,道:“你胆大包天,竟敢造反,不怕安拉降大罪于你么?” 阿克木苏自知死期已至,也不求饶,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依拉洪一眼,叉手抚胸,向着东方声念道:“奉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一切赞颂,全归安拉,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报应日的君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导我们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谴责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 回骰人信奉安拉,每到死前必念诵这篇《古兰经》经文,依拉洪见他脸上全无惧色,反有大义凛然模样,心中倒也有一分佩服,心中忖道,此人骁勇,年轻之时曾救过我父王,还与我父王拜过兄弟,不知到底为何要背叛于他! 当下他大声道:“阿克木苏,回骰十五个部落,父王待你最好,把最好的草原给了你,把最好的美酒赏赐给了你!可怜他对你这般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却把你养成了一只白眼狼!” 阿克木苏哼了一声,脖梗一挺,并不回答。 依拉洪又道:“草原上都知道年青的阿克木苏是条汉子,为兄弟出生入死,想不到年纪一大倒转了xìng,成了人人唾弃之人!” 阿克木苏终于忍不住将胸脯一挺,昂然道:“不错,你父王救过我,我也救过他。我们曾比亲兄弟还亲,不过,如今他先对不住我,我也只好对不住他了!” 依拉洪一怔,不知父王做出何事会让这个血xìng汉子起了叛逆之心,当下问道:“我父王如何对不住你?” 阿克木苏一张脸突然涨红如猪肝,他大声问道:“咱们回骰人说一是一,若说话不算话,那便会怎样?” 依拉洪蹙眉道:“真神阿拉会降罪于他,让他烈火焚身,满口长出脓疮!” 阿克木苏大声道:“不错!那日你说要将婉儿赏给我,你父王便在场,可你带走了我的人马,他却翻脸不认人,将婉儿强行霸占!” 四周士兵众多,众人面面相觑,万料不到阿萨兰可汗竟会做出这种事来,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依拉洪万没料到自己父王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只觉四面八方士兵看自己的眼睛有异起来,不由又羞又怒,心中忖道:“父王自不会做出如此对不住兄弟之事,只怕其中大有蹊跷,须得好生审问他!” 却听一女子娇媚声音说道:“殿下!” 门口偏影一晃,婉儿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应儿,应儿手中捧了只大布包。 依拉洪正要命人去传婉儿来,见她自来了,正寻思如何开口问询,却见婉儿只瞧自己一眼,便径直向阿克木苏走去。 阿克木苏虽已到了xìng命攸关之际,可见到婉儿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仍是满脸满眼都堆起笑来,全然已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一般,待婉儿走近,低眉柔声道:“婉儿怎来了?” 婉儿一张俏脸瞧不出半点喜怒哀乐,她凑上前对阿克木苏说了几句,只见阿克木苏脸上柔和之色更重,竟笑道:“好婉儿!” 话音未落,却听他又一声惨呼,一把尖刀已chā入他腹中,阿克木苏痛楚之下,脸上肌ròu顿时扭曲抽搐起来。可他尤不信是婉儿要杀自己,竟艰难地低头去瞧,只见婉儿一只纤纤玉手正握着刀柄,他才艰难地抬起头来,向婉儿道:“婉儿,你” 他只觉撕心裂肺般巨痛袭来,“为何杀我”这几字再也说不出口,婉儿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凑上前去,对他又说两句,阿克木苏脸上顿时又愤怒又伤心起来,拼出全身之力,他仰天大笑,说道:“好婉儿。” 却听“扑哧”一声,婉儿手一扬,那刀便被她拔了出来,只见如注鲜血从阿克木苏腹中喷了出来,阿克木苏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就此死去。 依拉洪起先未料到婉儿竟会一刀刺向阿克木苏,一怔之下,想要拦住她却慢了半步,但见婉儿只在片刻之间,手起刀落,便将天山脚下一名回骰男儿捅死。 厅中经历一番厮杀,此时血渍满地,一片狼藉,阿克木苏手下士兵被杀者仆伏于地,惨不忍睹,婉儿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视若无睹,径直便向依拉洪走来。 依拉洪瞧她一张俏脸早已泪成两行,蹙眉道:“婉儿,你为何杀了阿克木苏?” 婉儿双腿一屈,跪在地上呜呜咽咽道:“殿下曾说过要将婉儿赏给此人,婉儿心中虽不乐意,可也只得服从。” 她掏出丝帕拭去泪水,悲道:“那日殿下出征,他便等不及,闯入婉儿房中,将婉儿jiān污。” 婉儿想起那日难堪,伤心不已,众将士面面相觑,听她又续道:“可汗得知骂了他一顿,他却说我早晚便是他的人,自然想怎样便怎样!” 依拉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大怒道:“阿克木苏怎干出这种事来!真是禽兽不如!” 婉儿抽泣道:“阿克木苏恨上可汗,第二日便带兵攻入王宫,逼死了可汗,从此,从此,婉儿便沦为他……” 说道此处,婉儿放声悲哭,依拉洪大怒道:“阿克木苏色胆包天,竟敢逼死可汗,来人,将此人尸体拖出去,扔到荒野之处喂狼!” 众回骰人早对可汗之为心存怀疑,此时见真相大白,皆怒道:“阿克木苏死有余辜,让狼啃噬他的骨头,让蝼蚁吸干他的血!” 当下众人收拾起来,将两边伤亡人员抬走。依拉洪起身走近婉儿,低声道:“婉儿受委屈了!起来罢!” 婉儿瞧他走来,真想扑入他怀中痛哭一场,又泣道:“阿克木苏大逆不道,婉儿恨他入骨,总算今日亲手杀了他,可惜可汗却再也回不来了!” 依拉洪万没料到阿克木苏这草原一代枭雄竟为一个烟花女子酿下大错,长叹一声,又想起他死前奇怪模样,便问道:“婉儿,你跟他说了什么?” 婉儿转身瞧应儿仍捧着那只包袱在门口站着,一脸惊恐,两腿兀自还在发抖,便唤道:“应儿,过来!” 应儿过来,惊魂未定地给依拉洪行礼,婉儿从她手中接过包袱打开,里面露出一件火红皮氅来,依拉洪诧道:“火狐的皮氅?” 婉儿道:“阿克木苏占了王宫,从可汗殿中搜出此物,说此物是二十年前他献给可汗夫人的,便把它赏给了婉儿!” 那皮氅历经二十年仍崭新如初制,依拉洪猛然想起自己幼时曾见母亲穿过几次,想来母亲太过珍爱此物,舍不得穿,便令人收了起来。 婉儿见依拉洪眉头紧蹙,道:“婉儿为了让他放松戒备,故意走近他道,‘阿克木苏,我很喜欢那件皮氅!’果然那条色狼一听便眉开眼笑起来!” 依拉洪心中却怨她没等自己下令便杀死阿克木苏,可事已至此,只得叹了口气,半晌才又问道:“你最后又对他说了些什么?” 婉儿又滴下泪来,抬起泪眼,幽幽瞧一眼依拉洪,低下头去,半晌才道:“婉儿对他说,‘我心中,永远只有殿下一人!’” 依拉洪知她对自己一片真心,当下沉吟半晌,对她道:“婉儿,我命人寻块好地,盖处大房子,你带应儿过去住!” 婉儿一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凄然道:“殿下,婉儿愿留在王宫中做一侍女,只愿能时常见上殿下一眼,便心满意足!” 依拉洪见她两眼泪汪汪地瞧向自己,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们且先回去!” 婉儿见他不再赶走自己,向他又行个礼,带着应儿径自去了。 依拉洪重回到座椅中,瞧着四周又重新被洗刷干净,渐渐平静下来,忖道,回骰国内出现如此内讧,只怕元气大伤,这攻唐之事,难不成又遥遥无期? 他想到大唐此时已视自己为敌,说不定明日便派军来攻打回骰,想着不由一阵烦乱,却见莫尔哈特走上来对自己道:“殿下,莫尔哈特有条计策,可以助殿下完成心愿!” ☆、考在涧 此时大江南北,已是山清水秀。这日傍晚时分,一处涧水飞泻,山风徐徐,水流叮咚,翠鸟和鸣,偶尔呦呦鹿鸣,想来正在左右不远食野之蒿,涧下一潭碧水,明净如玉。 潭边一位白衣女子正坐在一石上,只见她面若美玉,颜若朝霞,正是吴越。 水潭中央立了位青年男子,戎衣未解,赤了一双脚,将裤腿卷起,一把当今皇上御赐的宝剑仍佩在腰间,正拿了一只壶在潭中取水,他便是齐王李少丹。 少丹将潭中清水装满壶,走过去递给吴越道:“妹子渴了罢,先喝些水!” 吴越接过壶喝了两口,只觉泉水甘洌,不由赞道:“这水好甜!” 少丹瞧着她一张秀脸,心中忖道:日后若能寻一处这样的地方,建一山间草堂,屋外绿草茵茵,花香缭绕,四周围上篱笆,篱笆外种几分菜畦粮地,我白日耕种,妹子弹琴,夜里写字读书,两人丰衣足食,天若好时便游山玩水,岂不比呆在皇宫里自由快活? 当下便问道:“妹子,我有一件心事未了,等了了那心愿,我带你远走高飞,去过那儿时的生活可好?” 吴越一怔,轻声道:“少丹哥哥,你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少丹叹了口气,道:“只是每日粗茶淡饭,再不能如留园里那般锦衣玉食!” 吴越摇摇头,吟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每日粗茶淡饭又如何,只要心头轻松快活便好!” 那声音悦耳,和着叮咚水声,清脆动人,如鸣佩环。少丹喜道:“想不到妹子也不喜欢那拘束的日子!” 吴越点点头,又低下头去,少丹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当下放声长啸,道:“终有一日,我要与妹子考在涧!”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急驰,少丹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正驼着一人在路上飞奔而来。 少丹认出马上之人正是马仁,心中一喜,对吴越道:“是都尉大哥!” 原来回骰人撤兵后,少丹与马都尉一番商量,只恐定国候一计不成,索xìng会在两人撤军回籍口时动手。 当下马都尉派人送讯给定国候,只说回骰大军已撤,要返回籍口,定国候自是应允,马都尉将吴越扮成小兵,混在千余人队伍中到了籍口,偷偷送她出关。 少丹则徒手攀壁,从籍口两山绝壁之间绕城而过,终于与吴越汇合,两人便直奔长安而去。 少丹此时见到马仁,不过才分开两三日,却觉见到亲人般又惊又喜,站在路上挥臂大呼道:“大哥,我在这里!” 马都尉驰马奔近,翻身下马道:“好险!好险!安国候设下鸿门宴,安排下箭弩高手伏在四周!我却告诉他二弟和吴越姑娘骑马游山玩水去了,取另一道回长安,那定国候气得眼睛都快喷火了!” 少丹一拳擂到路旁一株树杆上,恨恨地道:“老匹夫!等我见到父皇,一定要治他个贻误战机之罪,一并连同皇后除去!” 马都尉大惊,低声道:“二弟,此事万不可鲁莽,我连夜追来,便是想告诉你一声,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他年长少丹二十余岁,自比少丹思虑周全,定国候手握军权,若要除他,只怕军中哗变,龙权不保! 当下便将其中利害细细道来,末了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弟若求一时之快,只怕非但报不了仇,还累及皇上!” 少丹只觉背上陡起一层冷汗,道:“是小弟浅薄,多亏大哥提醒!”他打量马仁,突然问道:“定国候如何放你出来?” 定国候担心回骰大军去而复返,故意使诈,仍率三十万大军驻守籍口,要待得消息坐实才肯班师回朝。 马仁听到问话,脸上大现怅然之色,道:“老匹夫心知肚明,恼我坏了他的大事,借口我年纪大了,要我jiāo出手下兄弟,让我回家种田!” 说罢长叹一口气,笑道:“日后这世上便没有马都尉,只有马仁!” 从戎二十余载,一朝被解甲归田,教他一时如何舍得,便是那千余名生死与同的兄弟,听到这消息也无不伤心落泪。 少丹见他虽一脸笑意,却知他心中难过,慰道:“小弟求父皇再将大哥调去便可!” 马仁摇头道:“籍口乃重镇,此番与回骰开仗,定国候早晚会派他亲信来接手,不过朝暮之间之事,不说也罢!” 说罢又笑道:“我也该回家伺侍老娘,与妻儿团聚了。” 少丹道:“大哥何不留在小弟府中,助小弟报仇?此仇一报,小弟想带了妹子寻处好地过清净日子,从此不再回那大明宫去,大哥到时带一家老小一同住,岂不快活?” 马仁大喜,道:“好,那倒也热闹有趣!”他向涧边吴越瞧了一眼,问道:“小弟身世,弟妹可知道?” 少丹听到“弟妹”二字,脸立时红了,他连连摆手道:“妹子父母也是皇后所杀,我若告诉她,只怕她沉不住气!” 马仁道:“不错,女子心眼小,藏不住事,咱哥俩去报仇便罢,休让弟妹心烦!” 他一口一个“弟妹”,少丹听得心中美滋滋的,真恨不能立时便与吴越成亲。 马仁见少丹红着一张脸,眼睛不时投向涧边,无限欢喜之情洋溢于表,不免又打趣他一番。 两人说了一会,才牵马走回到涧边,吴越上前行礼,二人礼罢,见天色已晚,恐夜里定国候派追兵上来,便寻了处安静地,将马藏好,吴越拾枯枝,马仁捉野兔,少丹摘了些野果,三人点了一处篝火烤了兔子吃罢安歇不提。 翌日一早,马仁牵出马来,三人策马急驰了个多时辰,放缓脚力,马仁笑道:“此处离长安只有二十余里,咱们不用再急着赶路了。” 正说到此,忽见前方大队人马向这边过来,少丹凝神望去,低声对马仁道:“是太子!” 马仁点头道:“看来一切皆早在定国候意料之中,二弟一切要小心。” 皇后害死自己母亲,又yù置自己于死地,此时少丹再见到太子,先前那份手足之情已然dàng然不存,反倒多了一份戒心,只听马仁在一旁又嘱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二弟须得忍耐,寻找时机!” 少丹“嗯”了一声,向他点点头,当下一夹马肚,向太子迎了上去。 两边人马驰近,少丹跳下马去,便向太子行礼,口中说道:“皇兄怎来了?” 太子忙翻身下马扶住他,道:“昨日一早,便接到舅舅命人传讯回来,说皇弟昨晚便可回到长安,我在这里候了一夜了,今日才见到皇弟!” 少丹忖道,一路之上何曾见过老匹夫的士兵经过,定是飞鸽传书,你们一家老小,此时还想骗我! 他心中起了戒心,脸上却未有半点表露,听到太子说自己候了一夜,当下自责道:“昨晚累了,早知皇兄在此,该连夜赶回来!” 二人叙了一番,少丹指着马仁道:“这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是马都尉,与弟弟十分投缘,定国候念他老母在家,放他回长安,弟弟想留他在府中做事!” 马仁见他说话时丢来一个眼色,心中明白,拜倒在地大声道:“马仁参见殿下!” 太子见少丹对他十分客气,打量他一眼,随口道:“不必多礼!” 当下少丹又带吴越见过太子,太子对少丹笑道:“咱们今日终又团聚,父皇已在宫中候了多时,咱们这便回大明宫吧!” 少丹笑道:“见到皇兄,弟弟心头真是欢喜,走,回大明宫!” 太子如何能听出他话中有话,当下令一群人马调转马头,直奔长安城而去。 一行人自光化门滔滔而入,早有太监宫女候在那里,等到了大明宫北门丹凤门,又有人来报讯,说皇帝在玄武门摆驾谒见齐王。 当下一行人绕宫墙而行,又向玄武门而去,果见皇帝已候在玄武门。 少丹一见父皇,不过短短月余,便觉他苍老许多,两鬓更是生出白发,知道自己上阵,父皇在宫中牵挂,心中一酸,当下便向他跪下行礼。 众人行过君臣之礼,皇上携着少丹的手,郎声大笑道:“走,去御花园,今日咱们一家人先聚,等过几日定国候班师回朝,朕再设庆功宴,犒劳三军!” 少丹自又向皇上引荐马仁,皇上自遂了他的意,封马仁为参将,日后留在留园做齐王侍卫。 一行人入大明宫,早有人将御花园内凉亭收拾好,皇后又命人在四周置上碧纱帘子,皇上携少丹与太子之手走入御花园,皇后已领着太子妃周思雅与太子良娣孟慧候在凉亭旁。 亭中黄花梨翘头案上已摆上菜肴,皇上与众人见过,径自走入凉亭坐下,皇后笑道:“今日家宴,思雅和良娣也一起用午膳罢!” 两人谢过皇后,皇后又对太监道:“再添一副碗箸!”说罢伸出手去,对吴越道:“来。” 吴越不料皇后竟邀自己共进午膳,慌忙推辞道:“民女不敢!” 皇后莞尔一笑,径自携了吴越的手走入亭中,太子与少丹自跟在后面,思雅与孟慧也随后入亭落坐,一旁宫女放下碧纱。 皇后坐到皇上身边,瞧一眼身边吴越,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上,你说这位吴越姑娘形貌如何?” 皇上笑道:“此女秀美端庄,当世无双!” 皇后笑道:“丹儿,你已过弱冠,太子哥哥长你不到五月,已娶了两个妃子,你怎还一个人?” ☆、天lún之乐 皇上呵呵一笑,道:“皇后今日要为丹儿指婚么?” 他瞥一眼少丹,见他一张脸上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不觉心头一动,想要捉弄一下这小儿子,当下对皇后道:“皇后有所不知,朕给他指了两门亲,他都不肯,说一个人快活!咱们还是别费这心思了!” 少丹急得伸手搓成一团,太子瞧见父皇脸色,已猜出他心思,笑道:“皇弟也说他喜欢天马行空,自由自在,母后还是别替他cāo这份心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吴越自是在一旁低头不语,少丹却急得出了一头汗水,眼见此事到了最紧要关头,偏又要黄了,心中大急,险些便要叫出来:“父皇怎忘了那日太庙归来路上给儿臣的承诺!” 他急得满面通红,又实在羞于出口,孟慧聪颖,早猜出几人心思,只笑而不语,思雅却年幼,不过刚满十四,虽正值少女怀春之时,可嫁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只觉婚后生活索然无味。 当下她便嘟囔道:“齐王还是别成亲的好,一点也不好玩?” 少丹脱口道:“成亲如何不好,好得很!” 此话一出,众人哄地一声笑开,吴越更觉窘迫,一张俏脸羞得低下去。 少丹此时急得直想抓耳挠腮,却瞧见皇后端坐在那里,一张脸满是慈眉笑眼,心中忽然一动,忖道:“此人恨我入骨,我何不索xìng伪装到底,佯做什么事也不知道,日后也好行动!” 当下便起身跪倒在地上,大声道:“母后,儿臣今日想请母后做主” 他欢喜过头,一时面红耳赤,无法说出口,皇后抿嘴一笑,故意叹了口气,道:“丹儿,本宫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可视你如己出,你放心,你不喜欢娶亲,母后自然依你!” “不,不”,少丹连连摆手,一双眼求助似地看向皇上,皇上终于忍捺不住,大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丹儿,父皇今日便将吴越姑娘指予你为齐王妃!” 少丹大喜,连连道:“谢父皇母后!” 猛然间见到吴越呆在那里,双眉微蹙,眼眸中似有泪花点点一般,心中不由一凉,忖道,坏了,妹子可别不愿嫁我! 顿时心中七上八下,有如鹿撞。 正在忐忑万分,却见吴越一摆衣衫,起身退出座椅,向皇上皇后跪下行礼道:“民女谢皇上皇后!” 少丹心中“卟通”一声,那颗心回到原处,只觉世间最美好之事,不过如此,真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长啸,只听太子笑道:“原来皇弟早心有所属,竟还瞒着我!” 此时见到太子,少丹又觉不似先前那般憎恶,他瞥一眼皇后,心中忖道:“这婆姨今日总算做了件好事,我且让她多活几日!” 当下少丹与吴越重新入座,皇上命亭中太监宫女出亭远远候着,举箸取菜先吃了一口,道:“今日咱们随意些才好!” 皇后也取一口菜吃了,众人方一起吃起来。 席间少丹自对吴越嘘寒问暖,百般体贴,又是斟酒,又是夹菜,只消吴越眼角瞧向哪道菜,便为她先取了,吴越心中不安,却又不得开口,只得随他。 皇后却笑道:“还未成亲,便这般亲昵,要娶过门去,不知要怎么宠齐王妃呢!” 少丹心中咯噔一下,忖道:“糟了,这婆娘瞧出我对妹子心意,日后莫将她胁为人质!” 他身上起了一层冷汗,当下收敛笑容,将那河西镇打仗之事讲了起来。 少丹讲起众官兵御敌之事,又说了捞鱼泄洪之事,却只字不提有关吴越之事,更不提自己孤身入敌营。太子奇道:“舅舅大军便在四十余里之外,为何不去援助?” 皇上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少丹笑道:“马都尉那日放了二十余只鸽子去报讯,不想鸽子一飞上天,便被敌军一阵飞箭shè下,唉,早知后来要饿肚子,还不如留它们炖汤喝!” 思雅不谙世事,只听得眉开眼笑,她咯咯一声娇笑,问道:“那鱼烤出来是什么味道?” 她从小锦衣玉食,所吃之物千挑万选,哪尝过这等粗糙之烹法?少丹笑道:“皇嫂不知,那鱼美味之极,天下难寻!” 皇上见少丹死里逃生,尤不以为然,谈笑风生,半点后怕也无,反倒自己被吓出一身汗来。皇后见他一言不发,道:“丹儿,早知你冒此大险,你父皇当时无论如何也不允你去了!” 少丹忖道,父皇定是这般想的,你这婆娘却不会,巴不得我早些死!当下笑道:“安国候近在咫尺,儿臣自然知道他迟早会赶来救援。” 太子点头道:“舅舅在路上,便是一时赶不去,籍口那一万驻军也该去救援才是!” 孟慧这时chā嘴道:“侯爷运筹帷幄,自然有他的打算。总算齐王平安归来,此次退敌,便是兵不血刃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不错,朕该重赏丹儿!”说罢问少丹道:“丹儿今日要什么,父王都给你!” 少丹大喜,瞧一眼身旁吴越,正要求父王让自己与吴越早日成亲,却听皇后开口道:“皇上可知回骰为何会突然退兵?” 时已至此,定国候早已确认回骰人退兵回国,一早便飞鸽传书报予皇上,皇上一怔,道:“朕想不出来,皇后有何高见?” 皇后摇摇头,道:“妾愚鲁,妾胡乱猜测,或许回骰国内有了变故。” 皇上点点头,皇后又道:“回骰国小兵弱,本不该怕了他,可妾担心若回骰联合盟国又来进犯,那边麻烦大了!” 皇上点头道:“不错,朕也正担心此事!” 皇后道:“妾有一良策,可不费大唐一兵一卒,便可天下太平!” 少丹诧道:“这婆姨信口开河,世上哪有这般好事?莫不是想学那汉成帝,送个美女去和亲?” 想到此间,他瞧一眼吴越,又忖道:“妹子已指了我,只要不送她去,那便好说!” 只听皇后道:“除了咱们大唐,便只有突厥和吐蕃两大国,儿若能娶一位公主为妻,便可永除大患!” 少丹心中一乐,想不到和亲的却是太子,只见太子一脸大惊,道:“母后,儿臣已有一妃一良娣,怎可再娶?” 少丹哧地一笑,道:“皇兄是储君,日后注定三宫六院,多娶几位公主来当嫂嫂,又有何妨?” 太子横他一眼,愠道:“皇弟怎拿此事开玩笑?” 少丹见太子真有些生气,呵呵一笑,去挑菜吃,只听太子叫苦道:“母后万不可替儿子娶番邦女子来,那种女子字也不识一个,娶到东宫只会让人笑话!” 皇后将手中之箸重重落到架上,愠道:“《康诰》曰,如保赤子!儿既生于皇家,自当肩负天下黎民苍生之责,如今只让你娶个公主,怎这般推三阻四!” 太子心中叫苦不迭,他从不惧怕父皇,却十分惧怕母后,此时见皇后脸现怒容,心中纵有一千个委屈,却不再敢分辩。 之后皇后又道:“既是和亲,莫说不识字,便是奇丑无比的模样,也得娶回来!” 皇上心中盘算一番,也觉此乃良策,当下问皇后道:“两国公主是同时娶回来,还是一个一个娶?” 皇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她瞥一眼思雅,道:“依妾之见,只娶一位公主便可高枕无忧!” 皇上又问:“那是娶突厥王的女儿,还是吐蕃的女儿?” 皇后道:“突厥可汗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已到婚配年龄,听说长得极美,可汗爱若明珠。吐蕃王倒有七八个女儿,可大的已然出嫁,小的只有五六岁。” 皇上笑道:“原来皇后早已有了计较,怎不早说?” 皇后不理会他,只向太子沉脸道:“儿,咱们大唐祸福,只在你一念之间!” 太子yù哭无泪,见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哭丧着一张脸道:“是,儿臣谨尊父皇母后教诲!” 皇后眼光又扫过思雅与孟慧,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之事,太子是储君,日后更是要三宫六院,要与众妃开枝散叶!” 思雅笑道:“好啊,表哥多娶几个,宫里才热闹些!”她心中却想到,听说番邦女子从不沐浴,娶入东宫不知表哥多闹心! 皇后先前担心侄女要当场大哭大闹一番,不想思雅这般胸襟,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由莞尔一笑。 孟慧心头自是十分懊恼,却只得低眉顺眼说道:“儿臣明白,儿臣自会谨守fù道,为父皇母后分忧!” 皇上点头道:“既是想求亲,那便宜早不宜迟,不知派谁出使比较合适?” 皇后道:“前朝松赞干布派禄东赞来咱们大唐才娶回文成公主,皇上以为咱们朝中有谁能比肩禄东赞?” 朝中文臣武将不少,可从无人向国外求过亲,皇上沉吟不语,心中正将满朝文武大臣在脑中过一翻,却听皇后笑道:“丹儿,你可愿替你太子哥哥去突厥一趟?” 少丹心中瞬间便将皇后的话思量几遍,忖道:“此事关乎大唐安危,我去一趟又何妨!” 当下便笑道:“父皇母后,儿臣愿替皇兄娶个皇嫂回来!” 说完便又想到,这一去快则月余,慢则两月,生生要与妹子分开,怎不难过? 不由看向吴越,脸上大现苦恼之意,皇后察言观色,早已心知肚明,当下笑道:“丹儿,你父皇既已给你指婚,你若舍不得,带上齐王妃一起去便好,等你回来,母后便让你们成亲!” 少丹大喜,起身一揖到底,道:“谢母后,儿臣一定娶皇嫂回来!” 太子听他一口一个皇嫂,只气得恨他一眼,却见少丹朝自己挤眉弄眼,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只得苦笑摇头。 众人吃罢午膳,皇上与皇后自去午睡,太子低声对少丹道:“你别走,去我那儿叙叙话!” 少丹见他怒气冲冲,知他想要向自己撒气,道:“哥哥,我也没法子呀!” 太子见状心头已软了一半下来,道:“仍去东宫坐坐再走!” 少丹一刻也不想在这大明宫呆,只觉好多话要回留园同吴越讲,当下又推辞道:“哥哥,我这一身戎装还未换下,我还是回留园换洗件衣衫再说。” 太子见留他不住,便道:“那好,晚间我去你那里!” 少丹见太子妃与良娣便在左右,当下一揖手道:“好,弟弟备下酒菜,等着殿下!” 说罢又凑上去对太子道:“今日先别恼我,等我带回了个国色天香的公主来,哥哥还得谢我呢!” 说罢呵呵一笑,携着吴越飞快去了,太子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一拂衣袖,自回东宫去了。 ☆、手足之情 少丹携吴越回到留园,桃儿早早地便候在中门,见到两人,忙屈膝行礼,道:“殿下姑娘总算回来了。” 少丹掩不住的满面欢喜,笑道:“桃儿,妹子如今已被父皇指我为妻了。” 桃儿又惊又喜,忙向吴越又行了个礼,道:“桃儿见过齐王妃!” 吴越忸怩不语,把头低了下去,嗔道:“桃儿取笑我!” 桃儿笑道:“奴婢已命人备好热汤,请殿下与王妃沐浴更衣罢!” 听桃儿一口一个王妃,少丹心中似灌了蜜一般,见吴越脸上似泛起一层红晕,心中欢喜更甚,笑道:“好桃儿,多谢你!” 三人一路说着,一路走入院中,少丹一眼瞥见东厢门虚掩着,喜道:“小雨回来了?” 桃儿摇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道:“郡主还没回来。” 少丹“哦”了一声,脸上大现失望之色,忖道,若小雨知道吴越被指婚给自己,定会欢喜得连翻十个筋斗,只听桃儿又道:“太子殿下嘱奴婢每日都要打扫郡主的房间。” 正说着,几个婆子丫鬟拿了两人换洗衣衫来,少丹低头瞧自己仍穿了那明光铠甲,想起父皇见自己心切,不由又腾起一阵感动。 当下便与吴越二人各自回屋沐浴更衣。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卯时过半,少丹走了出来,桃儿见他头戴洁白簪鹰翅网王帽,身上穿了一件江牙海水五爪座龙白蟒银丝袍,腰上系一条碧攒红玛瑙玉带,更衬得面似美玉,目似明星,玉树临风,风流不可言,不由拍手赞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殿下今日格外飘逸!” 少丹笑道:“好桃儿,嘴越来越甜了。”眼光却投向西厢房,只见门吱地打开,一个婆子跟着吴越从里面出来。 婆子远远向少丹行了个礼,便去了,吴越款款向他走去。少丹见她一身白裙及地,如墨染般长发直垂腰间,身上手上却无半点金银饰品,恰如神女下凡般一尘不染。 桃儿赞道:“殿下与王妃好般配啊!” 少丹自是欢喜不已,见吴越微微侧过头去,含羞不语,便上前握住她的手,正要说话,却听太子声音传来:“弟弟与吴越姑娘佳偶天成,确是天生一对!” 说话间便见太子走来,三人忙向他行礼,少丹道:“弟弟明日便去给哥哥再迎个天仙般的嫂嫂回来,那才是神仙眷侣呢!” 太子苦笑连连,道:“一会再和你理论!”说罢将手中一小坛酒递给桃儿,少丹笑道:“叫厨子多备几个下酒菜,我一会要给太子殿下陪不是!” 桃儿接过酒坛,太子吩咐道:“仍在东厢房偏厅罢!”桃儿应声而去。 过不多时,酒席布好,太子与少丹落座,吴越上前行礼,便自往西厢房而去,太子见少丹目光一直随着她背影,笑道:“我真糊涂,竟没早看出你心中早有人。” 他早先一直担忧少丹心中喜欢的人会是小雨,如今一块石头落地,自是倍感轻松,当下自己执壶给两人杯中倒酒,桃儿正将一盘菜送上来,见状忙道:“殿下,奴婢来罢。” 太子笑道:“桃儿累了一日,下去休息罢!” 桃儿只得应了一声,退出屋去。 少丹见太子给自己斟酒,心中自比从前不同,多了个心眼,便不像从前那般举杯便喝。 太子见他捏着杯子却瞧着自己,笑道:“弟弟最爱这‘杏花醉’,我那日又向母后要了一坛来,专等着弟弟回来!” 少丹笑道:“君臣有礼,兄弟长幼有序,这第一杯酒,须得等哥哥先饮!” 太子哪里知少丹对自己生了顾忌,他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这才吃菜喝酒,叙起话来,少丹见太子面生苦恼,笑道:“哥哥切莫着急,弟弟明日便出发,一定将那突厥可汗的女儿迎娶回来!” 太子苦笑道:“我的心思总瞒着旁人,旁人瞧不出来,弟弟难道也瞧不出来么?” 自那日吴越提醒,少丹便已知太子对小雨有情,今日在院中见到太子,见他一双眼时时落在这东厢房中,便知太子对小雨用情甚深。 听到这话,少丹心中咯噔一下,日后要杀皇后为母亲报仇,只怕此事迟早会让这位聪颖的太子哥哥知晓,两人翻脸是朝暮之间之事,只怕到时还会拼个你死我活,他若与小雨相好,只怕自己不忍下手。 他心思飞转,脸上却笑道:“哥哥的心思,做弟弟的如何敢妄加揣测?” 太子斜睨他一眼,不过三五杯酒下肚,他脸上已有了三分醉意,叹一口气,他道:“天下人羡慕我位居东宫,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可他们哪知我的心思?” 少丹只想转过话头,别让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却听太子怅然道:“弱水三千,我却只想取一瓢饮!” 既不想挑明,少丹只不会接话头,他喝一口酒,只听太子道:“今日我见你对吴越姑娘那般光景,心中好不后悔。若那日我有你一半勇气,哪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说罢自斟自饮,不觉太子又喝了两杯去,少丹恐他愁肠饮酒会醉,忙劝道:“哥哥今日少饮两杯!” 太子挡住他手道:“不,你回来,我心头欢喜得紧。你出征,我日夜担心,你回来,我便放心了,我欢喜得紧!” 这话说得已有些语无lún次,少丹心中自有些好笑,却见他瞧自己的眼神清澈如水,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忖道:“都道酒后吐真言,难道他对自己倒是真心?” 只听太子又道:“你今日几次三番故意气我,口口声声说要为我娶回那番邦女子来,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恼你?” 少丹陪笑道:“母后之意,弟弟哪敢乱拂?” 太子点头叹道:“不错,这事原怪不得你,只是我虽贵为太子,娶的尽是些我不喜欢的女子,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 少丹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忙劝道:“哥哥醉了,今日不要再饮酒了!”一边说,一边去夺他手中杯子。 太子伸手挡开,他一肚子相思之苦在心中憋了多时,此时如开了闸的洪水,哪还退得回去,他将酒一饮而尽,自顾自地说道:“那晚她闯入皇宫,在我宫中擒住我,我瞧着她那一双眼睛,便喜欢她了,当时我便拿定主意,无论如何,要保她周全!” 小雨夜闯皇宫之事,自对少丹说过,却没讲出自己识得太子一事,少丹一怔,怪不得那日刑场上,太子会赶来相救,当下脱口便问道:“原来哥哥那晚便认识小雨!” 太子笑道:“你早知我喜欢小雨,还和我装糊涂!” 少丹无奈,只得陪笑道:“是弟弟的不是!” 想起那晚惊心动魄,太子脸上竟泛起笑来,似忆起这世上最甜蜜美好之事,当下将那时情形讲述一番。 少丹听得一阵心惊ròu跳,那几日自己一心扑在吴越生死上,却没料想小雨为拿解yào险些送了自己的xìng命,一时不由对太子感激起来。 只听太子叹了口气,道:“先前我瞧你俩甚为投缘,总猜想你会喜欢她,白白苦恼了好些日子!” 少丹心中一动,笑道:“若弟弟当真喜欢的是小雨,哥哥又会怎样?” 太子笑道:“自那日在刑场之上见到你,这个问题,便想了好久,心中几百次问自己,若你这个弟弟跟我抢小雨,该当如何?” 既便父皇多疼自己些,可对方是太子,自己自抢不过他,他也定不会放过自己,少丹嘿嘿一笑,自斟自饮一杯。 却听太子幽幽道:“那日东内苑蹴鞠,我突然明白,便是十个小雨,也不及你这个弟弟要紧!” 太子一生在东宫,千人疼万人痛,虽有姐妹,却从没真正体会过手足之情,少丹自不知他一番艰辛的心路历程,却听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全无半点虚假之意,心头大震,手一颤,那酒竟倒到桌上。 太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又道:“那日我便拿定主意,你若喜欢她,我便让给你。当时我心头虽是难受之极,却又轻松不少。” 不待少丹开口,太子又仰天笑道:“如今可好,你喜欢的是吴越姑娘,我便再不用放弃小雨啦!” 那笑声轻松快活,绵绵不绝传入少丹耳中,少丹心头似被针刺了一下,自责道:“子不类母,太子哥哥对我真心一片,我怎猜忌于他?” 当下笑道:“是弟弟糊涂,早该和哥哥说了,哥哥也不会心中难过。” 太子也笑道:“可不是?”随即却又叹道:“却不知她这次何时才又回来!” 少丹一愣,太子肯为自己放弃小雨,自己为何不能遂了他心愿,他心中激动,当下笑道:“等弟弟从突厥回来,便亲自去寻她回来!” 太子喜道:“果然?” 小雨来去无影踪,天晓得她眼下会在哪里?少丹见他一脸喜色,自不好拂了他的兴致,忖到,到时求父皇发下皇榜,定能将她寻回来,当下连连点头。 太子却又想起令他头痛的突厥公主,苦笑道:“我真盼那公主不愿嫁到大唐来才好。想那回骰王也不会想到去娶那公主的!” 两人均知此事关乎大唐安危,少丹也无可奈何,又想起自己竟能娶到吴越,心中自是又欢喜不已。 两人一愁一喜,各想心事,不知不觉喝到大半夜,最后醉倒在榻上。 ☆、求亲使者 翌日一早,少丹点上一百名宫中侍卫并太监宫女,带上吴越奔突厥国而去,马仁自是同往。 众人背伊阙,越轩辕,经通谷,过太行,一路北上,不消半月,已入草原。 放眼过去,但见莽莽苍苍,一碧万里,真是天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少丹瞧着连天碧草,只觉心旷神怡,那烦恼诸事也被暂时一股脑地抛在脑后。 此时百花盛开,正是草飞莺长的六月天,吴越随在少丹一侧,瞧着草原上缤纷五彩碗口般大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不由忖道,也不知天山脚下的草原,是不是也这般景象。 她情知此生再不能去那天山,看皑皑白雪,听牛羊叫唤,心中一片黯然,忽听马仁在一旁道:“咱们到了!” 远远望见一座座毡包如雨后蘑菇般星星点点散在草丛,一道辕门便在不远之处,少丹便令人带了国书先去报讯,一行人下马休息。 过不多时,只听马蹄声响,迎面奔来八骑突厥侍卫,见到众人,翻身下马道:“阿鲁台可汗命我们来迎接齐王殿下。” 少丹揖手还礼道:“有劳,有劳!” 侍卫带着一行人上马奔至一顶大帐前,领路侍卫翻身下马,恭敬说道:“请齐王在此间休息片刻,可汗已命人备下晚间筵席款待大唐贵客!” 一旁两名女仆早打起毛毡,少丹带着众人鱼贯而入。 那毡包看似简陋,里面却十分豪华,寸长的羊羔毛地衣踩在脚下,悄无声息,马仁赞道:“突厥国不亏是第二大国,这一路过来,户户门口皆有两三条大獒,看来家家牛羊成群啊!” 说话间便又有女仆送果子、nǎi茶来,众人留心瞧这些女仆,皆个个浓眉大眼,神采飞扬,便悄悄议论道:“只女仆长相如此不凡,那传说中貌若天仙的公主应是不假!” 夜幕至,又有女仆前来报讯,说阿鲁台已在帐中等候,少丹理了理衣冠,带吴越、马仁前去。 女仆引三人到了一座更大的帐前,三人进去,只见当中坐了一人,身材高大,上唇稀稀的几茎黄须,双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精明强悍。 他一见三人,便郎声笑道:“齐王、齐王妃,请上座!” 他一指右侧,少丹与吴越向他行礼,走到右侧毛毯上坐下,马仁自站在两人身后。双方客套一番,少丹见突厥王打量吴越与自己,脸含笑意,只得红了脸解释两人尚未成亲。 阿鲁台哈哈大笑道:“你俩像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和蝴蝶,咱们这儿虽比不上大明宫,总也能好好款待二位的,我已命人给你们备下十顶大帐,足够你们住啦!” 少丹见被他看穿心思,又一阵面红耳赤,瞧着对面空着,忖道,这定是给公主留的位置,当下便道:“父皇命我来向可汗求亲,求可汗将您的女儿嫁给大唐太子。” 阿鲁台接到国书,已知对方来意,他叹了口气,道:“我有八位妻子,个个都生了孩子,可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两国同时来向我求亲,教我如何是好啊?” 少丹一怔,差点便从地上跳出来,他脱口便问道:“还有哪国来求亲?” 阿鲁台不语,却见门口毛毡一掀,被女仆打开,一个青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吴越眼睛落在他身上,全身一颤,脸蛋一下便白了。 只见那人倜傥风流,翩若惊鸿,沉若游龙,貌似宋玉多两分飘逸,神胜潘安添三分英姿,正是当今回骰新可汗依拉洪,他身后跟着莫尔哈特。 两人进帐,眼光均只略略掠过吴越脸庞,便向阿鲁台行礼问好。 双方国礼相见,女仆引依拉洪在左侧羊毛毡上坐下,再与阿鲁台寒暄一番,阿鲁台又为两边引见,少丹呵呵笑道:“可汗不用介绍,老相识啦!” 阿鲁台见状打了个哈哈,令人传酒食上来,又暗中打量两人,忖道:“回骰可汗亲自来求亲,可见诚意十足,且人品貌俱佳,实属首选。大唐这齐王倒也罢了,只不过嫁的不是他,不知那太子殿下长相如何。” 他心中犯难,半晌才打了个哈哈道:“突厥偏居一隅,今日有幸迎来两国求亲,我心中甚感荣光,不过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少丹心中盘算,打算以静制动,当下微微一笑,看向依拉洪,却不料依拉洪与他想法殊无二致,也不开口。 阿鲁台自知大唐国力强大,不可得罪,当下沉吟片刻,道:“我这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我让她嫁予谁,她若不欢喜,那便要闹翻天,罢了,罢了,此事还是让她自己定夺!” 说罢对一个女仆吩咐道:“去请公主来!” 那女仆应道:“是。”匆匆离去,过不多时,只听得帐外脚步声响,门口毛毡被女仆打起,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向阿鲁台行礼道:“父王。” 阿鲁台笑道:“乖女儿,坐到父王身边来!” 公主便走过去,后面跟了两名女仆进来。 毡包内皆席地而坐,公主坐到阿鲁台身边,两名女仆便站在了她身后。 少丹打量那公主,只见她长了一张黑黑的圆脸,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眼睛一大一小,眼神怯怯地扫过自己脸庞,便低下头去,不由忖道,突厥国尽吹大牛,这等姿色也算国色天香?他想象太子哥哥见到此女之情形,心中暗自好笑。 阿鲁台轻咳一声,道:“长大的雄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要飞向天空,长大的马儿要奔向远方,萨茹拉,我的乖女儿,你自己的夫君,你自己选吧!” 那公主脸现羞涩,匆匆瞥一眼依拉洪,再瞧一眼少丹,又低下头去。少丹忖道,先下手为强,此时再不出手只怕被那回蛮子给抢了先机。 当下他站起来,郎声道:“公主殿下,我大唐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你嫁给我的太子哥哥,每日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阿鲁台笑着示意他坐下,对公主萨茹拉说道:“这位便是大唐的齐王,他是替他的太子哥哥来求亲的。” 说罢又向少丹道:“我听说太子已娶了两位妻子,你们汉人花花肠子多,我女儿若嫁过去,只怕会受气!” 少丹笑道:“可汗哪里的话,太子妃与太子良娣温良贤淑,都是识大体之人,公主是可汗的掌上明珠,太子哥哥必定也会爱若珍宝!” 阿鲁台淡淡一笑,少丹击掌两声,道:“进来!” 门外便进来两人,抬了两只大箱子,两人打开箱盖,只见一只箱子里满满的金子,闪闪发光,看得人一阵头晕目眩,另一件箱子里全是珠宝玉器,件件价值连城。 少丹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只玉蝴蝶,道:“此物乃是回骰国进贡之物,和田之玉,触手生温,是件极品。” 说罢他故意瞥一眼依拉洪,脸上大现得意之色。依拉洪心中冷笑一声,忖道:“突厥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到大,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哪会稀罕你这些金银珠宝。” 果然那公主只抬眼瞧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依拉洪轻咳一声,莫尔哈特走到中央说道:“公主,回骰可汗风雨兼程从千里外赶来,为表诚心,将咱们回骰镇国之宝带来作为聘礼!” 公主咦了一声,奇道:“镇国之宝?” 莫尔哈特击掌两声,一名回骰仆从捧着一只包袱进来,进帐向可汗礼毕,便跪在地上,双手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件火红大氅,他将大氅抖开,只见那皮毛红得如火如荼,夺人心魄。 吴越只瞧那皮毛一眼,只觉心口一痛,心中黯然道,你答允了我绝不伤害火狐一家,想不到今日为了娶到突厥公主,竟将它们一家老小一网打尽。 少丹自小上山打猎,见过无数动物皮毛,却从未见过红色的狐皮毛,心中也暗自惊叹,嘴上却不肯让半分,他嘿嘿一笑,道:“回骰可汗举一国之力,以一张皮氅为聘礼,也太小气了罢!” 莫尔哈特怒道:“红狐世间罕见,这世间,金山银山易得,此物却万难寻出第二件来。哼,树上的麻雀飞得不高,见得不远,叽叽喳喳,却最闹腾!” 少丹听他骂自己是麻雀,气得一肚子火,却碍于阿鲁台和公主在,只得强压下火气,只嘻嘻一笑。 依拉洪也沉声开口道:“此物是二十多年前我父王送给母后的礼物,公主若穿在身上,可消百病,实属无价之宝!” 吴越见他眼光若有若无地瞥了自己一眼,忙转开头去,瞧那皮毛光亮如新,却不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 少丹心中不服气,忖道,你老娘穿了这件衣,还不是死了,可见骗子想骗人,总是得吹个天花乱坠。 想是这般想,却不敢当场说出来,心中忖道,且听公主怎么说。 他向那公主瞧去,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皮氅,大有动心之色,不由暗叫不好。只听阿鲁台问依拉洪道:“你可诚心想娶她!”依拉洪点头道:“是!” 正在这时,忽觉吴越手肘轻轻碰了碰自己,当下便将头微微向右一探,只听吴越轻声道:“这公主是假的。” 少丹一怔,细细向公主瞧去,果见她一脸茫然状,眼神不断瞥向身后右侧那名侍女,他忽然想起阿鲁台初见女儿进帐,脸色怔了一怔,当下心中明白几分,对吴越微微一笑。 当下少丹眼珠一转,抚掌叹道:“罢了,罢了,小王今日开了眼,原不知天下还有这等宝物,回骰王,这位公主看来是娶不了了。” 依拉洪冷冷哼了一声,却听少丹又笑道:“可汗可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啊!” 阿鲁台笑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少丹笑道:“这位公主娶不到,请可汗将她身后那名侍女赏给我,让我带回去向父王jiāo差!” 依拉洪与莫尔哈特见他主动放弃,心中一松,随即顿起疑心,都向那侍女看去。 先前各人皆只注意到公主一人,此时再瞧她身后侍女,但觉她虽一身女仆装束,却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一般,竟是个活脱脱的大美女。 依拉洪低声叫道:“不好!”他于公主长得俊丑并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娶了公主联合突厥攻打长安,经少丹一提,立时顿悟,阿鲁台刚才问自己要不要娶“她”,这个“她”却未见得指的是公主。 莫尔哈特会意,当下大声道:“请可汗将公主嫁给咱们可汗!” 公主身后那名侍女咯地一声自己笑了起来,坐在阿鲁台身边的假公主听见笑声,忙起身弯腰退到一旁。 阿鲁台一手轻轻撸起自己下巴上的几根黄须,忍不住郎声大笑,那真公主一下跳到他身边坐下,一手揽过阿鲁台的脖子,娇笑道:“父王!” 阿鲁台伸手括一下她鼻子,道:“你这调皮鬼,这下被识破了罢!” 公主目光扫过少丹的脸,又在吴越脸上顿了一顿,转头将嘴凑到阿鲁台耳边,对他叽叽咕咕说了一阵,然后起身便离开帐篷。 阿鲁台慢悠悠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我这女儿,自小被我宠着,谁要娶了她,只怕整日头痛!” 他不想得罪任何一国,只想这般说来,若能吓退一方那便好办些。 谁知少丹与莫尔哈特异口同声道:“公主天真无邪,请可汗将她嫁给我国!” 阿鲁台见两方态度如此坚决,哈哈大笑,道:“一朵花儿不能开两次,你们两家都诚意十足,可真教本汗为难啊!” 少丹心中佩服吴越一眼便识破假公主,他瞥一眼依拉洪,忖道:“这公主关系到大唐安危,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这个回蛮子得偿所愿!” 阿鲁台沉吟片刻,道:“咱们草原儿女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醉倒了睡在马背上,让马儿驼着回来,死了也放在马背上,让马儿驼着送到远方去埋葬。这样罢,你俩明日赛马,谁胜了我的宝贝萨茹拉便嫁给哪一方!” 少丹与依拉洪对望一眼,齐声道:“好!” 莫尔哈特对阿鲁台道:“可汗,他是王子,并非太子,若他赛马,请允许我替我们可汗去和他比试!” 言下之意,自是嫌少丹身份低了依拉洪一等,阿鲁台以目光问询,看向少丹,少丹年少气盛,他在河西镇便与莫尔哈特jiāo过一次手,知他武功深浅,此时哪将他放入眼中,哼了一声,心中忖道:“这可是你自取其辱,等着明日哭鼻子罢!” 当下便嘿嘿一笑,道:“我无异议!” 阿鲁台见依拉洪默不作声,当下笑道:“好,那明日咱们月亮湖边见!” ☆、草原孤影 众人吃完晚饭,回到各自帐中安歇,少丹自与马仁等人聚到一处议论明日赛马之事,吴越独回到自己帐中。 她万没料到会在这里与依拉洪不期而遇,心中怅然若失,又想起自己已答允嫁给少丹,自不能再想其他男人。 可那一番相思从未在心中断过一时半刻,在帐中和衣睡下,相思绵绵而增,夜耿耿而不寐,终于索xìng起身,独自走出帐去。 夜凉如水,这晚正是六月十五日,一轮如盘满月高悬于天,四野无声,只偶尔听闻三两声大吠远远传来。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四周是突厥人星星点点的帐篷,吴越放眼望去,远处一棵枯树,孤零零立在草原之上。 只见那树枝干遒劲,似已枯死,却枝枝向上,直指苍穹,树杆顶上冒出一丛新芽,似拼命挣扎,无畏外界之酷寒烈日,仍要努力生长。 吴越慢慢向那树走去,走到近处,伸手轻轻摸那斑驳树杆,心中忖道:“草原上风大,这孤零零一棵树如何能抵得住这风霜雨雪?” 她心生敬意,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身后一声轻唤:“越儿” 那声音似隔世而立,心中各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出口,良久,吴越行下礼去,口中道:“公子别来无恙?” 依拉洪微微颔首,细细打量吴越眉眼,一声轻叹,却不伸手扶她,半晌,才低声叹息道:“越儿又清减了些。” 吴越心中一酸,道:“越儿恭喜公子要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家。”说罢又屈膝行了个礼,转身yù走。 却听见依拉洪又轻声唤道:“越儿” 吴越止步,只听依拉洪问道:“越儿当真想我娶了那位公主么?” 吴越眼角顿时一湿,她仰头咬住下唇,道:“公主天真浪漫,姿色动人,与公子相配,乃是天生一对!” 依拉洪良久不语,末了叹一口气,幽幽道:“多谢越儿一番美言!” 吴越泪水便要夺眶而出,却听一声音传来:“回蛮子,我瞧你别做白日大梦了,有我在此,你怎娶得到公主?” 两人一惊,却是少丹奔了过来,他几起几跃,便到了吴越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即便是你那件破皮氅好看些,明日赛马,我定会赢了你那木头手下!” 他早看出莫尔哈特不善言辞,当下随口称他为“木头”,依拉洪知他想激怒自己,扰乱自己心神,淡淡一笑,道:“眼下未分胜负,只怕阁下言之太早!” 少丹呵呵一笑,又气他道:“我在河西镇和他打了一架,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直哭鼻子,不信你去问他!” 依拉洪自不信他,横他一眼,不愿与他纠缠不休,却听一个声音怒气冲冲传来道:“胡说八道,我莫尔哈特什么时候被你打得鼻青脸肿,又何尝哭过鼻子?” 说话间便见莫尔哈特大踏步走了过来,对依拉洪道:“可汗,汉人狡猾得像狐一样,尽喜欢占口舌便宜,咱们不要和他们哆嗦才好!” 少丹见他动怒,一阵心花怒放,继续调笑道:“你若没打败,怎这下见了我便想逃?这不是做贼心虚么?” 莫尔哈特怒极,拔拳便要打过去,依拉洪忙伸手拦下,道:“莫尔哈特,这是突厥,咱们不可在这里动手!” 少丹呵呵笑道:“在哪动手你们都不是我对手,不信你俩打我一个试试!” 却听不远处咯咯一声娇笑传来,四人转头去看,正是萨如拉走了过来。月光下她面若春花,目似明星,比刚才在帐中又多了三分女孩儿气。 众人见公主驾到,都止了口,向她行礼。少丹见她今日在阿鲁台面前捉弄自己,又瞧她年纪小,便没将她放入眼中,当下瞥一眼依拉洪,口中调笑道:“皇嫂怎到了这里?” 萨如拉小嘴一翘,啐道:“胡说八道,谁是你皇嫂?” 她虽是呵斥少丹,一张俏脸上却无半分怒容,唇边也似带了三分笑意,少丹一怔,不由想起小雨,自己每每与小雨争吵拌嘴,她便是这副模样。 当下心中更无忌惮,又笑道:“公主不嫁给我太子哥哥还会嫁谁?”说罢少丹斜眼瞥向依拉洪,道:“难不成一朵鲜花竟要chā到牛粪之上?” 莫尔哈特大怒,道:“你”他又想向少丹挥拳打去,依拉洪见公主在,仍是强摁下心头大怒,拦下莫尔哈特,对他摇摇头,莫尔哈特只得作罢。 公主显是今晚心情极好,她瞧瞧少丹,歪着脑袋问道:“你太子哥哥长什么样子?” 少丹精神一振,在肚中搜索诗词中赞美男子俊美儒雅的字来,正要开口,却见公主眼珠转了一转,问道:“可有你长得好看?” 萨如拉自幼草原长大,从小骑马shè箭,却从未经诗书教化,自然半点也无唐朝女儿羞涩腼腆,此时她年方十七,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自是也在心中暗自描绘未来夫君面貌,希望也是翩翩一骑青年公子,能骑马shè箭,日日陪自己玩耍。她心中这般想,便自自然然地问了出来。 少丹哑然失笑,心道:“这番邦女子口没遮拦,当真不知羞耻二字!” 心中这般想,脸上却不敢有鄙视之态,笑道:“我那太子哥哥,只比天上神仙少一份飘逸,比我这个弟弟,强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公主眼珠一转,又问道:“你今日怎么看出那假公主的?” 少丹瞧一眼吴越,笑道:“却不是我瞧出来的!”说完便又瞥一眼依拉洪,心道:“教你知道妹子帮的是谁!” 萨如拉眼珠子又在吴越脸上转了一转,问少丹道:“我和她比,谁更美?” 少丹不料公主会问出如此幼稚问题,真想捧腹大笑,却又不敢,又想到,天下女子哪有比妹子更美的,可我若实说了,只怕这亲结不成了。 他自小与母亲分开后,无拘无束,说话从来无大无小,每每与小雨打闹,两人拌嘴不消片刻便又合好,是以xìng格格外开朗,向来撒谎不红脸,脸皮一日比一日厚,当下脱口便答道:“天上的星星明亮,可亮不过明月,公主比那天上的明月,还要美上三分!” 莫尔哈特见公主一直跟少丹说话,却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可汗,心中早已着急,听到少丹恭维之话便忍不住道:“公主,汉人满嘴谎话连篇,休要信他!” 少丹反讥道:“你敢说公主不美么?” 莫尔哈特一怔,一时竟无言相对。 公主经莫尔哈特一提醒,这才想起另有个求婚者站在一旁,当下转向依拉洪,细细打量他一番,突然咯地一声又笑了,问道:“你说,我美么?” 依拉洪早瞧出这公主顽皮,定会问自己千奇百怪的问题,却万料不到她会问自己美不美,当下微微一笑,道:“公主很美!” 十七岁花季少女最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美,偏生这公主生得又和花朵一般美艳娇嫩,自小被万人夸赞,问依拉洪这一句,只等他也好好夸一番,不想依拉洪却只说四字,便唇齿不开。 依拉洪在长安十五年,饱读汉人诗书,满腹经纶中自少不了对女子国色天香之词,可他心中只有吴越一人,到了此时也不想刻意讨好于公主。 公主见他只有四字,大失所望,眼珠子一转,又指着吴越问:“我和她比,谁更美?” 这个“她”,依拉洪如何肯轻易相较,他虽长于大唐,却深恶汉人表里不一,在他心中,眼前这位公主不及吴越万一,可若像少丹一般信口开河,他却万万不能,可若据实相答,只怕明日也不用去赛马了。 当下便踌躇起来,迟迟不语。正在这时,又听一人郎声笑道:“乖女儿,原来你在这里!”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阿鲁台大步走来,忙上前行礼,萨如拉一下扑入父亲怀中,撒娇道:“父王怎么来了?” 阿鲁台眼光扫过几人脸庞,已对双方角逐心知肚明,他呵呵一笑,道:“明日赛马,时辰不早啦,乖女儿,咱们早些回去安歇吧!” 萨如拉还未得到依拉洪的回答,听到父王的话,只好看了他一眼,噘着嘴和父王一道去了。 两人走远,少丹瞪一眼依拉洪与莫尔哈特,笑道:“回蛮子,早些回去睡觉,免得明日输得太惨又要哭鼻子!” 说罢携了吴越的手,大摇大摆地去了。 莫尔哈特见依拉洪一双眼一直尾随着吴越身影,忙道:“唐国派她一同前来求亲,定是想扰了可汗心神,可汗千万别上当!” 依拉洪点头道:“明日你替我去赛马,莫尔哈特” 他转头看向莫尔哈特,正色道:“你可是回骰第一骑手!” 莫尔哈特一凌,忙应道:“请殿下放心,莫尔哈特决不会让殿下失望!” ☆、赛马招亲 突厥人逐水草而居,阿鲁台此时所居的这片草原上,星星点点,布着几十片湖泊,月亮湖便是其中之一,因其形恰似天上弯月而得名。 翌日一早,少丹与众人早早起来,吃罢早饭,便去了月亮湖,但见一大片草地上繁花点点,湖水波光粼粼,正是一处美地。 过不多时,依拉洪与阿鲁台带着各自手下的人便到了。 阿鲁台翻身下马,众人上前参拜,礼毕,阿鲁台笑道:“大家不要客气,今日是本汗择婿之日,你们俩人从树林穿过,谁先到对面的月亮湖,谁先到终点,谁便赢了。” “父王!”一个声音打断了阿鲁台的话,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萨茹拉骑着一匹马儿奔了过来。 只见萨茹拉与昨日装份又不同,头发只梳成一条辫子,却神如秋蕙披霜,双目晶晶,施旖如画,比之昨日,更是多了三分俊气。 阿鲁台笑道:“萨茹拉,我的宝贝心肝,你怎么来了?” 萨茹拉笑道:“女儿的夫君,自然要亲自选!” 少丹自小在大唐长大,见此女子豪放xìng情,不由暗自吐了吐舌头,忖道,若娶了这番邦女子回去,只怕父皇迟早要被气出病来!” 却听萨茹拉又笑道:“女儿不但来了,女儿也要赛马!”阿鲁台一怔,呵呵笑道:“这不是胡闹么?” 萨茹拉撒娇道:“我倒要瞧瞧,回纥国和大唐有没有人能快过咱们突厥的马,父王,他们俩人,谁能追上我,我便嫁给哪边的王。” 那马儿似听懂主人的话,仰头一声长嘶,似要表明自己便是天下最好的马一般。 莫尔哈特见那白马遍身雪白,双鬓杨风,身高腿长,神骏非凡,声音清越入云,不由赞叹道:“好马!” 萨茹拉斜睨他一眼,伸手揽过那马儿脖子,那白马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公主的手摸向自己,又侧过头轻轻抚蹭着她的手,公主感到那软软的鬃毛轻轻碰到自己手背上,不由一阵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莫尔哈特问道:“公主,这马可有名字?” 萨茹拉笑道:“它叫塔林塔娜!” 莫尔哈特微笑道:“草原上的珍珠?好名字!” 萨茹拉脸上大有得意之色,只听阿鲁台道:“我的乖女儿,若两人都追上了你,该如何是好啊?” 萨茹拉笑靥如花,笑道:“父王,天要下雨的时候,自然会找到大树,想要过河的时候,自然也能找到船。” 她用手轻轻摸着马儿的脖子,对马儿说道:“谁也跑不过塔林塔娜,对吧?” 那马儿打了个响鼻,甩起了尾巴,萨茹拉眉开眼笑地说道:“父王,你瞧,马儿说了,今日无人能胜过女儿。” 萨茹拉自小争强好胜,这次若不依她,只怕她要着恼,阿鲁台沉吟片刻,女儿的骑术是自己一手□□出来,在草原上远近闻名,当下笑道:“若是俩人都追不上你,你不是嫁不出去了么?” 萨茹拉眼睛一转,说道:“那女儿便永远陪在父王身边!” 阿鲁台知她小女儿xìng情,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道:“胡闹!胡闹!” 他双手一摊,道:“你们瞧,我这女儿被我惯坏了,怎么办?”少丹与莫尔哈特相互瞅了一眼,心中均想,自然只有我才追上了她!” 当下两人齐声道:“可汗休要烦恼,依了公主便是!” 萨茹拉咯咯一笑,少丹笑道:“公主,我可不会让着你!” 萨茹拉含笑道:“谁要你让!” 莫尔哈特心中却有些踌躇,依拉洪看出他心思,低声道:“突厥人说话算话,你只管追她便是!” 当下便有人将三人领去树林中,萨茹拉转头瞧瞧站在身后的莫尔哈特和少丹,也不说话,只将手上鞭子一扬,那马长嘶一声,便箭似地向前奔去,少丹与莫尔哈特不敢有半点怠敢,也策马飞奔,追了上去。 三人所骑,均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马,但这匈奴公主所骑,乃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是突厥王远征时在一名叫彼得的商人手中花重金购得,只见它,奔腾俊发,转眼便将少丹与莫尔哈特甩出几丈远去。 少丹与莫尔哈特原本皆存了心眼,便不急着去追萨茹拉,都想着落在后头等着时机将对方打翻在地上再去追公主。 莫尔哈特虽知少丹功夫了得,却自恃自己马术天下第一,少丹在马背之上必败落于自己。 当下两人故意在后面大呼小叫,却与萨茹拉越距越远,等再见不到她背影,两人便在马上打斗起来。 少丹平地上武功了得,在马上却束手束脚,二十招后,他啊哟一声叫,跌落在地上。 莫尔哈特冷哼一声,转头便去追公主,少丹俯在地上,呵呵直笑,果然,只见莫尔哈特奔出不远,所骑的马儿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莫尔哈特坐在马上,头向前一冲,险些便要被摔下马去,他疑心顿起,向下一看,赫然一条麻绳横在地上,心中便知是对手设下埋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无耻小人!” 话言未落,一旁树林中冲出三个人来,直扑向莫尔哈特,将他摁住,莫尔哈特挣扎着抬眼一瞧,正是和自己jiāo过手的马仁带着两名汉人士兵。 原来少丹与马仁底下商量,娶公主之事必万无一失。马仁便带着银子偷偷送给可汗身边侍从,打探到赛马道路,今日一早便悄悄赶来设下埋伏,只等着莫尔哈特一人骑马过来。 三人将莫尔哈特死死摁在地上,莫尔哈特拼命挣扎,哪里能够,耳听得马蹄声响,少丹骑着马儿奔了过来,他对着莫尔哈特的马屁股使劲抽了一鞭,那马儿吃痛,得得地自己向前奔去。 少丹马不停蹄,回头向莫尔哈特扮了个鬼脸,道:“我追公主去了,你好好呆着罢!” 莫尔哈特大怒道:“无耻小人!敢使这般下三滥手段!” 马仁笑道:“还不是你教的!” 那日在城外两人约好单挑,帕勒塔洪却叫来帮手,莫尔哈特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马仁三人也不想打伤莫尔哈特,待少丹和两马都不见了踪影,便放开莫尔哈特,拍手笑道:“回蛮子,你眼下无马,跟咱们回去喝一杯吧!” 莫尔哈特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少丹方向奔去,一边奔,一边从口中发出一串声音,马仁大叫道:“不好,他在唤马!” 果然他那马儿听到主人呼唤,便又奔了回来,马仁三人想要拦他,却见莫尔哈特急速奔向马儿,尚有五尺远,便纵身跃上马去,那马儿欢喜得叫了两声,折头便又奔了起来。 少丹骑在那九花虬上,却见那马儿忽然燥动不安,连连向身后去看,任少丹用鞭抽打,却更慢了下来。 少丹凝神细听,听到后面有哨子之声,正心中起疑,却又见莫尔哈特骑着马赶了上来。 两马相jiāo,马上之人顿时一阵拳来掌往地打了起来,少丹只听得莫尔哈特口中不断发出声音,那马便全然不听自己使唤,叫他往东它偏向西,叫它往西它偏向东。 少丹心中大叫不好,此时才知这回鹘人与马儿有天生一种亲近,自己在马上打架,便有如被人缚住手脚,哪里施展得开,何况莫尔哈特又用哨声与马儿jiāo流,自己自落了下风,心中好生后悔没有暗带只飞镖来。 两人打了二十回合,少丹被莫尔哈特一掌击中,啊哟一声,便摔下地去,在地上滚了一滚,便伏在地上起不来了。 莫尔哈特见状,哼了一声,知道他这跤摔得实贴,当下催□□马儿加速奔跑去追公主。 他是回骰第一骑手,片刻之间,便已见到公主身影,不由心中大喜,连夹马肚,又奔出十几丈,却见那匹叫塔林塔娜的宝马明显慢了下来,心中大喜,想到,莫不是公主在等着自己。 当下便叫道:“公主,莫尔哈特来啦!” 公主回头见到莫尔哈特,连催马儿道:“塔林塔娜,你快跑呀!”说完扬起长鞭,啪的一声,抽到马儿身上,那马儿仰头一声长嘶,向前奔去。 莫尔哈特虽骑的马远不及公主的汗血宝马,可他仍只在眨眼之间,便已距公主只有一步之遥,公主见状扬起长鞭又要抽打,手腕却被一人牢牢握住,她回头一看,正是莫尔哈特,当下喝道:“你好大胆子,敢碰我!” 莫尔哈特连忙松手,歉然道:“莫尔哈特一时xìng急,冒犯了公主,只因这马要做妈妈了,公主万不可如此待它!” 萨茹拉恍然大悟,难怪塔林塔娜这几日懒懒的,总不想动,当下笑道:“难道这几日马儿不愿跑,我以为它病了,可它偏又吃得特别多,我还道它偷懒呢!” 她爱这马儿如命,对莫尔哈特顿生亲切之感,当下放慢速度,又对莫尔哈特喝到:“你不许跑到我前面去!” 莫尔哈特忖道,快到终点时超过公主便好,此时不依她,只怕她要着恼,当下也放松缰绳,两人各骑一马竟慢慢地沿着山道走了起来。 莫尔哈特一边陪着公主慢慢骑着马儿,一边留神聆听,提防着少丹从后面赶上来。 ☆、生死之间 这赛马之道原是沿湖边树林里而去,直通月亮湖的另一头,因要越过一座小山,是以要花上个多时辰才能骑马到达。 公主想是心情不错,口中一直叽叽咕咕和莫尔哈特说着话,莫尔哈特留心着少丹,只心不在焉地嗯啊几声,公主终于忍不住喝到:“莫尔哈特,你好大胆子,我跟你说话,你敢不听!” 莫尔哈特心中一沉,忙道:“莫尔哈特听着呢!” 公主撅着小嘴道:“那我刚才说什么啦?” 莫尔哈特背上冷汗直冒,忙随手扯过树上藤蔓,几下便编了个花环递给公主道:“公主,送给你!” 公主见那花环叶肥花红,十分鲜艳,心中一喜,接过来便戴在头上,对他嫣然一笑,道:“我美吗?” 莫尔哈特见自己成功岔开公主问话,心里大松一口气,正要点头,冷不防头顶一人笑道:“回蛮子,我可追上你了!” 原来少丹弃马徒步而奔,从半山腰抄了个近道,赶上两人,莫尔哈特全心留意马蹄声音,未想到少丹早赶到自己前面。 莫尔哈特猝不及防,被少丹一脚踢下马去,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却见少丹正骑着自己的马向前奔去,口中仍高声叫道:“公主,我在湖边等你!” 他料到莫尔哈特会以哨声唤马,一骑到马背之上便伸手扯下路旁树叶去塞那马儿的耳朵。 莫尔哈特见状不及多想,身子向上一窜,公主只觉马身一沉,身后多了一个人,还不及回过神来,手中缰绳已被莫尔哈特夺了过去,只听莫尔哈特低声道:“公主,得罪了!” 公主本能地惊呼一声,莫尔哈特一拍马屁股,塔林塔娜又闪电似向前奔去。 那汗血宝马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马,虽此时已怀了小马驹,且身负两人,仍片刻间便已奔近少丹。 莫尔哈特反应甚是敏捷,他想也不想,扬起鞭子便向少丹□□马头击去,少丹眼见那鞭子便要击在马头上,暗叫不好,扬起自己手中长鞭向那鞭子击去。 只听啪的一声,两条鞭子在半空缠成一团,两人奋力一拉,只见莫尔哈特伸开大臂,将少丹一把抱住,俩人拥着滚在地上,顿时噼噼啪啪巴掌声、拳脚相jiāo之声不绝,俩人在地上滚着厮打起来。 公主在马背上瞧俩人你来我往,打了十来拳,咯咯一声笑,径直自己骑着马儿跑了,一边跑,一边唱起了歌儿来: 美丽的姑娘哟,你跑慢点,我要追上你,每天吃你煮的nǎi茶! 少丹与莫尔哈特打斗半日,少丹鹞子翻身,挣脱莫尔哈特,向树林外冲去,莫尔哈特自紧随其后。 少丹一气奔到月亮湖对岸之时,见阿鲁台众人已早到了,公主正站在他身后,见到他,冲他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阿鲁台瞧着俩人衣冠不整,脸上,身上到处是泥土树叶,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俊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住,哈哈大笑,说道:“你俩和我女儿赛马,怎么,谁胜啦?” 少丹一怔,只听公主咯咯笑道:“齐王殿下,你快到湖边去洗洗脸吧!” 少丹见她对自己微笑,心中大喜,忖道,无论如何,今日比那回蛮子先到。又见吴越站在另一边,也瞧着自己抿着嘴笑,知道自己一张花猫脸着实不好看,当下应了声,便向湖边走去。 莫尔哈特武功轻功皆不敌少丹,此时仍未赶到,依拉洪心中着急,忍不住不住往树林边上瞧。 正自着急,却听公主声音传来:“依拉洪殿下!” 依拉洪回头见是公主,忙恭敬道:“公主!” 他心中寻思着这场比赛如何定胜负,却听公主问道:“昨日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我呢,你说,是我美还是那个汉人姑娘美?” 此时晨曦高起,吴越逆光而站,一轮光晕在她身上,美轮美奂,依拉洪瞧一眼吴越,心中忖道,天底下还能有谁比得上我的越儿? 这话只在心中一转,却不敢说,回鹘人向来不说谎,依拉洪忖道,我若实说,只怕得罪公主,这门亲便结不成了,可若要我说谎,却是万万不能。 当下便道:“公主与那位姑娘各有千秋,我分辨不出。” 公主不依不饶道:“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也没有分不出高下的俊马,今日你不说,我定不依你!” 只听得树林中马蹄声,脚步声响,四个人同时从树林中跃出,正是莫尔哈特和马仁三人。 公主见到莫尔哈特一脸狼狈,咯咯娇笑起来,莫尔哈特走向依拉洪,面红耳赤地指着背后三人道:“可汗,他们” 依拉洪一见几人便心知肚明,他举手打断莫尔哈特的话道:“莫尔哈特,有话回去说。” 莫尔哈特只得应道:“是,可汗!” 公主瞧他一脸是汗水,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道:“啊哟,莫尔哈特,你这一身可真是又脏又臭啊,快擦擦罢!” 莫尔哈特一脸羞愧,抬眼瞧了一眼依拉洪,硬着头皮将手帕接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知道这手帕脏了,万不能还给公主,只好自己放进怀中,寻思回去洗干净再还给公主。 公主笑嘻嘻地瞧他片刻,又问依拉洪道:“你还没想出答案来么?” 依拉洪哭笑不已,这突厥公主怎非要与人比个美丑才罢休,当下也笑道:“公主与那位姑娘不在一处,我瞧不出高下来。” “好”,公主咯地一笑,道,“你等着,我走过去你仔细瞧了!” 说罢便向吴越走去。 马仁见依拉洪与公主说说笑笑,心中十分恼怒,忖道,你想寻这机会与公主套近乎,我可不会这般便宜了你。他左右一顾,心中便想出个主意来。 当下悄悄摸到塔林塔娜屁股后面,掏出火石点燃,对对直直便向那马屁股戳了过去。 那马儿怀上小马驹,警惕xìng甚高,却冷不防碰上马仁这与战马打了几十年jiāo道的都尉,竟被那火石烧得屁股一阵巨痛,它仰天一声长嘶,便像只没头的苍蝇似的,四下乱窜起来。 众人猝不及防,一时也不及驱马,只向四周散开躲避,依拉洪眼角瞧见吴越一脸慌张无助,便悄悄向她那边靠了过去。 那受惊马儿四处乱奔,忽然瞧见萨如拉,便长嘶一声,向主人奔了过去。吴越与她相距不过两尺,眼见那马疯了一般冲了过来,两女皆吓得失声惊叫起来。 少丹正在湖边洗手,听见马嘶之声,回过头来,直吓得三魂七魄丢掉一半,眼见吴越便要被马儿撞上,想要飞奔过去救她,只怕不及,不由心口一凉。 四周侍卫仆从虽多,却未想到事起突然一时也只有眼睁睁地瞧那马向公主和吴越两人撞去,心中都叹息不已,可惜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因是赛马,各人虽佩有刀,却无人持箭,一时也奈何不了那马。 那马儿飞快,无论撞上哪一人,不当场撞死,只怕也只有一□□气。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冲出两条人影,双双扑向两位姑娘。 吴越哪见过马儿受惊是这般模样,一时吓得动弹不得,眼瞅着那马儿迅风一般扑来,忽觉腰间一紧,一只手将自己环住,身子便随他一起跃开。 顿时只觉自己似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吴越微一侧头,又见到一双熟悉眼眸,心中一酸,你为何救我? 一时柔肠寸断般又痛了起来,蓦地里似有一丝喜悦,随即却更酸楚难当,只想这时光永远便留在当下,自己便这般永远倚在他怀里。 那一瞬似恍然若一世,又似眨眼之间,吴越双足一落地,那手便放开了自己,吴越定一定神,瞧见依拉洪朝地上两人奔去。 原来那时情形危机,依拉洪不及救下两人,他想也不想,便抱着吴越跃开,莫尔哈特却扑向了萨如拉。 他不及带萨如拉跃开,便觉马儿鼻息已到背心,便向前一扑,将萨如拉扑倒在地。 马儿一脚踏在莫尔哈特右肩之上,一声长嘶,向湖边冲去,一群侍从这时才惊醒过来,大呼小叫着一涌而上去擒那马。 依拉洪见两人仆在地上一动未动,不知身死,心中大急,几步过去,扶住莫尔哈特道:“莫尔哈特,你怎样?” 莫尔哈特右肩似被碾得粉碎一般,痛得眉头紧蹙,半晌才缓过气来,咬牙道:“可汗,莫尔哈特肩头被踢中了,不打紧!” 萨如拉陡经生死,吓得面色如纸,依拉洪见她怔怔地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忙问道:“公主可好?” 阿鲁台这时也惊魂未定地赶过来,一迭声问道:“乖女儿,你受伤了么?” 萨如拉怔怔地瞧瞧依拉洪,又瞧瞧莫尔哈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直扑向阿鲁台的怀里放声痛哭。 阿鲁台一边用手轻抚女儿背脊,一边用眼冷冷地瞧了依拉洪一眼,依拉洪知他在怪自己不救萨如拉而去救吴越,心中长叹一声,将头别到一边。 少丹这时已从湖边赶到吴越身边,一边安慰吴越,一边瞧着依拉洪一脸沮丧,忖道,回蛮子,这公主你便别再想了。 只听阿鲁台大声道:“今日你们两人谁也没追上我的女儿。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扫过少丹与莫尔哈特两人,续道:“我女儿告诉我,她已经决定要嫁给谁了,你们明早到我帐中,她自会亲口告诉你们!” ☆、牛郎织女 当下众人各自回帐中休息,一日之间,说的皆是明日公主择婿之事。 虽是心有余悸,可众人都心知肚明,那公主定不会选依拉洪。马仁瞧一眼吴越,忖道,多亏这次你一同前来。 他是个武将,可心中多少已猜出吴越那日出关寻人,寻的便是这回骰可汗,两人恩怨情仇他不敢问,此时自也不好说,只笑道:“回蛮子这次又白忙一通!” 少丹心中自是感激依拉洪救下吴越,可已不会有半分想让之意,当下也笑道:“偏那公主受了些惊吓,一早便宣告嫁了我太子哥哥,岂不便宜?真是女孩子家,做事这般哆嗦!” 马仁笑道:“有道是好事多磨,咱们多呆一晚又何妨,且放开肚子,今晚一醉方休!” 众人皆觉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十拿十稳,当下便命人取酒来,你一碗我一碗地豪饮起来。远远便可闻这帐中划拳嬉笑之声不绝,好不热闹。 吴越见众人畅快饮酒,自是也陪着饮了两杯,她心中却挂念着依拉洪,心中怅然道,他既来求亲,为何不救公主,却来救我? 思来想去,那双眼眸始终在眼前怔怔瞧着自己,挥之不去,似有千万根无形丝缕,将自己层层缚住,想要挣脱却不能。吴越叹一口气,见众人已喝得东倒西歪,便起身向帐外走去。 夜里凉如水,吴越抬头仰望,这晚却无明月,但见满天繁星,恰似那晚摘星谷的夜空,不觉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泪来。 远远便望见那株树下立着一个人,那人形单影只,看上去格外凄凉,吴越不须细瞧便知是谁,想要返身入帐,却身不由己地向那树走去。 树下依拉洪身着一身白袍,一支玉萧握在手中,星光下亭亭而立,风姿绰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吴越悄然走近,静静凝视眼前之人,不过咫尺之近,却又遥不可及,不禁抬头看那星空,但见牛郎织女星比前几日又近了几分,心中忖道:再过几日便是七夕,牛郎与织女便可相会私语,而公子与我,便要天各一方,从此再不相见。那日我怜牛郎与织女一年才可会一次,如今却无人怜我。 良久良久,吴越见依拉洪始终伫立如一石尊,又怅然想到,如今多见一面便多添一分烦恼,何苦? 当下便要转身回去,却不想背对而立的依拉洪似早知她来又要走一般,开口道:“越儿” 那声音低柔,似两人从未分开,似便在耳边轻吟低语一般,吴越身子一颤,道:“公子在后悔救下越儿么?” 依拉洪转过身来,俊颜静若水,明眸黑如漆,他缓缓道:“我从未后悔对越儿所做的任何事!” 吴越呆了一呆,才道:“公子既如此疼爱越儿,为何要做让越儿伤心之事?” 依拉洪苦笑道:“除了越儿,我从未爱过其它女子,来突厥求亲,也是被越儿所逼。” 吴越回长安报讯,使他偷袭大唐未遂。吴越自知依拉洪这话之意,摇头道:“越儿知道。公子心中有越儿,越儿已心满意足,公子娶旁人,自不是越儿伤心之事。” 依拉洪瞧她片刻,两人心意相通,自不必多说。良久,依拉洪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越儿亦不是我,也不会明白我对唐国的恨!” 吴越见他咬牙切齿,道:“公子如今娶不到突厥公主,还是死了这条心罢,省得以卵击石!” 她声音仍是轻柔之极,却似一记重锤击在依拉洪心上,他咬牙道:“即便如此,但教我尚有一口气在,我便不会放弃攻唐!” 吴越忿然道:“好,公子娶不到突厥公主,还有吐蕃、大宛、高昌、南诏、高丽,公子大可以将这些公主都娶回去,到时联合诸国,一齐来攻!” 晚风徐徐,吹起两人衣袂飘飘,吴越一双美目恨恨瞧着依拉洪,心中委屈之极,泪珠儿不觉滚滚而下。 热泪掉下,却似冰珠子一般粒粒砸在依拉洪心上,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丝帕,踏上两步,便想为吴越拭去泪水。 吴越泪眼婆娑之中见他大步走来,一时心乱如麻,忽觉腰间一紧,身子向后退开一步,一条人影抢在自己面前。 两人相见,眼中只有彼此,陡见一个人影横空而现,都吃了一惊,依拉洪定了定神,瞧见来人正是少丹,当下冷冷喝道:“你来做什么?” 少丹心中自知吴越对这回蛮子余情未了,可父皇已准了两人婚事,自己便不会想让,当下笑道:“我来寻我未婚妻,你来这里做什么?” 未婚妻?依拉洪闻言大惊,他看向吴越,吴越正伸手去抹自己眼中泪水,那衣袖滑到手肘处,露出腕上一只手镯,正是那只伽楠木龙凤呈祥手镯。 依拉洪知汉人习俗,也知这手镯来历,一见之下,不由失魂落魄,想要不信,却见吴越已将小脸别到一旁。 少丹见他那失魂落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道:“你去向阿鲁台说些好话,他日后再得了女儿,先留给你,不过,那也得再等十六年,嘿嘿,十六年之后你娶了突厥公主,便遂了心愿啦!” 少丹有心激怒依拉洪,却不想他的话依拉洪只字未听入耳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越儿要嫁给他么?我的越儿怎会嫁给旁人? 他呆在那里不能言语,竟只有怔怔瞧着两人渐渐远去。 翌日一早,少丹洗漱完吃罢早饭,便带众人赶去可汗大帐。 刚近帐边,却见依拉洪带了几人也赶了过来,少丹停步等他上来,笑吟吟地道:“可汗怎还在这里?本王以为可汗昨日便已离开!” 依拉洪心知此事已成定局,可即便如此,也须礼数周全,他横了少丹一眼,不想理他,身后莫尔哈特道:“未到最后一步,焉知胜负?” 少丹嘿嘿一笑,正又要出言相讥,帷帐一撩,一个女仆从里面迎了出来,道:“两位贵客来了,请进来吧!” 少丹与依拉洪皆应了一声,都迈了一步。那帐门勉强能容两人同时通过,可少丹与依拉洪不愿同时入内,也不愿让对方先入,一时险些挤在一处,只得又止住步子,双方恨恨地瞪着彼此。 女仆打起帏帐,见此情形全无主意,正在僵持不下,只听里面咯的一声笑,萨茹拉在里面笑出声来,随即便传来阿鲁台的声音道:“怎还不进来啊?” 少丹忖到,看来可汗与公主已在帐内,我且让这回蛮子先进去,教人知他多么无礼,当下揖手对依拉洪道:“可汗先请!” 依拉洪哼了一声,也不客气,当下昂首阔步走入帐内。 两人入帐向阿鲁台问侯,少丹一脸春风得意,向公主瞧去,见公主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由更加得意,恨不得立时便改口称公主为皇嫂。 只听阿鲁台笑道:“两位来得早啊!” 少丹呵呵一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自然要早到!” 阿鲁台微微一笑,又转向依拉洪问道:“你昨晚睡得可好?” 依拉洪回道:“可汗,我昨晚睡得甚好!”他既无心思周旋,也懒得多说两句。 却听阿鲁台笑道:“你怎还叫我可汗啊!” 这话一出,满屋的人皆脸色一变,依拉洪看向公主,只见她小脑袋朝自己歪了一歪,当下疑道:“公主,你” 阿鲁台郎声笑道:“依拉洪,我这宝贝女儿,日后便jiāo给你啦,你可得好生待她!” 说罢走过去,将一把弯月大刀递给依拉洪。 莫尔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8 章 特与回骰侍从又惊又喜,依拉洪自不相信眼前一切,迟疑一下才接过那刀,只听阿鲁台笑道:“此刀是我父王留给我的,削铁如泥,是我突厥国镇国之宝,不输于你那火狐皮子!” 依拉洪行礼道:“谢可汗。” 这时公主也走上前来,两手吊在父王肩上,抿着嘴瞧着他笑,似在说:“你可没想到我会选上你吧!” 依拉洪却不由自主地去瞧一眼吴越,只见她秀眉微蹙,一双美目似隐隐有泪。 两人四目只一对,随即各自将头别开,只听少丹大声嚷道:“公主,昨日赛马,并未分出胜负,公主怎能选定驸马?” 公主道:“我选驸马,自然想嫁谁便是谁!” ☆、摧心断肠 阿鲁台呵呵笑道:“蒙大唐垂青,千里迢迢来向我求亲,我这女儿,刁蛮任xìng,嫁给贵国太子,只怕他立时便会后悔。齐王,今晚我备下晚宴,咱们痛饮一百杯!” 少丹众人万没料到风云突变,星月陡转,公主竟会选依拉洪当驸马。少丹自知事情已无可挽回,当即便要告辞回大唐而去。 阿鲁台自是百般挽留,要他多盘桓几日,少丹沮丧无比,哪里肯留,无奈之下,阿鲁台道:“本汗已备下一份厚礼,权作歉意,请齐王殿下回去替我向贵国皇上、皇后、太子殿下问好!” 少丹一脸苦笑,只得道:“恭喜可汗今日得一乘龙快婿,父皇早对我说,突厥王女儿若高不可攀,也不可强求,只愿大唐与贵邦永结相好,勿有战事!” 阿鲁台笑道:“那是自然!”说罢他击掌两声,只见几名侍从抬入两口大箱,正是少丹从大唐带来的聘礼。 少丹心知肚明,阿鲁台不将萨茹拉许给太子,这便要退自己聘礼,当下笑道:“突厥富饶,原不稀罕这些东西,只是公主成亲,大唐自当送上贺礼,这两箱东西,权当大唐喜之礼罢!” 双方客气一番,阿鲁台又苦留少丹,少丹执意要走,无奈之下,阿鲁台命人备下一群人路上干粮,亲自将他们送至辕门。 众人辞别南下,闷闷不乐,一路上无人言语,只听得马蹄声得得而作。 少丹遥望无边无际的草原,远处荒山寂寂,脚下衰草漫过天际,一片苍凉,此时已值正午,凉风习习,他心头却一阵阵发冷,依拉洪此次娶了那公主,下一步便可能会联合回骰王来攻唐。 只听马仁大声骂道:“那回蛮子定是使了妖术,让公主上了他的大当,她嫁过去,不出三日便会哭鼻子!” 众侍从也七嘴八舌,大声诅咒公主与依拉洪,又将回骰可汗所赠的干粮都抛在草原上,马仁对少丹道:“二弟,咱们去前面猎些野味烤来吃,不吃这突厥王的丧气东西!” 少丹胡乱点头,马仁向吴越使了个眼色,对其余人挥手道:“兄弟们,跟我来!”一众人跟在他后面向前急驰而去。 吴越明白马仁有意让自己宽慰少丹,见众人身影越来越小,便轻声问道:“少丹哥哥,你说要带我远遁山林,咱们何时走?” 少丹一怔,自己杀皇后之事尚未行动,眼下便又添一烦心之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是说走便能走的,当下笑道:“妹子莫急,待我有两件要紧事办了,咱们再走!” 他将手中缰绳一紧,那马儿调过头,向吴越的马靠了过去,两人都松开缰绳,凭马儿信步漫走。 少丹伸过手去,握住吴越的手,道:“妹子如今当真放下他了么?” 吴越抬头见他清澈如水的眼眸瞧着自己,不由低下头去,半晌才道:“放不下又能如何,我总不会嫁一个大唐的敌人。”她心中却叹道:“他如今娶了公主,过不了几日便会将我忘了。” 少丹将握在手中的小手紧了一紧,道:“妹子放心,这世上,我永远心中只有你,只对你一人好!” 蓦地里吴越心口一酸,轻轻“嗯”了一声,眼眶便湿润起来。少丹见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半边脸蛋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不觉心神dàng漾,轻轻揽过她的肩,便想向她吻去。 却听得身后马蹄急驰之声响起,两人一惊,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来时路上一匹马正风驰电掣般赶将过来,那马背上之人高扬马鞭,不断击打马臀,似迟了半步天便要塌下来一般。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但见万丈金光从天而降,直泄在那人身上,教那人看上去雄伟无岸,似天地之间,便是由他一人撑起一般。 那人一身白衫,似一把利刃,一下刺穿吴越五脏六腑,一时心痛如刀割起来。 转瞬之间,马儿奔近,那人一勒缰绳,马儿立起来,前蹄腾空一阵乱踢,一声长嘶,声音响彻大地。 吴越怔在马背上,只觉那人眼睛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大声喝道:“越儿,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吴越一时只觉灵魂出了躯壳般,飘乎乎游于空中,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为何来这人世之间,更不知自己又要去向何处。 只有那声音久久回dàng在耳畔:“越儿,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一时时光停滞,马不响鼻,虫不低鸣,万籁俱寂,天地之间,只这三人默然骑在各自马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越冷冷道:“公主如今娶了突厥公主,还管我做什么?” 她一张俏脸板起,却掩不住的伤心难过,依拉洪瞧在眼中,一时如鲠在喉,半晌才低声道:“你非要我挖出我的心来你瞧瞧么?” 吴越险些便要掉出泪来,她低下头,一眼瞥见他腰间别了一把弯月大刀,那刀柄上豆大的红色宝石熠熠生辉,璀璨夺目,当下便收敛心神,道:“我一介民女,只有公主才能助公子完成霸业。公子的心,还是留予回骰子民吧!” 说道这里,语气渐冷,态度渐硬,目光渐冷。 少丹早见依拉洪追来,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边,昨夜见两人光景,便知妹子心中仍放不下他,听到吴越此时这般说来,一颗心才放回去了一半,对依拉洪道:“回蛮子,你已然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公主,还缠着我妹子做甚?” 依拉洪对他早已心生怨气,此时再也忍捺不住,转头对他大喝道:“你住口,越儿所爱之人不是你!” 少丹心中自知,也不和他纠结于此,却又嬉皮笑脸道:“天底下哪有恁便宜的事!你娶个公主回家,若让她知你又缠上我妹子,你这亲还结得成么?” 依拉洪恼得大喝道:“住口,你这黄口小儿!你不过是长安街头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你哪里配得上越儿?” 少丹也勃然大怒道:“你这回骰匹夫,不过是长安街头眠花宿柳的花花公子,哪里配得上我妹子!” 他有心激怒依拉洪,便滔滔不绝又骂道:“你成日躲在花满楼里,和老鸨成日鬼混在一处,长安城里fù孺皆知!” 依拉洪何曾与那半老徐娘的老鸨混在一堆,此时怒极,也不想费口舌,呛啷一声便抽出腰间弯刀来,喝道:“你下来,咱们拼个死活!” 少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俩打了几十场架,不是我妹子护着你,你哪能活到今日!你如今想拿你老丈人的刀来,也想凭它咸鱼翻身?” 依拉洪咬牙一刀便砍了过去,少丹在马背上一闪,缩头避过他横来一刀,仍又笑道:“你和我打架也便罢了,日后你同那公主打架,可千万别用这刀,可汗知道了,定会打你屁股!” 依拉洪一言不发,只挥刀向他砍去,刷刷刷,转眼便是三刀,少丹在马背上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他既不抽剑反击,也不下马逃走,却一边躲那刀,一边调笑道:“回蛮子,那公主不识大字,刁蛮任xìng,和你倒是真正天生一对,我祝你俩明日成亲,便生个小蛮子来,呵呵呵!” 笑声不绝,依拉洪只顾挥刀去砍他,仍一言不发,两人斗得正有趣,却听吴越在一旁喝道:“住手!” 依拉洪眼角瞥见寒光一闪,心头一紧,赶忙住手,却见吴越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不由大惊,以为她又要自尽,当下忙乎道:“越儿,不可!” 却见吴越伸手将头上发簪一取,如瀑布般青丝便落了下来,她用手撑起一大缕头发,冷冷说道:“肤发受之父母,不可有损伤。公子几次三番救下吴越,吴越无以为报,唯此物是父母所赐” 说罢一咬牙,将一大缕青丝割下,道:“从今往后,公子与吴越各不相干,只盼公子自己保重,不要再” 话到此间,便再也说不下去,吴越一扬手,那缕头发随着风儿,便向依拉洪飞去,依拉洪不自觉伸手接住,开口道:“越儿” 吴越却又深看他一眼,便勒转马头,向南奔去。依拉洪知她去意已决,心头又悲又痛,手中握着那青丝,呆呆地立在原处。 少丹见他痴痴两眼望着吴越背影,心中好不得意,大笑道:“回蛮子,我妹子如今幡然醒悟,不愿和你同流合污,你还是快回去娶你那公主罢!” 说着少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见依拉洪气得脸色发生,心中更加得意,一拍马屁,便向吴越追去。 但见茫茫草原上,吴越骑在一匹快马之上,马儿飞奔,风吹起她白色衣裙,衣袂飘飘,她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却疯了似地催着马儿快跑,似要将这世上最苦闷,最痛苦之事,统统抛在脑后,留在这无尽草原上。 ☆、采摘之乐 依拉洪回到帐中,昏昏沉沉,蒙头便睡,莫尔哈特知他心中痛苦,便对可汗说他欢喜过头,想要清净,替他周旋一番。 自此一众人在突厥国,每日大吃大喝,痛饮之余载歌载舞,盘桓到第四日上,才辞别阿鲁台,带着公主回回骰而去。 阿鲁台只有萨茹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万分不舍她远嫁,临行千叮万嘱,赠予嫁妆无数,又命侍卫替自己送出五百余里,乌梅自是做陪嫁侍女一起跟去。 一行人过草原,跨戈壁,穿沙漠,又见绿树渐多,知道已近国境。 公主自小生活在父王身边,从不离左右,此次远嫁他国,初时自感新鲜,过了三五日后,便开始思念亲人起来。 依拉洪每日怀揣心事,哪有心思理会萨茹拉,白日里随众人赶路,夜间独自一人歇息,公主每每烦闷哭闹着要回家,便只差莫尔哈特前去安抚。 这日队伍驻扎在一片树林外,大雨初歇,乌梅从外面回来,一进帐便笑道:“公主,你瞧这是什么?” 萨茹拉向他衣兜瞧去,撅着小嘴道:“不就是蘑菇么?有什么稀罕?” 乌梅笑道:“公主,乌梅在草原长了十六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蘑菇,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公主快去瞧瞧!” 她知公主心头烦闷,当下又指手划脚比划一番,萨茹拉被她说得怦然心动,道:“走,咱们瞧瞧去!” 两人掀帐正要往外走,迎面却见莫尔哈特走了过来,他向公主行了礼,道:“公主,今日还要有雨,可汗令咱们在此多留一晚!” 萨茹拉抬头瞧天,只见头顶已现出太阳,可天边一大片乌云慢慢向这边聚来,当下笑道:“正好,莫尔哈特,你陪我去采蘑菇!” 当下三人便向树林走去,只见阳光shè在树下草丛之中,一颗颗水滴似珠子般泛着光,一拨开草丛,便见一朵朵盛开如小伞般的蘑菇亭亭而立。 公主一声欢呼,扑上去便采,莫尔哈特怕草丛中有蛇,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草原每到夏日雨后也有不少蘑菇,却远不及此处繁多,草原水草茂盛,蘑菇难以寻觅,公主自小在草原长大,从小只喜骑马shè狩,采蘑菇这种事自有女仆去做,所以她从未体验过采菇之乐。 只见她一边采一边笑:“莫尔哈特,这里的蘑菇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那蘑菇采了一朵,却又见一朵更大的,公主一阵忙乱。 莫尔哈特笑道:“这里离咱们天山还有几日,若是天山脚下的草原,春日雨后,那地上蘑菇,多得数也数不过来,颜色也好看,红的,黑的,白的,什么颜色也有!” 公主笑逐颜开地蹦到他面前,道:“真的?” 莫尔哈特笑着点头,低头瞧她篮子里的蘑菇,从里面挑出几只五彩斑斓的来扔到地上。公主奇怪:“你为什么扔掉我的蘑菇?” 莫尔哈特道:“这些蘑菇有dú,美丽的公主吃了便醒不过来。” 公主听他夸自己,对他嫣然一笑,只见他又拿起一支菇来,却赞道:“公主竟找到一支巴音布鲁克!真是运气极好!” “什么是巴音布鲁克?”公主仰起小脸问。 莫尔哈特笑道:“这种蘑菇最是美味,咱们在林子中拾一天,有时候也找不到一只!” 公主闻言大喜,当下便只去寻那叫巴音布鲁克的蘑菇,一路细细寻去,竟找到了七八只,莫尔哈特自是又夸她一番,说公主定是有安拉庇护,听得公主一阵眉开眼笑。 过了一会,乌梅过来,公主向她篮里瞧去,蘑菇采了满满一篮,却一只巴音布鲁克也没有,当下拍手笑道:“乌梅,你的运气可远不及我好!” 乌梅瞧见公主篮中只有十来只蘑菇,再瞧瞧自己篮子,嘟囔道:“公主,我采了这么大一篮呢!” 公主笑而不语,将手中篮子向莫尔哈特面前一递,道:“莫尔哈特,我要喝蘑菇汤!” 莫尔哈特忙接过篮子,道:“莫尔哈特一会便让火头给公主做汤!” 公主将小嘴一撅,道:“不行,莫尔哈特,我要你做给我吃!” 莫尔哈特一怔,道:“莫尔哈特做的蘑菇汤不好喝!” 公主将下巴一扬,道:“不行,莫尔哈特,不是你做的我不喝!” 公主虽是撅着嘴,却笑靥如春花般灿烂,黑眸如明星般夺目,莫尔哈特只得回道:“好,莫尔哈特遵命便是!” 到了响午吃饭时分,莫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9 章 哈特果然做好汤来。他一进帏帐,便见公主深吸一口气,随后便赞道:“好香!” 说罢转头对乌梅道:“你先出去,我自己吃!”乌梅应了一声,出帐而去。 莫尔哈特将碗放到桌前,公主瞧那一碗清汤之中,只飘着几片蘑菇,当下奇道:“莫尔哈特,你好大胆,偷吃我的蘑菇,只剩这几片给我!” 莫尔哈特忙解释道:“巴音布鲁克单煮最美味,若与其它蘑菇混在一处,反倒不好!” 公主“哦”了一声,提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顿觉唇齿生香,不由赞道:“果然美味!”又吃了两片蘑菇,莫尔哈特见她喜欢,便道:“莫尔哈特先出去,公主慢用!” 公主喝道:“你别走!” 莫尔哈特一怔,只见公主舀起一勺汤,递到自己面前,道:“你也尝尝!” 莫尔哈特顿时脸红了起来,忙推辞道:“莫尔哈特时常喝它,公主自已用罢!” 公主手举在半空,却不缩回,她撅起小嘴,也不说话,只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瞪着莫尔哈特。 勺子便在唇边,莫尔哈特被公主眼神瞧得一阵心慌意乱,额头上的汗珠不觉得泌了出来。 僵了半晌,莫尔哈特知是拗不过这位公主,只得就着她的手喝下勺中的汤,眼睛却再不敢瞧公主,只把头低了下去。 见他一副窘相,公主咯咯一声笑,心满意足地喝起汤来。 莫尔哈特一时如坐针毡,见公主吃得开心,便低声又辞道:“莫尔哈特先出去,公主喝完汤令人将碗送到伙房便是!” 说罢起身yù走,公主沉下脸喝道:“不许走!” 莫尔哈特一怔,只得又坐到地上,公主一边慢悠悠喝着汤,一边问道:“莫尔哈特,你妻子美吗?” 莫尔哈特讪讪一笑,答道:“回公主,莫尔哈特还未娶亲!” 公主歪着脑袋瞧他片刻,笑道:“喜欢你的姑娘太多,挑不过来了么?” 莫尔哈特摇头道:“不,莫尔哈特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就像一块木头一样,没有姑娘会喜欢一块木头!” 公主咯咯一声笑,刚要开口,一名士兵匆匆走了进来,先向公主行礼,再对莫尔哈特道:“莫尔哈特,可汗到处找你!” 莫尔哈特闻言如获大赦,起身对公主行了一礼,便跟那士兵匆匆离去。 自那日后,莫尔哈特便不敢再去见公主,每日不离依拉洪左右,乌梅几次三番被公主派去找他,他便百般推诿说有事要与可汗商议。 不觉过了三日,队伍已近回骰王宫。 这晚皓月当空,莫尔哈特与依拉洪议完国家要事,便告辞回自己帐去,他抬头望见一轮满月,忽觉心中惆怅如乌云,呆了一呆,便举步向旁边树林信步走去。 林中树影婆娑,悄寂无声,莫尔哈特忽听一女子叹息之声,他猛然回头,看见一棵树下,公主正亭亭而立。 莫尔哈特心中一跳,忙上前行礼道:“莫尔哈特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目光如水,脸上却无半丝笑意,她盯着莫尔哈特,良久才轻声道:“莫尔哈特,咱们明日便到王宫了么?” 莫尔哈特不敢看她眼睛,瞧着地上答道:“是的,可汗已令人先回到宫中,宫里已准备好,等公主与可汗一到便可举行婚礼!” 公主仰起小脸,痴痴地瞧着天上那轮明月,半晌才道:“莫尔哈特,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你们可汗么?” 莫尔哈特的心似被小蛇咬了一口一般,他蹙了下眉,答道:“可汗是咱们回骰最美的男子,鸟儿见了他会歌唱,花儿见了他会开放。可汗也是天山下最勇敢的男子,他” “可你们可汗心里没有我”公主猛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他喜欢那个汉人姑娘,你没瞧出来么?” 莫尔哈特心中一惊,这个公主看上去天真无邪,原来心中早已一清二楚,他低头想了一想,才道:“可汗忙于国事,所以有些冷落公主,等明晚成了亲,可汗自然会像母羊待自己小羊一样疼爱公主!” 公主摇摇头,道:“你别骗我啦!我又不是三岁的娃娃,那日我问他我和那汉人姑娘谁美,他不敢得罪我,又不愿撒谎,一双眼却只瞧那汉人姑娘,我便知道啦!” 莫尔哈特万料不到公主竟如此心细如发,不禁愕然,只听她又说道:“那日马儿向我冲来,他本离我近些,无论如何也该救我,不想他却救的是那汉人姑娘,你说,我要笨得像一头牛,才看不出他的心思呢!” 莫尔哈特呆了一呆,问道:“那公主为何会选择嫁给可汗?” 公主道:“大唐那个齐王油嘴滑舌,他的太子哥哥必定也和他一样,萨茹拉宁可喜欢一匹凶猛的狼,也不会喜欢一只狡猾的狐!” 莫尔哈特勉强笑道:“早知公主已拿定主意,莫尔哈特不该白白担忧那几日!” 公主叹了口气,道:“萨茹拉明明知道可汗不喜欢自己,却仍选择了他,莫尔哈特知道为什么吗?” 莫尔哈特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呼吸困难了起来,低头不语,半晌才嚅嗫道:“莫尔哈特没有公主那般聪明,莫尔哈特不知道!” 公主喝道:“莫尔哈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么?” 莫尔哈特脸色惨白,一时口干舌燥,身不由己地后退两步,却仍不敢抬头,只说道:“可汗是天上的雄鹰,莫尔哈特只是树林里的小鸟,可汗是矫健的羚羊,莫尔哈特是蠢笨的黑熊!” 公主重重哼了一声,随即鼻中一酸,滴下泪来,说道:“那日赛马回去,我便对父王说,我要嫁给你,父王却板起脸来训了我一顿,说我只能在他们二人中选一个,否则,便要把我嫁给又老又丑的可都查!” 莫尔哈特不知可都查是谁,却知道公主是被父王所逼,只见她呜呜咽咽哭个不休,道:“萨茹拉不想嫁给可都查,萨茹拉哭了一晚上,父王一向疼萨茹拉,可还是不依我!” 莫尔哈特见那眼泪珠子般滑下,一时手足无措,公主却猛地向他怀中扑了过去,道:“我不要嫁给你们可汗!莫尔哈特,萨茹拉心中爱的人是你,那日你赛马时给我编花环,我便爱上你了!” 莫尔哈特忙伸手去推她,手一碰上那柔软的腰肢,便如触电般动弹不得,鼻息之间闻到的尽是公主身上淡淡的少女体香,一时心乱如麻,只听公主囔道:“莫尔哈特,你快带我离开这里,咱们找一处没人的地方住下,你天天采蘑菇给我吃!” 莫尔哈特全身汗湿,他强定心神,猛地推开萨茹拉,道:“不行!” “为什么?”公主含泪而立,道,“莫尔哈特,你不敢瞧我的眼睛,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莫尔哈特咬牙道:“公主,莫尔哈特没有成亲,可心中已有了心爱的人!” 公主身子一颤,几yù晕倒,她轻声道:“莫尔哈特,你骗我?” 莫尔哈特答道:“莫尔哈特不敢骗公主,她叫娜荷雅,莫尔哈特喜欢了她五年了,她也喜欢莫尔哈特五年了!” 公主面色惨白如纸,怔了半晌,才道:“你也给她编过花环,还亲手戴在她头上,对么?” 从小到大,突厥王便宠着她,哥哥们也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爱护有加,从未有一件事不遂她心愿,可到了今日,她才头一回尝到这人世间最痛苦伤心之事。公主心中一酸,泪水又像绝了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莫尔哈特心如刀割,说道:“不,娜荷雅不喜欢花环,莫尔哈特也并未给她编过花环!” 说罢将心一狠,大声道:“时辰不早了,请公主回去歇息罢!”说罢便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树林。 ☆、同床异梦 这日回鹘国内喜气洋洋,王宫内更是鼓吹喧嚣,这晚是万民爱戴的回鹘新可汗大婚之日,娶的是突厥可汗的掌上名珠萨茹拉公主。 一大早宫门前车水马龙,各部落前来朝贺之人络绎不绝,依拉洪一行人午时抵临王宫,翘首以待的众人一拥而上,拥着他步入宫中。 依拉洪换好衣衫,在白色穹庐的正厅中坐下,众部落首领、九名丞相以国礼见过他与萨茹拉两人,依拉洪命人端上美酒好ròu,流水般送到宴厅,众人自晌午一直欢声笑语,吃到月上枝头。 萨茹拉早换了回鹘新娘妆扮,乌梅替她结成两根又粗又亮的长辫,她坐在依拉洪身边,心中却恼怒气苦,怨父王狠心将自己嫁给不喜欢的男子,又恨莫尔哈特心中竟有心爱的姑娘。 眼前敬酒恭维之声不绝于耳,皆赞自己貌若天仙。若平日听人夸赞,萨茹拉心头自会欢喜,可眼前无一人无一物不教她心烦意乱,直想命人将这群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麻雀都哄出去才好。 她眼睛不觉时时望向门口,已近深夜,可仍未见莫尔哈特的身影。 “莫尔哈特,你好狠心”,公主心中忿忿骂道,“你若不来瞧我一眼,我要生你的气,日后再不理你,明日不理你,后日不理你,大后日也不理你!” 又等了半晌,她忍不住转头问依拉洪道:“可汗,怎不见莫尔哈特来?” 依拉洪正与木克痛饮了三杯,他放下杯子,笑道:“今日一早,莫尔哈特便自己回家去了,说放心不下家中老母。” 家中老母?公主心中恨道:“你是舍不得荷娜雅吧!” 这般一想,公主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气恼,正要问依拉洪他还会不会来,却见门口人影一闪,一阵浓香直窜入鼻中,萨茹拉斜眼瞧去,只见一绝色汉人女子走了进来。 依拉洪见到那女子,怔了一怔,道:“婉儿来啦!” 婉儿袅袅婷婷走上前,向依拉洪与萨茹拉各行一礼,道:“婉儿恭祝可汗与王妃大喜!” 公主问道:“你是什么人?” 依拉洪笑道:“她叫婉儿,是我从长安带回来的。婉儿的舞跳得极好!” 公主“哦”了一声,只听婉儿笑道:“婉儿无以为礼,愿以舞助兴,请可汗和王妃观赏!” 从前有大唐来使到突厥,公主随父王自是见过大唐舞曲,她笑道:“好,大唐拓枝舞倒蛮有趣,与咱们突舞大不相同!” 依拉洪笑道:“婉儿精通各国舞蹈,她还会跳你们突国的马刀舞和安代舞!” 萨茹拉见婉儿娇滴滴的,一副柔弱无骨之态,半信半疑道:“真的?” 婉儿莞尔一笑,道:“若王妃想看,婉儿献丑一试!” 萨茹拉点点头,笑道:“好,若跳得好,我赏你!” 婉儿笑道:“婉儿不敢要赏,只愿得可汗与王妃一笑便心满意足!” 说罢又行一礼,下去换衣。 过不多时,萨茹拉只听得厅中一阵熟悉的马头琴声响起,婉儿从一张帏幔中走出,随着琴声跳起舞来。 只见她不断抖肩翻腕,舞肢挺拔豪迈,刚劲洒脱,与之刚才那娇滴滴不胜柔弱之态判若两人。 萨茹拉多日未见自己国家舞蹈,一见之下,思乡之情涌入脑中,真恨不得自己也到厅中与她共舞一曲。她两眼潮湿,忍不住大声叫好。 厅中正大吃大喝的众人也纷纷拍手呼好,只听那欢快的琴声如流水般一泄而出,与婉儿舞蹈相映益彰,恰似在一马平川的莽原上策马奔驰,令人说不出的畅快。 一曲舞毕,婉儿又快步走到依拉洪与萨茹拉桌前行礼,萨茹拉见她面不红气不喘,赞道:“果然跳得极好,我要赏你嗯,我赏点什么呢?” 她低头往身上一瞧,在腰间解下一支芙蓉种蝴蝶玉佩来,笑道:“这是你们大唐送来的东西,我把它赏给你吧!” 婉儿上前用双手捧住,道:“谢王妃!” 依拉洪微微一笑,仰头喝下一杯酒去。正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侍从大声报道:“莫尔哈特大将军到!” 屋内顿时一片喧哗,厅中喝得已有七八分醉意的众首领、众大臣纷纷笑道: “莫尔哈特,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太阳都要出来了!” “莫尔哈特,你来迟了,可汗,你要罚他先喝下满满一缸子酒才行啊!” 莫尔哈特淡淡一笑,低头向依拉洪走来,向他行礼道:“莫尔哈特来迟了,请可汗原谅!” 依拉洪笑道:“莫尔哈特,快喝下酒再说话!” 一旁女仆忙送上满满一大杯酒,莫尔哈特忙向依拉洪道谢,一口将酒喝下。 依拉洪佯作不高兴状问道:“莫尔哈特,你为何这时才来?” 莫尔哈特才刚坐下,听到问话马上站了起来,道:“尊敬的可汗,您的大婚是天大的喜事,莫尔哈特的心早就飞到了这里,可家中实在有事,所以来得晚了。” 公主端起酒杯,瞥一眼莫尔哈特,问道:“莫尔哈特是在家陪娜荷雅吧!” 莫尔哈特脸现尴尬,并不回答,却听依拉洪郎声大笑道:“你也知道娜荷雅啊?莫尔哈特简直爱得要命啊!” 公主紧绷着一张脸,心中泛起一丝酸楚,淡淡问道:“莫尔哈特为何不将她一齐带来?” 依拉洪大笑道:“带它到这里来,呕,那可不行!” 萨茹拉一怔,只见莫尔哈特举起酒杯,道:“可汗今日大婚,莫尔哈特祝可汗与夫人像天山上的” 说到这里,他竟打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似是想把世上最美好的祝福献上,却一时未得。 依拉洪知道他向来不善言词,哈哈一笑,道:“莫尔哈特,你我亲如兄弟,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 说着也举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萨茹拉盯着莫尔哈特,又问道:“可汗和莫尔哈特亲如兄弟,为何不邀请娜荷雅一起来呢?” 莫尔哈特脸现苦笑,依拉洪笑道:“娜荷雅到了这里,这里的ròu骨头都不够它吃呢。” 莫尔哈特瞥见婉儿站在一旁,忙道:“夫人,婉儿姑娘跳的胡旋舞,比草原上的蝴蝶还美。” 萨茹拉淡淡道:“莫尔哈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0 章 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婉儿听见莫尔哈特夸赞,忙将双手放在胸口向他行礼,她低下头,唇边却漾起一丝冷笑来。 这时只见木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含含糊糊大声道:“我说,咱们已喝了一天了,干嘛还要呆在这里呢?今日可是可汗与王妃大婚的日子,咱们呆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句话翻来覆去念了两遍,众人也都差不多喝得不分南北,便笑道:“对,咱们该回去了,明日再接着喝!” 回骰无闹洞房之俗,过不多时,众人便各自散开去了,莫尔哈特也向依拉洪行礼道:“请可汗王妃早些歇息,莫尔哈特回去了。” 依拉洪嗯了一声,莫尔哈特不敢抬头去瞧公主,转身便飞奔而去。 婉儿见萨茹拉怔怔地瞧着莫尔哈特远去的背影,轻轻一笑,对依拉洪道:“婉儿祝可汗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依拉洪仍是嗯了一声,婉儿向两人又行了一礼,便自去了。 当下依拉洪与萨茹拉向新房走去,两人一路并肩而行,默默无语,仆从在前头领路,一路小跑着将新房门打开,向两人行礼,送两人步入房中,在后面关上房门。 那新房早已布置好,萨茹拉瞧见屋中一张大床,心头一酸,恨道:“莫尔哈特,你敢骗我!”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低着头想着心事,两条腿不住地上下dàng起来。 依拉洪四下顾去,眼前却浮现出一张清秀绝俗的面孔来,不觉怅然若失,忖道,若这房中,是她坐在床上,该当多好! 良久,他叹出一口气,走过去坐到萨茹拉身边,侧过脸瞧着她,不想萨茹拉也侧过脸来,一双大眼瞪向他。 那脸上全无新娘羞涩模样,反倒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依拉洪知这公主任xìng娇蛮,不觉好笑,呆了一呆,便伸手想去解她衣衫。 萨茹拉却手一伸,将他拦下,道:“那日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我!” 依拉洪愕然道:“什么问题?” 他满脑子想的,不是吴越便是回鹘国事,何曾将这公主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只见萨茹拉冷冷一笑,道:“你是回鹘国可汗,自然不能撒谎,我问你,你心中喜欢的可是那个叫吴越的汉人女子?” 依拉洪一怔,半晌无语,萨茹拉见他默认,点头道:“你不愿哄骗我,倒也算是个真正男人,好罢,你既心中爱的不是我,今晚也不许你碰我。” 说着便将身一扭,坐到床沿另一端去。 依拉洪蹙眉道:“可” 萨茹拉笑道:“你怕没法跟我父王jiāo差,对吧。” 她瞧着依拉洪一脸窘迫,咯咯笑道:“你若jiāo不了差,我父王便不会借兵给你,对不对?” 依拉洪一惊,这公主原来早已看透自己心思,当下只得默然不语。 原来阿鲁台答应将女儿嫁他,他便将自己打算合盘托出,阿鲁台言明只待两人成婚便借兵于他,可眼下这刁蛮公主xìng子上来,可如何是好? 只听萨茹拉又笑道:“我虽嫁给你,眼下却不愿做你的妻子,你若不碰我,我便写信给父王,只说咱们已经成亲,让他借兵给你便是!” 依拉洪一听大喜,道:“公主豪爽痛快,是个明白人!” 说罢起身向他长鞠一躬。 当下便又命人取来一床被褥,自己在地上铺了睡下,两人自此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倒也相安无事。 ☆、违心谎言 晨昏替错,日子如流水一般,不觉便过了几日。 这晚入夜,公主独自在房中,只觉百般无趣,乌梅走入房来,手中托着一只木托,上面是一只小碗。 公主问道:“是什么东西?” 乌梅回道:“是大唐的酒。” 公主撅嘴道:“我不喝,你端出去。” 乌梅应了一声,突然抬头四下一顾,低声道:“公主,今晚夜色极好,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 公主瞧她一眼,闷闷问道:“这王宫有什么好去处?” 她想起突厥无边草原,心中怅然失落,乌梅低头道:“王宫后面是一座山,山上有很多树,树下有松鼠,长着长长的大尾巴,还长着尖尖的小鼻子和大大的眼睛,见了人也不躲避,还往人身上跳。” “真的?”公主喜道,“走,咱们去瞧瞧!” “是,公主!”乌梅应道。 两人走至门边,公主突然止步问道:“你怎会知道王宫后有山?” 乌梅低下头去,道:“今日去取公主新做的衣裳,听见仆从说的,我便忍不住去瞧了一眼。” 公主笑道:“我先还奇怪你为何取个衣裳去了那么久,原来你偷偷跑出去玩了。” 乌梅强笑道:“我不知道到底如何,先去瞧个明白。” 公主轻轻一笑,两人便向王宫后门奔去。 过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山上林中,公主低头仔细想去寻那松鼠,可哪曾见过一只,当下恼道:“乌梅,松鼠呢?” 问了两声,却不见乌梅回答,公主更加气恼,抬起头来,却见乌梅目不转睛地瞧着一棵树,脸上表情古怪之极。 树影驳斑,一轮明月下,公主远远便瞧见了一个人影,只一瞥之间,公主便认出是谁,她心中一喜,对乌梅道:“你先回去!” 不待乌梅回答,公主便发足向那棵树奔了过去。 那人面向山崖而立,微风吹拂起他衣袍一角,飘逸恰如一出尘仙子一般,猛然间听到有人唤道“莫尔哈特”,那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公主萨茹拉,忙行礼道:“王妃!” 公主哼了一声,绕到他向前站定,一双妙目盯着他,问道:“莫尔哈特,你为什么要骗我?” 莫尔哈特哪敢去看公主那双含情的怒眼,他低着头,低声道:“莫尔哈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公主!” “你不敢?你怎么不敢啦?”公主撅着小嘴叫道,“你说你爱上了荷娜雅,可它竟然是一条狗?” 这个骄横跋扈,从未伤心落泪的突厥王女儿,竟落下泪来,她轻声道:“你知道我那时有多伤心么?” 莫尔哈特低垂着头,突见眼前一滴水掉了下来,不禁抬起头来,只见萨茹拉一张俏脸满是泪水,顿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来。 手刚伸出一半,便僵在半空,想要缩回去,却又觉不妥,一时进退两难,心乱如麻。 萨茹拉恼道:“莫尔哈特,你这胆小鬼,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莫尔哈特将帕子递了过去,道:“请公主别再哭泣!” 公主没有接博尔额递过来的手帕,她怒道:“我不擦,我要这么一直哭下去,哭死了才好!” 莫尔哈特苦笑一声,将手缩了回去,萨茹拉伸出手去,一把夺过帕子,瞧了一眼,狠狠地掷在地上,道:“莫尔哈特,那日我给你擦脸的手帕呢?你还给我!” 莫尔哈特呆了一呆,公主见他不语,恼道:“莫尔哈特,你把我的帕子扔了,是不是?” 莫尔哈特脸现苦笑,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来,低头道:“莫尔哈特没有扔掉公主的手帕!” 公主接过手帕,只见帕子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当下破涕为笑,道:“莫尔哈特,你抬头,瞧着我的眼睛!” 莫尔哈特哪敢抬头,反而将头低得更深些,嚅嗫道:“公主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公主哼了一声,道:“莫尔哈特,你怎么在这里?” 莫尔哈特道:“我小的时候,时常和依拉洪可汗来这里,我、我这几日无事,也、也” 他笨嘴拙舌,只觉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来这里,只是从突厥回来,他每晚须得在这里长伫,才能安心睡下。 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到这里,是因为你心里有鬼,觉得对不起你的可汗!” 说罢她陡然提高声音,喝道:“莫尔哈特,你喜欢我!” 莫尔哈特被她一下说中心思,吓得连连后退,摆手道:“不,不,莫尔哈特不喜欢王妃!” 只听公主咯咯笑道:“莫尔哈特,你骗得了你自己的心,却骗不了我的心!” 说罢她一步窜上前,猛然抱住莫尔哈特,柔声道:““你不敢看我的眼睛,还说不喜欢我么?” 莫尔哈特想要挣脱公主的双手,可他微微动了一动,只觉手臂上半点力道也无,他苦笑一下,看向公主,只见那张娇媚的脸上,一双眼满含柔情。 两人便这般脉脉而视,莫尔哈特心中骂道:“莫尔哈特,你想背叛可汗么?” 当下硬起心肠,使劲将公主一推,公主猝不及防,摔在地上,她见莫尔哈特又板起一张脸来,眼泪便又滚了出来,也不从地上起来,只嚷道:“莫尔哈特,我恨你,我一辈子恨你,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明日不理你,后日不理你,大后日也不理你!” 莫尔哈特见她一脸娇怒,孩子话十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呆了一呆,仍狠下心来,说道:“公主不理莫尔哈特也好,但愿公主今日便忘了莫尔哈特!” 说罢他转身便走。 公主心中大急,先前以为莫尔哈特心有所属才被迫与依位洪成亲,眼下知道对方心中也有自己,哪里还会放手,当下便扑了上去,从莫尔哈特身后将他一把抱住,嚷道:“莫尔哈特,萨茹拉不让你走!” 那声音带着哭腔,莫尔哈特心顿时软了下来,哪里还挪得开半步,他未转过身,只觉公主的脸庞轻轻贴在自己背心上,柔声道:“莫尔哈特,你别离开我,好吗?” 莫尔哈特仰头瞧瞧天上一轮明月,心中黯然,慢慢转过身来,将萨茹拉搂在怀中。 萨茹拉大喜,咯咯一声,破涕为笑,将小脑袋使劲埋入莫尔哈特怀中,莫尔哈特伸手轻轻拂她的头,心中长叹一声,将眼睛闭了起来。 两人相依相偎,皆不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一声男子咳嗽声传来。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莫尔哈特脸色一变,顿时回过神来,慌忙转身,也不及细看,当下一把推开萨茹拉,翻身便跪倒在地,说道:“可汗!” 林子黑暗之处,走出一人,正是依拉洪可汗,他沉着一张脸,从树林中缓缓踱出,走到两人跟前,冷冷打量一眼跪在地上的莫尔哈特,说道:“莫尔哈特,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莫尔哈特满面羞愧,他不敢抬头,只觉得四周有千百双眼睛如火似炭般烙在自己身上,又有千百张嘴齐声冷笑,似在嘲笑自己道:“莫尔哈特,你口口声声称忠于可汗,如今竟敢抢可汗的妻子,你还配做天山的勇士么?” 公主此时回过神来,也瞧见依拉洪走了过来,yīn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正瞧着自己,她身子一闪,便站在了莫尔哈特的身前,嚷道:“可汗,我虽然嫁给了你,可是我心中喜欢的人却是他。” 说罢她手一指莫尔哈特,道:“你要骂我、打我都可以,可你不准为难他!” 依拉洪冷冷一笑,道:“公主是突厥王的掌上名珠,我依位洪怎么敢打你骂你?” 他伸手猛地一推,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公主推了个趔趄,公主“啊”地叫了一声,身子摇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莫尔哈特听见公主叫声,心中一疼,对依拉洪大声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求可汗不要怪罪王妃!” 他猛然止住话,天下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而且,爱上的人,是自己的属下、朋友、兄弟?自己竟爱上可汗的妻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依拉洪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莫尔哈特,却听他说道:“莫尔哈特对不起可汗,莫尔哈特罪该万死,愿安拉宽恕莫尔哈特!” 话音未落,只听“哧”的一声,一把匕首已没入莫尔哈特的胸口。 依拉洪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鲜血如一道水柱般,从莫尔哈特胸口喷了出来,他脑子嗡的一声响,身子晃了一晃,见莫尔哈特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忙一步上前将他扶住。 “莫尔哈特”,依拉洪心中又气又痛,喝道:“你为何做这种傻事?” 莫尔哈特胸口一阵剧痛,勉强张了张口,说道:“可汗,对不起,我背叛了安拉,背叛了你!” “不,你不能死!”依拉洪大声道,“莫尔哈特,我不准你死!” 那匕首chā入匕首身体,只露一截手柄,依拉洪知已救无可救,伸出手,又止在半空,颤抖着又缩回了回来。 公主早已惊呆半晌,此时一声大叫,扑在莫尔哈特身边,哀泣道:“莫尔哈特,是我害了你!” 帕尔哈努力抬头瞧他一眼,瞳孔已惭惭散大,勉强说道:“萨茹拉,对不起!” 那声音说着说着便低了下去,公主握着他一只手,大声哭道:“莫尔哈特,你瞧着我,你瞧着我呀!” 却觉得那握在手中的手软软一松,便垂了下去。 公主胸中大痛,她俯下身子,抱着莫尔哈特大哭起来,半晌,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王宫奔去。 她泪眼一片,夜里哪里瞧得清南北,才奔了两步,便撞到一人身上,痛得啊哟一声叫起来,喝道:“你是谁?” 却见那人向自己行礼,软软糯糯说道:“婉儿见过王妃!” 萨茹拉定睛一瞧,认出是在婚礼那晚上献舞的大唐歌女,便用力将她一推,怒道:“滚开!” 说完便向王宫奔去。 婉儿被推了个趔趄,连退两步才站定身子,清冷月光下,她突然瞧见依拉洪与躺在血泊之中的莫尔哈特,一声惊呼,赶上前去,叫道:“可汗,莫尔哈特将军这是怎么啦?” 依拉洪黯然单膝跪在莫尔哈特尸体边,冷冷瞧了婉儿一眼,问道:“你约我到这里来,便是想让我杀了莫尔哈特么?” 婉儿脸现惊惶之色,急忙跪倒在地上,道:“婉儿不知莫尔哈特将军在这里,婉儿想见可汗,是有要事想告诉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1 章 汗!” 依拉洪此时心烦意乱,他蹙眉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婉儿吞吞吐吐道:“是,可汗,妹妹她” 她yù言又止,依拉洪知她口中的妹妹指的是谁,当下便道:“你还想说什么?” 婉儿抬眼瞧他一眼,道:“那晚妹妹走得蹊跷,连句话也没留下,至今音讯全无,婉儿见殿下日夜思念妹妹,寝食不安,所以” 说到此便打住,依拉洪哼了一声,道:“你怎知我寝食难安?” 那声音冰冷刺骨,婉儿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婉儿心中也挂念妹妹,所以暗中查了很久” 说到这里便又打住,见依拉洪一双眼逼视过来,婉儿忙低头道:“侍卫说那日她牵走的是哈里拜的马,第二日哈里拜便不见了踪影,着实令人费解,宫里便有人说她是与哈里拜私奔” 话没说完,猛听得一声大喝道:“胡说八道!” 婉儿浑身一颤,只见依拉洪铁青着脸,忙闭上嘴,不敢再说半个字。 自婉儿杀吴越未遂,依拉洪便不肯再见她一眼,宫中众人虽不知原由,可到后来阿克木苏为她反叛,都慢慢地无人再搭理她。 依拉洪此时已几次再见到吴越,自然知道她不会与哈里拜私奔,可他此时心中为莫尔哈特悲痛万分,更不想对外人提及吴越,当下冷声道:“她没有和人私奔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说罢俯身抱起莫尔哈特尸体,婉儿站在瑟瑟夜风之中,只得向他背影行礼,低声道:“婉儿自也不信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依拉洪哼了一声,再不理她,自己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依拉洪走远,林中人影一闪,应儿走了出来,她上前低声问婉儿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殿下会废了王妃么?” 婉儿咬牙冷冷道:“咱们只管耐着些xìng子,她么哼,殿下迟早会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婉儿,才是对他一心一意之人!” ☆、半张丝帕 翌日,依拉洪令举国哀悼莫尔哈特,三日内不许食ròu,三日后在宫后的山林中择一地将其厚葬。 这日西山残阳,斜倚桑榆。依拉洪处理完国中之事,略略沉吟,便出宫向树林走去。 只见一座新坟赫然伫立在山岗高处,依拉洪走近,坐到坟边,伸手轻轻抚过土堆,道:“莫尔哈特,你可真狠心,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莫尔哈特两兄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在他被扣作人质时,两兄弟也陪着他一起留在长安,十年后二十岁的莫尔哈特返回回鹘,他的哥哥却作为替身殉死。 依拉洪感念两兄弟友谊,对莫尔哈特格外亲近,却不想那晚却被他撞见他与萨茹拉相会。 依拉洪喃喃道:“莫尔哈特,我的好兄弟,我早看出你喜欢萨茹拉,我本想成全你俩。” 他顿了一顿,只觉心中酸楚,续道:“只待我完成心愿可你为何不多等几月?” 那晚在此林中见到两人相依相偎,依拉洪虽有些生气,却不意外,心中只忖道:“莫尔哈特,只要不是越儿,天下女子,我都可以让给你!” 却不想莫尔哈特xìng情刚烈,也不说只言片语,便自尽而亡。依拉洪只觉那柄尖刀似chā入自己胸膛一般巨痛难当,这几日也不知是如何才挨过来的。 手指轻轻触着泥土,难言苦涩在依拉洪心中反复升腾,脑中眼中尽是哥俩三人在一处时情景。 “莫尔哈特”,依拉洪低声道,“你可知我心中有多苦么?她离我而去,也不知我还能不能再把她寻回来?” 心中悲怆越深,风过树稍,只听沙沙声响,却不闻人语,依拉洪只得叹一口气,道:“莫尔哈特,你怎么不回答我?” 正在神魂飘dàng之时,只听得远处一阵脚步声急,依拉洪转头一瞧,奴日汗带着几名侍卫向这边奔来。 奴日汗赶到跟前,向依拉洪行礼,道:“有两件讯息送到!” 说着便呈上两只皮管,依拉洪将一只皮管封口处的蜡剥去,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瞧见上面的字,朗声大笑道:“好!好!” 奴日汗知是喜事,也展开笑来,依拉洪道:“阿鲁台可汗已集结五十万大军,明日便要挥师南下!” 奴日汗喜不自胜,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依拉洪点头道:“便是这一两日之间!” 奴日汗喜道:“此次咱们两国合力,分两路攻唐,一定会攻下长安!” 依拉洪点头不语,又展开第二只皮管中的纸条,只见那纸上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道:“八月初二,齐王大婚。” 依拉洪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不由晃了一晃,奴日汗见他面色发白,忙问道:“可汗,可是唐国有不好讯息传来?” 依拉洪定一定神,将字条团成一团塞入怀中,道:“无妨,与咱们无关!” 奴日汗虽觉他大异,却不敢多问,道:“时辰不早了,可汗回宫吧!” 依拉洪摇摇头,道:“你们先回去,我想再陪陪莫尔哈特。” 奴日汗知他俩情深,当下行了个礼告辞而去。 依拉洪见一行人远去无踪迹,身子一软,又跌坐在地上。他心中苦闷,将头深深埋进两只手臂里,良久,才痛苦低声道:“越儿,你真想嫁给他么?” 四周寂静一片,依拉洪伸手抓起一把泥土扬向远处,恨恨道:“莫尔哈特,你这混蛋,你的兄弟我最心爱的女人要嫁给别人了,你却安静地躺在这里!你还是我兄弟吗?” 此时他痛入骨髓,有如摧心裂肺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在树林中发足狂奔,奔了数百丈,身子无意撞到了一棵百年古树上,只觉一阵痛楚难当,于是挥拳便向那树击去。 连击数十下,一大块好端端的树皮竟被打得脱将下来,依拉洪一双手也是血ròu一片。 他住了手,身子无力地倚在树上,大声喊道:“越儿” 群山寂寂,山林寞寞,风不语,云无声,依拉洪闭上眼,似乎看见月下一白衣女子翩然起舞,他心中一酸,眼角不觉便湿了,喃喃道:“越儿,你为何明日便要嫁他,为何不等着我?你心里爱的是我,是我,为何要嫁给他?为何要嫁给姓李的人?” 忽然想起那晚便是在这里见到流星,吴越要自己写下心愿。依拉洪精神一振,起身四处寻找那棵作下印记的树。 过不多时,便已寻到那棵树,依拉洪从身上取下匕首,找准方位,就地掘了起来。 片刻,果然见那泥土中露出一团丝帕,依拉洪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抖落上面的泥土枯枝,展开其中半张,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攻下长安,以血前耻”。 当下忙展开另一半丝帕,迫不及待地向那字上瞧去,却见上面也写了八个字,却是“大唐回鹘,永无战事”。 原来那晚吴越见他提起大唐,恨之入骨,又听他满口是越王卧薪尝胆,心中不由有些惊恐,怕他日后有意要攻打大唐,本该许愿早日嫁给他,心念一转,便许下这个愿来。 依拉洪万料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他瞧那八字,久久无语。末了,将那半张帕子贴在胸口,闭上眼来,似又将吴越拥入怀中一般,良久良久,才好生收好帕子,放入怀中。 不觉夜色渐生,四下一片昏昏惨惨,依拉洪一腔悲愤痛楚无可泄处,正自思量感伤,突又听得一个女人叫道:“可汗” 他转头一瞧,却是应儿急急向自己奔来,见到自己,大喜之下竟绊了一跤,却也不顾身上疼痛,又咬牙站起向自己奔来。 依拉洪眉头紧蹙,待她走近,便问道:“应儿怎来这里?” 应儿一脸惊惶,满头是汗,也不知寻了自己多远才到了此间,听到依拉洪问话,她也顾不得行礼问好,急急便道:“求可汗救救小姐!” 婉儿虽早已被他所弃,可依拉洪念在两人旧情份上,嘱宫中仆人仍如往昔一般供她吃穿用度。听到应儿的话,依拉洪面无表情道:“婉儿病了么,请大夫瞧瞧便是!” 应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凄然道:“可汗,王妃要杀小姐!” 这夜星月无光,依拉洪大步流星走向婉儿屋子,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应儿。 老远便听见屋里一个女子尖声骂道:“你这个坏女人!你是草原上最见不得人的臭老鼠!你是沙漠里最dú的响尾蛇!” 依拉洪听出是萨茹拉的声音,蹙了蹙眉,大步走近。屋前一排侍卫见他走来,纷纷将手放到胸前向他弯腰行礼。 依拉洪止住脚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站在门外,只听屋里婉儿声音传过来:“婉儿出身低贱,比不上王妃,只是” 那声音顿了一顿,大有嘲讽之意,说道:“王妃嫁给可汗,贵为回鹘一国之母,夜里却偷偷私会其它男子,可真是高贵无比啊!” 只听屋内“啪”的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随即便听到乌梅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萨茹拉嚷道:“你这个坏丫头!你告诉我,这件东西是哪里来的?” 婉儿瞧见地上被摔成四分五裂的那只芙蓉种蝴蝶玉佩,脸色一变,道:“王妃赏我的玉佩前几日不见了,我还令我的丫头寻了好久,它怎到了王妃手里?” 乌梅哪敢说话,低着头哭个不停,婉儿仔细瞧她一眼,笑道:“王妃不用发这么大脾气,想必是我掉在地上,恰好被您的侍女捡到了罢!” 萨茹拉见婉儿脸上风清云淡,大有讥讽之意,不觉更加恼怒,伸手便狠狠打了乌梅一记耳光,喝道:“你快说,你是不是拿了这个女人的好处,前晚故意要我去王宫后头山林里去?” ☆、侬本多情 原来萨茹拉今日烦闷,无意走入乌梅房中,一眼便瞧见匣子里有只玉佩,她觉得眼熟,拿起来细看,不觉大吃一惊,这不是成亲那晚赏给那歌女的东西吗? 她忆起那晚乌梅邀自己去后山抓松鼠时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疑心大起,便叫来乌梅审问。 乌梅自知萨茹拉为莫尔哈特之死悲痛万分,一见玉蝴蝶便面如土色,全身抖如筛子,萨茹拉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立刻带了她过来与婉儿对质。 她一巴掌狠命抽去,乌梅半边脸颊顿时肿将起来,她也不敢用手去捂,叫道:“公主,乌梅、乌梅” 她忽然惊恐地瞧了一眼婉儿,不敢再说,婉儿轻轻一笑,道:“若不是王妃侍女捡到,也不打紧不过是只小小玉佩,王妃管教下人,赏她一顿鞭子便了,婉儿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此事决计不会说予外人知道!” 她止住口,慢慢悠悠地瞧一眼怒气冲冲的萨茹拉,一双大眼似含了无限深意一般故意仔细瞧一眼跪在地上的乌梅。 乌梅心头一惊,心下一盘算,自己若承认偷了东西,不过被公主打一顿,若让公主知道自己被婉儿收买,领公主去后山树林与莫尔哈特见面,公主必会打死自己。 当下将牙一咬,道:“公主,乌梅该死,那日您将它送给婉儿,乌梅便动了要偷回来的念头!” 萨茹拉早将两人眼神瞧得一清二楚,心头明镜似的,她明知两人一唱一合,故意将弥天大错遮掩过去,却拿两人无可奈何,只气得一脚狠狠踢在乌梅身上。 想起莫尔哈特死去,萨茹拉急火攻心,只觉心中疼痛难当,想要以最恶dú的话来将两人狠狠骂一顿,却一时词穷,只怒向婉儿,伸一根手指指着她骂道:“你、你” 正在此时,却见门口人影一闪,依拉洪走了进来,他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乌梅,又瞧一眼屋中的萨茹拉,再看向婉儿,缓缓开口道:“婉儿,那日你说哈里拜和越儿私奔。” 他顿住了话,婉儿见他一双眼眸冰冷如两把冰刀一般直戳向自己,一时慌乱起来,哪敢直视他,只结结巴巴道:“婉儿胡乱猜测,公子切莫多心。” 依拉洪哼了一声,道:“婉儿,你嫉妒我宠爱越儿,想置她于死地,是越儿求我放了你,我念在你姐妹一场份上,也便放了你,可你” 他眼中冒出怒火,向婉儿逼近一步,婉儿心口突突而跳,只觉一阵恐惧袭上心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便退了一步。 依拉洪却又向她逼进一步,声音陡然大了三分,道:“我离开长安那日便该杀了你,否则,我父王便不会被你害死!小满也不会被你杀死!” 他回头向萨茹拉瞧了一眼,咬牙道:“莫尔哈特更不会自尽!” 那声音怒吼,如虎啸狮咆一般,婉儿心惊胆战,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勉强道:“可汗,你在说什么?婉儿怎一句话也听不懂?” 依拉洪飞起一脚,踢中一只凳子,那凳子猛然向壁上飞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婉儿忍不住全身一抖。 只听依拉洪沉声道:“那日我回宫平叛,你一言不发地便刺死了阿克木苏,我当时便起了疑心,猜你是想要杀人灭口!” 苦于当时情势,依拉洪忍住没问,过后却反复盘问阿克木苏手下,隔了两日便有人招供说阿克木苏让自己绑走哈里拜并杀了他。 哈里拜是帕塔勒洪的手下,依拉洪虽想不出阿克木苏为何会跟一个小子过不去,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三日前婉儿说自己查到吴越同哈里拜私奔,他才忽然恍然大悟。 婉儿一双眼瞪着依拉洪,怔怔无语,却见依拉洪向自己又逼近一步,怒道:“你知道阿克木苏垂涎于你,那日你被放出牢,便派人带话,让他替你杀掉哈里拜,是不是?” 婉儿慌惧之中,早不能言语。 依拉洪又逼近一步,道:“你挑拨阿克木苏与我父王,逼死我父王,还险些害死了我!” 阿克木苏逼死阿萨兰,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传讯与前线部下,要他们立即动手杀死依拉洪,此事婉儿自不知。 婉儿不觉双膝一软,瘫倒在地,道:“婉儿从未想过要害死可汗!” 阿克木苏被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2 章 一刀捅入腹中,才得知阿萨兰从未非礼过她,阿克木苏悔恨jiāo集,死不瞑目。 依拉洪怒道:“你还不承认是你贿赂乌梅,诱他两人相见?” 乌梅早已吓得连连磕头,又扑向萨茹拉,紧紧抱住她双腿道:“公主饶命!乌梅伺候公主十年,公主饶命!” 萨茹拉心头气苦,浑身发抖,喝道:“来人,把她先给我拖下去!” 门外立时便进来两人,不由分说便将乌梅拖了出去,只听得乌梅哭喊悲嚎声渐渐远去。 应儿站在门口,见屋中婉儿全身颤粟,脸色如同死人一般,心头也一阵比一阵更恐惧不安。 婉儿此时已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依拉洪猛然一把掐住她脖子,喝道:“你这女子,心如蛇蝎,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婉儿只觉自己似被阎王夺命铁索牢牢缚住,再难呼吸,只能瞪着一双眼,哀哀瞧着依拉洪,那举世无双的黑眸中,缓缓流下泪来。 依拉洪蓦地心头一软,一夜夫妻百日恩,此女与自己同床共枕几年,如何能狠心亲手掐死她? 他心一软,便慢慢松开手,婉儿不停喘息咳嗽,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依拉洪,瞧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以为眼前男子仍是念着自己旧情,不由心生一丝希望,却听依拉洪道:“王妃,她便jiāo给你了。” 说罢转身便走,婉儿一声悲呼,扑上去跪在地上,泣道:“婉儿十恶不赦,求可汗亲手杀了婉儿!” 依拉洪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便去了。 婉儿眼瞧他出屋,面如死灰,只听萨茹拉冷喝道:“莫尔哈特与你有何怨仇,你要这般害他?” 婉儿怔了一下,知道依拉洪从此再不会见自己,心灰意冷之下,便一刻也不愿再活在这世上,她仰天大笑,一边便站了起来,萨茹拉以为她会苦苦求自己饶她不死,却见她这般模样,那笑声更是凄凉诡异,只听得全身一阵汗毛倒立。 末了只听婉儿娇声笑道:“莫尔哈特已然死了,你怨我恨我也已晚了,倒不如立时便杀了我吧!婉儿到yīn间见到他,会将王妃一番心意告诉他的!” 萨茹拉冷笑道:“你想死?我偏不给你个痛快!你快说,你为何要害他?” 那张怒容不掩其娇媚,婉儿转头怔怔瞧了一眼,恨道:“你不过投胎生得好,竟嫁给可汗做王妃!你这模样,在长安卖给我做丫头也不配!” 萨茹拉一怔,见她满面妒色,恍然大悟,当下冷笑道:“你妒忌我嫁给可汗,所以想要害的人是我?哼,你这长安歌妓,不过供人取乐,可汗怎会喜欢你?” 婉儿恼道:“可汗嫌我卑贱倒也罢了!偏那莫尔哈特是什么东西,竟也瞧不上我!” 萨茹拉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婉儿自负于自己美貌,想勾引莫尔哈特被拒,便以为是自己奇耻大辱,一直怀恨在心,终于施计报复令他自尽。 婉儿轻蔑一笑,又道:“莫尔哈特瞎了眼,瞧不见我这只凤凰,却喜欢你这样的花喜鹊,真是活该!” 萨茹拉怒极,大喝一声:“住嘴!” 婉儿听她那声音,已知她恨极自己必立时要杀了自己,心中非但不怕,反倒觉一阵快意,不由又仰天大笑起来。 应儿听得直在门口瑟瑟发抖,哭作一团,只听萨茹拉咬牙道:“好,你自负长得美!我且毁了它,瞧你日后还说不说自己是只凤凰!” ☆、归去来兮 这日清晨,婉儿醒来,眼未睁开,眉头先蹙了再蹙,接连三日来,她都做着同样的一个恶梦,梦见一柄利刃,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花容月貌的脸庞上划了十几刀,那锥心彻骨般的疼痛让她一次又一次尖叫着醒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残桌败椅,一片狼藉,婉儿心头一惊,自己又做梦了! 正思忖着,却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婉儿下意识地用手抚摸脸庞,只觉本该光滑如丝缎感的触觉无影无踪,却恰似摸到一只奇丑无比的癞□□,冰凉而又凹凸不平。 婉儿顿时心头一紧,从指尖到全身似被冰水浇透一般,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跳下炕去,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便跌跌撞撞地向桌上那面铜镜扑了过去。 只见镜中现出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来,那脸上满是横七竖八如蚯蚓般的疤痕,如鬼似魅,令人毛骨悚然。 婉儿“啊”的一声惨呼,将手中铜镜猛然摔了出去,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那镜子被摔在墙上,又“咣当”一声摔落在地上,仰面朝天,冷冷地瞧着镜中惊恐万分的婉儿。 便在此时,门一下开了,应儿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只残了一片的木碗,碗中搁着一只馕,她进门见到地上婉儿,将木碗往桌上一搁,忙去扶她。 婉儿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指着镜子颤声问道:“你告诉我,那镜子里的人是谁?” 应儿低下头去,啜泣道:“小姐,已经三日了!” 婉儿大吃一惊,奋力挣脱应儿的手,又想扑过去捡那地上的镜子,应儿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道:“小姐,咱们认命吧!” “不,不可能!”婉儿四下一顾,心里空空的,于是便拼了全身的力抓扯自己的头发,应儿拦腰抱着她,听她口中语无lún次地叫嚷着,眼前看见千丝万缕从婉儿头上飘落下来,忙又手忙脚乱地去抓她的手,口中哭喊道:“小姐,求你别这样!” 婉儿终于精疲力竭,身子软软倚在应儿怀里,半晌,她推开应儿,瞪着她问道:“你这蠢货,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 应儿哭道:“小姐要应儿去哪里?” 婉儿冷冷一笑,咬牙道:“回长安去!” 应儿道:“应儿回去能做什么?” 婉儿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地盯着墙上那残破不堪的窗,清晨的一缕阳光从那里洒进屋,让她一时头晕目眩。 半晌,婉儿似梦呓一般低声道:“回去能做什么?你把你自己卖给花满楼,到八月十五日中秋夜,便会有一个长相极美的富家公子花重金为你赎身!” 说罢她便仰天大笑起来,应儿心头一阵悲凉,见她此时这半疯半癫的模样,心头不觉害怕起来,她不敢言语,只得紧紧抱住婉儿,生怕自己一松手婉儿便要将这屋中的炕也毁掉。 婉儿大笑不止,半晌才止住,忽而又柔声问道:“应儿,朱公子呢?” 那声音温柔婉转,一如从前花满楼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头牌花魁,应儿泣道:“可汗昨日带着大军走了。” “什么,他走了?”婉儿推开应儿,疑道,“公子没跟婉儿说一声便走了么?” 应儿泣道:“吴越早已回到长安,前夜嫁给了那个叫少丹的小子!” 婉儿一怔,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应儿不语,婉儿不知她这几日到处觅食,受尽冷落羞辱,婉儿见她低头不语,自己想了一想,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拍着手道:“妹妹到底还是没有嫁给公子,婉儿心头真是欢喜!” 她脸现欢喜之色,随即却又脸色一变,黯然低声道:“公子对妹妹还未死心,准是听到消息,赶去想把她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声音到后头,细不可闻,应儿抱着她,瞧着这昔日花朵一般的人儿落到如今这下场,不由悲从中来,想要放声痛哭却又不敢。 主仆二人便这般跪在地上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应儿道:“小姐,你两日未进一粒米,今日我好不容易寻了些吃的来,小姐吃一点可好?” 桌上那只馕,颜色发黑,也不知是放了好几日的东西,婉儿转头怔怔瞧了一眼,点头道:“是有些饿了,应儿,你也饿了,咱们两人一起将它分着吃了罢!” 应儿见婉儿终于平静下来肯吃东西,心中大喜,忙擦擦眼泪,道:“好,我再去寻些水来。” 往日吃馕,两人皆就着nǎi,可眼下哪里还有nǎi?应儿扶婉儿在桌边坐下,出门去用碗取了些水来。 两人坐在桌旁,婉儿伸手将馕撕下一块递给应儿,道:“给你。” 应儿不敢接,道:“小姐先吃!” 婉儿执意不肯,应儿无奈,只好接下,含泪咬下一口,那馕干涩无比,应儿和着泪水勉强吞下,只见婉儿自己用手撕下一块,又扯下一缕,放入口中,仔细咀嚼起来。 只听婉儿说道:“我记得那年第一次见你,天很冷!” 那日扬州下雪,婉儿在屋中陪着老鸨烤ròu串吃,忽然见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孩进来。那小姑娘着一身单衣,大雪天里只穿了一双草鞋,冻得瑟瑟发抖,一双眼睛惊恐打量屋中老鸨与婉儿,看到婉儿手中的ròu串,便再也挪不开了。 老鸨打量小姑娘一眼,慢慢开口道:“就这货色,还要我十两银子?” 男人陪笑道:“妈妈若嫌多,横竖开个价。” 老鸨摇摇头,道:“我这儿的姑娘,都是一等一挑出的,你把她卖到别处去吧!” 男人甚是沮丧,见老鸨态度决然,只好推那女孩向门口走去,那女孩走了几步,回头瞧婉儿一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央道:“求小姐发发慈悲,把我买下来当丫头吧,应儿从此做牛做马,伺候小姐一辈子。” 婉儿那日心情好,听女孩口齿倒也伶俐,便向老鸨笑道:“好妈妈,服侍我的那两个婆子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妈妈花点钱买了她给我使唤行么?” 老鸨视婉儿如摇钱树,哪会违拗她这些小事,当下自然一口应允,以五两银子将应儿买了下来,从此应儿便成了婉儿的丫头。 应儿眼圈一红,低声道:“若不是小姐菩萨心肠买下应儿,应儿如今不知是何等悲惨模样。” 婉儿笑道:“指不定被卖到隔壁做小姐,有公子瞧中你,早为你赎了身娶了你呢!” 应儿摇头道:“应儿命苦,只怕早被卖到破窑里,早被男人糟蹋得不chéng rén样。” 婉儿轻轻一笑,又咬了一口馕,慢慢说道:“应儿,你说我命中注定要低人一等么?若一寻常女子,清清白白,模样生得纵是难看些,也合该比我强么?” 应儿低下头去,半晌才道:“小姐菩萨心肠,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婉儿凄然一笑,道:“如今我这模样,哪个男人还会正眼瞧我一眼啊?” 应儿见她伤心,忙催道:“小姐多吃一些!” 婉儿摇头叹息,良久无语,两人默默吃了半张馕,婉儿又轻声道:“应儿,如今你跟着我,连口饭也吃不上,心里可恨我?” 应儿被她买下,后随她去了长安花满楼,又千里迢迢来到这偏僻之隅,一路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头。应儿却摇头道:“一辈子跟着小姐,伺候小姐,是应儿福气!” 婉儿听到这话,便放下手中未吃完的馕,转过身子,伸手捧住应儿一张脸,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我从未仔细瞧过你的模样。” 说罢便向那张脸仔细瞧去。 两人朝夕相处,婉儿自负美貌,一般人连正眼也不瞧一次,应儿姿色平平,她更不放在眼中。 可此时在婉儿眼中,应儿白白净净,清清秀秀,虽不施粉黛,却美得格外夺人心魄,比起那吴越、萨茹拉,不知要美上千倍万倍。 应儿面对面与婉儿相视,瞧着她那一张千疮百孔的脸,实在让人不忍直视,唯那一双秋水大眼,仍一如往昔般美丽动人,只是那眼中泪水横溢,更显无比楚楚可怜。 婉儿叹道:“应儿,我今日才知,原来你长得这么美!” 应儿心中一酸,道:“若能用应儿xìng命换小姐从前容颜,应儿也甘心情愿。” 婉儿摇头浅笑,道:“真是个傻丫头,你只有一条命,你给了我,还能活么?” 说罢又轻轻摇摇头,低声续道:“便算老天爷能还我容颜,公子他也再不会喜欢我了。” 说到这里,她便慢慢解开衣衫,从里面贴身的小衣里取出一块老坑起莹光白地青翡翠玉佩来,在手中轻轻抚蹭,道:“如今我这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只这块玉佩了。” 婉儿仓促之间从长安被带到这里,身上所带值钱的珠宝玉饰不多,依拉洪期间并无太多赏赐,她为了打点关系,买到情报,已渐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一一当掉。 那玉佩莹莹生辉,带着婉儿体温,放在手中透着丝丝暖意。婉儿拿着百般抚摸,久久凝望,半晌才低声道:“这玉佩是公子第一次与婉儿在一起时送我的。” 那也是个中秋月圆之夜,婉儿长袖善舞,台下有人打赏,一赏便是五百两纹银,全场一片哗然。婉儿愕然站在台上,双眸与那双黑眸相遇,从此便陷了进去。 那夜花好月圆,粉帐飘香,婉儿怔怔瞧着手中玉佩,眼中闪着奇异光芒,喃喃道:“公子说婉儿柔弱无骨,恨不能把婉儿揉碎了吃进嘴里去。” 可吴越一出台,依拉洪却送出十倍银子,婉儿想起此事,眼神迅速黯淡无光,转身慢慢将缠着那玉佩的金缕丝带挂到应儿脖上,道:“好妹妹,如今我才知这世上,你才是我最亲之人。” 应儿心中一痛,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应儿不能要小姐最心爱之物。” 说罢便去摘那玉佩,婉儿叹道:“如今公子弃我如草芥,这玉佩我瞧着倒伤心。” 她dàng开应儿的手,又道:“你去院中替我摘些胭脂花来。” 婉儿爱美,自来胭脂水粉不离身,偏那日离开长安时,并未带上,到了回鹘,又嫌回鹘国内买不到上等胭脂,便命应儿在院中种下胭脂花,待花开后便摘下来自己做一盒。 应儿不敢违拗,只得应道:“好,应儿这便去给小姐摘些花来。”说罢便匆匆去了。 夏日回鹘昼长夜短,院中胭脂花开得正好,只见殷红一片,应儿小心摘下一些,放入衣兜中,又返回婉儿屋去。 婉儿将花瓣取出放入一只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3 章 ,应儿忙道:“小姐,我来。” 婉儿摇摇头,自己将它细细捣了,取汁水来,用一块白帛细细滤了,放到一旁。 然后又坐到桌边,拿出那把鹊闹春梅小木梳细细地梳起头来。 应儿道:“小姐,我来梳!” 婉儿摇摇头,将她手轻轻拂开,道:“平日都是你替我梳,你也累了,且上坑上坐着,今日我自己来。” 应儿哪里敢坐,只得应了一声,垂手站在一旁。只见婉儿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过不多时,原先那一团乱七八糟的头发已如黑瀑般垂落在她腰际。 只听婉儿问道:“你说我这头发长得好么?” 婉儿头发乌黑亮丽,应儿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她自己又道:“原先我并不爱留得太长,嫌打理麻烦,有一日听见戏里男子说词,说什么‘只待你长发及腰,我便娶你过门’,我便想,若我长发及腰,指不定公子也会娶了我。好妹妹,你说我傻不傻?” 应儿哽咽道:“小姐别再说了。” 婉儿轻轻又叹口气,细细地将自己长发梳成一个同心髻,取过一支发簪别上,低声又道:“公子第一次见婉儿,婉儿便梳了这个发髻,公子连连夸赞了好几次呢!” 那惨白的脸上蓦地腾起一层红晕来,应儿心酸不已,低头不敢说话,瞧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瞧着自己头发来。 婉儿瞧了一会,将那碾成花泥的胭脂花取来,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可等不到做成胭脂了,只好凑合了。” 应儿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忙道:“小姐,这花泥如何使得,横竖不过等一日,那胭脂便干了。” 婉儿瞧她一眼,微笑道:“你那屋里,还有水粉么?” 应儿只得回自己屋中,寻了半日,总算找出从前婉儿不要随手赏给她的一盒水粉来。 婉儿打开盒子,怔怔瞧了半晌,才用指甲挑出一大块来,朝脸上细细匀去。 只见那铜镜中千沟万壑一张容颜被厚厚一层水粉涂上,又渐渐美丽起来,只隐隐露出一条条痕迹来。 婉儿唇边不觉漾起一丝笑来,又挑出一些胭脂花泥,细细地抹在两颊和唇上。 过不多时,那镜中之人便又添三分娇媚来,婉儿拿起黛笔,将自己两弯细长眉毛勾勒一番,又打开抽屉,从最里面取出一只小匣,从里面取出一只薄如蝉翼的花钿来贴在额间。 应儿认出那是离开长安那日婉儿贴在额间之物,至后却再未见过,当下笑道:“原来小姐没丢这东西?应儿还找了好几日呢!” 婉儿对着镜子嫣然一笑,道:“顺平府所出花钿,天下第一,公子当日为买它,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应儿见她念念不忘便是依拉洪,忍不住想岔开话头,可唇只张了一张,便将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婉儿将头脸收拾齐整,对应儿道:“好妹妹,将那件长安穿来的衣服取来。” 花魁婉儿的衣裳出自大唐一流师傅之手,那虽是件平日常服,却是大红牡丹撮晕宫锦所制,应儿取出,只见衣裳如新,所绣红花灿灿,朵朵若有芳香,不由怔了一怔,捧着它呆在那里。 婉儿笑道:“好妹妹,还不拿过来。” 应儿只得应了一声,一如从前一般伺候她换上衣衫,婉儿身子轻轻一旋,在屋中转了个圈,娇声笑道:“好妹子,你说我今日像不像个新娘?” 应儿忽觉不祥之感更甚,脸色变了一变,低声道:“小姐” 婉儿自又浅笑道:“只是少了张喜帕,唉,如今却上哪里去弄一张红帕子呢?” 她口中说着,对着镜子远远又瞧了一眼,那镜中美人眼波流转,似心中有千般柔情,万般爱意要诉一般。 忽而心中想起那日在百花园里道士所说的话,婉儿心中恍然大悟,口中喃喃道:“东也是妃,相也是妃,对,原来是这样!” 应儿自不懂婉儿心事,正惴惴不安,却陡见婉儿唇边溢出一丝鲜血来。 应儿大惊失色,叫道:“小姐,你、你” 婉儿回头惨然道:“好妹妹,那日阿克木苏那头肥猪随手赏你一块金子,你忘了拿,我随手扔到这屉中,我俩都忘了……” 她身子一歪,便向地上倒去。 应儿大惊,抢上去搂住她,大声悲哭起来,叫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小姐何至于此?殿下迟早会知道小姐对他的心意!” 婉儿此时已气若游丝,鲜血汩汩从口中冒出,她拼尽全身力气摇摇头,勉强道:“好妹妹,劳烦你替我做最后一件事。” 应儿泪如雨下,不能言语,只能点点头,婉儿轻声道:“你把我葬到王宫后那山林里去,公子时常会去那里,婉儿还可以再见到他……”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字落下,那手也落了下去,一双美丽大眼却兀自睁着,似还想等着再见那伊人最后一眼。 ☆、镇国之宝 这日八月初二,长安城内家家悬彩,户户腾欢,正是宣宗皇帝爱子齐王少丹大喜之日。皇上得此佳儿媳fù,大赦天下,并令一年内免四税,减盐赋,天下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无不为齐王与齐王妃祈福。 皇上赏赐自不必说,诏告天下,齐王李少丹以天下百姓为重,以社稷江山为先,西征藉口,以二千官兵之力退回鹘二十万大军,尽君臣父子之责,令天下男子效之。 少丹北上替太子求亲之时,皇上便命人将留园修葺一新,他求亲不成,铩羽而归,本以为父皇会责骂自己一顿,不想皇上只叹了口气,说自来福祸相依,不必强求,更令少丹反倒不安。 皇上一面令武将们着手准备随时迎战,一面令少丹与吴越完婚。少丹一回长安自是在留园住下,吴越却被接到大明宫公主园内住下。 自婚讯传开以来,朝中文武大臣、长安王孙贵胄,此时见齐王得盛宠,无不纷至沓来送上厚礼,留园每日前来朝贺之人如过江之鲫,齐王府内每日骈肩累足,无一时消停,少丹虽是忙前忙后,却不亦乐乎,一想到要娶吴越过门,便喜从心来。 只是自吴越进公主园后便不得再见,每日相思之苦自不必说,也只得暂且忍住。 这晚入夜,留园内明灯高悬,亮若白昼,但见一shè戳灯从坊口一直摆放到留园内,庭中院内树上尽是风灯、羊角灯高悬。 这一日少丹已是坐立不安,只盼着立时便看见那八人大轿抬进来,桃儿见他心神不宁,两眼瞧着院门,便笑道:“殿下,时辰尚早,王妃还要再向皇上皇后谢恩辞行,戌时两刻才从宫里出来,只怕要过了亥时才能到呢。” 少丹笑道:“是啊!”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忍不住唉声叹气一番。 好容易挨到亥时,才听到悠悠传来丝竹声,少丹大喜,哪里还能坐住,从罗汉床上一跃而起,向门口奔去。 屋中桃儿并一群丫鬟婆子慌忙在后头一迭声地叫唤:“殿下,不可出大门!”少丹哪里肯听,几步便跃到大门口,门口一溜太监小厮,见到他纷纷行礼,少丹口中胡乱嗯嗯应付,一双眼望穿秋水,只眼巴巴地瞧着来路。 远远只见两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骑至王府门前,两名太监翻身下马,将马赶走,垂手而立,站在府前。 又过了半柱香,又来两匹马,上面仍下来两个太监,将马赶走站在离先前两个太监五十尺外垂手而立。 如此前后共来八名太监,又过良久良久,终于听到丝竹声渐近,少丹远远望见一顶大红轿子出现在坊墙尽头,一颗心怦怦乱跳,只得紧紧抿住唇,以免心从口中蹦将出来。 那八人大轿款款而来,一路八个宫女在轿前撒花,一时花香满路,落英缤纷。少丹怔了一怔,便想赶上前去,几名太监忙拦住他,喜婆忙声道:“殿下,王妃未落轿!” 少丹嘿嘿笑道:“小王倒忘了。” 轿子送到王府门口停下,一旁换上府中八名仆从,将轿子重新抬起,少丹喜滋滋地随在一旁进了大门,一直走过影壁,轿子这才停住。 桃儿上前打起轿帘,里面伸出一只皓如白雪的手来,只见十指纤纤,若削葱根,赫然一只迦南木龙凤呈祥手镯套在手腕上,少丹一见之下,眼眶不觉红了一红,一时竟怔在那里。 喜婆见他一动不动,忙拼命使眼色,笑道:“殿下候了一日,怎这时反倒呆住了?” 桃儿也轻咳一声,少丹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扶住那手,牵吴越走下轿来,只听得鼓乐喧天,笙歌鼎沸,漫天星空里洒下如雨花瓣来。 少丹牵着那温润小手,心中只叹道,人生而当此境,夫复何求? 两人一步步走入厅中,忽听身后一名太监声音传来:“圣旨到!请齐王与齐王妃接旨!” 管家忙命人摆上香案,焚上香炉,少丹与吴越双双跪下,那太监展开黄帛锦轴,一本正经地念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令朕得此一子,齐王聪慧孝顺,有治国安邦之功,齐王妃温良娴熟,宜室宜家” 那诏书甚长,通篇褒扬祝福之词,少丹自觉并未立甚大功,却被父皇如此夸赞,心中又是感动又颇为惭愧。 两人谢隆恩后接过圣旨,只听那太监又笑道:“殿下,皇上还有一件宝物相赐。” 两人又行礼谢恩,那太监将手一挥,四人合力抬着一架屏风似的东西过来,将它放在大厅的正北处,太监走上前将罩在上面的黄锦揭开,果见里面是一座chā屏,高不过两尺有余,宽只近半丈。 少丹一见那chā屏,不觉一怔,只见那chā屏乃是翡翠所制,上面九条翠绿巨龙,在白茫茫的云海中恣意翻腾,整副chā屏气势磅礴。 那太监走上前,低声笑道:“龙跃云海,四海升平,皇上将此物赐予齐王,齐王前途未可限量啊!奴才先给齐王道喜了!” 大明宫宝物芳华,举不可举,却见翡翠四宝为上,一件是摆件,名曰:“岱岳奇观”,一件是花熏,名曰:“含香聚瑞,”一件是花篮,名曰:“群芳揽胜,”第四件便是这chā屏,名曰:“四海腾欢。” 四件价值连城,堪称国宝,独这“四海腾欢”更是稀世之物,乃是出自各玉雕名家,花整整六年精雕细刻而成,是皇上最心爱之物,自登基后便置于宣政殿内,从未离开。 不想皇上竟将此物赐予少丹,少丹心中咯噔一下,隐隐不安,当下却不敢有所表露,只得与吴越磕头谢恩,这才站起身来。 那太监又笑道:“今日齐王大婚,奴才给殿下与王妃贺喜!”说罢磕头行礼,起身将手一挥,一名小太监递上礼单,太监接过恭恭敬敬呈给少丹道:“奴才备得薄礼一份,望殿下笑纳!” 少丹知道无法推诿,只得与他客套两句,命人领宫里来的宫女下去领赏吃酒,那太监倒也是识趣 ,再谢过恩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少丹转头,瞧着顶着大红喜帕的吴越,伸手又握着她手,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要是说,刚开口唤了声“妹子”,便又听见一人高声报道:“太子殿下到!” 随即便见太子大步走了过来,少丹忙牵着吴越上前行礼,太子笑道“恭喜恭喜!” 少丹一脸掩不住的灿烂得意,揖手道:“哥哥快进屋去,今晚咱们喝个痛快!” 太子摇头道:“弟弟今日若醉了,弟妹不怪我么?” 红帕底下的人微微摆首,却不言语,少丹对桃儿道:“扶王妃先进去罢!” 桃儿应诺,扶着吴越向卧室房走去。太子见少丹两眼含笑,直随着吴越倩影,笑道:“你大婚,我这个做哥哥的无以为表,思前想后,又不好意思不来见你,只好涂鸦一副字,聊表心意。” 太子早差人送上厚礼,少丹笑道:“哥哥送了重礼怎忘了?” 太子笑道:“那些东西弟弟不稀罕,我知道,我也不稀罕!” 说罢亲自取了一副字轴来,少丹双手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道,“五铢钱串同心结,百和香熏伴枕眠。今夜有雨不入梦,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字力透纸背,笔走龙蛇,浑然大气,少丹连声赞道:“哥哥书法直追王柳,多谢多谢!” 说罢深深一鞠,太子笑道:“今日你是新郎官,只管取笑我罢,今日我且不和你理论!” 说笑间太子瞥见那座chā屏,怔了一怔,笑道:“今日我去父皇那里,不见了它,想不到父皇把它赐给了弟弟。” 少丹心中自是又咯噔一下,忖道:“他待我倒是真心诚意,只怕有小人别有用心,若挑拨我俩,明日他便会对我起戒心。”当下不由大为尴尬。 太子见他眉头微蹙,已瞧出他心中不安,握着他手低声道:“我有你这个弟弟便好,父皇若改立太子,哥哥我不会有半点怨言!” 自古以来为夺帝位往往手足相残,哪有人甘心拱手相让,少丹大吃一惊,忙道:“哥哥贤明,远胜我百倍千倍,父皇断不会有此念头,若有人故意拿此物生事,我明日便将此物还给父皇。若少丹心口不一,愿老天降罪于我,教我不得好死!” 太子笑道:“你我兄弟二人同心,何惧外人胡言乱语,我今日只跟你说一句实话,我这辈子,有你这个弟弟,便已心满意足,你若不信,迟早有一日你会明白。” 太子双眸明亮,全无虚情假意,少丹心中暖意顿生,几yù滴下泪来,今日娶了吴越,又有如此兄长爱护,只令他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一时欢心鼓舞,竟哽咽不语。 太子见他眼角潮湿,笑道:“你得了我的书,还不满意么?”说罢便伸手去推他。 少丹忸怩道:“我再陪会哥哥。” 太子大笑道:“你今晚洞房花烛,不陪新娘子,陪我做什么?”说罢不觉得朝东厢房瞥了一眼,又道:“你只管去,我去小雨屋里坐坐便走。” 少丹笑道:“那弟弟去了!” 太子一笑,少丹转身向楼上飞奔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4 章 去。 ☆、齐王大婚 二楼卧房早已布置一新,从前家具摆件皆撤下换上新物,少丹推开门,只见一张紫檀大床边上端正坐了个女子,披璀璨之嫁衣,珥华琚之瑶碧,头上一方喜帕,令人不可见其容,却让人一见便感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少丹立在门口怔望着那人,只听许多人齐道:“奴婢奴才祝齐王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少丹这才发现站了满满一群人,不由唬了一跳,只见桃儿笑吟道:“桃儿祝殿下与王妃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少丹脸上一红,笑道:“好桃儿,谢谢你。”两眼仍向床上新娘子瞧去,只见她仍默不做声,只将头微微点了一点,当下便笑道:“这几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去歇息吧!管家,给每人发二十两银子买酒喝!” 众人素喜少丹待人敦厚,从未责罚过下人,今日又得他二十两银子,自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各自出去。 一时房中寂寂无声,唯桌上一对大红蜡烛火苗跳跃。 此时屋外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照在院中一丛楠竹上,竹影透过棂格窗,投shè到墙上,只见枝叶偶尔婆娑轻舞,恰似一副活了的水墨图画。 那画下坐着一人,身着大红嫁衣,头顶一张喜帕,明艳不可直视,少丹立在屋中,只觉如坠仙境,半晌怔怔不语。 屋中两人始终无人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少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瞧着身边新娘子,兀自云里雾里一般,慢慢伸出手去将那新娘子的手轻轻握住,半晌才道:“妹子,我” 儿时记忆涌入他脑中,似便在昨日发生一般,少丹想同她讲述自己别后十年的牵挂,却又觉脑中空dàngdàng的,不知如何开口。 新娘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少丹身旁,也无半点言语,少丹侧身望着她,半晌才续道:“妹子,我欢喜得紧,你呢?” 新娘子却不说话,少丹忖道:“我真傻,妹子嫁给我,自然害羞,怎会开口。” 却见那蒙着红帕的头微微点了点,少丹大喜,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又道:“妹子,我这辈子再没有其他想法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吴越一直顶着这红盖头,定是难受憋闷得紧,当下又笑道:“妹子,我可真是欢喜过头了,你也不提醒我,我早该为你揭去这红盖头的。” 说罢便伸手去揭那盖头。 喜帕慢慢揭去,只见一张清秀绝俗的脸蛋现了出来。凤冠霞帔下,这张俏脸上满是泪水,将一层胭脂冲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惨白的脸蛋。 少丹怔住,问道:“妹子,你为何哭了?” 吴越不语,两只小手绞住身上的大红缎子的衣裙,少丹咬唇又问道:“嫁给我,妹子心中不欢喜么?” 吴越哪能开口,她低着头,艰难摇头,轻声道:“不,我心里欢喜得紧。” 少丹怔道,妹子向来害羞,何况嫁人,难免心里紧张。当下便伸手揽过吴越肩来,用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想要去亲吻她。 吴越全身一抖,抬头匆匆一瞥少丹,又慌忙垂下眼睑去。 那双眼中哪有半点做新娘的喜悦,一双眸子中尽是惊慌无奈,瞧得少丹心头大怔,只觉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揭开盖头见到那张泪脸,便料到吴越心中还念着那人,这念头一冒入脑中,便如dú蛇咬住一般,yù罢不能,却又在心中忖道,不会的,妹子若还想着他,又怎会答应嫁给我,若还想着他,那日便该离我而去。 可怀中之人虽如一只温顺小猫,眼神却真真切切告诉少丹,原来妹子心中仍是放不下他。 少丹轻轻叹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往吴越脸上拭去。 手帕轻拂,可那眼泪却一滴滴滚了出来,哪里擦得干抹得净,少丹不觉悲从中来,呆了一呆,半晌才道:“妹子,我待你的心,不输他半点,从今往后,只教我活着一日,便把你捧在手里,含在口中,放在心里,不教你受半点委屈。” 吴越含泪,勉强应道:“少丹哥哥,我明白。” 为何自己大婚之日,心中脑中反反复复纠结的,仍然是他?吴越心中酸楚,只想将那高鼻深目之人从自己心中赶走,却哪里能够,耳边反反复复只想着那人一句话:“越儿,我不许你嫁与他人!” 早知做人如此艰辛,早日今日如此痛苦,那年中秋便该死去,也不受这世上最苦最愁之事的牵绊。 吴越泣道:“少丹哥哥,我心头好苦!” 幼时受了委屈,吴越便一头扎入少丹怀中痛哭,此时在她心里,这个做自己丈夫的男子,仍是那个替自己扎小辫,抓麻雀,摘柿子的哥哥。 少丹拥她入怀,一手轻轻拂她背脊,开口道:“妹子” 一语未必,只听窗格“砰”的一声响,一条人影飞一般扑向吴越,少丹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利剑直刺吴越背心。 说时迟那时快,少丹拦住吴越的腰,一手在床沿上一摁,两人身子腾空而起,躲过那一剑。 却见那道寒光一转,仍不依不饶得向吴越刺去,吴越不明就里,不知为何少丹抱着自己便向屋中地上滚去,只“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少丹心头大怒,也不知自己得罪何人,竟敢在新婚之夜前来行刺,他想瞧来者何人,可那人身手极快,远在自己之上,只在一瞬之间,便已刷刷连刺三剑,哪里看得清来者是谁! 初时他怀疑刺客是皇后派来,可那剑剑剑刺向吴越,半毫不想伤自己,正大惑不解,却听那人喝道:“吴越,我杀了你!” 一语未落,一剑又出,吴越猝不及防,低低一声惊呼,少丹手无寸铁,只得抱起吴越奋起一跃,将那剑躲开。 那人一开口,少丹虽仍未见到那人面孔,却已知道是谁,当下喝道:“小雨,你疯了么?” 只见屋中立了一个梳着双髻的俊俏少女,手执长剑,怒容满面,一双杏仁眼恨恨地瞪着吴越,听到少丹说话,也不理他,又喝道:“吴越,你为何三心两意,见一个爱一个?” 吴越此时惊魂未定,倚在少丹怀中惊惶地瞧向小雨,开口道:“小雨姐姐,我” 小雨冷声道:“是不是皇上逼你嫁他?” 吴越轻轻摇头,而后低下头去,少丹在一旁一迭声叫道:“不是!自然不是!你快放下剑再说!” 那青剑闪着寒光,一见便是把断金削玉的宝器,少丹不知小雨为何如此,却生怕她一个失手伤了吴越,当下将吴越紧紧拥在怀中,一面大声叫小雨收剑。 小雨怒容更甚,喝道:“你既爱的是回蛮子。为何不好好呆在回鹘,又跑回长安做甚么?” 吴越听到“回蛮子”,心头一痛,眉头紧蹙,却不说话,只听少丹又一迭声叫起来:“小雨,你快放下剑,好端端的,为何要这般吓唬妹子!” 小雨听到“妹子”二字,勃然大怒,道:“我哪里想吓唬她,我今日便要杀了她!” 说罢长剑一拔,便直直向吴越咽喉刺去,少丹见这一剑来势急速,要躲已是来不及,当下将吴越望自己身后一送,挺身挡下剑锋。 那剑在离他胸口半寸处止住,剑尖仍是嗡嗡作声,小雨杏眼圆睁,道:“你让开!” 少丹见她眼中隐隐有泪光,瞧自己的眼神与从前竟大为不同,不由心中一凛,忖道:“莫不是小雨竟对我有意?” 她聪颖过人,见小雨神色心里便已了然,却不敢冒然开口,呆了一呆,才道:“小雨,我一直将你当妹子!” 小雨一怔,怒道:“你一直说她是你的妹子,如今却说我也是你的妹子?你心中到底爱的是谁?” 少丹心中叫苦不迭,看来果然她对自己已暗生情愫,自己一心扑在吴越身上,竟半点没有察觉。 他脸生苦笑,正寻思如何开口,只听小雨恼道:“我与你从小一个碗里吃饭,小时在一张床上睡觉,长大一起上山打猎采yào,我心里早已当你是我,我” 她顿了顿,指着吴越道:“今日你为何娶的是她?” 小雨xìng子直爽淳朴,心直口快,此时嫉妒jiāo积,心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那“丈夫”二字,仍羞涩难以启齿。 吴越兰心蕙质,早便猜出小雨心思,此时见她一柄长剑仍挺在半空,当下轻声唤道:“小雨姐姐” 小雨喝道:“我不是你姐姐,别叫我姐姐!” 少丹从未见她今日这般怒容,心中又气又惧,叫道:“小雨妹子!” 小雨喝道:“我不是你的妹子,她才是!” 她想起自己为吴越甘冒奇险夜遁皇宫,又为她拔dú疗伤,若不是自己,她九条命也没了,可偏偏这口口声声叫自己姐姐的女子,今日便嫁给少丹,教她如何不恨? “那日你给我讲《氓》我便说过,谁抢我心爱之人,我便杀了她!”小雨怒视吴越,恨道,“枉我一心待你,你却如此待我?” ☆、海誓山盟 吴越百口莫辩,只觉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她曾问过小雨,可有心上人,可小雨当时并不知自己已深深爱着少丹,哈哈一笑而过。 想要解释,却也知徒劳,吴越咬唇,轻声道:“好,你若恨我,便杀了我罢!” 小雨与少丹从小一起长大,嘻嘻哈哈,亲密无间,猛听到少丹要与吴越成亲,只觉天要塌下来一般,这才知自己爱少丹,早已深入骨髓,无可救yào。 不料吴越竟不惧自己,只见她说完便从少丹身后站了出来。小雨一怔,咬牙道:“好,我不杀你也罢,你速速离开这里,不许与他成亲!” 吴越一怔,自己与少丹是皇上赐婚,已拜过天地,怎能说不成亲便不成亲? 只听少丹陪笑道:“小雨,是父皇令我俩成亲,圣旨怎可违抗?” 小雨怒道:“你这般说,仍是逼我杀了她?” 说罢又一剑挥向吴越,少丹只得反手一把抱住吴越,就地一滚,滚开三尺,一面大声道:“小雨,杀人者偿命,你不怕死么? 小雨道:“我有皇上赐的扳指,可免死罪!” 她口中一面说,手却不停歇,一剑未中,便飞身向两人扑去,少丹抱着吴越在地上来回翻滚,吴越起先心中大惧,后来倒也不怕起来,只想着,若让小雨一剑刺死自己,倒要感谢于她。 偏偏少丹紧紧搂着自己,吴越只觉得身不由己,只觉那剑光带着一股寒气每每只与自己擦身而过。 少丹哪知吴越心如死灰,无视生死,每每小雨刺出一剑,便会出一层冷汗,五六招躲过,背已湿透,只恨小雨出招太快,自己不及取件东西来挡。 此时两人已退至墙角,只见小雨一声娇叱,长剑又刺出,少丹情急之下,只得随手抄起一根凳子,只听“卡啦”一声响,那只沉甸甸的紫檀海棠式开光坐墩竟被生生劈成两半。 少丹只惊得全身三万六千根汗毛一齐倒立起来,小雨出手如此狠辣,势如破竹,看来不杀掉吴越定不会善罢甘休。 小雨却顾不得多想,刷刷连刺三剑,少丹手挥半截凳子,被小雨一剑砍下去,最后只剩下短短一截握在手中。 小雨见他已无招架之力,冷哼一声,又向吴越刺去,少丹心急如焚,只得向吴越身前挡去。 眼见那剑便如白驹过隙般要刺中少丹咽喉,少丹便将一双眼闭了起来。 剑在离他咽喉寸远处停下,小雨喝道:“你让开!” 少丹睁开眼,道:“小雨,你要杀便杀了我,是我请父皇赐婚。” 小雨先前一心幻想两人是皇上下旨成亲,吴越并不愿嫁少丹,少丹亦不愿娶吴越。 哪知少丹时时处处护着吴越,两次不顾生死替她挡剑,心中不由大为忐忑,可仍是抱了一丝希望,盼着少丹说自己不敢违抗圣旨,又不忍妹子白白死去。 听了这话,小雨脸色霍然一变,颤声道:“果然是你变了心,你,你几时爱上了她?” 少丹回道:“我与妹子分开,我便一直在寻她,那日中秋见到她,我便决心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小雨心中又苦又恼,怒道:“你几次三番撮合她与回蛮子,你还敢说早就爱上她?” 百花园里三人遇见当时的朱禹辰带着婉儿,少丹与朱禹辰冰释前嫌,与他有说有笑。端午朱禹辰来瞧吴越,少丹硬拉着小雨离开,故意让两人独处,小雨想起往事,大声道:“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口口声声叫她妹子,我时时咒骂回蛮子,你还护着他,不让我为难他!” 小雨与朱禹辰起先结下梁子,小雨便想好好收拾他,少丹自得知此人是吴越心上人后,便令小雨不许使坏。 少丹苦笑一声,道:“那时我只是个穷小子,家徒四壁,怎配得上妹子,他长相又好,出手又阔绰,妹子若嫁给他,自然比我强上百倍千倍!” 少丹顿住话,心头黯然忖道:“他为妹子赎了身,便先入为主,若那时我与父皇相认,妹子心里,定然爱的是我!” 屋中烛火跳跃,映着屋内喜气洋洋,小雨瞧着少丹一身大红锦袍,满身富贵逼人,心中一痛,自己曾为住进这气派豪宅高兴好几日,此时再见这屋中高广华床,一屋锦绣,却令她说不出后悔与伤痛。 她身子一颤,手软软地重落下去,她默默的瞧少丹片刻,突然低声道:“这几月,我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少丹一怔,自己出兵去藉口前日,她便不见了踪迹,自己从藉口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突厥,回来不过十来日便奉子成婚。虽是偶有想起小雨,却事情太多,竟不及从前那般牵挂。 当下忙问:“你去了哪里?” 小雨眼圈一红,道:“那日你不愿意带我去打仗,我便负气而去,本来想到藉口等你,走到半路却改了主意。” 她想起说书先生说书,常讲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忽然灵机一动,自己闯入回鹘王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5 章 抓住他们皇帝,逼他们退兵岂不好。 当下她精神大振,仗着自己一身轻功,便直奔回鹘王宫而去,不料到了回鹘王宫,却见到阿克木苏受婉儿挑唆发生宫廷政变,她躲在屋顶上瞧着两帮人打杀一番,亲眼瞧见阿萨兰可汗自刎而亡。 当下心中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该早些动手,却又转念一想,若前线知自己皇上已死,必定无心打仗。 当下随手救出一个侍卫,令他传讯于前线。 此时小雨哪有心情一一道来。只念道:“我从回鹘回来,一路上便听人说你如何英勇,仅千余人便退回鹘二十万大军,若不是我,回鹘人肯退兵么?” 少丹一怔,喜道:“原来是你使出这招围魏救赵,我想了多日都不曾想起。” 吴越听见回鹘可汗已死,心中黯然,忖道“原来那人他是想赶回去救他父皇,却不是为我,也好也好。唉,他们父子情深,心中定然痛苦伤心之极”。 小雨忽而音调一转,变得哽咽起来,道:“我独自一人去,又独自一人回来,在回来路上碰上几个强贼,我一个人打又打不过,伤了一条腿,养了大半月才好,那十几日我一个人,没有饭吃,夜里没有被子盖” 她一路回来尽听到说少丹的好话,心头高兴,却冷不防着了几个毛贼的道,现下想起,只觉得那日孤苦伶仃,凄惨无比,不由呜呜哭了起来。 少丹与她一起长大,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此时见她眼泪满面,心中不觉难过起来,便蔚道:“小雨,如今你已被皇上封为郡主,我明日便请父皇给你找一个品貌俱佳的男子,保管胜我百倍千倍!” 小雨脸色一变,咬牙道:“你不愿娶我,我便杀了你!” 说罢将长剑一抖,便向少丹刺去。 少丹心中一声长叹,他早见吴越新婚之夜泪流满面,便已心灰意冷一大半,此时见长剑气贯长虹般刺来,忖道:“人生不过如此,不如死了清净!” 这般一想,身子竟不避不让,只立在那里。 小雨万料不到他竟不避让,眼见便要shè中他心脏,忙将手指一拔,只听“扑哧”一声,屋中一股血腥之气徒然生起,小雨一剑刺中少丹左臂,鲜红血液汩汩流出。 小雨一惊,心头又痛又怒,喝道:“你为何不躲开!” 少丹咬牙道:“小雨,我的心思,今日便说个明白 。我李少丹今生今世,只爱妹子一人,我这心里,纵是不能娶她为妻,也只爱她一人,今日娶了她,这辈子也便只待她一人好,旁的男人三妻四妾,我却只娶她一人!” 话说的斩钉截铁,分明要令小雨知道,自己断不会娶小雨,日后也不会纳她妾。 小雨一双泪眼闪过一丝绝望,只听少丹又续道:“这条命是当年外公和你捡回来的,如今你恼我恨我,只管拿去便是,你想杀了妹子,我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你今日先杀了我,我死后无知无觉,你再杀了她,我瞧不见,也不会伤心痛苦!” 小雨从未见他如此庄重严肃,她呆了一呆,手中长剑“呛啷”一声掉在地上,返身便向窗外扑去。 少丹手一伸,想要拦她,手到半空,却又缩了回去,只见窗户口人影一闪,小雨便没了踪影。 ☆、别走,留下 小雨奔出留园,只觉一团烈火在心口燃烧,若不找个出口,便要将自己焚尽成灰一般,真是平生从未有过伤痛难言。 她一路沿着坊街狂奔,此时坊门已关,她轻轻一跃,越过坊墙,从此这般几起几纵,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可天大地大,却不知要去何处,小雨在长安城里奔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精疲力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低头瞧见地上黑黝黝的青砖地板,触手一片冰凉,抬头回顾,四下黑沉沉一片,只坊墙一角的长灯生出些许惨淡光亮,更照得四下如洪荒之处一般。 这时远处传来更夫打更之声,前后三下,原来已是三更天。 小雨脑中浑浑噩噩,恨自己怎如此糊涂,竟瞧不出少丹的心思,又恨自己为何连自己心事也不知不晓,没早将自己一腔真情教少丹知道。 正胡思乱想,忽听一阵马蹄声急驰而来,黑夜之中,小雨转头瞥了一眼,也无暇去想为何三更半夜有人在街上乱跑,忽而心中一喜,莫非是少丹放心不下,又来寻自己。 当下急急向那人瞧去,只见高头大马上骑了个青年公子,却是太子。 太子奔到近处,不等马站定便翻身下马,急急向小雨唤道:“小雨” 小雨心中蓦地一阵心酸,想不理他,却瞧见太子脸色大现焦虑,便低低问道“怎么是你” 太子满额满脸是汗,不知是累还是心急,也不知道他骑马寻了多久才寻到此间,他远远见到小雨跪倒在地上,只觉心痛无比,当下伸手便去扶小雨起来。 小雨只觉全身似散了架一般,任由太子将自己轻轻扶起,小雨抬起头,一双眼眸无神地瞧向太子,续道:“你怎么来了?” 原来太子见少丹上楼,自己便去了东厢房,又打发了所有的丫鬟仆从,只自己一人静静坐着喝茶。 正喝了一盏,忽见人影一闪,虽未见人,太子却已料到必是小雨,当下便开门出去,果然见小雨双足一点,已跃上二楼。 太子本想开口唤住她,轻念一想,小雨顽皮,定是想闹洞房去,自己何必扫了她的兴致,当下也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不料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砰砰打了起来,此时洞房花烛,留园中所有人全躲到后院喝酒去了,哪里有人赶来。 太子正想推门劝阻 ,却听见小雨开口,一说话身子便不觉凉了大半截,如同心口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半晌缓不过气,忖道:“原来她喜欢弟弟!” 他僵立在门外,将屋中三人对话听了一清二楚,里面一场生死杀戮,教人惊心动魄,屋外太子回肠九转,却另一番摧心伤痛。 待他瞧见小雨又从窗户外跃出,便想也不想急奔下楼去追。 黑夜之中小雨娇小身躯转瞬便没了踪影,太子心中后悔不迭,身边一个太监仆从也无,哪里来得及调人,他心急如焚,翻身上马便追了上去,心中中默念道:“求老天念我李对小雨一片真情,让我再见她一面。” 他身为太子,即便坊门已关,却出入不费吹灰之力。寻遍大半个长安城,果见一个娇小身躯孤零零缩在坊墙之下,当下心中又惊又喜,只觉生平从未又过这般失而复得的感觉。 太子扶住小雨双臂起来,只觉得她全身无力,似一片随风而落的枯草,若不牢牢抓住,便又要随风而去,一双眸中泪光点点,模样楚楚可怜,心中不觉心痛无比,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 “小雨,你一走几月不见了踪迹,想不到是去了回鹘,”太子开口,柔声道:“我料你得知弟弟成婚,定会赶回来,所以求父皇发了皇榜。” 小雨得知皇上令人蹴鞠,便赶了回来,太子那日便揣测到,小雨是个极喜热闹之人,他求皇上广发皇榜,果然在这晚等到了她。 小雨抬头瞧了太子一眼,见他两眼灼灼,与往日大有异样,不觉一怔,只听太子又道:“这世上,有人默默对你好 ,将你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放在心上,想你所想,做你所做,难道你不知道么?” 小雨一颗心仍在恨着少丹吴越,听太子深情告白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傻傻问道:“谁?” 太子柔声道:“弟弟待你虽好,却只把你当妹子待,我这个人虽不及你们从小一处长大,虽未见过几面,却早已下定决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呵护你。” 小雨自小到大从未听到这番情话,她听到少丹对吴越真情吐露,心头有嫉又怒,此时听到同样令人心动的话,一时竟恍惚起来,原来世上男子说的话竟几乎一模一样。 太子见她久久不语,只怔怔的瞧着自己,当下轻轻握住小雨的一只手,说道:“我对你一见倾心,只是太过于胆怯,不敢教你明白我的心意,从今往后,让我照顾你,可好?” 小雨陡经人生失恋伤痛,此时猛然听见另一个男子对自己深情告白,一时仍未反应过来,脑中回忆自己与太子见面,前后寥寥屈指可数,想不到对方竟会爱上自己,当下奇道:‘你为何喜欢我?’ 太子微微一笑,道:“那日你钻入我帷帐,拿匕首挟住我,我本该害怕,可不知道为何,见你一双大眼瞧着我,我非但不怕,反倒喜欢上你了。” 小雨天真浪漫,如山中濮玉,虽有瑕却不掩其贵,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小听惯别人阿谀奉承,又知后宫之中勾心斗角,表里不一。一见小雨,便不由自主的爱上了。 他心中忖道,小雨原不知自己对她真心一片,才会对少丹痴痴春念,论地位,自己是太子,少丹只是齐王,论相貌文采,自己并不输于少丹,待日久天长,小雨定会改变心意,转而爱上自己。 却不料小雨手腕一翻,将太子猛然一推,太子措手不及,一跤跌在地上,只听小雨恨道:“我不要你可怜我!”说完转身便跑。 太子跌坐于地,知她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她,心中大急,不由“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小雨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瞧他一眼,只见太子眉头紧蹙,脸上大有痛苦之色,心中忖道:他是太子,平日娇惯太多,定是我刚才用力过猛,把他摔坏了。 这般一想,不由大为犹豫,只见太子又伸出一只手来,道:“小雨,别走” 小雨心头一软,又向太子走了回去,伸手拉住他,道:“你可摔疼了么?” 太子知道小雨若想走,自己无论如何留她不住,当下叹了口气,小雨见自己走近,太子脸上痛楚之色已无,便知自己上了他的当,放开手便又想离开,却听他这话,不禁有些犹豫,不由低下头去,却见一只小包递了过来,不禁愕然道:“这是什么?” 太子将那手帕轻轻打开,里面却是两块百合椰丝粒,那糕点几经颠簸,已残近粉末。 只听太子低声道:“我料定你今晚一定会回来,特意给你做的。” 小雨心中莫名一酸,抬头怔怔瞧着太子,听他一字一句说道,“你那日吃糕,说它做的难看,我不敢告诉你,其实那糕不是师傅做的却是我自己做的。” 小雨吃了一惊,对方贵为太子,竟会为自己下厨做糕点,只听太子又续道:“桃儿说你喜欢,我便费了好些功夫去做,又恐别人知道了笑我。那日你吃这糕高兴,我便想,旁人笑便笑去罢,我只让你吃着欢喜便好。从那日以后,我一得空便去御膳房,如今做的糕可好看得紧,厨子们都夸我呢。” 他低头瞧瞧那不成形的糕饼,苦笑道:“今日这糕可难看得紧,我明日重新给你做了吃,好不好!” 那日小雨吃糕,咪着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一旁太子不觉看得呆了,他原不知疼人爱人是这般感受只教她欢喜,自己也便欢喜。 小雨听他说的真切,眼眶一红,低声道:“多谢你费心!” 她低头瞧那手帕中的糕饼,一滴大大的泪珠儿滚落下来,落在饼上,太子一惊,忙道:“这粒饼摔坏了,我明日重做给你吃!” 说罢便要去拿,小雨低声道:“不,我想吃。” 说完便伸手取一小块,放入口中 ,慢慢吃了起来,吃完两块,低低说道:“我娘从前给我吃过,一吃它,我便想起我娘。” 小雨眼角带泪,与素日判若两人,只让太子心中又怜又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想拥她入怀,又恐唐突了她,让她反感,只得静静站在一旁,待她吃完一半,才柔声说道:“日后你想吃,我便给你做,小雨,但凡我能做的事,只教你开心,不须你开口,我总能替你办到!” 小雨眼泪扑哧落下,和着那粒饼,一起吞入腹中,只听太子又续道:“从我第一次见你,心中便再也没喜欢过其他女子,唉,我只求老天爷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这一生一世,便再无他求了。” 小雨奔了半夜,早已饿了,此时吃完两只糕饼,身上长了些力气,她拿手背抹了抹唇,将那包饼的手帕慢慢折了起来。 一旁的太子知她正在犹豫,心中惴惴不安 ,轻声央道:“小雨,别走,好么?” 小雨低着头,若自己执意离开长安,这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少丹了,她心中又是气恼又是伤心,抬头见到太子眼巴巴瞧着自己,终于点头道,“你不让我走,我不走便是!” 太子大喜,握住她的手道:“好,跟我回东宫!” 太子一路紧握着小雨的手,回到东宫已近丑时,宫女见他深夜将郡主带回来,虽是惊奇,也不敢多问,依太子吩咐将小雨安排在暖阁中住下。 ☆、太子顽妃 翌日一早,太子妃思雅与良娣同时到太子房中问安,太子与她们寒暄几句,便对思雅道:“太子妃且略略坐坐。” 孟慧便识趣地先告辞退了出去,太子又遣走屋中宫女太监,思雅见状便笑道:“表哥有何话,弄得这般神秘?” 太子脸色颇有些不好意思,略一犹豫,便将小雨之事讲了,未了央思雅道:“我是真心喜欢小雨,请表妹成全!” 思雅咯咯一笑,拿手指刮着面皮笑道:“表哥喜欢谁,娶到东宫便是,怎来问我?” 太子见她脸上无半分恼色,知她这一关便是过了,当下笑道:“我一会去求母后,表妹若能帮我在母后面前美言几句,此事便成了。” 小雨虽被封为郡主,可她出自山野,父母是谁也不知,太子知道,若自己要纳她入东宫,母后必不肯答应,心中一番盘算,只得先求思雅,只听思雅笑道:“我若答应了,表哥怎么谢我?” 太子起身作揖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6 章 妹,你若应了,日后一千件事我也依你!” 思雅拍手笑道:“好,你娶了小雨,先让她教我轻功,我也要跳到树上去。” 她年过十四,还未及笄,正是贪玩好耍的年纪,早先见小雨一身轻功,来去如雁,好不羡慕,偏宫闱之中规矩繁多,自己每日束手束脚,如同坐牢一般煎熬。 太子一听,不觉哑然失笑,却听她又兴致勃勃地续道:“日后我在东宫也要穿在家中的便服,爬树打鸟,你不许告诉父皇母后!” 宫中常服比之民间便装,繁杂许多,更不肖说太子妃礼服,思雅每每出席盛大场合,总须花上一个时辰任凭宫女摆弄,早已烦闷不已。 太子心中啼笑皆非,连连作揖道:“好妹妹,这些事自然都依你!” 当下两人一起向甘露殿而去。 此时甘露殿一片忙碌,皇后寝殿中的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正在伺候皇后梳洗。 两人进殿,留珠便迎上来道:“殿下留步,皇后正在梳妆。” 太子只得留在殿中,思雅则自己向寝宫走去。过了片刻,留珠又出来行礼道:“殿下,皇后请您进去说话。” 太子知思雅已将此事告诉母后,却不知凶吉,心中忐忑不安,快步向寝殿走去。一进门便急急向母后脸上瞧去,却见那脸上全无表情,不觉更加惴惴不安,便向一旁思雅看去,思雅却冲他扮了个鬼脸,只好苦笑一声,向皇后行礼道:“儿臣向母后问安!” 皇后将手略略一挥,屋中宫女太监鱼贯退下。皇后冷冷打量一番太子,道:“郡主既心有所属,如何肯嫁给你?” 太子心中顿时后悔不已,自己不该将小雨大闹洞房之事说给思雅听,他瞥一眼思雅,思雅不以为意,正倚着皇后身子抿着嘴偷笑,只好硬着头皮道:“从前郡主不知儿臣心意,日后必会改变想法。” 皇后冷笑道:“她若立时改变心意,对你投怀送抱,如此朝三暮四,水xìng杨花的女子,也配嫁入东宫?” 此话如一瓢凉水从天而降,太子心头一冷,知此事已到了万分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思雅在一旁,径直跪下央求道:“母后,儿臣真心喜爱小雨,求母后成全!” 皇后蹙眉道:“小雨这野丫头半点礼数不懂,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见到本宫也不知行礼,她虽生得好看些,可说话行事,哪像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若娶入东宫,不让人看笑话么?” 太子见皇后话中有一线生机,忙道:“母后,前次回鹘突然退兵,原是小雨的功劳!” 此事她却未告诉思雅,思雅一听忙问:“怎会是郡主功劳?” 当下太子便将在门后听到小雨说自己潜入回鹘王宫一事讲了,他虽未听得明白,更不知回鹘王宫中细节,只知小雨立此奇功,却从未向人提过,这等温良娴熟,又岂是读书断字能比得了的! 皇后心中一惊,忖道:“昨日前方来讯,突厥已出兵五十万,只怕不过几日回鹘也会出兵,你舅安国侯虽已作部署,可凡事皆有万一,只怕这小雨还能派上用场!” 当下点头道:“儿,你若真心喜欢她,母后又怎忍心让你失望,可眼下突厥回鹘联手攻唐,已迫在眉睫,你父皇每日焦头烂额,窦婕妤怀上龙种,他也无暇顾及,难不成此时你忍心让你父皇分心。” 太子一惊,自知此时提及自己纳妃不合时宜,只得应道:“是!” 思雅诧道:“哪个窦婕妤,可是长春宫里那位婕妤?” 皇后点头道:“除了她,还会有谁?” 思雅“扑哧”一笑,道:“父皇去年生辰,我瞧他身旁坐了个好美的嫔妃,便悄悄问宫女,宫女说父皇专宠于她,对她好得不得了!” 皇后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思雅又笑道:“我听宫女说杜美人身子不太好,想是为这事给烦的!” 皇后淡淡一笑,道:“你怎知杜美人身子不好?” 思雅又叹口气,道:“杜美人送了我一双绣花鞋,不大不小,着实舒服,唉,她xìng子倒好,只是父皇不大理她!” 太子哪有心思理会什么窦婕妤、杜美人,寻思着如何才能娶小雨,见思雅与母后唠叨个不停,脸上大急,偷偷向思雅瞄去。 思雅会意,笑道:“母后,昨晚表哥已经将小雨带回东宫。” 皇后大惊,拂然愠道:“放肆,儿,你贵为太子,如何敢做这先斩后奏之事?” 太子忙回道:“儿臣不敢越礼数半步,小雨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昨晚儿臣将她安置在暖阁之中,并未、并未” 皇后脸色这才放下,沉吟半晌,道:“送她先去公主院内安置,等退了两国人马再做计较!” 东宫与公主院一东一西,虽同在大明宫内,相距却甚远,若让小雨去公主院内居住,哪及住在东宫暖阁可朝夕相对! 太子心中叫苦不迭,想要硬着头皮央求母后,又觉有得寸进尺之嫌,只得垂头丧气地应道:“是!”却见思雅挽了皇后手臂,猴一样贴了上去,道:“母后,留小雨住在儿媳的暖阁里,教她读书认字,保管日后不会被人笑话!” 皇后侧头一拂手,将她轻轻一推,嗔道:“你如今已是太子妃,怎还像个孩子?” 思雅扮了个鬼脸,撅着嘴央道:“母后,你便依了思雅吧!” 皇后瞪他一眼,对太子道:“儿先回去,母后有几句话要同思雅讲!” 太子见母后已有应允之意,大喜过望,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兴冲冲地回东宫而去。 皇后待太子出殿,转头打量思雅,心中不免奇怪,女子天xìng妒忌,为何侄女却无半分醋意。 思雅被她瞧得不自在,笑道:“姑妈,还有话想同侄女讲么?”说罢便向她怀中一滚,道:“思雅想回去了。” 她见表哥出门,一颗心也随他而去,恨不得立时让小雨教自己轻功,却听皇后问道:“雅儿,你们成亲已近一年,你表哥对你可好?” 思雅忸怩道:“表哥待我一向彬彬有礼,处处让着我!” 皇后又好气又好笑,道:“儿从前常说你欺负他!”思雅起身吐了下舌头,笑道:“表哥竟告我的状!” 却觉手腕一紧,不由大吃一惊,叫道:“母后!”胳膊慌忙向后缩去。 皇后却不理会她,抓住思雅左手手腕,将她袖子向上一卷,只见一段雪白手臂上赫然一颗朱砂痣。 皇后大吃一惊,只惊得嘴也合不拢,思雅见她生气,只得赔笑道:“母后息怒!” 皇后将思雅胳膊一摔,愠道:“你俩好大胆子,竟敢合起来骗你父皇!” 皇后心狠手辣,宫中无人不怕她,她却独独宠着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女,思雅自不怕她,涎着脸笑道:“表哥说思雅还未满十五,所以” 说罢便又向皇后怀中扑去,皇后心中忖道:“难怪雅儿无半分醋意,原来她与儿并未圆房,哪知鱼水之欢的滋味!” 她忍不住伸手轻抚思雅背脊,忽而想起孟慧,便问道:“良娣呢?她与你一同入宫,怎也不见有孕?” 思雅嘟囔道:“表哥不喜欢她。为掩人耳目,表哥时常在思雅房中歇息,听宫女们说,表哥从未去过良娣房中,也从未招幸过她!” 皇后扑哧一笑,骂道:“这个儿,真该打!” 思雅见她笑了,知道没事,雀跃起来,道:“母后,思雅这便回去教小雨写字!” 皇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心中忖道:“等你长大了儿行过周公之礼,便会后悔今日之事了!” 她心中虽为侄女气恼,却见她一脸笑靥如花,知同她多说也是无济于事,当下便挥手道:“去去去!” 思雅咯咯一笑,向她行了个礼,便飞快地去了。 ☆、彩云逐月 这日小雨一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昨晚奔了半夜,精疲力竭,此时睁开眼,便瞧见床边早已候着两个宫女。 两人见小雨睁眼,屈膝行礼道:“郡主醒了?” 小雨起身,四下一顾,慢慢想起昨晚之事,不觉心头又一阵苦涩上来,一名宫女忙为她穿上鞋,道:“郡主,殿下吩咐奴婢伺候郡主梳洗。” 小雨支吾一声,随口问道:“太子呢?” 那名宫女忙回道:“和太子妃去见皇后了。太子走时吩咐,郡主醒了,也不必去向皇上皇后请安,殿下自会替郡主请安。” 小雨胡乱应了一声,她在留园住下,每每丫鬟婆子伺候她衣裳,她便不让,此时却无心情,只任凭两个宫女摆弄一番。 待穿上衣服,宫女又笑道:“请郡主漱口洗脸,奴婢好为郡主梳头。” 小雨懒懒地一摆手,道:“我自己来,你们且将水盆水孟放在那里便是。”说罢用手一指窗棂下的案几。 两名宫女对望一眼,太子走时吩咐她俩不可违拗郡主半分,当下便应诺,将东西放在案几上,退出暖阁去。 小雨颓然坐在床沿,只觉全身无力,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走时去拿盐洗簌了口,又去鞠水洗脸。 却听见窗外传来说话声。 一人说道:“小姐也用不着恼,哪个男人不朝三暮四,何况是太子爷?” 小雨知道说话定是指自己,不觉住了手,支起耳朵去听。 只听另一人哼了一声,道:“我何曾苦恼过,殿下怎会变心喜欢一个大字也不识的野丫头?那日皇上差齐王去替殿下向突厥国求亲,殿下明明白白说了,最怕那些不懂礼教的番邦女子,殿下连公主都瞧不上,怎么喜欢她?” 小雨一怔,立刻明白窗外说话之人便是那个与自己曾在百花园为一把伞发生口角的孟慧,如今已是太子良娣,另一人称她“小姐”想来应是她带入宫的丫头。 只听那丫头又道:“不过她年轻,眼下还算有几分姿色,过几年人老珠黄,殿下只怕瞧也不会瞧她一眼!” 太子深夜将小雨带回东宫,这日一早孟慧起床便已知晓,她虽与太子妃同时嫁给太子,却并不得宠,宫女们也不敢惹事,孟慧问话,才支支吾吾应付一番。 孟慧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心中将前后之事默想一番,便料定太子与太子妃一早去见皇后定是为了这小雨。 她心中不觉气恼无比,太子先前瞧这女子眼神便异于常人,若这女子入宫,只怕自己从此便不会得宠。 心中虽是又慌又惧,却想起太子曾以“番邦女子不识字”为由拒绝向突厥国求亲,心中少不得以此安慰自己一番。 屋中小雨听见两人悄声说完便自去了,心中恼道:“这婆娘嫁了人还喜欢乱嚼舌头,改日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定狠狠揍她一顿!” 一连数日,太子每日笑声连连,他知小雨心头苦闷,每日变着法子讨她欢心。太子妃则缠着小雨教她轻功,小雨便随口教了她一些入门的法诀,让她每日换了胡服在院子里练功。到了第五日上,太子妃果然已可以连翻三个筋斗。 太子妃大呼过瘾,连着送了小雨好些东西。太子见两人和睦,心情更加舒畅,独孟慧称身子不好,时时处处躲着小雨。太子冷眼旁观,对她更不待见。 这日太子上朝回来,大步流星向屋中走去,却听一声娇叱,太子妃从一根枝丫上扑了过来,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稳稳落在太子面前。 院中的宫女连呼:“太子妃小心!” 太子妃心头却大为得意,问道:“表哥,你瞧我可长进了么?” 太子笑道:“表妹用心练功,可师傅请得更好!” 太子妃甚是得意,正要开口,却见孟慧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两人,便行礼道:“孟慧见过殿下、太子妃殿下!” 太子一脸笑容,道:“良娣从哪里来?” 他素日见孟慧,从不拿正眼瞧她,虽也客气,却只三言两语,孟慧见他今日主动问自己,想是心情极好,不觉咬住唇道:“妾刚去母后那里回来。” 太子笑着点头,正要再说,却见屋内伸了个脑袋出来,冲自己叫道:“你快来!” 东宫之中,便是太子妃也不敢对太子直呼“你”,太子一听这话却眉开眼笑的丢下两人,三步并两步向那人奔去。 太子妃知是小雨,不以为意,向宫女要来水喝了两口,又练功去了。孟慧尴尬立于院中,呆了一呆才向自己屋中走去。 太子进屋,见小雨笑靥浅浅立在那里,不觉心花怒放,想是自己诚信一片,终教她有所领悟,当下对她柔声道:“小雨,一会我去御膳房,再给你做一屉百合椰丝糕来吃,可好?” 小雨微笑道:“我今日不想吃,今日你教我识字可好?” 那日小雨听到孟慧与丫头说自己不识字,初时愤愤然恼怒,后来却想起吴越来,转而忖道:“吴越自小读书认字,说的话与我大有不同,少丹定因为她会吟诗作词才喜欢上她的!” 想到此间,便下定决定要学认字,将来还要学琴,少丹见到自己与从前不同,必然会转回心意。 太子闻言大喜,先前太子妃在母后面前满口应承要教小雨礼仪、读书,可一回到东宫,便缠着小雨教她轻功,早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 此刻见小雨主动要识字,太子自然大喜过望,当下便点头道:“一会用完早膳,我们去书房!” 两人在一处用过早膳,果然便去了书房。 太子东宫中的书房位于院中侧,恰一缕晨曦阳光斜斜从纱屉子中shè入,照得屋中明媚如四月天。 小雨一入门便闻见一丝墨香,举头便瞧见对面墙头上悬着一幅字,上面写道:“上善若水。” 小雨歪着脑袋瞧字,问道:“可是你写的?” 太子笑道:“我随手涂鸦的,父皇说写得还好,命人裱了挂在这里。” 小雨只认得“上”字和“水”字,瞧那笔锋若有若无,时断时续,也不知道好坏,忖道:“少丹写得倒好看些!” 当下又问道:“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7 章 字是什么意思?” 太子笑道:“水利万物而与世不争,至弱却能穿石,遇阻则另择其道。人若如水,包容万物而知变通则无忧矣!” 小雨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只觉心中腾起一个谜团,只不知那起头的在何处,只得点点头,嗯了一声。 太子知她一时不能理会,当下笑道:“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咱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学,总有一日,你能写得比我还好!” 小雨细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拍手笑道:“对,我五岁练功,十年才练得如今这般模样!” 太子见她脸生笑靥,一双浅浅酒窝更添妩媚,心中忖道:“日后你嫁给我,我定不教你再吃哪些苦头!” 两人一时其乐融融,太子不想宫女进进出出打扰,让人不可入内。当下便道:“我去取水来研磨,你且等等。”说罢便出房去取水。 屋中那黄花浮雕狮子绣球翘头案上徽墨、宣纸、端砚一应俱全,一座十二针鸡翅木笔挂上悬着一排狼毫湖笔。小雨眼睛扫过文房四宝,想起从前少丹曾拿三只野鸡换了这样的一支笔,每日蘸水在地上写字,被自己骂了好几日,不觉蹙起了眉来。 过不多时,太子捧了一只昌南镇出的青瓷笔洗来,里面盛了大半清水,见小雨瞧着那一排毛笔发呆,笑道:“一会我替你选一支,我先来研墨!” 说罢从笔洗中取了少许水倒在那台海上生明月砚中,将墨锭研成墨,对小雨道:“成了!” 小雨鼻中闻到那幽幽墨香,忖道:“难怪少丹从前老想着要有一块墨锭,原来这味道香得紧!” 当下一笑便坐到椅中,太子为她送了一支中楷提斗笔,小雨细细回忆少丹当时提笔之法,依葫芦画瓢抓在手中,只觉有如千钧般重,当下笑道:“这笔怎比那刀qiāng还沉?” 太子莞尔一笑,右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教她一笔一画写起字来。 两人一人认真教,一人认真学,不觉已近正午,仍不知倦意。 又不知过了几时,太子伸手去取一张新纸,猛一抬头,见孟慧站在门口,不觉一怔,笑道:“良娣来了。” 孟慧行礼道:“妾不知殿下在此,打扰了!” 说罢转身yù走,太子举手示意她留下,转头对小雨道:“你也累了,咱们且先歇息一会!” 小雨笑道:“好!”她止住笔,咬着笔杆瞧自己写的字心中颇为得意,忖道,少丹若知我会写字,不知有多惊奇。 只听得太子道:“小雨,良娣弹得一手好琴,咱们听她弹一曲如何?” 若换在平日,太子要自己弹琴,孟慧自求知不得,此时却听吩咐自己为小雨弹琴,不觉又羞又恼,只听小雨道:“好!” 孟慧心中懊恼,却不好发作,只得应诺,回头便命宫女取自己琴来。 小雨正津津乐道反复瞧自己写的那几篇大字,又盘算着过了晌午让太子教自己读那什么《氓》,猛听得一阵如急风暴雨般的琴声响起,不觉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孟慧正在琴桌旁抚琴。 那琴声如飞瀑急泄,骏马急弛,似一醉汉手执竹鞭乱抽狂打,小雨忖道:“吴越从前弹的曲子为何不是这声音?” 太子见小雨蹙眉不语,当下便道:“这曲《酒狂》狂放不羁,且换曲轻快的来。” 孟慧强压住心头恼怒,又换了支曲子来。小雨听那琴声如云月嬉戏,甚是有趣,当下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太子笑道:“这曲子叫《彩云逐月》,你若喜欢,我明日便教你。”小雨不答,只将两道秀眉蹙了起来。 ☆、以身拭险 这日花光留影,正是明媚日子,甘露殿内众人声息气,伺候皇后,用罢午膳,留珠令人将盘碟收去,亲自捧了盛了盐和水的金盘玉盏来使皇后漱口。 忽听殿外有宫女声音传来:“安平郡主!” 皇后与留珠不觉对望一眼,留珠低声道:“皇后,她果然来了!” 皇后嘴角现出一丝冷笑,笑道:“世上之事,唯人心不可测,独本宫有此本事,方可母仪天下!” 留珠道:“皇后机智,远胜于常人。奴婢已按皇后吩咐备下一切,请皇后放心!” 一语未落,小雨已笑意靥靥地跃入殿来,手中提着一只紫檀食盒。 一见皇后,小雨便笑道:“皇后千岁!我来了!”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郡主提的是什么?可是儿又为本宫做了百合椰丝糕,托你送来?” 小雨吐了吐舌头,将食盒捧在手里,道:“太子今日去了上书房,这是我为皇后做的九花玉露羹。” 皇后示意留珠上前接过食盒,道:“儿送本宫百合椰丝糕,郡主送本宫九花玉露羹,你俩倒是有孝心!” 说话间留珠接过食盒,将它放置在一旁紫檀雕花香几上。小雨笑道:“留珠姐姐,羹若凉了,便不好喝了!” 皇后转头对留珠笑道:“听到了么?郡主巴巴地送过来,本宫怎能拂了她的好意?” 留珠道:“是,奴婢这便去准备。”说罢翩然而去。 皇后一笑,指着右侧一张细凤纹凳道:“郡主且先坐下,本宫同你说几句话!” 小雨嘻嘻一笑,依言坐在凳上。皇后拿起茶托,轻啜一口,浅笑道:“听说儿这几日教郡主读书认字,本宫心头欢喜的很!” 小雨笑道:“我原不知读书认字比砍柴摸鱼有趣,早知道如此,该早些学!” 皇后头也不抬,慢悠悠又问道:“除了读书认字,郡主这几日可有在后宫里头好生逛逛?” 小雨摇头道:“这几日兴头上来,哪也没去!” 说完只觉眼前一花,不知何物从天而降,将自己罩了个严严实实,小雨心中大叫不好,正用手去挣,却似被绳索套住身子一般,双足已离地而起。 小雨气极,大声道:“你干嘛” 只听皇后笑道:“本宫生平最恨说谎之人,郡主明明去了冷宫,为何故意不说!” 小雨这才惊觉自己落入一张无色大网之中,她一面用手去掰扯那网,一面怒目瞪向皇后,道:“你敢派人跟踪我?” 皇后大笑道:“本宫统率六宫,大明宫里进出一只苍蝇也难逃本宫法眼,总算儿对你有意,本宫这般做,原是抬举了你!” “你”小雨恼道,“快放了我!” 皇后见她奋力挣扎,笑道:“此网乃天蚕玄丝所织成,至柔亦至刚,刀qiāng不入,水火不侵,郡主还是安分些罢!” 说罢仍慢悠悠轻啜一口茶,笑道:“郡主去冷宫,可是去见一个叫逐月的疯婆子!” 小雨心头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该当一进甘露殿便用轻功擒住皇后,凭自己功夫,不用刀刃,只消一根绳索便可取了她的xìng命。 心中不觉怒极,小雨大声喝道:“我娘叫彩云,当年是你宫中的侍女,是你杀了她,逼疯了逐月,对不对?” 皇后冷冷一笑,点头道:“不错,当年皇上选秀女,本宫挑了两个拔尖的,留在身边,给她俩各取一个名,一个叫彩云,一个叫逐月。” 她似想起旧事,脸上浮起一层yīn霾,顿了一顿,正要开口,却听外头有人声传来:“太子殿下,齐王殿下!” 皇后一忖,儿子怎这时候过来了,正自思忖间,已看见太子和少丹走进殿来。 太子一眼瞧见小雨被一张大网缚住,大吃了一惊,向母后道:“母后,这,这是怎么回事?” 少丹惊恼不输太子,他想起段成志临死前还未说完的话,心中已然明白,那日师父定是想告诉自己,小雨父母也是皇后所杀。 他向小雨瞧去,只见她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正怔怔瞧着自己,见自己看她,便将头别到一旁去。 少丹忖道:“我若不出手相救,只怕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立时会下令杀了小雨!” 主意拿定,少丹便yù向皇后扑去,正待双足将跃未跃之际,却听得屋顶轻轻一响,少丹心中一凛,知道这殿中四面八方早已设下大内侍卫,定是等着自己一动手便有无数箭翎朝自己飞shè而来。 只怕自己未近皇后身边,自己也会中了皇后jiān计,到时只怕落个逆贼弑母之罪。 当下心中略作盘算,定下神来,忖道:“此事须得求父皇去!”只听太子又央求道:“求母后快放了小雨!” 皇后不语,对留珠道:“取针来!” 留珠应诺,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白玉小碗,取一根银针往里面一放,只见那白亮针身立时变得漆黑。 太子大吃一惊,看向皇后,皇后冷眼瞧着他,当下又向小雨瞧去,却见小雨一脸恼色,便颤声问道:“小雨,你为何要杀我母后?” 小雨哼了一声,道:“她杀了我母亲,我要报仇!” 太子脸色大变,转向皇后道:“母后,小雨生于山野,母后怎会识得她母亲。” 皇后哼了一声,正寻思如何骗过这个痴傻儿子,却见太子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央道:“母后,儿臣料定这其中定有天大的误会,求母后给小雨一个解释,化干戈为玉帛!” 皇后大怒,一拍椅背站起,冷眼打量一眼儿子。自己生他养他二十余载,想不到他如今竟会为一个女子连自己xìng命都不要了,想着心头更加恼怒,厉声喝道:“百善孝为先!如今是她想害死你母后,你不问罪与她,反倒先要本宫给她一个解释!本宫怎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太子汗珠涔涔而下,道:“是儿臣的错!”转头又向小雨央道:“小雨,你从前从未说过此事,为何今日如此莽撞,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小雨怒道:“我母亲从前常跟我说过有个好姐妹叫逐月,那晚我入宫偷yào,在宫里见到个疯婆子,一见我便叫我‘彩云’,我才知我母亲叫‘彩云’”。 太子倒吸一口冷气,那日孟慧弹了一曲“彩云逐月”,原是自己随口一句,竟让本不知母亲宫名的小雨猜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太子心中七上八下,又想起那“百合椰丝糕”,寻常人家如何吃过那精贵糕点,只怕听也没听说过,而小雨幼时却常吃,想来她母亲定是从前在宫里呆过。 想着太子不觉一阵痛楚,若母后当真杀了小雨,小雨又想替母亲报仇,日后教自己如何做人? 一时心中气苦,正怔怔发愣,却听少丹在一旁嗔道:“小雨,你做事毛手毛脚,天下之大,同名同姓者何其多矣,你为何凭一个名字便断定她是你母亲?” 小雨昂然道:“我娘从前有一方手帕,绣得极好,上头有两个字,爹爹教我认了,便是‘彩云’!那手帕好看得很,我几次跟她要,她都不肯!” 少丹见她此时不知进退,心中大急,向小雨连使两个眼色,小雨只恨恨瞪着皇后,却未瞧见。 只听小雨又续道:“昨日我又去冷宫,那叫‘逐月’的疯婆子见着我又跪下,口中乱嚷嚷叫我快跑,说长春宫里枉死的二十多个人要拿我命去,又说皇后必要杀我灭口!你说,不是你杀了我娘,还会是谁?” 少丹猛听得“长春宫”三字,心中一凛,只觉这其中似关联到自己母亲,可眼下救下小雨要紧,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只好又道:“小雨,你今日可糊涂得紧,一个疯婆子的话也信!” 小雨大怒,回转头便骂道:“你自回你豫国做你齐王好了,管我做什么?” 她多日不见少丹,此时见到他便如三岁幼童见到失散半日的母亲一般,直想扑到他怀中痛哭一场,却见他每每一开口便训斥自己,当下心头懊恼不已,又想起他已娶了吴越,不觉更加着恼,正要开口大骂,却见少丹对自己使了个眼色过来。 两人自小一处长大,每每在外头跟人打架,只消对方一个眼色便知如何联手,当下见他又使眼色,便忍气不作声。 却听皇后喝道:“本宫乃一国之母,杀个宫女如弃草芥,本宫杀便杀了,你又拿本宫如何?今日你落在本宫手里,本宫一样杀了你!” 小雨大声道:“你敢杀我?我有皇上免死扳指在!” 皇后轻轻“哧”地一笑,道:“本宫杀你,为何要让皇上知道?”说着眼神轻轻掠过少丹的脸,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少丹已知皇后在逼自己动手,心中忖道:“这婆娘有恃无恐,只怕早已布下机关,我拿不到她,却可拿太子哥哥做人质!” 他的心中,太子与小雨已皆重若千斤,可眼下小雨危在旦夕,只好拿太子相挟,只要皇后肯放过小雨,自己决不伤他一根毫毛。 正要动手,却见太子向留珠快步奔去,留珠尚来反映过来,手中那只碗已被他夺去。 少丹顿时一宽,心中赞道:“好哥哥,你这番救了小雨,也救了我!” 只见太子几步又退到小雨身边,将碗送至唇边,大声道:“母后若执意要杀小雨,请恕儿臣不孝!” 少丹见太子说完当真便要去喝那dú羹,大叫道:“使不得!”一面飞身跃去夺那碗下来,太子不会武功,碗轻轻巧巧被他夺去,心中不免气哭,看向母后时,两行泪便滚了出来。 皇后此时惊怒jiāo集,在心中将这不孝子大骂一顿,又暗自庆幸少丹念及手足之情救下儿子。只听太子道:“儿臣从小到大,从来敬母尊母,从不敢违拗母后,儿臣一条命是母后给的,母后今日若处死小雨,儿臣也无法可说。可儿臣心中,只有小雨,若她死在母后手上,儿臣不敢怨母后,却也不想再活下去。”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哪朝哪代何曾有太子甘心为了一个女子舍去xìng命? 小雨心中莫名一热,低声对太子说道:“你这又何苦?” 太子眼含热泪看向小雨,摇头道:“自和你在一起,我方知世上快乐二字,与富贵名利无半点关系!”他心潮澎湃,说到此间便哽咽不能语。 皇后心中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8 章 恼,忖道:“儿别被我宠坏了,若当真一时之气寻死觅活,只怕会追悔莫及。”当下略一沉吟,皇后道:“小雨,你父母死时,你还是幼童。这其中是非曲直,待本宫日后慢慢讲给你听!” 小雨道:“为何不当下便讲个清楚?” 皇后横了太子一眼,对他道:“如今突厥国发兵五十万,已近边境。本宫接到讯息,回鹘王率兵二十万,已近籍口,本宫答应你,先不处置小雨,太子好自为之!” 少丹与太子相相相觑,少丹脱口道:“来得好快!” 皇后道:“本宫是大唐国母,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今日哪有闲功夫理这些小事?” 说罢又和言悦色地对小雨道:“郡主也不用急,不过十来日功夫!” 太子一见母后暂时不杀小雨,大喜,忙道谢:“多谢母后!”他一双眼急急地看着小雨,慰道:“小雨没事的!” 皇后见他们一门心思尽在这个想杀自己的女子身上,着实气恼,瞥看一眼少丹,冷冷道:“齐王与郡主青梅竹马长大,为何今日不求本宫?” 少丹笑道:“小雨自小莽撞糊涂,儿臣相信母后处事公正,决不会滥杀无辜!” 皇后微微一笑,道:“齐王果然是个明白人!”说罢挥了挥手,又道:“本宫还有有些事要处理,你们都退下去罢!” 殿外便走来两名太监,将小雨带走。太子眼睁睁瞧着小雨随那两人走了,才与少丹一起告辞出来。 出了甘露殿,太子一路唉声叹气 忽见少丹嘻嘻而笑,便道:“弟弟可是想到如何救小雨了么?” 少丹摇摇头,道:“没有!” 太子大所失望,顿足道:“小雨对你你怎一点也不急!” 少丹道:“现下国事要紧,咱们击退两国来侵,父皇一高兴,再去求他!”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连声道:“糊涂!糊涂!我怎忘了!” 回头仍见少丹嘻嘻而笑,太子又蹙了眉头:“只是不知小雨父母到底因何而死,若当真是母后,这、这该如何是好!” 少丹心中早已明镜似的,此时却安慰太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哥哥也不必太费心,母后做事极有分寸,必不会滥杀无辜!” 太子心中略感宽慰,随少丹一路而去。 ☆、大家闺秀 自此前方讯息不断传来,突厥王的军队已越过边界,与大唐五十万人马在冀北桑官口对,高丽、南诏两国闻讯也蠢蠢yù动,在边境故意滋事扰民。 一时朝野上下紧张不安,而最让人担忧之事仍是回鹘,回鹘虽只有二十万人马,可若一旦越过籍口,离长安城便只有一箭之遥。 每日战火消息一个接一个自前线报来,令皇上坐卧不安,实没想到为何好端端的,一夜之间便刀兵四起,八面烽烟。 皇后自是好言相慰,说籍口由霍叶将军亲自镇守,定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安国侯则将兵五万亲自坐镇守护长安,只待从江南江北调回二十万人直赴藉口。 太子虽为前线之事担忧,却仍念念不忘狱中的小雨,他几次三番前去探视,无奈看守之人受皇后指示将他拒之门外。 孟慧在东宫之中,每日听太子长吁短叹,无精打采,心中好不气恼,只巴不得皇后立时便替自己杀掉小雨这个眼中钉ròu中刺。 这日她正在屋中看书,只听见太子大声训斥一个宫女,孟慧倾耳细听,不过是太子嫌茶水太烫。 太子xìng情谦和,从未为这种小事向下人发火。孟慧蹙起了眉,知这乃是太子心中不顺之故,不由想起姐姐孟贤来,忖道:“姐姐,你若还在长安,此时还能替自己拿个主意。” 可孟贤早随丈夫楚子暮去江南赴任,若修书一封,又觉其中苦楚难以启齿,只得叹了一口气。 忽而又想起老父,孟慧瞧瞧时辰,知皇上今日召三公丞相在宣政殿议事,当下便出东宫向宣政殿走去。 远远便瞧见父亲从殿门出来,孟慧心中一喜,急急追了上去。 孟丞相此时眉头紧锁,唐军与突厥jiāo战,连吃几次败仗,教他心急如焚,正低头走路,冷不防听见有人在身后叫道:“父亲留步!” 孟丞相转身见是二女儿孟慧,忙行礼道:“老臣见过良娣!” 孟慧左右略略一顾,道:“这里没有外人,爹爹不必多礼!” 孟丞相见到女儿,眉头略略一展,却见孟慧愁容满面,便道:“前方战事虽吃紧,可你是女儿家,担忧也无用!” 孟慧叹了口气,想要讲述自己心事,却又觉得难以启齿。思忖片刻,才道:“爹爹自小教诲慧儿,女子不可涉政,可女儿眼下碰上烦心之事,比前方战事还要麻烦!” 说罢便低下头去,孟丞相见她愁苦模样,心中已猜了六七分,当下沉下脸道:“慧儿,你自小知书达理,你是大家闺秀,如何像寻常fù道人家一般争风吃醋?” 孟慧顿足道:“殿下从未将我这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放入眼中,他眼中只有一个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姑!” 孟丞相怔了一怔,太子妃是安国侯的千金,怎会是山野村姑? 孟慧无奈,只得将小雨之事和盘托出,末了恨恨道:“女儿听说太子为了救她,不惜以xìng命相胁,她若入主东宫,哪还有女儿立足之地?” 孟丞相冷哼一声,斥道:“你是堂堂丞相之女,怎跟个村姑泼fù的一般人见识?今日皇上召老父入宫,便是前方十万火急军讯传来,咱们藉口已然失守!回鹘大军突破藉口,长安眼下岌岌可危!” 孟慧大惊失色,忙道:“藉口失守?不是霍将军亲自镇守藉口么?” 孟丞相重重叹一口气,摇头道:“具体如何,皇上没说,老父自不好再问!” 孟慧又道:“援军不是正往藉口赶么?或许能拦住回鹘人马!” 孟丞相仰天长叹,道:“江南一路遇洪水被阻在湖北,江北一路过秦岭遇暴雨,道路坍塌,唉,藉口离长安不过六七日路程,只怕他们这番赶不上啊!” 孟慧惊得后退半步,半晌说不出话来。孟丞相叹道:“老父承槎几十载,大唐经历战事也有几十次,却从不及此次凶险。唉,难道我大唐气数已尽么?” 他一脸悲愤,忽而又瞥一眼失色的孟慧,道:“太子年轻,不过贪玩,左右一年半载,便会对那女子腻了,你若不分轻重缓急,只怕日后会因小失大啊!” 楚子暮当年迷恋吴越,后经历一场风波,携姐姐去江南赴任,从此两人举案齐眉,再没跟人提过吴越。 想到姐夫、姐姐,孟慧心下略宽,又听孟丞相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良策!” 孟慧觉得此话大有深意,便暗自在心中默默记了,两人又絮叨几句家常,便各自去了。 孟慧辞别老父,一路向东宫而去,一会想想小雨,一会又想起回鹘大军随时会兵临城下,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恐慌。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一条妙计跃入脑中,孟慧驻足细细一想,忽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起来,当下拿定主意,折道去见皇后。 过不多时,便到了甘露殿,一进殿门便见皇后愁眉深锁,与往日大不相同。殿中二十来名宫中太监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孟慧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头也不抬,略略点头道:“良娣来了。” 孟慧知她此时心烦,开门见山道:“儿媳来见母后,是有一计,可退回鹘大军!” 皇后一惊,抬头问道:“良娣说什么?” 孟慧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听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声音:“皇后救命” 皇后一惊,向左右一看,怒道:“何人这般慌张无礼?” 几个宫女忙奔了出去,留珠侧了侧头一瞧,对皇后道:“回皇后,是杜美人!” 皇后蹙眉道:“青天白日的,她乱嚷嚷什么?” 正说着,只见杜美人慌慌张张地一脚迈入殿来,后头跟着一群宫女,一进殿便跟在杜美人身后扑通一声跪下。 皇后将脸一沉,喝道:“妹妹何事如此慌张?” 杜美人眼露惊恐,语无lún次地道:“皇上宣政殿议事不见妾,妾只好来这里,若是惊扰了皇后,请皇后恕罪!” 皇后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杜美人正要开口,只听殿外一阵喧哗,一个女子尖声叫道:“你这贱人,害我孩儿,我杀了你!” 说话间便有人影在殿门一闪,冲了进来,只见那人披头散发,显似疯了一般,手中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刀子,在殿门略略止步,见到杜美人,便大叫一声,向她扑了过去。 杜美人顿时惊惶失措,也顾不得礼仪,从地上爬起来便没命地向柱后躲去。 一时众宫女此起彼伏地尖叫声不绝于耳,可又忌惮婕妤手中刀子会误伤到自己,便纷纷护住皇后,也无人敢去抢夺刀子。 杜美人只得绕着柱子在殿中与窦婕妤周旋,口中直叫道:“我哪有要害你的孩子?” 猛听得皇后一声怒斥:“住手!身为后宫妃嫔,竟做出如此事来!” 窦婕妤心中一喜,停住脚步道:“皇后,这贱人昨晚送yào给我,我当她是一片好心便喝了,没曾想她竟胆大包天,将安胎yào调换成堕胎yào,我喝完半个时辰,孩子便没了” 她小产身子本来虚弱无力,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说完便瘫软在地上,她宫里的几个宫女一拥而上,将她手中刀子夺下,又扶她站起来。 杜美人一张脸蛋早已惨白,此时她躲在一根立柱后,扑通一声跪下,道:“皇后明鉴,妾一片好心,去太医院亲自将yào领来,那太医明明白白地说了,那碗确实是安胎yào啊!” 皇后沉下脸向窦婕妤喝道:“孩子既然没了,你该好生养着身子,怎可到处撒泼,成何体统!” 窦婕妤涕泪jiāo集,呼道:“我那孩儿是个男婴,已chéng rén形,手足都有了啊” 说着愈发悲痛,道:“皇后若不为妾做主,妾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皇后喝道:“本宫自然会为你做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说罢转向惊魂未定的杜美人,和悦道:“妹子生xìng温顺,本宫料定定是有人假妹妹之手,想害了妹妹和婕妤!” 杜美人心中大宽,磕头行礼,含泪道:“皇后对妾的恩情,妾永生难忘!” 窦婕妤听两人对话,心中大怒,指着杜美人喝道:“你这贱人,外头一套,里头一套,瞒得了天,瞒得了地,却瞒不过我!你为了留住皇上,处心积虑,也不知使了多少狐媚之术,竟不惜在皇上茶里下□□!” 杜美人一听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心中直呼不妙,正yù辩解,却听皇后喝道:“竟有此事?” 窦婕妤咬牙切齿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是这贱人花五百两银子托了一个姓刘的太监去宫外买的,这贱人还好意思跟人说被皇上一晚上宠幸三次!” 杜美人跪倒在地,身子如筛子筛糠一般抖了起来,见皇后双目如炬般shè向自己,只得磕头道:“皇后饶命,妾也是被逼没有法子,婕妤专宠,妾连见皇上一面也不容易啊!” 皇后一拍椅背站起身来,冷冷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拿皇上龙体做戏!来人,将她带入冷宫,黜面!” 自己一张脸蛋被毁,此生还有翻身之日么?杜美人一听黜面,惨呼一声,仰天向后倒去,两个太监立刻奔上来,将她拖走。 窦婕妤心头出了一大口恶气,嘿嘿嘿笑了起来,口中说道:“狐精,我瞧你还拿什么迷住皇上?” 皇后见她脸生得意,冷冷道:“婕妤今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却见窦婕妤一面大笑,一面拍着手儿道:“皇上,婕妤怀的是个男孩,皇上何时封婕妤做贵妃?” 众人面面相觑,孟慧瞧出形状不对,悄声自语道:“婕妤这可不是疯了么?” 果见窦婕妤推开扶她的宫女,自己摇摇摆摆地向殿门走去,口中一面笑,一面叽叽咕咕地说着:“乖儿子,娘给你绣了件肚兜,你瞧,绿的叶,红的花,还有一只小鸟儿……” 一面说一面便出殿走远,她宫里的宫女暗叫不好,忙追上去,皇后宫里众人却皆默不作声。 半晌,留珠道:“皇后,只怕窦婕妤失了心智,要不要派人告诉皇上一声?” 皇后冷哼一声,道:“眼下大唐危在旦夕,一个小小妃嫔之事,怎可惊扰了皇上。” 留珠应道:“是!” 皇后转向孟慧,问道:“良娣来见本宫,是为何事?本宫听你说有计策可退回鹘?” 孟慧不急不缓地说道:“儿臣听说小雨曾孤身潜入回鹘王宫,令藉口转危为安,若令她如法pào制,擒住回鹘王,定能解长安之危!” 此次回鹘王亲征,倒也不用千里迢迢奔往西域,皇后沉吟半晌,点头道:“本宫那日留她活口,便是怕有朝一日用得上她,看来没杀她倒是对的只是怕她不愿为本宫做事?” 孟慧微微一笑,道:“母后机智胜常人百倍,量她不需费母后太多口舌!” 皇后上下打量孟慧一番,笑道:“若她此次戴罪立功,良娣不怕本宫将她赐给太子?” 孟慧摇头道:“儿臣既嫁给太子,时时处处当以皇室为先,此时关乎大唐江山社稷,儿臣怎敢以一己之私置大唐于危险之境!” 皇后凤颜大悦,赞道:“好慧儿,真不亏是名相之后!” 孟慧左右一顾,道:“儿臣听说小雨心中所爱另有他人,若他日与儿臣一同侍候太子,只怕会让旁人说三道四,有损太子清誉!” 说罢又左右一顾,皇后“哦”了一声,将手一挥,众宫女鱼贯退了下去。 孟慧眼睛瞥一眼皇后身后的留珠,皇后侧头对她道:“留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9 章 今春的茶给本宫沏来。” 留珠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只见殿外天上云卷云舒,地上树影忽明忽暗,只见甘露殿中皇后与孟慧耳语良久。 末了,只听皇后笑道:“今夏御花园内芙蓉开得比往年好,齐王妃前几日来赏花,赞叹不已呢!来人” 一名太监忙进殿而去,只听皇后道:“速去东宫和留园,传本宫口谕,令太子妃和齐王妃以芙蓉为题,各赋诗两篇来!” 太监领命飞奔而去,皇后笑道:“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古今中外,无数人咏赞,本宫从来还未见识过齐王妃的才华呢!” 孟慧笑道:“听说齐王妃才思敏捷,只怕一篇诗还不足以窥全貌!” 皇后笑道:“若论起才学,只怕当朝无人能及孟府家两位千金,慧儿也作一首,让母后开开眼界!” 孟慧笑道:“儿臣只识得几个大字罢了,不过是世人抬举。不过,若论起临摹,儿臣倒可自吹,当朝无人能及儿臣!” 两人相视一笑,这时留珠奉上香茗,两人便品起茶来,自陆羽《茶经》到当下名茶,孟慧自侃侃而谈,对答如流,皇后笑道:“先前总听人夸孟府家两位千金,本宫一心想着国事,倒没曾想竟有这么个聪慧的儿媳fù!” 孟慧自是谦虚一番,正在这时,只见先前去的那太监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两篇宣纸,道:“回皇后,太子妃与齐王妃已将诗做好!” 皇后疑道:“这么快?” 那太监道:“回皇后的话,奴才尊皇后吩咐,是守着齐王妃看着她作出来的。” 皇后“嗯”了一声,将手一伸,太监忙将两篇诗作呈上去,皇后向第一篇瞥了一眼,点头道:“这一篇是太子妃的?” 太监忙点头道:“因皇后正是!” 孟慧站在皇后身后,瞧那宣纸上写道:“绿肥红瘦,画堂碧水波,桃红荔鲜,吐艳喷香罗。骤雨起,打遍新荷。人生有几,良辰美景,不过南柯一过。若肯留香梦里,罢、罢、罢,任他日月如梭!” 孟慧心中忖道:“这太子妃整日玩得昏天黑地,倒也可以吟诗作赋。” 却听皇后问道:“这也是你站在一旁瞧着太子妃写的?” 那太监忙低头答道:“太子赏了奴才糕点茶水,奴才只好吃了两块,等奴才吃完,太子妃诗便成了。” 皇后没好气骂道:“本宫令你去办事,你倒好,到处讨吃了去了!” 那太监忙跪下道:“齐王也令人送茶和糕点,奴才一步不敢离开!” 皇后点点头,将太子妃那一页纸放置在一旁,向第二张纸瞧去,念道:“参商两曜西东,意懒心慵,沉香亭畔独泛舟。玉箫吹不断,许多愁!连天衰草思无穷,梦醒空对月,凭它泪流。” 孟慧瞧那纸上的字,娟秀细腻,显是出自女子之手,只听皇后问道:“慧儿瞧这诗如何!” 孟慧道:“全诗写荷不见荷,尽写相思愁,儿臣瞧着定是齐王妃多愁善感之故!” 皇后哼了一声,又笑道:“本宫问的是这字如何?” 孟慧莞尔一笑,道:“请母后放心儿臣只添两字便成!” ☆、用心良苦 当下皇后叫来留珠,对她吩咐一番,末了又叫来一个太监,道:“去回心院请安平郡主来,客气些!” 留珠与那太监便领命各自去了。 过不多时,便听到殿外有人传话:“安平郡主!” 话音刚落,只听到殿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小雨跃入殿来。 皇后正在喝茶,似没察觉到她这般无理闯入一般,轻啜一口茶,微笑道:“郡主来了!” 小雨被囚在牢中几日,每日虽好吃好喝,却不见人来探视,莫说少丹,便是太子也不见。她自知定是皇后捣的鬼,心中直恨道:“老贼婆要杀便杀,何苦让我过这般没有半点自由的日子?” 心中连骂几日,却又无可奈何。不想这日便来个人要带自己去见皇后,那人态度恭敬,满面是笑,一口一个“郡主,”叫得好不亲热! 小雨以为他会缚住自己双手,不料那人只打开牢门便带自己往甘露殿去,小雨心中大喜,忖道:“这次再不可错失良机,一会见到老贼婆,先下手再说!” 不想一进门,却见里面独皇后一人坐在那里喝茶,小雨顿时疑心大起,不觉止了脚步,她有了前车之鉴,当下四下一望,却未见有机括在左右,又支起耳朵去听周围动静,也无半点端倪。 当下心中略宽,却也不敢贸然行事,朝皇后一点头,道:“你找我,有何事!” 皇后端坐在那张紫檀雕西番莲靠椅上,一手托着茶托,一手轻拂茶盖,听到小雨说话,也不回答,只慢悠悠抬头瞧她一眼,微微一笑,又低头用茶盖细细地将飘在水面的一片茶叶撇开。 小雨此时早已知道,若自己再冒失出手,只怕报不了爹娘的仇,还会搭上自己一条小命。见皇后如此淡定,却也不忍不住又喝道:“你想见我,为何却不说话?” 皇后慢悠悠地轻啜一口茶,才道:“既然来了,何不坐下说话?” 殿中原先摆了几张紫檀木椅,此时却只有一把。小雨忖道:“这椅子定有古怪。”当下冷笑道:“这椅子定有机括,你想害了我!” 皇后淡淡一笑,道:“本宫若要杀你,何须在这里动手?” 小雨一想这话不假,忖道:“我若不坐,倒教这婆娘小觑了我!” 当下便不客气地坐将上去,冷笑道:“你胆子倒大得很,不怕我一把将你脖子拧断?”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茶托茶杯放在一旁花几上,瞧着小雨柔声道:“小雨,本宫第一眼见到你,便喜欢上了你,你可知为何?” 小雨想起那日在刑场之上,便是这婆娘下令要绞死少丹,当下气不打从一处来,正要训斥她虚言假意,却听皇后幽幽道:“你和你母亲长的一模一样!” 小雨一怔,大声道:“你到底如何害死我父母?” 皇后冷冷一笑,道“你自己都知他们如何死的,为何便一口咬定是本宫杀了他们?” 小雨大声道:“逐月见到我便叫我快逃,‘说皇后迟早会杀你灭口,’除了你,还会有谁?” 皇后将脸一沉,喝道:“放肆,一个疯婆子的话如何能信?” 小雨一怔,反倒隐隐觉得若真是疯子倒好了。只听皇后又道:“本宫初一十五吃斋念佛,已有近三十年,本宫若做了亏心事,何不将逐月也一并灭口?本宫连一个疯婆子姑且不忍杀之,何况是两个为本宫做事的人?” 小雨眉头一蹙,觉得皇后所言倒也有理。皇后见她不语,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好罢,本宫今日便将你父母之事说给你听!” 原来小雨母亲是天下dú王yào王杜亲生闺女,被选送入宫做了宫女,皇后一眼将她看中,留在自己身边,并改了名字叫“彩云”。 彩云在宫中当差,一次偶然机遇认识一名韦姓大内侍卫,见识到他身手不凡,心中便起了爱慕之意,两人约好在一个夜里私奔而去,后生下小雨。 皇后见小雨紧锁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叹道:“大内宫帷之中,若有宫女与侍卫相好之事被发现,两人必死无疑。本宫早已知两人暗生情愫,却从未阻拦,那晚本宫也知他俩要离宫而去,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雨,你可知是何故?” 小雨见皇后目光平静如水,款款看向自己,心中虽仍是怀疑这婆娘在编故事哄自己,却大为犹豫,当下问道:“为何?” “本宫身边从不缺聪慧能干之人,”皇后叹道:“可似你母亲那般伶俐之人,却难找出第二人。小雨,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她若不走,本宫必定会将她许给朝中一品大员做妻。” 小雨想了一想,道:“我娘从未跟我提过你,那年她和爹爹赶集,便再没回来,外公不但不去寻他们,反带着我急急逃走,若不是你派人杀他们,何至如此?” 皇后叹道:“你父亲韦陀门轻功武功皆是天下一等,想来江湖仇人也不少,你父母何人所杀,本宫不知,你信与不信,皆在你自己,横竖本宫仁至义尽!” 小雨低头思忖,若皇后真将自己父母杀害,必不会留自己活口,更不敢单独见自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忖道:“少丹若在,可向他讨个主意。他眼下新婚,只怕早将我忘了。” 一想到此事,便又懊恼起来。只听皇后道:“今日本宫有一事要你去办,你须得应允本宫!” 小雨怒道:“原来你扯出这么大一篇话来哄我,原是有事要求我!” 皇后莞尔一笑,道:“你当真是彩云的亲生女儿,xìng子急,和她一模一样!” 小雨听她说起母亲,大有褒奖之意,不觉口气软了下来,道:“你是皇后,还有办不到的事?” 皇后正色道:“突厥国人马牵制住大唐军队,回鹘二十万大军如今将咱们长安围了,援军一时半刻却来不了。本宫要你去擒住回鹘亲征的可汗来议和!” 小雨吐了吐舌头,笑道:“可汗?只怕本事大得很,我打不过他!” 皇后笑道:“那人便是先前的朱雨辰!此事除了你,再无二人!” 小雨眼珠子一转,跳起来在椅子上蹲下,道:“不去!回蛮子是我好朋友,我可不做对不住朋友的事!” 皇后又好气又好笑,怒道:“回鹘人明日攻入城来,本宫瞧你怎逃得过他二十万铁骑?” 小雨歪着脑袋笑道:“我能在回鹘王宫来去自由,到时也自有脱身之计,他们打进来与我有何干系?我不去!我不去!” 皇后恨铁不成钢,又知小雨从小疏于礼教,心中哪有半点家国之情。一口江湖道义,竟置大唐不顾!她心中一盘算,道:“也罢!此事关乎大唐安危,你若肯帮本宫这个忙,长安之困一解,本宫便令你嫁给儿,位居良娣之上,仅在太子妃之下如何?” 小雨一怔,摇头道:“我外公说了,若出卖朋友,对不住朋友,便是大大的坏人!” 皇后怔了一怔,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小雨面前,瞧了她半晌,才缓缓道:“本宫知你心中所爱之人不是儿!也罢,本宫今日已到山穷水尽之地步,算本宫求你,你若答应,本宫将你嫁给他!” 小雨一惊,脸上红晕顿生,将头别到一边,道:“什么他?谁?” 皇后嗔道:“你瞧你一大姑娘了,还像个猴儿似的蹲着,也不怕人笑话!” 小雨面红耳赤,乖乖地坐到椅中,一声不吭,半晌才嘟囔道:“我才不要嫁给他!” 皇后笑道:“本宫给你机会,你不要,日后可莫后悔!” 小雨知皇后若下令将自己嫁给少丹,少丹必不敢违拗,心中正欢喜,却又想起那晚少丹说过,自己决不纳侧妃之事,不由大为沮丧,嘟囔道:“他说他这辈子只娶吴越一人!” 皇后横她一眼,嗔道:“傻丫头,男人新婚燕尔之时说的海誓山盟,过几日自己也忘了,哪能当真?你一大姑娘家,哪懂男人心思,丹儿虽不是本宫所生,可这件事,本宫仍可替他作主!” 小雨心中大感纠结,抬头问道:“我擒了回蛮子回来,你会杀了他么?” 话一出口,脸蛋更加红了,皇后叹了口气,道:“世上之事,若杀人可解决问题,哪会有难事?本宫要逼他退兵,自不会伤他半根毫毛!” 小雨“哦”了一声,脑海之中想象自己身着凤冠霞帔的模样来,不觉眉眼带笑起来,当下点头道:“好,我这便去抓了他来!” 说罢便向门口奔去,皇后见她此时火烧眉毛般地急吼吼出门,慌得一迭声叫道:“你这丫头,比你那母亲还xìng急十倍!你手无寸铁,便算你再有本事闯过他二十万大军,又怎能擒得住一个大男人?” 小雨一怔,自己当真一听说可以嫁给少丹便欢喜过头了,当下不由蹙了眉,自语道:“横竖去了再说!” 她仗着自己轻功举世无双,做事并不考虑周详,此时虽这般说,却也知道回蛮子武功高出自己一大截,自己便算侥幸擒住他也带她不走。 可想既要嫁给少丹,只得拼上一拼,小雨正自犯愁,只听皇后嗔道:“你这般莽撞,只怕去了也是白去,指不定以卵击石,反倒被擒住!” 小雨将嘴一撅,却也知此言不假。只听皇后道:“本宫这里有齐王妃写给回鹘可汗的书信一封,你拿去jiāo给他,约她到一个偏僻之地,之后的事变jiāo给本宫来处理便是。” 说罢便递上一封信,小雨笑道:“你果然想得周全!”当下又疑道:“当真是她写的吗?” 皇后道:“大敌当前,莫说皇室,但凡大唐子民,不论男女老幼,皆上下一心,你且别管是谁写的,横竖将信jiāo给他便是。” 小雨明白此信不是吴越所写,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蹙眉计上心来,想起一个地方,便拍手笑道:“有了!” 当下如此这般的对皇后说了一番,皇后含笑点头道:“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聪明伶俐,长安脱危,你便只等着出阁吧!” 小雨听得红晕双颊,嘟囔道:“谁稀罕嫁给他?”说罢将信往怀中一揣,飞也似的便去了。 皇后眼见小雨消失在殿外无影无踪,端起茶来,细啜了一口,四下一瞧,殿内无声无息,当下冷声喝道:“人已然走了,太子怎还不出来?” 只见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一脸颓废,眸中尽是伤心与失落,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太子李。 太子走出屏风,眼睛自不敢瞧着皇后,只盯着地板,低声说道:“母后令儿臣躲在屏风后,便是故意想伤儿臣的心么” 皇后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为恼怒,哼了一声,恼道:“本宫生平做事,最恨拖泥带水,今日不断了你的念想,你日后如何做成一代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0 章 君?” 太子心中空dàngdàng,说不出的难受,半句话也不想讲,当下垂首低头应道:“母后教训的是!” 皇后上下打量他一番,缓缓续道:“女人心,海底针,你日后君临天下,大唐上下成千上万美貌女子,你爱哪一个,纳入后宫便是,何必今日为这么一个野丫头灰心丧气!” 太子低头应道:“是!” 皇后又训道:“你是太子,如今战火烧到家门口了,还为一个女子牵肠挂肚,成何体统!” 当下将太子一番喝斥,太子虽听着,却半句没往心里去,一颗心只伤心忖道:“为何我一片真心,她却只想着弟弟?” 猛听到皇后又喝道:“这几日你给本宫好好呆在东宫,哪里也不能去!” 他只得应道:“是!”皇后挥挥手,太子只得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不速之客 长安以北八十里地,但见白色军帐黑黑点点,一望无垠,正是二十万回鹘大军驻扎之地。 依拉洪此时正在军帐之中,与帕塔勒洪查看地形图,两人商议一番,依拉洪道:“如今唐国援军被困在路上,五日内赶不及,突厥人马牵滞住他们五十万大军,此次咱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帕塔勒洪笑道:“正是,长安城内独留五万人马怎守得住。咱们明天轻轻松松便攻进城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将大明宫内值钱的东西全部都带回去,也让兄弟们好好高兴一番!” 依拉洪道:“不急,他援军不至,咱们也不急,让大伙且修整一日,后日再攻城!” 帕塔勒洪笑道:“正是!” 两人正说着,门口帷帐一掀,奴日汗一头闯了进来,帕塔勒洪见他神色紧张,忙问道:“奴日汗,唐国军队来了么?” 奴日汗进帐一眼落在依拉洪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有!” 帕塔勒洪笑道:“瞧你那慌张样子,如今是将军了,还像个没头苍蝇一样!” 奴日汗禀道:“我瞧见一个人影在可汗帐中,刚想追上去,那人却不见了,奴日汗担心可汗,特来保护可汗!” 依拉洪一怔,笑道:“哪有刺客?军营二十万大军,何人有这么大胆子敢闯?” 奴日汗辩道:“可汗,奴日汗的眼睛可分辨出山脚下跑的狼是公还是母,奴日汗不会看走眼!” 依拉洪淡淡一笑,帕勒塔洪哈哈大笑道:“奴日汗,即便是此刻,你说你和可汗谁更勇猛?是可汗保护你,还是你保护可汗?” 奴日汗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再说。依拉洪笑道:“奴日汗,这几日咱们早晚赶路,你也累了,且下去好好修整一日,后日一早咱们便打进长安城去!” 奴日汗转头瞧见帕塔勒洪一脸嘲笑,心中忿忿然,只得行礼道,“可汗小心!” 依拉洪点点头,瞧着他退出帐去,帕塔勒洪自也告辞出去。 两人走后,依拉洪独自在帐中,在灯光下细细瞧那张地形图,一张羊皮卷上山川河流屋舍无不细致入微。他的目光掠过一片山谷,不觉顿了一顿,又转向别处。 忽听得头顶帐篷传来“哧”的一声轻响,依拉洪一惊,心中暗叫不好,忙抬起头,便见一朵粉红色云般的衣衫自头顶盘旋而下,耳边听到“咯咯”一声娇笑。 依拉洪一怔,随即便猜到七八分,当下稳定心神,向那人瞧去,只见 那人穿了一身粉红衣衫,一双黑漆漆的大眼在自己脸上转了一转,嘻嘻一笑,道:“回蛮子,好久不见!” 依拉洪微微一笑,道:“小雨姑娘,好久不见!”说罢走到一旁,取碗来斟上一碗nǎi茶,心中忖道:“她今晚来见我,只怕来者不善!” 正思忖间,已将nǎi茶倒满,当下便双手捧着递给小雨,道:“你尝尝咱们回鹘的nǎi茶!” 小雨一口气骑着马从大明宫奔到这里,又悄悄摸近依拉洪的军帐,早已渴了,她嘻嘻一笑,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将碗递了过去,道:“好喝!” 依拉洪微微一笑,道:“还要来一碗么?” 小雨摇摇头,笑道:“你是可汗,喝的nǎi茶与别人不同,不过这味道我早在你们王宫头喝过了!” 汉人吃茶,从不掺nǎi,独回鹘、突厥、吐番这些番邦国家喜欢往茶里掺nǎi,依拉洪的nǎi茶中,又是加了葡萄干、核桃仁、杏仁等熬制,味道自是更加鲜美。 依拉洪却听得心头一惊,忖道,看来十有八九救下奴日汗的,便是小雨了。 只见小雨一脸得意道:“我偷偷喝下一大壶nǎi茶,在一旁躲着,一会儿便瞧见两个侍女拿着茶壶正吵不休,哈哈,定是在怪对方偷偷喝的!” 依拉洪暗自忖道:“果然父皇被逼死那晚她在现场。” 当下正色道:“你救属下一条xìng命,又让飞鹰传讯给我,才让我得以保命,此番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说罢便依着汉礼向小雨连鞠三躬,小雨咯咯一笑,大摇大摆地走到地衣上坐下,笑嘻嘻地瞧一眼依拉洪,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那日我是去逼你爹退兵,不想却见到他抹脖子自尽,唉,我到底晚了一步,想救他却不及!” 依拉洪一脸黯然,又听小雨叹口气,续道:“你爹真是一条好汉,宁可自刎也不求饶!” 她脸色现仰慕之色,依拉洪点头道:“咱们回鹘男儿,宁可站着死,也决不跪着生!” 小雨叹了气,道“我若出手快些,也能救他。唉,后来想起,觉得好生对不住你!” 依拉洪见她说得真诚,忙道:“总算姑娘一番心意,在下依然感激不尽!” 小雨歪着脑袋问:“我虽没救出你爹,你却没说我帮过你,你该如何谢我?” 依拉洪知她轻功身手不凡,此时已料定她不会想害了自己,当下笑道:“听说姑娘已被封为郡主,我攻入长安,便封你为公主如何!” 小雨咯咯笑道:“你消息倒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才不稀罕公主呢?” 依拉洪也笑道:“那姑娘深夜来见在下,却是为什么?” 小雨忽而脸上一红,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件事做!” 当日吴越从花满楼不辞而别,依拉洪苦寻不着,小雨答应带他去见吴越,但要他做两件事,依拉洪满口答应下来,却只做了一件。 当下依拉洪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欠的人情,自然不敢忘!” 小雨点头道:“你说过,除非要你死,你便会替我办到!” 依拉洪微微一笑,点头道:“姑娘请说!” 小雨黑漆漆眼珠滑溜一转,道:“你大军围住长安,弄得里头的人好不心烦。说书先生也不说书了,唱戏的也不唱戏了,我整日闷得慌,我要你马上退兵!” 依拉洪早已猜出她此番来便是要自己退兵,当下摇头道:“你若要我退兵,倒不如杀了我!” 说罢取出一把匕首,倒转匕首递了过去。 小雨从地上一跃而起,接过匕首,一把将匕首从皮筒中抽出,赞道:“好快的刃。”说着便将匕首在掌心中反转几个跟头,歪着脑袋笑道:“你不怕我当真杀了你?” 依拉洪知她必然不想杀自己 ,当下笑道:“我言而无信,办不到答应姑娘的事,只好领死!” 小雨笑道:“好,我瞧你说的可是真话!”说罢便一刀刺去。 依拉洪见那匕首来得奇快,知近身拼杀,自己若三招不能擒住小雨,便会被她刺中,自己手无寸铁,只得拚上xìng命赌上一把,当下只微微一笑,身子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只见那匕首上下翻飞,转瞬便在他面前晃了五六招,每次只隔着他一层汗毛檫过,依拉洪强定心神,却仍是忍不住起了一层冷汗。 小雨见他不躲不避,咯咯一笑,将匕首又chā回皮筒,笑道:“我当你是朋友,也不忍杀你。若当真杀了你,只怕有人寻死觅活,要同我拼命!” 依拉洪脸色一变,问道:“姑娘说的是什么话?” 小雨双腿一屈盘坐在地上,仰头瞧着依拉洪叹道:“你来打大唐可是为了救她?” 依拉洪一怔,只觉她这话大为蹊跷,忙问:“姑娘何出此言?” 小雨摇头叹道:“只怕不待你明日攻入城,她便被杀了!” 依拉洪大惊,道:“请姑娘把话说明白些!” 小雨叹了气,道:“咱们皇上是个明白人,可底下偏有一大帮混账大官,援军赶不及回长安,他们便把事全推到她身上,只是说她惹出一桩祸事,皇上没有法子,只好把她关起来!” 依拉洪身子一晃,眉头紧蹙,问道:“她嫁给齐王,齐王不想法子救她么?” 小雨横他一眼,道:“我听皇上说,若你们在逼近长安一里,便立刻杀了她!” 依拉洪双拳紧握,恨道:“可恶的混账东西!竟敢拿一弱女子撒气!” 不觉心头方寸大乱,知唐国拿吴越威胁自己,令自己进退两难,正气念难平,却听小雨咯咯一声笑,转头见她一手支着下巴,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动,道:“姑娘同越儿是好朋友,可有法子救她?” 小雨嘻嘻一笑,道:“齐王是皇上亲儿子,可她不是,幸好有我在!” 依拉洪大喜,连话也讲不出一句来,只向小雨深深一鞠,只听小雨道:“我将她救出来,如今得罪了皇上,也不敢回去了,只好上你这来了。” 依拉洪大喜,问道:“越儿呢?” 小雨道:“她不肯见你,我救她出来,她一路哭泣,让人好不心烦,让我把她送到一个地方去,你要见她,那快跟我走吧!” 依拉洪知吴越xìng子,定是对自己有愧,不好意思见自己,要自己去接了她来,当下便点点头。 小雨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帷帐门口奔去,依拉洪身不由己跟上两步,却又起了疑心道:“姑娘且住,越儿却是在哪里。我带了人马去!” 小雨止步,回头哧地一笑,用手括着脸皮道:“你带一彪人马去,倒不像是抢人么?” 说着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一摸,取出一封信来,道:“她不肯来见你,只让我带这信给你。” 依拉洪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花笺上面写道:参商两曜西东,意懒心慵,沉香亭畔独泛舟。玉箫吹不断,许多愁!连天衰草思无穷,梦醒空对月,凭它泪流。 落款便是吴越二字。 那字清秀端正,正是吴越笔迹,依拉洪见诗中字字句句皆是对自己的相思之苦,不觉心神dàng漾,只听小雨恼道:“她偏xìng子倔,凭我把口水说干也不肯跟我来,偏要折腾我送她去一个什么谷里,说要摘星星,你说她不是神仙,摘哪门子星星去?” 依拉洪点头忖道:“不错,越儿是去了摘星谷。”当下便道:“姑娘且略坐坐,我跟属下人说几句话便来。” 说罢便出帐找到奴日汗,对他吩咐几句,又令人牵两匹马来和小雨离营急驰而去。 ☆、束手被擒 这晚一路奔去,星月无辉,依拉洪心急如焚,却又满心欢喜,恨不能chā上一对翅膀飞去,立时便将吴越揽入怀中。 两人并肩急驰,一路快马加鞭,过不多时,便到了那熟悉的摘星谷口,黑黝黝的山谷中静寂无声,远远便见一个白影隐隐约约立在谷中。 小雨咯咯一笑,对依拉洪道:“你瞧那人是谁?” 那白衣者身材娜婀,显示是个女子,夜里无光,她面谷而站,不能见她容颜,只有夜风送她衣裙微微飘dàng。 依拉洪一颗心便要蹦将出来,他翻身下马,便向那女子飞奔过去,待离她丈许,才止住步,柔声唤道:“越儿” 那白衣身影微微一颤,似是心中有愧,始终不肯转过身来。依拉洪走上一步,道:“越儿!我来接你回去,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分开!” 那单薄身影仍一动不动,丝丝缕缕黑发却轻轻一颤,依拉洪想起那晚在这谷中拥着吴越亲吻,不觉心中柔情蜜意,忖道:“越儿定是心中有愧于我,不肯转身。” 当下续道:“你虽嫁人了,我却不在乎。你心里只有我,我知道,在我心里当我的妻子,待我攻下长安,我带你回家” 忽而想起自己已经娶了突厥国公主萨茹拉,依拉洪眉头一蹙,吨了一顿,才又续道:“我虽已娶了妻子,可心中只有你,我同她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越儿,我每晚和衣而眠,想的梦的都是你,越儿我想你想的好苦!” 那白衣女子身子侧了一侧,大有心动之意,依拉洪仰头瞧了一下黑沉沉的天,这夜苍穹中只寥寥两三颗孤星。依拉洪续道:“咱们那里的夜晚,每晚繁星璀璨,越儿,从今往后,晚上我便为你吹萧,你再为我跳舞可好?” 那晚月下萧舞,时常便会出现在依拉洪梦里,令他时时惊醒,总盼着身边睡着之人便是吴越,可不过总是一场空。 他本是个不喜欢甜言蜜语之人,一门心思只想着攻打长安,便是在与吴越你浓我浓最柔情蜜意之时,也从未讲过如此多爱恋之话来。 今夜再见心上人,他心中却陡觉那如惊涛拍岸般的爱意再难遏制,一时也顾不得小雨便在左右,只恨不能将自己心都掏出来,jiāo给眼前这个女子。 那人终于微微点头,慢慢侧过头来,依拉洪大喜过望,往前急迈几步,惨淡星光下,只见那人面容清秀,是个美人,却不是吴越! 依拉洪大赫,止步喝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在依拉洪身上,只听得四面八方脚步声急,人声鼎沸,许多声音嚷道:“快拿住了!快拿住了!” 依拉洪心中雪亮,感觉去挣脱那网,却哪里能够,只听得一个声音在旁边低声说道:“回蛮子,这回算我对不住你。为了他,我只好这样!” 依拉洪听出那声音是小雨的,正想开口,忽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1 章 后脑一阵巨痛,想是有木棍重重击在头上,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依拉洪听到号角连天,天崩地裂一般的杀喊之声传来,他心中一怔,难道两军已然jiāo战起来? 忙快步跑上前,果见自己兵马与唐国兵马正打成一团,两连皆坚甲利兵,正杀得难舍难分,四周惨叫声、金属刺入ròu体声音不绝于耳,双方死伤不计其数。 依拉洪瞧得一阵心惊胆战,十余年里他做梦便想见到这一幕,可眼下当真见了,却忽觉一阵头昏目眩。 突听得耳边一声惨呼,一名回骰人胸口被一唐国士兵捅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那士兵倒在地上,却未断气,只在地上痛苦挣扎,一双眼巴巴地瞧着依拉洪,艰难说道:“可汗,我是为你而死,你要为我报仇?” 为我而死?依拉洪突觉心中一阵迷茫,见那士兵终于死去,便俯身捡起那士兵的□□来,对那一旁的唐兵喝道:“拿命来!” 那士兵只冷笑一声,依拉洪一□□去,平地里却一团白雾生起,那士兵便不见了踪影,依拉洪心中好生奇怪,不知他去了哪里,又忖道:“我还不曾下令攻打长安,怎两军便打起来了?” 他四下环顾,去寻那士兵身影,但见空中长箭飞来窜去,有如飞蝗,转眼之间又有无数人倒下,可双方仍酣战不休。 忽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人走了过来。 只见那人身高八尺,一身明光铠甲,威风凛凛,依拉洪认出那人,心中大喜,喝道:“老匹夫,拿命来!” 那人见是依拉洪,一言不发,提刀便向他吹了过来,两人一刀一qiāng,斗做一团。 两人皆拼尽全力,斗了五十来个回合,那人到底年纪大了,不敌依拉洪,渐渐落于下风,只听得呛啷一声,他手中大刀掉在地上,依拉洪□□一挺,直指他的胸口,眼见便要透心而入,qiāng头却在他胸口一寸处停住。 依拉洪喝道:“今日你死到临头,真是罪有应得!” 那人哼了一声,脸上全无惧色,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今日老夫败在你手下,你要杀便杀,哪来恁多话!” 依拉洪咬牙喝道:“当年你犯下滔天大罪,这么多年来,你活得竟心安理得!” 那人仍是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女子,算是什么东西?” 依拉洪大怒,喝道:“老匹夫!我等了十六年,等的便是这一刻!” 说罢一□□出,那人哎哟一声,胸口被刺了个穿心透,他双腿一软,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想要仆倒在地。 依拉洪心中长舒一口气,正要展臂长啸,却见眼前一花,那被自己刺中的人身形一变,变成了个白衣少女。 只见她胸口已被鲜血浸透,一双秀眉紧蹙,显是痛楚难当,身子摇摇yù坠,却伸出一只手来,向自己呼道:“公子” 依拉洪脑中似有zhà雷响开,嗡嗡作响,他怔了一怔,猛扑上去,一把将那女子搂入怀中,大喊道:“越儿,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吴越垂死之际,在唇边漾开一个笑来,道:“公子如今报了大仇,越儿替公子欢喜” 那声音越来越弱,依拉洪心中巨痛,脑子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越儿,怎会是你,怎会是你?” 便在痛不yù生之际,忽觉全身一麻,依拉洪睁开眼来,才知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依拉洪猛然睁眼,只觉头痛yù裂,他想用手击头,手腕却忽而一痛,这才发觉自己四肢被牢牢绑在左右两根立柱上,哪里能动弹得了。 他眼睛四下一顾,原来自己被囚在一间小屋之中,屋边有一张小炕,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四面墙壁不开窗户,屋中漆黑一团,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 依拉洪早已明白自己上了汉人大当,忖道,定是他们迫吴越写下信来,诱自己到那摘星谷中将自己擒住。 一想到此,依拉洪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连呼数十声,哪里有人应答,依拉洪心中又气又恨,又担心着吴越,要挣脱缚住自己手足的绳索,可拼命挣了半日,却陡然无用,只累出一身的汗来。 这时只觉口干舌燥,依拉洪忖道:“可恶的汉人,竟要将我活活渴死在此!”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一道大门打开,屋外阳光四shè进来,只见门口一棵树地上的影子缩成一团,依拉洪知道已是正午时分。 只见门口进来一个老头,一头花白头发,佝偻着背,不停地咳着嗽,手中提着一只小小的水壶。 他慢慢走到牢房门前,掏钥匙打开牢门进来,将水壶递到依拉洪面前。 依拉洪知道他来喂自己喝水,怒道:“快放开我!” 那人一脸茫然,见依拉洪嘴唇在动,知他有说话,当下便用手指指耳朵,又连连摆手,口中发出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声音来。 依拉洪心中明白,这是个聋哑老人,不由好不气恼。 那老者又将水壶提起,壶嘴对准依拉洪的口,示意他喝水,依拉洪本想将头别开,转念一想,眼下已然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他们若想杀我,何须在水中下dú。 当下张口便喝起水来。 聋哑老人喂完水,又慢悠悠地打开牢门走了出去。 依拉洪见他步子蹒跚地径直出去,却忘记关上牢房门锁,心中不由一喜。 当下便又努力去挣脱手脚上的绳索,可挣了半日,仍是颓然而止。 屋中暗无天日,不知晨昏,依拉洪心头焦急,不觉又口干舌燥起来。 便在这时,只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又被人打开,门口却无半点明光,只淡淡一层银辉洒在地上,不觉此时便已到夜间。 他以为来人又是那喂水的老者,却见门口一个白色人影一晃,分明是个女子。 昏昏暗,森森然之中,只见那人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虽不能望其颜,却可见其肩若削成,腰如约束,凌波微步,飘忽若神般向自己走来。 不须多瞧,依拉洪便知来者是谁。前一刻他心中还恼着这人出卖自己,又为她担心,这一刻心便又怦怦然跳若龙囚浅溪。 那白衣身影走近,双手扶住门框,两眼急切地看向屋中之人,目光落到依拉洪脸上,朱唇未启,豆大般的泪珠儿便滚了出来,这人正是已嫁给当今大唐齐王的齐王妃吴越。 ☆、咫尺天涯 依拉洪硬起心肠,冷冷说道:“齐王妃,别来无恙!” 一声“齐王妃”,震得吴越浑身一颤,她咬住下唇,强止住泪,低声道:“公子怎到了这里?” 依拉洪打量吴越,见她虽略有憔悴之色,却不似受过委屈之态,知先前所担忧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当下便哼了一声,冷笑道:“还不是拜齐王妃所赐!” 吴越不解,惑道:“公子何出此言!” 依拉洪见她此时还想要骗自己,不觉气恼起来,恨恨道:“若不是见到王妃书信,我如何会独自一人去摘星谷?” 吴越怔道:“我何曾给公子写过信?” 依拉洪咬牙道:“如今信便在我怀中,齐王妃不信我么?” 吴越脸上越加惊疑,她低头一瞧,门并没上锁,当下用力一推,便走了进去。 果见那衣衫中露出纸笺一角,吴越此时也顾不及多想,当下便将那信取出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绢秀小楷,的的确确是自己那日依皇后吩附写的诗,可落款却不是自己所写。 吴越当下摇头道:“我宁可自己死了,也绝不写这种信给公子此信不是我所写!”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送信之人会约公子去摘星谷,可此时见到依拉洪,已是心乱如麻,回肠百转,自是想不起自己曾对小雨讲过。 只吴越一个眼神,只消她一个摇头,依拉洪便信了,虽是命在旦夕,他心中却陡然一轻,他见吴越蹙着眉,便柔声道:“我信你!” 顿了一顿,他又轻声唤道:“越儿” 这声音千百回在梦中响起,此时近在咫尺,吴越却惊得后退一步,心中百般挣扎,终仍是轻声道:“我已嫁人,请公子改了这名吧!” 两人默然,半晌,依拉洪笑道:“‘大唐回鹘,永无战事’,先前是我小觑了齐王妃,怎会料到齐王妃如此家国情怀,丝毫不让须眉,令在下高山仰止啊!” 吴越低头道:“原来公子已取出手帕。” 依拉洪讥道:“我总想着那个爱我的女子会许下愿来,早日与我成亲。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吴越怔怔瞧着他,道:“我若对公子有二心,怎会冒险孤身一人去西域寻你?”说罢她低下头去,喃喃道:“我心中一想盼的,只是‘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而已!” “好一个‘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依拉洪笑道,“你们汉人,总是心口不一,你如今不是一样嫁了那姓李的,做了他的齐王妃,大享富贵荣华了么?” 吴越见他脸上虽有笑意,却知他心中痛楚难当,不由心口一酸,也不说话,只将左手的衣袖慢慢卷了起来。 依拉洪将她一顿痛骂,却不觉心头轻松舒畅,反倒更添三分惆怅来,他似为依着吴越xìng子,不是立时拂袖而去,便是反唇相驳,不料却见吴越如此举动,不觉大感意外。 两人虽相恋多时,却从未有过亲昵之举,不过偶尔拥住亲吻,第到情难自禁之时,两人便放手分开,各自克制。 两人均想着白头偕老,必要等到洞房花烛之时才将自己献给对方,因此相恋以来,始终以礼相待,始终未越雷池半步。 只见那一条如白玉似莲藕般的手臂慢慢展现出来,依拉洪一时怔怔无语,问道:“你” 却见一滴豆大泪珠从吴越眼中滚了出来,恰好落在那手臂上的一颗朱砂痣上,只见那手臂上的朱砂痣与她眉心间的朱砂痣一样,红得触目惊心。 吴越久久不语,只默默地瞧着自己的手臂。依拉洪见她脸色大异,他心中不解,轻声道:“原来你手臂上还有一颗痣。” 吴越摇摇头,放下衣袖,缓缓道:“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终有一日,公子会明白吴越的心。” 依拉洪苦笑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如今看来,你们汉家女儿,的确深不可测。” 他仰头一声长叹,又向左右一顾,自嘲道:“如今我被你们擒住,这般模样,我哪里还有有‘终有一日’?只怕明早的太阳也瞧不见了!” 吴越低声道:“公子若能退兵,我央皇上皇后放了公子。” 依拉洪冷笑一声,心中忖道:“她果然是来劝我投降的,即便我爱你入骨,让我退兵却是万万不能之事!” 当下便将头一昂,冷声道:“你们唐国如今竟败落到此,连个游说的官也找不出来了么?偏偏便派了你来使这出‘美人计’,传出去也不怕令天下人笑话?” 说罢连连大笑三声,续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依拉洪是堂堂回鹘可汗,是天山脚下的勇士,怎么会为一个心爱的女子放弃?” 吴越低声道:“既便是公子生在回鹘,可在长安生活了十五年之久,即使是大唐令公子与家人骨ròu分离,于情于理,大唐可算公子第二故乡,公子岂能叛逆攻打大唐?” “故乡?”依拉洪闻言又仰天大笑,笑止一双眼怒向吴越,咬牙道:“我在长安无一日不似烈火焚身,无一日不如油锅煎熬。” 他顿了一顿,声音随即又变温柔:“我早说过,长安除了你,再无第二人令我留恋!越儿,我对你的心,至死不渝,你可知道?” 吴越只得避开他一双黑眸,道:“我生于大唐,长于大唐,公子若爱我如此,今日便不能为我放下往日那些恩怨么?” 依拉洪一怔,随即又大笑起来,那笑声苍凉悲怆,恰似一头猛狮被困于铁笼之中,听得吴越竟一阵心惊胆颤。 “放下恩怨”,依拉洪冷笑道,“我心胸狭窄,比不得你齐王妃!” 吴越一怔,道:“公子何必出言相讥?” 依拉洪冷笑道:“若我没有记错,齐王妃的父母是被汉人所杀,对不对?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齐王妃不想为他们报仇么?” 吴越低下头去,道:“我如何不想为他们报仇,只是此事早已过去十多年,人海茫茫,教我如何去寻那杀人凶手?” 依拉洪冷笑道:“齐王妃一介女流,做此事倒也为难了你,只是你为何不嫁张三不嫁王五,偏要嫁那姓李的?” 吴越身子一颤,道:“又不是他,杀了我的父母!” 依拉洪冷哼一声,咬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杀你父母者是汉人,如今你们皇上姓李,你不嫁我也罢,千嫁万嫁,你却嫁了那姓李的,当真心安理得么?” 吴越无语,只觉心中本便委屈万分,却被他这般奚落辱骂一顿,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依拉洪见她伤心落泪,心中一软,竟有些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却听吴越道:“报不报仇是我的事,便算我不该嫁给他,横竖已与公子无干。公子为一已之私,如今令两国无数儿女有丧父兄之痛,公子又可心安理得?” 依拉洪重重一哼,脸现悲愤之色,顿了一顿,沉声道:“好,你我总算真心相好一场,我便告诉你一件事。这事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是我父王最深的痛苦,也是我回鹘全国最大的耻辱!从前我从未对你说起过,今日便讲予你听!” 中国屹立于世界东方,历经上下三千余年,已秀出于林,各国每年来使朝贡中央,络绎不绝。 十六年前,大唐新帝即位,回鹘可汗阿萨兰依惯例,又带上大队人马,将自己国内上等果品美酒、宝马良驹进献大唐。 这年回鹘国内国泰民安,阿萨兰心中欢喜,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2 章 携上自己娇妻古丽苏如合和年仅十岁的儿子依拉洪。 母子俩第一次到长安,都被这世界第一大国国都恢宏气势所折服,心中好生赞叹。 阿萨兰一行人住进官驿,当晚大唐宣宗皇帝设下国宴,款待他一家三口。 席间觥筹jiāo错,宾主皆欢,却不料皇后哥哥周允祀一眼瞧见如花似玉的古丽苏如合,却起了歹心。 第二日阿萨兰带上儿子外出游玩,众侍卫也各自外出去玩。独留古丽苏如合在官驿之中,等中午赶回去,却见房中横着两具尸体,正是妻子和她的女仆。 只见一把尖刀chā入古丽苏如合胸膛之中,女仆脖子却是另一种利器刺中而死。 父子俩见状嚎啕大哭,阿萨兰见妻子胸膛的尖刀是她自己随身所带之物,便觉蹊跷,找来官驿中小二细细盘问。 起先众人只说是有窃贼入室抢物未遂杀人灭口,阿萨兰却知这驿站是官驿,寻常人怎能入内,又见众人吱吱唔唔,更是起疑,当下大怒,抡刀要杀人,一名小二经不起打,才说出实情。 原来周允祀得下人通风报信后赶到官驿,想强行施暴于古丽苏如合,古丽苏如合为保住贞洁,自尽而亡,周允祀怕走露风声,一并将女仆杀掉灭口。 依拉洪咬牙将事情原委大约说了一遍,吴越大吃一惊,半晌无语,大唐乃礼仪之邦,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日后被封为安国候的皇后的亲哥哥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卧薪之痛 难怪可汗第一次见到自己,便说“大唐男子个个可杀,大唐女子个个可辱”的话来,吴越心中忖道,看来父子俩对大唐恨意之深,已是自己无能为力之事。 只听依拉洪又道:“父王本想与那周允祀拼命,可咱们带去不过三百余人,莫说杀他,便是再见他一面也难!” 阿萨兰前思后想,终决定忍辱负重,只能报予宣宗,说有歹人入室抢劫,杀自己妻子灭口。 宣宗接到讯息大吃一惊,他不知原委,当下派人好生安抚,又令人四去捉拿杀人者。 不料皇后却知晓此事,她深知放虎归山,必成大患,当下便说自己喜欢依拉洪聪明伶俐,要留他在长安学习汉家文化。 阿萨兰心知肚明,这便是要将儿子扣为人质,可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也只好谢恩。 这一住便是一十五年,依拉洪胸口怒火熊熊,咬牙道:“我与父王生生分离十五年,齐王妃,你若是我,该当如何?” 他两目逼视吴越,吴越怔了一怔,道:“我原不知公子有此血海深仇,公子如此痛恨汉人,为何两次舍命相救于我?” 依拉洪长叹一声,道:“情至若此,只是天意!越儿,那日我俩被困在火中,我本以为我会就此死去,心中虽有遗憾,却也不痛苦!” 吴越低头道:“公子既愿为吴越去死,如今不能为吴越放弃初衷么?” 依拉洪摇摇头,道:“我若死了,只怪老天爷无眼,教坏人活着;可只教我活着,若不能为母亲报仇,我还算是人么?” 吴越心中感动,凄然道:“公子仇人只周允祀一人,何苦累及两国百姓?” 依拉洪叹了口长气,道:“我在那半张手帕上写的字是‘攻下长安,一血前耻’,你却写的是‘大唐回鹘,永无战事’,我俩心意南辕北辙,看来咱们此生有缘无份,这也是天意罢!” 吴越见他到此时仍一心报仇,心中好不伤心,央道:“初见公子那晚,吴越本存了必死之意,公子劝我,说蝼蚁尚且贪生,如今公子若不退兵,随时便会有xìng命之忧,公子难道竟忘了自己的话了么?” 依拉洪哈哈大笑,惨然道:“生有何乐?死有何苦?怕死还算是天山勇士么?我若苟且偷生地活着,那才是生不如死!” 吴越想起这原是自己那晚所讲之话,心中黯然,两人默默而立。依拉洪对吴越道:“多谢齐王妃肯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已下令,即便我死了,奴日汗明日也会率军攻入长安,他会替我完成心愿!” 吴越见他一脸坦然,知他一心只想替母亲报仇,自己再多劝也是无用。 当下便咬牙道:“好,那让越儿最后替公子再做一件事!” 只见寒光一闪,她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来。 依拉洪一怔,忖道:“他们派越儿来说服我退兵,眼下见不能成功,便令她杀了我!” 当下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万般柔情来,道:“越儿,能死在你手上,我死也瞑目了!” 此话乃是他肺腑之言,情真意切,听得吴越心口痛若生生被撕开两片,她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去,只见寒光一闪,她手起刀落,便向他刺去。 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依拉洪只觉右手腕一松,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已将他手腕上的麻绳挑断。 依拉洪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只觉那匕首的柄被吴越塞进自己手中,吴越低声道:“门口有马,你出院门往东,再折向北,出了宫门,一路向北,便可到光化门,你拿此令牌,守城士兵便会给你开门。” 说着便往他怀中塞入一件东西。 依拉洪这才知吴越要放了自己,他一怔之下,低声道:“好,越儿!” 吴越点点头,朝他深看一眼,转身便向房门奔去,依拉洪大惊,呼道:“越儿去哪里?我带你一起走!” 吴越已奔至牢门,她回头再深深瞧一眼依拉洪,一双眸中已满是泪水,咬唇道:“越儿已是齐王妃,不能和公子走!公子珍重!” 说罢便飞奔而去,转眼无影无踪。 依拉洪心中大急,却也不及多想,用匕首三下两下便将那缚住左手和双脚的绳索挑断,又奔去追吴越。 出了牢房大门,依拉洪四下一顾,不见一人,只有一高头大马悠闲立在一棵树下,哪里还有吴越人影? 依拉洪略一思忖,眼下最要紧之事便是回到大营之中,待明日率军攻入城中再寻吴越不迟,当下拿定主意,便翻身上马而去。 依拉洪一路策马急驰,原先心中甚是忐忑,不料一路却出奇顺利,依着吴越所指方向,片刻便奔出了大明宫,莫说禁军侍卫,便是连个太监宫女也不曾看见。 依拉洪心头自觉蹊跷,可眼下唯有放手一搏,当下扬鞭猛击马儿,向北面光化门急驰。 正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鼓响,许多人叫道:“追啊!” 依拉洪心头一紧,知道大明宫侍卫到底还是赶了上来,当下将身子低低一俯,贴在马背上,祷道:“好马儿,快快带我回营,日后我喂你吃天山最好的嫩草!” 那马儿似听懂了他的话,也知身后转眼便有无数箭翎要shè到自己,当下仰天一声长嘶,更加发足狂奔起来。 过不多时,便远远瞧见光化门城楼,依拉洪只觉身后那追兵声音却渐渐小了,再奔出十来丈,竟没了声息。依拉洪心头一喜,忖道:“原来那些人只是虚张声势,定是越儿暗中早已打点好了的。” 当下便策马向城门奔去。 此时已近戊时,城门早已关闭,依拉洪从怀中一摸,摸出一块金子来,心中暗自松一口气,好在随小雨走时随手带了这么一块救命的玩意。 却不料那城门忽然吱呀呀地自己开了,依拉洪知道定是吴越暗中安排,心中大喜,将那金子随手往门下一抛,便毫不迟疑地骑着马儿一跃便冲出了城门。 出了城,但见一大片一大片农田,远远屋舍孤星疏火,依拉洪万料不到自己竟能全身而退,逃出长安,心中大喜。 又急急奔了大半时辰,那马儿却无半分倦意,依拉洪心中暗忖:“越儿不识马,却给我挑来这般良驹!” 一想到吴越,心中更是下定决心,明日一早攻入长安,自己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救出越儿,将她带回回骰去。 猛然间却听前方马嘶声传来,依拉洪一惊,只见前方官道上出现一群高头大马,每匹马上坐着一人,共有三十余人之多,远远只瞧见那些人身形,便知是带了一身武功的禁军侍卫。 自己此时手无寸铁,只有一条马鞭在手,对方若shè箭过来,转眼便可将自己shè得千疮百孔。 依拉洪心头一冷,却不甘就此白白送死,他将心一横,正待全速冲将上去,却听那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呼道:“可汗!是我我是周大毛啊!” 只见黑暗之中一人拼命朝自己挥着双手,依拉洪听见那声音果然有些耳熟,心中略宽,却也不敢冒然上前,只在原地停住。 那人见依拉洪不动,便翻身下马,向依拉洪飞奔过来。依拉洪看清来人身上并未带兵刃,果然正是周侍郎,当下微微一笑,待他奔近,道:“侍郎怎在这里?” 周侍郎直跑得气喘吁吁,他止步站定,连喘了几口大气,又抹了一大把汗,才道:“可汗,在下在此等了多时了!” 依拉洪一怔,打量他面色,并不似来拿自己,问道:“你怎知我会到此间?” 周侍郎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大现谄媚之态,道:“皇后令我在此设伏等着可汗,在下带着兄弟们两个时辰前便伏在左右了!” 依拉洪脸一沉,道:“你便是来拿本汗的?” 周侍郎连连摆手道:“怎会拿可汗?在下对可汗可是忠心耿耿啊!” 依拉洪又道:“皇后如何知道本汗会逃走?” 周侍郎嘿嘿又jiān笑两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皇后向来心眼最多,此次也是想要一箭双雕,嘿嘿,好在我周大毛言而有信,对可汗忠心耿耿。可汗,您出宫门可曾有追兵?” 依拉洪听他讲“一箭双雕”,自己定是其中一雕,可另一只却不知会是谁。他顿时心头隐隐不安,似自己已陷入一个陷阱之中,可眼下也顾不及太多,他点头道:“不错,是有侍卫追来,还好这马好,本汗才得以脱身!” 周侍郎笑道:“可汗原不必担心,那群人也是在下的人,在下早已安排妥帖!” 说罢他瞥了一眼依拉洪的座骑,立时惊呼道:“这不是皇上的‘九花虬’么?齐王妃竟把它给了可汗!” 为何此人竟知这马是越儿牵来给自己的?依拉洪心头大震,先前不安之感更多了五分。正待相问,却见周侍郎左右一顾,压低声音道:“可汗,前头便是安国候驻扎的大营,咱们须得小心些,悄悄地混过去!” 安国候?依拉洪一怔,蹙眉道:“安国候的人马便驻在此间?” 周侍郎连连点头,恼道:“老匹夫瞧不上在下,几次三番在皇上面前羞侮在下,在下真恨不能将他头一把拧下来!” 依拉洪点头道:“本汗有一计,可替你永解这心头大恨!” 周侍郎大喜,道:“可汗足智多谋,若能替在下解恨,在下从此便唯可汗马、马” 周大毛原是长安混混,识字不过百,可在官场混了几年,竟也会说些文诌诌的话,可到底是鹦鹉学舌,说出来的话不是词不达意,便是张冠李戴,这“马首是瞻”四字却只记得第一个字,倒忘了三个。 依拉洪微微一笑,将他招近,对他低声说了一番。 只见周侍郎脸色惊疑不定,又有几分恐惧,半晌才迟疑道:“若此事不成,在下xìng命不保啊!” 依拉洪笑道:“你放心,你只管按本汗的话去做,此事成了,本汗攻下长安,便封你做丞相!” 周侍郎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又咬牙道:“这几年我虽在长安做官,却似一条狗似地被人呼来唤去,老子一不做二不休,日后便跟着可汗了!” 当下便伸手牵着依拉洪的马儿走向自己那队人中,众人见依拉洪过来,早已翻身下马伏在地上,一齐呼道:“可汗万岁!” 依拉洪点头道:“各位不必多礼,眼下回到大营才是第一要紧事!” 周侍郎笑道:“正是呢,兄弟们,咱们从现下起,便跟着可汗罢!” 众人一阵欢呼,当下周侍郎便如此这般地对众人说了一番,将一 切布置妥当。 ☆、罪不可赦 且说吴越放走依拉洪,她自己奔出牢房,躲藏在一棵大树下,眼巴巴瞧着寻自己不着的依拉洪骑马远去,早已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向宫门走去。 一路失魂落魄,也不知如何行尸走ròu般到回到留园,一时全身轻飘飘地,似轻羽飘乎于云端之中,一时又沉甸甸的,如身子急坠向深渊之下。 如此头重脚轻进得留园院门,桃儿迎面上来,笑道:“王妃去了哪里,教殿下好找!” 吴越轻声问道:“殿下呢?” 桃儿道:“殿下见王妃多时未归,便令人去寻,殿下自己也去了。” 吴越嗯了一声,向西厢房走去,只走出两步,转身又对桃儿道:“我累了,想睡一会,殿下若回来,让他自己去别处走走。” 桃儿应诺道:“是,王妃。” 吴越便一人进了西厢房,进屋便反手将门关上,慢慢走向屋中自己先前那卧室之中。 自与少丹成亲,这间屋便空了出来,婆子们仍每日清洁,室内依旧一尘不染。 吴越走到卧房,找出纸笔,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在纸上写道:“少丹哥哥,我是大唐罪人,无颜再见你。” 她搁下笔,拿起纸怔怔瞧了一眼,又滴下泪来。良久,起身走到床边,双手扯住床单一角,咬牙奋力一撕,只听哧的一声,便撕下一大条来,当下又扯下一条,将两条缚住,如此这般,过不多时,便结成一条长绫。 她抬头仰望屋顶长梁,搬来一张椅子,站上去,将长绫向空中一抛,便掷了过去。白绫绕过长梁从另一头落下来,吴越将两头系好,将脖子伸进绫套之中。 她在心中默默念道:“但愿公子此时已平安出城回到自己军营之中。” 想着他明日破城,城中一片废墟,不禁打了个寒噤,当下一咬牙,便将脚下椅子踢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3 章 便在椅子倒地发出“哐当”一声,只听“哧”的一声轻响,随即死死勒住脖子的绫索一松,身子便急急向地上摔去,吴越“啊”地叫了一声,稳稳落在一人怀中。 吴越转头一看,却是少丹一脸焦急恼怒,泪水不由夺眶而出,只听少丹急道:“妹子为何又做傻事?” 吴越又悲又痛,只呜呜咽咽哭个不休,只听桃儿声音从门口传来:“殿下,王妃说她要休息” 话没说完,桃儿便瞧见屋顶的长绫,吓得说不出话来,少丹转身对她道:“桃儿,你先出去罢,这里有我!” 桃儿连连应诺,关上门自己去了。 少丹将吴越轻轻放下,扶她在床上坐了,见她仍哭个不休,便一边拿手帕擦她泪水,一边用手轻轻抚她背脊,柔声道:“好妹妹,我俩已是夫妻,你有何难事,何不说给我听?” 吴越伤心之极,哪里能言,少丹眼睛扫过梳妆台上有纸张,便拿起一瞧,笑道:“妹妹今日竟学会吓唬人了。” 吴越摇摇头,一头扎入被衾中,失声痛苦起来。 少丹怔了一怔,柔声又道:“好妹妹,便是有天大的事,也有我替你扛着,你只管告诉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给妹子办了。” 吴越摇摇头,泣道:“少丹哥哥,从小到大,你总护着我,可这次,你却再帮不了我了。” 少丹握着她的手,慰道:“妹子忘了,我是齐王,我爹是当今皇上,有什么事可难得了我?” 吴越低下头,轻声道:“他们把他抓住,关在咱们从前呆的那间牢里。” “他们”,自是指的大唐官兵,“他”,自是指的依拉洪,那间牢房,自然是指少丹、吴越和小雨三人曾被关过的回心院。 少丹聪慧过人,却不知此事,他眉头蹙了一蹙,竟不敢相信依拉洪会被擒。他细瞧吴越脸色,自语道:“怎会如此,只怕是传讹。” 吴越低声道:“不,我已见过他了。” 少丹怔了一怔,原来吴越出去多时,竟是去了回心院。他见她一脸涕泪jiāo集,自不忍心责怪,只觉心中悲伤,沉吟半晌,终笑道:“不过抓了个人,我明日便上殿请求父皇不要杀他便是。” 吴越摇摇头,道:“我把他放了。” 回鹘大军围住长安,拿住依拉洪便可转危为安,少丹闻言大惊失色,“啊”了一声,惊得从床沿跳将起来,如一瓢冷水从半空中猛泼下来。他怔了一怔,才苦笑道:“妹子今日怎如此糊涂?” 吴越泣道:“皇后说,他若肯退兵,便放了他,他若不肯退兵,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他不成,只好放了他。” 说罢便痛哭起来,道:“如今我是大唐罪人,也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罢便向墙上一头撞去。 少丹想也不想,忙将她拦腰一把抱住,他这才知大事不妙,当下便问道:“妹子,此事我不知,你却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母后令你去说服他?” 吴越摇摇头,道:“不是,我在房中看书,听见桃儿和平儿说话。” 原来那桃儿和平儿都是宫里的宫女,被皇后派来伺候齐王。吴越在窗下看书,桃儿与平儿在院中打扫。只听平儿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到底是咱们齐王妃美貌,多亏她,皇后才将那回骰王擒来。” 吴越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当下凝神细听,只听平儿道:“皇后说了,他若肯退兵,便放了他,他若不肯退兵,便只有死路一条。” 桃儿道:“阿弥托福,长安这下可保住了。” 平儿却冷笑道:“你道那回鹘人怕死?那人被关在回心院大吵大闹,说自己宁可一死也不退兵!” 桃儿惊道:“天下竟有这般傻子?却为何连命也不要了,也想见咱们王妃一面?” 屋内吴越只听得心一阵沉了一去,他曾说过,愿为自己而死,却决不会与大唐化干戈为玉帛。 只听平儿笑道:“横竖长安保住了,咱们也不用管那闲事,齐王妃如今已嫁了人,怎还会跟他见面,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打扫庭院,吴越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往皇宫去了。 桃儿是皇后宫里的人,平日只管给少丹吴越两人送茶送饭,哪曾做过打扫庭院的粗活?少丹听了,隐隐觉得里面大有蹊跷,当下便推开窗,大声叫道:“桃儿、桃儿!” 一个婆子赶紧跑了过来,道:“殿下,桃儿出去了。” 少丹忙问:“去了哪里?” 那婆子摇摇头,道:“奴婢也在找她呢,她活做了一半,便说有事要办出去了。” 少丹不安感觉不觉又添几分,他回头望吴越一眼,对那婆子低声吩附几句,那婆子瞧吴越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来,却也不敢说话,只应道:“是!”转身yù走。 少丹又叫住她道:“劳烦你叫马大哥速来见我。” 那婆子又应了,转身便去了。少丹关窗,复又坐到吴越身边,对她柔声道:“妹子,我已想了个好法子,可保咱们长安城无恙!” 吴越眼睛一亮,道:“是什么?” 少丹道:“妹子累了,且先歇息一会儿,我再告诉你。” 过不多时,那婆子敲门,少丹离开卧房去开大门,回来时便捧了一杯茶。少丹笑道:“我让婆子送杯茶来,妹子渴了罢。” 吴越心神不宁,见杯子已送至唇边,便勉强喝下半杯,少丹道:“妹子多喝些!” 吴越抬头瞧他一眼,只觉那眼神有异,却又说不出来,便又喝下一口,摇摇头,再不肯喝。 少丹将杯子放到桌上,回身仍坐到吴越身边,拿手轻拂吴越一头秀发,半晌无语。吴越催道:“少丹哥哥想的可是个什么主意,快说给我听。” 少丹笑而不语,吴越不觉大起疑心,忖道:“只怕世上难有万全之策,他哪里会肯退兵?”当下蹙眉道:“少丹哥哥从前不曾骗过我,今日竟哄我安心?” 少丹柔声道:“妹子,我的心,你还不知么?我若肯哄你,也是万不得已!” 吴越一怔,道:“少丹哥哥,我” 说到这里,突觉一阵睡意上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听少丹柔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切都会没事的。妹子是不是困了,那便睡一会罢!” 时辰尚早,为何今日这般困倦?吴越心头一惊,摇摇头,道:“少丹哥哥,我不困!” 全身却说不出的慵懒发倦,眼皮沉重一时胜过一时,吴越只觉大事不好,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她想起身,却觉得身子懒懒地不听自己使唤,一个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那是少丹的声音,却全然没有往日那轻快愉悦,那声音听上去是那么沉重,却又无限情深。 那声音说道:“妹子,我心里有好些话,若此时不讲,只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在你心里,愿意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在我的心里,也愿意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 吴越想要开口,却懒懒地连眼睛也闭了起来,只觉身子一软,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那声音顿了一顿,才又续道:“那个人,便是你。妹子,我活着便是为了你。若今日咱们能逃过这一关,日后,我便带着你去那桃花源里,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夏耨,烹韭剪芹,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吴越脑中似有一个声音拼命在呐喊叫嚷,想要努力清醒过来,心中更似明白这一睡去,醒来便再也见不到少丹,可那身不由己,却终于沉沉睡去。 只觉一张唇落在自己额间,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七花七虫 这夜萝月钩弯,苍穹之中松云飘摇,照得大地明暗不定。 此时应是夜长人寐时,长安城中却是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个个惦着围在城外的二十万回鹘大军,皆知只等天一亮那无情铁骑便会将这繁华之都夷为平地废墟。 长安城南郊一片树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急驰马蹄,一匹高头大马背着一个白衣人飞驰于林间小道之中。 那人将身体贴在马背之上,躲避着两旁伸展的树枝。一路急急而奔,似正与阎王展开生死比赛一般,那一袭白色披风迎风而展,恰似一面飘摇的旗。 忽而一声凄厉啸声划破夜空,一支箭翎shè在那人右肩之上,那人不觉手一松,身子一歪,便从马背之上重重跌落下来。那马儿浑然不觉,仰天一声长嘶,得得地又往前去了,转眼便没了踪迹。 只见一个黄衫少女纵身从不远处树间奔来,向那地上白衣人扑去,口中叫道:“你快跟我回去,否则他便没命了!” 地上的白衣人一动不动,黄衫少女停在那人不远处,打量俯面倒在地上人,发出一声惊呼,抢上去扶住那人,道:“少丹!怎会是你?” 说着便将那人搂在怀中,翻转过来,果然见到一张惨白的脸庞,不是少丹又是谁? 少女见他面无血色,心中大骇,自己不过shè中他的右臂,如何能伤成这般模样? 少女胸口一痛,却见少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由大疑,他只不过肩上中了一箭,何至如此,她向那箭看去,却见伤口四周隐隐发黑,空气中略略闻见一股与血不同的腥味。 这箭头竟然有dú!少女心头冰凉一片,也来不及多想,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两颗yào丸,掰开少丹的嘴喂了进去。 少丹服下yào,睁开眼来,见到少女,叫道:“小雨,你快些离开这里!” 那少女正是小雨,她一怔之下,听不懂少丹为何要自己离开,急急忙忙道:“你别怕,我带你回宫,我给你解dú!” 却听一个声传来,道:“七花七虫,你若能解,只怕为时已晚。” 身后人声嘈杂,一大众人向这边快步跑来,前面两列卫士每人手举一支火把,将黑夜照如白昼,后面一众人快步抬着一顶凤辇,走近前来,上面走下一位仪态万端的女子,正是皇后,小雨气得破口骂道:“你为何给我一支dú箭!” 皇后略略一笑,道:“吴越放走大唐敌人,置长安于死地,让她这般痛快便死去,是本宫仁慈!” 小雨见她神色自如,视少丹不见,忙道:“皇后,我shè错了人,shè中了少丹!” 皇后咦了一声,向地上少丹瞧了一眼,慢慢道:“奇了,本宫令你追回吴越,你为何shè中齐王?” 小雨见她脸上并无半分焦急,倒有幸灾乐祸之意,早已明白中了她的计,却只好忍气吞声地央道:“皇后快告诉我是哪七种花七种虫!” 皇后道:“你是冷月的女儿,她没告诉你么?” 世间dú花dú虫数不胜数,如何能有定数?小雨心中又是一冷,突觉怀中少丹一动,忙低下头,只听少丹轻声音说道:“小雨,别管我,快逃,皇后要杀你!” 小雨并不知段成志临死前所述少丹母亲之事,心中疑道:“皇后要杀的人是我,怎会是你?” 少丹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想来多说一句便十分费力,便叹一口气,低声道:“总之,你莫求她,求她我也活不了!” 小雨心中大悲,知道少丹历来骨头硬,见他这番光景,只怕皇后愿意jiāo出dú方,却已配不齐解yào了。当下咬牙道:“好,一会我杀了她替你报仇便是!” 却听皇后冷笑道:“齐王倒也是个顶尖的聪明人,可惜投错了胎,你若不是陈忆安那个贱人的儿子,本宫或许会放过你!” 皇后话音刚落,一匹马急驰而至,还未停稳,马背上便翻下一个人来,幸许太过着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三步并两步奔到少丹跟前,瞧了一眼少丹,翻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母后,儿臣请母后放过齐王!” 皇后冷冷瞧来人一眼,道:“太子说些什么话,本宫听不明白!” 太子含泪道:“煮豆燃豆箕,豆在斧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母后,这是儿臣的亲弟弟啊!” 皇后哼了一声,心中忖道:“你这个傻儿子,从小一帆风顺,哪知世事的变化无常!” 当下便冷冷一笑,说道:“你不知此人大婚时,你父皇将那座九龙翡翠座屏赐了他么?” 太子急道:“儿臣知道,儿臣不在意这些!” 皇后拂然怒道:“母后十月怀胎,好容易生了你,为了你日后能顺利登基,绞尽脑汁,费尽心血,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fù人之仁?你硬是要等着你父皇将你太子之位废黜,你才肯善罢甘休么?” 太子自出生至成年,从未违拗过母后,可此时眼见弟弟已奄奄一息,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大声说道:“儿臣自小在皇宫长大,锦衣玉食,母后觉得儿臣应无忧无虑,可母后哪知儿臣的孤独,儿臣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们都怕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弟弟,母亲却、却” 太子心中又急又痛,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少丹心中一热,费力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扯太子衣袖,低声道:“哥哥!” 太子心头更是大痛,不觉泪如雨下,他紧紧握住少丹的手道:“弟弟,哥哥对不住你!” 少丹苦笑道:“我母亲是你母亲所杀,我本想杀她替母亲报仇,可便是你对我好,我不忍心。我早该离开皇宫,可又舍不得父皇和你。” 少丹说到此处,连连咳嗽,吐出一大口血来,勉强道:“皇后,你恨我母亲当年专宠,将这口气出在我身上,我不怨你。” 皇后“哦”了一声,道:“安妹妹生的好儿子,肚量可容天下,你该恨本宫,为何却不恨!” 少丹只觉得一口气提不出来,顿了顿,才勉强说道:“我只求皇后一件事,你若不答允,我纵死了,也必化为厉鬼来寻你!” 皇后微微一笑,道:“自本宫当上皇后以来,从来无人敢跟本宫讲价还价,可今日既是齐王相求,本宫便答应了你!” 少丹低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4 章 “你是皇后,说话可得算数!” 皇后点头道:“那是自然!” 少丹道:“请皇后放过吴越!” 皇后原以为少丹会求自己给出□□方子,却万没料到少丹到了生死关头竟要自己饶了吴越,她心中不免暗自佩服这小子倒有骨气,啧啧叹道:“齐王可真是个情种!本宫精心布置,齐王可真是走得分毫不差!” 少丹耳听到皇后得意之声,只觉胸口越发沉重,皇后又道:“本宫念你一片痴情,便答应了你这个请求。” 少丹微微一笑,道:“多谢你啦!” 又低声对小雨道:“小雨,皇后必不会放过你,你快些走!” 小雨正要开口,却觉少丹头向后一仰,忙伸手去挥他鼻息,那里还有。 小雨与太子两人同时放声大哭,皇后喝道:“太子,如今长安危在旦息,你怎么还为些儿女之情在这里浪费时间!” 太子垂泪道:“儿臣若无亲情,是个冷血之人,那又如何爱得天下黎民百姓,母后,儿臣心中从来没如此痛苦难过!” 一语未落,只听得小雨一声怒叱,如老鹰扑食一般向皇后扑了过去。 皇后早知小雨轻功天下无敌,只远远地离着几人,此时小雨一动手,一旁边大内侍卫便团团护住皇后,只听一人大声喝道:“放箭!” 便有如雨般箭翎朝小雨shè去,眼看小雨便要被shè成一个刺猬。 说时迟那时快,小雨双足一点,身子笔直向半空飞去,恰好躲过一排箭,身子还在半空,便伸手一扯一抖腰间裙带,将那裙带化成一件兵器。 原来那日段成志在刑场救两人时便用了这一招,小雨觉得好玩,没事也尝试如此这般一番,她天资聪颖,无师自通,练了大半月,竟然成了。 皇后处事不经,自躲在远处冷眼旁观,侍卫见一排箭没shè中,当下便令道:“放箭!” 太子大急,急喝:“住手!” 皇后在此,众人哪敢听太子的,只听哧哧声不绝,又一轮箭向小雨飞去。小雨手起带落,将那几十支箭打落在地上。 然小雨裙带不比段成志刻意而备的腰带,且女子臂力有限,第二轮箭shè出,那裙带千疮百孔,已不能再用。 皇后冷笑道:“本宫倒瞧你还有几颗头几只臂!” 小雨一怔,知第三轮箭便要shè出,正自思忖如何避开,蓦地里一条人影闪过,挡在自己身前,却是太子。 只听他大声道:“母后,不可伤了小雨!” 小雨此时见少丹已死,已是悲痛yù绝,心中便知母亲父亲定也是皇后所害,不由更加悲悔。当下她伸手一推太子,道:“你让开!”便飞身向皇后又扑了过去。 有太子挡在面前,众人自不敢再放一支箭,只得团团将皇后护住,只听得小雨一声怒叱,已近皇后。 ☆、手足情深 小雨身手虽快,却终迟了半步。只落到皇后身前三尺外,只听得拳脚之声不绝,小雨和几名大内侍卫斗作一团。 她盛怒之下,拼尽全力,只想拿住皇后,为自己父母与少丹报仇,而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然而女流之辈,到底拼男人不过,何况此时几十个大内高手在场。只过了一柱香时分,小雨“啊”的一声惨呼,摔倒在地上,一旁两个大内高手飞身而上,将她擒拿住。 皇后冷笑道:“本宫最恨背叛本宫之人,你母亲不愿替本宫做事,胆敢与侍卫私奔,本该碎尸万段,让他俩被乱箭shè死,是便宜了些!” 小雨反手被缚,闻言大怒,恨道:“你这人心狠手辣,才该被碎尸万段!” 皇后哼了一声,念道:“绿肥红瘦,画堂碧水波,桃红荔鲜,妖艳喷香罗。骤雨起,打遍新荷。人生有几,良辰美景,不过南柯一过。若肯留香梦里,罢、罢、罢,任他日月如梭!” 太子浑身一颤,惊道:“母后!” 皇后冷笑道:“好一个任他日月如梭,太子,你成日便是为了这个想要置你母后于死地的人神魂颠倒么?” 原来那日皇后令思雅作诗,思雅忙着练功,便央太子代笔,太子略一沉吟,便写了这诗jiāo给皇后应付。 皇后既是太子生母,儿子所思所想自然了如指掌,纸上字迹虽是思雅,她却一眼认出是儿子对小雨一番心意表白,当时一心想除去少丹,也无暇顾及其它。 现下少丹已死,便没了顾忌,讥儿子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心上人喜欢的人却不是你!” 她想着重疾需下猛yào,也不顾小雨及众侍卫在一旁,连声相讽,只盼着儿子能体谅自己一番苦心,幡然顿悟,从此不再沉溺女色,将来好好做个大唐皇帝。 太子见被母亲识破,也不争辩,突然俯身下去将少丹右肩上的dú箭拨了出来,对准自己胸口,含泪道:“儿臣知道小雨心中只有弟弟,可儿臣不在乎,滴水可穿石,假以时日,小雨自会明白我一片真心。我只求母后放过小雨!” 说话间便将那箭向胸口又送了几分,皇后大惊,脸色陡变,此箭见血封喉,神仙不能救。当下颤声道:“儿,你做什么,快放下箭!” 太子摇摇头,一脸凄然,道:“吕雉容不下戚夫人,到头来害死自己儿子,今日母后容不下小雨,儿臣也只有死路一条!” 皇后眼见那箭又近了两分,心乱如麻,又见太子一脸绝决,与往日听话乖巧模样判若两人,当下喝道:“还不快放人!” 侍卫只得应诺,将小雨放开,太子见她无恙,含泪道:“小雨,我曾对你说过,这一世,我要护着你,眼下我对你的心,还是一样!” 小雨惨然而笑道:“你母亲杀了我的母亲,我怎么会嫁给你!” 她朝皇后瞧一眼,只见她身旁密密麻麻,全是大内高手,自知这仇已报不得,又瞧太子一眼,道:“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上。” 说罢纵身一跃,便攀上一棵高树,太子急呼道:“小雨、小雨!” 只听得树稍轻轻摇摆之声,哪里还见得着小雨的俏影。 太子大急,大声呼道:“小雨、小雨,你快回来!” 林中鸦雀无声,似皇后一众人不曾在场一般,良久无人回应。太子身子一软,颓然坐在地上,用两手捧住头,低下头去,喃喃道:“我为何生于帝王家?” 皇后冷冷一笑,道:“天下人谁不想做皇帝?你也不知积了多少辈子德,这世投到你母后肚里!” 太子头深深埋进肘中,泣道:“她走了,她再也不会见我了……” 皇后突然喝道:“太子是储君,如今长安如大厦将倾,为何竟为一个女子伤心,不怕天下人笑话么?” 少丹死了,小雨走了,自己这太子当着又有何意思?太子伤痛难当,皇后训斥竟充耳不闻。 皇后见儿子不理不睬,正待发怒,却听马蹄声急,一个声音报道:“皇上到” 皇后一惊,此事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为何皇上竟然赶来,她瞧一眼地上少丹,心中已拿好主意。 皇上驰马奔近,见到少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一声惊呼,从马上翻滚下来。一众侍卫忙抢上去,皇上推开众人,踉踉呛呛向少丹扑了过去,呼道:“丹儿,你怎么啦?” 只见少丹双目紧闭,哪里还有一丝气息,皇上心痛如刀绞,向跪在一旁的太子呼道:“儿,丹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太子泪如泉涌,不能言语,只用袖子去拭眼泪。只听皇后声音传来:“皇上,齐王妃私下放走回骰王,妾命安平郡主拿住她,可没想到却shè中了齐王,妾赶来之时,安平郡主已逃之夭夭!” “住口”,皇后一语未落,猛听得皇上一声厉喝,随即便见皇上铁青着脸起身来,一手颤巍巍地指向皇后,道,“是你处心积虑,害死丹儿,如今怎还有脸在此信口雌黄?” 只听得又一阵马蹄声急,一大队人马赶了上来,领头是个女子,见到地上少丹一声惊呼,翻身下马便扑上去大哭起来:“殿下,桃儿来迟一步!” 皇后见是桃儿来到,心中已全然明白,原来是这作死丫头通风报讯引来皇上!她心中冷冷一笑,飞快盘算起来。 只听皇上骂道:“你统率六宫,却无半点皇后风仪,二十年前你逼走忆安,令长春宫二十余无辜宫人自缢!滴血认亲时你两次在碗中作手脚,差点让朕不得与丹儿相认!你、你这” 皇后冷冷瞧着自己丈夫,仿佛从不识得此人一般,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想不到他竟明镜似的! 只见太子站起身来,一脸惊愕地望着母亲,转头梦呓一般对皇上道:“父皇怎如此冤枉母后?” “朕何时冤枉了她?”皇上怒不可遏,续道:“前几日你这母后在御膳房中调包,将堕胎之yào换了婕妤的安胎yào,借杜美人之手一箭双雕!儿,你问问你母后,是不是她做的?” 太子一脸惨白,向皇后呼道:“母后,父皇说的都是真的么?” 皇后冷冷一笑,说道:“儿,母后这一生心血全在你身上,所做每一件事,皆是为你!” 太子惨然悲道:“儿子不孝,累及母后做了如此多错事!” 他忍不住捶胸顿足,泣道:“儿子宁可不要做这太子,只求一生与父皇母后像个寻常百姓一样,和和睦睦,子孝母慈!” 皇后冷哼一声,却不吭声。皇上指着太子道:“子不类母!朕的儿宅心仁厚,朕从来没动过废太子的念头!朕二十年瞧在儿面上,对你一忍再忍,想不到姑息养jiān,终酿成今日大祸!” 说罢伏在少丹身上,放声大哭道:“丹儿,父皇对不住你娘,父皇对不住你啊!” 太子在一旁陪泪,却听皇后冷笑道:“皇上请节哀,眼下回鹘围了长安,妾的哥哥正拼死相卫,皇上若哭坏了身子,谁来定夺江山之事?” 皇上正自伤悲,听到此话大怒,道:“你、你今日休想再以你哥哥来胁迫于朕!朕受你兄妹俩二十多年窝囊气,哪里像个皇上?连个寻常男人都不如!朕若不废了你,百年后哪有脸面去见忆安与丹儿?” 话音刚落,只听远远一声:“报”传来,皇后心中一怔,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只见远远一骑战马飞奔而来,上面翻身下来一名前线卫兵,见到皇上,也不及行礼,便道:“皇上,大事不好安国候被回骰冷箭shè中,不治身亡!” 皇后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心中颤道:“哥哥,你怎能这个时候弃大唐而去啊!” 只听皇上惊道:“何时之事?” 那士兵禀道:“一个时辰前,长安过来一队人马,说是有圣旨到,令安国候出营帐接旨,安国候刚一出营,便有一支冷箭飞来,正shè中心口,营中太医回天乏力,安国候他、他当场便” 皇上心口一冷,此消息若传出去,只怕军心大乱,不待回鹘吹号鸣角,长安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时面如死灰,怔在那里。只听皇后喝道:“是何人假伟圣旨!” “回皇后”,那士兵恨道,“是周侍郎!” 皇后低声“啊”的一声,连退两步,周侍郎是自己一手提携入宫,想不到此人竟会背叛大唐,她怒不可遏,喝道:“还不快拿住他!” 那士兵道:“那姓周的带着手下二十几人朝回鹘营中奔去,属下也不知兄弟们有没有追上!” 皇上怒向皇后,点头道:“这姓周的便是你用的人,好、好、好得很!”他盛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太子眼睁睁瞧着小雨离去,只觉心灰意冷,又见父皇母后大吵一架,才知母后为了自己竟连接做了许多错事,顿时觉得活着好无意思。 当下心中忖道:“既是此生生在帝王之家,我便为大唐做最后一件事,若上阵死了,倒也解脱了。” 当下便向皇上跪拜道:“父皇,安国候不幸战死,如今军心不稳,儿臣请求替父皇亲征,以定军心!” 皇上皇后一齐失色道:“儿” 然两人心知肚名,太子若不上阵,只得皇上亲征。只听太子续道:“父皇已近天命之年,儿子怎能让父皇亲征!只求老天开眼,能让咱们挨到援军赶来!” 以五万人对阵二十万人,无异于以卵击石,皇后泪珠儿涌将出来,惨然道:“儿,是母后害了你!” 皇上黯然拭泪,忖道,敌军数倍于我,如何能挨得到那一刻?只听太子又道:“儿臣有一事求父皇答允!父皇若准了,便是儿子这一世的福气了!” 皇上含泪道:“好孩子,你说,父皇都应了!” 太子含泪道:“母后犯下滔天大罪,原都是为了儿臣,若儿臣为保社稷阵亡,上可对列祖列宗,下可安黎民百姓,只求父皇答允儿臣,不要降罪于母后,且饶了她罢!” 皇上心中百味杂阵,痛楚不堪,点头道:“好孩子,父皇依你!” 太子又向皇后磕头道:“母后,若儿臣不能回来,请母后从此好生保重,勿要悲伤!” 皇后泪如雨下,怔怔不语。太子翻身上马,对那报讯的士兵道:“走!” 两人一路绝尘而去。 皇上皇后与一干人黯然呆立良久,只觉飒飒秋风之中,天地一片萧瑟,恰如大海上一叶小舟,在波涛暗涌的海中飘泊,随时便要倾覆。 良久,皇上咬牙令道:“将齐王扶上马,回宫!” 说罢看侍卫小心将少丹尸体抱上马,瞧也不瞧皇后一眼,便自带着一队人去了。 皇后等人行礼送皇上一行人远去,皇后起身,看见桃儿仍呆呆立在那里,不由冷哼一声,忖道:“你这作死贱人,留在这里,本宫定要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下冷冷一笑,道:“本宫一向觉得,世上唯有人心难测,独本宫料事如神,可偏偏你桃儿是个例外你竟爱上你最不该的人!” 桃儿低头思索,脸上却无惧色,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5 章 厉声喝道:“你知道背叛本宫的下场么?” 桃儿轻声道:“殿下,桃儿不知那箭上有dú,桃儿对不住殿下,桃儿到了地下,再给殿下陪不是!” 说罢走上两步,拾起那支dú箭,对准自己心口便猛地一戳。 只听得血ròu刺破声传来,桃儿身子歪了一歪,便倒在少丹死去的地方。 这一陡变大出皇后意料之外,她懊恼地四下一顾,忖道:“这倒便宜了桃儿这贱婢!” 一眼却扫过身后一人,只见那人身子微微一颤,向里缩了一缩,当下大喝一声道:“良娣,你给本宫滚出来!” 孟慧战战兢兢地从她背后站出来,强笑道:“母后有何吩咐?” 皇后使出浑身残存力气,一巴掌扇在孟慧脸上,怒道:“都是你给本宫出的好主意!齐王死了,这下可好,让本宫的儿子去冒此大险!” 孟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母后饶命!” 皇后咬牙道:“你这dúfù,那日你割断秋千绳索,便是想除去小雨这个情敌,一计不成,又借本宫之手,你好狠的心!如今逼得太子亲征,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必不让你好好活着!” 说罢将手一挥,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左右立时上来两人,将面如死灰的孟慧拖了下去。只听得一声声惨呼传来:“母后饶命啊” ☆、帐外旧人 且说奴日汗见依拉洪去了一日一夜仍未归来,正心急如焚,忽见一队人马奔来,当先一人正是依拉洪,不由喜出望外,迎上去:“可汗一去,音讯全无,可真把奴日汗急死了!唐国派使者来书,说已擒住可汗,令咱们退兵,奴日汗还好没信!” 依拉洪点点头,翻身下马,指着身后跟来的那三十多名唐国侍卫道:“把这些人拉下去砍了!” 那些人跟着他一路好容易躲过箭阵到了回鹘兵营,正自窃喜,却听要被拉下去砍头,个个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求道:“可汗饶命!” 依拉洪瞧着这群人面容猥琐不勘,心中怒道,这些人个个胆小如鼠,连个女子也不如,留来何用? 当下挥挥手,话也不多说一句,一群士兵便涌上去将这群人全拉了下去。 周侍郎在一旁早已面如土色,说什么也猜不出这位年青可汗为何说翻脸便翻脸,想要替他们说好话,却怕下一个要杀的便是自己。 正自胆颤心惊,却见依拉洪如炬双目扫视过来,直吓得两股战战,几yù晕倒,勉强笑道:“可汗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必然会算数的,对吧!” 依拉洪点头道:“不错,我们回鹘人说出来的话,定然不假。本汗曾答允你,你助本汗攻下长安,我封你做回鹘丞相。” 周侍郎见他面无表情,却无刚才的杀戮之气,心中一宽,笑道:“可汗英伟绝lún,是当世第一英雄,也不亏在下冒死为您传讯报信,又令人混入藉口营中,放下□□dú死那姓霍的,这才迎得可汗驾到!” 依拉洪听他口不择言,尽说些阿谀奉承之话,只觉恶心不已,当下只哼了一声,便自回帐中去了。 奴日汗跟在他后头走进帐中,问道:“可汗,一切准备就绪,明日便可攻城!” 依拉洪蹙眉略作沉吟,道:“好!” 当下便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各自准备。 突听东边一阵哗喧之声,杂着女子哭声、骂声传入依拉洪耳中,依拉洪问道:“军营怎有女子声音?” 奴日汗道:“刚刚抓了二十来名从长安城逃出来的青楼女子,大伙左右无事,拿她们开心一下。” 大战在即,竟然有这等心思,依拉洪眉头一蹙,刚要责骂,忽然心思一动,命道:“你去将她们都带上来。” 奴日汗应道:“是”。转身离开军帐。 过不多时,奴日汗便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人回到帐中,那群女子一进帐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七嘴八舌地呼道:“将军饶命!” 奴日汗喝道:“乱喊什么!这是咱们可汗!” 一群女子又呼天抢地地叫起来:“可汗饶命!” 她们跪在地上,眼睛自然不敢去看依拉洪,可声音皆娇滴滴的。依拉洪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味,心中好笑,这群女子想要逃命,偏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 依拉洪眼睛一扫,便认出这群女子来,当下笑道:“妈妈,果然是你们!” 当中跪着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子,她低着头正寻思如何能保住这随身所带的金很细软,忽听到帐中男子讲话,当下抬起头来,打量依拉洪片刻,忽然拍掌一笑,大声叫道:“朱公子,原来是你!” 后面一众女子原本正惴惴不安,听到老鸨声音,都抬起头来,随即便都认出依拉洪来,也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是朱公子!” “太好了,咱们有救了!” 奴日汗此时早知趣地退了出去。依拉洪让众人站起身来,开口问道:“妈妈,你们怎到了这里?” 老鸨将手中手帕一甩,道:“啊哟,回骰人围了城,整个长城人心惶惶,都说守不住了,有钱的早跑了,我这不,生意没得做了,姑娘们整日提心吊胆的,只好连夜带了她们往外跑,想到乡下躲一躲,哪知迷了路,竟到了这里,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老鸨说到后来,竟自己笑了起来。此时依拉洪已不是在她那里流连温柔乡的朱禹辰,可她仍觉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四围的姑娘们见依拉洪仍似从前那般模样,口中仍叫着老鸨叫“妈妈”,不觉胆子也大了起来。 秋菊娇声道:“早知朱公子在这里,咱们也不用害怕了!” 她在长安时早对依拉洪有了心思,眼下见他改回回鹘装束,更别有一番男儿气魄,一双媚眼不由秋波dàng漾,春意涟涟,当下直往依拉洪身上瞧。 春兰暗地里用手肘揣她一下,低声道:“他早不是从前的朱公子了,你仔细掉了脑袋!” 秋菊眼不离依拉洪,仍吃吃低声笑道:“若能死在他的怀里,我秋菊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依拉洪离得不远,将这两个女人的话听到耳中,却佯作没听见。他在这满帐的脂粉香味中,似又回到从前那醉生梦死的日子里,一时竟有些恍惚起来。 老鸨见他半晌不语,心中不免又忐忑起来,寻思道,这人早些年被我讹了不少银子,只怕今日要与我来个秋后算帐。 当下便道:“我那日听说公子被人害杀了,我当时便觉天塌下来一般难过,一连几日,连饭也吃不下。” 说着便摸出帕子来试泪,依拉洪笑道:“让妈妈费心担心一场,真正过意不去!” “可不是吗?”老鸨又笑道,“后来才知公子竟是回骰王子,回了西域,啊哟哟,公子都不知老身当时有多高兴啊!” 依位洪知这些青楼女子善于逢迎,也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老鸨见他似不想为难自己,心中一喜,将眉头一挑,问道:“婉儿打那之后,再也没见着了,她可是和公子走了么?” 依拉洪眉头略为一皱,答道:“是”。 老鸨便续问道:“她眼下可好?” 依拉洪此时尚不知婉儿已是香魂一缕,埋于一杯黄土这下,他不愿多提婉儿,只淡淡答道:“她很好。” 老鸨见他眉目有异,便不再多问,点道:“那便好!” 秋菊却不似老鸨那般精明,撅嘴道:“倒是婉儿对公子情义重些,吴越那妮子,竟负了可汗,嫁了什么齐王!” 她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瞧依位洪面色,见他脸上风平浪静,便续道:“那齐王不过是个穷小子,天知道怎地竟成了皇上的儿子!” 一群女子为保xìng命,只好挑好听的话讲,一进议论纷纷,皆说吴越不是。 依拉洪听到吴越名字,心头一痛,仓促之间,竟无语作答,耳听得心烦意乱,便对帐外喝道:“奴日汗!” 奴日汗从帐外走来,问道:“可汗有何吩咐?” 依拉洪指着这群女子道:“这是我从前在长安的朋友,你派人送她们走,别为难她们。” 姑娘们大喜,忙跟着奴日汗往外走,老鸨刚到帐门口,突然听到依拉洪开口道:“妈妈,请留步!” 老鸨一脚正要踏出帐外,听依拉洪叫住自己,心头咯噔一下,转身笑道:“可汗还有什么事?” 依拉洪不语,只默然瞧着她,老鸨心中七上八下,怔了一怔,打开随身那只包袱,从里面取出那枚水胆玛瑙戒指,起身走到依拉洪跟前,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口中说道:“可汗,当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枚戒指我还给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便是瞧在婉儿的面子上,千万别生我的气!” 她小心瞅依拉洪一眼,见他仍不开口,心中更觉不安,想把那白花花的银子jiāo出来,如何舍得,可若不jiāo出来,只怕xìng命不保。她心思飞转,硬着头皮道:“公子当年赎吴越的那些银子,我留在花满楼后院那株树下的” 话没说完,依拉洪便抬手止住她,道:“妈妈可记得吴越身上那颗朱砂痣?” 老鸨眨了眨眼睛,笑道:“公子记错了么,那颗朱砂痣长在吴越眉间。” 吴越突然卷起袖来,让他瞧自己手臂,依拉洪隐隐觉得此举大有疑问,他盯着老鸨,问道:“妈妈再仔细想想。” 老鸨笑道:“吴越送到花满楼时,还是个六岁的小孩,我见她长得美,日后定是个摇钱树,所以便买下来了。做咱们这一行,必然要先查验身子的,她身上哪里有什么印记,我记得一清二楚。” 依拉洪问道:“妈妈,她手臂上就有一颗。” 老鸨笑道:“啊哟,公子可真逗乐,那哪是什么痣,那是守宫砂。” 依拉洪问道:“守宫砂?那是什么?” 老鸨抿嘴笑道:“咱们汉家女子自小父母便在身上留下这个守宫砂,女子出嫁出示给夫君看,表明这女子还是处子之身,洞房之后,这守宫砂自己便消失了。” 依拉洪“哦”了一声,心中一片迷茫。只见老鸨瞧了一眼帐外等待的众姑娘,絮絮说道:“送到花满楼的女子,只要是姑娘,老身都要亲自为她们种上,婉儿来时本也是有的,只是、只是,嘿嘿。” 她咽了口口水,嘿嘿干笑两声,转过话道:“吴越与公子那丫头自己没说?” 依拉洪摇摇头,心中又惊又喜,她居然为我留了处子之身,虽嫁与齐王,两人却无夫妻之实。 他见老鸨捂着嘴偷笑,挥挥手,对她道:“妈妈,你小心去罢,咱们后会有期!” 老鸨如临大赦,忙不迭又行了一礼便奔出帐去。 奴日汗按依拉洪吩附送走众女,又回到帐中,见依拉洪仍站在那里,脸上又喜又悲,不知他心中所想,便问道:“可汗,时辰不早了,明日攻城,请可汗早些歇息吧!” 依拉洪点点头,他此时睡意全无,满脑子想着的,便是吴越。心中忖道,她待我如此痴情一片,日后带她回到回鹘,必对她更好。 想到这里,便命道:“奴日汗,传令下去,明日攻入长安,不可伤一个百姓,不许欺辱一个女子,违者格杀无论!” 奴日汗一怔,应道:“是!”便出帐而去。 ☆、天长地久(大结局) 拂晓,睛空如洗,但见蓝天上白云朵朵,时而团团如轮,时而飘飘如丝,时而绵绵如雪。 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点点金光,洒落在一片山谷之中,此时虽已入秋,却见那谷中高树与低蔓携手,葱绿与粉嫩辉映,一片蓬蓬勃勃,盈盈满满,生气蒸腾。 一棵树下青青草地上卧着一个白衣女子,双眉紧蹙,似在做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梦。 不远处立着一个男子,四十上下,黝黑肤色,一双目望向远空红日,怔怔发呆。 那女子忽而小声低呼一声,睁来眼来眼神落在身旁一张琴上,脸上惊疑不定,那男子忙上前行礼道:“弟妹醒了?” 那女子姓吴名越,正是当朝齐王王妃,她四下一顾,面露惊诧之色,起身向那男子还了一礼,道:“马大哥,这是哪里?” 那男子正是马仁,他脸色凝重,道:“昨日二弟让我送弟妹来这里,说是他儿时常来玩耍之地,此地偏僻,无人知晓。” 吴越记得自己喝了齐王递过来的一杯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起身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几根燃尽的木头,心中一怔,为何自己竟到了摘星谷? 吴越急急回道:“少丹哥哥呢?” 马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皇后容不下齐王,故意诱王妃放走回骰可汗,齐王让在下带王妃离开长安,齐王自己穿王妃的衣衫朝另一个方向引走皇后的人马。” 难怪昨晚自己轻轻松松便买通了看押的侍卫,见到了公子,难怪又轻轻松松放走了他,自己太傻太天真,皇后必早已安排妥当一切,自己非但没救下公子,还害了少丹。 一时天旋地转一般,吴越怔了一怔,竟不知身在何处。 正在此时,只听到远处有号角的声响,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她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马仁侧耳听了一会,道:“看来那回骰人已回到营中,他们便要攻打长安了。” 吴越怔在原地,马仁道:“咱们走吧!” “去哪里?”吴越一怔,问道。 马仁苦笑道:“齐王吩咐,若等他不到,便让在下送王妃去王妃最想去的地方”。 吴越一怔,开口道:“马大哥,劳烦你替我做一件事!” 马仁应道:“但请弟妹吩附便是!” 吴越俯身拾起裙摆,一咬牙,从那上面撕下一大片丝绸来。又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只见那殷红鲜血一下便涌了出来,马仁一怔,却见吴越拿手指在绸上写起字来。 过了片刻,吴越将写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6 章 的绸布折了几折,双手捧着递给马仁,道:“吴越托马大哥辛苦一趟,将这信带给回骰可汗。” 马仁点点头,道:“二弟吩咐在下照顾弟妹,弟妹但有吩咐,末将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吴越微笑道:“有劳大哥,请大哥这便上马吧。” 马仁道:“二弟走时吩附,若此时不见他来,让在下送弟妹去回骰军营!” 吴越摇摇头道:“我是齐王妃,自然要去该去的地方。马大哥,劳烦将此信早早送去罢!” 马仁“嗯”了一声,行了个军礼,翻身上马,扬鞭策马,急驰而去。 此时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长安城外回骰军队马上列阵。可汗依拉洪布置战场完毕,遥望长安,高高的城墙似乎触手可及,他望着踌躇满志。 一骑战马自南出现,朝着依拉洪大旗急驰而来,依拉洪左右弓箭手拉满了弦,瞄准马背上之人。 “且住!”依拉洪喝住众人,等着那人驰近自己。 那人奔近,停住马头,翻身下马,行了个礼,说道:“回骰可汗,齐王妃要在下送封信给你!” 依拉洪点点头,回礼道:“马都尉,别来无恙!” 马仁朗声道:“马仁早已解甲归田,已不是都尉!” 依拉洪点头又道:“齐王妃可好?” 马仁大声道:“齐王妃很好!” 依拉洪面无表情,又点点头,道:“你告诉她,我回头补上一份贺礼,恭祝她与齐王新婚大喜!” 马仁惨然道:“不用啦,她放走了你,已犯下死罪。齐王为了保她,已被皇后害死,齐王妃也再也不能回去啦!” 说到此处,马仁心中酸楚,如鲠在喉,声音已近哽咽。 依拉洪忙问:“齐王妃人呢?怎不带她来?” 马仁道:“齐王妃说,她嫁了齐王,生生世世便是齐王妃,自不能来这里!” 依拉洪一怔,心头一寒,只听马仁道:“在下使命完成,告辞!”说罢便策马飞奔而去,只听那马蹄声得得,马仁再不回头。 依拉洪见他跑远,低头向那白布瞧去,只见上面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只见上面写道:“君意我已知,我心安能分?国破不苟活,来世一国生。” 依拉洪只觉一阵摧心断肠般痛将起来,喃喃道:“越儿,你在威胁我么?” 他又将信细读两遍,抬起头来,太阳已穿破云层,冉冉东升,他的心里蓦地里升起一阵迷茫,他想起昨日花满楼老鸨与旧日那群姑娘,自己率军南征,她们为避战事,被迫离开长安城逃往乡下,一路狼狈不堪,可见了自己,虽心存怨恨,却仍是热情如故。 吴越走时一双泪眼不觉跃入脑中,依拉洪似是听到她又在问自己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唐只一人对不住公子,公子何苦让千万父母有丧子之痛,千万孩子有丧父之痛?” 旧时长安教自己读书的是汉人先生,教自己习武的是汉人剑客,若是攻入长安,只怕这些人也难免战事之苦。 一时依拉洪心中竟大为踌躇,自己已然shè杀死逼死母亲的坏人,眼下心愿已了,这一仗还有必要打么? “可汗,三军准备完毕,请您下令吧!”正自思忖,只见奴日汗纵马驰来,大声禀道,依拉洪回过神来,问道:“奴日汗,你眼下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奴日汗不料到此万军待发之际,可汗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呆了一呆,才答道:“可汗,奴日汗不在家,阿妈此时只有自己拾捡牛粪,她年纪大了,腰酸背痛,奴日汗此时最想回到家中,给她拾好满满一筐牛粪,背回家去生火煮饭。” 依拉洪点点头,微微侧过头去,又问身后另一名士兵道:“你呢?” 那士兵年纪只有十七八岁,他想了一想,有些羞涩地说道:“我想和吐妮莎一起去挤羊nǎi!” 依拉洪知那是个姑娘的名字,微微一笑,问道:“打仗便有死伤,你们怕不怕永远回不去了?” 奴日汗知道阵前不可胆怯,他大声道:“奴日汗不怕死!” 那年小的士兵却低头不语,依拉洪道:“奴日汗,你若不能回家,谁帮你母亲背牛粪?” 奴日汗一怔,低下头去,心中正自惴惴不安,却见依拉洪扬起手中长鞭,转向身后默然而立的千军万马,道:“咱们不打啦!咱们回家!” “回家!亚克西!”,身后将士沉默片刻,突然齐声大声欢呼起来,声音地动山摇,直冲云霄。 周侍郎听到声音,忙一路小跑着奔到依拉洪马前,道:“可汗陛下,咱们不打了么?” 依拉洪沉声道:“不打啦!” 周侍郎“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几转,媚笑道:“陛下,我那丞相之位” 依拉洪道:“咱们回鹘人一言九鼎,说话自然算话!” 周侍郎大喜,又惑道:“可,可是” 依拉洪一指长安方向,道:“如今不打长安了,这丞相之位自然也没有了,周大人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周侍郎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惨呼道:“陛下,小的若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依拉洪哪有心思和他多费口舌,当下喝道:“来人,将这人送回到大明宫去!” 立时便上来两人押着他便去了。 二十万大军翻山越岭,循着来时之路向来时的方向前进。 这日,大军一路西北而去,过了藉口,又前行四十里,来到边界。依拉洪下马回望,他目光深远,透过千山万水,又见到长安那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朝自己微笑。 依拉洪沉吟半晌,喝道:“来人!” 奴日汗上前道:“可汗有何吩咐?” “拿纸笔来!”依拉洪命道。 奴日汗依言取来纸笔送上,依拉洪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将纸递给奴日汗道:“去寻个匠人来,在此处立块石碑,把这纸上的字刻在上面!” “是,可汗!”奴日汗应道,他接过纸看去,只见上面用汉字和回鹘文写道:“回骰大唐,世代友好”。 (全文完) 此文本名《琴缘丹心》,无番外 ------------------------------------------------------- 访问小说分享者(吉祥如意)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729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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