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座江湖》 正文 第1章 来禅 丹阳城,一小队轻骑默默地走在略微昏暗的官道,马蹄声缓,一下一下踩在零散在青石的枫叶上,斜风细雨里夹渣着带血的秋色。 宋中官向后看了看马背上默默无语的背剑十人,咂了咂嘴,十名天下排名皆在前五十的大内高手,东宫这次真能舍得拿出手,不知道那人能接下几剑。 来禅寺,空舟和尚。 门僧扫地,帚间来禅。宋中官翻身下马,对着门口的僧人施了个佛礼,紧了紧身上那件算不得牢靠的甲胄,今天可是要靠这玩意保命的,大不了他们十一人就躺在这扫的一尘不染的青阶石道上。 深吸一口气,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叩了这座环绕青山的寺门。 身后十人,剑意横生。 寺门开了个不大的缝,一个摸约十一二岁的小和尚的脑袋探了出来,惺忪的睡眼瞟了一眼宋中官,在看到他身后站在雨中的负剑十人后立刻警醒,小脑袋快速的缩了回去,嘭地一声将寺庙的门又合上了。 宋中官准备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咕噜一声吞下了肚子。 “大人”身后一名剑客欲言又止。 宋中官抬起头看着来禅寺那块先皇御赐的牌匾,摆了摆手:“等。” “师傅,门外来了好多背剑的!”小和尚双手负着背,唉声叹气地走到寺内偏僻的小茅房前,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 茅屋中走出一个醉醺醺的白衣僧人,个子极高,一屁股坐在小和尚身边,同样是板着一张苦瓜脸。 小和尚都不乐意去瞅一眼。 倒是那白衣僧人伸出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师傅要和他们去讲道理了!” “不要,老主持说你与人一讲道理就是要打架。” “那是老主持糊弄你呢。” “那上次你一脚蹬飞了那个带刀的施主” “少禅呐,其实有时候打架,也是为了讲道理啊!打趴下了才好静下来好好讲道理哩。” “那师傅,为什么总有人找你讲道理?” “因为啊,就算如来,也躲不过春秋。” “不过这次,师傅不打架了。”那白衣僧人站起身猛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屁股眯着眼轻声说道。 “中官宋洞明前来拜见来禅寺空舟大师。”门外,宋中官终于忍不住,却还是不肯越过那个门槛,高声在门外朗声。 门开,禅来,白衣现。 太和三年,那座建寺千年以来,便正门永闭,不管是帝王将相前来,还是凡夫俗子烧香,都不曾开启过的寺庙,走出一袭白衣。十名朝廷的大内高手未出一剑,来禅白衣,未出一招。 宋中官提着气坐在马背上,额头上的汗粘着头发,一口内力还是不肯松懈,身后十一人。 十人,包围着中间不疾不徐的一人,缓步前行。 空舟和尚怒目金刚。 天下第一。 大凉王朝自从吞噬了南边虞朝九州这二十年来,南患尽消,越发的如日中天,国泰民安,自秦以来堪称第一大国,气运强盛。 凉州京城。 皇帝站在一座空旷昏暗的大殿里,面前的墙壁上一张巨大的版图上标记着每一寸土地的城池地貌,细致入微,却不是大凉的版图,而是往北以北,更北边的蛮朝。 皇帝老了。 二十驰沙场,三十坐庙堂,四十定天下,五十岁太平盛世!如今却是刀拿久了手臂都会感觉一阵钻心的刺痛。 “陛下,来禅寺空舟,已经被太子的人接取了府邸。”大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身宽大宦官袍的老人距离那个掌握天下的人的背影还有十步便停下了脚步,哪怕伺候了他一生,也不能再多走一步了。 老宦官悄悄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背略微佝偻的背影,重新低下了头。 原来,我也老了。 “鹿馋儿,你说再给朕十年,朕面前的地图,会不会是我大凉的版图。” 皇上似乎对空舟一事并不太上心,负着手,手中轻轻摩挲着两颗棋子,一黑,一白,多年的习惯了。 那名叫鹿馋儿的老宦官会心一笑,非答所问地说道:“千年以前,秦帝做不到的事,千年以后,唯陛下而已。” “调飞羽营,入东宫。” 皇帝李忌把玩着棋子的手猛然一紧,将那一黑一白两颗棋子,紧紧地攥在手心。欲成大事者,至亲可杀! 他知道太子想要什么,但这个太子,注定不能成为一国之君。 来禅有一佛,食肉得长生。 宋洞明这辈子只做错过两件事,一件是入了宫门当了宦官,一件是做了蛮朝的探子。 当然,两件事前后是有联系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战,有沙场,有江湖,也有他们这群幕后或是舍身或是舍命的人。 他们这种人,最值钱。他们这种人的命,也最不值钱。 大凉有大蛮的探子几万人,他宋洞明,算是比较值钱的棋子了。 大概好歹值个几文吧。宋洞明站在血泊之中,对面的空舟一身白衣,也站在血泊之中。 天下前二十的十名剑客在他面前,终究是个笑话而已。 空舟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位江湖上都叫不出名号的绝世高手,在他面前大开杀戒。 当年,他在虞朝的丹阳城,身边的将士全部都被她的部下血洗了干净,她却在腥味扑鼻的官道上朝他笑的灿烂:“虞歌南,你走吧。” 而今,他在大凉的丹阳城。 大虞? 没了。 没了? 那就没了吧。 空舟抬起眼眉,“都说沙场有刀,不怕死与马背;江湖有酒,不怕死与酩酊。你能舍弃这男儿身,不过是为了贫僧的这颗人头,断的却是后继无人,值得么。” 宋洞明摸了摸脸上的血,温和的笑了笑:“不值得么?” 你是长生,我断长生。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虽然我打不过你,但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可惜救我的不是大凉人!所以为了恩师,我也回不了头了。 空舟双手合十,轻轻向前走了一步,推出一掌。 我手起,我佛起。 宋洞明踏出一脚,画半圆,双手抬起。 脚底沉入地面三分。 天下间高手无数,此刻也只有除去空舟的寥寥前九人在不同的地方望向了丹阳城,一位嘴里嚼着草根却手里拿着烈酒的背剑士猛地喝了一口:“可惜了一壶好酒。” 宋洞明静心凝气。 起手撼昆仑。 宋洞明接下一掌,脸色入金纸一般,甲胄在这样的高手的面前,还不如草纸。 杀意更浓。 空舟面含愧色:“宋施主,贫僧现在还不能死,不如等我回来,你若是想宣泄满腹杀机,贫僧绝不还手。” 宋洞明自嘲笑道:“圣僧已是金刚不坏之躯,还不还手都没有区别。既然知道杀不死你,就不浪费力气了,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我大蛮百万人命。 空舟双手合十,望向了京城方向,笑的坦然:“天下有人相信吃我的肉得长生,施主,你信不信?” 宋洞明两耳流出鲜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了,你死了,也不过是拖延大蛮消亡,王朝最后的那点元气被那些言官折腾来折腾去,大蛮灭了江湖,没了那股子豪气,再难出高手,就注定要亡了。” 宋洞明七窍流出的血越来也多,很很地抹了一把:“我只是心疼啊,恩师为了大蛮殚精竭力,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大蛮黄沙百里,多的就是那么股江湖胸襟,没了!没了多可惜” 空舟看着笑意盈盈的宋洞明,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一道温和的内气迸发而出,荡漾到宋洞明身边时却被挡了回来,高声道了声佛号:“施主何须寻死!?” 宋洞明体内血气倒流,生机尽被他自己堵死。 “我啊,没个为什么。如果有为什么,也就不会有战场上悍然赴死的将士,活着的为的只是个念想,念想没了,人也就该走了,你们佛家不是说缘起缘灭只在一念么?” “我的缘灭了。” 宋洞明双眼含血:“我以三尺残躯告知这大凉江湖,蛮朝江湖没了,但我蛮朝江湖人的气度,仍在!” 宋洞明抬头望向天空,满眼泪水,微笑道:“恩师,你死前问我敢不敢一起下去喝酒,学生宋洞明,乐意之极!” 不管世上有没有佛,都会死很多人。死的何其壮哉豪迈,死的何其默默无闻。 空舟静静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白色僧袍大风一张,一脚踏在了空中,大步流星地在空中奔走起来,所去方向,大凉京城。 天下皆知。 当年的她,应该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搅动了大凉的满国风雨吧? 空舟微微一笑。 这天下,谁都不能坐,只有你能! 太子东宫此刻被不下千人的飞羽营层层的包围。 镜中的人长吁出一口气,多少年了? 六年了。 当年的铁鸾将军,长阳公主,死了快有六年了。 她这个太子,做了二十三年。 二十多年一人之下,却不及那金戈铁马的六年。 天下都知道大凉的天下是一个女子打下来的。 天下都知道大凉铁鸾将军与大虞皇子血战丹阳,双双战死。 天下都知道凉皇一生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长阳公主,一个是长夜太子。但天下都不知道的是,长阳长夜,其实是一个人。 相遇相知,相爱相杀。 虞歌南,对不起。 我灭了你的天下,如今,且看我还你一个天下。 长阳站起身轻轻道:“开始吧。” 房内顿时无数道黑影闪了出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阳看着自己身上没穿过几次的女装,原来我和你是一种人,为了喜欢二字,可以不顾手段,可以不竭余力。 我知道我找你,你会来,不管你有多不愿意。 我想你来啊,但我希望你,不要来。 宋洞明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 不管是两国之战还是两地之争,死的最多的,就是谍子探子。可是死再多人,换不了多少值钱的密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饱小暖 三个月前 宋洞明第一次看见眼前这个年轻的孩子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坐在太师椅上弯着腰瞪着他,身上透着一股子宦官的阴沉。 “还有家人么?”宋洞明鼻尖快要贴上穿着一身草衣的孩子的脸,声音干瘪,像只渴了很久的老公鸭。 “没了。” “没了”宋洞明直起身,直勾勾地望着门外:“没了就好,没了,就不怕死了。” “你以后,就叫陌三儿吧。”宋洞明突然笑了:“我不知道你们探子是个什么个道道,也不怕给你漏个底儿,这些年,我能活下来不说运气是假的,干我们这行的,活不了多久,也不会活太久。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乱世春秋,进了这个门,你跪我是一礼,将来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不能帮你,甚至会杀了你,我还你一礼。” 宋洞明说完就要跪下,眼前少年郎眼神惶恐,慌不忙地想要躲开,被宋洞明一把拉住,强行地按在原地,轻轻跪在地上:“宋洞明能活到今天,脚下多少家乡人项上人头!陌三,我怕你是下一个,你受得起。” 宋洞明站起身轻轻抚摸者陌三的头:“活着才有价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知道么?” 探子不像谍子斥候,有时候死的再多也是于事无补,所有的生死不过是刀口剑尖,被发现了,只有死了,才不会多说出一个字。 陌三跪在地上,良久,眼神从新变得冰冷。 宋洞明对此倒是没有少见多怪。 活着,才是真正的死了。 京城,秋雨寒殇。 陌三躲在陋巷的阴影中,极好的遮住了身体。胸口的剑伤还在流血,浸染了长袍,樱花般四散开来。远处,一阵冰冷的铁戈之气飘来,又快速的远去了 “呼”陌三长长的虚了口气,嘴唇早已冻得发紫。 蛮朝的探子都有几个习惯:走阴不走光,带匕不带剑。 但陌三这次,带了把剑。 名剑清刚。 他在九州皇宫李忌的御书房屋顶上趴了五天,大小事无巨细皆落在了他的眼里。 “陛下,九州之下的扬州李闽清已经在山南道召集大戟士,如今青州陇右的白耳军陈知节在淮阳关屯兵,如果不出意外,淮阳以北,直至江南道都会固若金汤,陛下你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啊!那些一个个的武夫子自从听说您要准备出兵蛮朝,一天往我那跑八回,又是制定战术又是打听情况的,可怜我兵部本来就冷清,门槛里没个正经事撑着,一把老骨头也给折腾散啰。” 李忌坐在书案后上玩味地看着兵部尚书刘怀跪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朝堂上的老家伙们一个比一个会绕花花肠子,想要五花马就说老了走不了连个代步的都没有,想要千金裘就望着天空裹裹身上的官服,吸两口冷气呛着了喉咙。都不是自己要的,都是皇上赏的,皇上有那么傻么? 李忌手里拿着本折子,六部自成立以来所有大大小小官员的名单都在上面,户部礼部朱砂笔,工部刑部丹青色,剩下的,都是他的。 “大凉朝自六国之后那些言官每天上的奏章都是天下太平,你就那么想乱世再起?”李忌站起身走到密烛前望着摇曳的火光,手里揉捏着黑白棋子:“天下的读书人都信奉孔孟之道,天下的武夫子拳头都有砂锅大,其实都精明着呢。刘怀,这些年忙着自污的名臣将相不少了,不差你一个。” 刘怀跪着的身体一抖,额头泛起了虚汗。 “没有边境上的厉兵秣马,没有藤江离这些个蠢蠢欲动的所谓清流忠臣,你以为就你们这些人,朕真的就能让你们平安无事的退出朝堂?朕还想呢!太子也好,藤江离也好,甚至你刘怀也罢,哪一个能放过朕?” 揉了揉脸,李忌轻声笑到:“朕答应你,刘家的香火不断,江南道不需要固若金汤,不死人,蛮朝的人怎么会不惜余力?太平才不太平,现在的九州,太需要一个乱世了,这罪名” 李忌轻声说道:“你背。” 陌三趴在房梁三天,李忌坐在书案前三天。 陌三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皇帝,朝堂之上的事他不懂,他不知道当天子冷血的时候,会有多冷血。 他已经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了,他在等,他已经完成了该完成的任务,可他仍然在等。 等一剑。 一剑断骑进蛮洲。 周围的暗卫每四个时辰换一口气,就算气血循环往复之间,也能在他出剑的一瞬间拦下,皆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 陌三忽然想,天下间谁能成功递出这一剑? 剑圣拓跋思南还是武当牟沧浪? 宋洞明应该可以吧?只要他想,早就可以杀了这皇帝,到时候九州之上就会战火纷飞。 战火纷飞 陌三眼神恍惚了一下,手指轻点了下雕刻在大梁之上的龙眼。 剑气近。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一处暗阴走了出来,长剑雪白,泛着丝丝凉意,对当今的开国圣上熟视无睹,眼神冷漠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大梁,身形一撩,消失在了皇上的眼前。 李忌嘴角略微苦涩地笑了笑:“想不到才两年,十以去七,鹿馋儿,她就快从朕的画牢中走出去了。” 鹿馋儿识趣地闭了嘴,没去打扰这位皇帝难得的感伤。 十条命,还了七条。 陌三体内气息翻滚不止,那道剑气巧到难得,穿过他的身体的时候被背上的清刚挡住了去路,击的清刚低颤不止,剑气留在了体内。 剑气寒如雪,冻得陌三的身体发僵,天下之有两把剑能造成这样的威力,一把在公孙氏手里,寒霜。 名剑,白雪。 陌三在京城道上狂奔不止,此时已是宵禁,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身上的剑口还在不停流着血水,把包着清刚的破布染的暗黑。 突然脚步一顿,随即反手握住了清刚,陌三转身递出了一剑。 清刚无锋,以尖对尖。 剑气自百里之外来,迎上了清刚剑的剑尖,陌三气息荡出一里,提气之后不敢断,一条腰带一口气,气断了,名剑也抵不住这道剑气。 两把名剑千里之外的对决如同一尾鱼划破了涟漪,逼迫凌厉剑罡向两边侧滑出去。 夜风撩过头顶上的茶馆的招客旗,绳子断了,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陌三的眼帘上渐渐结出一层薄薄的霜,突然瞪大了眼睛。 一道白色的飞剑自百里之外急急而来,夹杂着无数寒气,准确无误地和那道剑气重合。 以剑尖,对剑尖。 你是清刚,百里尽白雪。 陌三的瞳孔缩了缩,御剑。 剑道大宗师。 陌三的剑与白雪错开的一瞬间,陌三震下了一颗牙。 击在了白雪上,瞬间变得粉碎。 白雪一瞬间刺透了陌三的肩胛,回转,又飞了回去。 一气尽了。 陌三站在官道之上看着不远处刹那间剑气纵横的地方,咧开干裂的嘴笑了,漏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床。 “嘿嘿” 转身,几个闪身之间,立刻消失在黑夜之中。 快天亮了。 李忌在皇宫里把一大把的奏折拍在了龙骑禁军曹郁的脸上,这憨实的汉子鼻子被生生砸凹了下去。 于是,正个京城鸡飞狗跳一般动了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齿轮一般,禁军压着悬镜司,悬镜司压着护城军,护城军压着清水衙门。 皇帝压着曹郁。 陌三躲在京城一条冷清的小巷子里,随便包扎了下伤口,盘算着怎么将已经知道的消息送出去,蛮朝的探子身上都带着锦布,用上特殊的密语,寥寥几笔就能代替一句一段,方便至极,这也方便在死之前来得及留下些什么。 四周扫了扫,突然脸色一变,目光顿时阴沉下来,咬了咬牙,一个闪身,竟消失在了阴暗之中。 仿佛是约好了一样,在他刚走不久,一道女子的身形便出现在了这京城小巷之中,女子容颜如画,柳叶,白衣,似水般真切。 看着地上还有着余温的血,女子眼眸一挑,微寒的秋雨竟向两边撇去,有意般避开了女子。 此时若是陌三仍在必定心中惊涛骇浪,他能跑掉,是这女子手下留了情。 女子抬头,望着陌三消失的方向,抬脚走去。 陌三知道,身后那名剑道大宗师一直在等。 等自己最后会死在哪。 陌三也在等。 能用白雪的,想必是如公孙氏那般美丽的女子吧? 想不到学了一身上不了台面的谍子术,到头抵不过一个女子,天下的世道,不是一两句时也命也说的通的,有些人的命 就是不值钱。 宋洞明是。 他陌三。 也是。 陌三想啊,如果不做谍子,他能干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一个乞丐,不是乞丐的时候却不能再喜欢一个人。 自己亲眼看到过的江湖就是那个女孩在角落瑟瑟发抖,吃着和他一样泔水一般的食物。 每天躲在酒楼的后院草堆里等啊等。 “剩饭馊了,吃了会得病的。”女孩眼睛弯起来就看不见了,像细细的月牙,“馊了就不要吃了,这里就只有我知道,我的地盘哦,没有人会和我们抢的,你下次早点来就好哦。”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小小的骄傲。 呵,没人和自己抢剩饭。 很满足了呢。 陌三听话的放下了发了霉的肉,生病了他可没钱治,肚子疼会很难受的。 天越来越冷的时候,他们俩就缩在马概里,相互说着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家人到底在哪里。 她说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饱小暖,又饱又暖,怎么样,不错吧?家里人不要我,我自己能活下去,又饱又暖的活下去。 真傻。 他说,真不错。 小暖。 又饱又暖。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刀与和尚 小暖死了。 被打死的。 这世道人没有一块鸡腿值钱。 她就死在他的怀里,死的时候满脸泪水,就像以前一样,依偎在一起。 她说你有没有名字。 他摇了摇头。 她说那以后你就叫饱小暖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泪水顺着鼻尖滴在她的脸上。 “小暖,我还不想死。”她望着他,哭着腔断断续续地说:“但我们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能治病了,小暖,你以后没有钱,千万不能得病哦。” 他嗯了一声,抱的越发小心翼翼,却又越抱越紧。 紧紧抓着衣角的手松开的时候,陌三跪在地上,抱着她一整夜。 等她眼角泪痕干,就像当初,光是笑容,就让我又饱,又暖,将我刺透了。 陌三晃了晃脑袋,血流的太多,意识有些模糊了,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果真是舍不得。 宋洞明,你大爷的我果然受得起你一礼。 陌三忍着体内的刺痛,硬生生又提起一口气,内力走过筋脉的时候应声而断。 陌三凝神闭目。 身上的伤就像破了口袋的洞,动一分,漏一分。 陌三将所有的内力存在一口气放在丹田,筋脉尽断。 最后一口气了。 陌三抬头看了看天,轻声一笑,终于压制不住伤势,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陌三轻声道:“你给的名字再难听我也喜欢。” 饱小暖一脚蹬离地面,脚下的速度快了不知几许,开始狂奔向了东宫。 带着些许的慌不择路。 身后白衣冷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讶异的色彩,一脚踏在剑上紧追而去。 宋洞明站在门口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再一次深深行了一礼。 再起身时,气息猛然暴涨,直逼天际。 “什么人,胆敢擅闯东宫!” 宋洞明一跃而起,站在屋头,对着肉眼可见飞速奔来的黑点一掌狠狠拍下。 “死!” 饱小暖抬起头,呵呵一笑,清刚出鞘对着飞来一掌狠狠刺去,一瞬间气息刹那流转八百里,一口气猛地宣泄而出,犹如万剑手中开,化作道道惊雷,撞了上去。紧接着身体急速向前奔走,举剑大步流星地冲向了宋洞明,奋力一跃,一剑夹杂着无数剑罡包裹着自己席卷而去。 他的皮肤犹如收到千刀万剐一般,血肉模糊,衣服破烂,撞向了屋顶上的宋洞明。 剑有罡,小宗师之境。 饱小暖一线小宗师。 宋洞明哈哈一笑。 双手向下一按,顿时剑罡将他的手席卷的血肉横飞,可这位中官浑然不觉,笑声不知豪迈悲伧,一把抓住了剑罡之中的陌三。 拧断了脖子。 一道白影撩至,女子看着笑眯眯对她拱手的宋洞明和扔在一旁饱小暖的尸体,皱了皱眉,转身飘去。 宋洞明笑着笑着,眼角突然有了滴泪,他一惊,急忙拭去,弯腰捡起了饱小暖身边的清刚,对着地下一干惶惶恐恐的人招了招手。 “福来,随便找个坑埋了,若有人问起,你指给他认就是了。” 宋洞明负着手,昂首阔步地走回了房间。 那个饱小暖死了,这个饱小暖也死了。 可惜我大蛮,又少一冲锋陷阵的大好儿郎。 宋洞明关起门,从清刚剑柄中抽出一张纸条看了看,放入了身旁的火盆。 “好一个乱世起。” 空舟和尚大气绵长,一步踏在空中生出步步金莲。 紫气东来,佛陀有长生。 天下处处都是江湖,但天下不是处处都有朝堂。 大虞还在的时候他在朝堂,一国太子。大虞不在的时候他在江湖,天下第一。 空舟还记得当初老方丈给他取法号的时候,他跪着看莲花之上的庄严宝相,大悲无泪,大苦无声。 老方丈说,佛有三见。 见天地。 见众生。 见自己。 你到哪一见了? 虞歌南说他见了天地,见了众生,就是看不见自己。 老方丈说世间赠我诸多不自在,自在佛前自然自在,你还没放下。 虞哥南抬头望着胡子一大把的方丈,佛面前就得放下喜欢的人么?那我不当和尚了,我去当道士,那儿规矩没你这严。 停!香油钱放下,你以后就叫空舟了! 你度不了人,也难自度,所以赐名空舟,由你自横。 今日白衣掠长虹,直指安阳京城。 果真横。 京城城墙之上,曹郁身后第十二卫队三千禁军站的整整齐齐,可怜这汉子急的嘴上撩起了火泡,嘴角一扯就钻心的疼。 城头之上有人喝酒。 城头之上有人看人喝酒。 那人头发蓬乱,举着一个大葫芦一屁股坐在了禁军大头领头顶的瓦檐上,双腿悬在空中没规律地晃来晃去。 喝酒的人是他。 看人喝酒的人是整个皇宫禁军。 曹郁脸色难看无比,偏偏得忍着手中刀出鞘。这汉子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隐忍,嘴上火泡再疼还在那嘟嘟囔囔着骂娘。 至少,没人敢动。 为什么? 那人腰间悬着一把刀。 天刀。 宋缺。 江湖人的事,谁也说不透。 早年间传言八国战乱时期是天下惊艳人才最鼎盛的时候。 那时候有折柳知天命的袁流姬,兵鬼秦九,纸上兵何乎,蛮朝剑圣拓跋思南,武当牟沧浪,枪仙宇文cd,公孙双氏 还有天刀宋缺。 一气可抵六千甲。 曹郁知道今天来的人是个和尚。八国之战中没有他,但他却是天下第一。 金刚不败。 宋缺摸了摸腰间的千牛,眯着眼望着天边一朵一朵的金莲争相开放,一位白衣僧人犹如天上佛陀一般,朝着安阳京城紫气东来而来。 鹿馋儿看着眼前正站在皇宫后院的李忌,小心的走过去为这位皇帝披上了一件貂皮裘子,又默默退回了原位。 后院里最后一朵菊花败了,今儿个开始入了冬。 李忌蹲在地上拨弄这地上的花泥:“朕要他的命,吃他的肉,你说他为什么还敢来。” 鹿馋儿权当皇上没在对他说话。 李忌接着说:“他武功再高,再怎么天下第一,还能敌得过朕的八十万大军?三千人不行就三万人,三万人不行就三十万人!他虞歌南,不是神仙!” 李忌说着说着手上一顿,站起身望着已经露出梅梢的梅树,笑出了声,轻声道:“他是为了长阳而来啊” 有人说痴心人才最伤人。 这辈子从大国到大国之间的纷争,江湖到江湖的纷争,出过不少痴心人。 痴心人皆是负心人,最负痴心人。 长阳以前喜欢过一个人,现在依然很喜欢,但以前好像没现在那么喜欢。 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在城头,她在马背。 长阳知道其实不至于如此,但还是走到了那一步。 大戟士,出弓见血才回头。 他笑着说,攻城吧,大凉千方百计的把你送到我这个大虞太子的身边,等得不就是这天么。 你看我这身后山河大好,你要,都给你。 你看我对你这痴情傻笑,你嫌,那杀了我。 “我他大爷的当不了明君,广陵江三万铁甲军,到死了都没问我这个太子一句为什么,长阳,我父皇死了” 虞歌南惨笑一声,哭得像个孩子:“我是皇帝了,我他娘的也算是千古一帝了吧?” 大国与大国之间永远都间隔着一些小的国家,两个大国就会像是约好了一般,共同压榨着这些小的国家。 如果两个强国靠在一起,就只能意味着战争。 大凉的野心,在于天下。 梁国没了,赵国也没了,所以,大凉和大虞联姻了,相约两国遑遑之疆,不再有战死的将士,不再有大凉的大戟士,也不再有虞国的铁甲军。 世间所有的背叛都是从约定开始的。 就算国家也不例外。 长夜太子南征北战,最后踏进了大虞的国土。 好一个开门揖盗。 十里红妆相迎,金戈铁马相送。 长夜在虞国呆了两年,大凉在大虞的江北以下的淮北道悄悄驻扎了重兵,大虞拒南城守将铁可行是知道的。 可他不能说,也不想说。 拒南城历来并不是什么军事要塞,这里地势奇特,对南乃是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无比,一条广陵江自广陵道流下环绕,犹如铁桶一般,易守难攻。但对以北却是防门大开,不但道路平坦,且还辽阔,最适合轻骑乃至重骑的冲锋,拒南城身后便是大虞的金岭边,守将乃是大虞开国之初便战功赫赫的开国老将顾连,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铁可行的脊梁骨,一旦这边关守将有个不字,六万铁甲重骑就一马平川地呼啸而来,斩下他铁可行这前梁将军的项上人头高高挂在拒南城的城头之上,迅速接管拒南城。 他这拒南城,有前梁将士两万余人。 出生入死之间,大梁还是亡了。 他看着两万无家可归,无国可护的两万兄弟,投身到了大虞。 恨就恨在他铁可行不是什么战功卓越的当世名将,让我两万人,来守一座边城。 虽然这里地形对外险要,可一旦有人不惜精锐步兵悍然赴死地硬碰硬,他铁可行靠着那近乎是施舍的粮草,就是送死。 铁可行从来都不会奢望大虞会有后援与他。 这样一座城池,对于想要进攻大虞的国家来说,近乎是废的,因为一旦攻破,金岭边的顾连便会立刻起兵讨伐,拒南城放不下骑兵,以步兵对顾连的精锐铁甲重骑,守不住的。 大战之前,让一堆炮灰先消磨消磨敌军的战力,何乐而不为呢。 铁可行红着眼,表情狰狞的可怕。 手里捏着那封大虞太子妃的密函,不知不觉间揉成了一团。 密函简短无比:战,皆死;降,厚待之。 铁可行从不贪生怕死。 他手下的将士也从不会苟且偷生。 他不想他们死的不值得。 就算大凉曾经灭了大梁,但他铁可行相信,这位长阳公主说话算数。因为密函之上是长夜太子的印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见过那位年轻的军神,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的话,我信! 铁可行招来亲卫:“我们,降了吧”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五个字之后,他犹如一摊烂泥一般,摊在了椅子上。 天下议论多是战事,战事议论多是将军,他们口中,又多了一个犹如丧家之犬的无能将军。 大凉大戟士,悄然入南关。 金岭边顾连,在睡塌上砸了砸嘴,翻了个身,安然入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佛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的只是后知后觉。 当大戟士与铁可行的梁兵夜袭金岭边的时候,一骑快马已经揣着长阳公主给铁可行的密函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大虞皇宫,信使头插红羽,快马入宫城。 当晚,长阳入大理寺,大虞边关,烽火四起。 虞歌南看着天牢里鲜血淋漓的长阳,抿了抿唇,哽咽锁清喉。 “你知道么”长阳抬起头,露出美丽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乱世,你我会是一对长久夫妻。” 虞歌南望着她,面无表情:“你会死的。” “呵呵呵,你那父皇可不会这么想,他会把我当成筹码和大凉谈判,退兵,或者我死。你猜,结果会是什么?”长阳抬起头,一双眼睛深邃到令人沦陷,却又像个小女孩一样俏皮。 虞歌南心中微微一疼。 有些事,早就有了答案。 她还在大虞,大凉既然毫不犹豫的出兵了,她只有死。 她轻笑了一声:“欲成大事者,至亲可杀。这就是大凉能出兵大虞而不是大虞出兵大凉的原因,这就是我父皇。虞歌南,你如果是皇帝,会是个明君,可惜,皇后不会是我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 我见过很多无情的人,所以我尝试着喜欢你,从一开始就是。 对不起,到最后才喜欢上你。 如果我只是长阳,多好。 她低下头,心里痛的厉害,泪水顺着鼻尖挂在上面,他看不到。 他还来看她,她其实很开心。 这辈子喜欢对了一个人,不是么。 她很想告诉他,她其实很后悔,从一开始就是。 在将来的岁月里,你可以很我。 但你不要不喜欢我。 虞歌南看着牢里的长阳,转过身,缓缓地走了出去,灯火葳蕤,他影子将整个牢房都包裹了起来。 长阳,被救走了。 是谁并不知道。 只知道大理寺卿白应书被砍了头,罪名是私放重犯,得太子求情,祸不及家人。 千牛刀的寓意是“锐利可斩千牛”。 其实天刀本无刀。 宋缺站起声,猛地喝了一口酒,拔出千牛将剩下的洒在上面。 江湖恩怨,还你一个情。 阴阳相隔,敬你半壶酒。 宋缺一跃而出,手中长刀横肩,哈哈大笑。 “空舟,散人宋缺,不吝赐教!” 三十年我有刀意,可斩漫天仙。 所以我,赐教你这天下第一。 三十年不曾出刀的宋缺,缓缓抽刀,在出刀的瞬间便刀芒千里,瞬间劈向了还在城外的空舟脚下金莲,怒喝一声:“下来!” 刀还未出鞘,金莲已碎。 空舟和尚脚踩刀芒,皱了皱眉,轻轻说道:“刀道翠虚,天刀宋缺。“ 空舟和尚只知道安阳城会有位高手,但他并不知道会是宋缺。 外加蕴养了三十年的千牛刀。 空气中的刀意越发纯粹,这只能证明宋缺快要抽出千牛了。 安阳城刀意肆虐,空舟和尚不再脚踩金莲,轻移一步,又走上了另一道刀芒之上,袖袍挥舞,一步一步走进了安阳城。 天刀接我入安阳。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江湖人,一种不是江湖人。 宋缺认为自己算个江湖人。 但现在自己做的却不知道算不算江湖事。 空舟和尚气息连绵不绝, 打不打得过,打过才知道。 且看我,刀芒万丈。 宋缺大喝一声,千牛刀尖瞬间离开刀鞘,拖刀大步踏虚而上,刀锋向上一撩直劈空舟和尚。 一气一叠刀。 气有多长?满安阳。 宋缺一刀劈出,身体变立刻下坠,呼吸之间,一气又换一气。 一叠再一叠。 又是一刀直向劈过。 千牛刀尖撞上了空舟和尚的手心。 空舟和尚倒立在宋缺的千牛刀尖之上,两叠之势尽压在手心之处,一滴金黄色的鲜血顺着刀锋缓缓下流。 之后分毫未进。 不是佛陀,但金刚不败。 两人一上一下之间,急速地向下坠去。 千牛刀被压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欲断不断。 空舟和尚一气压得宋缺动弹不得,不是不动,而是不敢动,破绽尽出。 宋缺抬起脸望着空舟咧嘴一笑,启唇无声,念道:“你是金刚,我斩佛头。” 空舟和尚一袭白色僧袍陡然之间炸开,宋缺两叠之间种下无数刀意沿着空舟的手掌布满全身,肆虐无比,空舟的整个上身被刀意刮出道道白痕,紧接着出现细密的金色小血珠。 宋缺心头一跳,急忙一个翻身抽开千牛落地,便看见空舟和尚胸口炸出一道金芒,一个佛家的揭语,字佛印缓缓出现,刀意顿无。 大梵天。 世上有两种仙人的武功,一本是道教的黄庭经,据说现在在武当牟沧浪手中,一本,便是来禅寺的佛经大梵天。 什么金刚不败,什么食肉长生。 不过一本经书。 宋缺望着恍若仙人的空舟,刀尖终于滚出了道道青芒。 再提气,如昆仑。 滚刀衮衮,陆地青雷。 风声,佛身,青雷生。 空舟和尚哈哈一笑:“大智慧,三十年刀意,蕴的就是这道青雷?” 手起,佛起。 宋缺开始狂奔,空舟和尚不动如山,只是手掌摆出了接引状,胸口佛印生辉,一掌犹如天边而来,拍了出去。 在世佛陀? 宋缺狠狠地摇了摇头,再看向空舟,只见他就那么懒散地站在原地,哪来的接引佛陀,哪来的天边一掌。 佛家,最惑人心。 两人的间距不过百步。 宋缺眯起眼睛,身体开始下滑,半跪着横刀一斩,杀机顿时倾泻而出,锋利的刀刃划过,一颗佛珠被刀锋划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刀意不停,青雷滚滚而来。 五十步。 街边的瓦片皆被震碎,不停地弹跳在屋檐上,空舟和尚迈出了步子,结果越走越快,踏的脚下青石皆碎,一指弹出,身后碎石尽数弹起,呼啸迎上。 两股浩然巨大的气机轰然碰撞在一起,宋缺顺着涟漪后撤了几步,心中一寒,头微微一偏,躲过了一记险之又险的手刀,紧接着便被一脚踹了出去,犹如炮弹一般撞在了城尾的砖石上,胸口凹陷下去好大一块。 空舟缓缓地从余波造成的尘雾中走了出来,身上鲜血淋漓,依稀可以看见金色的血液之中掺杂了些许红色,一只手臂似乎是断了,软绵的在胸前晃来晃去。 在两股巨大气势相拼之间藏在里面,金刚不败也会败的。 空舟和尚看着不停咳出鲜血的宋缺,转过身,走到一家平矮的房屋面前,轻轻叩了叩门。 “可否施舍件旧衣物?”空舟和尚抬起脸,轻轻笑着对开门老者说道。 还是打架了。 宋缺晃悠悠地从城墙上的浅坑里爬出来,又咳出一口血,看着胸口的伤势目测肋骨只剩三根了,咧了咧嘴。 臭和尚伤的也不轻。 不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架方法。 老子喜欢。 空舟和尚接过颤颤巍巍的老者手中的衣物,穿在身上回过头问道:“还打么?” “你要还进,那就还打。” 空舟穿着一身文士衣裳,确实像个书生,笑着望着某个地方。 “不负人。” 痴心人不负痴心人。 宋缺咧嘴一笑,回过头望着城外的方向:“来了不少客人。” 空舟和尚平静地嗯了一声:“江湖人喜欢把天下人分个高低,你说天下到底有没有第一?” “来人剑气冲天。”宋缺接着说。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宋缺回过头皱眉道:“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愚道,身也留,心亦留,她不在所以风雪起,似我愁。“ 此刻,风雪满安阳。 空舟和尚身边风雪环绕,手中一气滚动,雪白的禅杖开始在手中形成,风撩青裳,细雪纷飞间难得洒脱。 冬雷阵阵叠叠,空舟和尚向前走了一步,整条街道的雪似乎都开始慌乱躁动起来,就着风雪开出莲花,便处处莲花,空舟和尚隐隐踏天而上。 宋缺瞪大了眼睛,那边的和尚摇摇欲倒,明明瘦弱,这气息却包含了天地气象。 宋缺呼吸有些急促,双耳嗡鸣不断,应该是流了不少血,却泪流满面。 这一生,我只后悔当初看着你走。 这一生,我追求刀道的极致,因为我只会用刀而已。 我想离你近一点。 所以至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宋缺将千牛刀狠狠地插入了青石板内,扶着刀望着天际,要落雷了。 如果空舟真的一步入天人,他不介意为他出刀。 我有青雷,可憾天雷。 空舟看着漫天的异象,轻轻一笑,一脚收回。 异象不除,却冬雷尽消。 宋缺轻轻一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感慨:“金刚再入大金刚。” 窥仙人而不入,金刚之上仍做金刚。 好气魄。 天下有第一。 当为虞歌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酒的味道 城外,拓拔思南背着一把巨大的剑,站在城门口任由细雪落在身上,嘴里的草根嚼来嚼去,递给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男子一个酒葫芦:“来一口?” “出家人不喝酒的。” “不喝拉倒。”拓拔思南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津津有味地看着天上的景象。 “拿过来,有酒不与人分享,天下第一大罪!”道士一把抢过拓拔思南手里的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口,大喝了一声爽。 “你这把剑的气也不收收,很容易伤人的。” 拓拔思南回过头望着背上那把巨大无比的铁剑,咧了咧嘴:“老子辛辛苦苦从海里把它捞起来,不伤人,要它作甚。” “他们都知道你来了。” “知道就知道,又不敢出来打老子。” 牟沧浪望着一脸泼皮的蛮朝剑圣,摇了摇头,轻声道:“再入大金刚。” 拓拔思南望着城内,有些心不在焉。 “嗯,大金刚。” 古往开来第一人。 我拓拔思南,做不到。 宋缺抽出了刀。 有些吃力了。 空舟和尚温声说道:“退了吧。” “刀不能退。” 宋缺轻轻地将千牛放在了地上。 我本无刀。 刀本来就没意,一直都是我自己。 宋缺身边风雪荡开,问道:“你用了几成力。” “七成。” “不管我这一刀如何,你都要出十成力。” 宋缺看着京城方向,眼中黯然落寞皆有,他希望看见一个人。 和她很像啊。 不知道她能不能替她娘报仇了。 估计是不能了。 所以空舟,十成。 因为我一生与世无敌,只输给了三个人的天下第一。 刀意冲天。 宋缺伸出一根手指。 一龙长贯滚滚而出。 宋缺似乎是化作了一道残影融入到这刀意滚龙之中,风雪遮眼,模糊不清,雪帘那边隐隐有老人笑声,许是有人见了故人。 拿刀放刀。 皆是我天刀宋缺。 空舟和尚鼻吐气龙,望着呼啸而来的一刀,禅杖轰然插入大地,震碎了大片的青石,顿时一气再生一气,双拳推出,满城莲花化风雪,气满安阳城。 又生一气,为天地。 牟沧浪笑骂一声:“无耻匹夫,一气化三清。”接着奇怪地看了一眼一旁喝酒的拓拔思南:“你不去搭把手?这一战过后,恐怕就没有天刀了。” 剑圣把嘴里草根一吐,瞪眼呵呵冷声道:“怎么,收个徒弟还讲究买一送一?老子收他女儿做徒弟又不是收他宋缺做徒弟,使刀的和使剑的是冤家,要不是看在我那乖徒弟的份上早就一剑拍死那个老不死的,轮得到空舟?爹欠下的债让女儿还,天不天刀的,留着何用。” 牟沧浪挑了挑眉,莫名地笑了笑。 天下事,说不清,但不由人。 空舟和尚一拳打出,九天之云滚滚下垂,空舟和尚果真十成力。 身上青衣一缩之间再一股。气生曾云,一拳之间天上卷云翻滚,景象浩然壮阔,云揽乾坤,狠狠地向那一龙撞去。 街道之上青石尘土飞扬如一柄圆镜。 空舟和尚几乎是寸寸后移,这一刀似乎是要将他轰出安阳城。 再是一拳打出。 一拳十成。 再一拳,仍是十成。 天刀宋缺,也是天下第一。 风雪也消,禅杖也无,刀龙夹青雷,云卷对天刀。天地只剩这一个和尚一把刀。 空舟和尚大喝一声,遍身气息犹如龙蛇游走,一部大梵天运转到了极致,胸前的佛印显得晦暗无比,嘴角渗出鲜血,一脚向前踏出。 将这刀龙,一点一点的顶了回去! 空舟和尚此时罡气如石,刀龙如浪,浩然之间一点一点的冲刷着他,身后一轮佛头,大掌挥舞,指指拦江,层层断浪,使得一手道教练气精髓,一气化三清。 刀龙之后,一道佝偻人影如在雾中,七孔流血地扶着一堵破墙,却笑着看着空舟和尚一点一点地耗着他体内的气,经脉萎缩到了极致,再也榨不出一丝力气了,刀龙一散,再无天刀。 一柄雪剑,百里而来。 拓拔思南站在城外长叹一声:“痴儿。” 一时。 剑意勾天龙。 空舟和尚没理会那柄飞驰而来天下第七名剑白雪,转头望向了城外剑意勾连天际的景象,轻轻痴笑,青衫鼓动,将禅杖轻轻点到地面:“再加你一个也无妨。” 顿时京城所有寺庙禅钟齐鸣,空舟和尚缓缓伸手,顿时皇宫祭先殿里那座自开国以来就在的大古钟蓦然一颤,一道浑厚的钟声荡漾开来,顿时盖过了所有的禅钟之声。 空舟和尚哈哈一笑,抬起头对着天际猛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来!” 大气生曾云。 吊在殿中的古钟瞬间扯断了房梁,犹如一位盖世佛陀冲破了大殿的琉瓦顶,钟声一颤,满城钟声皆寂,古钟浮在空中一顿,朝着空舟的方向直直飘去。 世人知佛家有禅,固有警醒顿悟,禅杖之说可以追溯到比丘佛陀。来禅寺的空舟和尚在青石台阶上站了两年,顿悟之时大雪纷飞,正是安阳城祭天之时,一根大雪所凝的禅杖立在他的身边嗡嗡作响,清脆之声叮咛,空舟和尚握住禅杖轻轻向前一点。 站在古钟边的长阳奇怪地看了一眼发出轻轻嗡响的大钟,回过头,对着先人深深拜了下去。 却不知空舟这边也是握住禅杖弯腰一拜,起身时只喃喃留了一句话。 “她是我禅。” 无论相隔万里,你我相拜,所以一生都会在一起。 杖钟,才会鸣和。 拓拔思南神色一峻,冷哼一声,浑身气流在体内滚动犹如龙蛇游走,一只手握住的背上的剑柄,龇牙欲裂,一只手臂生生鼓涨了一圈之余狠狠发力,背上的大剑终于被他一个甩力挥出。 大风起。 拓拔思南身边立刻被无数黑气萦绕,剑意再涨,勾云之龙刹那之间化作冲云黑龙,脚下的路顿时龟裂成数块,拓拔思南鼻吐气龙,怒目圆睁将大剑重重往肩上一架,大势如山。剑道一途人人不同,天下的剑招大致分为三种,一为剑招,当年青莲剑祖曾在铁家潭抱剑悟招三年,终得一招三尺水而高歌“先辈匣中三尺水,斩蛟曾入铁家潭。”引出潭中蛟龙,斩之衣袂飘然而走,剑招一途注重剑不离,离则无招;二则为剑意,当为七百年前武当吕祖,传闻吕祖的剑不是杀生之剑,剑意生机勃发,雪落苔花绿,剑淬滢花开,最终剑生天雷,踏云而去;当然,世上剑意,多为杀人,如今武当再无七百年前吕祖风采。剑势一道,无论是以往江湖还是如今天下,只有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位开山鼻祖,二十年为剑圣,拓拔思南。 牟沧浪望着拓拔思南手中的黑不溜秋的无锋大剑轻叹一声:“世上能用这把剑的,恐怕也只有这莽夫了。” 插在北海之底两百余年,这把名剑谱上排名第一的巨剑终于重见天日。 吾剑无锋,大巧不工。 拓拔思南哈哈一笑,挥舞着大剑猛地向城内一挥:“秃驴,莫说拓拔思南乘人之危,我只挡你一招。” 东宫之前,解羽还身后大军寂静无声,整个大凉最精锐的步军之一便在这里,下一刻也许就在东宫里了。抬头望着正门之上那块鎏金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东宫二字,解羽还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必死之局,突如其来。 只要他一声令下,包围在这里四面八方的军队就会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太子。 凉皇的命令是东宫一干人等,杀无赦。 杀无赦啊 解羽还抬起头看着天上异相不断的云,嗤嗤一笑,去他娘的杀无赦,老子才舍不得他死。 幸好有个和尚发了疯,牵制了安阳城内的禁军,当他接到密旨的时候,马不停蹄的便从梁城赶过来了。 凉长夜,老子带你走! 东宫之门大开。 解羽还抬起脚,一脚踏进了东宫内。 城外,无数尘土飞扬,四面八方向着安阳城疾驰而来,人人皆悬千牛刀。 —— “蛮朝的风沙养人,不像大虞的山水,留不住滚滚黄沙下的豪迈。有人曾经拿大虞的江湖和蛮朝的江湖做比,如果说大虞有的是江湖的灵气,那蛮朝多的是江湖人的血性。”大蛮的一处官道之上风沙咧咧,官道一旁的一家客栈大门紧闭,里面却是热闹非凡,这是蛮朝独有的风俗,闭门迎客。 一旦入了冬,本就荒凉的大漠便多了几分寒气,多了些萧瑟,大蛮无雪,这屋外的寒风就是粗的汉子也经受不住,关上门能添几分暖意好过聊胜于无。 这客栈落在这官道之上供来往之人歇息,名字倒是取得有意思,‘歇脚’,通俗易懂。 “多说江湖几句,江湖岂能无酒?”说话的汉子看这客栈的人差不多都围过来了,脸上有一丝得色,这些话都是听道途说,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说不出这么文气的话,倒是听过不少,说出来赚些面子,指不定那个拍手叫好的还能给碗酒喝。 果然就有人喊了一句:“给他,算我的!” 大汉咧嘴一笑,转过头循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腰间挎着一把刀,脸上绒须未退,身上衣服倒是穿的大气,锦衣秀银边,但这么一看下来,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嘿,又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楞头王老五。 “这位小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豪侠,多谢。”大汉笑眯眯地一个不痛不痒的马屁拍了过去,说的那少年眉飞舞色,连忙拱手道笑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杯酒水英雄相惜,不成敬意,兄弟接着说。” 小二利索,一碗酒立刻就摆在了大汉面前。 大汉也不矫情,端起碗一口喝了个干净,眼神微亮,感叹一声:“还是大蛮的白堕酒好啊,不像南边那些水酒,温吞的就像给娘们儿喝的似的。” 这白堕酒也是蛮朝出了名的好酒,价格也是普通,最对北人胃口。酒名据说是因为酿酒之人名为刘白堕而得名,味道辛辣香甜,饮之香美而醉,人醉不醒,入醉而难再醒。所以时人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兄弟喝过南边的酒?”那少年微微一愣,立刻好奇问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那可不是,前些年去过一次,这酒啊,南人酿的酒香闻而知雅意,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南酒是温吞性子,解不了醉,喝不痛快。” 大汉见少年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哈哈一笑:“也罢也罢,说是说不出酒味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过这个时候,小哥怕是喝不到南酒了。” “哦?这是为何?” 大汉望了望四周,见众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凉蛮有战。” 少年微微皱眉:“这算是机密些的事了,你从何而知?” 蛮朝的谍子什么时候这么不经事了,李老儿一天到晚都在吹嘘自己的粘杆处,既然是拿血换回来的机密,不在皇帝的案桌上摆着,跑得满地都是还要他们干什么。 “嗨,瞧你这说的,这些年蛮凉磕磕碰碰你来我往的死过多少人,做百姓的,不是不知道。出征之时号角起,凯旋之师少一人,那些没能回来的,可不就是少一人么?”大汉咧嘴笑道:“做皇帝的有护国的本分,做将军的有听令的本分,做将士的有陷阵的本分,做百姓的,有信的本分,信天下,信帝王,信大军起时,国在山河在。但百姓不傻啊,世上对战争最敏感的人就是他们,你看大蛮这一年四处征兵,就拿这客栈来说,光是税务便上了个翻,离边关进些个的大小官员换了个遍,西南口的边境驻扎的将士越来越多,大老远就看见岗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江湖上挎着刀剑的游侠儿越来越少,这就是朝堂上的那位坐不住了啊,百姓总能嗅到几分硝烟。” 少年笑了笑,并为说话。 “那你说,为人子,本分是什么?”大汉望着少年笑眯眯地说到。 少年瞳孔缩至麦芒,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腰间锦秀的刀刀柄之上,一脸警惕地看这大汉:“你是谁。” 大汉瞟了一眼少年欲拔刀的手,轻笑到:“手中气,掌中刀,出刀才有股子霸气,你这软绵绵的力气,拔出来也杀不死人,怪不得李头,实在是怕你死在路上,算了吧,小王爷。” 少年望着大汉,冷笑一声:“我说一个粗人哪来的些许道理,粘杆处的手伸到过的地方,真不少。” “包括赫连王府。”大汉笑眯眯地说到。 “我的事,还轮不到粘杆处插手,既然两国交战,你们这些谍子怎么还有心思盯着一个世家子弟,粘杆处,果然是事闲人多。”少年嘴角翘起,脸上闪过轻蔑之色。 大汉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少年的眸子,声音沙哑。 “我粘杆处,死了不少人。” 粘杆处确实死了不少人,有江湖的,有朝堂的,也有市井的。就像之前说过的,这种人,命最值钱,也最不值钱。活着的时候没人知道,所以死了也不会有人挂念吧?枯骨一说,只是沙场之上百万将士的碑。难得是谍子,流干了血,就是尘土,何来的枯骨。粘杆处似乎永远没有老去的谍子,老李的身边每次都是新的面孔。更难的是自愿的谍子,没了念想,所以才会拼了命,珍惜的人都在下面,勿念勿等,就来。 皇帝要将以武乱禁的江湖掀翻,要大蛮的江湖武夫瑟瑟发抖地缩在天子脚下,匐在地上做听话的疯狗,指谁就咬谁。粘杆处这些年明着暗着默默地将蛮朝的江湖洗了个遍,对于朝堂之上的那位来说,天下的事,江湖的事,都是他的事,江湖到朝堂,不过一把刀的事。 少年愣了愣,眼神有些闪躲。 “李鼎山去了赫连府,王爷让我给你带句话。”大汉自嘲一笑:“出去轻易回来就打断你的腿。” “我的任务完成了,顺便说一句,小王爷,直到今天,我才为大蛮死去的江湖不值。”大汉站起身向前走了几部,侧过脸庞,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少年看着大汉的背影嘴角扬起弧度,瞧见没,这就是我大蛮的血性汉子,管你是谁,不痛快了就要发牢骚,看你不爽就是甩脸色。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江湖为朝堂流过的血。大蛮比不过江南的富饶,以江湖养庙堂也是无奈之举,听说南人侠客多侠气,踩剑而来踏剑而去,血不粘衣,那还杀什么人? 所以啊,江湖在不在没关系,你们在,与天不老,举国无双。 少年抬起头侧耳听了听,站起身喃道:“风停了啊。” 随即打开了门牵着马望了一眼身后的客栈,一跃上马,稳稳当当。抚了抚马鬃轻声道:“去南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黑白 天下有一剑,名巨阙。 传说能穿铜釜,绝铁粝,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此剑虽为巨剑,刃虽利,却无法到锋的境界。 大势之剑,大势之人。 安阳城外剑势如龙。 安阳城里钟声般若。 空舟和尚立如大钟,一声清越如钟鸣般的交击声响起,汹涌澎湃的气劲陡然爆,四溢的劲力将地面轰出无数碗口大的圆坑,天空之上一顶大钟轰然落地。 一柄雪白的剑直指空舟和尚身后,乍起一道剑气,转瞬便至。 一个恍惚。 和尚已经缓缓转身,说不上快慢抬起了手,伸指一点。 剑尖停在了指尖。 空舟和尚慈眉善目,轻笑道:“好剑。” 不远处,一道清秀的身影猛地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无比,扶着墙壁却死死地咬着牙,眼神坚毅。 “回去吧,你拦不住。”空舟手指轻轻向前一推,雪剑顿时颤鸣不已,倒着飞了出去。 一道剑龙顿时顺势轰破城门,从城外呼啸而来。 空舟和尚脸色微沉,猛然转头,轻轻道:“也是好剑。” 一脚踏出。 身旁大钟一颤,一圈大气猛然荡漾,那冲来的剑势可见的微微一缓,仍旧气势磅薄。 天下高手知晓的最高境界十人,天下第一的空舟和尚无需揣测争论,余下九人境界之高之底一直是江湖上的话题,不过蛮朝的拓拔思南,武当的牟沧浪,以儒到武上青云宫的谢之流又是另一个顶端,其实天下高手又何止十人,江湖明里暗里都养人,一人可挡百万师,这也是蛮朝整顿江湖的原因。武夫有三境,金刚,翠虚,太玄,金刚之下宗师勉强可算,金刚说的是登堂入室,一身根骨不坏如金刚不朽,有枪仙之称的宇文cd,还有那左元放,大抵皆是;翠虚一境,往山往水,住山住水,可看天地之气,至于太玄,却是少之又少,传闻从不知晓踪迹的袁流姬,折柳知天命,应该是到了的,拓拔思南,牟沧浪谢之流三人,只是谁在太玄之境呆得更久罢了。但空舟和尚,却是以金刚之境稳稳坐下了天下第一!宗师之下五品到小宗师之境,不谈也罢。 南海中的这把巨剑被拓拔思南一道剑气给劈出来的时候,说是海浪卷起千丈之高,生生在海里劈出了一片空地,巨阙便插在一块海岩之上,拓拔思南踏浪而行,拔出大剑之时海水一泄如注,剑气斗如牛,皆是神仙般的手段。 和尚向前再是向前踏了一步,平淡无奇。 心如止水,钟声波澜。 一剑破敌是天下剑士一生所追求的境界,铁家潭的痴剑剑招璀璨杀气腾腾,出过无数剑招,但正正真真的精髓却只有九招。铁家潭曾经放言当九招成为一招的时候,可登剑仙,只不过这些年铁家潭行事低调不少,不少江湖人便开始揣测来猜测去,最后得出结论:当年之话,纯粹放屁。仙人啊,那都是以九天天雷作剑,山河气运为罡,太玄之上得仙人,天下几人得太玄?拓拔思南的剑道登不了仙,但这一剑之势,已是万中无一,但空舟和尚入了两次金刚之境,一步一钟声,气息如同万家佛气归身源源不断,想要生生逼退这入城的剑势之龙。 一剑之势,抗不得,化不掉,只能等剑势尽消。 让你寸步不得前。 拓拔思南在城外嘴角扬起笑意。 老子果然打不过。 还好没打。 这和尚疯了。 咱不和疯子打。 如是安慰,心境果然平和。 牟沧浪负手长叹一声:“必死之心。” 空舟和尚气息磅薄如海,但再无百川归纳,用完了,就用完了。 怪不得一气至始至终没换出来。 果真疯了。 今日之后,怕是再无天下第一大金刚。 “他这一死,凉朝的江湖就真的乱了。”牟沧浪低着头想了一会,冷笑道:“都知道你拓拔思南剑道魁首。蛮朝这些年乱了不少,你们那老皇帝疯了也不见你伸手,还有些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怎么,天下不死人一个个心里都不痛快了?有本事那些个坐在椅子上的自己掐架去啊,苦百姓苦将士算什么本事,大蛮的整顿把凉朝的那位屁股给烧烫着了,这些年蹦出来刺杀的高手一批又一批,一批比一批厉害,一批比一批不怕死,听说近些年蛮朝铁浮屠里有人御剑千里!宗师啊,大凉怕了,死一个亡国余孽空舟和尚的由头刚刚好,朝堂这潭深水流到江湖这滩浑水里,明天就会有人开始满江湖查亡国余孽了,再好不过。” 拓拔思南缓缓收剑,望向远方的一线轻淡道:“你武当什么时候这么关系天下事了?在两国边界之间不问世事没人找你们麻烦,空舟和尚也不一定要死,只要大凉生出这个苗头就好。我这一生为剑,淌进这趟浑水,出世剑转入世剑,为的不多,这几百年的江湖杀来杀去,总要有个了结,这个结就是我的剑仙之道,天下大势,才是剑道最大之势,我不推,总会有人推的。” 牟沧浪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拓拔思南终归说的没错,天下大势,总会有人推的。 终究要死人。 这位蛮朝的剑圣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有些道理不是一天到晚呆在山上做神仙的道士所能想通的,望向了城门之内,轻轻道:“出来了。” 一道白影撩出城门。 清瘦女子似乎是断了一条手臂,背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天下第一刀望了一眼拓拔思南,眼中未带任何情感,麻木着脸缓缓走了。 剑圣苦笑一声:“最难是师傅。” 更难是我这苦徒儿。 拓拔思南出剑,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气息的时间。 救不救得到,看宋缺这个老匹夫造化了。 师傅果然没爹亲。 “走吧,今天安阳城要大放血了。”拓拔思南摇了摇头,天刀没死,没什么好看的了。 至于城里的那个和尚,执念太深,没得救,也不想救,他一个剑圣还没到一步救一人的大善之境。 城内马蹄骤响,蹄声啷当,整整齐齐,安阳城的青石道上,一骑当先。 曹郁望着街心安然而立的和尚,咬了咬牙,猛地拔出了腰间长刀。 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骑军阵形,还未交锋,就多了一股血腥的肃杀之气,这些禁军都是从前些年四处征战活下来的老兵里挑出来的好手,多年的厮杀打磨,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果不是今天,曹郁真的舍不得。这些老兄弟本来可以领了军功回家过日子,是他曹郁一个一个拉进来做了禁军,今天如果死了,对不住了。 不过我不会自责。 因为我在最前。 最前方的一千骑开始反常的后撤,空舟和尚的后方,两千骑开始冲锋。 马踏青石,震的四周房屋瓦檐尽落。 拿无数人的性命去拦截一位一步可入仙人境的金刚境高手,就算他天下第一。 也得死。 曹郁本来还想着明儿个去看看那些还活在世上的老兄弟,西门口的汪瘸子那年替他挡了一刀废了条腿他还记着呢,老子从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过他儿子想我闺女就是放屁的话了,能送几坛酒给老子?现在想起来,那小子还挺顺眼的,老子死了也眼不见心不烦。嘿,想不到老子今天又要把脑袋别在裤裆痛快。 空舟和尚开始沿着道路奔跑起来,迎着一往无前的两千骑纵身一跃,如仙人般落入了冲锋的骑军阵容内,金刚怒目,站在骑军正中,一声沉闷低吼。 声如迅雷疾泻,音动百里之外。 如来正声,声声来禅,佛生龙吟,僧有狮吼,慑服大众生。 一气如天地正声。 和尚一气罢,体内奔腾如河的气息顿时变得平缓,势不再汹涌。 两千骑顿时停下前冲,原地寂静。 任凭背上骑军如何呵斥,仍旧呆立不动。 曹郁咬牙切齿,怒喝一声下马,便驱马向前再次冲锋,身后一千骑紧随其后,手中长刀纷纷高举。空舟和尚袖袍一挥挡住身后一刀脚下犹如生风,一线直奔,手指开出无数莲花,弹指间摘人头颅,动辄溅血。 不杀人是禅,杀人,也是禅。 青衣和尚面无表情,指指狠辣,一身衣物大气鼓动,转眼间便生生开杀出了一条血路,一步步往前。 这只骑军并不是战力薄弱,相反,往些年大凉四处征战兵力旺盛战力刚猛,遇到过不少一骑挡千的善战之辈,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大凉天子为开虞土,三万铁骑直插腹地,大虞的双剑士李阳龙一人死守一座城,一天一夜之间斩杀了近三千有余,两把名剑砍出了豁口,最后才被乱刀砍死分尸。春秋乱,乱春秋,那一代的惊才艳艳都被一匹匹战马踏过,使得这些将军将士都对这些身法出尘的顶尖高手有了许多的实战经验,越高的高手,换气之时越长,而这段时间,只有拿人命填!拖到一气尽时方可一鼓作气将其斩杀!不少军营里都对天下高手做出假想,用来做实战的演习去训练那些精锐的将士,曹郁记得最近一次,他们想的是谢之流单骑入安阳! 三千将士悍不畏死,又是一轮扑杀过去,曹郁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阵内杀得风轻云淡的空舟和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扫过来的一阵罡风,身后却传来几声扑通之声,五位将士无声落马。好在他们这只骑军一开始就不想回合搏杀,力求拖字诀,哪怕一开始要两千精骑上前冲锋送命,也要拖住这个和尚!一开始冲锋的两千骑开始急速的后撤,曹郁的一千骑兵开始在官道之上来回冲杀,等到那两千人蓄锐之后迅速涌入战场,曹郁立刻率领不到一千精骑撤退,车轮战才是对付这类不同于往常高手的最佳之法。 挡不住啊。 力败了天刀宋缺,又接了拓拔思南一剑,三千骑,还是挡不住。 和尚一抬手一投足,皆是人命。 安阳内城,一道身影笔直地站在一处阁楼上眺望这条流血的长街,两侧雪白的鬓角被忽来的轻风悄悄带起,手中的两粒棋子来回不停的搓动。 “君上在想什么?”身旁的老人腰弯的及其佝偻,被阁楼上的护栏完全遮挡,若不是说话,根本不知道那里还站着个人。 “朕在想黑和白。”这位注定留名青史的开国皇帝声音里透着股沙哑,“朕在想朕是黑是白。” 老人褶皱的脸舒展开来,呵呵一笑,只要皇上还有霸气,想什么都好,空舟和尚虽然以一敌三千,但只要皇上不担心,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朕在想黑和白。” “君上花了三十年还了天下一个太平,自然是白。君上四方征战,民不聊生,自然是黑。” 已经不在中年的皇帝嘴角翘起:“这么说,有意思。” “空舟和尚今日走不出安阳城,君上想要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他就必须得死,这一点,他空舟和尚知道,有侠的江山太不安稳,蛮朝侠风彪悍,是险,我大凉的侠客太过桀骜,也是险,江湖抢了这个片土地太多灵气,赵国被灭了,蜀国被灭了,虞国也被灭了,他们留下的是什么,不是飞花摘叶的高手,而是读书种子!蛮朝精明啊,用战争来消磨江湖,高手都为自己所用,驱虎吞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最多在有五百年,恐怕再无大金刚。这样的江湖是黑是白,那都是后人的事了,前人种地后人收,就算是收成不好,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不服的,那就早生五百年,争争是谁的江山!” 管他是黑是白! 皇帝不可置否,只是眯眼望向东宫的方向,手中顿了顿。 “呵。”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世间的大金刚 安阳城外由远及近,尘土飞扬,尤为壮观,不是千骑以上的骑军不至于有此声势。 曹郁断了条手臂。 对另一侧飞驰而过的骑军置若未闻,怒吼一声跨着战马又一次冲锋过去。 空舟和尚嘴角溢出了些血。一身大梵天滚滚而出,似是源源不断,气息却一息比一息弱一分。道教的大黄庭与佛教的大梵天并称两大奇书,梵天一字一禅,来禅寺的和尚把秃头都给想出头发来了,依旧没办法。当年来禅寺主持丹慈老僧为了这本经书云游四方论禅,为的就是参透二字,闲云不知几许,某日突上武当,回来后对着众僧人说了一句“我不找禅,禅自然来,一如大黄庭”,便闭门不出,次年,虞歌南孑然上山。 九重成佛,空走和尚九重却再入大金刚,如今却层层下落,一身犹如金刚之体的身躯也开始被不停冲刺的骑军给刮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背上血肉外翻狰狞。 一拳打在了飞驰而过的战马之上立刻头顶之上便传来战刀的呼啸之声,伸手一抓,一把拉下了战马之上的将士向外一扔,这些将士大多是三品武夫,在江湖上也是入得内家门槛的好手,这样的精锐部队死太多,无论如何大气的将军,也会心疼的。 车轮战的策略显然是成功的,但是代价沉重。十二卫队悍不畏死,如今一千骑还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足五百,剩下两千将士更是伤亡惨重,拖到空舟和尚死,这些部下,也差不多死光了。 可是 不能退啊。 空舟和尚望向曹郁,摇了摇头。和尚但求一死,但不是死在这里。 曹郁咬了咬牙。 大凉的将士,没做过孬种。 这是一种不容玷污的荣耀,你一个和尚懂个什么? 再不会让你踏前一步了。 我说的! 曹郁再次举刀,竖与胸前,杀意昂然,声音多了丝荣耀与壮怀,沙哑地嘶吼道:“十二禁军,冲锋!” 骑兵之勇,从不怕死于马背。 和尚,你懂什么? 东宫之内空无一人,解羽还有些愕然,往些年他来东宫的时候都会看见笑起来有些欠打的护卫头子李芝虎,笑起来缺了颗牙,说是和一品的高手打斗时磕到了刀锋上,也是奇怪为什么没把他的嘴给削没了,喜欢偷看他的几个丫鬟名字倒是不记得了,摸了摸脸蛋,咱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不是? 可惜长夜不正眼呢。 东宫里面有一水池子,尽管名字好听,千锦池,但是说来说去也就是养鱼的水池子。京城难有活水,家家户户都是挖口井供着日常,那还有闲心去弄个池子,唯独宫内用的是离安阳城百里之外的清凉山山泉,甘甜且不说,确实灵气十足,一池红锦鲤养的是活蹦乱跳,不知是否真的是千锦之多。 解羽还望着池边坐着的体态风流一身红衣的女子背影正在对池中抛洒着鱼饵,池边放置着一把长剑,锦鲤翻腾不绝,甚是壮观亮丽,似是忽觉身后有人,并未回头只是轻轻一叹:“可惜了一池锦鲤” 解羽还心中猛然一颤,皱了皱眉头,随即嘴角略为苦涩:“你瞒了天下人,却独独苦我一个。” 凉长阳。 是啊,天下人才不在乎你到底是谁,可我在乎。 凉长阳抛撒鱼饵的手顿了顿,声音不带丝毫的情感,轻声问道:“你是来抓我的么?” 女子声音柔婉悦耳,再无从前那般微冷的磁性。 解羽还下意识地回到怎么会,愣了愣,还是答道:“我是带你走的。” 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啊,就算你是这样,我怎么舍得。 “其实世上根本就没有凉长夜。”长阳回过头对着解羽还莞尔一笑。 解羽还眯起好看的眸子,这种简单到蠢的皇家手段经不起推敲,长阳长夜从来都不在一起出现,就算当年出征,长阳公主也是以面纱示人,尽管有些人有疑问,但皇家的事,谁敢多问? 世人只需记住一个凉长夜就好了。 凉国需要一个太子。 但凉国不可能让一个女子当皇帝。 “你若不争,他怎么会杀你。”解羽还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望着刹那间风华绝代的脸,声音有些嘶哑。 凉长阳早在十年之前,就不怕死了。 “我啊,欠一个人一座江山。” 她笑了笑:“不知道现在还不还的上。” 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她想叫他来,带她走,让他看看她为他做出来的江山社稷的第一步,他说过会来带她走的。 早一年也好,我可以等。 十年了啊,我怕我老了,不好看了。 她却不知道,空舟和尚会只身闯安阳。 安阳城内。 李白溪将案桌上摆着自己儿子呈上来的折章,心情略微沉重地看着自己唯一的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长叹一声:“元清,这本折章你可看过?” 李元清见父亲表情沉重,急忙弯腰到:“孩儿看过,兵部的刘怀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与那些个将军热络起来,按理说他一个文官被分到兵部本就是一颗文人棋子,其他几部中吏部自然是极挺兵部,倒是工部和刑部也有点往武将那边靠的意思,这份折章中刘怀上奏想要做淮阳至江南道的巡查经略使,工部和刑部出奇的没有唱反调,还把伸向山南道,青州的手给收了回来,这两个大部如今一个个慌里慌张的,父亲身为六部尚书,此时出面安抚,再好不过。” “混账!”李白溪皱眉怒斥一声:“你懂个屁!工部刑部,谁出手谁的脑袋搬家,那是什么?那是太子留下的龙潭虎穴!他们能往哪靠?去礼部户部,他们敢要不敢要还是一回事呢,张翰秋不傻啊,他这个刑部老大不怕死,总要为底下的那些个部下谋条生路,兵部不怕惹事,刘怀那老狐狸现在肯定眼睛都笑没了,中书门下一个个都在看热闹,丝毫不敢动弹。你以为刘怀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淮阳道江南道巡查经略使,是他一个兵部尚书该做的事么?” 李元清听的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孩儿受教了。” 谁都知道,今日之后,再无太子。 “这个世上最精明的人永远都是皇帝,没有之一。整个朝堂那个不是明眼人,这步棋皇帝下了十几年,当年放任虞歌南入来禅寺,就是为了今天,太子要反,皇帝就逼着太子反,天子脚下,宁无良臣,这是皇上的御人之道,解羽还去抓太子?呵,如今的天子,玩弄的就是人情世故,太子不会死,但那解将军,怕是不一定咯。”李白溪抚了一把髯胡:“空舟和尚不来,或许太子这条命保不住,但那和尚来了,皇上的目的达到了,太子就算反了又如何?十道百州,淮阳以北至江南道有棠杰熙那个老不死的坐镇哪个敢动?其他道各大藩王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太子若反,唯一能将矛头指向的,就是山南道。” 山南道如今是两国时常发生摩擦的是非之地,局势混乱,江湖上各大大小小的势力鱼龙混杂又远离天子脚下,做一方的郡守堪比土皇帝,只要四方的关系处理的好,不愁拿不住大权。 李元清沉默良久,山南道是什么地方他岂会不知道。虽有天险,但是地势险峻崎岖,难守难攻,蛮朝长年驻扎在山南道之外,只要跨过了这道天险,便可以立刻由南长驱直入中原,纵穿整个江南。 山南道,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一旦离了凉朝之手便会受到两面的虎视眈眈,凉朝不急,借着空舟和尚江湖第一却是虞国太子余孽的由头,顺势整顿中原的江湖势力,何乐不为?但蛮朝,必会按耐不住。 这就是李忌,这位开国的皇上做了太久孤寂又乏味的安稳位置,根本不喜欢天下太平,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好战的金戈铁马,甚至自己的太子造反他都在纵容,都在给他创造机会,都在逼迫,甚至,还有些期待。 江南秋日的黄昏难免有些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如今临近了些冬,细雨润不了生机,落在身上都带着寒气,打在叶子上如同落了霜,耷拉着往下飘。 解羽还侧仰着脸望着难得开的早些的梅花,轻轻道:“最后一次了,走吧。” 凉长阳望着眼前的男子,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轻笑着点了点头,悍然出手,转眼之间掌刀劈向了解羽还的脖子,将这个脸上还带着柔情的男子搂在了怀里。 “对不起。”她轻笑道。 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东宫之内,无数条黑影朝着宫外飞速的窜出。 见到了。 和尚衣裳有些破烂,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向外留着鲜血,身子有些踉跄。一把刀在混乱之中割伤了他的一只眼睛,但,还是见到了。 安阳皇宫。 她,在这里。 李忌站在宫墙之上,望着一步一步走向宫门的空舟,面无表情。 空舟和尚身后,尸横遍野,皆是大凉儿郎。 曹郁呆呆地站在血泊之中,头发有些杂乱地垂下,望着宫墙之上那道拼死效忠的身影,猛地咳出了一口血,直挺挺地倒下了。 失败了啊。 天下第一。 不冤。 “梁国虞歌南,入安阳!” 虞歌南挣扎着极力直起身子,大笑着望着李忌。 再不是两禅寺的空舟和尚,站在这里,我只能是大梁的太子! 我来接我的王妃了,我的身后 千军万马! 大凉皇帝望着墙下唯有一人的虞歌南,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这位一国之君此时离江湖上的天下第一不过五丈之距神色却出奇的淡定,只是大笑着说:“好一个梁国入安阳,当为虞歌南!” 语气未有半点嘲讽,意气风发。 “虞歌南,你若早生十年,说不定能与朕在战场上打的酐畅淋漓。”李忌望着天际:“你有千军万马,我有百万雄师,你我二人共争这天下,何其快哉!” 身旁鹿馋儿皱了皱眉,轻声说道:“君上” 李忌挥了挥手,豪爽笑道:“无妨。” 一代帝王,如此心怀天下,气度能吞山河。 虞歌南闭着眼轻轻一笑,盘腿坐在了地上,喃喃道:“不打架了。” 华发生而垂腰。 李忌目光中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冷酷,帝王的情绪总是这样捉摸不定。 长阳,你看,你遇到一个多好的男人。 “出手吧。”李忌道。 虞歌南缓缓地抬起手,空气顿时凝滞,无数道杀机瞬间绷紧,铺面而来。李忌双手紧紧地握拳,手中的棋子捏的吱吱作响,可这位皇帝,愣生生没有后退一步。 鹿馋儿神色紧张,瑟瑟发抖却还要挡在李忌身前却被一把推开,一个阴人瞎悲壮个什么劲。 一道轻声闷响,虞歌南一掌拍向了宫墙之下的土地。 没有大气绵长的惊世之招,没有出手断浪的神仙手段,只是平平淡淡,一掌而已。 此生为你,不是英雄。 虞歌南睁开眼睛,泪流满面,却面带笑容,怔怔地望向李忌,声音嘶哑道:“世上再无虞歌南,世上再无空舟和尚。” 直至这一刻,身上那些本是划痕的伤口才溢出了鲜血,染湿了青裳。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更爱这天下多一点。 所以你看着天下江山,你一人独占,多好。 贫僧平生唯有一禅。 那日城头有我,今日城下有我。 皆是为你。 我有一佛,它春风十里,怎能比你。 良久,一阵清风拂过。 那身青衫微微轻扬。 世间再无大金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风情胸中来 初雪最有寒气。 太安城长街之上一道飞奔的红色身影身体一顿,愣愣地站在了长街之央。 百姓们躲在屋里升起了炉子,呵了口气。今儿个京地的雪似乎特别不安分,一场又一场,场场又似头场。 确实是头场。 这场雪无关乎来禅寺的僧人,无关乎坐在城下的和尚。 才入冬,又入冬。 凉长阳嘴唇有些干涩,眼神恍惚了一下,沙哑笑道:“死了就死了。” 前方一大队骑兵冷冷地看着眼前这身红衣的女子,人人拔刀。 领头的胯下战马轻轻打了个响鼻。 两相无声。 积压在云里的雪下的特别的欢快,总归是粘了寒气的,落在地上消失不见的时候留下的水渍润出来年的青苔,最受医者追捧,一味好药。 凉长阳笑了笑,抬手捋了捋额头上散下的发丝,轻呵了口气,看着一团雾气轻声道:“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杀!” 为首的骑将覆面的铁甲中流出一抹寒光,高声喝到。 长而狭隘的小道上一匹瘦马驮着位少年缓慢地前进,少年昏昏欲睡,身体逐渐前倾眼见欲落之时又恍然惊醒,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嘴角裂开了个弧度:“嘿。” 可舍不得给马累着。 马虽不是什么好马,但走江湖嘛,财不外露才是保身之道。 临了些南边,到底是个异乡人。 再说这马儿一路晃晃悠悠走江山,有功劳有苦劳,那些兵营里面的可都是把马当媳妇似的,不上阵,不跨马,像这样已经算是大老爷们委屈媳妇了。 最爱是酒肆。 大蛮可没有这些随散在路边的小酒家。在这里遇到即是难得,所以才格外显得亲切。少年笑眯眯地翻身下马对着殷切迎来牵马的小二道:“这里最平常的酒来一壶,可不要贵的,我可付不起。” 小二轻轻抚了抚马身咧嘴笑道:“客人说的哪里话,像我们这些平常摊贩可卖不起贵的酒。客人一看便是走了远方,便知道山南乃是西北偏南之地,路险土瘠,风水养不出太醇厚的酒原材,独独这杏花如雨,酿出的酒温良爽口,倒也不贵,两文一碗,可是寻常人家都喝得起的好酒。” 老板是个跛脚的憨厚老人,笑着对少年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去打酒。少年目光一扫酒肆,屁股一崴随便坐上了个位置,望着对面坐着的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嘴角一扬裂出较好的牙口,带着一丝讨好之意笑嘻嘻地道:“就知道我那混蛋老爹不可能放我一人不管,cd叔,好久不见嘞。” 被少年称作cd叔的男子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好气道:“你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待,王爷自然不会放任你不管,既然要出来,自然会派我跟着你了。天下势大,江湖事多,但赫连聂只有一人,。” 少年身子向后一仰笑道:“,,天下第八的宇文cd,我当然。” 宇文cd一瞪眼,“天下第八天下第九,为什么练了这么些年的武还是一品武夫?你便是盯着这个排名死死不放,你可曾见过拓拔思南与公孙氏打过?武当的牟沧浪一生未曾与人交过手,一身黄庭经滚滚如云,可知深浅?叔老实与你说,便是天下第十一的唐怀仁,若单凭武道,我在其手中也走不过百招。不入金刚,便不曾真正摸到武道的门槛,武道三境,不论高低。五日前安阳城下坐化的空舟和尚金刚再入大金刚,对武的理解不可谓不深,高不可攀,却从未亲口说过自己天下无敌,这江湖啊,哪来的真正天下前十人。” 空舟和尚。 赫连聂摸了摸无须的下巴,不可置否的淡淡一笑。那大金刚坐化安阳城下的消息几日之间传遍大江南北,大凉皇帝把尸体吊在城门之上暴晒了三日,引得不少身有江湖侠义的侠客群情激愤。江湖少年郎,多少带着傲气,不少人可是将那和尚当成了最为潇洒不羁的英雄崇拜,一人独攻安阳城,多豪气。 猛灌了口酒,赫连聂轻声道:“潇洒不潇洒。” 这片江湖,潇洒最潇洒,潇洒最不潇洒。空舟和尚从未说过自己天下第一,却是天下第一,天刀宋缺说自己是只输给三人的天下第一,所以这天下第一,还是不当的好。不当才最潇洒,赫连聂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潇洒无比的高手,这位高手手指灵活,身法敏捷无比,使得一看就是失传已久的夹龙指,在路过赫连聂的时候悍然出手,一身内力轰然而出一击命中,飒然而去。 宇文cd笑眯眯。 潇洒高手笑眯眯。 赫连聂也笑眯眯。 “要不要追回来。”宇文cd望着快走出摊子的高手轻声道。 赫连聂摇了摇头,眯着眼道:“不必了,傻子才把银钱放在荷包里,我也是个老江湖了。” 宇文cd笑眯眯地将手伸进赫连聂的胸口,掏出了一只麻色荷包。 赫连聂一掌劈出。 高手身体微微一动,躲过这看似满是杀机的一掌,促狭地发出了笑声:“后悔了?” 赫连聂站在身后笑而不语。 就是反悔了。 高手瞬间转身一掌拍起了一旁桌上的一碗残酒对着赫连聂的脸上泼去。 一碗酒撒出了点滴汪洋。 磅礴壮阔。 赫连聂抬手抽刀转眼见横在了面前,虎口一麻,传来了金铁交戈的摩擦声擦出了一串火花,身子被噔噔击退了两步。 宇文cd端起桌上的粗瓷酒碗轻抿了一口,并未看酒厮之中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人,抬眼望向了离这不远的关外城池,紧了紧手,又缓缓松开。 凉军出征,大风起。 抬手一道指劲弹了出去,打在了正准备气急败坏欲使撩阴刀的赫连聂的手上,轻声道:“该走了。” 赫连聂愣滞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吊儿郎当看着他的小贼恨声道:“算你走运,否则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天下第一刀。” 怒甩一下压根就没袖子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外追着先一步的宇文cd。 狗日的下手真黑。 做贼的少年眼中微闪了一下,望着赫连聂的背影,从怀里掏出银饼子,上面娟秀的赫连二字带着剑意劲道,不亚宗师。 天下第一刀啊。 不是宋缺么? 老头字受伤了还死要喝酒,没点高手风度。 少年掂了掂手中的银子。 “两斤酒兵。” 赫连聂快步追上宇文cd,刚要张嘴埋怨,却又立刻闭上了嘴。 宇文cd手指不停地在腰间已被分为两截的长枪上摩挲,神色静如水,气势猛如龙。 侧过视线望向赫连聂,淡笑道:“怎么不问?” “问也白问。”赫连聂翻了个白眼嗡声。 这位享誉春秋的枪圣曾三年走过大凉,三年走过大虞,十年走过蛮朝,从大宗师走到了金刚之境,路过凉虞战场,跨国蛮凉之边,养成了一身的臭脾气。为了一个乞丐而杀将士,为了一个将士而杀百姓,做尽仙人之事,用拓拔思南的话来说,他这一生都在脱裤子放屁,说好听点是一招一式皆为浩然,善如铁,炼则成钢,然而过刚则易折,这就是他宇文cd为什么一气只达大金刚,再上一步如登仙阶。武夫三境,落得的是心境,勿念观尽世间世态炎凉,路见不平事,不介意做一回拔刀郎,刻意去寻求的浩然之气,做的是迂腐文人干的事,他宇文cd凑什么热闹,真当自己是才入江湖满身正气的游侠?道家所说的两仪遵道恒长,便是如此了。 赫连聂偷偷看了一眼宇文cd,不管如何cd叔,依然还是他的cd叔,至于国子寺的那群老头说什么都善养天下浩然之气,蛮朝的枪圣什么时候要中原的夫子来做评了?一群人成天什么事不干尽瞎拍马屁。 宇文cd气势尽收,以他的境界如何不知道赫连聂瞥了他一眼,这位看似了无心事的小王爷其实心思比谁都缜密,无论他对自己的看法怎样,情面这东西淡如水,来的还没一句话实在,总有用完的时候,他可不想将来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刀法比起你只高不低。” 赫连聂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我知道,不是还有cd叔你么!小的被欺负了就放老的,小子我别的不行,摇旗呐喊助威的本事还是有的。” 少年咧嘴一笑:“江湖人打架,打不打的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又是一回事,三分靠功夫七分靠气势,便如独占春秋的刀圣一般,安阳城一战虽不敌空舟,可谁不知道那句三十年我有刀意,可斩漫天仙?” 宇文cd大笑一声,这话说的在理也不在理。现在的世道,可不就是扯虎皮拉大旗,不管是不是高手,待我先来一招御剑飞行的把式你再看要不要和我闹,这可是剑仙才有的大本事,怕不怕?怕就回去吧,反正老子也就会这一招。 唬人的本事,也是本事。 想想有趣,宇文cd绷紧的神经放松了几分,酒摊上做小贼的少年出手并不太过亮眼,却一招一式带着滚滚刀气,做得刀客之称,却做不得用刀之人,那少年从未摸过刀。人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一个从未摸过刀的普通少年刀客哪来的刀意,这荡荡江湖,只有一个人善于养刀。 赫连聂口中败于安阳城里的那位春秋刀圣。 天刀宋缺。 老头轻易不会死,却跑到了这雨井烟垣的山南道边城小地,也不怕没落了名声。 败于虞歌南,不冤。 宇文cd,走不过三招。 江湖之大,惊艳前辈亦仍然处处惊艳。 “cd叔,要不你教我练枪吧,背着枪到处跑也有好大的气势呢。” “好啊,先单手抖个枪花我看看。” 少年颓废一声:“你这不是欺负人,你那是铁梨枪,怎么抖的起来?” “那就好好练你的刀。” 两人朝着那座立在乱石之中的落马城缓缓走去。 “凉朝这么大,小子你想去哪?” 赫连聂望着隐入余晖的城墙,心中莫名涌出一抹胸襟:“去见一位故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小书生,风雨亭 关中塞外都有着“凉骑凉刀凉兵酒,来日破汝大王城”的豪气,意思也就是大凉人自己吹嘘的凉朝的骑军战刀还有酒兵酒。少年每次领着酒踏入家门都会听到那卧在床上明明气都喘不过来还非要吟哦那句老什子‘忆别悠悠岁月长,酒兵无计敌愁肠’的糟老头,没好气地将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扔,对着站在门口沉闷不语搂着一把剑的白衣女子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很不爽,拍拍屁股走出了门。 “是个使刀的胚子。”门口的女子淡然道。 躺在床上装死的老头蹭地一下从榻上弹了起来,显得局促不安,眼睛瞪愣着说道:“你别杀他,我可什么都没交他。” 女子冷冷笑道:“你让他养了十年的气,到头来什么都不教,果然过多少年都只有一个德行。” 老人怔仲良久,一缕鬓发垂了下来,颓废道:“是我对不起你。” 女子偏过视线望向了门外,抖了抖飘进来落在身上的细雪,又走了出去。 少年探头探脑附在门框上几次,似乎是确定那白衣女子走了,长呼出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屁股往凳子上一坐,打开桌上的酒囫囵了一口,顿时辣的眯起了眼,砸砸嘴道:“好厉害的女子,老头子不厚道,你不是说你这一生就我这一个徒弟?小子我从来没见你用过刀你说你天下第一刀也就罢了,出去一趟忽悠带回来个使剑的女徒弟,感情不是天下第一刀是天下第一剑,你会用剑?” 老头咧嘴一笑,一个转身抓起了摆放在桌上刀身精致的千牛刀,刀意顿时喷薄而发,轻轻点在了少年屁股底下的凳子上。 化作垢粉。 少年捂着屁股瞪着眼睛猛吸着凉气,他这便宜酒鬼师傅真的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天刀宋缺就这德行?” 宋缺拿起少年怀里的酒坛喝了口,眯着眼笑道:“小子,江湖险恶,你就不怕我收你做徒弟犹如前些年那魔老道一般吸你元气?” 少年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瞪着眼说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和拓拔思南打一架。” 宋缺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按着他的肩头任重而道远地认真说道:“当年师傅和他打过,师傅打不过” 师傅被欺负了有徒弟帮忙报仇,管他这个人是不是剑道魁首。 世人眼中的侠客皆以用剑为荣,自拓拔思南之前的剑仙走天门,六位可谓当代顶峰的剑道魁首跌宕昭彰然然而入,道尽剑仙风范。一时间便将剑道一途推到了鼎盛。大凉的江湖借着一国气数屯扎的越发的敦实。做皇帝还有各种掣肘,若不是在当今圣上借助空舟和尚插手江湖事宜之前,庙堂之上对那站在列臣之前的一身铠甲束手无策,凉当年之所以能放心北下而无南北之地大蛮一类的后顾之忧,还不是有那一句“凉南张之洞,凉北棠杰溪。自守五十年,天下势以定。”藤江离曾当凉朝文武百官,曾当当今圣上之面说过一句话:“张之洞之前,无一人可守西北之院;张之洞之后,无一人可踏入蛮朝。” 这位受当朝首辅一句褒贬的大将只是一笑而过,立于襄阳城墙之上愈发出尘,望着一如三十年不变的凉蛮边境手里只捏了一张斥候探子专用鹄白,上面只有“聂入凉”三个字,顷刻气势悠悠然而出,瞬间爆于浩然,轻轻伸手,那把未入天下名剑谱的挽卒在手中一闪而逝,刹那间剑气扶摇。 武夫三境,唯张之洞不入。 却有仙人一跪,太玄之下皆宗师。 张之洞一身儒装,长发束在身后,挽卒藏于袖中微微颤鸣,眯眼轻轻拍着大腿哼声。 “宇文cd,好久不见。” 气势一滞,望向城墙之下,眉头轻微一蹙,城下一百里之外转眼多出襄阳城足足三千甲,门前一道火红身影一瞬轻摇,百里之外首冲阵前的三百骑军顿时人仰马翻,再不敢轻易率骑试探。 城门之后五千步卒鸦雀无声,只等城墙之上那一人。 城下妇人有媚眼如丝,城下妇人如寒霜白雪。 抬起头望着城墙之上张之洞,美目眇兮,脸上妩媚笑意,谈不上勾魂夺魄,倒足以使剑道发扬光大,天下男人人人佩剑。 世有女子烟波如柳,风情绕眉公孙无双。 春秋江湖武评据说一直是那折柳知天命的袁流姬所写,无论是大虞大凉还是蛮朝,凡是入了大宗师有望入三境之流的皆在其列并未分出排名,只是后来有些好事者对这些武道上的魁首犹如亲眼所见一般一本正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列出了名次,排名第七的公孙无双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袁流姬并没有对其境界做详细的解释,只在上面留了一句话:“公孙无双差一气入剑仙。” 入了剑仙,那就是六百年来第一位女子剑仙了。 张之洞苦笑:“你还是来了。” 公孙无双抹了猩红嘴角留下的一滴酒水,举了举手中酒坛淡淡一笑:“你去找他,我自然来。” 张之洞面无表情。 公孙无双面含笑意。 谁先出手? 一剑递出。 挽卒。 张之洞一气宣泄而出皆赋予剑,剑气细弱游丝,似是娓娓游向公孙无双,杀意却不是寻常。 公孙无双将酒坛向空中一抛,一身红衣柔若游蛇,开始沿着城墙之下狂奔,脚尖轻轻一点地面,一跃至空,顿时百道细如蚕丝的剑气以雷霆之势附庸尾随而上,如蛆跗骨,如影随形。 剑擦鞘之声清脆,一柄骨节分明近乎无色的长将从公孙无双的腰间拔出,犹如仙人开山一般顺气而下,将手中长剑舞出了一条长蟒一般,将那些细不可微的剑气系数斩断。 天气骤然冷了几分。 张之洞眯眼望着滞呆在空中的红衣,轻声一叹,一身之气犹如抽丝剥茧一般分化到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幕帘,一气歇换之间,空中的公孙无双转眼消失不见,张之洞心中一惊,挽卒千钧一发之际背手一挡,顿时发出清脆的剑器交戈的清脆之声,那身红衣转瞬即退,距离不多不少,正好身后五十丈。 够你递出那一剑了。 张之洞转过身,身侧笼罩的剑气压而不发,沉身问道:“不打个痛快?” 公孙无双翠虚剑意,差一气开剑仙之门。 谁说武道唯太玄。 前有来禅寺空舟和尚,今有张之洞,公孙无双。 女子看着一脸正经的张之洞,噗嗤一声捂着嘴娇笑:“我又不是来杀你的。” 我是来挡着你杀人的。 张之洞心中一颤,闭上眼睛,当初遇见她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吧。 “对不起。”张之洞闭眼一脚踏出,顿时犹如万剑齐出,涌向天际,剑意随性洋洋洒洒荡漾出了几百里,轰轰然涌入襄阳城远处的两侧四季长青的山中,顿时犹如开裂一般发出了轰鸣之声,惊起无数飞禽,手中挽卒轻抬起剑。 百年前的武林之中,多少招式流传如孔雀开屏,大抵如铁家潭的出世剑,武当山的入世剑,两禅寺的顿悟之法,皆重于剑意,重于剑法,重于剑意。无人在拔剑收刀一道琢磨钻研,武当山上那一位年轻掌教曾点评张之洞的剑道说:“张之洞,唯有一剑可入剑仙。无论是起势收势皆有大风采,可登堂入室。虽是剑道大宗师,可一剑之下天玄之下皆宗师。” 起剑之术,已是开山劈石。 “师傅。” 张之洞望着一步不退的红衣,轻声叫到。 “我张之洞生平,唯拥有过这一剑风情。” 再无其他。 世间百味,情字最伤人。 江湖儿女,难道痴心人。 公孙无双站在最中心,望着那蓄势待发的一剑仙人,犹如当年风雨亭。红红火火来这里,早该想到是这样。风雨亭一剑斩的情谊,连同妄想也一起斩了,这辈子大概和这个徒弟最好的见面方式就是这样吧?你出剑,我接剑,都不愧疚,都不后悔就好。当她知道赫连聂来大凉以后,本以为可以躲一个人一生的时候又不得不再来,那时抢襄阳城六十年气运入翠虚,多的只是傲气。若当初懂得委曲求全,不争那句“天下何来女子剑仙”,也许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当初你问我收你做徒弟是不是为了襄阳城那道气运,说是我不后悔。公孙无双无论怎么走,都只是江湖里的一个戏子,有鼓点才能抬脚,最难练的是转身。所以我的戏不管有没有人看,都回不了头了。 那再接你一剑又何妨。 只是这次,我不能死罢了。 手中寒霜早已将剑气凝滞到了顶峰,公孙无双盗取襄阳城六十年气运之后便入铁家潭拿走寒霜。这把入了天下前十的名剑有着“寒霜百里”大气势,虽说与公孙氏的性格有着强烈的违和,可这把剑偏偏认了她为主,都说名剑有灵,铁家潭的老祖虽然一脸肉疼却也无可奈何,公孙无双拿性命夺来的气运换来的境界虽然在顶尖高手眼里入不得大堂,但剑要走,怎么留? 自古以来在金刚之后若想再登一步,不是与人间争气运,而是与天夺。 “你就算入了剑仙,也是人间的剑仙。”张之洞看着公孙无双手里那把寒霜隐压的剑意,轻声道:“若问哪里最能败你这柄寒霜,莫过于我这襄阳城头。” 右脚踩出一步,左脚微微屈膝。 轻点一剑。 如仙人一剑断江之姿向下一按,张之洞骤然一跃,在城头之上狂奔,五十丈的距离眨眼便到,一剑递出。城池之下卷起了一道风沙,转眼间便变得凛冽呼啸,扶摇之上,整个襄阳城的天地气象仿佛皆在张之洞这一剑之中,随着这道风沙旋起无尽风沙走石。 张之洞这一剑之所以有着天地之姿,似是他才是翠虚境一般,是因为公孙无双。当今武道大抵分为三教,天下读书人的儒道善养天地浩然之气,儒家那老头子被喻做圣人,曾说过“书生于江湖,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夺,君子人也。”一时间以儒入武道,立的是江湖中文人风骨,扬的是乱世中的书生意气,可谓是除了气运之争以外最快的晋界之法了。不管如何,武夫武品至小宗师,再到大宗师,练得是天象,用道家的话来说,便是天地自然,非走不可的道路,至于宗师之上的三境皆可入仙人,这得看气运,如张之洞宗师无敌,如公孙无双差一气入剑仙。 公孙无双顿时胸口一闷,恍惚间万千道剑意如滔般压在了她的肩头,双肩如有千斤,一直婷婷而立的双腿也微微颤抖,欲跪不跪。 仙人一跪,不是我跪,是你跪。 挽卒越是临近,颤鸣的越是厉害,那一身朱袍身侧仿佛有一双手轻捏着剑尖一般,进退都是艰难,张之洞一气便歇,刹那之时欲再续一气,公孙无双抬起手向下一招,顿时城墙之下又生一道风尘如出云之龙般急游而上,手中寒霜一抖一道剑气迸发而出,想要一剑挑飞张之洞手中之剑,可一气刚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刚越过城头的那一道龙卷,眨眼消散。 张之洞声音沙哑:“我说过,这里是被你抢了六十年气运的襄阳。” 一气悍然,如拦大江。 风散,有一人缓步走下了城头,慢慢地走出了襄阳城。 那一身儒装被城外荒芜吹的咧咧作响。 张之洞望了望城头一袭红影,转过身轻轻道:“张之洞遇你生平不曾后悔,一如风雨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来拜山门 相比襄阳城外的萧瑟孤烟,再向更南的江南之道不说花月春风,在广阔寒瑟北地的映衬下便如那些读书士子所言的“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火炉”了。江南道自古读书人皆认为自己是比他处清高不少的,口中所说的皆是如何用笔杆子打出一个太平盛世,其实心里巴不得再遇到凉以前的春秋逐鹿的乱世好一展抱负,一个个壮志未酬的模样,恨不得用狼毫云墨在脸上写上我有一番大志向,自棠杰溪坐镇江南道以来这些文人骚客老实不少,皆传言那个莽夫本来就对文宗不对付,多少士子想要融入江南这股读书人的风气里面,对他老棠来说就是磨刀霍霍向猪羊,一个不爽万一说你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吧唧一声把脑袋砍了可就划不来了。 江南士子只是可惜那个传闻与谢之流乃是同门师出青云宫号称一剑仙人张之洞的儒生没来江南。 刘怀坐在酒馆里怔怔出神,这经略使一职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可以说是最得罪人的差事。那坐在京城里面的半百男子明里暗里都表达了一个意思,当初让棠杰溪镇守淮阳至江南一是因为找出不更好的人守住这东南之地,棠杰溪可谓是马踏中原了,当初凉虞之战十万铁骑踏入江南道,与这些读书人压根就不讲道理,一把刀挑飞了无数文人头骨,想要堆砌京观,最终被凉帝一纸喝令灭了想法,站在东洋河畔摸着石碑发誓要杀光大虞士子不留后患,这让本就是恨之入骨的虞朝儒士顿时心生绝望,不少人隐姓埋名悄悄穿过南蛮之地悄悄到了巴蜀,这就导致了西南之地年年有凉不得天命所归的谶言,大批的小股势力在暗地里整顿,一些人有野心,一些人有血仇,一拍即合。 本来现在已经在棠杰溪府邸的刘怀怔愣地望着这硕大的蓉城,一路打听,竟无人知晓镇左将军府,一声苦笑,却也不恼,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发着呆,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小二皱着眉头在老刘的面前晃来晃去不下三趟,可这位风尘仆仆衣着朴实的男子就是盯着桌面一言不发。 “第五,咱们这么下马威,这刘怀经得起么。” 远处人流涌动的大街上,一位脸上狰狞恐怖疤痕,脸却异常清秀的中年男子盯着远处说到。 “大将军放心,刘怀当官三十余年,可不像如今心高气傲不识时局的京官,凉未马踏中原的时候,我们这位巡查使可是当了二十年的边官!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却又平步青云的走到了京城,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手段。皇帝也就是派他这种皮厚心黑的老光棍,若是换做其他人,指不定就拂袖而去参将军一本对君上大不敬之罪,朝堂之上定少不了诋毁你名声的声音。”男子身边的散发儒生轻轻磕了几声,苍白的脸色更加没了血的,闭着眼依着墙缓缓轻声。 “呵,这些京中官都过于纸上谈兵了,以为皇帝看我棠杰西不对付就可以趋炎附势,皇帝就会对其另眼相看?躲去天子脚下牢骚我几句,就能扳倒我?也不想想这几年皇权势大,我棠杰西却依旧在这蓉城风生水起,可是靠皇帝哪怕一次照抚?反倒是如刘怀之流,虽然练就了一身庙堂之上的钢筋铁骨,可总还知晓大势,懂得自己来了谁的老窝,就他这样的,我就是想下手,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这种人,注定活的长久。” “张之洞不日便会前往落马城,你不去看看?”族姓第五的男子侧过脸迎着和煦的阳光,喃喃到。 “不去了,让山南道的李闽清自个儿去烦着吧,我去免得京里的那些个人又惊的睡不着。今天出来的有些久了,走吧”疤痕男子抿了抿唇,转过身自然的扶起靠在墙边的男子,脸上难得温柔。 “将军!”脸色苍白的男子按住疤痕男子的手摇了摇头,“第五颜何德何能。” 棠杰西一怔,随即爽朗一笑,轻轻移开按住他的手:“都说棠杰西枉杀天下读书人,可这次,棠杰西三生有幸!” 都说骑马走三关,落马城虽无宏伟压迫的气势,糙墙之下却是由北入南必走三关之中的第一关,可就算这样,这座城的贫瘠只能让不少想天高皇帝远的放逐之臣望而生却。因为边境时常流窜流寇的关系,城中略有萧瑟,突然多出两个人来都都会显得格外突兀。 偶尔一两个路过宇文cd与赫连聂的,也只是远远地避开绕道,尽量不与两人对眼。 “怎么,cd叔,咱俩喜欢吃人么?”赫连聂郁闷的使劲揉揉自己的脸蛋,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对,就我这模样多少小娘子哭喊着投怀送抱?”抬起头看向了面若寒霜的宇文cd,忽然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这些人,都是军中家属。”宇文cd不在意赫连聂那一副猴贼的样子,缓声说道:“历来乱世,普通百姓能活下去就不易,凉朝历来征战不休,一些战事要塞他们更是避之不及,更何况这边城?愿意留在这里的,都是那些边军子弟家属,哪日死在战场,也好有个亲人收尸,我们两个人和这座城格格不入,他们的警惕不无道理。” 悄悄地打量着四周,果然发觉有不少人躲在屋里墙角偷偷地看着他们。 赫连聂望向城门角落跪着一位老妇,近乎秃尽白发的头点着地面做乞讨状,面前摆着一口缺了不知多少豁口的粗瓷碗,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子挠了挠头,又拿回了一块,缓缓地朝老妇走去。 宇文cd眯起眼,静静地站在身后,一声不发。 碗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东西了,厚厚的灰尘混着雨水被太阳晒成了黄土,赫连聂站在老妇跪着的尸体旁愕然良久,恍然一叹,仍弯腰将一块碎银放进了碗里,抬起脚往回走,路过宇文cd身边的时候轻声道:“还满意?” 宇文cd愣怔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自己借机试探反倒落了下乘。 好一个以退为进。 凋树寒烟,临近了些黄昏,落马城一处小角的茅屋四周氤氲着水汽,老人常说枯雨落寒霜,最适合不过这样的季节。 “老头,你不是说今儿个教我刀法,怎么瘫在椅子上不动了!”少年皱眉鼓起两个腮子,蹲在地上折磨着地上几经春秋的枯草,抬起头望着老头有些希冀的说着。 宋老头吩咐着徒弟把摇椅摆到院子里,提着兵酒一摇一晃好不惬意,嘴里哼咿着不知名的戏腔子,听见少年的声儿,懒散地抬起眼皮,故作神秘地一笑。 “这人,没了功夫反倒自在许多,小子,江湖是个坑,你不填进去,它就不会满,入了我宋缺的门,不怕,可你这一出门,一转身,就是我天刀的徒弟了,你不怕?” “我不怕!”少年眼中有着光,无比的坚定。 多少少年郎前仆后继。 这江湖,多好看。 才好看。 宋缺朗声大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哪有什么刀法,你若想学,我带你去看几个老怪物打架怎样?能学到多少,是你的本事,等唱完这出戏,你就出山吧!我多说一个字,姑娘可不会饶你。” 少年想到那个冷清的女子,真好看。 那等我入了江湖,去找你。 “宇文叔?”赫连聂看着突然停下的宇文cd,呆滞了一下,看见神色难得凝重的白衣长枪,悄声问到。 天色近晚,今日还需在落马城住上一夜,不快些找客栈,今晚就在城墙上乘风吧,提早感受一下仙人之境。 宇文cd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望向了城门方向,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青云宫自谢之流之后,气度何时变得这么劣下?之字辈的好歹也都是风云人物,张之洞几度踏在门槛而不过,是心境不够,徒有那一剑顶个屁用!你父亲让我陪你来凉便是算计到有人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高明,那是没有容人之心,入庙拜佛,得要一步一叩,想要入城见真佛,还需过我手中这杆丑奴儿。” 赫连聂退后了一步,他虽并未感觉到不对,但宇文cd口中的青云宫,足以让他惊诧不已。 那个地方,都是些读书读出花来的怪胚。 宇文cd一气悍出直冲城外,冷声哼到。 这是要打架了。 城外一身青灰色长衫的中年儒士面色平静,身前一道气势如撼五岳,城门之上的值官将脑袋探出有立刻缩了回去,城门口本来还聚集的一些稀拉百姓轰身而散,看着气势如何还不知道,娘嘞。 神仙,打架。 青灰儒士似是没有见到那拦门一气,轻轻摆了摆手扫落身上的灰尘,真的就像一个普通的酸腐秀才一般,驻足在城门之口感慨云云一番,踏步入城。 “枪到一途,杨风清在我面前耍了一辈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儒士入城门时清风几许,撩起了长衫衣摆绣着的青色云朵,只见他嘴角微翘轻声说道:“不入流。” “小师弟,这么多年了我来带你入城看佛!” 青灰袍男子背上两个剑鞘不知为何只有一把剑,他轻声喃喃,又似放声而歌,仰观落马城:“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青云宫,谢之流。 江湖上有句诗说:剑痴青云处,穿行绮户,不许春风入。 中原人又说江湖十分人间气数,青云宫独占三处:晚枫林c种梅人c半首越人歌。 还有人说青云宫因谢之流的剑道再无春日,纵景色迷人,唯无春景。不知怎地,传言流入青云宫,传闻青云宫主大笑着说:“吾晚枫与梅齐开,余下百景皆为不及。” 只因青云宫独有谢之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起气见真佛 落马城内,书生与侠客相对而来,谢之流笑眯眯地负手忽然停住,一身剑气浩然而发,惊的宇文cd急忙顿住脚步,警戒疑惑地望着这传闻不少,却不知实力几何的书生剑士。 “就这样刚好,多一步我怕伤你。” 谢之流眼眸低垂,几缕纤柔悄悄搭散下来,侧脸轻轻说道。明明口中的话霸气无比,神色却是未变的温柔,像是被景色养的娇气的读书人。 宇文cd一怔,哂然一笑,这位不管是蛮朝还是大凉的江湖都享誉名声的枪道大宗师停下脚步,丑奴儿顺势立在脚边,用着微冷的声音道:“金刚翠虚差一线,终究还是不知道来的是你。” 谢之流瞅了瞅宇文cd的脸,淡淡说道:“迟早会进的。” 宇文cd神色一凛,笑道:“好。” 两相无声。 自有横来一剑。 谢之流揶揄地勾起嘴角,看着眼前泛着寒光的枪尖讥笑道:“好好的人间道不走,想做从龙之臣,大蛮少了一份江湖气度,皇家的气运助你走出那一步又怎样。” 宇文cd哂然一笑,丑奴儿枪尖一旋挑开谢之流横在胸口的一剑,一个跨步,长枪不收却势头更胜直逼开门:“宇文cd不为气运从龙。” 谢之流神色一凝,双脚向后轻轻一点,犹如神仙一般快速向后飘去,宇文cd哪能如其所愿,枪势自然刚猛紧随,谢之流淡然看向宇文cd欲破不破的一气轻声笑道:“总归是受了好处的。”手指轻轻一翻,一直蓄而待发的气势骤然而发,对着枪尖轻轻一点,宇文cd心中顿时一粟想要撤枪止步,谢之流木无表情,柔声道:“晚了。” 谢之流指尖画弧,一道气旋缓缓而出,丑奴儿的枪尖仿佛粘上了谢之流的手指一般,顺着气旋而动。 宇文cd双眼微眯,谢之流这一手类似与佛家的拈花手段固然玄妙,但一气终了便翻不起什么大作为,天下的读书人都一个德行,若真的像那些百姓说的神仙打架,过于注重一招一式的大气势,也不过是个空花架子罢了,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谢之流捻住丑奴儿,一身气势果然衰竭,却也不见任何乏势,探出一手捏着一道剑花对着天上一揽,轻声说道:“再起。” 气势由衰而胜。 一道剑花探出宇文cd肋下,却是平静如水。 书生一剑,自然没什么气势。 天下皆知青云宫有位年轻的剑道天才,那是因为写武评榜的袁流姬上青云宫后将三年一变的武评榜强行改动,把本是第五的南蛮之地的刀宗挤到第六,顿时引起一片哗然,纷纷猜测这谢之流是何许人也,自然也有不服之人。被挤出武评榜的天下第十一跑到青云宫结果看见宫主老头捏着一把雪白大胡子耿着脖子坐在大门口不让进,固执的说此地乃是儒家净土,动刀动枪有辱斯文,一副有本事你就动手,你动手老夫就倒地的架势。老匹夫无赖至极,天下最不能惹的便是书生道士女人小孩,偏偏这青云宫的书呆子是出了名的,惹了他们天下读书人能一人一口唾沫把你淹死,只好甩袖而去。 虽然不服,但无人见过谢之流出手,对他也是毁誉参半,倒是传闻是谢之流的师弟张之洞名声显赫,一剑仙人,好大的名头。 宇文cd自然不会认为谢之流的剑是耍着玩,一只手握拳悍然打出,竟是想趁谢之流换气之时以伤换伤的打法。 谢之流嘴角勾起,气势不退反增,丝毫没有半点衰竭的迹象,手中长剑炸开一道剑气,牵制丑奴儿的手指也松开,未等那一拳打到变将宇文cd炸退,一道剑气结结实实打在了宇文cd的胸口,一身儒生青灰衣衫鼓掌如球,气机瞬间攀至顶峰。 过手如登山,一步一重天。 立见高下。 翠虚捎魍魉,丹极上鲲鹏。 宇文cd咳出一口瘀血,咧了咧嘴。 功夫是纤毫之争,败了不丢人。 再打过就好。 江湖上的人,哪有那么轻易服人。 城头之上,老人少年看的津津有味,宋老头双手藏在袖子立眯着眼朝着宇文cd努了努嘴,笑道:“看见没,这家伙可是有你师傅的气度,练武嘛,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小子学着点。” 江湖上有句话。 打不打得过,打过才知道。 少年撇了撇嘴,老流氓有个屁的气度。这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嘞,一点都不好看,老头骗人,那有人像唱大戏一样傻傻的站在剑上面到处乱飞。 一气裹剑来。 宋老头伸手指了指城外,呵呵一笑:“仙人来了。” 少年心有所动,顺着老头所指的方向望去,未见到人,倒是瞧见一道流光带着气势飞速地朝着城门方向飞来,细细一看顿时大惊,娘嘞,屁的流光,百里之外一柄裹杂着剑气的飞剑转眼及至,少年呼吸一滞之间已然入城,狠狠地插在了宇文cd与谢之流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剑身一颤,顿时一道剑意如浪般迸发席卷,气势不输已是剑意冲天的谢之流。 “嘿,青云宫的后生,有意思。”宋缺将少年的身体向后拢了拢,斜眼望着城内僵持的两人,咧了咧嘴。安阳城一战,老头筋脉断了个七七八八成了空有一身境界的废人,现在就只是个破口袋,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仙打架这种事情,该围观还是得看看的,自己是来带徒弟长见识的,若连这小子都护不住传出去江湖上老脸往哪放都不是。 城门外不远处,一身青色儒生步伐缓慢却沉稳无比,也不知道耍的是楞个神仙手段,眨眼见便来到了城门之前,惊的城墙之上的少年是一脸骇然。 宋老头撇了撇嘴,未入三境的小手段,轻功再好老夫也瞧不上。瞥眼看到自个儿徒弟一脸艳羡,一巴掌就拍到了后生脑瓜子上,小屁孩啥都不懂就想着学些中看不中用的手段:“这个让你看,不许学!” 张之洞抬头瞥见城墙之上两人,抿了抿唇,略微愣怔。 早年间倒是见过这位霸占春秋数十载的刀圣,不说熟络,后来在千牛卫退下朝堂之后就再无传闻,最近的一次便是安阳城一战独战两入金刚的空舟和尚,没竟想出现在了这里。 也算是同朝为官过。 张之洞点头,宋老头极无形象地咧嘴抓了抓头,伸出手摆了摆算是打过招呼,回过头颇为得意地对着自个儿徒弟说道:“看见没,这个是和棠杰溪齐名的大将军,和老夫打招呼呢!什么?你小子不知道棠杰溪是谁,来来来,老夫予你说道说道” 张之洞不可置否一笑,一步入城。 气势悠然而开。 一剑仙人张之洞。 来见真佛! 谢之流嘴角微翘,悄悄念到:“小师弟” 张之洞冷眼望向与宇文cd对峙而立的谢之流,手掌轻轻一翻,立在二人之间的那柄差一线入名剑谱的挽卒锵啷脱出地面,被张之洞一把握住缓步向前,路过谢之流时顿下脚步轻声笑道:“老宫主也算到了我张之洞今日便死?刚巧,我也算到了。你是来要剑的,就快还你了,不要插手。” 谢之流怔在原地,苦笑一声后侧了几步,手中一柄青光转眼入鞘,一气戛然而止,眼睛望着一步步向前的张之洞,摸了摸背上空着的那个剑鞘,眸子略微有些失神,便呆立不动了。 张之洞感受着满城的剑意散了一半,身体轻微的颤了颤,良久,迈步而前。 好师兄。 对不起啊。 只因青云宫,无我张之洞。 宇文cd轻笑着望着向他而来的青色儒生,温声问道:“怕是要做过一场了?” 张之洞手握长剑爽朗一笑:“来!” 伸出手轻弹了下挽卒剑身,咧嘴自嘲一笑:“中年书生剑士,豪气不少。” 一气便生。 只可惜,当年少年没这份胆气。 再起一气。 宇文cd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一步,单手紧紧地握着丑奴儿,气势自然顺势而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城上老头微微一叹,张之洞宗师无敌不无敌他不知道,但对战金刚之境的宇文cd,徒有一剑便是落了下乘,不入仙人三境,终归是他张之洞差些气运。青云宫立的是儒家之道,百家争鸣之时,鸿儒一说并不显赫,还是自秦以后这些年道出帝王学说有六,成为扶龙之道才养了些气运。张之洞谢之流二人虽然都是以儒入武的惊艳后生,但自公孙无双夺取襄阳城六十年气运之后,凉皇怒不可遏,公孙无双不过蛮朝的一介女武夫,张之洞能被她钻了空子,不是通敌叛国是什么?江湖之大,剑仙很多么?翻脸便要砍头。而后便有了谢之流强夺青云宫儒家气运借剑千里张之洞镇于襄阳城,青云宫徒有秋冬,再无春夏。 传闻当日张之洞自襄阳城轰然而出踏空接过一剑,风雨亭剑开公孙无双。 一剑仙人跪。 这下青云宫里那些老酸儒气的跳脚了,张之洞被春色迷眼误国气运,何辜青云宫?宫主老头迫于形式逐出张之洞,于心不忍之下便说出了那句借剑襄阳城,实则便是借了襄阳城彼之川流我之汪洋的气运。 “扯娘球的气运。”老头轻声嘟囔一句,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心中略微有些忐忑,随即又挺直了腰杆,怕什么?我宋缺从来不差那一口气,不还是我天刀宋缺!所谓的气运之谈,也不过是那些做得神仙的人说的玄乎其玄的运气罢了,武当山的那群道士一天到晚道可道非常道,到底是不是在说道哪个知道?老子听不懂,所以就只能随你怎么说,嘿,你有你的神仙道理,我莽夫有我的莽夫手段,到底谁更厉害,打赢了的说的算。 想到这里,宋老头咧嘴一笑颇为自得,楞个子气运大道理,还是不如我老宋的黄金屋颜如玉的嘛。 吧唧了一下嘴。 可惜差壶好酒。 呵,没了武功反倒放不下安阳城那股气势了。 神仙都喜欢城头喝酒的啊。 “小子,师傅告诫你一句话。”宋缺想到了些什么,柔声说道。 “什么话?“少年抬起头望着突然变得带着岁月的老者。 “此生不入凉京城。” 一入安阳误终身。 江湖人的墓地呵。 虞歌南是。 宋缺亦是。 张之洞,其实你也是吧。 谢之流看着携两气而上的张之洞,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的有些可怕,剑指微弹想要插手,顿了顿,终究还是将手藏在了袖中变得呆滞起来。 两气双生花。 两气并蒂莲。 这是青云宫主自创的两手剑招,算不得大乘剑术,却也是宗师之流顶尖的剑法了。 有人说宫主将剑招分别传给了两个他最疼爱的弟子,任由他们选择各自学哪一种。 双生张之洞。 并蒂谢之流。 只是他张之洞愿意而已。 两招剑法虽然同工,但所走之道截然不同。传说里一种花叫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它们在一枝梗子上互相爱,却也互相争抢,斗争不止。双生花一蒂双花,同时开放,一朵必须不断吸取另一朵的精魂,否则两朵都会败落。因此,其中一朵必须湮灭,以换取另一朵的生存。双生的花朵,会一起摇曳一起旋转。但是,最后却只会一朵生长,一朵枯萎。 双生两气,一气生,一气死。 与并蒂莲的同生同死截然相反,纵然最后剩下的那一剑临门一脚金刚境,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噬剑招。 一气渐弱,就像襄阳城头,他张之洞无论何时,唯有一剑而已。 如风揽月,剑气开山。不输仙人一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没了那一剑仙人 与并蒂莲的同生同死截然相反,纵然最后剩下的那一剑临门一脚金刚境,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噬剑招。 一气渐弱,就像襄阳城头,他张之洞无论何时,唯有一剑而已。 如风揽月,剑气开山。不输仙人一剑。 张之洞嘴角溢出一挂鲜血,微微皱眉似是有些难受,便不再凝气,一剑悍然扫出。 宇文cd抬脚狠狠扫起丑奴儿,在手中转了个枪花,却顺势抡出一道月弧横刺而出,在赫连聂口中抖不起枪花的铁梨枪刹那间多出了百道枪影笼罩住来袭的一剑,枪尖转眼便尖连点剑尖数十下,见势头任猛,猛地一个转生,一气泄出,双手一滑,丑奴儿便圆润地划过一个圆,随后当头一个猛劈。 惊鸿一气,便是如山。 枪势素来以刚猛著称,谢之流口中的杨风清与拓拨思南一战死与广陵江畔的时候便说过那句枪如箭势,说不得无敌,敌不过天下,只恨吾辈无仙,我不惊艳也罢。说的便是江湖惊艳之处,独独少了一位枪仙入天门,自己历不厉害都是放屁。话虽如此,但其天玄之境的枪意却是此番荡荡江湖一辈的枪道收官之人,至此江湖后生练枪之人更少,拓跋思南找遍天下想要找到欲达杨风清之境的惊艳后辈挽回一下,却是发现再也找不到了。 其道何其孤。 吾道何其孤。 宇文cd没有杨风清口中的如箭之势,一板一眼极其厚重,一气便是一座山,那张之洞一剑之前便是关山千万重。 张之洞眉头微微一皱,一剑无果便撤步而退,声音嘶哑道:“不为入枪仙。” 宇文cd咧嘴一笑,提枪双脚一蹬猛然跟随而上,胸中气机如炸雷般汹涌,手中丑奴儿抡起却是如同僧棍狠狠打下,一道道气机顿时炸响如雷霆,撼山劈岳势不可当骤然撞向张之洞横档身前的挽卒。 不与前人走枪道。 看热闹的某个老头啧啧称赞,这宇文小家伙倒是个狠人,枪道五百年气运无人吃下,他倒也舍得,硬生生走出一条自己的武道,可圈可点,嗯,如此江湖,我心甚慰。 少年翻了个白眼。 看热闹便看热闹。 看戏还要收钱呢,无耻老头甚慰的是这个吧。 张之洞单脚一退架住一枪,气息柔和一转便由守转攻,剑气刹那扶摇,手中挽卒一转绕开长枪,间隙之间退步五十。 宋缺两眼爆睁,一巴掌打向了本就很是专注的少年。 来了。 宋缺喃喃说道:“可惜一气只够五十,若是更上一层便是唯一一位不入三境的剑仙之人了。” “只够五十步?那退开不就好了?”城头之上少年抬头:“老头,他这一剑很厉害?” 宋缺愣怔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对你来说,不厉害,可对我来说,很厉害啊!” 少年皱眉望去,却是不懂为什么对已经是天刀师傅很厉害,对自己反倒不厉害了。 城中两人相隔五十步,张之洞不动,宇文cd也未曾动过,嘴角扯了扯,突然想起了赫连聂的一番话,“三分靠武功七分靠气势”,张之洞,气势凌人。 “cd叔!” 宇文cd神色一凝,瞥向突然出现的赫连聂,怒喝道:“谁叫你来的!” 霎时剑气如江海。 “张之洞!”宇文cd近乎同时提枪而上,怒发冲冠,胸中积攒许久的气机尽数奔腾宣泄出来,弓腰大步狂奔想要拦下这斩仙一剑,突然脚步一顿,将丑奴儿反手一抓,竟将长枪当作枪矛一般奋力抛了出去,直指赫连聂。 狗屁的江湖气度! 赫连聂看不到那必杀的一剑,只是身体微微带些寒意,这是他看到突然消失不见的张之洞和转眼间变得愤怒的cd叔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好像,刚刚来找他的那个年轻农士骗人了? 自己不该来这里的。 赫连聂眼神略微恍惚,眼前一抹红衣格外的熟悉亲切,心中一寒,惊惧道:“娘亲!” 张之洞一剑没入一袭红袍里,听到这声呼喊手中一顿,一身气息未能宣泄顿时在丹田之内翻江倒海,双眼同时留下了一行鲜血,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依旧望着他笑的女子,松开了挽卒,后退了几步。 “呵。” 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笑了一声,应声倒了下去,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胸口之上,丑奴儿刺穿的长袍上晕染了一片好看的晚梅。 “第三剑了,小书生。”公孙无双笑着望着倒在地上的张之洞,肩膀上伤口不顾,笑着笑着便哽咽的蹲在地上:“对不起啊小书生对不起啊” “你说小书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了,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和师傅说。” 张之洞两眼灰蒙地望着天空,咳出一滩血,嘶哑地笑着说道。 “我说,好。” “你说小书生襄阳城头的日落好看啊。” “所以哪怕你不在,我都会每天站在上面等。” “你说小书生去了青云宫以后不许忘了我。” “我说,好,你等我十年。” “你说,小书生对不起,我想做剑仙。” “我说,我给你,你走吧。” 张之洞哈哈大笑,嘶哑道:“这些年,你走过中原,去过南疆,我本以为你会记得城头落日,不曾想,你现在已经不是差那一气便可入剑仙了吧?” 襄阳城六十年气运,在赫连元骨和你的儿子身上便在了,不杀便不杀吧。你不做天下第一女子剑仙,你本是蛮人,都没事啊,我不怪你。 张之洞缓缓地爬起声,狠狠拔出了丑奴儿一把甩开,一步一步地向着城门走去,走着走着眼眶溢出的血迹混着胸口的血滴答在青石之上,木然眯起空洞的眼睛傻笑着:“你对谁好都可以啊,可为什么,独欠我张之洞十年风情啊!” 独欠我张之洞十年风情。 其实啊,我想黄昏的时候偷来你的肋骨酿酒,百年之后醉的有血有肉。 这样,你应该就会等一等吧? 等一等我张之洞。 呵,不过风情绕眉公孙无双。 真傻。 “小书生”那袭红袍站在原地不停的哭着说着对不起,望着地上一路滴留下的血迹突然起身一步步的后退,一只手猛的抽出插在肩膀的挽卒,献血顺着剑尖滴下,印的青石上花纹好看极了。 “小书生!”公孙无双哭喊。 那身灰袍只是木然地向前走着,如同一具千苍百孔的皮囊。 “张之洞!”公孙无双撕心裂肺。 张之洞身体一顿,转过身,双眼处空洞无比,呆呆地望着前方。 公孙无双留着泪望着这个书生,突然嘻声一笑,依然满城失色。 可惜,他看不到了。 “你还是回头了。”她笑的像个孩子,可眼泪就像珠帘一般不争气的滑过脸颊滴在地上,一身气机轰然而散,确实已不是那唯差一气而入剑仙的境界了。 “张之洞,我欠你七十年,我还你七十年!” 公孙无双对着张之洞大笑道:“我还你这一生自作多情!” 手指轻轻一抬,手指寒霜如同灵蛇一般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反复,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只见流萤婉转。 宇文cd顿时瞪大了眼,大喝一声,身体开始朝着公孙无双狂奔,身上衣袍被风劲带的咧咧作响,破空之声片刻之后便出现在了公孙无双五步之内,大手一探便要抓住她的手。出手抬头之间,迎上一双带着氤氲水雾的眸子带着红肿倔强的眼神看着他。 宇文cd伸出的手一顿,望着这道眼神良久,突然哈哈一笑:“也罢,我陪你。” 刹时,一身气袖满乾坤。 去他娘的枪仙。 空中寒霜如同长龙汲水般对着下方的那身红袍索取气机,公孙无双窍穴全开,一身气血源源不断地催动着,绾起的青丝散开,渐渐地夹杂着些许白发,寒霜似乎是吃够了,剑身一颤,撩起一抹长虹朝着襄阳城处快速飞去。 宇文cd抬头望着眨眼消失的一抹流光,转头望着白发红衣的枯槁老妪,咧嘴一笑,满袖乾坤朝着方才一剑方向随手一挥,一道莫名气息打了出去。 便刹那华发。 嘿,当时春衫薄,马倚斜桥,袖满楼招。 流年不经等,冬风酒冷,一痴余生。 所以啊。 青山原不老。 为共你白头。 张之洞闭着眼,似乎一切都不在心上,木然地转过身,嘴角僵硬的扬起一个弧度,轻声说道:“师兄。” 谢之流身子一僵,脸上闪过一丝痛心,撇过脸不去看那张满是血泪的脸,温声答道:“我在。” 无论你做什么师兄一直都在啊。 只是下次,不会再让你这么伤害自己了。 “拿剑回去吧。”张之洞闭着眼,顿了顿,笑道:“张之洞,不欠谁了。” “谁也都不欠张之洞了。” 不知这话说与谁听,他一个转身,一身儒袍上满是暗色的斑驳让他有些不舒服,好在没破,长发散在肩上温和的让人感觉依旧是那入城之前的干净儒生,侧耳听了听,咧嘴一笑,朝着城门缓缓地走了过去。 儒生走着走着,哽咽之声越来越大。 却始终,不敢回看。 谁要你还我七十年! 我 舍不得啊! “宇文叔!你我娘”赫连聂有些惊慌失措,想要上前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带着哭腔呆呆地站在原地,拼命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宇文cd身形有些佝偻了,摸了摸脸,咧了咧嘴,自己当真想不到老了之后会是这个样子。 还好。 不是太老。 等得起。 “你不是一直想看江湖么?”宇文cd轻轻地走到公孙无双的身边,扶住了因为失了三十五年气运变得瘦小的身子,望着赫连聂。 “这就是江湖啊” 那身红衣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的冲着赫连聂笑了笑,再未看过城门方向一眼,身子一软,闭眼倒在了宇文cd的怀里。 “小王爷。”宇文cd第一次叫出了未成说出的名号,望向了落马城后的锦绣华城,抱起了怀中的红衣,一跃而起,人老了不像年轻时那般好身子骨,轻功都不似从前潇洒了,落在城头朗声说道:“配好了剑再去走江湖有甚趣味?” 这风尘有酒,自己去喝! 枪士一跃城头,便往北方。 城墙之上的宋缺突然想起了城下的那个和尚。 世上恐怕再无一剑仙人也再无风情绕眉了吧? 老头抬起手摸了摸身边少年的脑袋。 “人越来越少了啊” “莫让这江湖没落。” 城外一位穿着粗质麻衣的青年农士依坐在城墙,侧过脸望着一步一步走出城门的张之洞,似乎是等了良久,自嘲一笑:“谁说我算无遗策来着。” 张之洞顿住脚步,闭着眼静静对着他,默默不语。 青农轻声道:“情字一字,始于初,惹于顾,失与不争,止于陌路,你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张之洞皱眉。 青农将一直捏在手心握出汗的柳叶儿随手抛出,起身拍了拍屁股,向前走去。 突然回头,笑得灿烂。 “和我走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不逢时 来禅寺立宗至今只下过一场头常雪,隆咚响时落冬雪,那时一位僧人站在雪中敲响城的古钟,一入大金刚。 今儿个年头冬雷又至,隆隆之声惊起寒号雀,扑棱着翅膀站在了来禅寺的墙院之上,侧过头看着隐在枯树枝桠之间的茅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拿着鸡毛掸子掸去木板床上积攒的些许风吹而至的尘土。 “师傅对不起啊老方丈发现我给您攒的酒了,罚我面壁好几天了” “都说不打架了,这么些天都不回来,师傅你会被老方丈打屁股的。” 小和尚抬起稚嫩的脸望向寺院外面,百无聊赖地放下了鸡毛掸子坐在石阶上,伸出手接住了一粒悄悄落下的雪粒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咂咂嘴,依在门槛上半眯着眼,睡着了。 似乎是看到那位高大的白衣僧人趴在老方丈腿上被打屁股的样子,傻傻地笑着。 山脚下一位儒生模样的俊美年轻人坐在被扫的一尘不染的石阶上,眼神飘向了山顶,犹豫了下,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 “女施主,下雪了。”有人笑着说。 “是啊,下雪了。” 儒生停下脚步,笑靥如花地抬起头看着台阶之顶的那袭白衣袈裟说道。 山风夹雪,还未看清那笑着的和尚,便席卷的散了。 何人一笑风如雪。 只可惜我来时适逢其会,你走时猝不及防。 只剩这一地空禅。 年,入冬。 叛凉太子凉长夜风雪观林海,来禅寺再无禅来。 老方丈轻轻地抱起熟睡小和尚,将他放在曾经那位僧人睡过的板床,解下袈裟缓缓地盖上,悄声说:“和你们俩啊,真像。” 儒生不知何时已站在茅屋门口,轻笑道:“可不是么。” “你要带他走么?”老方丈慈眉善目,坐在床沿轻轻拍打着小和尚的胸口,提起这个话后似乎是有些不舍,一双有些浑浊的眼抬起来望着儒生,一张脸犹如乡野老人,可能谈不上佛道宗师一般的禅气,却有着细致入微的凡间佛陀。 儒生收回望向小和尚的柔和目光,轻轻说道:“我是来拿大梵天的。” 老方丈愣怔了一下,突然淡笑道:“不过一本经书,不用你说,给你便是。” 儒生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你再来时,世间又多一位大金刚。” 儒生停住脚步望着满山枯树枝桠轻轻呵出一口气,不知是说给谁听,只知道她轻声低喃了一句。 “再也不敢来了。” 就着风雪下山,算是刚好。 不过又添一场白头。 老方丈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握住小和尚的小手,一身大梵天如雷滚滚翻涌,最后化作一股细长的暖流没入了小和尚的体内,顿时茅屋外的雪开始变得絮乱纷飞,直到老方丈的手离开,那股细流在小和尚的眉心处多出了一朵不易察觉的淡金色莲花,这才重归平静。 小和尚舔了舔嘴唇,面壁了几天还要给茅屋打扫,已经轻轻起了小小的鼾声。 “徒儿,师傅说你这一生从不度人,却早为师一步成佛。” 老和尚拍打着手坐在床沿边轻轻哼着佛家的禅经,外面流风回雪夹杂着佛声而远,屋中僧如老父,雪鬓霜鬟。 “师傅才不会让你失禅” “咱们来禅寺,有佛心的,多不容易。” “别忘了,师傅也是大金刚。“ 来禅寺年年如此,只是今年多了些散雪。 似乎老方丈更老了些,走路离不开禅杖了。 不过一本经书。 已经给了。 “师傅是最没用的师傅。” “只能做这么多了” 南地北地隔着一条大江则分了南人北人,难得入冬后巴山蜀水流到贡江,使得这片沧澜江过了汛期格外平静。江面之上多了许些来往的客船,都是些小娘子俏俊生与老者神色轻松安逸地望着船头破水,今儿个龙虎武当两大道庭都会开坛,似乎是商量好了一早一晚,使得这开头结尾皆有争议,除了一些耳顺之年的老信徒,剩下的便是这些希望两大道庭的姻缘签能给出个让人心安的答案的善男信女,平常人哪有这闲的蛋疼的功夫,家里几口子人等种地呢。 “今年这两大教庭一次都不能放过,嘿,龙虎山上俺家孙女上了个中上之签,按理说也是嫁与达官贵人的命哩,可俺孙女说应是两方择中才是,俺一想,倒是这个理,张抚陵吕洞玄两大仙人联手给俺孙女算的命,定当不会差。”老者操着一口关中口音扶着船拦闲聊,眉梢上皱起来的喜悦被江风吹的越发显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孙女正在与打南边来的俊朗小生眉目传情。 武当山自被传吕洞玄那句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之后,自成三峰,喷云泄雾,东来紫气升腾,其中又以主峰小莲花风景最为玄妙,眉峰峦叠,一条羊肠石阶藏在已经凋零致尽的桃树枝桠里,说不清是蜿蜒或曲折,三清宫隐在聚散无常的云雾里,远看近看都好看。 早些时候便到山脚等候开坛的善信百姓就地而坐全都围着山下浮着几片枯叶的寒潭旁,石台阶上走下来一个小道童,目光大致扫了一眼,喜悦之情顿时跃然于脸上。天下道统不一,龙虎山走的入世为道,武当山这些年为了不拉香火多多少少也在周围布施行医卫道,不求个香火鼎盛,武当山几十口人不像龙虎百口财气大粗,但好歹也要过活。 小道士露出稚嫩的笑脸对着山下众人行了个道礼,大家也都明白,这是可以上山了。 “方丈师傅,咱们寺什么时候也开个坛?庙里香油钱不多了” 小和尚牵着老和尚的手一步一步地跟着人群走,突然抬起头问到。 “咱们寺人少,不开坛了。”老和尚笑着摸了摸小和尚光滑的脑袋,温声说道,“春秋便春秋,躲不过,也逢不上。”手上的茧子摩挲着抓了抓,似乎是在体会手感。 小和尚撇了撇嘴:“要是师傅在就好了”四处望了望:“这武当山全是枯枝桠,都没有咱们寺观林海的竹子好看” 老和尚哂然一笑。 来禅寺的观林海,武当山的春红雪,青云宫的种梅人,怎么会不好看呢? 老和尚望了一眼桃林里轻灵飞奔而上的白衣,低声喃了声,接着向上攀去。 “不逢时罢了。” 牟沧浪自安阳城一归之后便不下武当,这位年轻的掌教真人似乎对武当难得开庭的大事并不上心,看着尽是忙碌的身影落得个轻松,闲松地坐在依脊而建的三清宫后墙檐角上对着谷间云蒸霞蔚雾气抱怨着上任掌教,兀的那个老不羞,说的好听点是游戏红尘去了,说的不好听就是跑的麻溜,全然不顾武当上下几十口人的死活,害的自己跑东跑西劳心劳力。 那些个忙着布置开庭的道人们老远望着蹙眉盘膝而坐的掌教大人满脸欣慰自傲。 谁说掌教大人屁事不干就光享受了! 这不在体悟天道了么。 玄武岂能不兴? 道人们点了点头,回手又仔细地将身后案桌上怎么都擦不掉的污垢狠狠地撮了两下。 “小师弟,爬不上来就算了吧。”牟沧浪突然回头,对着墙角下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正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爬上屋顶的年轻道士无奈轻笑道。 武当山前任掌教王延真在武当做了四十年掌教,仗朝之年最终还是跑了,这位八十岁的老真人总是对着牟沧浪说山上日子太过清寡,离道近离人远,得了道又能干什么? 于是老真人偷偷下山,从山下带回来的道童成了小师弟,笑嘻嘻地指着师弟摸着一大把的胡子对着牟沧浪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掌教真人了,什么都别教他,也不要他去寻,什么时候他有了道,你就可以和我一样了。” 老真人坚信。 不去寻道,道自然来。 王延真当年山下寻他,二十岁上山,老真人乐呵呵地说晚了些,大不了多做几年掌教,对他亦是一样,什么不教,什么不寻,求个自然,结果八十岁才下山。牟沧浪眼神一阵恍惚,老道下山去了,自己算是有了道了吧?望着山下立着的武当牌坊,石阶上还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向上登山,臭小子尿急躲在了桃树林子里对着一棵树根就是一招醍醐灌顶,这倒好,来年不知道是不是结出的果子是不是好吃些。 咧了咧嘴。 是有道了。 “是你每次想要偷懒便爬的高高的让人寻不到你,可每次都会在这个地方,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墙下的少年终于还是放开了这堵墙,站在下面望着这个不过三十的年轻掌教师兄,温声道:“我要走了。” 牟沧浪一怔,抬头望了望桃林的浅深出那道快要入山门的白色身影,说道:“不再等等?” 少年道士嬉笑道:“不等了,去见一个蛮朝来的无赖。” 牟沧浪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早些回来。“ 少年道士脸色一苦:”我还没有,你在做几年啊“又抬头无赖地说道:”如果我还没有,就不回来了啊!“ 牟沧浪嫌弃地挥了挥手,少年道士哈哈一笑,转身跨过了三清宫的后门,一身白袍隐入了后山的桃林中。 呵呵一笑,牟沧浪站起身从房顶之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地上,整理了下身上的道袍,嘟囔了一句:”还得给他收拾烂屁股“ 抬脚,突然想起一句话,摇了摇头,向着正门走去。 而那身白衣已经在山门之前站着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上山下山 武当山自五百年前一位女子打进山门独找吕洞玄之后就再无持剑上山门的女子,武当不似龙虎,那群天师嘴上说着清净无为,倒是在山下揽了不少道姑儿山上,一些个嘴上不饶人的便说像武当山这样的门可罗雀估计和这有着大关系。是与不是自然是自己最清楚,武当底子薄,避世之道修的山上一堆的榆木疙瘩,按说武当历代掌教一个个都是兢兢业业,苦修仙人之道,好悟出个结发长生,但是到了牟沧浪,最大的辈分也就是王延真了。倒是龙虎山上的那一票子老天师一个个面色红润,被弟子们供的大有枯木逢春之势,倒是不少人猜测真正的大黄庭经其实在龙虎山上了。 山上道士悄悄绕开了透着一身清冷气息的女子,老远好奇地打量着,一身白衣尽是出尘之姿,背上背着一把雪白的长剑,突然想到五百年前那个站在武当山门前怒骂庭祖吕洞玄负心汉的故事,娘咧,莫不是掌教在外面惹回来的风流?屁滚尿流便要跑回去吆喝。 “孙重楼,出来!” 果然,女子朗声一喝,吓得道士身子一僵,心道罪过罪过,一听又觉不对,这女子,是来找小师叔的? 小师叔十岁上山从未下山,哪来的风流债? 便转身,刚欲张口,便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回头一望,便见牟沧浪笑着摇了摇头。 “紫胜,退下吧。”牟沧浪嘴上说着,望向那女子又温声道:“宋姑娘,你来晚了。” “小师弟已经下山去了。” 安阳城宋缺独战空舟和尚将自己打成了一个空有一身境界的废人,便是靠着自己的女儿硬吃了和尚一招将他救了下来,天人三境老天刀养意三十年,不少江湖人惋叹。虽说可惜,但貌似老人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躲在落马城里沽酒赏花,落得个清闲,江湖人嘛,没了一身本事,便如寻常百姓人家一般有田有酒便好,武当虽说不是入世之门,可又谁能说避的开这滚滚洪水?小师弟倒是说了句明白话,你们这些人,入了江湖又想出江湖,出了江湖又怕江湖不好看了,活的忒不自在。这话不知道说的谁,不过自己倒是当真不自在,眼见白衣女子就要拔剑,不由得苦笑。 这般倒不是求人的姿态啊。 “武当的人倒是打的一手好太极,这般说话不算话么?”白衣女子眯起好看的眸子:“你将孙重楼叫出来,我倒问问,他欠我一条命,什么时候还!” 掌教真人被斥倒也面色不改,心中微苦,这是来要债来了,干笑道:“清微姑娘,你这般不过是为了宋老哥的伤,他不愿再做那天刀,你又可苦逼他。” 宋清微冷笑:“他不做岂不是便宜了他。” 这就是人家自家的事了,牟沧浪干咳一声,眼见山下道童带着信徒逐一上山,一老一幼两个和尚显得尤为突兀,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和尚牵着小和尚正欲走上山门,见牟沧浪一副见了亲人的样子,默默转了个身,拉着小和尚就往下走。 嘴角微微荡起了一抹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朗声笑了起来。 武当的黄庭经怕是也保不住了。 这世道上的女子,个个是债主。 小和尚纳闷地望着笑的潇洒的老方丈,岂能知道老和尚心中是何等的痛快,委屈地想着好不容易登上了山,连武当的茶水都没吃上一口,这便下山了? 牟沧浪的一句大师留步顿时让小和尚对他的好感提高不少,想来山上的牛鼻子也不是那么笨。对嘛,人家好不容易爬上山,怎么也得先吃吃茶点,歇息歇息,你我之间再客套一番,最后你和我的方丈师公一见如故,晚上留下尝尝斋饭,岂不是皆大欢喜。 小和尚拉着方丈的手停了下来,指了指身后挽留二人的武当掌教真人,仰起了小脸,意思是人家这么给面子不如就留步吧。 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点了点牟沧浪身后的女子,温声说道:“以后如果她要你助她一次,不拒绝就是了。” 小和尚皱了皱鼻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望了一眼那个白衣女子,似乎是想记下。 眼见小和尚煞有其事地认真模样,老和尚没来由轻声一笑。 只是说笑,我徒弟欠下的,又岂能让你来还。 来禅寺的名声大,但和尚却少,如果算上安阳城下坐化的空舟和尚,满打满算也就祖师三个。所以中年和尚经常对着小和尚说,哪天如果和别人讲道理讲不过死掉了,就偷偷地死好了,咱们寺人少,少一个老主持会伤心的。小和尚也说,如果师傅哪天道理讲不过别人死掉了,千万不要告诉我啊,我武功不好,如果再去和别人讲,死掉了就只剩老方丈一个人了。 老方丈大怒。 凭什么就你们先死? 老和尚我也是讲道理讲过来的。 来禅寺的和尚不许打架。 就从小和尚这里开始好了! 武当山突然下起小雨来了。 这样的天象总归来说是不正常的,没了春敷之意的冬雨虽然下的柔情,但多少夹杂这些许寒意,落在武当山上的枯桃枝丫之间就秃现萧瑟了,要知道百来年前吕洞玄执掌武当的时候,冬日里山上山下的道士信徒可是有好些水灵的桃儿吃的。 老和尚到底还是带着小和尚下了山,山道石阶上有些泛青,都说冬苔易死,武当山多少留些了几许仙人气运。 山雨不欲停,武当山的石道上只剩了一老一小两个披着僧袍的和尚,隐在云雾里一步步下山去了。 疑似谪仙人。 老和尚微微撇过头,山道一旁桃林不深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士斜卧在枯枝桠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就着满山意境喝酒,颇有些出尘的老神仙姿态,见老方丈望向他,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指冲着他晃了晃,纵身一跃跳下树,晃晃悠悠地往着深处走去。 “无耻老道!” 老方丈暗骂一声,拉着小和尚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牟沧浪见好不容易来的救星还未来到山门就往下走,悄悄叹了口气,转过身对着宋清微轻声说道:“武当不在乎势微五百年,祖师说道法自然,所以武当人从未敢刻意争些什么,不曾想不刻意的刻意,自然却不自然了。大黄庭失修五百年,武当不比龙虎,人少,小师弟既然能参出大黄庭,我这掌教说不得也要争上一争,但事不在我,他若愿意,武当山何曾少过这一份气魄!” 不过一本经书。 他若愿意,还你一情便是了。 只是,有些苦了小师弟。 牟沧浪转身抬脚,向着三清宫徐徐走去。 今日武当,有人上山,有人下山。 不逢时罢了。 牟沧浪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轻轻点地便又独坐檐角之上。 老和尚要走了。 来这里打了声招呼。 水南水北重头聚,山前山后不相逢。 不逢时罢了。 离凉京儿稍远些的地方总能找到些隐在黄尘古道上的小客栈。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远到而来的风尘客眼离瞅繁华越近,便越发的不愿走了,瞧着越是破落的小店反倒更加愿意亲近,刀客剑士,书生谋士,这些人都知道那里是另一处仙境,却比哪一处都更像人间。 小店的酒苦烈,中原的这片地界儿上少有大蛮那片风沙之地的酒水,清秀的书生轻抿了一口,狠狠地蹙了下眉头嫌弃地推了开来。 客栈老板是个实在人,据说是边关上过了年龄退下来的老卒,身体健朗,就是眼睛有些昏聩,眸子眯成了一条缝眼前还是有些飞蚊,瞧见书生不爱喝,嘿嘿咧了咧嘴走了过去端起海碗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一碗海青头不过三文,对于些许个老客是免了的,但关中人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谁他娘的敢糟贱东西,要遭天谴的。 这年头安生日子过惯了,都养出了娇贵。奶奶的,老主薄不是有句话么:城头落昏日,大漠迁黄沙,酒是便宜了些,咱喝的是什么,是气势!松花雨露酿桃糟杏出来的酒得喝多少碗才求一醉?这玩意多爽快,刚来的新兵蛋子,两口就倒! 何生放下海碗,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望着角落里独坐着的老儒生,心中微动,又添满了酒默默走了过去,将酒放在了桌子上,抿着嘴走开了。 莫道马前卒,不知士者志。 到底老了。 卒子活了下来,开了间客栈。 主簿这一生都想着入朝做一回大官,到底没成。 士者也就老了。 往些年倒也还好,只是一过了年头儿,不曾想落魄只能到当年阵前的一个老伙计客栈里蹭碗海头青。 终究还是感到对不起这些老油子。 屁的气势,要是真能喝得起好酒,也就不会有这些个情情调调了。 老儒生端起海碗,一饮而下,痴痴呆呆的笑了。 都说读书人矫情,哪里是矫情。 嘴硬罢了。 “何老头子,加壶好酒!”有人吆喝到。 “哎,来了!”老卒子堆起满脸笑意,应喝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争一个包子 门口来了位文衫老人,老卒子倒也没什么稀奇,只当是和主薄一样,每天只敢站在城门口向里望,却不敢向前走进一步的老秀才。 倒是身后那大粗的汉子看着怕人,腰间别着一把绣的精致的刀鞘,离着穿着青衫的老人不远不近恰好五步的距离,冷着眼看了一眼客栈里的人,发出了一声厚重的嗤笑,便不说话了。 老人抬起手挥了挥,摇了摇头,抬脚走进了客栈,目光略微扫视了一眼,便瞧见角落之中痴笑的老主薄,有些诧异,顿时颇有兴趣地走了过去。 “这位客官” 老何生见老人走向了老伙计,顿时一愣,想要迎上却被一个大汉冷哼着拦住了去路,何生眯着眼瞥了一眼大汉腰间的刀鞘,张了张嘴,便沉默了。 刀是好刀。 锐意可斩千牛。 何生心里有些气愤,他的刀就在柜台子的低下。 也是好刀,有着豁口的刀,才是好刀。 可惜拿不起来了。 老伙计不知道生锈了没。 老人笑眯眯地坐在了老主薄的面前,客栈里有些昏暗,许是天气不好,里面的炉子点着了荡出了氤氲的雾气,何生越发的看不清了,一步一步摸索到了柜台,蹲下身握住了刀柄。 老主薄停下了笑声,望了望老人,目光便瞥向了烧的旺盛的炉子,像是在自说自话一般,开口道:“都说书生提刀能写字,莽夫拿笔亦杀人,当时还少年便有了那劳什子文德成就,开始求仕的时候,先皇说未老不知天下势,所以好用老者,但是不久他就死了;新主又好用武者,于是我改为习武啊,武艺刚有所成,我便参军入伍,做了主簿,在边关喝了二十余年的海头青,终于天下定了;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君上又说,老之虽精,亦为泼赖,又好用少年人,哈哈哈哈” 可我 已经老了啊 老主薄笑出了眼泪,抬起手摸索到了桌子上的空碗,端起来送到嘴边的时候才发觉里面的海头青已经喝完了,笑着摇了摇头,身体狠狠靠在了墙上,肩头慢慢地松了开来,瘫在了椅子上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修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他靠在墙上,嘴里轻轻念叨着这句话,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来一口气。 “帝王,不要我啊” 老人一直在静静地侧耳听着,晦暗的光看不清脸色,良久,轻轻叩了叩桌面,靠在了墙上,轻声说道:“想喝酒了。” 站在客栈中央的汉子狠狠瞪了一眼蹲在柜台底下不动的何生,走了过去,拿起柜子上的酒坛子走到了老人面前倒上了一碗,低着嗓子疑惑道:“大人?” 老人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今天难得空闲,早就听说城外的酒管客栈别有一番韵味,鱼龙齐舞,不曾想还遇到了一种好酒。 海头青。 山海迁变,青衫白头。 老人端起酒碗望着闭眼的老主薄,闷声一饮而下。 卖于帝王家么他算是将自己卖到了庙堂上,只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般,能够将自己卖出去。 世上,终究只有一个藤江离。 “这世上有些事,总要有人做的。”老人终于开口,轻声细语,“因为边关缺了一个主簿,所以总要有人去的。”老人顿了顿:“你不去,也会有别人和我在这里喝酒。” 这个世上有些事,总有人要做的。我不做,也会有别人在这里陪着你这个老主薄喝酒。 没有为什么。 读书人矫情,读书人气节。 藤江离揉了揉脑袋,这酒确实烈了些,有些苦涩,不是什么好酒。 有些时候,他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别人不一定见的有意义,就像海头青这个名字一样,在有些人眼里,海头青始终只是海头青,一个酒名而已。 大凉风花雪月的养出来的读书人有气节,但那是自己的气节,不是大凉的气节。 不怪别人,无人举贤良,不见帝王堂,所谓读书人,也不过是吟哦春秋风月,不见大漠风烟罢了。 藤江离缓缓站起身,这位老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目光有些阴沉,轻声说道:“累了,走吧。” 回过身朝着老主薄拱了拱手,一身儒袍而今穿官服久了显得别扭,轻轻抚了抚衣摆,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跨出了客栈的门槛子。 何生抬起头望了望亦如他一般佝偻的背影,不知怎么,有股说不清的滋味。 大凉年,大凉宰丞相藤江离入宫面圣,痛斥天下士者,一句“儒者华于言而寡于实,繁于乐而舒于民”顿时惹的天下儒生哗然愤慨,也有不少人暗自推波助澜,按照藤江离的说法,这大凉最大的儒家便是青云宫,他藤江离好大的气魄,青云宫三千大儒,就这么杠上了? 自立圣人之道后,青云宫无不受天下学士追捧备至,治国之道百姓之道依附着帝王学说,被奉为当世经典。道理是个好道理,但是无国可治,再好的道理也没道理了。杀人的事,终究是读书人做不来的事。老宫主叹了口气,手里捏着篇徼文,有些怔怔愣神。 “你觉得如何?” 良久,老宫主坐在蒲团上,闭着眼轻声问道。 年轻的儒生接过手里字数不多的文章看了一眼,笑道:“学生认为'称往古而訾当世,贱所见而贵所闻'这句写的不错,花了一番心思的,咱们青云宫当真这般说过?古来圣贤都上不的台面,这不是找骂么” “你啊!”老宫主狠狠瞪了一眼,想了一会,又摇着头失笑道:“之流瞎胡闹,你也不安生,咱们青云宫到底失了些气运。” 儒生将手里的纸张折成了一个纸鹤,抬头望着宫主说道:“藤江离做到了这一步,便没了回头了,青云宫做不了什么,他在等一个人,我们没有这份胆魄,也不能有这份胆魄,所以,也只有等了。” 老宫主点了点头,骂骂咧咧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像一个委屈的小老头,嘟囔道:“这才是真正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闲的没事了,就拿尘世间的人打赌做游戏,赌注他娘的说不定就是一个包子。” 儒生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藤江离大义。 咱得赢到这个包子。 这步棋下的大,也下的绝,想让皇帝做事情,能用强的么?那得让皇帝自己愿意。 你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那就死不当谥文正! 落马城一战,江湖少了个徒有一剑的仙人,有些名气的似乎都开始用着各自的法子走出江湖了,谈不上没落,只是心里膈应的慌,新桃换旧符,对江湖人来说不是喜庆,而是时势使然,既无奈,又只能迎合。 赫连王府的小王爷配好了刀打算走一遭豪气,结果刀丢了,不知还剩多少豪气。 宋缺的徒弟还未配好刀,一转身,便已是江湖。 少年牵着马好容易走到了凉州,却发现离着武当越来越远了,苦笑了一声,摸着身边毛发已经变得些许枯黄的马,嘴里碎碎念着:“你看看,有人瞧不起咱们啊,少了宇文叔,连路都不会走了,那些人多少是对的,咱们吃饱了撑的才会赌气给他们看,纨绔就纨绔,没用就没用,我一个王爷,学那么多干什么?所以人呐,就怕给自己找事儿,还剩一个银饼子,委屈你吃干料子了。” 赫利聂很喜欢大凉的景色,寒水就雪枝,都是些没讲过的新鲜画,听说来年儿春色倍还人,也不知见不见的到啊。 城关之外人少,偏了些南方的地儿,都扛不住寒气。赫连聂搓了搓手哈了口气,一只手牵着瘦马,身子微微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落马城里显眼了些,估摸着也该有人注意到自己了,敢走进大凉是老子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手底下按刀出鞘,划出一道刀弧,两道精铁交戈之声响起,一旁的白杨躯干上便插了两把飞刀,被冬日照的有些晃眼。 入木不深,不是什么高手。 赫连聂眯起好看的眸子,有些气愤,不说仙人三境,便是这力度,只能是个不入流的武夫,当真以为自己没什么本事不成?轻轻抛了抛镶着好看石头的短刀,猛地转身向着身后的方向掷了过去,人却对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起来,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跳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后面。 铁苏安翘起嘴角瞧见那个人往后抛了那把好看的刀,心中窃喜,不经好奇地顺着望了过去,那把刀狠狠地插在了一棵树上,心中一惊,再回神时那人果然不见了人影,咬了咬牙,伸出手轻轻拍了下身旁的树。 赫连聂站在身后望着白皙小手又些诧异,随即嘴角轻轻一扬。 还是个小娘子。 缓缓俯身,覆在她的耳边轻轻问道:“你喜欢我的刀?” 冬意更浓了,就像是一对佳人站在带着几丝暖意的阳光底下打情骂俏一般,铁苏安身子陡然绷紧,僵硬地转过了头。 少年站在阳光下微微附身,满是笑意,眼中却又着一股摄人的光,指尖轻旋着一把精巧小致的莽刀,比他掷出去的那把不知好看多少。 铁苏安眼睛发亮,眼珠儿一转望向了逆光而立的少年,脸色突然变的谄媚起来,摇了摇头,指了指赫连聂手中轻挑把玩着的匕首嗫嚅道:“你的刀是养剑的法子,我只是想拿过来瞧瞧。” 赫连聂一愣,望着有些心虚铁苏安,手指轻轻一勾,暗自提气咬牙,被他掷出老远插在树中的刀微微晃动,便化作一道白芒回手,居高临下挑眉望着蹲在地上如同小狗一般的铁苏安:“你说的是这把?” 小姑娘偷偷瞟了一眼他头上的虚汗,悄悄撇了撇嘴,便是这种手段,比起大师傅,差远了。 也难怪铁苏安心眼里瞧不起人,姑娘家心思活络,对赫连聂这扯虎皮装大旗的手段嗤之以鼻,也不曾想自己的大师傅一气御千剑的大气这荡荡大凉又有几人学的来的。 瞧不上的手段就是没了台面,小王爷耍了一手高人手段见小姑娘没什么反应,窘态摸了摸鼻子,江湖害人,这小姑娘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大见地了,大宗师的手段虽说不难,可大凉的宗师就这么不值钱?赫连聂有些伤感,他底子虽然好,但毕竟没有生在武林世家却赶上了粘杆处的威名,能遇到什么江湖风采?肃清大蛮野狐云鹤的法子倒是唬住了不少人,至少大凉变得更加忌惮了。王府里的高手给他推筋揉骨来的太容易了些,身言手不四和八法教了不少,可都是些野路子,武当山的老道士被带到王府的时候领着的小牛鼻子可是一招就把自己推了个踉跄,小道士鼻血横流还不服气,自己就能服气?武当的牟沧浪还自认不如拓跋思南呢。 学些吓人的本事怎么打架? 小王爷望了望。。的地界儿,有些蛋疼,也不知道打不打的过啊 还得真打过才知道。 铁苏安瞧着有些呆傻的赫连聂,小眼里满是同情。一气驳剑之后都萎靡了些,听说太大声会把离魂的人吓傻,小姑娘及其小声底说到:“大师傅该生气了。” 便有剑气横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走起了江湖 铁家潭铸剑打铁打出了九剑一百二十六抄手红锦鲤,一剑十四抄手,所以名剑一百二十六。 名字取的随意,剑一到剑一百二十六,铸一把丢一把,寒潭之底积了不知多少把剑,如果有人仔细看大凉大蛮那两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手中的寒霜白雪,就会发现它们的剑身末端刻着小小的几个字,剑十三和剑十四,据说是拓跋思南闯入铁家潭底带出来的两把名剑,与其过手的,便是一气千剑的神仙人物。 应该是败了。 不然剑怎么会被带出来呢。 大凉无剑仙。 赫连聂跃跃欲试,王府里的刀客说过,天下间的刀剑其实说来说去就只有两势两抄手,出鞘与收鞘,出鞘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但收鞘的时候你就一定是赢了。 来人不知道是谁,但不重要不是么。侠客有侠客的荣辱,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方式,这无关素不相识,也无关深仇宿怨,既然出了鞘,就是有了生死两不知。 你看江湖人,也矫情。 自然是刀未出鞘便已收鞘了。 赫连聂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人的拔剑术天下第一,但这个人在落马城的时候似乎已经瞎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一剑。江湖太大了,所以有些人成名太容易,有些人成名太难,惊艳之人昙花一现也不过是多了两天的酒后谈资,夜夜开放又太俗气,可等到哪一天突然不开花了,被人忘记了,再记起来的时候,江湖人早不知在何方了。 眉心抵着一把剑。 赫连聂逆着光迷起了眼,努力抬头想要看清这身黑袍子,四周气势一松,来人潇洒,收剑转身,弯腰扶起了蹲坐在地上的铁苏安,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牵起了手,温情说到:“回家。” 有人说过手如登山,一步一重天。意思是人只有遇到了山外之人,才知道山外有山,赫连聂算不清自己和这黑袍子隔了几座山头,起先还有些的气概顿时泄了一半,咬着牙怔怔地望着那人牵着小女孩一步步走远,突然提气。 “站住!” 黑袍儿身子一顿,眯起了细长的眸子有些讶异,微微撇头。 少年手插着腰,鼓起勇气努力喊道:“江湖人的说法,凡事要讲究个气势。我武功不好,但不想今后刀指无名。”想想觉得不够,又干瘪瘪的轻声说道:“我只是放放话,动手就是你不讲道理。” 黑袍子一愣,顿觉有趣,轻轻点着身边小丫头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你倒是惹了个了不起的人物,打不过就和别人讲道理,江湖气倒是足的很。” 赫连聂老脸一红,又觉得不对,脖子一梗,还未说话,便被一脚踹了出去,肚子顿时绞痛,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脸色顿时变的惨白。 “这地方,什么时候开始讲道理了?” 黑袍子似乎从未动过,挠了挠头,牵着铁苏安的手缓缓地向前走着,嘴里喃喃着,自铁家潭乱世悄然出世,便遇到了拿着一把重玄大剑的蛮子老匹夫,大剑无锋,可生生打出了一条道出来,叫嚣着要给自己徒弟弄把好剑,嘴上饶人不得,愣说自己是闻着剑味来的,江湖油子瞎扯淡,剑有味么?能耐倒是不小,硬生抗下了铁家潭底一气御来的千剑,大手一张抓出了两把名剑。一百二十六抄手竟然说比起武当掌教差了些火候,牟沧浪的斤两自己十年前就掂量过了,小子当了掌教,按理说是厉害不少,练成了大黄庭经才能过手红锦鲤,那蛮子纯粹想给人早不自在,新桃旧符,换的还没这么快。 “你们喜欢藏剑,可剑就是剑,一旦出炉,便有杀意,藏不住的。” “最后一座江湖,你们教不来,不如让老夫来教教你们这中原小辈,人人悬刀佩剑。” 老油子出谷之前是这么说的。 黑袍子慢慢停下脚步,想了想,倏然一笑,笑我中原无剑仙,要你来教,我不是剑仙? “铁家潭,剑号十八。” 黑袍子如是朗声道。 且让我教教你家小辈。 赫连家的小王爷一出江湖就碰上了硬点子。 “城头看雪,楼上看山,年年潮水赴潮夕,想要努力融入这座惊才艳艳的大江潮太容易,潮水化白龙的势头也就没了看头。”蓉城的小茶馆里,穿着一身粗劣麻衣的说书人轻轻压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举起抚尺拍了拍桌,试图压下小店的嘈杂,无奈可能是自己一番话道进了众人心中,始终静不下。 “今日怕是说不成了。” 中年说书人轻轻捏了捏荷包里独剩的铜子,略作苦笑。说书的最忌讳的事便是一个故事从头至尾。这是与主家揽客的手段,今日听完,明日便不会再来了。一段起势好听,收势精彩,想要知晓后面的事自然还会再来,像他这样说的通透的,听得过瘾的人自然赏的多,可下次便去别家听新的了。 “听说落马城一战咱们大凉可是少了位剑仙,说书的,你这行当岂能不知?与我们说说如何?” 分明听的真切,这提气的手段倒是入了小宗师之流。说书人眯了眯眼,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低着头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留下的年轮纹迹。 茶馆顿时安静下来,转眼又变的更加热闹无比。 “就是,给我等说说。太安城一战不知听了多少回,可算是起茧子了,空舟和尚的尸体挂在太安城头都风化为了骸骨也未曾见人去取,嘿,要我说,这江湖上也不缺豪侠,不过是如庙堂之上群相付和一般的宵小之徒,徒充豪气。” ”此言差矣,江湖上山山起伏,切莫小瞧,你看那落马城张之洞虽为宗师境,但敢与宇文cd交手,虽然不知所踪,但我听说他那一剑,可是斩出了一线之天,他若不死,依我看比起蛮朝的拓跋思南更有望坐成天下第一!“ “是不是天下第一又如何,这世上,也只有那个和尚一人有这气魄潇洒太安城,往后的天下第一都逊色了些。” 角落里的少年有些郁闷,一直听着客栈里的人谈资着凉蛮江湖的大大小小的事,唯独没人说起他想听到的名字,心里暗自恼了起来,老头子被人打了就跑到落马城躲了起来,也不留下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这么快就被人忘记了。 还以为天刀有多大名气。 自己出门前老头子躲在屋子里没吭声,自己可是撂下了一番闯荡江湖的豪言壮语,老头子一个酒壶扔出来差点没给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咯,嘿,小老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什么感人肺腑的煽情话,他也不指望,只是坐在地上对着屋里喊,如果你真的是春秋的刀圣,徒弟接不住师傅的名头还混个屁。 宋老头坐在屋子里嫌弃地撇了撇嘴,抬手想要再扔出去一个却抓了个空,桌上已经没有酒壶了,愣了愣,拢了拢身上的棉衣,身躯卷缩在摇晃的躺椅上,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当年自己的师父可不是什么刀圣剑仙,好像是教自己写字来着?写着写着,自己就成了刀圣,劈开贡江的潮水,斩败那么多剑客刀客,天下女子莫不喜欢风流侠义的少年,骑马仗剑的潇洒。可最重要的人不喜欢,后来自己不喜欢,再后来也就没人喜欢了。 最后,人间繁寥观山走,唯我空余两鬓风。 这辈子,败给了三个人的天下第一。 台上的青衣,宫里的剑客,再也不会哭的女儿。 宋缺起了身,天越发凉了,自己不是什么气境高手,自然要再多加层袄子。 咂了下嘴,想去听戏了。 宋缺捡回师弟葛书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个哑巴,师父说这孩子书生气浓,名字就这么取,一口子曰诗云道出来发现师弟只会囫囵的叫,说不出的失落。师父说他这辈子看人就没准过,以后不看了,白瞎这么好的名字。 师父一生都在考功名,他说他师父也是这样,想进回宫,在皇帝面前说说天下,说说新政,说说读书人,说说自己,不枉寒窗五十载,一朝名动天下知,读书人这才豪气。可师父的师父说,大丈夫生于家国之下,理应护其一生,虽死无悔。 不是一个道理,师父没学到他师父的豪气。 师父只是一个寒酸腐朽的酸秀才。 师父说自己是没望了,余生还有几道坎,自己没时间跨过去了。所以越发的老,越发的严厉。 将来出名了,别忘了自报家门的时候提清楚自个儿是谁的弟子。 师父就不是做先生的料。 捧着中庸的师兄成了拿刀的武夫,哑巴的师弟拿着剑走起了江湖。 宋缺跪在师父的碑前磕了几个响头,对师弟说,老头子不瞑目,好歹进回宫,替他看看。 葛书皱着眉头啊啊地比划着些什么,宋缺没看懂,静静盯着师弟。 葛书愣了愣,默默地蹲下身捡起了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好,轻轻拢了拢背上的剑,转身大步走了。 江湖人说死不见长安是有道理的,侠客的一生只能是浪迹天涯,就算是龙狗腿子,那也是狗腿子,容易被人瞧不起。 葛书穿上黑鱼龙服的时候浑身别扭,师父从来没有教过他读书,只教他写字,所以这些年江湖走下来,尽管是先生的弟子,还是认为自己是个江湖人。葛书其实认为师兄该和他走的,做过江湖人的武夫混迹朝堂其实没有什么好下场,庙堂其实说来说去,真正为天下百姓的有几个人?有人拼命的往上爬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有了钱就好了,有了钱过的比谁都好。可要问江湖人有什么好?江湖人只是一帮没有钱只知道嘴酸的穷鬼罢了。 可江湖,就是好啊。 些许地悲凉儿,兄弟,讲道理兄弟!!!被杀地怀疑鸟人生,有l一l地大神兄弟愿意带坑比玩么,不说别地,我逃命贼6。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拎壶酒下城头 葛书望着不停为他整理衣服褶皱的师兄,张了张嘴,嘴里轻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啊声,宋缺抬起头望着师弟的眼睛:“留不住?” 葛书一怔,撇开了头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千牛刀上,呆了良久,摇了摇头。 宋缺轻轻扫了扫葛书的肩,走到门口坐在了大门的槛子上,往身边拍了拍,示意葛书过来坐下,望着大凉皇宫檐角的琉璃瓦片将金色落阳渲染成带血的余晖映的人有些晃眼,长吐口气说道:“咱么这辈子都是得罪了仙人的,我是师傅捡回来的,你是我捡回来的,无论到哪且凑合着过吧,我答应你,哪一天不论你去打多厉害的人,师兄都在。庙堂江湖都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我师弟怎么可能错,我师弟没错,那就一定是别人错了,所以怎么打,都是我们的道理。” 葛书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一眼师兄,站起身往屋里走了进去。 宋缺来了京之后喜欢上了一个毛病,喜欢去看戏。 这不是个毛病,但葛书不喜欢,所以他认为这是个毛病。 葛书只是觉得台上咿咿呀呀唱青衣的女子最好看,和天香楼倒饬出来花枝招展被红尘敲打的姑娘不一样,透着股仙气儿,他没师兄读的书多,不会说话,别人也不知道他如何想的,形容的俗气些也就无伤大雅了。 可当师兄形容的带着股子仙气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师兄喜欢的不是看戏,他也觉得台上的青衣最好看。 你看,这就是仙气儿。 葛书从那以后看戏总是低着头,脑子里想着剑招,想着写字,就是不想看台上一眼。 再后来,葛书再也没有和师兄一起去看戏了。 他喜欢坐在大门的槛子上发呆,等到太阳快落在檐角的琉璃瓦上的时候,嘴角就会咧开,喉咙里会发出一阵呵呵的怪声,千牛卫的人以为副将不高兴都会躲得远远的不去触霉头。他知道这不算是笑,但他认为是就好了。 千牛卫是什么,千牛卫是皇帝用来杀人的刀,杀自己人杀天下人。 葛书不知道阎王老子会把这笔账算在谁头上,杀人的人和命令别人杀人的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杀人的人如果不杀人就会死,刀生锈了也就没用了,千牛刀之所以算的上是一把好刀,是因为皇帝想要它锐利,剁人头的时候麻溜些,不沾血。 葛书不喜欢师兄杀人,所以每次都是他出手。他嫌师兄不够狠辣,读过书的人杀人都是这样,背着圣人经书就不该举刀,仁慈的人不该下地狱和阎王扯皮,江湖的莽夫皮糙肉厚,吵不过阎王挨顿鞭子有什么打经。 宋缺把春十三娘带回家的时候葛书破天荒陪着师兄在安阳城头坐着喝了一场大醉。他喜欢听师兄说话,一直叨啊叨啊的不停,他不会说话,就这么笑着看着宋缺舌头打着结稀里糊涂的说着什么,说什么不重要,只是觉得有些安心。 葛书临走的时候抬眼望了望安阳城外,转身下了城头。 宋缺准备娶春十三的时候皇帝被人削去了一根手指,天子一怒,死人是必然的,天下的百姓对此保持随和宽容的态度,死人就死人,只要不死我家,怎么死都好。 葛书红着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指不停的颤抖着,多年来手起刀落,眼前看什么都带着血色,压抑不住。 他想杀人了。 宋缺失不失职都无所谓,皇帝被刺客刺伤了,得有人命来填,宋缺也好李缺也好,只要坐在了该做的位置上,那就死好了。 葛书知道是谁去刺的皇帝,春十三娘会舞剑是件风花雪夜的事,可会杀人却是件要性命的事。 春十三杀皇帝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刺客大概都是这样专注着眼前的。她只知道只要杀了眼前的人她的刺客生涯就结束了,她喜欢喝豆花儿,回头摆摊子的时候得找个人磨豆子。 那个姓宋的就不错。 所以她才乘着他不在的时候动的手,可天下那么多人都不会死,甚至她刺杀的皇帝都不会死,唯独他会死。 春十三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葛书的房门,很快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两眼怔怔地望着房梁说:“皇帝要把他做成药人。” 屋内寂静无声,春十三吐出一口气,瘫软了下来:“你替他死吧。” 葛书眯起猩红的眼睛,咧开嘴笑的灿烂,轻轻走到了床边,看着木然躺在床上的春十三娘,手掌轻轻覆了上去,喉咙一阵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撕开了一般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好啊。” 宋缺不知道自己为什去天牢里转了一圈。 春十三娘笑着站在门口,将怀里舍不得吃掉的糕点轻轻塞进他的嘴里,向前面指了指。 宋缺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拍站在不远处的葛书,乐呵地说道:“总算没太得罪老天,保住了命,陪我喝酒?” 葛书侧过脑袋,轻轻点着头,未曾多望一眼其他,转身先走。 耳朵越发不好使了。 葛书走在通往钦天监的路上,心中念到。 昨天喝酒的时候师兄差点发现自己左耳听不见,今天不能再弄坏右边了。 葛书小心翼翼地想着,不知觉走入了钦天监,被一个小宦官带到了更深的房间,静静坐在了椅子上。 阴暗的角落里干瘪的声音不带感情地问道:“今天你打算做哪里?” 葛书指了指眼睛,想了想,又摆了摆手,指了指左手,点了点头。 立刻就有一个带着盔甲的将军走了出来,将他的左手手臂上挖出了一个血槽,葛书脸抽了抽,看着将军将一股子好闻的药汁倒了进去,渗入道了身体里。 “要不是咱家说你是更好的药人,你跪到死,皇上也不会放了宋将军。”黑暗里的干瘪声音又响起来:“五十两黄金一天的命,葛将军,你的时辰用完了。” 葛书漠然地站起身,大步走向了门外。 难得没有回去,葛书自己买了坛酒,一个人跑到了城头静静喝了起来。 没什么好想的,只能喝酒,只是喝酒。一个人在这世上没什么喜欢的,没什么讨厌的,没什么在乎的,没什么想念的的时候,就会像葛书一样,坐在城头,什么也不想,什么都没有,静静地喝酒而已。 他这一生好像都这么安静。 日头渐落了,哑巴站起了身,临走的时候抬眼望了望安阳城外,举起了酒坛敬了敬。 我就要走了,再让我望一眼江湖。 我死的时候不要告诉任何人,悄悄的就好。 因为哑巴这一生都没有笑过哭过。 他只是转了个身。 下了城头。 宋缺有些天没看到师弟了,师弟是和他的剑一起不见的。 宋缺坐在门槛上,又习惯性地看着余晖。 “他终究去寻找了他的江湖。”宋缺转过身,对着屋里默不做声的春十三娘笑着如是说道。 皇帝这些天似乎对武学的兴趣颇高,指着宋缺要和他切磋。 这天下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命不当命,唯独皇帝不行。宋缺跪在地上任着有些底子的皇帝踢来踢去,犹如一具死尸。 皇帝打累了,望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宋将军眯了眯眼,笑着声说:“朕知道你们高手傲气不屑与朕交手,叫你来不过是听钦天监的药人说的厉害,叫你这千牛卫大将军来试试再好不过。” 宋将军头埋得更深了,身体似乎是在颤栗,低着头连声说着君上厚爱。 “你放手一试,不论输赢,朕都赏你。”皇帝摸着断了小指的疤痕处,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宋缺眯着眼抬起头,望着站在皇帝身边带着些许灰白色瞪着眼睛的葛书,心中有些刺痛。 站起身,轻轻地抽出了腰间的千牛刀。 宋缺消失了。 葛书的身体被宋缺的刀切成了六块,被皇帝捂着鼻子挥手撤下了。 春十三娘依旧在戏园子里唱着青衣,只是没有一个往日一直在的人看罢了。 江湖上有一个刀客,很大名声,却从未见过他的刀出过鞘。 所以他们说。 他是天刀。 宋缺佝偻着身子手里拎着壶酒。 落马城的戏台子太破旧了,压根就没人唱戏,酒倒是没白买。 宋缺摇摇晃晃上了落马城的城头,伸出了日渐枯瘦的手臂,敬了敬远方。 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配出刀的老头在同样的地方拔出了刀。 还好,这次他守住了些东西。 少年吃完了小二送的两次茶水,依旧耐心的听着茶馆里的人谈论着豪杰,谈论着一个多情的和尚,谈论着一个瞎眼的剑痴。 还有一个天刀宋缺啊!少年心中想着。 你们为什么不说说? 我想听。 说书人缓缓收拾了身边的物件儿,悄然走到了茶馆掌柜的身边,拮据地撮了撮手,面色有些为难尴尬地张口道:“掌柜的,今日没收到客人赏钱,您看是不是抬抬手” 茶馆掌柜瞧着堂里客人吵闹非凡,比起往日倒是兴隆不少,笑着安抚道:“先生不必为难,都是世上走一遭,混饭吃的活计难找,今日能与我招揽来这些客人这就是能耐,这些钱你拿着,下次认着我家就好。”说完便拍下了一小锭碎钱,乐呵着招呼客人去了。 说书人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拢起了碎银抬脚跨出了门槛,他想着刚好,一半留给家里那婆娘,还有一半换碟牛肉换壶酒,吃完赶路。 “先生心甘情愿赴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与山举杯 说书人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茶馆临门口的一张桌子,带着些许疲惫的青袍年轻人笑着站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不如留下来再教诲我一次,安阳城也好,落马城也罢,能听先生说书可不敢挑剔太多。” 风撩起了鬓发,说书人笑得潇洒:“不说了,他们说没豪气,我得补上。” 第五颜手中顿了顿,牵强笑到:“这些人嘴没个遮拦,不当真。” 先生转过身挥了挥手:“就是他们说的,我才当真啊。” “先生的豪气有几斤几钱,第五买下就是。先生明知战事一起,就连凉朝也不能安居以置之度外,凉帝对蛮朝虎视眈眈,为了得到肃清朝野整顿江湖的机会,不惜算计太子谋反,将其逼至之地受凉蛮两面夹击以获得喘息之机,先生这番挣扎本就是无用之功,第五不才,坐观大局实在有心无力,先生不如留下!”第五颜努力站直了身体,对着那人的背影高喊道:“先生既然教得袁流姬,也能教得我第五颜!” 说书人脚步顿了顿,突然朗声笑道:“第五,如若这里不是,你这番话定要被按个妖言惑众意图谋反的罪名。我本就是一个江湖上的说书人,你瞧瞧,说书说了大半辈子,身上不过两个铜子,如何教得折柳知天命的袁流姬,教得你这第一谋第五颜?”说书人侧过脸轻声说道:“皇帝要如何是你们的事。” “我只知道,这做江湖,我保了。” 为什么只说太安城? 老友演了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江湖豪气,我怕你们忘啊。 说书人嘴角翘起,你看看,你这劳什子天下第一。 还不是要我这个没什么名头的,去收尸。 说书人再抬脚,顿生一气,下有气旋。 亦如那位大金刚。 有些不出山的谋士说这是最后一座江湖。 不管是不是,就算某一天真的来了。 那其生猛烈,死亦要壮阔。 本就有些病态的第五颜更加萎靡了些,似乎是很勉强的将茶水递到嘴边,对着默默坐到他面前的人轻声说:“他是个重情义的。” 抬起头望着先生走远的方向,喃喃道:“可惜了。” 棠杰西皱眉:“你口中的先生到底是何人,庙堂上无他的野史,江湖上也没他的名号,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成。” “算是我的师尊。” 棠杰西眼睛一瞪:“既是你的师尊,如何能看他单走安阳城,我派人追回来?” “不用了,先生说他想做个江湖人。” 棠杰西一愣,顺口问道:“江湖人?哪种江湖人?” 第五眼撇过头眼眉柔顺望着空荡的长街:“这世上多少江湖人,天下第一只是个噱头,有些人喜欢为它争一辈子,有些人躲它躲了一辈子。”第五眼转过头,双手支起了下巴狭长的丹凤盯着棠杰西:“你说,哪种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哪种?”棠杰西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碗猛灌了一口,皱了皱眉,笑道:“忘了你不能喝酒。” “我又不是江湖人,我怎么知道。” 第五颜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茶馆里的人循声看来皆呆愣了一下,就有人吐了口唾沫,嘴里碎骂道:“狗日的不争气,老子可不能喜欢男人!” “你说的对,我又不是先生。”第五颜站起身,转身走时附在了棠杰西的耳边,轻轻吐气:“我怎么知道先生的江湖。” 没人知道先生的江湖。 先生自己也不知道。 先生只是听说空舟和尚的尸体挂在城头至今无人去取,先生就想着,既然你们不敢接这份江湖气,那我接也是一样的。 仅此而已。 先生买了壶酒包了份酱牛肉,走到了林中席地而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可以分着喝,肉自己吃,和尚吃什么肉。 先生举起了酒杯,对着山举了举。 要去安阳城了。 和尚一定会很高兴,因为昨日山中喝酒,约好了明日再来的。 你看,说好了,你不归,害我与山举杯。 虽然你失约,可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去找你。 挂城头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说好了江湖再见的。 先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脸揉了揉,长吁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张笑脸,朝着自家走去。 屋子里陈设有些简单,先生习惯地进门先拿毛巾揉把脸,将怀中换剩的铜钱放在案子上,然后静静地坐在桌子边,呆呆地看着地面。 天快黑的时候,先生站起身,换上了一声干净的袍子,轻声道:“不少了一锭碎银子呢,可惜有个朋友要我请他喝酒,不然一定带回来给你看看。”顿了顿,又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回来了,往后不必再等我回家。” 先生又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也罢,那我去见个朋友,再回来接你,去去哪都行。” 记得床底下好像有把剑,上了名剑谱子的,先生掏了掏,叹了一口气,不见了。 不知道被婆娘藏到哪去了。 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出去借把好剑。 先生出门前望了一眼桌子上一动未动的铜钱,轻轻带上了门,上了锁,想了想又打开了锁。 一更别我二更回。 上什么锁。 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小寒。 旧雪新雪换更,又添一层衣。 没有刀的少年刀客从落马城一路走到了襄阳,自己和师父说要去闯江湖,可师父没说江湖在哪。一路走走停停,他听人说那个白衣的清冷女子去了武当山,他也想去。 可武当山他也不知道在哪。 可惜自己武功不好,入了宗师之流御剑千里一日便至,走错路都没关系。 “怎么师父就没丢给我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秘籍呢,瞧瞧人家底蕴好的,飞花摘叶,草木皆兵,闯荡江湖名号一报吓得人家屁滚尿流。”少年嘟囔着。 他不是没报过名号,昨天看见城里面几个江湖上的纨绔欺负人家卖鸡蛋的说鸡蛋里面没小鸡,嘿,人家卖鸡蛋的招你惹你了,合着说你缺心眼你还往自己胸口钻个洞补上?心想着行侠仗义就在此时,蹦出来大喝一声,名号噼里啪啦往外一念,我乃天刀宋缺关门大弟子云云,结果人家说自己是拓跋思南一脉单传唯一之爱徒,一比较确实差了一截,自己师父可是叫自己给他报仇来着,这哪打得过?打不过打不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灰溜溜就跑了,燥的他现在都不敢进城。 少年嘴上碎碎念,不停地在城外林子里翻来覆去的找,倒霉的,襄阳不是被还了气运么,怎么连个过冬的兔子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 先生手上的兔肉已经被烤的油亮,只是先生在发呆,看的少年心急如焚。 天再黑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少年故意在先生身边搭了个篝火,哀叹一声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岂料江湖世事无常,现在连口饭也没得吃。朝斩于春秋王榻,暮死于江山万里,到头来蹁跹惊鸿影,风过无声,几人记起。” 先生微微撇头目光落在少年被篝火映出的细绒嘴角,有些忍俊不禁,张口道:“你” “哎好嘞,多谢前先生。” 少年未等先生说完,屁股一挪移到了先生的篝火前,一把抓起了兔子撕下了一个腿,狼吞虎咽,也是风过无痕。 先生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道:“算我请你!”紧接着从屁股后面掏出一壶酒猛灌了一口,眼眸微微眯起,模样好不自在。 少年停下手动的兔肉,眼巴巴望着先生。 “教你个乖,以后走江湖,盘缠可以没有。”先生仔细望了望少年,靠在了树上:“刀也可以没有。” “但酒一定要有。” 先生将酒壶递给了少年,垂下了一缕发梢,轻声说道:“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师傅说的。” 递往嘴边的酒顿了顿,少年放下酒壶:“先生认得我?” “其实真正惊艳江湖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武当山上的牟沧浪一身剑气锐不可当,虽然没有当年道祖的生死之意,也只是独独缺了一门黄庭经书。当年可是踏船在贡江岩崖上剑气滚岩,刻下了“欲上昆仑,不下武当”八个大字的,说好了不下,可下山下的比谁都勤快,有人说中原的剑仙在武当山,也只有武当山的年轻掌教能与拓拨思南一战,其实中原高手何止武当,才出世的铁家潭养鱼的红锦鲤也不知出了多少手,你师傅只是被这江湖弄得急了眼,以气养刀,出鞘便是翠虚之境,这便是江湖独一份了,他不教,别人可学不来。”先生要过了酒,已是有些微醺:“太安城一战和尚两入金刚境,听着厉害,逆天而行不入仙人之境就是武道终途,你师傅再出江湖出的早了些,如果再养刀五年,刀意满江湖。” “那我师傅就是天下第一了?”少年眼中深入潭水,轻声问道。 先生挑眉,笑着望向他:“你说是就是了。” 少年咧嘴一笑,也是,谁说是不是是。 人生难得逢一知己,少年与先生聊的痛快,他认为这就是知己了。师傅其实还说过一句话,等哪天你和别人共喝一壶好酒,那这个人一定不差。 补17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余生的味道 “看你的模样不是个私塾里的先生也是个读书人,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先生指了指身上的青袍:“江湖人。” 少年笑,好,你说是就是了。 先生出奇的严肃,板着脸说道:“你是个没有刀的刀客,我可是位没有剑的剑仙。” “那你的剑呢。” 先生咧嘴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被婆娘藏起来了。” 少年哈哈大笑:“那你怎么走江湖?”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先生侧过脸感受着有些灼热的温度,抬起头望向了莫名的地方,咧嘴道:“找个书生,借把剑。” 少年嬉笑道:“我和你一起,也帮我借把刀。” 先生侧过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应道:“好。” 少年突然神色一暗:“只可惜师傅什么招数都没有教我,就算你真的找了个书生借了把刀,我也不会。” 落马城师傅可是说过了,自己去学! 先生挠了挠头,说道:“不如等到了地方,我教你一招厉害的?” 少年眸子一亮:“你真会?!” “那是自然,说不出的厉害,比襄阳城张之洞的那一剑仙人也不差哪去。”先生摇头晃脑得意道:“以后你就叫一刀仙人如何?” “为什么教我这么厉害的剑法?” 先生沉默了一会,抬头盯着火光笑了:“当师父当习惯了,只是想教。” 少年愣了愣,身子向后一仰手臂撑着身子望着漆黑寂静的天空,幽幽地说道:“这个理由不算。” 先生抿唇。 没什么,只是感觉你身上有我余生的味道。 先生说山上的道士喜欢下山。 其实先生从未上过武当,虽然从未被江湖人知晓,可他就是江湖人。 城头看雪,楼上看山,年年潮水赴潮汐,岁岁年年赶潮人。 人生如此,拿酒来。 武当山的道士从山上下了贡江,和来禅寺的小和尚一样,眉心一点细小的朱砂。 孙重楼,一步一重楼。 当年王延真摸着他的脑袋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个名字,说有了这个名字,就有了大黄庭,有了大黄庭,玄武当兴。 王延真辞去武当掌教的时候孙重楼问了师傅,为什么要玄武当兴。 老掌教愣了许久许久,摸着孙重楼的脑袋说道:“不知道。”继而又接着说道:“只是觉得它该兴了,就兴一下,等到你觉得它不该兴了,就不兴,别让它断了就好,师傅在武当山住了一辈子,舍不得家没了。” 后来武当山的道士越发的少,也越发的像仙人了。 孙重楼过的愈发自在,站在山顶吹风,爬上树摘桃子,和师兄一起比谁尿的远,坐在房顶上念经书,看了一卷放在角落里的手札,感觉道祖在瞎扯却看的津津有味,自然而然。 他有时候想着,天上的仙人,料得也乐不过山上的真人。 过了贡江的三回首,前面就是师兄刻字的崖壁了。三回首是贡江水路的三个大弯,因为蜿蜒的厉害,船身过弯的时候总能瞧见自己来时的路,所以一些士子一瞧便觉得这多有情调,张口便是一句“离人三回首,莫忘归时途。”便有了三回首这么个矫情名儿,江湖人张口闭口三遛弯儿也确实俗气了些。 孙重楼将道士的发髻散下随意箍在身后,每过一回首都轻轻撇过头不望武当,不是说刻意,只是难得离开,不想望,那就不望;师父告诉他武当人人修道,唯他修的是自在,那就修自在。 至于莫忘归时途? 呵,他这辈子都会舍不得武当山。 小道士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是知道有一个朋友来了,自己或许应该见见他。 可是在这样的世道的江湖,你要知道找一个人是很难的,这辈子只见过两面的夫妻,这一生只喝过一次酒的朋友。一旦真的有人要离开了,这人世间沧桑坎坷磨难那么多,再见到是很难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老去,不知道你有没有死去,就像先生和和尚一样。 “等我听到你的消息的时候,你已经不能陪我喝酒了。”先生如是说。 孙重楼其实可以静静的坐在武当山上等,可他上山之前欠了一个人一条命,现在这个人来找他还了,他不是不愿意,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她,所以还是躲着为好。 师兄说山下的女子爱刁难人。 凶的很。 孙重楼左右打量着船上几位笑得花枝招展的小娘,鼻子里轻轻哼出了声,师兄果然骗人,山下女子漂亮着很哩。再抬头时,船已至贡江一半处了,马上就有几个配着长剑侠士模样的人从人缝里穿插到了船栏杆旁边,将孙重楼往一边拱了拱,满眼期待地盯着贡江一旁陡峭耸立的崖壁上,激动不已。 “出来了出来了。”立刻有人叫道。 “哎呀,果然是剑仙手笔,八字豪气万丈,剑法超然绝群,这武当掌教还未继位之时就有如此境界,实乃我等年轻一辈之楷模。”年轻剑客激动不已,对着石崖一通囫囵指点,立刻就有人附和了:“唔,观这八字,我的乘风剑法似乎有所获,诸位,恕在下先行告辞。”一位白衣剑客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忽然衣诀一甩,对船上众人拱了拱拳,潇洒一个转身入了船舱,立刻就有人羡慕道:“果然还是张兄厉害。” “是啊是啊,张兄乃是练剑的奇才啊。” 孙重楼趴在栏杆上无聊的望着不停向后翻滚的江水,耷拉着眼皮心中想着:就师兄那鸡爪子耙出来的字你们都有所明悟?悟出什么来了?怎么更好的写出一手更臭的字?老天爷,师兄入翠虚岩崖留字回武当山之后可是被师父拿着浮尘追着打,说反正自己的脸都被丢光了,糟心玩意打死一个少一个。 自己可是问过师兄为什么要写那八个字。 牟沧浪当时偷偷地躲在林子里可怜地说道:“师弟,其实师兄在贡江入翠虚之后一身气机无处可泄,就想着在石崖上刻写什么,咱们武当山离着贡江近,信客来这觉着好看不是?嘿嘿,不料提剑忘字,写了个莫名其妙的上半句忘了稀里糊涂的下半句,只好押着韵脚写了,哪知道这些人以为你师兄我要登顶昆仑做剑仙,真当了回事。” 欲上昆仑,不下武当。 师兄这韵脚押的还真奇怪。 孙重楼轻轻侧过脑袋,望着对向来的船上走出一位穿着画有漂亮八卦图案的年轻背剑天师,悄悄缩了缩脑袋。 龙虎山上那练剑的,自己可打不过。 来船至江心。 天师抬起头望着岩崖上剑意纵横交错的八个大字,歪着脑袋想了想,手指轻轻一弹,背上的长剑应势而出,被他轻轻一接落在手里,隔着半江之宽轻挑了两下,“武当”二字便如一张离书纸一般被剥落了下来,顿时两条船上的人齐齐发出了惊呼,不少好事之人讶异地望着站在船头的黄衣天师,心想着这位龙虎山的道士这般厉害的剑气自己怎么一开始没见过呢?实属不该,功课做的差了些许啊。 众人反应未够,黄衣天师拖剑一步踏天而上,一气劈出了不知几剑,“龙虎”二字跃然于石崖,刻的入石三分,与上方六字出尘洒脱之意迥然不同,尽显峥嵘,竟是隐隐压过了一头。 孙重楼躲在船栏后悄声啐了一口:“先前倒也顺口,这下彻底乱七八糟了。” 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孙大道士认为此地不宜久留,身子偷偷地一点一点往后挪。黄衣天师眼睛微微瞟向了那一点一点后移的屁股,嘴角悄悄翘了翘,随即立刻板起了脸,一剑入鞘,整个身子此时已然是踏在了江浪上,十足的神仙风范。 今天就不抓你出来了。 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黄衣天师挥袖转身,脚尖轻点浪尖直直上了崖顶,潇洒离去。 这下两船之人顿时热闹起来,那身衣袍明眼人掌眼皆知是龙虎山三十六庭府天师,这龙虎山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高手,看着用剑的气势比起武当掌教牟沧浪也是平分秋色。 自拓拨思南被传剑道魁首之后,中原的江湖对中原剑客闯荡江湖报以乐见其成的态度,都指盼着出他一两个剑仙杀杀拓拨思南的傲气,这次龙虎山此番举动不少人觉得惋惜,武当山折了面子,若是牟沧浪下山上山,在龙虎山闹了起来,这位新冒出来的剑客必定是要做过一场了。 孙重楼撇了撇嘴,咸吃萝卜淡操心,师兄若是听见这事指不定在哪个角落摆宴谢龙虎山拿剑的呢,什么是好人,这才是好人呐,这才是天下道门是一家的好兄弟啊,瞌睡了送枕头,夜深了送婆娘,师父可是说过往后他见到一次贡江崖上的剑气滚岩就踹师兄一次。拿剑的削去武当改了龙虎,按照师傅的话说,都一把子年纪的老门派了,咱是道士,也不嫌丢人!这回丢人的是人家龙虎三十六庭府,师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应该痛快了。 补18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剑仙与剑仙 龙虎山上的剑仙天师硬生生在这江湖上划了一笔。 谈不上多瞩目,只是让江湖知道了还有一座龙虎。 孙重楼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说武当山上都是出家人,从未和别人争过什么。可龙虎山上的也是出家人啊,为什么他们就这么喜欢争江湖,争名头,争一些武当山不要的东西,偏偏还认为武当山会抢。 武当山不是想出风头,孙重楼心里想着,武当山,只是自然而然罢了。 “回去得再问问师兄,是不是想出风头。”孙重楼心虚地偷念着。 “江湖人出风头,其实就是有了名。我当先生那会,有人问我什么是江湖,其实我不知道,但我还是和他说,名就是江湖。这世间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听你说什么,他们只是要你听他们说什么,不管你说什么,他们听到的都是自己已经认定的,所以,你的名头,就是他们的江湖。”先生手里拿着个馕,坐在拉着一车稻草的马车上干瘪瘪地啃着,皱着眉头咽下去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少年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两块还未硬化的花糕,递了一块:“其实我师父那老头也说错了,行走江湖,除了酒还不够,还得有吃的下的干粮。” 先生接过手,哈哈一笑:“好,我会记得,那就加上你这句话。” “江湖人做先生,能教出个什么来。” 少年陷在了深深的稻草里,舒服地翘着腿看着天空,突然问到。 先生沉默了一会,应道:“教出来两个还算有名的。”顿了顿,转过头说道:“你师傅的师傅其实也是个先生,可天下只知道天刀宋缺,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你说为什么?” “我师父在城头说过一句话。”少年闭起眼睛缓缓地说道。 “什么话?” “莫让这江湖没落。” 先生想了想,将手里的花糕往嘴里一扔,咧嘴一笑:“你师父是个好师父,一个真正的侠客其实并不是路见不平遇恶拔刀,你师父想给后人存份念想,这几百年没人说过这句话,也许是有人说过但却死了,所以你师父是一个真正的侠客,小子,你随我借剑赴江湖,现在就教你一招,也对你说上这么一句话。” “你莫让这江湖没落。” 先生勉强在马车上找了个地方落脚,低着头想了想:“唔,可惜无酒,话不豪迈,不知沾了几分侠气。” 少年睁开眼睛,起身瞪道:你真是剑仙?” 先生哈哈一笑,一气响彻万里青云。 “谢之流,我来借剑了!” 风至,先生一身灰青儒袍随风肆意,马车突然停下,离这青云宫不远的车道上,一个站在马车仰首的先生,一个目瞪口呆的少年。 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 “你这读书人的地方,也不怎么安生。” 青云宫的梅林子里面老农瞧着坐在唯一的石凳子上看书的老宫主,随手找了块离得近的地儿一屁股坐了下来,抬起手里的茶壶撅起嘴轻轻嘬了一小口,笑眯眯地望着眼前个梅树,轻声说道:“今年不知道会不会开花。” 其实青云宫的梅树,从来都没开过花。 老宫主瞥了一眼老农手里的紫黑色茶壶,满脸心疼,这老鬼从自己房里偷出来还笑嘻嘻地显摆,说什么自己喝不起酒喝茶也好,天杀的,毛峰银针哪一样不要个几两银子。壶上有些泛黑,已经被把玩的出浆子了,这就是有些年头了,等到这上好的紫砂西施壶变成了黑色,往里倒水可都是茶味,老混蛋竟然对嘴喝,白瞎了一好壶。 老宫主放下书没好气地望了一眼老农,说道:“你听岔了,人家是找你的!青云宫的种梅人,江湖这么大名气,没点奇异之处怎么行?你这种树满山遍野,没有一朵开花也算对的起这闻名,人家这是想和你见面了。” 老农顿时大笑,起身扛起了锄头笑道:“我可打不过,也没剑借他,你这青云宫今日之后定会在江湖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江湖人人借剑,岂不是大风采。” “青云宫再借一剑,连枫叶都不会长了。”老宫主望着天空长叹一声:“之流带回来的挽卒一回青云宫便崩成了两段,气机荡然无存,显然是被襄阳这座大城给吃了个通透,再没下一个七十年了。我不在乎青云宫气运如何,这天下无论怎么样,还缺读书人不成?当年之流借剑襄阳,便是儒家求的一个天下太平,只是苦了我那小弟子,不知何方,最难是长情。” 老农点了点头:“天下不缺你这青云宫的读书人,也不缺江湖人,天师府想要独占道家鳌头,万般气运堆砌出了个剑仙,一出来便是个大手笔,嘿,踏江潮滚岩壁,下一步便是入庙堂,钦天监对江湖人可是求贤若渴啊!再说拓跋思南想要江湖人人悬刀佩剑,是他差了那份气运入仙人,而外面那个借剑的借剑入江湖是想陪虞歌南走一趟豪气,未出山时我不知他,可一入了江湖,我就摸他摸了个底掉。我就想不明白,中原名剑何其之多,他不去铁家潭,亦不往葬剑山,跑到你青云宫来借什么剑。” 老宫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除了挽卒还有竹马,沧海,随秋三把,余下的都在地砖地下埋着呢。” “你一个写字的要那么多好剑干什么?”老农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老宫主:“你要做武林至尊?” 老宫主脸色一僵,恼羞成怒道:“别瞎说,我又不会武功,捡的,都是地上捡的!” 老农不可置否撇了撇嘴,弯腰给一株梅树锄起了杂草,嘴里念叨着:“你们打归打,别伤到了我的树。” 话音才落,青云宫一身青衣冲天而起,背着两个空的剑鞘的谢之流踏空直上,一气提出:“竹马。” 一柄青色长剑应声爆出剑气,冲天而起,啷当入鞘。 老宫主望着狂奔下山的谢之流,眼中说不出的失落。 到底是文人,还是江湖? 谢之流脚步不停,想了想,嘴唇微张,一身真气疯狂鼓动,再起一气,轻声念道:“随秋。” 一柄飞剑裹着剑气尾随而至,落入鞘中。 除草的老农抬起头望着青云宫飞出两柄飞剑,咧嘴一笑。 竹马随秋。 还是想借剑的嘛。 谢之流,你当真敢借这一剑? 山下百里,先生抬头,意气风发。 “接剑。” 不知何方,有人细说。 何知鸿雁远,零落且随秋。 一剑撩起,先生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轻舞两手,哈哈一笑:“随秋?好剑!” 长剑一横,一气迸发而上挡住一柄青色长剑,先生轻声说道:“竹马。再借把刀,青梅?” 谢之流冷哼一声,撤步收身退回一剑,盯着一脸祥和的先生说道:“袁流姬在哪?” 先生挑了挑眉,仔细想了想:“你见过师父出卖徒弟的?” “你见过师兄不管师弟的?” 先生侧过脑袋,笑了笑:“在京城等着我去送死呢。” “这么个好徒弟?” 先生自嘲地说道:“他从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要掰正这春秋。” 谢之流缄默了片刻,声音嘶哑道:“青云宫经不起大浪江潮,你去安阳城头取尸,谁敢借你一剑。” “可我就认识你一个人了。” 先生站在原地,笑得灿烂:“这么大的江湖,走出来我才发现,我在乎的都死了。” 谢之流怔了怔,他从未见过笑的这个样子,谈不上凄怆,说不上失落,只是笑起来有些心疼。 “你死之前如果见到我师弟,告诉他。”谢之流抿了抿唇,收起竹马转身的时候轻声道:“该回家了。” 我比你好点。 我的故人抱剑而去,还不肯回家罢了。 先生笑着应了一声。 “好。” 一柄长刀飞轰而来。 先生微微一笑,向上猛地划出了一剑,剑气顿时冲天而起,竟做出了劈状,一剑劈在了飞来的长刀之上将刀身打了个空翻,笔直地插在了少年面前。 刀身秀气,带一丝锐锋,柄末还挂着一个好看的流苏刀穗,刻着娟秀的两个小字。 青梅。 少年有些欢喜,将长刀拿起来一看立刻苦着个脸:“怎么是个女子用的刀?” 先生哈哈一笑,一剑抛至空中,准备踏剑离行。 “我借剑赴安阳,没个见证可不行。” “且随我走一趟江湖。” 先生说。 “望我城头看雪,到时教你一剑。” 可你是练刀的,所以你只能看。 不许学。 三千里山河二十四州,一剑怒行其十二。 先生坐在客栈里临窗的位置,将剑轻轻放在了脚边靠着,要了一壶廉价的茶水。 少年抬起头望着先生对面坐着的一位年轻负剑黄衣道士,紧紧搂着怀里的青梅,面容肃穆。 有些个眼尖的细细打量着这桌,望着那黄衣服的年轻道士便猜测与贡江崖上削去武当刻字龙虎的黄衣天师有关,赶忙招呼着众人退开,悄悄躲着远远观望起来。 龙虎山上的天师喝了口小店里苦涩的茶水,轻笑道:“虞歌南一人独战已经让凉皇失了颜面,你明知钦天监不可能让你踏入安阳一步。” “就凭你这伪剑仙?”先生笑着说。 年轻的道士眼眉笑得柔和的化开一般,单手撑起了下巴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望着先生:“就凭我这伪剑仙。” 先生弯腰轻轻拿起了靠在脚边的剑,嘴角有些悲戚地下撇。 “其实我死在哪都一样,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知处,我,最是人间留不住。 “你要打,就打吧。”先生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道屋外,盯着天上的太阳看了一会,突然转过身,逆着光笑着举剑说道。 年轻的天师一气提起,剑气如沧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几更回来着 先生的妻子是在大婚那晚死的。 她说:“这辈子我能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已经没有运气和你在一起了。” 先生抱着她的尸体坐在床上等了一夜,他想,她或许是睡着了。 先生想提剑杀人。 和尚说:“一些人被另一些人用旧了,也只能在酒色中辉煌度日;唯独那个努力不幸的人,却依然在幸运中一步步死去。” 先生笑,你活的真他娘的理性。 后来和尚活的不理性了,死在了安阳城。 先生其实很开心。 真他娘的痛快。 一眼望去,浮世中的英雄个个落魄,镜中的美人悄悄迟暮。 没什么好看的。 先生一剑提起,一身真元鼓荡,对着不远处的少年哈哈一笑:“且看我这一剑!” 先生悬空身形拔高几尺,脚尖点地,对着黄衣天师肋下几寸一剑点去,剑气却从一开始的高涨渐渐变弱,直到最后少年只看到先生平淡地递出去了一剑。 出手却如同箭离弦。 年轻天师面无表情,并不贸然去接先生这一剑,身子略微一动,竟然跪步滑行,想要从先生跃起后的空挡之地滑倒后方,却不曾想先生这一剑灵如游蛇,直点天师头顶,一气轰然炸开,电光火石之间便听到了铁器交戈之声,年轻天师抬手挡上了一剑,身子一转翻身而起,等到先生落地换气之时一剑斩了下去,咧嘴一笑:“占了你便宜,先起了一气。” 先生剑气已浮再不凝实,面对年轻天师这一剑却是不躲不避,明明衰竭的剑气猛然再起,对着飞身而来的天师又是一剑点去。 年轻天师眼睛遽然争大,猛地脚尖点地,清喝一声:“一剑上昆仑。” 身子一扭,这直来一剑生生地被他指向了天空,身子也朝着天空向上而去,泄尽了剑气。 先生嘴角带着笑意,望着徐徐落地的年轻天师。 “大黄庭?”年轻天师皱眉,望着先生四周剑气如同江潮拍岸连绵浑厚,一气之间毫无间隙,疑惑道,随即又立刻摇了摇头:“武当山号称孙重楼在世真人,他都还未悟全了,你一个剑仙,怎么可能。” 先生笑道:“你可歇息好了?” 年轻天师脸色微微一红,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着先生:“只求一气,你要学虞歌南?” 先生笑而不语。 年轻天师脸上顿时透着无趣,说道:“你这一心寻死的气势倒是有他几分,可惜这里不是安阳城。” 先生说,打赢你再去。 “打赢我你也去不了了。”年轻天师拖剑再战,却不像一开始那般向前冲杀过去,脚踩凌风,身法变得飘逸了不少,围着先生织出了一道剑网,渐渐收拢了过去。 实打实的剑仙。 年轻天师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 可这位剑仙耗不起了。 先生如同一个孤单无助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被侵蚀而来的剑气所淹没,年轻的天师虽然境界之上与先生差上一脚,或许是半脚之距,武功讲究的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扣手一沉气,隔山望山,可山的那头还是山啊,只是心境之差而已。这世上既然有太玄之下皆宗师的张之洞,未必就没有伪仙人单人一剑斩剑仙,龙虎山的底蕴号称五百年前不入江湖,只为五百年后绝尘武当,张抚陵虽然没有留下如同《黄庭经》般的神仙功法,但龙虎三十六庭府的道可是杀生救世之道,张抚凌化仙之际龙虎崖顶放声而歌,刻下‘莫计盘桓几程路,秋风仗剑趁云行’的杀气,说道:“我走时灭天下无间。”一剑斩尽天下九魔,踏剑大笑而去,时年,龙虎山第二代天师张玄凌观崖顶观字悟剑,留下《杀生解倒悬经》共六卷,刻与龙虎大观岩壁,共天下剑客观摩,便吐血而亡,死前盘坐着望着武当山方向笑的如同一个得意调皮的孩子:“求你的长生玩去吧,老道玩够了。”摸了把胡子,大喊道:“走了!”,便气绝而亡。至此,大观颜为当世剑道之首。 年轻天师一剑上昆仑,便是经书第五卷中的剑招。 年轻天师叫张解凌。 意为杀生解倒悬。 先生已经被剑气遮住了身形,一旁的少年看着心急如焚,大叫道:“先生!” 如同被惊醒了一般,一柄黄剑冲出剑网,裹挟着一道卷地而起的剑气,未见先生其人,只听到怒喝一声:“剑做楼!”便看到先生冲天而起,儒袍猎猎作响便是一气到了顶峰,手掌轻轻一招,随秋便转眼飞至手中,行气似流云,身子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反身一剑劈下,剑势如同拓拨思南势剑一道一般,如山压下,先生脸上气血翻涌,咬牙喝:“观山!” 张解凌手中长剑寸寸崩断。 起手接剑而断。 先生一剑压下的时候,他就知道接不住了。他没见过拓拨思南出剑,听说是剑意勾天龙,引龙而下,剑势如人观海,可先生这一剑如同观山,他的剑被寸寸压裂,最后竟然被一剑轰了出去。 张解凌心中苦笑,翻身站起拍了拍灰尘,手臂藏拢在道袍之中不停的颤抖,渗出了乌黑的血滴在了石板上,他不知道这一剑怎么躲。听掌教真人说过,以意蕴剑神一说,便是如同宋缺一般以气养刀,只不过刀的真意不再杀,而在藏,所以宋缺藏刀三十年,可剑的真意便是杀!剑意所至皆是杀生,所以他手中这把藏兵一直带在身边蕴养剑意,不明白的是,先生手中那把随秋无丝毫凛冽之气,分明不是他的剑,可先生依旧剑意纵横,名剑谱上第七的藏兵,被第九十七的随秋给压裂了。 又要换剑了。 张解凌撇头望了望身边一条劈出来的沟壑,微微有些后怕。 “还去的不去的?”先生笑望着年轻天师说道。 张解凌望着又起一气的先生,后退了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先生手中的随秋,暗暗沉气至丹田,并未说话。 “一代不如一代。”先生望着后退的张解凌,轻声念叨着:“张之洞之所以一剑仙人,是因为知道他只有五十步,但谁都没退过。” “宋缺之所以是天刀,是有城头喝酒的气魄。” “和尚” 先生顿了顿:“他的江湖,你们学不来。” 先生笑的很开心,笑得越来越大声,倏地举剑咆哮道:“剑做城!” 张解凌心中一紧,丹田一气沉于双腿,轻喝一声,身形猛然后飘至接尾,却见先生猛地向上挥出一剑,随秋脱手而出,向着一个方向飞剑而去:“看雪!” 天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头发已经披散下来的先生,张了张嘴,一字未吐,转了个身对着天空嗤地一笑:“输了。” 飞身上楼,转眼不见。 少年急忙到了先生身边,想要扶上先生,却见先生挥了挥手:“教了你两剑,走吧。” “可安阳还没到。” 先生抬头望着少年微微一笑:“不去了。” “去不成了。” 先生转过身走进了茶馆之内,已经没有人了,自顾自地到上了一杯茶。 “我不知道演给谁看了。”先生身体渐渐变得僵硬起来,对着某个方向艰难地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定住。 最后几句轻微的声音发出。 “这座江湖,不好玩了。” “屋子没上锁呢。” “一更别我几更回来着?” “走了。” 太和三年年末,过大寒而未立春。 有人记下野史一笔,一无名剑仙,死于江湖。 书上说天地之相去,八万四千里。 先生说年轻的时候楼上观山,年老的时候城头看雪,现在中原八万四千里处处冬裘,可惜没人有这份心境了。 第五颜挎着篮子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山雪同在的一片荒野,轻声说道:“就这儿吧。” 立刻后方便出来几个将士拿着锄头挖出了一座空坟,立上了早先便写好的碑,退到了一旁。 柔弱的书生缓步上前,从篮子里拿出了三碟小菜整整齐齐地摆在坟前,坐了下来,盯着墓碑良久未说话。 棠杰西站在身后望了望,从身后拿出了一坛酒摆在了墓前,坐在了第五颜身边,温声说道:“你自己不喝酒,就忘了给你师父带酒了?” “我想喝了。”第五颜转过脸,那张足以让天下女子羞愧的脸望着大将军,显得有些委屈柔弱。 棠杰西失了失神,笑道:“那就陪你师父和一杯,天越发冷了。就当暖暖身子,对身体有些好处。” “想不到先生当了一辈子老师,他最疼爱的两个弟子最后一个算计他死,一个看着他去死。”第五颜送到嘴边的酒顿了顿,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脖子一仰,吞下了一杯酒,递到了棠杰西面前,脸色微红:“再来!” 棠杰西没有理他,四周望了望,说道:“你挑了个好地方。” “那我死后也埋这。”第五颜抢过棠杰西手中的酒,边说边倒。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看雪掷随秋 “说什么傻话。”棠杰西望着对平常的第五来说已经是豪饮的第五颜,皱了皱眉,却并未阻止。 第五颜放下手中的碗,说道:“等不起了。” 棠杰西望着天上瞬息万里的流云,眯着眼道:“还是活着好。”转过头望着第五颜:“不然死了,喝不喝的上酒都不知道。” “回去吧。”第五站起身,干脆地转过身说道:“刘怀回京了。” “就等凉长阳落子何处了。” 一说起正事便格外严谨,棠杰西跟在身后沉声问道:“你认为他该走哪一步?” 第五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看他走哪步,是看我师兄想他走哪步罢了。朝堂之上的‘凉南张之洞,凉北棠杰西’的名号不是叫着玩的,襄阳虽然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宝地,可毕竟是南门之地,这样一座大城没了张之洞,新上任的不知道情况,老守关之将又不知去向,这块骨头变得好啃又不好啃起来,张之洞走前留下的重甲无当军乃是襄阳的精锐之师,天下重甲出襄阳,少了张之洞,这支重甲骑军的战力少说还有七成,凉长阳手里不是有支可比幽州步卒的铁头营么,以步卒对重骑就是一场豪赌,啃下了襄阳才能站直了说话,否则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以步卒对重骑?”棠杰西笑了笑:“且不说所当无前的无当军,襄阳重甲再不济,也不可能被任何一支轻装步卒给打败,这场赌局还未落注便已经知晓结果了。” “谁知道呢。”第五颜将头靠在马车的木窗边望着窗外:“我们在等着别人先手落子,好观其下步十六路而做应对,这就少了先机而多了后手,我师父说这世上的聪明人都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但笨的人不显眼却容易活下来。” “我们不和人家比才气,我们和别人比运气就好了。” 第五颜抬起头笑着说。 —— 冬日里的城是枯的。 一个地方最怕的是没了生气,无论哪些文人骚客形容的雪有多美,可它是冷的,永远不会像大漠的烈日和脚底的黄沙一般炽热。 赫连聂按着手中的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个漂亮的刀鞘被他卖了之后日子好过了些,瘦稿的马已经死了,他已经不打算再买了,蛮朝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爱惜自己的马,他认为这是一种累赘。 可他不想去破坏。 小道士那么聪明,会知道在哪能找到自己。 自己其实也能找到小道士。 只是不愿意罢了。 自己来大凉的目的只是为了喝酒和见人,酒喝了不少,但别太早见到人。殊不知从武当山下来的道士一路走走停停,比他不知自在快活多少。 大凉的江湖确实有些生气。 才走到襄阳就传来他来时的路上死了位剑仙,他想了想,并未回头,错过的东西有很多,未必事事回头,那这一生就在回头了。 赫连聂望着街道上稀疏平常的人群,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江湖十分意境还差八分,已经知道一个人喝酒了。 “知不知道一个人饮酒和两个人喝酒的区别?一个人饮酒会难免伤心,两个人喝酒会难免开心。” “你这句话和喝水饮酒很像。”赫连聂回头说到:“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这里已经没座位了。”小王爷指了指他的四周,然后拎起酒壶摇了摇:“也没有酒了。” “你不想和我喝酒?” “嗯,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喝酒。”赫连聂不再望着他,转过头接着望像了窗外。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和人喝酒的习惯。”那人坐下来,拿起了茶壶自己倒了一杯:“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喝酒,我只和朋友喝,可惜我没有朋友。” 赫连聂转过头望着他。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你不愿意和我喝酒,那我就从喝水开始交你这个朋友。” 赫连聂抬起手也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举了举仰头一口闷下,说道:“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那人手中一顿,说道:“我只给我的朋友看我的本来面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当别人看到我的眼睛的时候他会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如果我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会讨厌我,所以我遮挡起来,先和别人成为朋友,朋友可以相互包容,不是么?” 赫连聂给他到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挑了挑眉。 那人笑的很大声,抬手揭开了遮面的斗笠。 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只是他的眼睛泛着灰白的色泽。 赫连聂手指轻轻搭在了刀上说道:“其实看了你的眼睛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好在我认识你。” 落马城一别。 别来无恙啊。 张之洞。 “你不用这么戒备,你请我喝酒,就是认了我这个朋友。”他顿了顿说:“我已经不会用剑了。”张之洞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儒袍:“你看现在多像个读书人。” 赫连聂绷紧的肩膀气机缓缓松了下来,望着两眼无神的张之洞,徐徐说道:“被打怕了。” 张之洞展颜轻笑:“赫连家的小王爷,也会怕?” “就是我家那老头子也只有一条命啊,如何不怕。”赫连聂轻轻弹指敲着桌面:“你不想杀我了?” 张之洞轻声道:“我也不是大凉的将军了,从一开始就是心底难过,想看看,她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 赫连聂恍惚道:“我母亲一身气运尽数泄了襄阳,算是不欠你什么了,张之洞,如果我一开始知道是你,连水也不会同你喝,我们两个之间应该是那种嚼穿龈血不死不休的境地,可我心底认为这是错的,我感觉的出来,我母亲喜欢过你。” 张之洞沉默不语。 便两相无声。 良久,张之洞声音嘶哑地轻声道:“你不回去看看她?” “要去也是你去,我去能干什么?”赫连聂嘴角有些下撇,望着窗外道:“这座城池我看了,便记住了,等到哪一天我会把它全部抽个干净就好了。” 张之洞笑道:“随便你。不过武当山的大黄庭来的快些,只可惜你打不过牟沧浪,孙重楼一旦悟透大黄庭便是步步长生莲,三十年气运如海灌湖,比起这穷酸的襄阳不知好了多少。” 赫连聂身子微微一震,立刻毫无痕迹地用倒酒姿势掩盖掉了,喝完了一杯之后说:“你不用拐弯抹角提醒我,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既然两国之间必有一战,我会领兵打下襄阳,一个不会武功的读书人还当不了大蛮的铁蹄。这壶里余下的酒送你,只不过我盘缠不够,你结账就好了。” 言罢站起身走出几步,转身望着仍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双眼望着桌面的张之洞:“喝酒归喝酒,朋友归朋友,我不是江湖人。” 他说:“可你是可怜人。” 转身,大步走远。 “你书上说的最好是对的。”张之洞抬起头望着坐在他对面笑的温婉的人:“我是为了这大凉。” 青农笑道:“只可惜先生没有死在安阳城,不然可是大气魄,本来想凉皇加快整顿江湖收刀,又得缓上一阵子了。大黄庭这本不属尘世的经书太影响这座江湖,不过还好,孙重楼一死,武当山的道士就只是道士了,等到江湖上没了仙人,没了一气可破六百甲的神仙之人,法为立命之本,才是我所看到过的大国春秋。” 张之洞难得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笑的灿烂的袁流姬,心里有些莫名的悸动。 他觉得他害了这座江湖。 先生死前剑做城,看雪掷随秋。 一气尽泄剑中。 背着青梅的少年醉醺醺地在一棵树上靠着,他想去追先生扔走的那把剑,又想就这样一路折回落马城,可最后却走上了去安阳城的路。 他觉得应该去看看了。 你们说的那么好听。 我都还没去看过。 少年斜靠在树上嘴中喃喃自语,咂了咂嘴,眼睛微眯,卷缩在树枝上睡着了。 陡然惊醒的时候是发现自己身后没了硌人的感觉,一双手赶忙四周抓了抓,一双小手悄悄将青梅往他的手边送了送,少年抓到了刀心底一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田野中随处可见的草垛里,好在这一块搭了个棚子,没多少积雪。抬眼便望见一个闪亮的小脑袋好奇地大量着自己,不远处一个很老的和尚盘膝坐在地上念经,不过他的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肿起来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包,心里便有了分谱。 “小施主醒了,方丈。”小脑袋望着自己展颜一笑,对着生后喊道。 少年循声看去,见老和尚睁开眼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下睡的太死,多谢师父将我拖到此地了。” 老和尚念了声佛号,轻声道:“施主的刀可是砸的老衲不轻啊,你看这都差点差点出了人命,不行,你得赔钱!” 少年瞪大了眼睛,望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方丈!”小和尚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算了吧。” 少年心中稍安。 “别要太多了,看这施主有些寒酸的紧哩。” “” 老和尚闭起眼睛叹气道:“少禅呐,方丈只是想要多弄点香油钱,将来庙里就你一个人也好过的下去,青灯黄卷古佛牌,不是人间不自在,咱们修行之人也不能辟谷啊。这位小施主藏的深,光是他的那把刀就可以换不少糖葫芦了。” 老方丈一番苦口婆心并未有人在意,小和尚望着紧紧抱着青梅的少年皱眉道:“既然这般值钱,可别再弄丢了,上次方丈留给我的吃食不见了可心疼了好一阵子。” 方丈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了很长一段脚印,远远地喊道:“少禅呐,路还远着呢,快些跟上来。” 小和尚急忙向身后跑去,想了想,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少年挥了挥手,再次转身跑远。 抱着刀的少年坐在地上良久,轻轻笑了笑,站起身,顺着两串脚印走了出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接了这分风情 “方丈,这么走真的能到安阳城么。” “能。” “安阳城是什么样子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师父在安阳城么?” 老方丈抬头看了看天气,应道:“在。” “方丈方丈,那个小施主一直跟着我们是为什么啊?” 老方丈停下脚步,摸了摸小和尚的头,笑道:“顺路吧。” 少年其实发现老和尚和小和尚和自己同路的时候便有些高兴,索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先生两剑打出自己估摸着能学到个一招半,照应两个和尚还是没问题的。 安阳城头的那具尸体挂了一个寒冬。 江湖人啊,群情激愤者有之,望叹江湖者有之,悲天悯人者有之,可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在者荡荡巍巍安阳城头说声,这份风情,我接了。 曹郁断了一臂之后,成了安阳城里的一个无事侯爷。每天喜欢坐在安阳城外的墙角下一个人喝酒,眯着眼睛看着城门口人来人往,抬起头看着城头的尸体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的时候身子已经麻了,一只手挣扎来挣扎去勉强爬了起来,找来了一个小兵,指着城里说要打壶酒,帮着去下吧,继而又做回了原地。 士兵刚想去,便被人搭住了肩膀拍了拍:“不必了。” 千牛卫的将军变成了解羽还,无论功过,这位年轻的将军总归没坏了李忌的大计,一个有着雄心气魄的皇帝既然想要用一个人,从来都不会顾忌这个人以前是怎么想的,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因为他已经透彻的了解过你了。 “每到这个时辰你一准喝完。”解羽还一只手拎着两坛酒,举了举,说道:“十年的黄酒,暖人,不伤身。” 曹郁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靠在墙边,说道:“你真当我是个废人了?这酒有什么劲头。” 解羽还一屁股坐在了曹郁的身边,拿起一坛酒喝了一口:“不是让你喝醉的,喝醉了还怎么等人。不喜欢?我一个人也能喝的完。” 曹郁伸出独臂拎起了酒坛放在膝盖上,撇过头靠在墙上任由着最后的一丝余晖洒在眼角,轻轻说道:“我倒是真想见见何人这么风流。” “你不做将军便懂了这股子江湖侠义豪情?”解羽还侧过头问道。 曹郁咧嘴一笑:“我原本是打算做个游侠刀客的。” 解羽还盘膝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酒,喝完猛地将酒坛往远处狠狠一砸,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默默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不到了。” 龙虎山的天师能拦住那个剑仙就证明那座天下不知第一还是第二的道教庭祖已经往庙堂靠了,三十六庭府这么多年真的只出了一个剑仙?谁信呐!你以为天下的武夫都不惜命? 曹郁盯着年轻将军的背影一点一点被斜晖拉的老长,举起酒猛灌了一口,目光落在城门前老远的地方,一老一少两个和尚风尘朴朴朝着这里走来,后面不远处一个背着长刀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跟着,虽然隔的还有很远很远,可他的眼睛可是出了名的犀利。 曹郁将酒坛放在膝上,撇过头仰起来望着城楼之顶的那具随风摇曳已经沦为干尸的人,盯了良久,哈哈一笑。 “谁说等不到了。” 曹郁努力站起了身,悄声说到。 他一步一步朝着城门走去,宽大的官服袖摆极其的大,跟随着身体的晃动有节奏的摆动,在最后的一点影子也隐入城门下的阴暗的时候,武侯站住了身,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喂。 虞歌南。 有人来看你了。 小和尚路上沉默的紧。 老方丈望着闷闷不乐闷头走路的小和尚温声问道:“少禅呐,怎么不开心?” “方丈,他们都说师父被挂在了安阳的城头上,死了。”小和尚眼角挂着泪痕抬起头带着丝丝哭腔说道。 “新老交替,生死轮回,谁都免不得。”老方丈摸着小和尚的头说道:“人活着,不过是为了不错过任何的美好,有所期待,有所拥有,有所守护,有所坚持罢了。” 老方丈抬起头望着已经见得到轮廓的城池说道:“等到这些你都经历过之后,便是一个圆满,佛说的来生,是给那些有一些未曾经历过的人,那么上一世所追求的,便是这一世所拥有的,上一世所拥有的又变成了这一世所追求的。” “我们活了很久以后,也会死啊。”老方丈轻声说道。 “可我就是舍不得啊。” 少禅哭的越来越大声:“既然我们那么努力的去活着,去珍惜身边的人,那干嘛要死啊,方丈如果有一天死了,我也会舍不得的,因为你是少禅努力珍惜的人啊。” 老方丈愣了愣,突然着摸着小和尚的光头笑道:“你比武当山上的孙重楼,更像人间的佛陀。”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别人努力去珍惜的人了,所以你的离开会让人伤心,而你不管是不是佛,都会舍不得吧。 老和尚一气起金刚。 对着脸上还有些许泪痕的小和尚说道:“既然舍不得,方丈去去就来。” 身后的少年顿住了脚步。 这是他第三次看人一气入三境。 只不过这次,那佝偻的身行步步生金莲。 “佛前枯坐不过一梦华胥,青翁垂眉欲度云月人心。” 老和尚踏步高歌而上,转眼变至城门上空,一掌将青石垒砌的城墙拍出了个巨大掌印,咧嘴一笑。 “不如老衲城头怒目。” “自在金刚。” 原来是一样的师父,一样的徒弟。 城门深处往里,老道士望着嘈乱的安阳城最终还是转身离去,身边的老人一同跟在身后大笑道:“王延真,老和尚比你气魄啊。” 王延真闷声不响,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老人喋喋不休:“武当山的道士果然惜命求长生,不问世事只不过是怕耽搁了乘鹤,瞧瞧人家和尚愣是厉害,徒弟师傅两闹安阳城,人家不也是求仙?立见高下之道罢了。” 王延真终于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望着愣住的老人,沉默良久,回过身扔下一句话后径直往前走远了。 留下愣怔的老人独自站在已经四散干净的长街上形影相吊良久。 王延真对他身后的老人说,我不执着于很长寿而畏惧死亡。 其他人也一样。 老人突然笑了笑。 其实江湖人都这样。 真的很在乎长生? 谁会在意自己会活多久。 其实只是怕毫无意义的死罢了。 青云宫的山尖尖儿上插了一把剑。 随秋。 谢之流站在山脚下望山良久。 天下的读书人有傲气,青云宫门下弟子三千有六,唯百人出仕,这不是学问如何。就如那些个有些名气的门第学府也是如此,这是被藤江离的那句“我不就青山,应青山就我”带坏了风气,明明心中想着是展脚幞头带头,嘴上却有一百个不称心如意。 不如江湖来的痛快。 谢之流上山。 风至径边叶,叶抚青衣摆。 不知他是否抬头瞥眼,望见一棵杵在小路不知多少年岁的梅树偷开出的花骨朵儿。 老宫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谢之流的前面,谢之流挑了挑眉,索性脚步慢了下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前面走着,一个不疾不徐地后面跟着,踩着枯草撩起枝丫的时候宫主终于回头望了谢之流一眼,说道:“青云宫只借出了一剑而已,先生还多了。” 谢之流没有说话。 先生一气尽泄剑中,和那女子真像。 老宫主瘪着嘴挽起了宽大的袖袍,将梅树上的花苞给掰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似乎有点不舍,又捡了起来揣在了怀里,转身向山下走去,与谢之流擦身而过。 “江湖人的东西,书生怎么受的起。” 老宫主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缓缓下山,提高了声儿说道:“不要了。” 谢之流望着老头背影良久,转身走上了山顶,一气提起,伸手拔出了随秋,撇过头仔细想了些什么,眼前浮现了那个拿着青梅一脸失望的少年,朝着一个方向随手一掷,转身下山。 再送你一把剑好了。 先生应该也愿意这样吧。 他想着。 梅花又败了。 本来文人士林平日里春花秋月赏完,冬季里再结好友闲聊之间共上青云宫看看梅林千朵齐开,吟哦几首清平小调再好不过。自从青云宫的梅花不开了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闲赋之人开始绕过青云宫的山头,一路穿过巴陵,不惜绕山越水到江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里赏梅。 说是不起眼,可光是立在庄子中心的那一棵巨大的梅树就足够人老远望见了,有人见开的绚烂却也落的飞快,说了句最是人间留不住,顿时不少吃饱了闲的没事的士子深以为然。 说话的人转身望着树下皱了皱眉头,那软绵躺着的大汉不知道喝到第几坛酒了,醉醺醺地靠在树下似睡非睡,喃喃自语的样子着实令人讨厌,想上前撵人又踌躇了一下,那插在地上的巨剑委实大的吓人,万一给一剑拍死了自己孤身一人可没人舍不得自己。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赶潮人 梅花庄。 后面是葬剑山。 拓跋思南突然坐起身子喝了口酒,笑眯眯地望着不远处同时也在观望着他的人,说道:“你不用那么防备着我,路过而已。” 白衣的中年剑士站在树荫之外朗朗一笑:“可不敢小瞧,铁家潭的那位都拦不住你,我葬剑山更要防着点好。” 树下的人不以为然的笑:“他可没诚心和我打。” 剑士翘起嘴角摇了摇头:“那么大阵仗还不叫打架?铁家潭的剑龙可不是你的剑势,实打实的千剑压龙,你能靠着一把巨阙走出来就是你的本事,不必自谦。” “九剑一百二十六抄手红锦鲤,他未出一手。”拓跋思南抿了抿唇,说道:“他不出世,你们没机会和他交过手,能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不知关山千万重。莫说我还未入仙人境,他就是个不会败的剑客。” 男子愣了愣,沉默良久:“可入第几?” “第一。” 剑士笑了笑,说道:“今日不行,改日定去讨教,看看是否真的有你说的那般玄乎,我观气而望,不过太玄。” 拓跋思南转过头:“你葬剑山似乎是战意高涨啊,怎么,悟出了什么厉害的招想和我过两招?” 白衣剑士洒然一笑,双手负于身后身子向前微摆,侧身而站仰起头俯望着懒洋洋躺在树下的拓跋思南,一身剑气起伏而绕,坦然说道:“不吝赐教。” 拓跋思南面前插入深土的巨阙陡然向上一弹飞至高空,拓跋思南随即一气顿起双脚一踏飞至高空一把抓住了弹至高空的巨阙,猛地挥出了一剑。 白衣剑士闭唇不语,望着拓跋思南的那一剑劈向了上空,一动不动。 一柄飞剑恰而行至。 拓跋思南大喝一声,剑势猛然压下,却被那柄飞剑灵巧的一个转身避了开来,剑气猛然爆开,却不似先生的两剑剑气,一个猛子飞出去了老远。拓跋思南一个翻滚握着巨阙落在地上望着飞远的随秋哈哈大笑:“老子就知道,谢之流,你不敢入太玄!” 震下一片飞梅。 白衣剑士隔着无数片的梅花淡淡地望着怡然自乐的拓跋思南,抬手伸出剑指轻轻夹起了一片飞梅,一气御起,便有无数散落的梅花靠拢,变成了一柄只有剑身的粉色长剑,剑气森然。 拓跋思南停下笑声,望着白衣剑士轻声说道:“摘花飞叶,你和铁家潭的一样也是太玄了。” 白衣剑士剑指下的粉色花剑陡然一散,一气尽数泄掉,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样子罢了。” “总会入的。”拓跋思南挑了挑眉,说了一句。 剑士咳了两声,干脆坐在了地上,笑道:“我不相信拓跋思南会贪图一个不知名的老剑仙死前的气运,你恰好能在我这里截住那一剑,不过是想试试青云宫的谢之流有没有入太玄的胆气。”剑士自嘲笑了笑,有些失落:“你怎么会来找我。” “当真是路过。” 拓跋思南微微缄默。 “师傅不是留给你”他走了过去,手轻轻搭在了剑士的肩上说到:“一座葬剑山了么。” “那是你不要的啊。”剑士抬起头笑着,眼神黯然,脸色有些苍白:“我所得到的,从来都是你不要的啊,我的好师兄。。” 拓跋思南架在肩上的巨阙被他轰然放下,一只大手抚在了剑士的头顶,呆呆地站立了良久,几朵梅瓣悄悄然试探地落在了他的头发和肩上。 “对不起啊。” 微微穿堂而来的寒风又偷偷捡起了几片梅瓣。 “小师弟。” 粗犷的汉子摸着剑士的头顶,轻轻说到。 来禅寺的青石阶已经很久未经人清扫过了。 一阵风吹来便有枯黄的竹叶打着旋儿施施然而落,枯黄满长阶。 往先啊,总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和尚举着扫把一台阶一台阶的将叶子扫向两边,一个小和尚撑着下巴坐在石台阶顶看着大和尚垂目挥帚,指手画脚的开心;后来,便是老和尚步幅略略蹒跚地穿着袈裟,费力举着扫走,总是有遗漏下一两片叶子,小和尚跟在身后捡来减去,老方丈就会放下扫走等着小和尚走到身边摸着他的头说:“少禅呐,这尘世有许多的生命,或离开或留下,或驻足或远走,总会剩下些什么,就像这竹叶,如果这里没有石台,它就会化作泥土,这是执念,捡不干净的。” “可是师父说,尽人事才能知天命,竹叶在尽竹叶的事,方丈在尽方丈的事,少禅也要尽少禅能做的事啊。” 老和尚拍了一下小和尚的脑袋。 “怎么还会顶嘴了。” 再往后,石台阶上站着一个说自己往后都不会来的长的很漂亮的儒生,望着紧闭的庙门,回过头一步一步下山去了。 老方丈在千里之外的太安城一掌打裂了那里的城墙的时候,牟沧浪就进京了。这位年亲的掌教苦笑着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尘土飞扬的太安长出了一口气,老和尚上武当上不过是为了和他说一声,他也要走了。 和尚家的,怎么那么喜欢打架。 李忌一脸阴沉地坐在大殿之上听着探报,手中摩挲着的棋子忽然一顿,对着身后的问道:“鹿馋儿,来禅寺是不是还有个小和尚?” 身后的人毕敬说道:“回君上,是还有个,虞歌南的徒弟。” 李忌脸上顿时起了笑意:“徒弟?这老和尚,是来以命求一命的。” “叫什么?” “少禅。” “那就姓李好了。”李忌调整了下坐姿,舒服地窝在了椅子里:“李少禅。” “城外那老和尚”鹿馋儿轻声问道。 “生死不论。”李忌闭着眼,轻微的鼾声即刻渐起。 自上一次空舟和尚大闹太安城之后,无数江湖高手被招揽至京,一些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府邸之中或多或少有几位宗师之流乃至之上的武林中人,皇城之内更不必说,据说钦天监开放了凉皇南征北战收缴的不少稀世功法秘籍于一座高楼,李忌亲自提笔挥毫写下“观江楼”三字放于钦天监的阁楼正门之上,意为‘观天下江湖,不过一楼之事’,口气虽不怎么好听,但也意味着空舟和尚之后,朝廷已经伸手江湖,这些秘籍足让人趋之若鹜。观江楼一路关隘重重,守门的,据说是袁流姬所写的江湖谱上第七第九的两位高手,外加龙虎山三十六庭府天师和一些天师府原本的高手,这些明着面儿上的实力若放至武林,已然是一股不俗的江湖势力。 骑马的背剑的拿刀的耍拳的踢腿的举枪的,其实都是卖命的。 这才是李忌眼中的江湖。 客栈里的中年酒客和老头已经醉的不成个样子了。 青髯老客微眯着眼点着桌面,二楼静些,似是怕吵到了吃饭的客人,轻声问到:“你说我与空舟和尚差几分,空舟和尚和这金刚的僧人差几分?” 对坐儿的似乎已经喝醉了,耷拉着脑闷声不响。 青髯老人笑呵呵地举起了最后一杯酒,不舍喝,轻轻唇点了一下,自顾自说道:“空舟和尚一身气劲可过仙门而不入,比起仙人之境也应是过而不及了吧?我自问敌不过宋老头藏了三十年的刀,但他不还是败得一塌糊涂?老一辈的人不服气啊,非要出来蹦跶,可江山代有人才出,我这样的,做个天下第九都是抬举。你我未曾交过手,但我知道你,老夫今年七十有六了,没见过什么剑意勾天龙一气满太安的大世面,你比我还有些活头,见到是迟早的,今日的排场够老夫走一遭了,不枉了名声,如果后辈些运气好些个,嘿,我这位子让出来也算是时事使然。武夫就这点不好啊,一生抱负都在命上。 本来想着借着观江楼入个神仙,看样子赶不上了。” 老人一口酒闷下肚。 负着手一步步下楼。 老人在一个叫蓉城的地方听过一个说书的先生讲过一句话。 年年潮水赴潮汐。 岁岁年年赶潮人。 老人笑的开心,回头望了一眼仍昏沉在椅子上的人,摇了摇头。 有了空舟和尚才知道,和尚真的杀人。 宋缺捡回了一条命,可拓跋思南不会再来太安了。 有些人被吓破了胆。 可怕死还说什么江湖。 中年酒客睁开了眼,并无一点醉意。 起身走至窗前望着一步步走向城门的老人,重重拍了下窗梃,轻轻念叨着什么。 囫囵整齐的只有一句。 “我还想留在这江湖。” 没有人觉得他不对。 只是酒客认为自己错了而已。 这世间的气魄不是靠人嘴上说,也不是靠人耳朵听的,而是站在这里,望着能够一气淹沧海的僧人明明垂眉慈目,却能够做出侠客的荣辱。 带刀的少年记得自己一开始是要干什么来着? 是去见一个像,嗯,像梨花一样的女子。 可他只有两剑啊,不知道见到会不会嫌弃。 师父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可始终没有教他怎么用刀,师父从不轻易出刀,因为他知道怎么用刀。不过还好,遇到先生时先生教他,遇到和尚时和尚也教他。 学够了再去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你在深山白云间 城楼之上解羽还的箭射空了四次。 老方丈一气轰塌了城墙后脚尖轻点一跃便上了城楼。 每一次箭矢近身的时候都会被老和尚拂袖轻轻扫落,一双手宛若有蛇缠身向前一探,总有两三个将士应招而倒,气机愈发强烈,一身大梵天比起至刚的虞歌南多了几分化雨的绵柔,虽没有金刚入金刚的大气机,可一声罡气也以入臻化境,已然是实打实的当世无人企及的大金刚境。 王延真身边的老头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城墙之上对着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这是赖皮!” 说的急了些,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的脸色彤红,硬是梗着脖子说完:“你们佛道两家底蕴深厚,娘的,师祖遗泽就是好,佛家金刚道家翠虚,介不入太玄可入仙人,虞歌南玩这一手的时候我就想骂了,这是赖皮!” 王延真斜眼望了他一眼,抬手一张拍向了老头的脑门,不知用了几分力道直接将老头给拍晕了过去,胡子抖动,拊膺切齿道:“老道让你不识抬举,一身筋脉皆废还敢胡咧咧,要不是老和尚谁乐意理你姓宋的。” 从客栈出来的老人一段路走的特别长。 这世间的高手有许多,一剑仙人跪的,观山看雪的,一掌掴出海底一剑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名气,都有些把式。世上武人都说仙人难做,仙人有什么难做?境界到了自然而然,其实是江湖难做啊。老人从春秋几国霸业中走到现在,其实也就是个拳师,名不见经传了大半辈子,算是个大器老成,袁流姬武评上只是点缀了一句‘簪花或将伴王榻,酒醒才知过春秋。’便有人笑这老头原来是稀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结果被袁流姬瞧见了原来有股子蛮劲儿,安个天下第九的名头,给天下江湖好汉添点茶谈酒舆乐呵,簪花或将伴王榻,这老头生的妖媚不成,得了个女子武评也算是天下第一人。第十的是谁来着?葬剑山的梅花剑客齐九道都不争这个名头,认了就认了。 老头乐个轻松,因为谁都不愿争这天下第九的名头。 老头一步步走上城头,望着一身金刚气劲绕身的老和尚贼没气势地轻声说了一句:“蜀中黎抚庭讨教。” 话音未落便伸手一接,抓住了一个被打晕扔过来的将士,哪知老人手上气劲也是刚猛无比,两方较量之下将士被夹轰的粉碎,老头的手上只剩下了破碎的甲衣和挂在上面的碎肉。 老方丈面无表情,只是抬手念了声佛号。 “你不杀人,便要我杀?”黎抚庭扔下了手中的尸体,突然咧嘴一笑:“袁流姬一句武评不是说我武功如何,你可知说的是什么?” 老人眼神浑浊,宛如蛟龙向上一跃,大手一抓便有两位将士触不及防的被抓在手中,一道刚劲弹至体内向着老和尚猛地掷了过去。 “说的是” “我心狠手辣啊。” 老方丈抬眼一睁,大步冲其而去,一双手负与身后张嘴大喝一声,一声内力喷薄而发震碎了两个将士,踏空而上长眉白须皆为倒竖,身后探出一拳狠狠地砸像了黎抚庭,临近之时却一起再起又从身后打出一掌,手法却是来禅寺的唯一一张拳谱中的‘来时敲山’一式,一掌一拳,撼山敲山。 拳法无柔,掌法无刚。早先年说的佛教始祖一手如来神掌大力金刚之类的纯属众口铄金,拳出则刚无退路,讲究以力震人,而掌法为撼,讲究巧劲,如武当山上的撼云掌,借气撼退云雾便入宗师之流了。老方丈这一手撼山兴许不入宗师,可一身罡气煞气无比,果真像一位怒目佛陀。 一气刚泄欲落的黎抚庭咧嘴一笑,脚尖虚点,瞬起而上,抬头出手两气炸开,一拳一掌硬迎出去,猛地和老方丈对了一手,生敌大江浪潮。 二人气劲对撞四散轰发,城墙之上离得稍进些畏缩四周的将士顿时如同被人狠狠打下了城头一般,身后的石路上皆有被内力激射刮出的竖直沟壑,脚下的那一片城墙已经被轰榻成了尘土,陷下去了一个巨大的坑洼,看的不远处的解羽还一身冷汗,若是站在正下放岂不是尸骨无存,化作了几处飞扬的骨灰?急忙挥手传令命城墙之上的将士撤下城头,自己也忙不迭跑下了城墙之上离得远远的,心里才稍安些。 黎抚庭对掌之手轻轻一收卸去了大半力道,手若缠丝游蛇攀附在了老方丈的手臂之上,游掌变爪速度极快地咬向了老方丈的咽喉,老方丈撤手瞬间弹腿,打退了黎抚庭的游爪,后撤半步趁机再起一气翻身起脚顺势劈下,架势欲一脚将李抚庭从半空之中踏下,李抚庭嗤笑一声,伸出双臂挡在头顶接住这一脚,单臂反掌一爪握住了方丈的脚裸,抬手便是一拳打了下去,老头这一招控鹤擒龙实属杂家,虽为拳师,但一身招数多而繁杂,虽然应对之法多,但精不精通就另当别论了,老方丈倒着和老头对了一拳,趁机借力抽脚,李抚庭掌心一滑便觉手中无物,急忙抬手挡脸,果然挡住了一记鞭腿,被老方丈一脚踢了下去,轰在了城头之上。 “控鹤擒龙。”老方丈僧衣在空中咧咧做响,睥睨着下方坑洼中的人长眉随风,淡淡说道:“还不到家。” 黎抚庭咳嗽了一声,从四周已经龟裂的青砖中爬了出来,咧了咧嘴,轻笑道:“够用就行。” 老方丈冷哼一声,欺身而下,黎抚庭抬脚跺地一气震出,激起大片碎石,向上踢去砸向老和尚,自己倒退半步下蹲,猛然跃起超过了下降的老方丈,手指交叉合成一拳向下砸去,口中大喝一声:“镇。” 一气爆泄而出。 和尚的身形微微凝滞,不敢托大,一个转身不理向上砸来的石头,回手一气崩拳,哪知黎抚庭这招气力极大,将他急速地向下压去,撞碎了向上击来的碎石,两人一同砸向了地面激起了一大片的尘土,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站定身形对撞而去,你来我往过了不下百手,见招拆招。黎抚庭的拳招虽然不大好看且杂乱毫无章法可言,但却贵在实用,虽然每一次都堪堪躲过一招,但回手也越发的凌厉,比起老方丈的气沉盘温迥异不同,招数神鬼莫测,二人打到现在尽数撤了罡气,只拼着技艺。 老方丈这便吃亏了。 黎抚庭一身技艺飘忽不定,在旁人眼中就是套毫无章法的乱拳紊脚功夫,前一刻是拳师袁白印的摊手回眉,起手抬至眉高,便是那句手不过脸击无用,老方丈本以为他要一掌拍下,不想却拳脚一变合手推出了一招老猿挂印,双手冲着老和尚下巴打去,老方丈心中一惊,急忙撇头堪堪躲过,双脚急撤,黎抚庭眉头不松紧跟而上,触手惊弹,连绵不绝。 “不如你也用用绝学,老朽想见见大梵天到底是个什么厉害的武功。” 李抚庭不再独靠拳脚,出手间身躯一震一身气劲悍然,双脚屈膝一跃,仙人抚顶,掌断长生。 老方丈沉默不语,抬手接掌,闷声一退再退。 数次抬手欲起势回手,却又数次收手,接掌之手拢在宽大僧袍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太安城里的中年酒客闭着眼坐在桌边良久,突然睁眼对着一个方向说道:“行钧和尚要死了。” “我知道。” 王延真坐在他的面前,一脚踢开了宋缺,重复轻声道:“我知道。” “嗯。” 酒客应了一声,缄默了一会儿,望着王延真说道:“你看,这就是江湖,总有一个人要先死,本来是我的,现在是他了。” “我知道。” 酒客猛地站起身,冷声道:“你不知道,你们这些天天在山上悟着仙道长生的人知道个屁!” 宋缺站在了窗口向外望着,听到这句话回过头幸灾乐祸哈哈笑着:“这是第二个人对他说这种话了,我是第一个。” 王延真抿唇不语。 酒客想了一会,又做回了桌子上,望着他。 “其实那个天下第九也要死了。” 他开口道:“你在深山白云间,不知人间情苦,他和我说过,现在我说给你听,将来我死了,也不至于没人知道他。” “至少留个念想。” 他低头轻轻说着。 “老头无子。” 不是没有,袁流姬的武评确实不是说他武功如何的,后半句也许真是说黎扶庭浑噩过了春秋,前半句说的却是他的女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三招 不是没有,袁流姬的武评确实不是说他武功如何的,后半句也许真是说黎扶庭浑噩过了春秋,前半句说的却是他的女儿。 黎定青一岁时。 黎抚庭打了一辈子的拳,种了大半辈子的地,平庸了四十年,不懂人情事故,更无风花雪月,捡的这么个女孩,就想着啊,这辈子也没什么能挂念的,人没了挂念还活个什么劲,养个女儿且凑活着依着,一生活下来好歹当了回爹,也算活了个排场。 黎定青十六岁时。 黎定青被洐王府的人接进去的时候黎扶庭身上只有六文钱,他在路边将所有的钱买了个云石的仿玉的簪子蹲在王府门口的时候被护卫轰开了,仍是揣着簪子乐呵呵地回了家。 被人问及总是笑眯眯地答道:“姑娘寻了一处好人家嫁啦。” 提起为何不来接自己的时候总是挥手:“快了快了,我都不急,你急个娘球。”继而双手负在身后乐呵地进了屋子,坐在椅子上婆娑着簪子,有些叹气道:“可惜了这嫁妆送不进去。” 黎扶庭记得黎定青每次看见别人孩子的娘的时候就哭,一个大老爷们被孩子弄的束手无策,只有轻轻从怀里掏出一串油纸包着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拔下来一颗放在她的唇边抹上点蜜味儿,然后放在她手里,就不哭了。 “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这种俗气的玩意。”黎抚庭呆呆地盯着地面喃喃。 可惜是个女儿。 总归要走的。 黎抚庭眼神恍惚了一下,急忙抬手摸了下眼角。 舍不得啊。 “爹,我想吃糖葫芦。” 小女孩望着长街上拿着糖葫芦东奔西跑笑的开心的孩子仰起脸说道。 “爹身上没钱,以后再在买给你好不好。”黎抚庭抱起小女孩说道。 “嗯,那等爹有钱了再买。”小女孩撇过脸不看那些快乐的孩子,手指含在嘴里,懂事点了点头。 黎抚庭抱着女儿走的很远。 小女孩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突然惊醒抬起头,一脸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说道:“爹你别哭,青儿现在不想吃糖葫芦了,以后才想吃,等你以后有钱了,给我买很多的糖葫芦,很多很多,爹别哭了。” “嗯。”黎抚庭摸着女儿的头轻轻应道。 “爹你怎么天天打拳啊,都不陪我玩。”小女孩百无聊赖的坐在草垛上,望着黎抚庭不高兴道。 黎抚庭笑道:“青儿不是想吃糖葫芦么,爹变得厉害些就可以去保护那些贵人,赚了钱就可以给青儿买很多了啊。” “那青儿不想吃糖葫芦了,爹陪我玩。”小女孩撅起嘴说道。 黎抚庭手上不停,依旧是一拳沉腰一抬腿的三招把式,轻轻说道:“爹还要保护青儿啊,青儿如果受了欺负,爹就去给青儿出气,要打得过才行。” 小女孩弯起好看的眼睛开心的笑,从草垛上蹦下来跟着他也一板一眼地练了起来。 “青儿你干什么。”黎抚庭愣了愣。 “” “笨,保护爹啊。” 她答道。 黎抚庭三招练了十年。 当黎定青望着黎抚庭说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这辈子非他不嫁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是及笄之年了。 黎抚庭望着女儿的脸傻傻地笑:“好,能喜欢上一个人,是你自己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爹高兴。” “可可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啊。” 黎抚庭笑着说:“那就去和他说,农家的孩子,拿得起矜持,也放得下矜持,喜欢的意思就是不要错过,错过的那叫遗憾,哪家的娃,爹去说说,爹可不想你回头着赖着爹哭鼻子。” 黎定青死死咬住了唇,只是呆呆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怎么?害羞了?”黎抚庭调笑道,“喜欢就说,人间情爱,不也就一句话的事。” “可他是大凉的洐王啊爹!”黎定青猛地冲进屋子,闷着声带着些许哭腔,“爹说过这世间的人各有命,青儿的命里没有这些的啊!” 黎抚庭愣了愣,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轻轻蹲在了门槛上,一言不发。 嗯,人各有命。 黎定青很久很久没在和爹说过话。 直到有一天他拿着家里所有的钱两出去后一脸喜气地回来说:“青儿,你可以进王府了!”他手里摇晃着一张纸契说道:“爹买通了王府的管事,他说还缺个丫鬟,爹也舍不得,可你” 黎定青冲进他的怀里打断了他的话,脸埋在胸口闷着声音说:“丫鬟就丫鬟,能见到他比什么都好,青儿本来就是吃苦的命,青儿不怕啊,爹,青儿可高兴了,谢谢爹。” 黎抚庭长了张嘴,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喜悦而感到开心,他嘴角有些苦涩。 她说,她本就是吃苦的命啊。 黎抚庭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沙哑道:“爹送你过去吧。” “黎抚庭自那之后两年再没见过他那女儿。”酒客哽着声轻声述说,站在窗口的老人向着窗外眼神迷离,对坐的老道闭着眼沉默不语。 “并非是不想见,只是他在躲,人世间的父母,又有几人能舍得子嗣受苦,他认为自己是个没用的爹,见不如不见,心底好歹留个她过的好的念想,他怕他看见了女儿的模样会难过会舍不得,他情愿自己的女儿是个愿意追逐情爱的天真少女,也不要她过早的明白世间情难。” 黎定青回来过无数次。 可每次都是一间不大的茅屋立在山脚挂着铜锁。 她想爹了。 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 她要走了。 如果爹愿意,就带他去安阳,听说那里有高高的城墙,有热闹的街,有金色的飞檐有彩色的瓦片,有一切曾经想过却又不敢在想的的生活。 黎定青走进门前,发现木门上的锁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心中一紧,急忙推开门,便看见低着头择菜的黎抚庭,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轻轻哽着喊了声:“爹。” 黎抚庭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见弄的有些束手无策,急忙站起身双手在背后擦了擦,有些结巴地说道:“青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没想到一向回家有着规律的女儿突然回来,发怔地站在原地。 黎定青不管不顾,冲进了黎抚庭的怀里,一把抱住他哭着说:“爹,和我走吧,我已经是王爷的贴身丫鬟了,咱们去安阳,听说那里,和我走吧爹。” 黎抚庭的手抬了抬,轻轻放在了女儿的背上,脸上挂着笑轻轻说道:“爹不去了,爹一个乡下村夫,去了那里,会不习惯的。爹知道你能做到你想要的事就很开心了。我之前没有爱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怕我做的不好,让你觉得,这世间的,无论情或爱都不过如此。”黎抚庭摸着女儿的头轻轻说道:“爹这一生见过很多人,遇到过的事莫不是在说这片江湖是个什么模样,都说江湖两面,爹看不到另一面的样子,所以爹这一生别无所求。爹觉得,既然你这一生有所追求的东西,爹就不该拦着,这世间的怨憎会爱别离,能够遇到好的便是运气。一个人如果只是在口口声声的说为你好而从不考虑你的感受,那这个人只是个没有勇气与你一起面对未知的懦夫。 这句话爹要你记着。爹不想做这样的人,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姑娘,你就回来,无论怎样爹陪你一起过活着,咱等更好的。爹没什么本事,连让你喜欢一个人都这么难,这些年还躲着你,爹觉得没脸面啊,是爹不对。但爹的骨气还在,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过的如何,但女孩家的就不应该受委屈不是?以后时常来看看爹,受了气就是说,他们的门槛子高不让进爹就打进去和他们理论。你是个懂事的,打小就是,可就是太懂事才更容易受委屈,做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都忍着,不喜欢靠别人,以为啊” 黎抚庭说的有些哽咽,嘴角下拉着接着说道:“以为靠着你自己牺牲点什么就能够实现某些期待,你可以去做损己利人甚至损己不利人的事儿,爹知道你没什么恶意,这是穷人家的贱骨气罢了。” “可爹不喜欢这样的青儿啊!” “我的女儿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你应该像那些人家的女孩一样,喜欢和大人撒娇,有些娇生惯养但很懂事,可以拥有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吃一些想吃的东西,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然后一直白头到老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吃着苦头一步一步走向山,只为了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啊。” 黎抚庭眼眶里有些湿润,松开了女儿的肩,不敢看泪流满面的黎定青,呆呆望着地面。 “爹很久没看你哭了。” 黎抚庭转过身,沉默良久。 黎定青望着老人的背影,站了很久,从怀里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放在桌上,脸上挂着泪痕笑着说了句话。 “爹,我该走了,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对不起爹我可能不回这里了。” “不回这里了?” “不回了。” 黎抚庭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道:“知道了。” “去吧。”老人轻声说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栽棵梧桐树 黎抚庭浑身是血的将女儿运到山顶最好看的地方的时候天刚刚乍亮。 黎抚庭不知道坐在那和女儿说了多少话。 他努力的搓揉着手将上面已经干结的血痂揉落,轻轻摸着女儿的棺木轻声说:“青儿你别怪爹杀人,是他们对不起你啊,爹知道你受欺负了,爹就来了爹来晚了啊,爹来晚了啊!” 老人眼眶里的泪落在棺木上,身子瘫软了下来,摇着头哭着轻轻说道:“你说说你啊,这辈子都没人珍惜你,小的时候是我捡回来的,又是我把你送走的,进了王府做了贴身丫鬟又被当成了赏赐送给了个畜生,爹替你不服啊,我黎抚庭不服啊!” 黎抚庭突然跪在地上挺起身大声说着,声音惊起了一大片林中早起的飞鸟,望着自己的手神态有些癫狂:“爹替你杀了那狗官全家三十几口,全家老小一个不留,他们既然敢将你扔在乱葬岗,我就敢把他们全部剁碎了喂狗!” “以后就不走了”黎抚庭顿了顿,说道:“爹就在山下,每天都来看你。” “爹以前躲着你,你可不许躲着爹啊。” 黎抚庭在山下住了二十年,日日上山,风雨无阻。 第二十年头儿的时候黎抚庭走到屋子后面,盯着一棵梧桐,出了神。 早些年,女孩还小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过客的书生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回过头对着他笑着说:“好俊俏的女孩儿。” 他拿着两棵月桂被这突然的搭讪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憨憨的点头,心里又有些担心,莫不是来寻她的? 书生盯着黎抚庭手中的月桂,目光有些涣散,突然叹道:“月桂啊” 黎抚庭点了点头,轻声道:“哎,有女儿的家家都种着,我不想着种着埋坛好酒么。” 书生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出神:“双桂当庭,流芳百里,是挺好,是挺好” 穿着一身破旧长袍的书生喃喃着,错过黎抚庭的身子往前走着,突然回头道:“可惜你女儿不是种月桂的命。” 黎抚庭愣了愣:“那种什么?” 这下反倒书生呆滞了一下,魔怔一般自问道:“种什么?种什么好呢” “种梧桐吧。”书生猛然抬起头轻笑道,似乎怕得罪人一般:“种梧桐好。” “嗯,种梧桐好。”书生又自顾自肯定了一句,不理手里拿着两颗月桂呆呆站着的黎抚庭,转身向前走着背影落寞,口中叨念着:“庭芽曳春意,折花簪肖髻。琼芳不知情嫉,桐深翁老骥,供姬栖戏。还是种梧桐好啊” 黎抚庭抬了抬眉,望着手里的两颗月桂。 “爹,那个人在念什么?” “爹也不知道。”黎抚庭蹲下身放下月桂摸着女孩的脑袋,想了良久。 “那就种梧桐吧。” 琼芳不知情嫉,桐深翁老骥,供姬栖戏。 你还不知人间情苦,爹护着你。 我老不老的,从来不在乎。 凤择梧桐而栖。 黎抚庭开口轻声念着。 “爹给你栽棵梧桐树。” 黎抚庭弯腰将梧桐树下的酒挖了出来,如果女儿在出嫁前夭折,陈年窖藏的女儿红就会改名花雕。 所以人常说:“来坛女儿红,永不饮花雕。” 老人叹了口气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一点一点磨去了泥土,拍去了泥封,端起酒坛自己喝了一口,抿了抿唇,笑着对山顶的方向喊道:“青儿!爹也要走了,不回这里了!爹年纪大了,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 老人站起身,将只喝了一口的花雕酒放在了树下,走远了。 不知怎么的。 这座江湖的老人似乎都听见了宋缺的那一句莫让江湖没落。 黎抚庭愿意替中年酒客走上一遭,行钧和尚想要向凉皇买上一条命。 起手落手共三百六十四招半。 老方丈落了半招,撤步不能回手。 黎抚庭步步紧逼,掌中含气,一掌拍下。 “老和尚你的大梵天经呢!”黎抚睚眦欲裂,“起气啊!” 再和我纠缠下啊。 好歹,晚些死 老和尚看着黎抚庭全力横来的一掌,垂下的长眉一松,慈眉善目,嘴唇轻动说出了一句话。 黎抚庭愣了愣,哈哈一笑,一掌向老和尚的光头拍下。 老方丈浑身炸开一气,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大梵天如陨星乍现,一拳打了出去,眼底闪过了一丝不舍,又撤拳半分,轰上了黎抚庭的肩胛骨。 没了大梵天,哪还是什么天下第一大金刚,老和尚唯一剩下的只有一身五十年气劲了。 黎抚庭嘴角溢出了口鲜血,收手,咧嘴道:“我留在安阳本就是不知道该去哪,我女儿说安阳好看,我就想着来看看,后来李忌说不如留下来吧,我想着她一辈子就想着来这个地方,我就当帮她终个念想。本来是想死在这里也算个排场,可你老和尚打诳语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老方丈沉默不语。 “你不杀我,我不知道哪天会死啊。”黎抚庭抿唇道:“你说不如同去,可你不愿渡我。” “天下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老和尚一张嘴,鲜血顿时流了下来:“你后来的每一招都在求死,老和尚实在招架不过来。” “施主好深的执念。” 老和尚盘坐在原地,鼻子和眼角渐渐流出鲜血,轻轻说道。 “嗯,是挺深的。”黎抚庭转过身,身子斜下耷拉着,嘶哑道:“佛又何曾没有呢?” 老方丈嘴角抽了抽,眼底有抹悲伤。 好好的说什么佛。 你还未长大,我一走,山就空了。 “施主,我渡你一次。” 老和尚轻声说。 “怎么渡?” “你要见的人一直住在你的伤口里,施主只是缺个离开的理由罢了。”老和尚抬起头笑道:“不如帮老和尚终个执念。” “帮我找个小和尚。” “对他说句话。” 老和尚抬起头,脸上笑意盈盈。 “回去的时候要记得扫叶子啊。” “少禅。” “宋施主,行钧和尚这一身气运,不知可结来禅欠你之果?” 又一次气满太安。 老和尚闭着眼血流满面,朗声道:“入太玄吧。” 泰和三年近新年之际,在太安城与虞歌南一战尽废的天刀宋缺得一气入太玄。 来禅寺的竹叶一时间落满长阶。 世间又再无观林海。 小和尚站在原地撅着嘴眼泪溢在眼眶,少年上前按着他的肩想拥他入怀,小和尚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撇着嘴角,泪眼模糊地望着安阳城方向,他能感觉到大方丈说完那句话后,气便散了。 “师父大方丈”小和尚缓缓蹲了下来,双手保住膝盖将头埋在膝间声音哽咽着:“少禅不想一个人啊,少禅以后都没有努力珍惜的人了,道理这种东西,不去讲就好了,不去讲,就不会死了。” 少年站在身后静默良久,不知怎么安慰,只是小心翼翼地骗到:“以后还会见到他们的,总会见到的。” ”不会了!“小和尚抬起头,泪眼婆娑,仰起头大喊道:“以后都不会了,你知道什么叫死么?死就是这个人,你这一生,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想他的时候见不到,念他的时候会伤心,就连念到嘴边的名字都会收口,这就是死了啊!”小和尚摸了一把鼻涕,又蹲了下来。 “师傅说,就算是来生,你都不会再记得他了。” 他闷着声轻轻说到。 少年呆在了原地,他都想不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和尚会将生死看的这么透彻。天上的星辰,地上的山川,百里盛开的花川流不息的河,来年的风夏天的雨,庙里的禅房,佛前的蒲团,离开了这个世上的人,在哪都不会再寻见了,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这世上啊。 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少年的面前掀起了一阵风。 那个面容无须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被清风裹挟而来,弯腰轻轻牵起了小和尚的手,轻声说到:“跟我回武当吧。” 李忌终于拟了道旨。安阳城今年死了太多人了怨气有些重,钦天监的司仪上奏说不宜来年国势,龙虎山的道士设了法坛也压不住,管不得自己晚上总是做梦。虞歌南的尸体挂不挂着也已失去了作用,就取下来吧。 鹿馋儿躬身退出了大殿,一早就守在门口的小宦官快步迎了上去,扶着他的身子轻声问道:“太爷爷,您看这空舟和尚的尸体” 鹿馋儿望着天渐渐乍亮却还被黑暗笼罩的硕大皇城,想了想,说道:“就埋在行均和尚旁边吧,他们师徒有的聊。” “哎,我这就去办。” 小宦官应了声,便转过头,却被鹿馋儿叫住了。 “回来。” “太爷爷您吩咐。” “去让御膳房端碗养神的来,皇上熬了个达旦,一会还要上朝呢。” “知道了太爷爷。” “嗯。” 鹿馋儿呆愣了良久你,回过神来,沙哑道:“没事了,去吧。” 鹿馋儿望着小宦官小跑离去的背影,挑起眉努力睁了睁眼睛,伸手抹了把脸,喃喃了一声,转身推开殿门而入。 “这人呐,最怕的就是寂寞了。” “鹿馋儿” “老臣在呢。” 鹿馋儿关上了殿门快步走到李忌面前,轻生应道:“君上有何吩咐?” 李忌从一堆折子里抬起头,身子一摊靠着了椅子上,闭着眼睛狠狠揉了两下太阳穴,闷着声道:“虞歌南,埋哪了?” “和行钧和尚一起,埋在了九空山。”鹿馋儿压着嗓子,他不想打破着大殿里的昏暗寂静。 李忌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已经老的有些站不稳身子略微摇晃的鹿馋儿:“你在怕什么?” 鹿馋儿头更加低了:“老臣没有怕,老臣只是不想以后埋在中官坟,没个说话的,就见不得别人寂寞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一去便不回 李忌怔了怔,眯了眯眼:“这么多年,手底下的宦官换了一批又一批,你知道为什么朕独独宠信与你么?” “臣不知。” 李忌突然站起身走到鹿馋儿的面前,弯着腰对着他说:“因为,你不爱欺君。” 他走到一盏长明灯的前面,手指不停又开始不停摩挲着棋子,嘶哑道:“你们倒是可以生前死后找一个聊的来的伴,可朕不行,所以鹿馋儿,朕不能的事,你也不能,死后入中官坟吧。” 鹿馋儿身子颤了颤:“臣不敢忤背。” “刘怀发来密函说棠杰西躲在蓉城按兵不动,自张之洞落马城一战后抚台李闽清已经开始着手布防山南道,据说数次上书棠杰西无果,虽然那个孽障想要强攻山南道的可能性不大,但棠杰西此举其心彰明较著,无异于坐山观虎,连山南道都可放手,又怎么会顾及到襄阳。张之洞走后朕迫于形势不得不让藤党的吕城阳出任凉南,此人何等斤两我岂会不知?只可听遣而不可为主,只可杀敌而不善于谋,说到底就是个武匹夫,你立刻传令,将王明允调去襄阳,为吕城阳帐下副帅,三日之内必定要掌控襄阳城大大小小事宜,务必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坐镇整个凉南,必要时刻” 李忌侧过脑袋想了想:“可不必理会吕城阳!” “襄阳有重骑万,如若这都守不住,就叫他不要回来认罪了。” “死在战场上吧。” 从大殿门缝处溜进一丝的晨风搔动了李忌面前的灯火,孤寂的帝王在露出了一丝的颓废之后,躲在了阴暗中轻轻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鹿馋儿轻轻打了个寒颤,不是知道是不是被轻风撩起了寒意,躬了躬身,准备退下。 “鹿馋儿” 年迈的宦官顿住了脚步正欲抬头。 “不必了,下去领上五棍吧。” 李忌负着双手站在高台之上,眼神有些慵懒地望着下方。 “朕不喜欢你擅自做主。” 鹿馋儿低着头神色平静,应了一声:“臣遵旨。” 退了十步之后,老官转身跨出了门槛迎着第一缕晨光一步一步下着台阶离开了大殿。 只是步伐愈发老态了。 大殿之内重归了寂静,李忌终于还是拿起了他一晚上都避而不阅的折子,眯起眼睛看了起来。 当朝首辅,藤江离。 历来的帝王都害怕功高震主人臣之巅,自己是皇帝,那天下的事,自己想干就不应该有干不成的,惟以一人奉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那都是屁话,李忌从来都认为自己本该就是九五至尊的,所以一个皇帝的好坏,是由他自己决定的而不是天下人决定,可好在李忌是个有野心的皇帝,他还为开创出一个太平盛世,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权利,太子亦如此,莫说位极人臣。 藤江离入庙堂之前据说喜欢骑牛看书,将书挂在牛角之上晃荡,看的最多的,就是前汉留下的汉史,便被当今士子当作一桩美谈,常将汉书挂牛角,凉前有汉,这足以包容千般赞美的汉代也就这么晃荡在了藤江离胯下牲畜的牛角之上了,李忌他怎么敢?他有理由去猜忌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觉得不对。 太平本事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天下本来就是这样。 李忌放下了了折章,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吐了出来,对着空寂地大殿说了一声。 “招孙朴成觐见。” 门外的大黄门高声叫唤了一声,立刻有名宦官跨上了马朝着大凉左相孙朴成的府邸疾驰而去。 藤江离在孙朴成的府上待了一夜。 这位凉朝左朴射眯着眼望着一身贵气华服的藤江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皇后新衣,裙摆尚减三分为国分忧,老韭黄,你太显眼了,不好。” 藤江离鼻子里轻轻嗯了声,举起筷子扒拉了两下桌子上的两盘子韭黄炒蛋继而放下,撇了撇嘴:“没了。” “那就喝酒。” 孙朴成举着杯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其实我也有隐忍的时候。”藤江离想了想,望着这方凉亭,“这隐寿亭的名字,还是我给你题的。” 孙朴成哈哈大笑:“静养千年寿,重泉自隐居。你当时取这隐寿亭,不外乎唾骂老夫是个王八。可是老韭黄啊,王八好啊,你想当当不得,膺期千岁色,垂世九畴文,越是得不到越是念想,你题这方字明则骂我,实则还不是羡煞老夫?” “你我为官之道不同,你太过张扬了,逼的皇上的目光不得不落在你身上,你这些年被刀架在脖子上活的坑定不痛快吧?那些官员不论大小事无巨细皆过你手,你以为这是在放权与你?他们是想累死你!” “两女!”孙朴成伸出两根手指摇晃着说道:“老夫每旬还可连御两女,你这样的,恐怕撒尿都滴湿鞋面吧?”孙朴成望着藤江离两鬓的霜花,抿了抿唇,笑道:“我肯定活的比你久。” “那就多谢你了。”藤江离对孙朴成口中活久一事一脸淡然:“三年,只要三年我所图之业必见成效,可皇上等不了了,如今之势令战事加快,我在,他不安心。”他咂了咂嘴:“我来找你,不是让你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帮我,而是我切切实实的在求你,你我皆为这份江山做了一辈子奴才,到头来竟然还舍不得,算我求你,你不必露面,顺其自然便好,莫想着帮我,一旦你出手干涉此大势,我一死,你这左相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藤江离突然哈哈大笑:“我藤江离一死,不知多少人人头落地。” 孙朴成低头:“这本是名留青史的好事,你就这么让给别人了?” 藤江蓠神色黯然:“听说我每上一本奏折,皇上都会把你叫去反复推敲,最后遏长避短只取中庸,可变法一途又岂能含糊浑噩,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则亡,大变则强!可若是我提出的,便又不了了之了。本想我藤江离还有时间潜移默化做的更好,如今只能得这千万般骂名了。” “可有人选?”孙朴成眯眼道。 藤江离晃了晃酒壶,说道:“你这些年太过深藏若虚,也该出去走走了,我在安阳城外的一家小酒馆里喝过一种好酒,名为海头青,你若有空,就去尝尝。” 孙朴成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便有下人来报门外宫监领了口谕前来,孙朴成顿了顿,望向了藤江离。 一身华袍的老人站起身笑道:“我该走了。” 说完,几步走出了隐寿亭。 “老韭黄。”孙朴成坐在原地,突然出声叫住了正要离去的藤江离。 “我会在皇上面前尽力阻止你此次上折的内容的。” 藤江离站住了身形,并未回头,笑道:“你做好你孙朴成就好,你不是不知道,此次变法关山千万重,在前的只有皇上一人?” “现在我在与天下的读书人打一场仗。” “这场仗本来是我带着他们和天下权贵打,可如今这个恶人不得不我来做。” “老王八。” 藤江离转过头对着孙朴成翘起嘴角笑了笑,轻轻道:“此仗,吾一去便不回。” 说完,衣袖一摆,大步流星而去。 今日晨昏,皆下了一场雨。 天尚未转暖,带着许些寒气,天微亮的时候青阳河边的船翁披着蓑衣飘零而下,船身隐在了云雨薄雾中轻轻拨弄着轻潮,一竿子便窜出去了老远,顺着青云宫山脚不远处的这条河一路顺流而下便到了贡江,今日尚不过元宵,年启总要有些牙祭,河里了嫩黄花又怎比江鱼肥嫩。 这是江湖人体会不到的江湖。 青云宫谢之流接剑递剑,江湖上便多出了一样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先生的气运。 其实这天下有几人知道先生。 只是不知道谁传出的拓拔思南都想要拦住的一剑,赚了个名声,这个名声多值钱。 但跟多人在意的是拓拔思南拦住谢之流一气之后的那句话。 谢之流不敢入太玄。 书生岂敢入太玄。江湖上有些见地的人倒是说的头头是道:“且不说青云宫而今气运铢两分寸,再不可有什么波折,就说而今圣上遏制武人,谢之流以儒入太玄,这不就相当于当面告诉李忌,怎么,这荡荡江湖还不够乱,你读书人还要前来横插一脚?” 说来说去,谁也不能真正猜到拓拔思南那句话是何意,谁也想不到谢之流为何不入太玄。 船翁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船上站了一个人,没想到近了元宵还有人渡船,老人讶异地望着一身青衣拿剑的女子,而今浪荡江湖的女侠真的不多。 不是因为女子不如男,只是女人嘛,走在江湖终归是有些吃亏的。 女子是往青云宫走的,青衣似乎能更加柔润的隐在云雾雨丝中,一步步上山的时候都带着几分仙气,女子一脸英气,没有多好看。 可是。 真好看。 谢之流站在山尖之上,难得脸上露出几分莫名,转身,迎下山去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