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剑金陵》 正文 第一章,重生 “我没死!?我没死!?”郑西睁开眼睛,欣喜若狂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没死!?太好了!哈哈哈我居然没死!” 可就在他欣喜若狂之际,面前冒出个古装差役模样的汉子,身穿一件黑色短褂,一脚踢在郑西胸前,踹了他个狗啃屎。只见那差役身后还有不少人,有面相凶恶身穿穿皂服短褂的差役,有步履斯文身着长衫的书生,还有两位古时官差模样的中年男人。只见众人哄然大笑,捶胸顿足,不少人还笑着说道:“这个呆子莫不是的得了失心疯?” “出去出去!你这种被姚先生开革的顽劣之徒,也有脸来考发解试?”那差役面上带笑,嘴里却不饶人,又顺便踢了郑西一脚,这下力气颇大,踢在那他胯骨上,疼得他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哎呦!”郑西本是在一家名为某点的小说网站做编辑出身,工作辛苦但平日里薪水也不算太低,又不指望在大城市买房子,因此平日里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活了二十八年哪吃过这等苦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不敢还嘴,也顾不得疼,只能连滚带爬地跑出这古香古色的衙门口,捂着胯骨一通狂奔,狼狈至极。 他在湿润的红土路上狂奔不止,两边景色随风而过,那群人的哄笑声也渐渐远去,消失不见。郑西渐渐慢下脚步,望着周遭的景物,他不由得掏出了经典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刚才谁在打我?” 脚下是一条略有歪斜的泥土道路,也不太宽敞,微微有些潮湿。周围都是古香古色的木头房子,高矮错落不一,门口挂着的布帘上写什么的都有,用极为古朴的字体写出“李记烧饼”“唐家烩面”之类的字样。 郑西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发呆。这不是记忆中微微发福的身体,如今他身穿着一件有些破烂的儒衫,胸口留着方才那差役的脚印,双臂粗壮,身体健壮而有力,皮肤略有些发黑,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莫非我穿越了?”他是看惯了网络小说的人。郑西前世爱好涉猎比较广泛,在加班猝死之前上厕所时还偷懒看了一阵小说。因此对穿越这等事情并非没有接受能力。显然,自己是回到了古代,也不知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看着手上的老茧,想必这个可怜的人也是做惯了活的。而身穿着儒衫,说明他想必也是有心读书的。渐渐地,许多陌生的往事涌上心头。 关于历史方面,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所知甚少,他只知道当前这个朝代名为大周,当朝皇帝姓柴。十几年前年金国南下,北面的许多人都南逃了,连朝廷都搬到了金陵。 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也叫郑西,在诸暨乡下村里算是个富户。父亲精于偷奸耍滑,好歹积累下一点家资。因此他十一岁时被父亲送到越州城里的姚先生家读书。不料没过多久,他这精明了一辈子的父亲就得急症死了,临死前还嘱咐他好好读书,莫要懈怠。 要说老郑家这点家财和田地放在村里算是有钱人,但进了城里就不算什么了。何况花钱的地方可是真不少,没了进账,连农田都不得不典当出去,那该死的典当行知他窘迫,还刻意压了不少压价格,因此日子就越过越窘迫了。 书还是继续读的,可郑西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开蒙又太晚,与那些岁的小孩子一同上课都跟不上。姚先生乃是辞官回乡的知州,更是州城里德高望重的先生,附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的子弟都要送到他这里来开蒙。姚先生教惯了各色年轻才子,像他这样愚钝的家伙哪能讨了先生欢心?更何况不光同龄的孩子时常欺负他,就连新入学的小娃子也拿他不当人看,整日里捉弄取笑。 蒙学时候一步晚了,步步都晚。他十七八岁了才背完了经书和韵书,也就仅仅是能背诵而已,要说理解其中意思,那是一窍不通的。姚先生倒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因此劝他老实回家,务农经商皆可。这位可怜的郑西却不肯罢休,说什么也要做个读书人。 他兜里的钱财越来越少,幸而附近的仁和正店的女掌柜陈西施心善,允他过来帮闲,这才有了一点营生,能继续攻读书本。结果等到州府发解试开考,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孩子哪里肯跟这样的泥腿子同堂考试?正好学正家的公子也在,就吩咐差役将他赶了出来。被人连推带搡,他急怒攻心之下竟然昏死过去。想不到就在此时,郑西的灵魂阴差阳错之下飘然占据了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 “小兄弟,你也不容易啊。”郑西感慨道。如今是秋天,他在那仁和正店门口呆立了半晌,不知不觉中已下起了小雨。只见那仁和正店的门打开了,有位身子曼妙的女子打开窗子,支起雨布,却正巧与狼狈不堪的郑西对视。 郑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俏丽的女子就是仁和正店的老板,也是自己的老板,陈西施。其实陈西施本不叫陈西施的,应叫她刘陈氏。她夫家姓刘,乃是徐州城里有名的“仁和正店”酒楼的少东家。前几年金人继续南下,她男人在南逃路上死了,后来这位小寡妇在诸暨住过一段日子,又跑到越州城里借着夫家名号开了一家仁和正店。 她是从诸暨过来的,诸暨那地方乃是西施的故乡,因此稍有姿色的女人都被人调笑做“西施”,她这等抛头露面的美女更是难以免俗。这个称呼省略了她夫家姓氏,调戏意味很浓。可大家都这么叫,也就一直这么叫了。 陈西施见了他有些诧异,郑西平日都是寄宿在仁和酒楼的柴房里,今天早上才告了假,兴冲冲地打点新买的笔墨纸砚,直奔州衙。想不到才半个时辰就跑回来了,笔墨纸砚都丢了,身上还沾着鞋印和泥土,狼狈不堪。 “郑西!你不是去考发解试了么!”这女子率先开口问道。这声音温婉动人,听得郑西骨头都酥了三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不要取笑 “嗨!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差役竟不让我考试!”郑西已经大体弄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原委,由于面前的女子也算熟人,常年打交道之下,郑西也知道她性子和善温婉,因此学着原来那位郑西的语气向她抱怨起来。 “既然发解试考不了,那你就安心在酒楼做活好了。你能写会算,将来到富户人家做个帐房先生总是有的,生计当不用愁。”陈西施也觉得他不是读书的材料,但还是柔声安慰郑西两句。 郑西与陈西施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便径直回到自己寄宿的柴房里。只见这柴房颇为宽敞,当是郑西自己做活,将原有的柴房改大了不少。柴房里一半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是柴火,另一半空出来放着一张桌子,与酒楼里的桌子形状相同,只是有条腿瘸了用柴火做了个楔子一样的接口固定住。 “哎,跟有些公司的产品一样,出了bug越打补丁越难看。”他仍是带着前世喜欢内心吐槽的习惯,连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起这一世的自己。桌子前面还有几捆干草,用布袋拴在充当柴房门壁的一排木头上,显然这就是睡觉的地方了。 讲真,郑西对自己身体的原主人充满了同情,这家伙是个有读书梦想的人,但有梦想也要先吃饱饭呀!就像前世自己应对的那些个一心想当网络作家的,没什么人看,一个月就几百块的全勤奖,写一本太监一本,天天想着屠神证道,生活却过得凄惨无比。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郑西当时就念了两句诗。他虽然是理科生出身,但对文史方面的了解也算精深。这偏安江南的朝廷名为“大周”,大概是历史出现了某些变故所致,因此想必没有大宋这一朝了。既然历史变了,身为穿越者最大的依仗就没了,或许也找不到宗泽岳飞韩世忠之流的大腿可以抱。想改变生活的窘境应该从何做起呢?他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若是平常日子,他应去店里帮衬的,就是一个打杂的店小二。郑西粗通文墨,因此也能帮着记记账什么的,月入三十几个铜钱,勉强糊口。但发解试这三天是告了假的,因此陈西施也没来催他。 到了中午,郑西信步走到店里发现自己人缘还不错,店里的主顾都纷纷与他打招呼:“郑西!听说你今日去应试被人打出来了?”“我就说嘛,老老实实在店里做些活计。你这梆硬的身板,哪里是读书的料嘛!”“你在店里做好了,陈小娘子生得又俊俏,说不定还能做个二掌柜咧!” 林林总总,反正就没一句好听话,都是逮着他出的洋相使劲调笑。郑西知道这些人都是打趣,也没甚恶意,也只能尴尬笑笑,说声:“不要取笑”。他没事做,就静静站在角落里听着看着众人吵闹吃饭。 在州城里,仁和酒楼不算什么高大上的地方,来此吃饭的多是些泥腿子,也有不少本地的富户,没什么读书人。做互联网出身的郑西知道,不管做什么,首先要了解用户群,想想自己的产品能满足用户哪一方面的需求。他就站在旁边呆立着,一边听一边想,时不时也有人路过问他:“你不是被人打傻了吧?”郑西只能苦笑摇头。 郑西仔细看着,只见大部分人吃的都是店里的小菜,也就是素炒个青菜之类的,也有些手头阔绰些的独自占了一桌,吃个鸡鱼之类的大菜,引得周围垂涎不已,那吃大菜的土豪面上自然是带着矜持的微笑,温上一壶浊酒,一边吃一边品评着:“今日做的不错,香!陈西施这手艺真是又长进了!” 看了有半晌,店里进来一个叫花子,灰头土脸,衣衫也破破烂烂的。只见他手里握着半个破碗,一边跟众人弯腰行礼一边唱个小曲。陈西施见他闲着,给郑西拿了几个铜钱递给叫花子,赶紧打发走,这都是惯例了。想不到郑西刚要把人赶走,店里的主顾却有不少不乐意的,有个员外打扮的粗汉吼着嗓子朝他喊道:“这叫花子唱的曲还有点意思嘛!莫要着急赶人,让他唱完!”店里的泥腿子们也纷纷附和。 店里也有人掏出几个铜钱,让郑西拿过去扔在这叫花子的碗里。就在此时,郑西脑袋里灵光一闪:“这时候人的娱乐生活竟然如此匮乏?” 等到打烊时分,郑西照旧留下来帮着陈西施收拾店面,他手上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道:“掌柜的,我不想做伙计了。” “你想不干了?”正在对账的陈西施有些诧异地抬头,店里同在帮忙的伙计也纷纷抬头望着他。 “不是,我还是想在店里做活的,只是想换个事做。” “你想做什么?”郑西在这仁和正店里也做了好久,干活勤勉,因此陈西施对他想换工作的事情也未有什么意见,只是问郑西想做什么。 “我琢磨着,今日中午那叫花子唱个曲都能有人要听,我若是写点故事在店里说话,是不是听的人更多些。”这时候“说话”指的就是说书,讲故事。 这下店里的伙计们都笑了起来:“郑西!你这是读书读魔障了吧?你若是能写话本,还用在这里当伙计?” 郑西却不理会这群伙计,只是对陈西施说道:“我晚上自己写话本,白天讲,若是客人有打赏的,我就自己收着了,我若是能帮店里推出去一道大菜,这菜的收益我拿两成,可否?” 陈西施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应允说道:“我知道你老拿自己当读书人,心里是有些傲气的。你若想试便试试吧。” 郑西带着店里记账用的笔墨和纸张回到柴房,躺在干草堆上发呆,顺便回忆起前世读过的那些网络小说,哪些适合当今这个时代。沉吟许久,最终选定了墨武写的一本《江山美色》。郑西记得整个故事梗概,便自己组织语言提笔写了起来。这在后世那个抄袭盛行的网络小说界被称为“扒大纲”,大部分都是新写手们自己拿来练笔的,当然也有不少不要面皮的就拿着别人的故事改一改直接发到网上骗钱,郑西现在正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香菇?香菇! 第二天太阳一出来,微风拂面,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郑西清晨醒来,打算先去城北的河边洗个澡。说实在的,在这江南一带八月份刚入秋的天气还是有些湿热的。每天早晨醒来浑身粘乎乎的,作为后世来人的郑西也不得不保持每日洗澡的好习惯。越州城北郊外水网横行,离州城也不过十几里地,他身体又十分强健,晨跑做完锻炼,慢跑个十几里地还是不成问题。 当然,郑西那些奇奇怪怪的热身运动不可避免地被酒楼附近的土鳖们当做“这货被打以后发疯了”的有力证据,传的神乎其神。 “唉,多老实一孩子,年纪轻轻的就疯了,真惨。” 听得这些闲言碎语,郑西仍是觉得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去辩驳。这东西就是越解释越说不清。 一路小跑到河边,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话本里的事。抄别人的东西就有这么一个毛病,生怕自己抄错了,一段故事记错,后面全都对不上。 郑西前世水性不佳,学游泳时还有溺水的经历。因此他选择洗澡的地方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他一路小跑着挑了一段水流平稳的河面,水质也说不上多清澈。下水最怕的就是河底都是淤泥的地方,踩不到底还好,若是踩着河底,一脚踏空陷进去就很难上来了,河水冰凉,人若是活动不充分紧张时又极易抽筋。这也是为什么老人常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地方好就好在河底全是石头。他脱下补丁摞补丁的短褂和裤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河边光滑的石头下了水。 就在他洗着澡的时候,岸上不远处竟有三辆轿子沿河经过,两边挑夫吆喝着往越州城里走去。 “哎呦糟了,只顾着挑有石头的地方,却没想起来躲着人!”郑西反应还算迅速,手疾眼快地一把抓着衣服藏在水里。要知道那讨人嫌的烂人哪都有,看你赤身的蹲在水里就把岸边衣服扔掉的也不少,他只是图个乐和,却能把你折腾个半死。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先要把衣服攥在手里,郑西在这方面还是门清的。 因此他一手攥着衣服,一手扶着岸边的石头,只露出一个脑袋在面上,可怜兮兮地盯着那座轿子越走越近。仔细望过去,那最后面的一辆轿子显然是女子用的,这要见到岂不是很尴尬? 郑西没办法,身体贴着石头边缘藏起来,狠心深吸一口气,接着就屏住呼吸将脑袋缩在水下。只听挑夫吆喝的声音一点点由远及近,郑西两世为人以来,头一次感觉自己的时间度过得如此漫长。他就这么悄咪咪地憋气蹲在水下,缓缓吐气,在水面露出一个个小气泡。这时间一点点的过,他藏在水下的整个脸都憋得通红。 更恨的是就在此时水面忽然飘过一根的树枝,小半截在水下,直直地捅在郑西脑门子上。他在水里闭着眼睛,哪知道是什么东西碰了他?大惊失色之下,只听“噗”的一声,嘴里那股气顿时就泄了。 郑西憋不住了,急忙“呼啦”一下将头伸出水面,大口呼吸,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后面的轿子,而轿子侧面的帘子并未拉上,坐在轿子里的是一张惊讶的俏脸,两人四目对视。见到他满头满脸都是水,十分狼狈的模样,那女子竟也没半点害羞,惊讶之余竟然嘴角上翘,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轿队上所有人都朝他这里望过来,不用挑夫发作,两个侍卫模样的短打汉子拔刀就朝他这边走过来。 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直接将刀架在郑西脖子上:“干嘛的?” 另一个瘦子却有些不耐烦:“管他干嘛的呢?一刀砍了就是!” 这话听得郑西心里扑通扑通的,连忙出声求饶:“别介!我就在这洗个澡!我什么都没看到!” “谁管你看没看到呢?”那瘦子说道,“你这鬼鬼祟祟的蹲在这,莫不是想行打劫?” “打劫?打劫有我这么打的?别说刀了,我连衣服都没穿。”郑西也是一肚子怨气,“老子招谁惹谁了?洗个澡还能被你们堵在这?” 这时那粗壮汉子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后轿中那女子摇了摇头,示意他快走。因此赶忙伸手拦住同伴,示意他莫要出洋相,和和气气地跟郑西说道:“没事了,是我们镖局的人太紧张了,兄弟你慢慢洗,我们先走了。”随后转身挥手,一行人重新上路。 郑西这边也是吓得够呛,等那群人走了,赶紧穿上衣服,朝城里缓缓走回去。虽被惊吓了一一次,但洗完澡总归是神清气爽,他也不断打量着郊外路边的民居。只见远处有一出篱笆围成的院子,院中放着不少朽烂的圆木,放在芭蕉树的树荫下面。 他定睛一看:“那是香菇?这时候就有人种植香菇了?”只见那一排排截断的圆木上长着大大小小的香菇,煞是好看。 这可是好东西!郑西连忙走近院子,在院外喊道:“有人吗?” 他吆喝两声,院里靠着道边的那座木房打开了,里面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了出来。“你是谁呀?”这家伙说话土里土气的,带点奇怪的方言。 “你这院子里种的是香菇吗?”郑西连忙问道。 “香菇是啥?这是山里采的合蕈啊。”少年也不介意他浑身湿漉漉的,一脸狼狈,只是没忍住地笑笑。 “合蕈?” 一番交谈,郑西才明白,合蕈便是蘑菇的古称。这青年叫吴昱,是庆元那边的。随着父母搬到这地方有一年了。在他小的时候常去山里砍柴,发现一种味道鲜美的合蕈,采摘下来熬汤极为好喝。日子久了他就发现,合蕈生长旺盛的地方,若是用柴刀将枯枝砍过一遍,刀口上的合蕈长得特别大。 所以后来他就在家里囤积一些断木,再将那长满合蕈的枯枝嵌在断木里面。如此一来,整个木头砍过的缝隙上都长满了这种合蕈,平日家里缺伙食了,就用他养的合蕈熬汤喝。后来庆元那边官府税赋越来越重,本地的乡绅也靠高利贷不断盘剥小民的田地,这一家人就千里迢迢搬到越州附近,顺便还带了一些培养合蕈的材料过来。 郑西大喜:“这是好东西啊!我能尝尝这合蕈做的汤吗?” 这青年是直爽的汉子,也没什么心机,说正好屋里有烧好的汤,盛了一碗拿出来给郑西尝。郑西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有诈,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微抿了一口。一股奇怪的幽香随汤进入口中,这汤连盐都没放,就是纯纯的合蕈汤而已,要说好喝肯定说不上多好喝,但那味道确实是正宗的香菇。 “果然是香菇!”郑西心中大喜,笑的眼角都褶皱起来。随后郑西见这年轻人爽快,便让他将采摘下来的合蕈送到越州城里的“仁和正店”去,新鲜的合蕈按一斤三文钱收购。 那吴昱一听这价格也极为欢喜,连忙叫父母都出来感谢,买卖双方其乐融融,双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开门红 快到正午时候,郑西已经换好衣服,梳理完毕。 他施施然走到前屋,朝屋里各位行了个礼。众人仍是打趣道:“哎呦!书生来了!读书人老爷好!”怪笑一片。 郑西却不搭理他们,只是顺手将店里一个凳子拎过来坐下。朝众人笑笑,说道:“我今日过来,是给各位说个话本的,讲得好听的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在众人怀疑和调侃的哄笑中,郑西一脸正经地开讲:“今儿给大家讲个故事,名叫《隋唐演义》。”由于江山美色这名字不太合适,郑西便将清朝人写的这部著名小说名字剽窃了过来,正所谓是天下文章一大抄,抄了上家抄下家,遇到懒得连名字都不愿意自己起的作者,你就忍了吧。 这开篇讲起来就是萧布衣抢女人,在座的泥腿子一辈子都在南方生活,哪见过北面骑马的汉子?这开篇就听得众人悠然神往。只听郑西口若悬河,说得唾沫横飞,座位上众人更是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连饭都忘了吃。有些新来的客人,看到店里座无虚席,本是想转头走的,却听到郑西讲这故事,着实是精彩万分。这些人有不少便直接寻个干净的地面坐下来听。再后来干脆就只能站在墙角听了。店里气氛那叫一个热烈,听得如痴如醉。 等到众人听那萧布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干掉一众敌人,豪情万丈地说:“这是我的女人。”时,店里众人轰然叫好!仿佛自己就是那萧布衣,抢了貌美如花的女人做压寨夫人一般。 陈西施也在听着。众人都不吃菜,她也没事可做,只能嗔怪地埋怨道:“我这仁和正店当改做书馆,他这一讲连吃饭的人都没了。” 既然闲来无事,见伙计们都站在店里着听话本,她在后厨便也上了心听几句。本来陈西施觉得这故事蛮有意思的,想不到郑西这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竟有如此才华,当真讲得一手好故事。结果想不到没说多久,就这主角就要抢女人了。陈西施面上一红,呸了一声:“这个登徒子!” 紧接着众人轰然叫好,陈西施又呸了一声:“一群无耻之徒!” 陈西施在后厨这些评价,郑西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在前屋讲得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各位老少爷们,我这讲得嗓子都干了,歇一会再讲。” 此时众人嗡的一声,有人赞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故事爽利得很!” 也有人抱怨:“郑西爷爷!你快点接着讲呦!我这心里跟猫抓一样!” 还有人识趣一些,叫那伙计:“打二两酒上来,给这位爷润润嗓子!”这伙计听了也是如梦初醒,赶紧下去倒酒,连钱都没收。 郑西这边喝上两口清酒,轻声咳嗽几下,随即调笑道:“诸位莫要光顾着听话本,这边听话本边喝酒吃菜才是正道!” 直到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自己的饭菜早已凉了,纷纷抱怨他说的好听,耽误了正事。更有几个客人“哎呦”一拍大腿:“我就是来打壶酒的,怎呆了这么久!?回去怕是要被那母老虎收拾了!”引得众人一片大笑。 歇了半晌,郑西清清喉咙接着开讲:“以后就这么定了,每日讲上下两章。若是有喜欢听的,明日莫要忘了过来!” 这屋里不少客人菜都不要了,只是要上一壶浊酒,小口抿着,侧耳听书。 就这么讲到太阳落山,郑西也觉得确实有些累了,准备收尾。“话说那韩雪小娘子为萧布衣洗了脚,委委屈屈地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萧爷,我们歇息吧。’”听到这一段,屋里这群色鬼发出男人都懂的嘿嘿笑声,只有两三个十二三岁的娃子听得懵懵懂懂。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今日就到这里吧,感谢诸位捧场。明日中午饭间还有,喜欢听的莫要错过。”郑西坐的腰腿酸痛,仍是缓缓起身,朝众人作了个揖,这说书大业算是首战告捷。 众人纷纷忍不住发出“切!”的一声,显然是极为不满。这要是放在后世网络小说界,郑西铁定跑不掉一个“断章狗”的名头。 打烊时分,陈西施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写点话本她就爱上我了?这后宫收得有些简单,难道我还能有主角光环不成?”郑西看到陈西施的眼光,心中便暗自嘀咕起来。 等人都散了,陈西施叫住他:“郑西,你真去过江北吗?” “我连越州都没出过,哪里去过扬子江北面?” “我是从北面回来的,你写这北地风土人情,就跟亲去过一样。若不是早就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从北面来的。”陈西施也不多纠缠。 事实上郑西前世真的就是北方人,他的家乡在白山黑水之间,那是后世历史中满清的龙兴之地,而在这个时代里,连金国蛮子都视那里为化外之地。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一世郑西就是南方人。 “我本以为你就是个书呆子,想不到竟还有写话本的能耐。”陈西施不提说书,只说写话本。“你既然不是呆子,专心攻读一阵,秋闱过了发解试这一关倒也说不定。若是发解试不让你考,在本地你也是奈何不了官府的,倒不妨去杭州找找门路看能不能做个幕僚师爷之类。” “杭州?”郑西有些诧异。在前世的历史中,杭州在南宋时期成了首都,改称临安府,想不到如今居然是还叫杭州。“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啊。” 这诗句一出口,陈西施就笑了:“拿杭州和汴州比做什么?你这诗做的不好。汴州是边塞苦寒之地,辽人北汉和我大周曾经轮番占据此地,如今又被金人占了,城池不知拆了多少次。” 郑西心中惊讶:“这大周在历史上居然如此羸弱?北汉都灭不掉,还能被人把战线推进到开封这种地方?那岂不是还不如北宋?” 但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懂得倒是多。” “家父年轻时也是本地有名的才子,年纪轻轻便通过了发解试,在济南府考省试时却屡试不第,因此家门才败落下来。当年我全家都在济南住,京里百姓喜谈北方时局,我自然也知道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才女掌柜 在济南考省试?要知道这时候的省试是由中枢的礼部举办的,放在明清时候这就是会试,那是要在京城考的。想不到这大周真的如此衰败,竟沦落到在济南建都的程度。郑西心里暗叹着。 “想不到掌柜家里竟然是书香门第,失敬了。”郑西对陈西施的身世还是有些惊讶的,这地方一个开酒楼的小寡妇,竟然也是书香门第出身。 “那些已是过往了,如今我只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妇人罢了。” 两人闲聊几句,郑西也不便多呆,就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小柴房。 郑西又朝陈西施借了一盏油灯,本想夜里写书可以点着。可他想想这柴房里都是干柴枯草,若是油灯翻了怕是连小命都要丢。因此郑西将油灯连同桌子一并放在外面,屋里就只留下柴火和那几捆干草。 和衣而睡,干草仍是有些扎人,不过这具身体对微痛的忍耐度显然是极高的,想着想着他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郑西仍是在酒楼里说书,每天早晨起来跑步到城北十几里地的河边,洗个澡。如今天气仍有些湿热,一觉睡醒浑身发粘,每天不洗个澡简直是折磨。如今说书已经逐步走上正轨,每日中午店里都是人满为患,来酒楼吃饭的客人也时常讨论起剧情,说起萧布衣,说起杨广李玄霸。每日这样说书收益也不过两三个子,比他做伙计时候多不了几文,仁和正店倒是因此赚了不少钱。 用后世互联网行业的说法,如今流量导入已经不错了,dau已经达到酒楼能容下的极限。是时候提高付费率和平均付费额度了,毕竟一直搞免费谁也搞不起。但想搞付费,还是需要陈西施帮忙的。在郑西的说服下,陈西施学了一道新菜,名为“一鸭三吃”。 “掌柜的,学着点。”这道菜是郑西前世做得最为拿手的一道菜,因此嘴上也不多谦虚。 陈西施将信将疑,如今买只鸭子要花不少钱,打烊前还叫伙计收拾过了,这只可怜的肥鸭正歪着脖子摊在案板上。 所谓一鸭三吃其实也就是个噱头,鸭皮,鸭肉,鸭架,将那鸭子拆成三件,加上不少配料做成三道菜。将鸭子剥好下锅做了,烤的焦黄松脆,薄薄的一片片鸭皮,蘸着糖汁吃,这是一只鸭子身上最美味的地方;将那全身鸭肉剔下来配上葱花和酱料卷饼吃,这是第二道;剩下的带肉鸭骨架,配上葱姜香油,熬得雪白的鸭架汤是第三道。 郑西失去肌肉记忆,手上有些生疏,又分心给陈西施讲解菜的做法:“鸭子已经喂好料,用文火烤制,剥鸭皮时不能将肉和油全部剔光,要略微留出一些。”因此就在剔鸭肉时还将手划了个口子,看得陈西施频频皱眉,将信将疑。 但片刻之后随着一块糖汁鸭皮入口,一切疑虑都迎刃而解。“真是好吃啊!”郑西一面品尝着自己做的菜,一面自吹自擂道。 按照郑西的规划,这道菜乃是每隔三天正午时分来吃的“众筹”菜。怎么个众筹法呢?鸭肉是先喂好的,郑西每日说书讲到正午正好是一章,此时便将这道菜推荐出来,店里众人随意掏钱,若是总钱数凑够了一套“一鸭三吃”的钱,那便开火做菜。 众人只许到柜台前出一次钱,出多少保密。出钱最多的那位独享糖汁鸭皮,加上鸭肉卷饼和鸭架汤,还送一壶“花雕酒”和不少解油腻的爽口小菜做“套餐”,而出钱第二多能吃到的是鸭肉卷饼和鸭架汤,余者只要付过钱哪怕只有一文钱都可喝上一碗鸭架汤,也算惠及众人。 第一的还有个特权,那就是能扔一次骰子,这骰子点数若是大,郑西接下来便要讲上两章,扔的骰子若是小,郑西便只再讲一章。对外面讲便说这菜做起来极为繁琐,因此每隔三天才能吃上一次这道菜。 而其他日子,郑西也会推一道大菜,若是有人买了那就多讲一章。 在他的规划下,仁和酒楼菜品是分等级的,这一等菜乃是这道一鸭三吃,这是最贵的一等,也不是每日都有。二等菜是那原有的荤菜,比如四喜丸子东坡肘子之类,算是二等菜,每日都有,分量足。而三等菜是各类精细的小烩菜。再往下都是不入品级的小菜了。 这也是郑西的主意。夜里贴菜品告示的时候陈西施也亲自提笔,只见她秀眉微皱,运笔沉稳,娟秀俊雅的字迹随着笔尖脱墨而出。她容貌颇为俏丽,一头青丝盘在脑后,看起来美不胜收。屋里只有他两人,郑西便直勾勾地盯着小寡妇,惹得她俏目含煞,差点将他赶出去。 郑西看了这菜单,啧啧皱眉。“掌柜的,你这做事不用心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哪里不用心了?”陈西施黛眉倒竖,显然是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首先,你要画一个表格,第一行写上‘菜名’c‘品级’c‘价格’,然后从最贵的一鸭三吃开始,按照这个格式一行一行填下去”郑西这是用excel用习惯了。 “哦。” “其次,菜品等级不要用第一等,第二等,第三等这样庸俗的名字,要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样的大排场,一说在仁和酒楼吃饭,请你吃一道‘二等菜’好听,还是请你吃一顿‘地级菜’气派?,唉,这时候开头用天字不好,那就用地玄黄这三级好了,我们刚做的就是一道‘玄级菜’。” “哦。” “还有,菜的价格不要写十文二十文这样的价格,十文的改成九文,二十文的改成十九文,这样客人听着会觉得便宜不少。菜里记得把那一文钱的量扣出去。” “哦。” “你别光‘哦’呀!”郑西有些哭笑不得,抬头一看,只见陈西施有些闷闷不乐。“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见俏丽的掌柜大人仍是不甚开心,话也不说,只是皱着眉头照他吩咐的写,仿佛郑西在做掌柜,而陈西施只是个记账先生一般。 再看过去,郑西还是对陈西施这一手好字啧啧称奇,如今可不是后世那个全民教育的年代,陈西施一个女子,竟然写得如此漂亮的一手小楷,真是世间罕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藏拙 “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你有如此才能,却要藏拙。”在郑西的追问之下,陈西施终于开口。“你所说的这些法子,都是我前所未见的方法。若论经商,你当属天才。但能经商的,没有笨人。从前你呆呆傻傻的,我还暗自嘲笑过,你那文章写的半通不通,实在难以入目,还不如在店里老实做伙计。” 郑西静静听着陈西施继续说话:“赶考被打了之后,你仿佛变了个人。你去说书,店里人人爱听。你教我做菜,先烤后切,那菜品是我经营酒楼数年以来从未听说过的做法。你现在提的经营方略,也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你若有如此才智,全心全意地去读书,考个进士又有何难?” 郑西面色沉稳,内心却波澜渐起。两人相识也有一年了,人的性子哪有变化这么快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可他看着,知道这个女人也是十分不好糊弄的。他沉吟片刻,决定先拖上一刻半刻的好想借口:“掌柜的,嗨呀!我我该如何向你说呢?” 他抬起头,只见她面容精致,那张脸就算素颜也是极为秀美,而一双眸子清澈如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郑西也不避嫌地盯着她,想起仁和正店收留自己以来,多有照拂,掌柜的是个好心人,对从前那个呆呆傻傻的他来说,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就在此时,郑西心中仿佛有一根琴弦裂开。 “掌柜的,那我便直说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从前来这店里帮闲,有大半的原因是生活的确窘迫,没有积蓄,想要读书却难以为继。还有一小半,想必我也不用细说。” 陈西施听了这话,脸上没来由地一红。只是他还未将话挑明,因此还能继续听下去。 “考场上那一遭,我被人痛揍了一顿,心里却想明白了。人生不只有读书做官这一件事要做,也不只有诗词歌赋,更要有柴米油盐。许多事情越是忍让,越是笨拙,别人就越是欺负你。因此前几日我将心思放在酒楼上仔细想了一想,仿佛这一顿打将我打明白了,仿佛祸至心灵一般,许多东西都想通透了,觉得自己聪明了许多,也不想像从前那样躲着旁人。” “或许是老天见我太惨了,梦里授了我一些才智吧。”他自嘲地笑笑。 “你这说法太过敷衍了。”陈西施面上似笑非笑,“你若实在不想说,那便不要说了。还弄个莫须有的理由还糊弄我,当我是傻子不成?怎不说你梦中遇仙开了窍?” “这招韩玉昆用过了呀!”郑西挠挠脑袋,小声嘟囔着。 “你若是有心进学,那便去求一求姚先生,就说自己仍想去乡贡试试。姚先生德高望重,或许会开恩帮你说一说好话,认真攻读的话再过三年当能考个解士名头,进京一试。”陈西施口中的乡贡就是发解试,秋天在州衙一共考三场,如今发解试是三年一考,郑西错过这一轮,那就要等三年之后了。 “我对功名倒是没那么热衷,求人还是免了。”要说考个进士做官威风做福,郑西还是有些兴致的,但想想要给那皇帝磕头作揖,见了大官点头哈腰,就对做官敬谢不敏了。身为一个现代人穿越回古代,心理上仍是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集中到具体行为上,最基础的部分就三个字:“不想跪”。 陈西施秀眉微皱:“有才华为何要浪费呢?你若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也就算了,既然有这份才智,苦心攻读一阵未必不能中进士,将来授了官那就不是民了,在清闲的官也比在我这酒楼里说话本强。” “哈!我倒是挺喜欢说这话本的。”郑西打了个哈哈。 从店里出来时,已是深夜了。出门时郑西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个典故: 传说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时,很多人不理解,有一个记者就问他什么是相对论。爱因斯坦说,若是夏天你在火炉旁边,是不是觉得度日如年?若是跟一个漂亮姑娘在一起,你是不是会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这故事真假暂且不论,若是有个漂亮姑娘陪在身边,时间过得快倒是真的。 他回到柴房里,觉得这简陋的生活的确有些糟心,比如夜里蚊虫叮咬,那是免不了的;比如外面下了大雨,屋里便跟着下小雨;等到将来天气冷了,郑西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冷风冷雨中瑟瑟发抖的情形。毕竟中国南方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呀!”今日的睡前座右铭乃是孙中山孙大炮先生的遗言,放在郑西如今的处境倒是蛮贴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他近日比较欣喜的就是,陈西施这位掌柜大人是个讲道理的女人,听得进去劝。 要知道无论古今,愿意讲道理的女人不少,但是能讲得通的不多,幸好美丽的掌柜大人就是其中一位,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随后的日子里,仁和酒楼着实火爆了一阵,几乎每天都是爆满状态,郑西也不会闲着,除了每日里认真说书以外,也会不停问问酒楼里的客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随后提出改进方案,让陈西施推进下去。 要说厨艺,郑西前世会的菜倒不多,这点手艺还要归功于那位吃货前女友。因此他真正能教陈西施的也就那么几道。 “掌柜的,今日生意如何啊?”等到打烊,郑西如往常一样跑去跟陈西施搭话。 “你又不是瞎子。今日你说书时候把那一鸭三吃推出来,生意能不好吗?你还只让人出一次价格,这些人给的钱加起来都够做两三份了。我现在对账才看到,光鸭架汤就卖了四十多文钱,照你说的多添料,剔下来的鸭油和鸭架一直煮着,剩下就是佐料和白水了。”陈西施面上带笑,嘴上却微带埋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小鸡炖蘑菇 “既然鸭架汤也卖出不少,可以适当添点佐料,下次那鸭架汤里切些葱丝和姜丝放进去,还有把煲汤剩下的鸭架鸭油切了,分到三四碗汤里。告诉伙计看到碗里鸭架鸭油的人,要大声说一声恭喜。”这些说书时卖出去的菜,郑西都要分润一笔的。他伸手接过陈西施扔来的四钱银子,心里敞亮多了。“还有,告诉唐三陈五那几个伙计,给出钱最多的人行礼的时候腰再弯下去点,要让人觉得自己是尊贵的老爷。鸭皮和鸭肉卷饼上菜的时候,吆喝声音大一点,别跟蚊子似得,那几个新伙计,告诉他们要是再不敢吆喝就要换人了!” 陈西施扑哧一笑:“说的好像你是掌柜一样。” “哎呀当然还是掌柜大人最大。”郑西知道她在开玩笑,也笑着恭维两句,“这样下去,也就个月,陈大当家能再开一个堂口了。” “你说将来再开一家酒楼?”陈西施对他这种黑话听得也是半懂不懂的,随口问道。 “对呀!越州城这么大,可不光有这些平头百姓。我们有钱了也该开一家上档次一点的酒楼,是吧。” 听了这话,掌柜大人面上仿佛被火烧过一般,滚烫滚烫的。“胡说什么呢!你不说要教我一道新菜么?莫要扯些有的没的。” “好,今日要教你这道菜叫‘小鸡合蕈’。”这道菜说白了就是东北家常菜之一的小鸡炖蘑菇,这道菜是前世郑西他老妈常做的拿手好菜。郑西本不打算做这道菜的,按理说光靠进山采蘑菇的话,一方面是安全隐患很重,另一方面蘑菇产量也不高,难以满足日常所需。但那天早晨从吴昱手里收购了不少香菇,这小鸡炖蘑菇也成了最方便的一道菜。 郑西前世厨艺水平其实只能算是很一般。但在这个时代炒菜都刚刚开始流行开来,水平与后世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他确实记得几道成菜,因此也能小秀一下厨艺。 郑西提刀将整鸡切成肉块,手法依旧生疏。因此手上也难免再多几道伤痕。陈西施赶忙回到店面里拿了块干布,叫他包在手上,指挥即可。 掌柜大人亲自下厨,无论是刀工还是掌勺都极为干练,郑西看了真是赞叹不已,心中暗想着做菜的美女实在是赏心悦目。按照郑西的吩咐,陈西施将那鸡肉块放在锅里煮上一阵,再用冷水清洗。随后将鸡块与各路佐料放在一起翻炒一阵,加入蘑菇再炒上几下。 这时候炒这门手艺还未流传开来,陈西施这一手从夫家学来的炒菜功夫就是这一介弱女子安身立命的手艺。说起来也有些凄凉,陈西施年方二十,放在后世正是最美好的年纪,要说本事的话,她厨艺精湛,又能写会算,在这时候比许多男人都强。可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想自食其力堂堂正正的谋生,却极为艰辛。 郑西知道,面前的弱女子在温柔的外表掩盖下有着坚强而善良的灵魂。 而陈西施听他说“合蕈下锅以后略微翻炒一下,稍微加一点油,注意火候。”这句话时,心里却如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她一边卖力炒菜,一边回头,声音幽幽地说道:“你莫非真的得了仙授不成,什么事都懂。炒菜的诀窍,就在你这一句话里了。” 郑西坦然说道:“我说自己那天开了窍你还不信。当日我确实遇到仙人,知晓了许多从前不知的东西。” 接着又补了一句:“许是老天看你谋生困难,让我来帮衬你一把,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陈西施顿时面色通红,菜也不炒了,胡乱翻了几下,回头便道:“什么老天派你帮衬我!你胡说个什么!你再不规矩我便不学了!”可这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轻浮,面上更红了,仿佛喝醉酒一般。 郑西见她恼了,捂着手上带血的干布,赶紧岔开话题:“加水加水!加到和肉平齐,再放一些盐!” 接着两人都不言语,静静地站在灶台边上,四只眼睛盯着锅里翻滚的鸡肉和蘑菇,刚填过柴火,灶里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锅里的热气升腾起来,肉香四溢。两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氛静谧而旖旎。 许久,直到菜肴出锅,陈西施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去求求姚先生罢,趁着尚未揭榜,看看能不能求个补考的机会,就算不行,有姚先生说情的话,下次秋闱总不至于不让你考。莫要硬着性子不肯低头。” 郑西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显得极为恬淡:“求人作甚,低过一次头,将来便再也抬不起头。我这不过得挺好的吗?过段日子攒些钱,我便在对面租个院子住,老住在酒楼后院也不方便。” “你还敢提不方便?你都在柴房住了一年了才想起来不方便?”陈西施嗔怪地埋怨道。 接着她又说道:“哪有能一直不低头的人?我听家父讲过,自古以来,就算是皇帝犯了错,有时也要向大臣低头的。你这拗性子可要改改,莫要真学拗相公那样。” 她口中的拗相公指的就是王安石。在这个时代中的王安石并没有变法,但依然留下一个“拗相公”的千古美名。从前北面京城还未陷落之时,济南京城里就流传着这样一个典故: 有次当时年轻的大周哲宗皇帝异想天开,想给一位宠妃安排个将军名号,这将军是空有名号没有实权的,司马光文彦博之流的老臣们见哲宗态度极为坚决,数次劝谏也不肯收回成命,都收声了。唯有身为帝师的王安石继续直言相谏。 结果年轻的大周哲宗大怒:“要不你来做这个皇帝?” 王安石说:“臣不敢。”说完后却一步都没动,也没有退下的意思。 君臣对峙,哲宗理亏,但他放不下面子,极为光火。他大骂道:“王师傅,你眼中到底有没有君臣之别?我只安排她做个没有实权的将军名号领些俸禄都要说三道四!?” 王安石登时大怒,说皇上做错了,做臣子的直言相谏才是最大的忠心,既然皇上说我这个做老师的不守君臣之别,那我不如一死以证清白好了。说着便一头撞在大殿侧面的铜钟上,头破血流,昏死过去,传说钟声整个宫城都能听到。 第二日,王安石居然包扎好伤口照常上朝,哲宗惊惧,叹道:“王师傅真是得了包相公真传啊!有这样的臣子,朕做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后来哲宗听了王安石的劝诫,最终成为了一代明君。 王安石死后,哲宗亲自抬棺,谥号“文正”,是大周历代文人效仿君臣相得的楷模。至于哲宗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有辱斯文 接下来这段日子,仁和正店的生意蒸蒸日上,每日里听书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屋子里不够坐,郑西又想出一道新的法门,在门口命几个伙计用竹子支起架子,盖上雨布,下面支起几个桌子便来招待客人。到了饭点,许多客人宁愿就在仁和正店门口排队等着也不愿去别家吃饭,两旁的店铺老板皆是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谁让人家有个读书人帮衬呢?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啊! 自打郑西说话本出名了以后,这说闲话的极多。还有人编排段子说陈西施发现郑西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子,因此夜宿柴房以身相许,郑西才愿意出手帮忙的。一个寡妇人家,长得又漂亮,这么多年独自经营一个酒楼也是众所周知。那些长舌妇编排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隔壁李记烩饼的老板也想过请个读书过书的破落士子帮忙,可那士子站在仁和正店门口听了三天,黯然叹道:“能写这样的好话本,这等才智专心攻读的话中个进士都都有可能,我来帮你又有何用?” 后来也不知哪个好事的消息灵通,将这事情传扬出去,说得神乎其神。一传十,十传百,到后面就变成了郑西夜里遇到神仙传授,从个呆子变成才子。前几天一个进士老爷路过,听这话本听得痴迷,最后想要拜师却被郑西拒绝,这样神乎其神的故事。 看热闹嫌事不够大的人有许多,也就七八天的功夫,整个越州城里都传遍了。接着居然有不少书生过来听话本。 按常理来说,书生都在城西的翠倚轩吃饭的,那店铺的主人就是本州学正从前的老仆,因此店面开业时还请了知州大人题字。那翠倚轩环境清幽,上下三层,离官学衙门的距离非常近,因此去的多是读书人,放在后世就可以说是逼格极高的地方,整个越州城里都是首屈一指。 这天,郑西才开讲没一会儿,就见着两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书生靠了过来。这年头能来听书的士子也都是一群歪瓜裂枣——毕竟真有读书人傲气的士子,哪里肯跟这群泥腿子坐在一起?郑西观察了几日心里也是清楚。 果不其然,只见走前面那个胖子离老远就大声吵嚷道:“哎哎哎还真碰着了!这人传的神乎其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仁和正店的格局早已改动过,与那寻常酒楼多有不同。如今是中间一张小方桌,上面摆一个镇尺,一壶清茶。其余座位和桌子都是围在这方桌附近,团成几圈,唯独留出门口这一条过道。 郑西每日讲话本的时候,就坐在这方桌后面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对着大门。轻磕镇尺,咽一口香茗,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随后压低了声音念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茫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讲多了话本,如今这两下子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不复当初青涩。 念完了这段定场诗,便是要开讲了。众人先是叫声好,给有名的“郑说话”问好。这时候人管说书叫说话,就是讲话本的意思。接着很快便鸦雀无声,门口刚才还在吵闹的客人也都纷纷收声,不少路人干脆停下来驻足。 今日却有些不同,这两个书生一身绫罗绸缎,显然是出身富贵之家,中间那个带头的胖子举止却粗俗不堪。镇尺一敲,定场诗一念,众人噤声,万籁俱寂。这次可只听那胖子仍在大叫道:“好诗!好诗!唐兄我就说了吧!这人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几分真本事!” 他身边的那书生身材都有些清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这位“唐兄”似乎对这胖子的言行也有些不满,就只能皱眉开口,附和两句,面色尴尬得很。 郑西这边有个习惯,定场诗读过,附近听书的若是再有人说话,他就停下不讲。今日也是如此。他握着镇尺,面色平和,一言不发,直视着那喧闹的二人。屋内几十号人盯着,那胖子竟丝毫不惧:“你看我干什么?讲你的书啊!老子点了两道菜还没上来呢,付了钱你就得老实给我讲!” 郑西眉头微皱。随即展颜,他面色和善地对那胖子说道:“我这人呢,讲话本有个规矩,客人想听就不要讲话。你若在这吵闹旁人都没得听了。” 那胖子见他面色和善,想不到出言竟然如此放肆,忍不住一拍桌子。这下可惹得屋里众人纷纷出言谴责。这胖子穿着一身绸缎,平日里稍有眼力介的平头百姓都不会去招惹他,可今日这么多泥腿子众口一词地指责他,面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你他妈讲不讲!?不讲信不信我带人来拆了你这”那胖子横行惯了,身边的唐兄赶忙规劝道:“子维,你父亲就是怕你游历时胡乱生事才让我陪你一道。如今我们是来听书的,好歹听人讲完吧。” 两人嘀咕半天,最终还是安静下来,郑西也不计较,直接开讲。时至今日,这本《江山美色》情节已经过半,正好到了张须陀大战萧布衣这段故事。那张须陀乃是大隋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是杨广手下第一大将。他武艺极为精深,因此萧布衣被追杀得险象环生。前几日郑西想起前世听张震讲鬼故事时吓得半死的经历,心有所悟,在讲话本时还刻意调整收放节奏,让语调张弛有度,气氛变得愈加紧张起来。 屋里众人听得入神,就连那两个捣乱的书生,半路出家第一次听这个话本都完全投入进去,紧张得捂起嘴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第一章讲完,恰好到那午间吃饭的时候,今日主推的菜乃是仁和正店新推出的,名为小鸡合蕈。这菜名简单直接,最是对那群泥腿子胃口。想不到也有读书人喜好这个。 “小鸡合蕈?这菜听起来就好!比腊味合蒸那种半通不通的名字好多了!”那姓单的胖子书生是个大嗓门,说话气势极其雄武。但他似乎早忘了与郑西的口角,又有点菜的意思,郑西也向他点头示好。 午间还是老规矩,暗拍,中午谁消费最多,就有资格扔那个决定郑西下午讲几章的骰子。那胖子一听这规矩,当时就乐了。旁人拍的时候都不让别人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可这胖子却大吼道:“我要这菜单上最贵的!这个什么一鸭三吃的地级菜,还有这个小鸡合蕈!我爹是北面杭州的知州!尔等莫要与我争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暗算 郑西一听这话,笑的嘴角都快咧开:人民币战士就是强! 他笑着恭维道:“这位客官,听我一句劝,这钱,你可是花的太多了。寻常这里独自掏钱点一道‘一鸭三吃’,那便能拔了头筹。像公子这样有钱的,自打店里开张还是第一回见。” 郑西这话里是带着套的,一方面是在恭维他有钱,一方面也是在暗暗挤兑最近常来听书的王老爷子。 这位王老爷子自然不是后世那位蒙古海军司令,他是京城里一位侍郎的岳父。当年有个书生进京赶考,走到越州这里病倒了。王老爷子那时候才四十多岁,天天下地干活,恰好见到这书生倒在路边,就将他带回去救治。 这书生倒也不是东西,吃人家住人家的,还跟王老爷子家那小姑娘私定了终身。王老爷子刀子嘴豆腐心,一面大发雷霆,将那书生痛骂了一顿,另一面却直到他养好了身体才将其赶走。 后来那书生中了进士,他嘴硬了两天,看着自家闺女哭得眼泪汪汪,还是成全了这对鸳鸯。王老爷子发达以后还是喜欢跟一群泥腿子插科打诨,现在越州城里平头百姓中最流行的便是来这酒楼听书,他自然也不例外。 这酒楼里富人又少,因此基本只要是王老爷子来到店里,这头筹必定是归了他的,三两银子玩一次的骰子扔起来就是不一样。等到今儿郑西这么一说,王老爷子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从前这一鸭三吃本就是每隔三天才做一次,还是老夫砸了银子才让这酒楼改成平日里也肯做,如今却让你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捡了便宜? 话说回来,这有的人呀,年纪老了还有点小心眼,蔫坏。王老爷子也不声张,一句话不说,只是偷偷地点了两份“一鸭三吃”,又特意单点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 最近才接替郑西帮忙记账的伙计名为陈五,是个单纯善良的小伙子。眨眼之间,这姓单的书生和王老爷子俩人在店里扔进十二两半!陈五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郑西抬头一看,心里跟明镜一样。连忙用眼神剐了陈五一眼,走过去看了那账本,小声提醒他莫要声张,接着又使眼色叫上几个伙计回后厨吩咐起来。 正在后厨做饭的陈西施虽听得前屋有人吵嚷,也不清楚到底怎了。忽然眼见着郑西跑进后厨,接着几个伙计都跟进来了。 只听郑西声音虽小,表情却颐指气使地吩咐道:“呆会当还是王老爷子花钱最多,你等一定要点头哈腰,别拉不下脸!一定要深鞠躬,就说感谢王老爷子这几日来对店里的照顾,中午喝浊酒的一律换成清酒,喝清酒的一律换成花雕。然后全力伺候好王老爷子,其他人稍稍冷落一点也没关系!都给我记清楚了!” 陈西施在后面听着,冷着脸问道:“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 郑西正在这边摆谱呢,哪里想到后院火起?赶紧回头挤出一幅哭丧脸讨饶道:“小姑奶奶,你最大你最大!你来吩咐就是。今日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不要浪费了。” 陈西施板着脸,想了半天,对着几个伙计说:“今日就照他说的办。” 等到几个伙计走了,陈西施终于板不住嘴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这一笑仿佛春暖花开一般,映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不少。郑西知她是开玩笑,因此也笑着像她解释一番,听说两人这一回就花了十二两银子,陈西施瞪大了眼睛,极为惊讶。 “你等着吧,明日还有更好看的戏码呢。”郑西胸有成竹,“但今天你要按我的吩咐做,这样这样”。 回到店面里,只有郑西仍是摆出一幅倨傲的表情,记账的陈五先是宣布今日仍是王老爷子拔了头筹,接着几个伙计就围着伺候王老爷子,就差给他跪下了。店里的其他人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有钱就是大爷啊!”那胖子书生附近有人感慨道。这话听在他耳朵里更是别扭。 “凭什么呀!”这姓单的胖子当时就发作了:“老头儿你跟我做对是吧?我要重新出钱!” 郑西假仁假义地走来安抚了胖子两句,可王老爷子听了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一手攥着骰子,一手握住陶罐,将骨头骰子往罐子里一拍,接着说道:“后生,你爹是杭州知州,又管不到咱们这越州地界。这玩骰子,讲究的就是愿赌服输,今儿我要是出的少了,拿骰子的不就是你了。你若是玩不起就趁早回你那杭州去吧!” 双方争吵两句,仍是被伙计们隔开了。就在此时,仁和正店那位貌美如花的掌柜陈西施走到前屋,俏生生地行了个万福。又跟众人说道,王老爷子一直照顾本店生意,因此今日定为本店的“感恩日”,从今往后每年的这一天,店里消费一壶以下的所有的浊酒一律换成清酒,清酒一律换成花雕酒,价格不变。所有人免费奉送小菜一份。所谓小菜就是腌制好的藕片,或者煮好用醋泡着的青菜之类,价格不贵,本就是极受欢迎的爽口菜。陈西施又补充了一句,说各位都是沾了王老爷子的光。 陈西施一出场,整个屋里鸦雀无声,老的少的都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郑西心里一阵吃醋。等她说出今日酒品升级这段时,众人纷纷向王老爷子问好称赞,那阿谀奉承的话听得郑西这种厚脸皮的人都害臊了。王老爷子倒是学起了他那道貌岸然的女婿,先笑眯眯地谢过陈西施和郑西,接着向各位回礼。只见他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显然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众人都跟着沾光,招待时稍微冷落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整个店里其乐融融,欢聚一堂,仿佛今儿就是王老爷子大寿的日子一样,觥筹交错。可这屋子里唯一不开心的一位,那就是姓单的这位杭州知府公子。 他心里简直酸透了,所有人都围着那个王老爷子,看他摇个骰子都要一片欢呼,还有那漂亮的女掌柜,真个貌美如花。从不入座的郑西也跟着坐在王老爷子那桌,敬了一杯酒才回来继续说书。 这故事讲得仍是十分精彩,屋里众人也不说话,就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话本。与他同行的书生名为唐林,自己一直都将他视作父亲派来的跟班。就连这家伙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唯有他一个人,仿佛被冷落了,格格不入。他只觉得自己被王老爷子暗算了,本来这些待遇都该属于他的,是王老爷子不宣而战。 “你等着的,小爷明儿再跟你拼斗一次!”他恶狠狠地盯着王老爷子,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就在此时,一个好事的闲汉跑到王老爷子身边,将这胖子的表情指点给他看,王老爷子也是个直脾气,大好日子也不肯消停,脱口而出一句: “你瞅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叶子牌 王老爷子名为王季,是个脾气挺好的老实人。可如今喝了两壶好酒,脸色通红地吼一嗓子也着实挺吓人,一众伙计赶紧拉着王老爷子劝哄起来,这酒楼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主顾们斗富可以,若是真打起来那就不美了。 这边胖子却不干了。抢了小爷的风头就罢了,冷落小爷也都忍了,可如今你没来由的挑衅我,这还能忍?单登瀛站起身,脑袋一昂,白眼一翻,用下巴指着王老爷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单登瀛。今天小爷就瞅你了,怎么的?不行?”话一出口,他砸吧两下嘴,这个“瞅”字念起来有点意思。 他身后的唐林也忍不住出声:“子维!” “唐师兄,平日里我欺负别人,你管我也就罢了。如今都轮到别人欺负我了,你还要管?小爷今天就不信了,他们还敢打人不成?就这老胳膊老腿的,小爷一脚一个!” “后生,你老是聒噪。就不怕让人剐了眼珠子?”王老爷子如今在酒楼里人人景仰阿谀,有点志得意满的感觉,老夫聊发少年狂,生出一种“我和杭州知州五五开”的豪情壮志。干脆撸起袖管逼近过来,本地喝了不少酒的庄稼汉也都呼啦一下起身,吓得单登瀛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郑西坐在酒楼正中间,听得十分清楚。再不拉架这一老一小大概是要真打起来了。他眉头一皱,心计上来:“两位莫吵!在这仁和正店里听书,各位就是图个乐和,如今两位若是真动起手来那就不美了。这桌上的恩怨终归要回到桌上解决。刚好我在临街对面租了个院子,等我今儿说完的这一张,几位同我一起玩几把叶子牌如何?” 后世许多人都以为纸牌是欧洲传入中国的,但实际上早在周朝的时候,就有一种“削桐叶为圭”的游戏,因那是还未有纸张,只能以树叶为牌。等到唐朝,纸牌就已经非常流行了,说的就是这叶子牌。 这时候不管穷富,大部分人都能玩两把叶子牌,就算牌艺不精,总归知道玩法。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平日里有点口角便要大打出手的,但放在牌桌上却有一个统一的规矩:愿赌服输。因此郑西想着,把争端放在牌桌上总比在酒楼里打上一场要好。 “哈哈!?就这老家伙能跟我玩叶子牌?怕不是要把家底输光喽!”单登瀛方才被吓得失了方寸,自觉有些丢人,打牌这种事情是他极为擅长的,岂能不放两句狠话? 听了这话,郑西都忍不住暗赞一声:“上道!” 王老爷子这边却漏了怯:“叶子牌这种娘们玩的有什么意思?!真刀真枪打上一场岂不更好?” 店里熟悉他的客人们纷纷忍不住窃笑:“您老自从嫁了闺女以后都打了二十年叶子牌了,装什么呀!” 郑西见了王老爷子这模样,也有心成全他,坑一坑外来的土豪,因此温声全解道:“王老爷子,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子维是读书人,又是书香门第,在杭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打打杀杀的有辱斯文啊!今儿风和日丽,由我做东,带上几壶好酒,我等玩上一阵叶子牌才叫有意思。” 老爷子面色不愉,勉勉强强半推半就的应承了下来。店里一群好事的就随着几人往对面的院子里走去。这边的小院是郑西最近菜租下的,还未收拾干净,因此也没搬进来。他又遣唐三去酒楼拎一副桌椅过来,用椅子四面围定,落座。旁边那些好事的便站在几人身后围观。坐在桌上陪玩的两位便是郑西和唐林。 眼见唐林苦着脸,单登瀛却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唐师兄,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你这边不管输赢钱都由我出!” 唐林点头不语。 郑西还向着周围特意嘱咐了一句:“看热闹的莫要说话。”众人纷纷称是。 要说打牌,郑西自然是不擅长的,他前世就玩不太好扑克麻将之类的游戏,这一世更是闷头读书,只是知道规则而已。这边一上桌,单登瀛就吵着要玩大的,桌上其余三人各有心思,却不约而同地苦着脸半推半就下来。 郑西咬咬牙,将最近攒下的五两碎银子往桌上一拍:“我玩的烂,也就陪二位乐和一下。这五两银子摆在这,我若是输没了就下桌,有的是人愿意顶上来。” 围观的人都知道他从前生活清苦,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算不小的开销。纷纷叫好道:“郑说话豪气!郑书生敞亮!” 单登瀛撇撇嘴道:“你这五两估计也玩不了几局。” 抓牌开打,郑西坐在王老爷子上家,结果没过两轮,郑西糊里糊涂地扔了一张七万贯。王老爷子见他打出这张,哈哈一笑,顺手接过,然后将手中牌往桌上一摆,手指将那牌一张张抿得整整齐齐:“我的,齐了!掏钱!” 单登瀛当时就不乐意了,伸手扒开郑西的手牌一看:“什么玩意啊?你们是串通好了宰我的吧?你这牌怎么能打七万呢?三百一打坐等一张六百和九百就行了,这牌你打七万?” 他吵闹了半天,最终几人决定调换一下位置,单登瀛坐在郑西下家,接着是王老爷子,唐林。 结果他接下来连着赢了三把,王老爷子赢了一把,唐林也碰上一次泼天好运赢了一把。后来单登瀛又赢了一局,接着笑意满面:“起初我还以为先生是故意给人喂牌,现在才知道先生是真的不会打。” 桌上四人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围观的人都跟着哄堂大笑。 郑西苦着脸说道:“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今儿搭着钱陪三位玩玩,就是琢磨着吵吵闹闹无所谓,只是莫要真伤了和气。大家听书都是图个乐和,若是惹了一肚子气反倒不美。” 王老爷子点头称是,单登瀛却促狭地笑笑:“郑先生定是我怕二人打起来,损坏了桌椅之类。我见那店里老板娘貌美如花,郑先生这钱花的倒也不亏。” 众人平日里也都猜测郑西对陈西施有那么一点意思,纷纷起哄。 “喝酒喝酒!”郑西将那花雕酒一举,四人就先走了一个。 继续玩下去,王老爷子和单登瀛都是不差钱的主,牌技上竟然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后来干脆把郑西和唐林两人的钱还回来,非要他们陪着继续打,就这么一边喝酒一边玩,又让那陈西施从酒楼送点吃的过来,就这么一直从下午闹腾到入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神仙好 方入夜,几人玩的也有些疲惫。因此又回到酒楼里,单登瀛做东,点上一桌好菜,玩起了骰子。 此时文人喝酒,那是要行酒令的,可桌上的单登瀛和王老爷子对行酒令都不太在行,郑西本人也对行酒令所知甚少。因此还是骰子这等简单直接的东西更适合几位,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整个桌上唯有唐林觉得有些乏味。郑西见他无精打采的,便与他搭话:“唐兄,你等来越州打算待多久?若是待得久了,我陪两位去城北玩耍一番,城北有一条河名为柯水,那边有个石桥就叫柯桥,附近杂花生树,岸芷汀兰,风景十分秀美。” 唐林轻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我二人是来求学的,拜在越州姚先生门下,将来许是要常住的。” “这在杭州读书不是极好的么?为何要来越州?” “单知州说在杭州城里管不住他,就将他一脚踢到越州来了。我爹是单知州的幕僚,因此单知州便让我同行,约束他一些。”唐林摇头苦笑,似乎对“约束”这一词有些不满,“什么约束,给他做伴当罢了。本来说要径直去拜访姚先生的,可子维说要先玩上几天再去,如此下来也不知道何时能继续进学。” “那姚先生人是极好的,只是性子有些严厉,子维这个性格或许会受不住吧。”郑西脸上带着坏笑。他从前跟着姚先生学了好几年,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若是这单登瀛拜在他门下,师徒二人估计都会很遭罪。话虽这样说着,他心里却有些惆怅。自己选择不去读书是一回事,考场被人踢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才聊了几句,王老爷子招呼三人干了一杯。这时代的酒度数不高,但架不住几人喝了大半天,到这个时候酒意就有些上涌了。 唐林又问道:“听郑贤弟这话,似乎跟姚先生熟识的?” 他喝了不少,话一出口声音却有些大了。那边王老爷子听到登时就哈哈大笑起来。单登瀛和唐林两人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王老爷子解释道:“郑说话跟姚圣进那个学究那可是有一段恩怨的。当初郑说话就是拜在姚圣进门下,后来那姓姚的学究说说什么我觉得你还是回乡务农更好。哈哈哈哈!整个越州城东人人都知道这个典故!” 单唐二人听了这话,顿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林十分好奇:“我观郑兄言谈,显然是有些才华的,再不济考个乡贡也不成问题吧?莫非那姚先生手下只要能中进士的?” “乡贡?” 听了这话,满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是家喻户晓的糗事,考场上与人争执口角,最后被学正家的公子派人痛打一顿丢出来。酒楼里常来的都是平头百姓,被官打一顿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因此众人常拿这个调笑郑西。 事情原委一说,单登瀛当时就愤愤不平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都是往事了,我从前确实有些呆傻。如今把心思放在酒楼,反倒活络不少。”郑西对这事却没那么愤怒,他穿越过来以后,对功名利禄的确没什么心思,每日里花上两三个时辰在酒楼说书,赚点小钱,偶尔撩拨一下漂亮的女掌柜,生活惬意安闲。 单登瀛喝了不少,此时仍是不依不饶,说要去会会那群书生,给郑西报仇才好。这三人连拉带劝的赶忙将他哄住,不再聒噪。 郑西此时也喝了不少酒,打了个嗝,提及这些往事总归不是十分愉悦,他就顺便敲打着陶碗,高声唱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店里众人听那郑说话新唱的一首《好了歌》,纷纷叫好。唯有唐林同是读书人,暗暗叹道:“何至于是?” 而后厨那位美丽的女掌柜,听了这歌,也默默叹了一口气。 晚上打烊,陈西施来到后院,正好望见他点着灯,四周有蚊虫飞鸣,也有些直接落进灯里滋滋作响。眼中布衣书生面色红润,显然是酒劲还没过去,却如老僧入定般闷头写书。她心中一动,悄悄走近。 郑西还是在书写不止,连她走到身边都没有发觉。陈西施拿起一张稿纸,竟看得痴了——他喝过酒,自己略有些字迹,可这一手奇怪的楷书外看圆润如玉,媚态十足,笔划之间有些勾连。仔细观察却是骨架坚挺,笔圆而架方。俗话说字如其人,这郑西每日与农人商贾混在一起嘻嘻哈哈,于酒楼经营方面也是奸猾无比,但他内里未必不是一个刚直之人。 陈西施心里感慨:“若不是他一直在这,我还以为真是换了个人。你开窍也就罢了,为何为何字迹都变了?”她从前也见过郑西写字,由于平日里练笔少,郑西的字虽然方正齐整却谈不上好看,今日里见他的字竟然独具一格,有些大家风范了。 “在看什么?”陈西施匆忙抬头,见到书生早已转身看着她。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何时练出这样一手好字?功底虽浅,但韵味颇深。“陈西施见了只觉他书法自成一体,与当代之人大有不同。 郑西这一手字体乃是大元五朝重臣,同时也是南宋宗室的“松雪道人”赵孟頫所创,所以被称为“松雪体”。而郑西前世小时候练楷书是学颜真卿的,因此就算临了松雪体,看起来字架根骨也都稍硬一些,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 在当下这个历史中,赵匡胤黄袍加身当夜竟被人刺杀,大周勋贵集团与赵光义等人打了好一番恶战。内战之后大周皇室仍是残存了下来,后来柴宗训长大成人以后颇有乃父之风,收兵权,励精图治,竟然也成了一代雄主。柴宗训奋三世之余烈灭了南唐后蜀吴越三国,却因没有马匹一直拿北面的北汉和辽国毫无办法。但到了这年月往日辉煌都是俱往矣,朝廷南渡之后与大金对峙已经有十几年。从时间来说倒是离蒙古灭金还早,因此这一手松雪体在这时代当然还未产生。 “临帖偶有所得罢了。”他一边收拾文稿一边谦虚着,抬头时却是正巧与那陈西施对视。刹那间,只见烛光之下有女亭亭而立,粉面含笑,眸如秋水。 这一瞥不过转瞬之间,陈西施倒是有做寡妇的自觉,面色微红,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郑西这时候突然回过神来,借着酒意如此盯着对方的确是有些轻薄了,却仍忍不住朝人家背影多望了两眼,从背后看到那陈西施身材姣好,也看到她霞飞双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大吉大利 近日来,附近有两家酒楼关门大吉了。旁人问起,那两家老板只能苦笑一声,沉默以对。 是呀,比不过。要说光比厨艺,这两位老板倒不惧怕,虽然仁和正店隔三差五就推出一款新菜,风靡一时,虽然那仁和正店死死把持住城外的合蕈货源,别家想学着做那“小鸡合蕈”“合蕈油菜”也做不来。但能把酒楼开起来的,哪家没个独门的招牌菜?只不过奈何不了人家店里说书的厉害,经营手段又层出不穷,就这一点还真个比不过。 这两家店,本来已将菜品降过价了,生意虽然惨淡些许,好歹还能经营下去。可如今这仁和正店做的可不光是喝酒吃饭之类的营生,这回客源又被人彻底把持住,这酒楼的生意就越来越做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呢? 仁和正店对面的那座院子,郑西本是打算租过来自己住的。那天四人在此打过牌,郑西就突发奇想,新开了一门营生。他把院里的三间房修缮一新,找东大门附近的木匠打了七八张桌子摆在里面,连带椅子一下就花了四两多银钱。到了九月,平日已经不怎么热了,所谓秋高气爽指的就是这个时候。 郑西自己写几套叶子牌,这牌馆就开起来了。名义上就是仁和正店的外间,毕竟酒楼里已经人满为患。每日里天刚一黑,那些庄稼把式就纷纷跑过来了,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点菜吃饭也是可以的。郑西别出心裁,托人用木头块刻了一套更方便耐用的牌出来,把一文十文白文万文的牌面也改成了更容易辨识的筒索万风。这就是后世所谓的麻将了。 这下可好,痴迷者众多,有时城西那边的真正的有钱人老爷也会来玩玩,一玩就上瘾。郑西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他又搞了一套名为“战国七雄”的战棋拿来出租。说白了就是桌游罢了。 这“战国七雄”大概就是一幅简化的地图,周围有关隘建筑,也有铁矿之类的标注。一人一枚棋子,扔骰子往前走,路过无主的建筑就可以扔点银子站下,路过有主的建筑就要给人家上供,当然也可以花双倍的价钱买下。不同的建筑还有不同的功能,眼花缭乱。由于最终赢家是通吃的,给第二名的退回本金,余者就一分没有了。一局最多可容纳七人相斗,斗到后面所耗银钱也是相当不少的。 日子久了玩麻将的人纷纷开始跑过来玩战棋,等战棋玩腻了又回去玩麻将,打纸牌,不亦乐乎。哪怕是这纸牌,也被郑西开发出了“劫镖车”c“诈金花”等等玩法。一时间跑来听书的人都被这牌馆抢走不少。 打牌总要耗时间的,占桌不花钱,纸牌麻将和那战棋可都是要花钱的,一次性付清,玩多久都行。这些来玩的自然都觉得玩的越久越好。可玩牌又不能当饭吃,旁边还有仁和正店的伙计伺候着,好酒好菜逐一推荐。就算有人忍着挨饿不吃,旁边桌的酒菜芬芳你总能闻到吧?慢慢的就忍不了了。 当然也有那促狭的,玩一阵,把桌子站住就回家吃喝了,郑西又定了一条规矩:“由于人满为患,因此一桌凑不齐的自动下桌。”这就是说,如果一起玩牌的四个人有人出去了,其他人也要连带着下桌。反正院小人多,你不玩别人还玩呢。 有天打烊时分,陈西施兴奋地跑来跟郑西说:“今日净赚了四十多两!” 郑西此时刚写完话本,有些得累了,正在院里散步,嘴里默念着:“一!二!一!二!”也没搭理她。 陈西施嘟着嘴问道:“怎么不说话?” “意料之中的事情,说什么?”郑西趾高气昂,背对着她,继续“一!二!一!二!”的不停。 陈西施见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郑大先生,你怎么想出这么多法子,这么会赚钱的?” “哦,大概都是大风刮来的吧。”郑西又走了几步,转过身,脸上早已抑制不住地笑开了花:“赚钱多当然高兴啊!没看我高兴得连三都不会数了。” 陈西施不禁莞尔。 接着郑西又说道:“钱也不必分那么细,你都拿着吧。我需要时便从你那拿就是,等年底了再细分就好,每天都分一次你累不累啊。” “那怎么行怎么能”她嘴上不住地反驳,声音却纤细如蚊。 “就这么定了!”郑西霸气外露,又吩咐道:“改日找木匠做几个牌子,每个桌子发上一个,放在赢钱最多那位身边。旁人一看就知道这人今日手气最旺。上面写什么嗯就写上‘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好了!提醒他们来店里吃小鸡合蕈!” 如今郑西这话本已经讲得接近尾声,就算有牌桌吸引,仍是有不少听众每日都来跟着听,众人也开始纷纷讨论着,这《隋唐演义》里武力强弱如何排名之类。最忠实的听众就是单登瀛和王老爷子两人。单登瀛已经在酒楼这边流连了一个多月,却连姚先生的面都没见过。 唐林无奈,只能苦着脸陪着。他倒是会苦中作乐,每日都跑来拿郑西的原稿。头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先是惊讶于郑西这一手行楷。唐林是识货的人:“引行入楷?贤弟你是跟谁学的?是姚先生吗?” “对,这字体乃是我师从姚先生学来的。唉,可惜我生性愚钝,练字的时间又不多,空有其形罢了。”郑西也觉得吹嘘自己自创了一套字体太过骇人听闻,因此干脆就信口开河算了。反正这单子维也不打算去姚先生那里报道。 唐林大惊:“这样还只是空有其形?贤弟你莫要自谦了!” “并非自谦啊!若是说起书法,我在越州只不过是中下之才罢了。”郑西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说道。 后来唐林看的文稿多了,只觉得郑西讲得与原稿多有出入,唐林细细研究一番,才发现郑西说书是“见人下菜碟”的。他脑子里定是有不少段子,看到听众里来了走镖的汉子,便穿插一点运送宝物走镖的剧情,若是有财主,便在经商之道上略加描绘。而那些人竟听不出什么破绽,甚至有些有心人还会若有所思。 “厉害呀!这郑西可真是跟什么人都能聊!”唐林想通了其中关节,再次叹服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姚先生 唐林跟旁的书生家世有些不同,他父亲给杭州单知州打了十几年的下手。 他父亲名为唐问一。年少时家境极为贫穷。但他是个有志向的人,坚信读书可以改变人的命运。所以他半农半读参加了科举,连续三次都不幸落第。幸好唐问一在最后一次参加科举时结识了同届中举的单武,一番深谈之后,单武对唐问一经世致用的学问极为推崇,因此后来外放做了县令,第一个师爷找的就是早已回乡务农的唐问一,后来两人荣辱与共,沉浮多年,等到单武终于坐上了杭州知州这一肥差的时候,唐问一屁股底下这个第一幕僚的位子已经坐了许多年。 这唐问一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事,讲求的就是一个“经世致用”,对那夸夸其谈之辈颇为不屑。言传身教之下,这种态度和做事风格也深深影响了家中独子唐林,唐林与杭州那边的士子一向是格格不入的,最是不喜那春花秋月感心伤怀的靡靡之音,一门心思想为国家百姓做些实事。与半路出家读书的父亲颇有不同的是,他还是有几分才情的,专心攻读之下经义文章写的也有几分水准,因此对将来入京求个功名也是极有信心。 近来最苦恼的事情莫过于一件,那就是单登瀛打定了主意不去报道,连带着他也没法去姚先生那里听课。在他心里这姚先生在国朝也算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人物,少听一天那便是亏了一天。 说起这姚先生,还真是国朝巨变中的一个传奇。这姚先生是越州本地人,也是庐州大儒梁复开的弟子,连梁复开这种治学极严的人都夸赞过他,对友人说晚辈中“德远c唯道二人尚可”。德远指就是当朝宰相张浚,唯道是姚圣进的表字。然而同届赶考,张浚赶上南渡之前最后一波殿试成为状元平步青云,姚圣进却在济南的冰天雪地里大病一场,名落孙山。 后来金人南下,大周王朝弃地失土,皇室也不得不匆匆南下,科举就暂停了下来,姚圣进当时志在报国,自荐给威名赫赫的宗泽宗老爷子做幕僚。宗爷爷去世以后,当时还在做翰林的张浚逮着个不错的机会,就推举他去做江北的县令。 按理说没出身是授不到县令的,但当时金国势大,兵锋之下哪里有人敢去当县令?就算现在议和多年,敢于去江北做官的都被人称作“要官不要命”。于是就把他这个愿意送死的派过去在巢县组织民众抗金。不料金军不但没打下庐州,连巢县这个钉子都没拔掉,姚县令顿时名声大噪。 后来师兄张浚平步青云,虽未明面上照顾他,暗地里帮助也是不少的,所以姚先生在江北调来调去以正八品的官身一路坐到泸州知州,也为抗金立下了不少功劳。后来因政见与张浚有分歧,就这么一个人回乡,在越州开蒙学教书育人。师兄张浚还非常给面子的恭维了句:“吾俗务缠身,学问差唯道远矣。”因此江淮一带的世家大都托关系将年幼的子弟送到姚圣进这里,他也的确学问精深,教出不少进士,因此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如今姚老爷子已经年纪过七十了。 杭州知州单武的出身也是礼乐传家的书香门第,他幼弟单方曾经拜在姚先生门下学习。后来这位年轻气盛思维跳脱的弟弟在赶考后游历四方,得出一个结论:“国朝这一代人废了。要寄希望于下一代。”因此竟然放着大好官身不做,学着姚先生一般回南恩州乡下教书育人去了,这可把单家长辈气个半死,一门两进士,居然就这么荒废了一个。 可后来做知州的单武却要求到单方身上,他这个儿子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单武给他起了个登瀛的名字,这里的典故便是希望他学着那房玄龄杜如晦等大学士一般“登瀛洲”。可他东奔西跑的做官多年,对孩子也疏于管教,把儿子接到杭州以后才发现这家伙除了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以外什么本事都没有。 单武自觉亏欠独子颇多,又下不去手管束他,这家伙就仗着有个知州父亲在杭州城里横行霸道,人称单衙内。单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让单方写信托托关系,将单登瀛送到姚先生那里去。 如今单登瀛怀里揣着小舅的一封信,整日流连酒楼乐不思蜀,每日来听书喝酒打牌,毕竟《隋唐演义》这话本已经快要收尾了。郑西与单登瀛还有唐林三人整日厮混在一起,早已熟络了。 这家伙已经缠了郑西两天有余,如今讲到李玄霸身陷重围难以脱身,却依旧奋战的事,单登瀛早已急不可耐。 “剧透就没意思了嘛,你且安心听着,这故事也说不了几章了,约莫着也就四章。”到后边,郑西慢慢发现写话本光剧情好看不够,光讲得好听也不行,你要往里注水。这一本话本讲他个半年,岂不是财源滚滚?可如今三月不到就讲完了,他简直痛心疾首。 而唐林每日来这酒楼,却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他因无法去姚先生那里拜师忧心忡忡,一方面又对这话本痴迷不已。他脑子活络一些,猜剧情比那单登瀛靠谱许多,甚至还能找到一些剧情中的破绽。接着那王老爷子也凑了进来,四人喝酒吹牛打屁,聊的热火朝天。 就在三人聊,屋里进来个老者,身上穿着短褂,系着绑腿,风尘仆仆。方桌四面,单登瀛坐的位置是正对着门口的,他一见到这老者,话都说不清楚了:“等等等等会再聊,我我我我要去解个手。”说着刚要起身,又觉得不对,往那桌下钻了过去。 可那老者早已看到了这两人,径直走了过来。唐林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回头一看,苦笑道:“柳叔怎么过来了?” 这老头是单武的老帐房,名为柳客,平日里总是伴在单知州左右的,单登瀛和唐林两人对这老者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怎不能来?”那柳叔看着单登瀛这个活宝颤悠悠地钻进桌下,脸上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公子,你事发了!老爷派我来找找你们两个。” 单登瀛从桌下露出一张哭丧的脸:“柳叔我爹怎么吩咐的?” “公子,你小叔给姚先生也去了信,结果姚先生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因此又来信问老爷,怕孩子丢了。唐林刚到越州时给老爷和唐先生去过信,我便直接找过来了。” “啊!原来是唐林你个叛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纸上谈兵 单登瀛苦求之下,一向溺爱晚辈的柳客还是允他听完这两日的话本再去报道。等到出门那天,单登瀛这幅哭丧的嘴脸简直就是一只摆上案板的乳猪。看得屋里众人憋不住的笑。 姚先生这学堂在近郊,名叫“翠溪堂”。因院子后面有一道溪水而得名。姚先生这座宅子修的不算精致,连围墙都没拢好,许多地方栽了松树,底下用竹篱一点点扎起来。屋子颇多,里面有留给学子夜宿的地方,也有教书的偏厅,看起来不像居家庭院,倒更像个小型的书院。 单登瀛和唐林二人缓步走到进门的正堂面前,只见最上面有块匾额,上书“有教无类”四个大字,门楣两旁是写在木板上的两行字:“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单登瀛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唐林却心有所悟。这两句是出自论语的,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唐林看着这门外的两行字,做到了有教无类,那还真能说句“仁在其中矣”。他便拉着瑟瑟发抖的单登瀛,径直走到门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学生唐林c单登瀛,见过姚先生。” 姚圣进就坐在屋里,正在指点一名学生。唐林走近时就听到断断续续的话语:“乡贡不成问题你若做了官,就要对得起本心,对得起平生所学。”他抬头望去,姚先生只穿着一件暗色的粗麻袍子,其貌不扬,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形有些佝偻。如今姚先生七十有二了,虽然身子骨已然健朗,但精力早已远不如从前。 他手里握着一本墨迹颇新的册子,听到是唐林,也不摆师长的架子,手扶着椅子便起身相迎。那身边的学生也连忙弯腰搀扶先生。 “哦,你们两个来了。”姚先生显得十分亲切,面上露出微笑,指着单登瀛说道:“你小叔早就来信了,我见你二人一直没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因此跟你爹去了封信。” 单登瀛面露惭色,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二人我二人路上耽搁,让老师担心了。” 姚先生也不计较,将他俩迎进屋来,寒暄几句,又问了二人的住处,师徒四人其乐融融。 且不说姚先生这边,郑西这里却与那柳客攀谈上了。柳客是单府的大管家,习过武,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竟与郑西聊了个旗鼓相当。 “南恩州海边当有个螺洲岛还是海陵岛来着?岛上当有不少椰子树,以刀切开,用苇管插入其中,可吮其汁,味酸甜。我说的对否?”郑西问道。 柳客点头赞道:“是螺洲岛。郑公子还真是见多识广。莫非是去过南恩州一带?” “哈!城里众人皆可作证,我可是只呆过越州和诸暨,连杭州都没去过。可要说东南一带的风土人情,在书上确是砍了不少。所谓‘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柳叔你还不信。”两人聊的热络,郑西便学着单子维那样直接叫柳叔了。 “这我还真不太信。我再考你一考?” “请出题。” “你知晓南边的海船之中的木头是如何勾连起来么?” “这我还真不太懂,试着说说看,错了莫要怪我。”郑西拿起酒杯示意,二人又喝了几口酒。“造海船,若是用铁钉固定自然是不行的,毕竟一艘海船想扛风浪都要有数丈之大,一个一个铁钉打起来太耗费人力。” 柳客点点头。 “若是用木头锔出锁口插入楔子,又未必坚固。” 柳客再次点头。 “若是我来做的话,当用楔子配合麻绳来固定,刷上桐油,晒干,再下水浸泡一番即可。” 柳客喝了不少酒,面色微红,哈哈大笑道:“郑书生你到底还是说错了一点。你说那用麻绳的方法是百年以前的土法子了,现今都是用海藻晒干了拧成绳子,木板缝隙也都是用海藻塞进去的。船只下水,海藻吸水胀大,这船便极为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若是麻绳,那是会有渗水的,还要用桐油混合石灰抹上缝隙才行。” “柳叔才是真的见多识广啊!小子受教了。”郑西心悦诚服。这柳客随着单知州走南闯北,又替他送信送礼的,心思细腻。因此多年积累下来对风土人情和做人做事都颇有心得。 两人酒意正酣,聊着聊着又说起北面的事情。说金人正在大肆搜集船匠,训练水军,许是在为南侵做准备。扬子江两岸是水网纵横之地,金国骑兵在江南实在是一无是处。北面过阵子大概又要打起来了。 “金国的皇帝是谁呀?”郑西好奇地问道。自打他来到这个时代,就没弄明白具体是什么时间。毕竟大周在历史上本就不存在。而金国当是那个跟南宋对峙的金国,若是这皇帝是“熟人”,那郑西自己心里就有谱了。 柳客听他发问,也耐心解答道:“前些年金国闹了内乱,听说老皇帝被一个庶出的旁支子弟起兵杀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就是那个旁支子弟,叫完颜亮。” “完颜亮!?”郑西大惊失色。他对南宋这一时间段的历史学的并不多,但喜好文学的他对金海陵王完颜亮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位完颜亮便是写那“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国皇帝,只是郑西前世的历史中,完颜亮写完这首诗没多久就在采石矶败了一阵,撤兵回去就被金国内部起兵杀了。等到金国后来又追着废了他的皇位,贬为海陵王。 “怎了?”柳叔见他反应异常,不由得出声问道。 接过陈西施派小五送上来的果盘,郑西先是咬了一口那果子,才接着说道:“这人是武夫起家,有南侵志愿不足为奇。我大周若是想偏安江南,那就多派细作打探金人造船的地方和水师营地,水师尽出沿河而上,一战烧了那金人水营和船厂便是。若是仍有北伐之志,那就要先佯装小挫,诱使金人弃骑兵而发展水师,以彼之短攻我大周之长啊。只要金人不抛弃骑兵,北伐便不太可能。” 郑西说话这阵子,只见柳客的眼神愈发怪异。 “柳叔,怎么了?” “想不到你呆在一个酒楼,满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北伐中原,与当今士子格格不入。难怪你与他们格格不入。” “我也不过胡思乱想,纸上谈兵而已。” “什么胡思乱想!看你提到北伐中原时那两眼放光的样子!”柳客大笑。是啊,郑西前一世也常为偏安江南的汉人王朝扼腕叹息,身为汉人,怎可能不盼有一天看到王师北定? 就在此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郑西耳边响起:“什么北伐中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一道特别的菜 郑西回头一看,说话的居然是位罩着面纱的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位家丁模样的汉子,身材粗壮有力。这时候有些大家闺秀上街不愿露面,有不少罩着面纱的。可罩着面纱与陌生人搭话的那就太少了。 “这位小娘子,你是”郑西觉得有些蹊跷,不由得出声问道。 那女子身穿一件浅黄色襦裙,看起来颇为素雅,她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也看不清脸色,只听她有些怯懦地说道:“奴家姓邹,家父做些扬子江北面的生意。奴家在路上听二位说起‘北伐中原’,便有此一问。若是两国开战,江北的生意恐怕就难做了,故想让父亲早作准备。” 二人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将两人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那女子听了郑西的判断,若有所思。 郑西又问道:“敢问令尊做的是什么生意?” “家父本是做南面蔗糖生意的,由于常跑商行,因此有时江北缺粮的年份,家父便往北面运些粮食。”那女子面有忧色,叹道,“唉,若是两边又打起来,江北怕是不能太平。再往江北行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郑西摇头道:“北面莫要留人了,早些回来早些安稳。这金国皇帝不是善茬,当有一番血战。” 那邹小娘子轻笑了一声:“公子何出此言?莫非你认识这金国皇帝么?” “认识倒不认识,只是我猜这位皇帝弑君上位,当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何况他得位不正,若是不能跟在大周这边拿下一场大胜,怕是只能在国内杀得人头滚滚了。大周北伐不北伐是不知道的,可金国南侵的可能性很大。最好早些劝劝你父亲,抓紧收了江北的摊子。我听人说,江北粮荒时节有不少米粮商人哄抬粮价,也不知有没有令尊一份。不管有没有,早些收手早些平安。” 柳客眉毛一抬,朝郑西问道:“郑公子当真没游历过?我见的书生多了,你这见识绝不可能是闷头想出来的。” “柳叔谬赞了,所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史书看多了就总是免不了夸夸其谈几句。” 那女子对郑西也颇为好奇:“公子的分析颇有道理,谢过公子了。这家酒楼可是公子开的?以后奴家与家父南行路过此地当来尝一尝。” “这酒楼可不是我开的,我只是个打杂的伙计罢了。”郑西说的乃是大实话,这酒楼是陈西施的,而郑西前些日子也就算在酒楼说书帮闲,到现在他性子懒了,连说书都懒得说,每日就在酒楼里陪单登瀛和王老爷子这一老一少两个游手好闲的喝酒罢了,也不知挨了陈西施多少白眼。 后来不咸不淡地又聊了几句,那女人走了,郑西跟柳客也喝得半醉微酣,一阵冷风吹过,郑西有些迷糊的脑袋里忽然想着:“这时候要是吃点热乎的该多好啊!” 他用自己略有些迷糊的脑子想了想,这时代经营火锅大概是没甚前途了,大周失去了北方土地以后,羊肉涨到了一贯七百钱一斤的价格,寻常富人都舍不得钱吃羊肉,别说这群泥腿子了。有什么热气腾腾的好菜可以吃呢?郑西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黄焖鸡米饭比较靠谱。这东西研究起来要麻烦许多,因为郑西自己没做过。他便绞尽脑汁回忆起来。 想了半天,郑西先从陈西施那化缘了五十两银子,出门直奔越州东大门附近的铁匠铺。 “哎呦!这不是郑说话么!”铁匠铺主事的师傅姓张,名叫张二锤。这家伙有兄弟四个,一锤二锤三锤四锤,就属这位二锤打铁技艺最为精深,因此这铁匠铺也继承给了他。铁匠铺离仁和酒楼不算远,走着一里多地,因此张二锤也常去店里听书。郑西这位郑说话也算越州本地平头百姓中家喻户晓的明星了。 “郑说话可是稀客!想要打点什么?”张二锤把刚打好的菜刀交给徒弟去做,搓着手走过来招呼郑西。 “我想打个特别的装置。”做黄焖鸡米饭都是用砂锅装的,砂锅拎起来那是极为烫手的,没个夹子可真是什么都做不了。郑西连说带比划的跟他解释半天,才让他明白自己要打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一套铁架子,能在灶台上挂砂锅,再弄两个不烫手的东西能把砂锅拿下来的就行吗?”张二锤有些迷茫地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聪明人跟笨人说话总是觉得特别吃力,郑西也不例外,像前世的某些不动脑子的产品经理一般想着:“我就想要这个功能,有那么麻烦吗!?” 见他听懂了,郑西付了订金转头便走。 剩下的器皿里,砂锅倒是好说,郑西去那做卖陶器的店里买了三个大小略有不同的带盖砂锅,又回到酒楼里打劫了两个盘子。 “你干嘛!?”陈西施正在切一只刚收拾好的鸡,郑西就凑到她身边转悠来了。只见她抬头的时候额前有几根头发跟着飘动,配上漂亮的脸庞,真是美不胜收,看得郑西眼神都有些发直。 “掌柜的,我想跟你要点东西。” “我正忙着呢,你要什么自己拿就行了。”酒楼生意依旧不错,剁完这只鸡,陈西施头上早已冒汗了。 “那那我就自己拿了啊。”郑西顺手抄起一个盆,伸手便抓,顷刻间就将陈西施切好鸡肉块一扫而空,扬长而去,直奔自己新租的房子。 陈西施与他相熟日久,见他这个作态简直是又气又笑:“你这人闲着不干活也就算了,怎么还给我捣乱呀!” “我有一个新点子!”郑西头也不回,远远的解释了一句。 “哼!” 陈西施转头,正看到给自己打下手的唐三,正用一脸羡慕的表情看着郑西的背影,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温柔的掌柜大人终于发飙了:“愣着干嘛!再去杀一只鸡啊!客人走了的话我扣你工钱!” 试用的话,砂锅暂且是用不上的,毕竟灶台架不住那么小的砂锅。接着郑西便一遍遍尝试起调味来。放了合蕈,放了鸡块,加上些许八角之类的佐料,葱姜俱全,再混点油,调拌好之后放在旁边入味,接着便要调汤。 放在锅里闷上一阵,第一锅出炉。郑西尝了一口便苦笑着摇头:“这跟小鸡炖蘑菇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行便要改,佐料东拼西凑,肉里加了黄酒,汤里加了大酱,反复折腾几遍,味道仍是不够鲜美。 眼见着手头的鸡肉不多了,郑西只能先开动脑筋想清楚再试。 “既然没味精,那加点昆布会不会好一点?”昆布是一种海藻,与海带颇有些相似。 “鸡肉要不要先煸炒一下再闷?” “鸡肉若是用鸡蛋汁挂过炸一下是否更好?” “要不要少放一点糖?”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最终敲定了一套煸炒后加昆布焖的方略。这次做出来的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仍然与他记忆中的味道相去甚远。 “原来是少辣椒啊!”郑西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扩张 等张二锤把那套装置打好了,郑西打眼一看,不由得苦笑不已。 这时代的打铁手艺与后世简直相去甚远。郑西脑子里想的是用搭个架子,然后用架子上固定的铁棍夹住砂锅两边的耳朵即可,可眼前这套装置卖相简直惨不忍睹。 张二锤还是用心做了的,他是拿了一块打好的铁板,在上面用凿子一点点抠出放砂锅的洞,再在侧面留出不小的空间。取砂锅的装置竟然是分成两件,一件是块细长的铁片打成弯曲形状,可以伸到铁板下面将砂锅顶起来,而另一件是个带把的弯口铁片,可以卡在砂锅两个耳朵下面,将那砂锅架出来。 这铁匠拿自己买的砂锅演示的时候,看得郑西哭笑不得。郑西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接口用焊的不行么?为何非要用铁片硬打锁上去?” 张二锤大惊:“郑说话还知道焊术?当真是见多识广!可焊术都是用锡的,我怕这架子不结实,便没有用上。” 既然已经做出来了,郑西也只能将就一下。 他与陈西施商量一番,又实地考察了两天,才定下来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盘下城中一家经营不善的小店。这小店有住宿的地方,也有店面后厨,内里其实颇为精致。从前的店主是个年轻人,他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却没有继承父亲的手艺,因此这店慢慢的就开不下去了,算是让陈西施捡了个漏。 她与郑西一同过来时颇有些羞涩。陈西施仍是有些不放心郑西的眼光,怕他被人哄了,非要亲来看看再定。这也是二人第一次一同上街行走。等到回来时,陈西施本是与郑西并排走的,只见路上人多,也有车马。她想想便慢下来,低头跟在郑西身后行走。 郑西浑然不觉,只是不断自说自话,说这新店如何经营如何安排。可他二人也是城东一带的名人了,周围有不少打招呼调笑的。 “哎呦!小两口一同上街了!” “郑说话你好福气呀!” 郑西也不辩驳,只是满面红光地一一回礼,而陈西施则低头不语,羞得满脸通红。 等回到店里,陈西施便嘟着嘴:“这新店由你经营吧!以后我是不去了!” 郑西也不以为意,拉着柳叔和王老爷子就聊起来了。 “二位在本地官面上又熟人么?”郑西问道。 王老爷子一听这话,赶忙问:“怎的,有人找你麻烦了?” “哈,那倒不至于,只是掌柜在城中那块人多的街上盘下来一个小店,那地方不像城东这边,因此我怕犯了规矩。两位如果有官面上的熟人,还要劳烦我引荐一下。” “官面上的熟人我有个朋友在本地做牢头的。”王老爷子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但要说官场上说话有用的,能罩得住的却是拿不出手。 “我初来乍到,在本地也不认识什么做官的。”柳叔是杭州人,在这越州也是没什么好门路。 “这样吧,我开酒楼的本事二位也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多做谦虚。这酒楼只要没官府里的人来找麻烦,赚钱是必然的。我打算拿出两成干股来分给子维。若是子维愿意,抽空去拜会一下肖知州就是,肖知州家的公子名为鸿风,字明哲,若是他愿意,我再拿出两成干股给他。”郑西深知官场有人好做事的道理,若是两位知州家的公子愿意入股,哪怕只是挂个名字只分红利,郑西也是乐不得的。 “哼,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柳客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打算,因此又问道:“这酒楼你打算如何经营?” 郑西心中一喜,柳客既然问了,态度基本已经明了。他赶紧答道:“这这家经营的菜品比较简单,与仁和正店有些不同的。”在郑西的规划下,这个酒楼只经营两种食品,那便是黄焖鸡和烧烤。即将入冬了,在越州这个冬季阴雨连绵十分潮湿的城市里,冬季主推黄焖鸡,让客人热热乎乎的喝点酒,暖暖身子。而夏季主营烧烤,烤盘烤串皆可。 郑西将两道菜说了,却不肯将做法说得详细,只说二位不妨一同品尝一下。两人顿时食指大动。 郑西先吩咐陈西施剁好鸡肉,陈西施虽不愿,却还是嘟着嘴照做了。接着两人跟着郑西走到他近日租的屋子,见到灶台上摆着的“黄焖鸡砂锅装置”,啧啧称奇。 郑西一面拌好成料,连鸡肉和香菇一同煨在大盆里,接着与这两人闲谈一阵。约莫着过了一刻,郑西将那鸡肉挑出来下锅加油煸炒一阵,香味四溢。 “郑说话,你这手艺不错呀!”闻着香味,王老爷子打趣道:“你们读书人不是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吗?” 听了这话,柳客忍不住哑然失笑。 郑西也笑着一边做菜解释道:“所谓‘庖厨’,这里的庖厨指的是专门宰杀牲口的地方,在春秋时候那是拿来祭祀用的,与如今做饭的厨房却有些不同。这‘君子远庖厨’说的就是君子有仁心,因此见到宰杀牲口的血腥场面会于心不忍,因此要远离庖厨之地。” “嗨呀,这读书人弯弯绕就是多。”王老爷子见闹了笑话,不由得叹道。 郑西一面将煸好的鸡肉盛出来,一面说着:“何况我也不是君子呀!” 柳客这时忽然插嘴:“那郑书生你是自认为小人喽?” “这倒不是,我不想做君子也不想做小人。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却贪而无度。我想做的那是做人爱财爱色爱功名而有道,行事又不可欺之以方的。” 柳客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只见郑西将那鸡肉和香菇分好,各自加入几种青菜,甚至少许昆布。要知道昆布在这年代算是稀有药材,海里采集颇为不易,能治那让人大脖子的病。这一道菜光食材就不少钱,若是放在城东估计是真的开不起来。 放在砂锅里加水,盖上盖子,砂锅火慢,但相比铁锅保温持久许多。接着郑西开始逐渐往灶里添柴火,屋内温度也明显搞了起来。只听灶里噼里啪啦的声音。郑西有意控制着火候,让这砂锅煮的稍微慢点,小火慢炖。 说来也奇怪,这鸡肉混合着青菜和合蕈的味道,飘得满屋子都是,钩得中午尚未吃饭的柳客和王季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过了半晌,就在郑西将砂锅端上来时,柳客突然问道:“郑西,你想不想去杭州做幕僚?” “幕僚?”郑西听了这话,手上一抖,差点把砂锅打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大学之道 “怎么?你不是乡贡被人打出来了么?这也就是在这等小地方,不说金陵,就算是在杭州都算是天大的罪过了。哪家敢在乡贡考场里赶人?你若在杭州知州手下做上两年幕僚,过两年再参加发解试的话,别人只有怀疑你作弊的份,谁敢把你从考场赶出来?”柳客调侃道。 “柳叔的好意,郑西心领了。但此事太过突然,我也没个想法,不如容后在议。”郑西婉拒道。 柳客那是人精,自然明白郑西拒绝的意思,只能点头:“那你便考虑一下罢。” 肉嫩蕈软,饭白菜香。王老爷子看着桌上的菜,早已是心痒难耐。可他听了郑西这话,便有些不乐意:“郑说话,这你还扭捏个什么?在单知州手下做个幕僚那是天大的好机会啊!就算考不上进士将来也能给你荐个出身不是?” 郑西摇头,笑而不语。 就在几人一边争论一边大快朵颐之时,一个肥胖的身影闯了进来。 “有肉没有!?这几日我要淡出鸟来了!”进来的居然是单登瀛。他去酒楼里问了郑西的住所,一路小跑过来。面上表情痛苦得像个二百多斤挨了揍的孩子。 郑西不由得愕然:“子维,你怎来了?” 只见单登瀛一句话不说,伸手便去抓那滚烫的鸡肉。柳叔赶紧拦住他:“莫急莫急,用我这筷子便是。”说着将筷子塞进单登瀛手里,顺便推着砂锅底下的白瓷盘,将自己那份黄焖鸡和白米饭也放在他面前。 单登瀛也不拒绝,接过筷子便吃,一面烫的拼命哈气,一面嘟囔着:“好好呲!” 王老爷子不由得出声问道:“你这是饿了几天了?” 胖子咽下口中这块肉,歇了片刻才回答道:“那姚先生,忒不是人!” 这话一出口,柳客就变了脸色:“子维!你胡说什么!姚先生桃李满天下,你小叔都称赞不已!莫要胡说!” 单登瀛痛心疾首地控诉道:“他压根就不管唐守一,却让我背文章,背不出来打我手板也就算了,还不给我吃肉!” 他讲了原委,在座三人都忍俊不禁。原来这姚先生给单登瀛和唐林二人做了个小考试,那唐林文字功底扎实,书法俊秀,离中进士也就一步之遥,而单登瀛也就能背诵一点经义罢了。两人年纪差了三岁,知识水平却不可同日而语。就这一点上来说,姚先生对得起“因材施教”四个字。 因此姚先生对唐林极为宽松温和,跟对那些成年的弟子一样,只留他住在那里,每日自行温书,有不懂的来请教便是。姚先生学问精深,唐林谦谨好学,彼此也说得上相得益彰。 可单登瀛就惨了,他是跟着开蒙的小孩子一起背书的,背不好还要打手板。姚先生对小孩管束极为严厉,因此也殃及了单登瀛这条池鱼。他本就是贪玩成性的人,背书哪有那帮小孩子伶俐?因此免不了每日吃上一顿手板。单登瀛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倒是都忍了。可让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姚先生家里一日三餐都是素菜,极为简朴。这下可苦了这位胖子,他可是无肉不欢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翠溪堂这个地方的书生,都有对学问有一种格外的尊崇,不学无术和愚钝的人自然而然地便会被边缘化和瞧不起。让单登瀛更郁闷的是,姚先生的弟子中有许多官绅子弟,自己从前无往不利的“知州公子”光环,在此一文不值。 就像那位名为侯文礼的学生说的:“你学问不行,别说是知州家的公子,就算是宰相家的公子我等也一样看不起!” 因此在这里唐林是众弟子喜欢交往的人,而单登瀛则无人问津。这一落差让胖子十分难以接受。 “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被人排挤了!”单登瀛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可没怎么挨过手板。”郑西笑道。 郑西当年虽然愚钝,但胜在十分勤奋,因此在背书方面从不用先生操心。可他越是勤奋,越显得格外愚钝,因此在书院里是长期被排斥和嘲笑的对象,那些学生凑在一起诬他偷窃,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无人替他辩解,因此姚先生对他也有“品行不修”的评语。 “哈!那我考你一考便是!”单登瀛有些不服气,便将姚先生考他的题目拿来刁难郑西。 此时柳客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争辩,王老爷子却有些乏了,便独自出门要回去打个盹。 要是唐林这么说,郑西可能还畏惧三分,可单登瀛这种不学无术的死胖子都这样说了,郑西岂能示弱? “来,你出题便是。” “那我出什么题呢”单登瀛思索片刻,便说出一道题目:“‘豹首落莫兔双鹤,春草鸡翘凫翁濯。’下一句是什么?” 郑西一听便乐了:“你居然还在学《急就篇》,哈哈。下一句自然是‘郁金半见缃白,缥綟绿纨皂紫硟。’” 这急救篇乃是教幼儿识字和增长知识的启蒙读物,是如今少儿必读的课本。如此看来,单登瀛十八岁背急救篇,比郑西读书的还要低上一筹。 单登瀛又考了两句,觉得这郑西果然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背书十分扎实,并未吹牛。他眼珠子一转,心计上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句怎么解?” 郑西见他这样子,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向自己求援来了?便耐心解读道:“大学的意思就是大人学习的东西,也有学问渊博的意思,道,就是规律和原则。因此大学之道这四个字如果细掰的话,就是‘大人需要学习的众多知识的原则’。如果不比细掰,那就直接说大学的宗旨或者原则即可” 柳客虽然没参加过科举,但他也是幼时习得诗书的人,只是他自幼好习武,长大便做了镖师,再后来便给单武做了管家。因此郑西所讲的这些读书入门的东西,他是能听懂的,只是觉得他讲得比单武从前说的还要通透几分,极为浅显易懂。 “这郑西的确是个人才啊!应该让他与老爷见上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浪子回头 姚先生这样饱读诗书的人,讲起经义来其实有些文绉绉的,这也是姚先生让单登瀛从蒙学读起的主要原因。而郑西则不然。 郑西是后世来人,就算他读了许多诗书,但在思维方式上仍然是白话文的思维方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白的白话文。 就拿这“大学”打比方,姚先生讲这里的时候就一句话:“大学,大人之学也。”这话若是给有一些文学基础的人来讲那是直接就能听懂的,那些学生也都是半懂不懂就要背下来,许多东西要等有了一定文学基础才能融汇贯通。 而单登瀛这等不学无术之辈,若是听了定会问上一句:“大人之学是啥?”然后要姚先生才会皱着眉头解释一句:“此乃大人当学之学。” 可单登瀛有些畏惧姚先生这样的人。他知道姚先生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可真要让他因为自己不懂的东西出言发问,那必然是战战兢兢。郑西从前也是如此。因此单登瀛听郑西的讲解才觉得深入浅出,语言明了,比那姚先生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单登瀛倒不是好学之人,姚先生平日里打手板也不算疼,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打手板又能用得上多大的力气呢?可这个单胖子就是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被打手板,太丢人了。尤其是常有成年的学生过来观摩,每次看着他人想笑又忍不住的表情,他就火冒三丈。因此郑西兴起讲《大学》,胖子听得十分认真。 柳客听了许久,忍不住赞叹道:“郑西这水平,可以称一句先生了。” 一边吃一边讲,等吃完了饭,单登瀛又要回姚先生那里报道了。郑西皱眉劝道:“子维,你可与姚先生说声,以后搬出来住。吃肉也方便,我给你讲解也方便。” 单登瀛苦着脸说道:“先生是要考校的,若是蒙学背好了才允许回家住。” “这有何难?以后每日闲下来你就来我这,每天给你讲一些,总归能糊弄过去便是,好歹叫你搬出来每日吃得上肉。” 胖子大喜。 接下来这段时间,郑西每日上午去城中的新店做监工,雇人收拾屋子,下午便在自己家别院这边为单胖子讲课。说来也巧,有次这事让王老爷子撞上了,他有个兄弟家的孙子现在寄宿在越州,名为王寅,年方七岁,这位也是看了王老爷子沾读书人的光,因此也想供出个读书人翻身的。可这孩子性格极不乖巧,他才姚先生那边上完蒙学便哭着喊着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郑西考校一番,发现这孩子跟单登瀛的学习进度竟然相差不多,把单登瀛臊的老脸通红。既然是王老爷子托他管教,那怎么说也不能拒绝了。因此单登瀛就充当起了“助教”的角色。 听课时两人一起听,而那小孩子不听话了,就由单登瀛逮住了收拾。郑西也不会不教而诛,总要证明典刑才让胖子下手揍他。这小孩挨了几次揍,又哭又闹向他大爷爷求救。可郑西早与王老爷子打了预防针,我怎么管孩子你别管,否则就送回去别来。 王老爷子这是隔代亲,看不了小娃娃挨揍,他在旁边看了许久,眼眶子都红了。但他在郑西的阻止下,他最后心痛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这下这小子哭的更欢了。 “知道我为何让人揍你么?” “不知道!” “接着揍。” “别!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我刚才玩蚯蚓” 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就是这个道理,甭管他懂不懂,先把他打服了教会了,长大以后便明白事理。这就是中国古代的教育方法,而郑西也能入乡随俗。 “从今往后我们定好了规矩,你不犯规,我就不让子维揍你。你若犯规了,就免不了皮肉之苦。第一,我讲课的时候不许走神,要认真听,不许讲话!听到了没!” “听到了” “大点声!” “听到了!” “第二,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反驳!” “听到了!” “第三,每日回去把我讲得背下来,还要临字帖!我会每天检查!” “啊!?哎呀我听到了听到了!别打我!” “重复一遍我说的三条!” 就这么依靠暴力搞定了王寅这小家伙,每日讲课顺利了很多。郑西倒也是好心肠,每天总是换着花样给两人做些好吃的,因此王寅心里也会平衡一些,时日久了也不吵着不肯上学。 “胖子,今日姚先生讲到哪了?” “卫灵公。” “好,那我们今日就学卫灵公。” “卫灵公这第一段,是说孔子去卫国的事。大概意思就是卫灵公问孔子战阵的事情,孔子说他不知道。接着孔子就离开了卫国。这一段你们一定要记住。” “孔子不是圣人吗!?圣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课堂上可以发问的是单登瀛。 “记住,没有人是真的生下来就全知全能的。孔圣人也不能。孔子也是在不断的历练和学习中增长见识的,比如孔子就曾经去跟老子学习周礼。” “孔子不是儒家吗?老子不是道家吗?” “在孔圣人活着的时候,还并未有儒道之别。诸子百家只是各持己见而已。而到了他们继承人这一代,才逐步因为传承有了家门之别。” “哦” 在讲课的过程中,郑西也难免引入一些自己的见解,但总体来说还是跟着传统儒家教育思想来走的。但加不住胖子这个好奇宝宝不断发问,王寅对这些“花边新闻”也是颇有兴致。郑西为了不打击二人的积极性,有时候也不得不讲一些典故来迎合他们的好奇心。 就在这样的教学之下,单登瀛的进步速度飞快,他“不挨手板”的目的已经可以基本达到。可这家伙却得意忘形了。 姚先生见单登瀛近来进步神速,也将他视为浪子回头的典型:“子维啊,你虽然起步晚了点,但悟性极佳。老夫初听四书之时也没你领悟得这么快。” “先生谬赞了,先生学四书的时候怕是不到十岁,而学生已经十八了,若是再不努力,岂不是晚了?”若是郑西在这里,或许会大跌眼镜。这胖子居然还能如此彬彬有礼? 可单登瀛心里想的却是:“唐林教我这招真的管用哎!郑西唐林两个才子帮着我,一个教我卖相,一个教我经义,我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只要明白了道理,知道用功,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姚先生此时心情好,也不吝夸赞。“今日考你的是论语里的述而这一章,你可有温书么?” “回先生的话,学生近日都在看这几章,只是尚未融会贯通。” “那我便考你” 这开头的两道题,单登瀛有“郑西解读”加持,自然是了然于心的,因此也是丝毫不惧,回答得虽然白了一点,但总归是将意思说明白,先生也颇为满意。 接着先生又问:“‘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这句怎么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教书育人 说起这个,单登瀛还真是胸有成竹。这一段郑西讲得极为详细。“这一段是说,孔子说,再给我几年时间,从五十岁就开始学易经,那就可以不犯什么大错了。” 姚先生点头称赞,心道这单登瀛虽然开蒙晚,但有向学之心,将来未必不能在经义之道有所建树。 可这时候单登瀛被姚先生一夸,顿时些飘飘然,于是继续卖弄道:“这一段,还有另一种解法。” “哦?”姚先生顿时好奇起来。这学生开窍真是不可思议,竟然有了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能力? “这段话里,‘加’字是通‘假’的。而这个五十以学易,孔子说,再给我几年时间,五十岁就开始学习易,这种说法始终有些奇怪。如果我们来说,应该直接说给我十五年或者二十五年,不应该在加我数年的基础上再补一句五十。”单登瀛努力模仿着郑西说话时的逻辑和语气,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 姚先生微微颔首。自己对此也曾有些疑问,这学生能够想到这一层实在不容易。 “因此我斗胆猜测,这个‘五十’,在原文里或许是一个‘卒’字!只是后人抄阅时将这个字写得分散了,后来便被人当做‘五十’二字!” 这句话一出口,在姚先生耳边仿佛黄钟大吕,撼人心弦! “这句还能这么解读?”姚先生第一反应便觉得单登瀛讲得有些匪夷所思,实在是荒谬。可他心神巨震之下,反复思考,竟然越来越觉得这家伙说得才是正理。“我自幼从文六十余年学的,十几年来讲的,居然是错的?” 姚先生年老体衰,反复思索之下竞有头晕目眩之感。他闭着眼,用颤抖的嘴唇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心神才渐渐稳定下来。 此时只听耳边单登瀛惊慌失措地问道:“先生你没事吧!先生?” 莫名其妙,姚先生听着这声音竟有些恶心。他睁开眼睛,只见单登瀛胖乎乎的大脑袋杵在面前,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人,才学了这么几天,能有这样的学问?” “这解法,你是听谁说的?”他面上无喜无悲,语气不咸不淡。 单登瀛慌了神,以为先生被他气坏了,因此磕磕绊绊地答道:“学生学生自己胡思乱想的,先生你莫要生气,我以后好好攻读便是!” “你能多学多想,这很好。”姚先生没出身却做了许多年的官,人情世故方面的自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无欲则刚。昏花的老眼中目光依然锐利,语气却依然平和淡然,仿佛面对其他成年弟子一般:“子维,今日考教,你表现很好,以后莫言懈怠。你能这样勤学,等论语讲完搬出去住也可。但每日早课莫要迟到。” 这还是先生第一次当面夸奖单登瀛,又允许他搬出去住了。胖子简直是心花怒放:“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等单登瀛一走,姚先生便让人将候文礼叫了过来。 这位弟子是本州学正家的孩子,平日恭谨有礼,十分得先生喜欢。姚先生有时甚至会想,自己培养出了肖方c张栻c肖鸿风和候文礼前后两辈四位弟子继承衣钵,都是品学兼优德才兼备的学生,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候文礼听了老师相召,连忙轻声走进屋里询问道:“恩师有何吩咐?” “这几日,你去看看子维平日在哪温书。” “这个家伙何时温过书了?”候文礼不明就里。“他每日中午下了学便兴高采烈地往城东去。” “城东?若有旧友来了为何要住在城东?”姚先生喃喃自语。这天下大儒都与他有些交情,无论哪个叫一句旧友也不为过。 “先生,何出此言?” “单子维他当是另有师承。唉或许是哪位旧友与我相谑也说不定” 接下来几日,单登瀛便每日兴冲冲地往那仁和酒楼跑,有天还拉上唐林。 “守一,你莫要不信,郑西是真的厉害。你若听上一听,或许比拜在姚先生门下还管用!”翠溪堂里只有唐林对他一如既往的照顾,二人关系愈加好了起来。 “子维你莫要背后编排先生。”唐林阻止了胖子胡说八道,却忍不住一笑:“听你将他吹得神乎其神,有段日子没见我倒是真有些想念这家伙。” 两人在翠溪堂里都比较拘谨,出了这个门,连唐林都放松了不少。他最近一直没回书院,与郑西也无缘相见,这次可是要一饱口福的。 两人打打闹闹的径直来到郑西的院子。 “哎呦!守一兄!稀客稀客!”郑西也不跟单登瀛打招呼,却一眼看到唐林,赶紧怪模怪样装腔作势地招呼着。 唐林也很亲热地打了他一拳,便在郑西这小小的院子里找了凳子坐下。 院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木桌,四周桌脚插在挖出来的小土坑里,显得十分稳固。这里居然还有六个小孩子,经郑西介绍,这些都是本地庄稼汉子家里管不过来的小孩,经王老爷子介绍送到郑说话这里受管教。 郑西一面将几个砂锅用盘子装着端上桌,拍打开几只伸过来的小手,一面笑着说道:“子维昨日便说了,一定要将你拉过来,因此我早早便准备着了。来!尝尝你不在这段时日我新发明的好菜!” 唐林不像单登瀛那般鲁莽,用勺子盛了一点汤,吹几下送进嘴里,片刻才赞道:“好吃到眉毛掉脱!” 就在几人聊天之际,墙头却探过一个畏畏缩缩的脑袋。他听了片刻,脚下踩着那个同伴便撑不住,颤抖起来。这人脚下一晃,赶紧扶墙稳住,让那同伴放他下来。二人就这么转身便离开了。 下午按惯例便是要讲课的,单登瀛加上五个小孩,提着板凳就乖乖坐成两排。 唐林顿时有些惊讶,提笔在纸上写字问道:“怎么做到的?比姚先生蒙学里还整齐。” 郑西微笑,提笔只写了一个字:“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爱慕 那墙头偷看的人正是侯文礼。他父亲是本地学正,也是学问精深之辈。侯文礼自小就十分用功,在姚先生门下也颇得赏识。可他与郑西,那便是恩怨颇深了。那时郑西是个刚入学的愚汉,众人经常捉弄他,侯文礼也是其中一员。而郑西刚入学,哪里敢惹这群学问精深的才子?因此诸事大多忍气吞声。 有一日,侯文礼在他读书时“撤凳子”,把他摔了个仰面朝天。郑西这个愚汉恼了,当着众学生的面,起身便一拳打在侯文礼胸口,打得他半天喘不上来气。这下侯文礼彻底火了:“你敢还手?”他带着父亲州学下辖的几个差役,逮了个机会将那郑西一顿好揍。郑西一个乡下来的农家子弟,吃了这亏也自觉惹不起,当时就认怂了。 可侯文礼仍是余怒未消,便与相熟的几个学生一起合计,在先生面前诬那郑西偷东西。先生手下学生众多,哪能逐一照看过来?再加上侯文礼在先生面前那是同批最优秀一个,而郑西平日里就十分愚钝,不讨先生喜欢。因此这“偷东西”的罪名,郑西戴了个实实在在。从此往后他便时常找茬,给郑西下绊子,后来先生认为郑西愚鲁,品行又不佳,因此将那郑西开革了出去。两人也算宿怨日久了。 现在侯文礼已成年,乡贡中也轻松中了解士,如今只是寄宿在先生家里攻读,等着入京而已。 由于这些书生都住在城西外面姚先生的家里,对城东这等平民聚居地了解甚少,这还是他头一次知道郑西住在此处。 “哈!两个不学无术的人,居然凑到了一起!” 侯文礼是聪明人,接着他便忍着嫌恶之心与附近的平头百姓搭话,打探郑西的情况。郑西在此地也算大大有名的人物,侯文礼听了也十分意外。“这呆子还能讲话本?”当然也有些难听的流言,比如说郑西跟那陈寡妇有奸情,早已住在一起之类。又听旁人说那陈西施貌美如花,听得侯文礼嫉妒不已。 回到郑西这边,几人讲完了课,日头西落,天色渐暗。这几个小孩子都放学了,纷纷吵闹着跑了出去,而院里三人又喝起酒来。 “郑贤弟,你有表字么?叫你名字颇有些不方便。”这时候对成年男子来说,叫名字是一种不尊重的表现,寻常人都是以字相称的。《颜氏家训》中说:“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也是表达名与字的的用途,名字是用来确定你这个人,而字表达的是你自己或者长辈期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郑西他爹就是个农户出身,也没什么读书人做师长,哪有什么表字?但他心里早想好了自己的表字,便答道:“某字怀之。” 唐林一笑:“‘谁将西归?怀之好音。’么。这是谁帮你取的?有些小家子气。”唐林这句乃是十五国风中的一首诗,名为《匪风》,说的是男子离开家乡远游东土因而思乡的故事。这句说的是“谁要向西面回家的话,替我带去一切安好的消息”。 郑西面色不愉:“我自己取的!” 唐林和单登瀛两人听了这话,顿时笑成一团。接着唐林又说起做官的事情,单登瀛说起柳叔想拉着郑西去给自家父亲做幕僚。可郑西犹犹豫豫一直不肯答应。 唐林就这事劝了郑西半天,可这顽固的家伙就是不为所动。 “喝酒喝酒!”唐林举杯。这是跟郑西学来的法子,一旦桌上聊得尴尬,郑西总会举起杯子叫众人一起喝酒,如今唐林也学会了。 几人喝酒吃肉,聊起单登瀛在姚先生那里的糗事,又是一通狂笑。 等喝完了酒,夜已深了。郑西送别了两位好友,接着便跑到仁和正店。只见陈西施这里已经打烊,客人和伙计都已散了,只有俏丽的掌柜大人仍在掌灯对账。郑西早已不住在柴房,近来过得又十分充实,心思却未放在酒楼这边,与陈西施见面却是有些少了。 “西施姐姐!”郑西傻笑着走了进来。只见他身上带着酒气,面色涨红,但意识倒还算是清醒。 不料陈西施竟然俏脸一沉:“什么西施姐!你这人怎没个正形?” “你莫要生气。”郑西没注意到陈西施情绪低沉,只是一屁股坐在门口柜台前,喘着酒气说道:“我方与你认识的时候,旁人都这么叫你,可我却一直叫你掌柜。今日突然也想这么叫你一声而已,你若不高兴我不说话了便是。” 接着郑西抬头,愁眉苦脸,眼中露出可怜的神色。“掌柜的,我不想一直叫掌柜的了。” “别人这么叫,你便也能这么叫么!?”陈西施心里暗想。她是善解人意的女人,一见郑西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渐渐收拢表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叫刘陈氏罢。“ 郑西抿着嘴,也不说话,眼中映出她的倒影。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二人对视良久,她却先挺不住了。“你来我店里帮我出主意,教我记账,分菜品的等级,说书,招揽客人,打理生意,我心里是感激的。我甚至想着,不光是银钱,这酒楼本就应该有你一份。若是没有你,或许我仍在苦撑。” 郑西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我相识日久,我便与你实话实说。我知你心思。只是我那夫君在南来的路上去了,他虽不通文墨,对我却是极好的。当初若不是他,我给父亲下葬的钱都没。”她说着说着眼角便有泪光闪动。“连我如今开店的手艺和本钱,都是他留给我的。你教我如何丢下这些?前几日我早想跟你说这些,却没法开口。何况我又比你大三岁。你只是情窦初开,第一个接触的人是我而已。你是书生,脑子活络,我看你话本写得不错,颇有才华,书法更是自成一家。” 她思绪已乱,想说什么似乎自己都不明白了,只能带着眼泪强笑起来:“就算现在没法乡贡,但以你的才智,将来终究也会入京赶考,甚至可能中进士。你当有一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官家小娘做正妻,又可有那做官的岳父提携,你若官场顺利,也会还会有些许年轻貌美的妾室,我大你三岁,等你三旬左右风华正茂金榜题名时,我怕已经人老珠黄了。”讲出这些的时候,她似乎已经沉浸在幻景中,吃吃地傻笑起来,连眼角的泪珠都笑掉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郑西腹中酒意上涌,心里一阵烦闷,吼了起来。陈西施连忙收声,有些委屈地傻站在那里。 “要说不想要功名,那是假的。我郑西不是没有才华的人,也不是不想要荣华富贵。今日唐林劝我,柳叔也劝我,如今到了你这里,竟然连人生都替我摆布好了!”郑西苦笑。“我不愿求功名的原因,现在还不便说与你听。如今我只想在此安安心心的住着,陪你经营酒楼,每日与你说说话就好,其他那些都非我所愿。” 陈西施听了这话,顿时面上一热,心尖止不住的颤抖,双颊也如火烧一般红了起来。她一个寡妇人家,虽然抛头露面的常被人调笑,虽然她对张传义也有几分情谊,但哪想到这小子就直勾勾地当面说出来了?她葱白一般的细嫩手指下意识揉搓着衣角,左右为难,六神无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是非 “莫要说这个了好不?”陈西施也不知如何面对郑西,她低着头讨饶道,“你这样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莫要逼我可好?” 郑西默然。只见陈西施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满是泪光,一脸乞求的神色。郑西突然心中一软,轻声叹了一口气。“那便不逼你。只是如果依你所说,我有那么一天离开越州,做官了,享福了,你可莫要离我而去。若是我将来遭了难,你便莫要理我,安安稳稳在此开酒楼罢。”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陈西施便抹着眼角进屋去了,郑西也未作停留,径直回家。 就在二人欲拒还迎勾勾搭搭之际,在屋外远处,仍有两双眼睛遥遥盯着二人。 “败类!曾经这等无耻之徒同窗,乃吾等之耻!”侯文礼怒道。 他本以为郑西顶多就是自甘下贱,在酒楼与那大字不识的粗人厮混罢了。想不到竟还有这样一面!这个家伙居然强迫那漂亮的小寡妇,逼得对方泫然欲泣!“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在他旁边的也是个书生,侯文礼对他说道:“明哲师兄!我说的没错罢!此人品行败坏,在这等下贱地方厮混也就罢了,还仗着恩师学生的名头欺男霸女,十恶不作!” “那方才你怎不出去阻止?”这位明哲师兄就是肖鸿风,是本地知州家的公子,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一心想进一甲的他上次省试发挥失常,居然落第了,越州这种文风鼎盛的地方,解元落第那是天大的新闻。如今他仍在姚先生的书院攻读,是所有学生中最年长的一位。经过三年磨砺,性子愈发坚毅起来,文人傲气也愈发浓重起来,颇有些愈挫愈勇的味道。如今他再次中了解元,相信三年前那种进了省试考场就发抖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侯文礼面皮一紧,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才答道:“郑西是个粗人,极为健壮,你我二人出手也未必拦得住他。倒不如禀报恩师,让先生做定夺。” “哼,你们做下那些事当我不知道吗?郑西当年虽然愚笨,但还算用心攻读,如今他变成这样,难道能跟尔等脱开关系?”肖鸿风冷冷地说道,但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赞同了侯文礼的意见,“不过此事毕竟与先生有关,还是要禀报先生为好。” 翌日,侯文礼拜见了姚先生,此时刚下了早课,还有不少同窗仍未离去。他自觉做这事一举两得,一方面为民除害,另一方面也维护了老师的声誉,加上自己本来就与郑西关系极差。因此他将此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说他自甘堕落,在酒楼仗着姚先生弟子的名头招摇撞骗,又用强霸占了仁和酒楼的女掌柜,这些同窗纷纷义愤填膺:“岂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肖鸿风就在旁边听着,心里却暗想:“这侯师弟,品行真是一般。在恩师面前看起来彬彬有礼,你告状就实实在在的说给先生听就是,还非要添油加醋,非君子所为。” 姚先生听了侯文礼的说法,当时就气得浑身发抖,转身朝着肖鸿风问道:“明哲,行之所说属实?”侯文礼的表字是行之。 肖鸿风点头:“回先生的话,我只有昨日与行之师弟一同去了一趟,因此其他的并未见到,但见到了郑西那厮逼迫仁和酒楼的掌柜。” 可姚先生突然想什么,又问道:“对了行之,我昨日让你去看的是单登瀛去城东做什么,你怎么看到了郑西?” “弟子是暗中跟着单登瀛去的,可是这家伙中午就拉着唐师兄一同去了那郑西的院子,三人吃喝相谈甚欢,喝了不少酒。我听那院子里还有几个小孩子的声音,三人吃饭时那小孩想要吃的还被郑西打了,那小孩却一个个都不敢声张。” 姚先生霍然而起:“真有此事!?他拐带着几个小孩子是何用意?” “学生看那些孩子都如上课一般,或许是那些平头百姓被他哄骗,将孩子送去他家教书。”侯文礼见事情有门,又说道:“学生问过城东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郑西曾是先生的弟子。这郑西如此招摇撞骗,欺男霸女,弟子觉得可以跟州衙上告,叫差役将他关进牢里便是。” 姚先生却没有答应,只是吩咐道:“先叫唐守一过来一趟,他不是也与那郑西相谈甚欢么?莫要弄错。” 片刻,唐林随着侯文礼走进正堂,见先生正在唉声叹气地坐着,连忙行礼道:“先生。” “你可认识郑西?” “弟子认识。” “你觉得此人如何?” “这”唐林觉得气氛有些蹊跷,郑西是被姚先生开革出去的,如今姚先生又问起这事,莫不是他又冲撞了先生? “你直说便是。” 唐林想了一想,自问无愧于心,仍是咬着牙答道:“弟子与郑西接触不少,只觉得此人聪颖善辩,文采不错,学问也颇为渊博。” 屋子里众人瞪大了眼睛,连那姚先生都惊呆了,忍不住张大了嘴,问道:“你说的这是郑西?” 唐林看着屋里众人的反应,心道:“郑西在此学了好几年,你们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接着他便继续说道:“对了!学生偶然从郑西那里看到一种极为俊秀的字体,自成一格,有宗师气度。学生曾经问过他。他说这是在先生这里学的,后来弟子见先生和诸位师兄弟都未曾写过这样的字体,便没有提起。” “自成一格”?“宗师气度”?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唐林竟对郑西颇有才华一事深信不疑,还说郑西能写得一手好字!接着便哄堂大笑起来,这屋里的成年弟子除了肖鸿风,哪个没捉弄过郑西?同窗数载,郑西是个什么鸟样,谁人不知?这唐林居然如此夸赞他,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姚先生都忍俊不禁。 姚先生摆摆手,众弟子渐渐安静下来,他又问道:“你可有他写的字?拿过来看看。” “郑西写的字,我倒是未曾保留。这段时日许久未见过他,我便凭着记忆临了一些。昨日去了一趟便被拉着喝酒,也无暇提及。” 随后唐林借过先生的纸笔,写下几个字。若是郑西在此,他必然会惊讶一番,这唐林光凭记忆临摹的几个字,便有那么两分行楷的架势了,只是他笔锋硬朗,与松雪体截然不同。 “你当是被郑西耍了。”侯文礼笑得最欢,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拍拍唐林的肩膀,“郑西与我等同窗数载,字写得都是跟蚯蚓一般,学问极差,品行又十分低劣,他若有你这一手字,怎会落到开革的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肖知州 唐林听了这话,当时就是心里就是一股火冒出来。他性子有些正,自打从前就有些看不惯这群书生排挤他人的行径。平日里见惯了这群人嘲笑奚落单登瀛的事情,他猜测郑西被开革的事情当有不少隐情。可他拜在姚先生门下时日尚短,也不方便与侯文礼争执,便没有在言,可面上仍是愤愤然的神色。 姚先生将他神色看在眼里,便温言劝道:“守一,你来越州不久,许多往事你不甚了解,莫要因此与同窗置气。明年开春你们去京里参加省试之时还要彼此照应着,莫伤了和气。” 接着他又向肖鸿风吩咐道:“行之他们与郑西关系本来就不睦,明哲你明日就去找到郑西,劝劝他,他若是肯改邪归正便让他回乡里去罢。” 他思来想去,又忍不住叹道:““唉,郑西这孩子。” 姚先生如今已经垂垂老矣,鹤发如霜,但依然精神矍铄,身子骨也依旧强健。他坐在翠溪堂正中间的椅子上,身后是一座巨大的屏风,上面画着许多孔孟家言和儒林典故。他叹了一口气,对侍立身旁的唐林说道:“郑西这孩子开蒙晚些,读书比旁人差些。后来他家境越来越差,却性子顽劣,居然还偷同窗的东西。那时他又与同窗多有争吵,我便劝他回乡务农算了,想不到他竟然在酒楼里厮混,做了个泼皮。唉,非我所欲也。你也莫要与他再多往来了,专心温书,毕竟省试要紧。” 唐林见老师都如此说了,也只能点头称是。 翠溪堂内众人争吵之时,郑西和单登瀛二人正在本城的肖知州的宅子里做客。根据郑西的叮嘱,单登瀛又摆出了对面姚先生时那样彬彬有礼的表情。 “世叔!”单登瀛满面带笑,极为亲热。 “子维你都长这么大了!”肖知州看起来也是十分热情,“我还记得当年你爹当年外放出京之时,我还抱过你呢!那是你还不到两岁!唉,一转眼子维都长这么大了!我与你爹也都老矣!” 说起来肖蒙山肖知州与单武也没太多交情,只是当年单武离京时送过一次。但这点交情放在两人嘴里那就是世叔和世侄了。 “世叔,这是我从杭州特意带的!”郑西伸手将一些杭州土特产递给肖知州身边的老仆,这些东西乃是柳客近些日子吩咐人从杭州带过来的。倒也说不上贵重,但能表达一番心意,因此用在此时二人初见的场面那是再好不过了。 所谓礼轻情意重,肖知州见了这礼物也是颇为高兴:“子维你真是有心了!” 两人寒暄一阵,胖子就向知州大人介绍身边这位好友:“这位是我的好友,郑西,郑怀之。” 肖知州微微一愣:“‘谁将西归?怀之好音。’,好名好字!和子维一样也是个读书人罢。”他虽然没见过郑西,却早就听过这名字。可他听说的乃是前段时间,学正家的孩子侯文礼将一个不守规矩的书生从州学考场赶了出来,据说当时考场内的众人纷纷叫好,那被赶出来的人名字便是郑西。这回可算是见到正主了。 郑西身穿一件蓝灰的浅色儒衫,头上带着一顶方巾,将头发束在脑后,显得文质彬彬。要说这幅卖相倒也不错,当得起一个英俊潇洒的称呼。只是他肤色一直有些发黑,看起来便稍有那么一点不伦不类。郑西弯腰行礼,接着便笑道:“肖父母谬赞了,学生科考不利,暂时帮子维打点一下酒楼。” 肖知州心里暗想:“还科考不利?你怕是连考都没考就被人赶出去了吧!” 可他面上仍然带着亲切的笑容,假意好奇地问道:“哦?子维在杭州还开了家酒楼?” “哈!世叔这回可猜错了,我是在越州开的酒楼!离府衙也不算远,也就隔了两条街!世叔跟明哲师兄如果有空可去尝尝。” 这回肖知州当真诧异了,他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子维你仍是当以学业为重,莫要因旁事分了心。” 按理说这话不应当着郑西的面说,可肖知州知道此人是郑西之后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毕竟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侯学正不论对错都要压着郑西。若是郑西考了,那便是侯文礼错了。只要侯学正仍在,郑西就没有出头之日,因此这郑西也就不算读书人了,他当面说起来也不觉有何不妥。 郑西面上仍是带着笑,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是听着单登瀛与肖知州对话。胖子也是健谈的人,他面对同辈和百姓时常嚣张了一些,但若是真的对上长辈却深知如何应对。 单登瀛笑着说道:“世叔说的有道理,是小侄孟浪了。不过世叔与家父都是清官,我看明哲兄平日里生活也是十分清苦。明哲兄是心性坚毅之人,可小侄却是没钱花便没心思读书了,因此不得不谋些生计。” 世叔侄二人相视而笑,仿佛郑西就是空气一般。 两人又说起肖鸿风,单登瀛不由得恭维起这位明哲师兄来,说他才华高绝,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因此一甲当真是易如反掌,中个状元也并非不可能。 做父母的哪有不爱听旁人夸自己儿子的?这肖知州一面谦虚着一面笑容满面,坐在旁边围观的郑西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单登瀛话头一转,又说起来:“姚先生每日只吃素,乃是一门养生之法,可如今学生也都跟着吃素,身体却不够健壮了。我看明哲师兄平日里虽甘之如饴,但总归是吃上点肉比较好。若是世叔不嫌弃,以后让明哲师兄每日来我店里吃上一顿午饭也好。” 肖知州沉吟片刻,觉得单登瀛说的话也有道理,姚先生七十多岁了,吃素自然是好的,可自己儿子长年累月跟着吃素恐怕就不太好了,自己从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想确实应该调整一下。吃饭也花不了几个钱,他也心知单登瀛的想法便是希望自己稍微“照顾”一下他这酒楼。 单登瀛的面子不值钱,但总是要卖他爹个面子不是?肖知州便大笑着应允道:“好!那我便让鸿风有空去你店里打秋风便是!” 这边单登瀛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仗着自己是晚辈,调侃道:“明哲师兄勤学不辍,跟着姚先生吃素日久,若是他胃口大开把小侄店里吃穷了,小侄便跟他讨饶将酒楼拱手奉上,随便他吃便是!” 两人聊得热络,肖蒙山也真的来了些许兴致,便哈哈大笑,又说道:“鸿风在姚先生那真有那么能吃?我怎不知道?” 叔侄二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郑西也有眼力介,帮着奉茶倒水,肖知州对他的观感又好了一分,他心想到:“这郑西倒是会做人,书读不了却找了这么一门营生,也算钻营有道的小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狮子大开口 单登瀛跟肖知州互相吹捧着,单登瀛说世叔“两袖清风,万民景从”,肖蒙山说世侄:“谦谦有礼,才学过人。”听得郑西差点吐了。 两人这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肖知州家里好大的院子,亭楼水榭层层叠叠如一座园林一般,说这知州大人清廉如水,那可真是瞎了眼睛。而肖知州说单登瀛“才学过人”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两人一番吹捧,肖知州非要又留他在家吃了饭。于是郑西在堂下端坐,目送二人进内屋吃饭去了。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单登瀛面色微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可他酒量甚佳,因此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两人一同从肖府走出来。 “如何?” “成了!” 胖子有些兴奋,将吃饭时说的话一一道来,说道桌上酒过三巡,他拼命渲染肖鸿风在姚先生那里过得极为清苦,说明哲师兄心肠仁厚,平日里吃饭都是让着诸位师弟先吃,因此自己经常吃不饱,饿的有些瘦了。肖蒙山听了也有些担忧,自家大儿子平日里也不常回来,每次回家说的也都是在翠溪堂一切安好之类,听不出个真假。 如今有了单登瀛这么个同窗,肖知州听了以后便拜托他帮忙照顾单登瀛。 胖子这家伙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他当即一拍胸脯,将契票往桌边一塞,保证道:“世叔你放心!从今儿往后明哲师兄就是我亲哥!莫说吃肉!这酒楼就算明哲兄也入了两成干股,我单子维赚了钱也要跟亲兄弟一同花!” 肖知州看起来有些醉态,他搂着单登瀛道:“子子维!你是好样的!”却再也不提这干股之事。 单登瀛叙述完毕,得意洋洋地说道:“哈哈!怀之你说的‘酒过三巡好办事’还真是有点道理!可那肖蒙山酒过三巡就已经醉了!” 郑西忍不住笑,掩面指着单登瀛道:“非知州在醉中,君乃在醉中耳!” 单登瀛小眼睛眨巴几下,一脸蒙逼地问道:“怀之,你你说的是啥?你这文绉绉的我没听懂。” “我说,知州大人才没有醉,真正醉的人是你啊!白痴!”郑西盯着这个不通斯文的家伙,摇摇头,转身走了。 “醉了?我?我没醉啊?” 单知州住的地方乃是城里一等一的好庭院,离这新开的酒楼也说不上多远。两人就来到尚未开业的酒楼里休息一阵。单登瀛还是头一次来到这酒楼,四下打量一番,只见这酒楼早已修缮一新,正门脸上一个大柜台,主厅却在右边,若是从左边楼梯直接往上走,这便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间,都是从前的客房。 在此记账的伙计是唐三,郑西原本说要新招募伙计,可陈西施怕新来的伙计不听使唤,影响了新店的生计,因此便让唐三过来给郑西打个下手。现在唐三正比比划划地带着几个伙计摆放桌椅,见到二人进来,连忙向他俩问好。 若说这单登瀛,是杭州知州家的公子,唐三给他行礼倒没什么不甘的。可郑西这个家伙,几个月前还是店里帮闲的伙计,要说行礼还要郑西给他唐三行礼的,如今二人身份却早已天差地远。更何况店里明眼的伙计都看得出,陈西施对郑西显然是有几分情意的,这酒楼里的伙计哪个没对貌美如花的陈大掌柜有点念想?真是羡慕嫉妒恨。 这唐三一面弯腰,一面暗自感叹:“人比人,气死人啊!” 两人在柜台旁边扯过椅子左下,郑西说道:“子维,你在应酬方面倒真有些才能,令我刮目相看。” “那是当然!这叫家学渊源。”单登瀛大笑,“你若是有个做知州的爹,你也会做。” “这话就没法聊了啊!”郑西也笑起来。 就在二人谈笑之际,屋里走进来三个人。郑西抬头一看,其中一人是那天搭话的面纱女子,身上穿着一件黄衣,面上依旧罩着面纱,而与她同行的是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身材有些发福,面上带着和善的笑。他俩身后还有个跟班,身材高达,胳膊有些粗壮,一幅粗鲁汉子打扮却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身后。 那女子见了郑西,顿时眼中一亮:“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着便径直朝两人这边走过来。那富商和伴当也急忙跟上。 “邹小娘子,我们这新店还未开张呢!”郑西也笑着起身相迎。 “这店是你们的?”那姓邹的女子有些诧异,“这格局倒是前所未见,先生这是打算做点什么买卖?” 接着二人便寒暄几句,她也将身后富商与郑西相互介绍一番,原来这富商就是她爹,名为邹明义,是南边温州的富商,家有大福船数艘,因此生意以海运贩卖蔗糖为主,偶尔也往江北贩卖一些粮食。 接着便是那富商未语先笑:“既然先生与小女是旧识,那便好说了。” 这富商说明了来意,他们相中了这处店铺,希望郑西开个价,将此地盘下来开茶楼用。 “开茶楼?”郑西有些纳闷,“仁公不是经营蔗糖的吗?为何又想做起这茶楼生意?” 邹明义笑得双眼微眯,语气和善地说道:“小女乃是我家中独女,未来等我老了,是要接掌生意的。因此想在此地盘下一家茶楼,让她试试手艺,积累经验。今日小女中意了此地,只是不知郑公子是否肯割爱?若是肯的话,我愿出三百两纹银。” 郑西盯着邹明义久了,眼睛也跟着眯着,思索起来。他心中想的却不是利弊之类,郑西觉得这父女二人有些蹊跷。进门时他就看到了,二人并行,一同进屋,但明显这女子是先伸脚的。若是寻常父女,必然是父亲走前,女儿走后,就算是父女二人图说话方便也应该是女儿落后半步。这对父女的架势看起来像女儿主事,邹明义反倒像个跟班,不对劲。 可就在郑西思索之际,单登瀛却插嘴了:“卖了!郑西!为何不卖?” 胖子心里想的简单,这酒楼盘下来的价格还不足一百纹,可转手一卖就是三百文,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生意?当然是卖! 郑西制止了胖子胡言乱语,盯着邹小娘子说道:“三百两可是太亏了,要知道我这酒楼盘下来就要一百五十两,这几日将整个房子修缮翻新一遍,工本费也不止一百两。何况我们这酒楼已通知了亲朋故旧,明日就要开张了,入股的又不止我二人。因此卖出去又要失信于人。做生意,贵在一个诚字” 郑西这是狮子大开口,要说工本费,连十两都花不到的。单登瀛只觉得他怕是脑子进了水,如此划算的买卖都不肯做,那张胖脸上的急色溢于言表。 “折算起来,给你五百两。”邹小娘子面色平静,直接把价格提高了二百两。 “一个诚字就值这点钱?两千两,少一分不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开张 “你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听郑西嘴里吐出这个价格,邹小娘子当时就变了脸色。而身旁的两位胖子更是瞪圆了眼睛盯着郑西,仿佛被这个价格吓到了。 “我这价格已经是便宜你了!做生意本就是以诚为本,两千两买个‘诚’字,这酒楼就算白送的,你还有何不知足的!?”郑西这话基本就是在强词夺理,可邹小娘子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既然说邹家是从商的,那从商贵诚这个道理自然是要懂的,怎能说诚字不值两千两? “八百两,最多八百两。”邹小娘子赶紧深呼吸一下,平复了被面前这个男人气个半死的心情,又一次将价格提高了三百两。 郑西面带微笑,也不出声,却将唐三递上来的茶杯往前微送,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显然这个价格郑西不能接受,这便是要送客了。 邹小娘子面色有些恼怒,冷哼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其余两人也疾步跟上。 走到门口时,邹小娘子猛地一跺脚,回头嚷道:“一千两!不能在多了!” 郑西仍是不说话,手上端着茶杯的姿势也分毫未动。门口的女人见他如此做派,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这几人刚一出屋,胖子就抓着郑西的手嚷道:“一千两啊一千两!一千两你都不卖!?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十两足银的大元宝,一百个!一百个啊!你就不心痛吗!?” 郑西却面沉如水,他问道:“子维,你说我们这酒楼的房子,有什么优点呢?若是正常价格,应该值多少?” “这酒楼店面也不算大,装饰也不算好,最大的优点就是地段不错,在整个越州算是一等一的地段了。正常价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两!如今别人出了一千两你都不卖!一千两啊!” “是啊,一个只值一百两的酒楼,她愿意出一千两来买,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关你什么事?一千两啊!卖完了你就去杭州做个富家翁,想开什么酒楼就开什么酒楼!” “这叫溢价。一般来说,只有这么几种情况可能出现:第一种,对方觉得这个地段可能升值,甚至升值到一千两以上,你觉得这可能吗?” 单登瀛答道:“当然不可能。” “第二种,对方买这个酒楼不是为了钱,也就是说她不差钱,只是需要这个酒楼的地方而已。” “那关你什么事啊!?一千两啊一千两!” “还有一种可能,这一千两银子是假的。” “” “按我的判断,对方最有可能是因为第二种的原因,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只是需要在这个位置的酒楼而已。你说,就算她跟我说的是实话,真的在此地开了个茶楼,又图个什么呢?赚钱?显然是回不来本金的。要说锻炼做生意的能力那更是胡扯,行商跟坐商能一样吗!?她家里必然不是行商的!否则也不可能出这种纰漏!” 单登瀛显然不擅长这种思考,他挠着脑袋,思维完全被郑西带了进去:“是啊!她是图什么呢?” “茶楼除了赚钱以外最大的作用是什么?我告诉你,是搜集消息!若是她真的开了个茶楼,那十有是个探子!而且这个地方,靠近中心,人多嘴杂,又离州衙不远,我若是探子也会想在此留个据点的。何况你没发现么?她才是这三人中主事那个,那个邹明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单登瀛一听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接着又过了片刻,单登瀛回过神来,只见郑西仍在思考,他如梦初醒一般朝郑西喊道:“探子又如何?!一千两啊一千两!” 翌日中午,新店开业,敲锣打鼓,牌匾揭开。 只见上面只有三个字“一道菜”。顾名思义,这店里只卖这一道菜。郑西雇了不少帮闲的,在路口拎着手写的“传单”不停吆喝,只说新店开张,名为一道菜,只有一道菜,这菜极为美味,老少咸宜,不妨去尝尝。 其实郑西将这餐馆的目标人群定位为两种,一种是常来州学的士子,另一种便是州衙里的差役们。这时候差役虽然都是吏,算不得官,可要紧位置上的吏油水十分不少,因此手头也是十分阔绰。 有那好事的听了宣传跑到那一道菜店里尝尝鲜的,进门时便看到一个大柜台,身后大红纸上写着四道菜名。 那人便会惊讶一番:不是一道菜么?为何却有四道菜? 再仔细一看才明白,这菜名都是相同的,只是下面标注着大份中份和小份,最右边写的是米饭。又有伙计解释道:“不管大中小份,菜品都是一整个砂锅,只是里面放肉的量有所不同。” 有手头颇紧的,就点那最小份尝尝。只见砂锅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里面放着两三块肉,剩下大都是合蕈和青菜,闻起来却是极为诱人,让人食指大动。米饭是花了一份的钱随便添加的,但你若一碗吃光了才能要下一碗。那手头不够宽裕的人也颇为满意,小份并不贵,能有些荤腥加上米饭管够已经算是相当实惠了。而点大份更是觉得这鸡肉近乎离骨,用筷子夹起来颤悠悠的却又不散。味道肥美多汁,十分香嫩。 郑西这边店铺刚开业,有几个伙计还在门口吆喝着,周遭也有喜欢看热闹的纷纷恭喜,郑西也笑眯眯地逐一回礼。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了,他心里跟笑开花一样。这店铺左右门口还有两个瓷碗,上面用红纸分别贴着“好”与“差”两个字。若是在酒楼里吃完了饭,可以管柜台要上一粒晒得干干净净颇为坚实的红豆,若是吃得满意,便在那“好”的碗里扔一粒,若是不满意便在那“差”的碗里扔。 如今店里约吃完出来的已有七个,其中六人选了“好”,只有一人选了“坏”。郑西便让伙计上去询问,哪里做得不好让客人不满了。等到最后那口齿不利索的客人说了半天,伙计才明白过来,其实原因就一句话:“我不识字啊!”惹得郑西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一个翩翩公子走了过来,身边给他指路的便是仁和正店的一位伙计。郑西见了他顿时眼前一亮:“肖师兄也过来了!蓬荜生辉啊!请进请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