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飞扬》 序章 又是这熟悉的星空,星汉灿烂的壮丽穹庐下,一位少年悠悠转醒,出神的望着它。而他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残缺的尸体,附近的沙石也早已凝成一块块暗红,但这在永恒的夜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一切,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少年眨了眨眼,任粗粝的沙子噼里啪啦的敲在他的身上c脸上。他眯起眼,眼纹像即将干枯的树皮层叠。少年的眼睛略显浑浊,根本不称他十 五c六岁的年纪。他将身子侧向另一边,避过肆虐的砂砾,但他依然恋恋不舍的偎在阴凉土墙下,闭上眼睛,继续做着他虚虚实实的梦。 “咩咩”,少年身边的几只山羊好像并不介意这股沙尘,却倒更像劝这羊倌,该找个水草丰美的地方。 “听说了吗?像先前一样,前些天掳走村里女人的那几个异族都被分尸了。” “真的?又被那个传说的恶鬼给” “真的!听村里的猎户说,那些强人死状比那女人更骇人,眼睛瞪得都要爆出来,竟没一个全尸,不是那旷野的恶鬼还能是什么?” “哎,只可怜了那寡妇的娃。” 少年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些话,渐渐的,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新鲜的血腥气。他脑中的形象也随之愈加具体,黑夜里,浓云遮天,一个少妇全身赤裸,瞪着空洞的眼。满脸的泪痕像干涸的河床,张大的嘴,不知生前发出怎样撕心裂肺的呼喊。此时她的全身早已僵硬,挣扎的指甲里满是污血和泥土。如果只有一个强人的话,也许她还能活着,被掳走做另一个人的老婆,但一群人 起风了,大漠凄厉的哭号着。鲜血,只有无尽的鲜血才能抹去这一切,少年的呼吸开始急促,甚至全身因这急促而沸腾,什么盛世?对于这蛮荒的化外之地,神州?盛世?这些不过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楼,在这化外之地,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因为各种理由! 冷的刀,轻轻划过第一个强人喉咙,“恶鬼”不会这么轻易的带走罪人,当确认刀锋悄无声息的割断喉管,他又将刀身死死地压进那人脖子里,强人这时才感到痛入骨髓。但一切已经太晚,喉管里只能发出“呼c呼”的声音,热的血,随之喷涌而出。强人依然做着垂死挣扎,眼睛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难以呼吸,而瞪得大如铜铃。想捂住喉管的双手也被锋利的刃齐齐斩断,整个过程,就像寻常人宰了只鸡。 虽刚开始,余人被同伙的惨状惊到,但毕竟都是杀人如麻的老手。他们随即便迅速移身,将“恶鬼”围在当中。身前的众强人抄着手中家伙,个个张牙舞爪,跃跃欲试,但最有经验的那个,却悄然逼近了“恶鬼”身后死角。当他正以为往常那般得计,“恶鬼”却头都未回,飞起就是一脚,直中这强人小腹。刹那间,寒光闪过,直扫在这强人同一位置。“恶鬼”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反观那强人,则咳着血,身子随着刀刃被带倒在地,他刚“啊啊”的想要呻吟,就被接连的一刀斩为两截。 这时剩下的几个强人,表情更为怪异了。惊诧?恐惧?恼怒?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不能名状。但众人知道,再单打独斗,他们不可能杀得了眼前的 “怪物”,于是他们“哇哇”的大叫着一齐冲将过来,誓要将眼前的“怪物”剁成肉酱。 “恶鬼”好像并不以此为意,他扭动腰身,如鬼魅般在众强人的兵刃间穿梭,纵横自如。一旦发现某人露出破绽,他必定予以痛击。与其说这“恶鬼”似人似鬼,倒不如说是一只嗜血的野兽。众人的围攻并未使这“恶鬼”受到分毫损伤,反倒是自己人不是断筋就是折骨,鲜血不断的从伤处汩汩涌出。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疾风吹过,浓云间露出了空隙。死寂的月光照在“恶鬼”脸上,身上。一对血眼在青面獠牙的面具下,令人不寒而栗。一件黑麻布的粗衣披在身上,但其粗壮的异乎常人的右臂却袒露在外。这右臂与其身形相比,显得极不协调。“恶鬼”手中的铁刀好似有了生命,一时间寒芒乍起。 “这是从地下爬出的索命恶鬼?!”有强人用异族语说道。 “嗷!!!”随着非人的嚎叫声,这次轮到“恶鬼”发难了。众强人下意识的转身拔腿就跑,心道:“索命的恶鬼来了,真的来了!” 可这些受伤的恶匪又怎能跑过“野兽”呢?离得最近的,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砍断了双腿,身子倒地前,又被捅了个透亮。“恶鬼”追在身后,如同切瓜砍菜般,结果了众人性命。此时他呼呼的吐着热气,只有热血不断的从刀尖淌下,滴在沙土上。 浓云被一阵接一阵的疾风吹散,大漠露出了本来的颜色。青芒的天上洒满星斗,砂砾扑啦啦的敲打在“恶鬼”脸上c身上c刃上 风声呜咽,如同泣歌,恶鬼竟不禁想起了幼时的歌谣: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守四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朝堂 本应六月如火的天气,不知怎的突然冷了下来,一直下着雨。往常熙熙攘攘c人声鼎沸的王都西京,此时也安静了。这雨仿佛也受了人的感染,不似往常倾盆如瀑般爽快,直簌簌的下着,好似深秋。 “女儿,我们明门为何要饱读诗书,法圣人之道?”说话人年近不惑,愁眉不展。他言语轻柔而低缓,全然不似往常朝堂上的慷慨激昂。此人是神州位高权重的御史大夫孟丘,主掌全国司法刑狱及监察之事,与处理全国政务的丞相荆复言和享有最高军权的太尉高嵩同为三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孟丘右侧一女子声调铿锵,娓娓道来。此女子正值豆蔻年华,明眸皓齿。她一袭鹅黄便装,却正襟危坐。此女子虽不似倾国倾城的佳人,顾盼生辉,却独有一股其他女子未有的浩然正气。 “萦儿啊,只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朝堂之上定又多了一位文辅贤主c武佑四疆的英才,可惜,可惜啊!!”孟丘一边摇头,一边独自说着。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父亲大人,朝堂上是否又遇到了难事?”叫孟萦的女子问道。 “还不是姬太后。妇人甚爱少子,原本已让圣上赐予王弟最富庶的楚地,要知那楚地,年年风调雨顺c百姓丰衣足食。且我主宅心仁厚,又允楚王经营盐铁,楚地早已富可敌国,亲兄弟的偏爱也不过如此吧。可太后呢?竟又令圣上赐楚王相同仪仗,楚王出入随行竟同天子规制一般,难道我神州竟要二主了吗?难道众人竟忘了外戚曾是怎样趁虚而入,又是怎样把持朝政,屠戮忠良的?”孟丘越说越激愤,竟站起身来。“还有吴王c赵王等等,虽同为皇族,却拥兵自重c居心叵测。靠近铜山就私铸货币,毗邻大海则私贩盐业,想我神州礼义不兴c尊卑无序竟至如此,天下又怎会太平?只怕这悠悠神州又要重遭大劫了!!”孟丘越说越激动,全身止竟不住的颤动起来。 “父亲大人,暂且息怒。”女儿孟萦劝阻道。 孟丘知道自己失态了,重又调整情绪,幽幽的说道:“可惜啊,我主虽为明君,却被奸邪蒙蔽双眼,怕我死谏,亦不能变其心意了。”孟丘说到最后,竟不由得悲从中来。 “父亲大人,萦为女儿身却也有好处,先前听闻圣上好诗书,亦对女儿读明门经典颇感兴趣,萦愿面见圣上,陈述我明门大义,以正视听,即便触怒圣上也虽死无怨。”孟萦说完竟伏地不起,以示决心。 西京的皇宫并不似前朝般富丽恢弘,宫殿多是在前朝的基础上修复的,甚至是直接使用。实在无法修复的断壁残垣,也仅是清理干净,并未新添一幢屋宇,这不能不说是神州建国以来的一项壮举。遥想神州初年,太皇帝出行时,竟找不到四匹同色的马,而今却已仓廪实至陈米无处堆放腐坏。更难能可贵的是,传至三代先帝时,他仍能不着华服,厉行节俭,以示万民。连年减免土地税赋,劝课农桑,与民生息。甚至亲自耕种以表重视农事,使极贫穷的佃户也不至于饿死。当今国主——“轩帝”王永,则继续实行了以上政策。按说这本应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可实际上,皇族的各诸侯王却将硕果视做自己的辛劳,不断暗自扩充实力,百姓也不知感谁的恩德,诸侯国俨然成了一个个国中之国。 孟萦随着内侍穿过一道道禁卫把守的宫门,来到了皇宫主殿——长明殿。此时父亲孟丘,正肃然同公卿百官分列在殿内两侧,正襟危坐。 “民女孟萦觐见陛下。”孟萦缓缓施礼,不卑不亢。要知她的对面不远处,正是这浩土神州的国君,但孟萦一言一行举重若轻,依礼而行,绝不似初见国主。 轩帝一切瞧在眼里,颇为高兴。于是对左侧近前的孟丘说道:“百闻不如一见,果有君明门孟家的风范。”言毕轩帝朗声大笑。御史大夫孟丘并未起身,而是躬身向前答礼。 “不知你精于明门何经典,可同朕说与?”轩帝目光又重回孟萦身上。 “民女粗识明门典籍,不敢妄言,只请说与些个人见解。” “准。” 孟萦见轩帝允准,便讲了起来:“想陛下一定听过明门的大义——仁者爱人。现陛下正施仁政,人民有屋居c有饭食。可这样子民就一定会安居乐业吗?观禽兽可知,并非如此。禽兽为了永久的饱食,甚至不惜残害同类,长城之外的北地异族——“狼族”不也是如此吗?他们弱肉强食,时常劫掠c屠戮我神州百姓,与禽兽又有何异?因此仁者之爱不仅仅是使人民饱食,更是教导人如何安居c如何乐业,不至使子民如同禽兽。先帝也曾这样践行,因此才有厉行节俭,才会劝课农桑,甚至亲自耕种以示万民。此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明门大义。” 轩帝听罢不禁微微点头。 孟萦见时机成熟,突话锋一转道:“现我神州内,亦有人与那北地“狼族”相仿。众诸侯虽同为皇亲国戚,却富可敌国c拥兵自重。不知安居乐业,不晓尊卑秩序。更有甚者,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如不进行规制教化,假以时日,任其羽翼丰满,恐怕结果难以预料,陛下。” 孟萦言毕,轩帝脸上阴晴不定,且不置可否。他心中自然清楚所说的众诸侯是谁,吴王c齐王c赵王等等不一而足。但一则分封同姓王乃神州开国祖制,是国之根本,不可妄动;二则母亲姬太后信奉静门,主张无为而治,肯定不会同意国策改弦更张。且她尤其溺爱小儿子,也就是轩帝自己的亲弟弟楚王。作为孝子的轩帝,又怎能违背母亲的意思呢?再则赠与楚王及其它诸侯王盐铁经营的正是自己,这不就表示,自己曾经的决定都是错的了吗?可真如孟丘之女所说的话 “陛下,臣有一议,不知可讲否?”此时堂下右侧近前的少府宋烨躬身问道。 “君但说无妨。”在轩帝眼中,每每踌躇之际,宋烨总能给予自己恰当的建议。这少府宋烨虽出身贫寒,以内侍的身份入宫,却常能一语中的,清楚轩帝心中所想所难,自然在轩帝心中,渐渐成了能替己分忧的肱骨之臣。短短数年,他就破格成为九卿之一的少府,掌管皇家的一切财务及琐碎之事,今日朝堂上议事,轩帝当然想听听他怎么说。 宋烨起身,款款走出右侧队列,行至大殿中央,再次躬身施礼道:“陛下,今日早朝所议之事已甚多,况且陛下您近日身体欠安,此等国之大事,不易急于决议,臣恳请,改日复议。”堂下的宋烨声音虽缓,却掷地有声。对轩帝来说,暂缓或许就是对众臣最好的答复了。 “君所言” “陛下,此事切不可再拖延了,请陛下尽早为社稷定夺!”不等轩帝说完,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孟丘突然说道,言毕他便以头抢地。 轩帝听完孟丘的话,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他两道寒光死死盯住伏地不起的孟丘。轩帝深知孟丘这人从不看自己脸色,固执异常。“此时他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要逼朕降旨遂了他的心愿不成?!”轩帝心中暗道,杀心已起。 “孟大夫,陛下的龙体自然是社稷的根本,欲速则不达,想必明门的精义您更熟知。” 宋烨看似避免了轩帝和孟丘的直接冲突,化解了尴尬气氛,实则让轩帝更加嫉恨孟丘。“难道社稷不是朕的社稷?难道朕真的不比社稷更重要?”轩帝无形中被宋烨引到了这个方向。 可孟丘平日里最看不起宋烨这等人,当宋烨谈起明门经典,他自然更加厌恶。“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先贤早已对国家社稷予以论述,此谓大道,怎可任由他人曲解经典?”孟丘此时又恢复了平时慷慨激昂的神情,不再伏地。他挺直身子,目不斜视的躬手等待轩帝答复。 轩帝听罢,顿时青筋暴起,身体止不住的颤动。他真想一开口就杀了孟丘,即便车裂的五马分尸也难解心头之恨,但他转念一想,又不愿担史书上不重社稷的昏君骂名,因此也只好在心底不断运气。 “臣也有一言,不知可讲否?”这次说话人竟是当朝丞相荆复言。 丞相虽同为三公之一,却实为百官之首。说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必德才兼备才能统御百官。太皇帝在神州初年时,曾立左右两位丞相共担此重任,至轩帝时,荆复言却能独为丞相,可见其才智超拔且洞悉人性。轩帝此刻也觉得只有他才能化解眼前的情势。 “荆君请讲!” “谢陛下!”说完荆复言也款款起身,行至中央,“孟大夫,我有一事不明,请解惑。” “荆丞相,如吾所知,必知无不言。”孟丘正色道。可见他并不此因情势而有任何退缩。 “好,敢问孟大夫,您主掌我神州刑狱法典及监察百官,我神州是否有民必贵,君必轻这铁律?” “无。” “那再请问孟大夫,如陛下面前忤逆,口不择言,以致大不敬又当如何?” “前朝为死罪,并诛三族。我神州仁主不忍,则定罚俸一年。” “那孟大夫可知罪?”荆复言追问。 “臣孟丘自知有罪。”此时孟丘躬身施罪道。 “那宋少府又可否知罪?”荆复言又面向宋烨问道。 “臣宋烨亦知罪。” “我神州有明君c定仁法,不行前朝苛政,不独尊一门为治国方略,如海纳百川,明c静c刑等各门皆为我主所用。百姓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无论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神州子民可关心贵贱乎?”荆复言慷慨陈词,虽不谈待解决的问题,却丝毫未夸大神州仁主的功绩,这也正是令轩帝及百官心悦诚服之处。荆复言顿了顿继续说道:“各皇族诸侯并不同于北方异族,劫掠c屠戮我神州百姓,相反有些深得属地爱戴。且我神州近数十年未起兵戈,百姓思安,不据律法就断定诸侯们有异心,岂不人人自危,逼他们造反吗?” 轩帝听了荆复言鞭辟入里的分析后,更觉得对诸侯们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其实他又何尝不清楚哪些诸侯想要“与日争辉”,不甘于仅仅做个王呢。冷静下来的轩帝气已消了大半,这才发觉大殿中央或跪或立了好些人,既荆丞相已依典惩处了这些多嘴的臣子,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道身体疲累,速速退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少年 白日的世界对少年是无趣的c静止的。虽然他的胡子c头发每天都在疯长,却依旧只能躲在墙根下避着风沙的洗礼,一日,一月,一年,安分的当好羊倌。 可村里的小崽子们不让他安生,因为他们都知道少年是个没出息的羊倌,一个孬种。少年的爹也曾是一个羊倌,可是他爹不信命,不信在这化外之地凭借一膀子力气闯不出个名堂。村里崇拜能人,显然羊倌不是。在这化外之地能保护村子的乡勇才是最大的能人。爹参加了乡勇,可第一次抵抗异族时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是死了,但更多的人说他是被吓怂了,跑了,没脸再回到村里。因为村人们根本不愿相信,一个羊倌,一个卑贱的怂货会为村子去死。不管怎样,少年再没见过爹。他只依稀记得爹在的时候,喜欢和他一起听村里的怪老头说故事。怪老头故事里的人都可厉害,尤其是太皇帝和另一个盖世英雄争夺天下的故事,那个英雄叫什么名字来着 “羽!!羽!!”一名少女使劲的摇晃着少年,可这么一摇,少年就不清楚到底是头受了重伤,还是仅因摇晃就晕晕乎乎。其实要不是声音尖利,旁人根本就看不出叫喊的是个女人。少女比叫羽的少年略长一岁,身上穿着男人常穿的青粗麻衣,但款式却更近异族的胡衣,不似神州的宽袍大袖。她脚上则蹬一双寻常的草鞋,要不是她身材比普通男子矮小些,外人根本无法从穿着辨出她是男女。 此时叫羽的少年,脸上满是鲜血,血滴滴答答的流到他灰麻布片上,也不知这粗布衣服是不是本就这颜色,可现在已不用费神查证,因为衣服早被血浸得殷红殷红。 “你们都是哪家的小崽子,皮又痒了是不是?”少女高声训斥道。 一群半大的孩子见少女柳眉倒竖,立即高喊着“女鬼来了,女鬼来了!”作鸟兽散,可见这并不是第一次遭遇。 “羽,你伤得重不重?为什么不还手呢?为什么连躲都不躲?”少女关切的问道,丝毫不顾及血蹭到自己衣服上。 羽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躲,因为他无处可躲,村子就是他的整个天地。他也清楚这些小崽子们奈何不了他,而自己一旦出手,即便是空手,插眼c锁喉c踢裆等等一招制敌的手段,定会令他们生不如死。对常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少年来说,这不过是最寻常的应敌手段。其他的动作?只不过是徒耗体力的花拳绣腿而已。 “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不懂,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同样没有爹”少女欲言又止道。 少女说得没错,或许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死亡才是正常的,失去爹娘才是正常的,想活命就要坚强才是正常的,因为不强的人,不可能活在这蛮荒之地。可羽清楚,在这化外之地,起码有两个人不是这样想的,自己的娘算一个,因为她只有这个儿子了,她只盼羽能当一辈子羊倌,能活命就好,哪怕屈辱的活着,也是活着,不用再做个强者。羽本人也不愿相信少女说的,村子里的一切就是世界的全部真相吗?那幼时和爹听到的,那些令人着迷c令人神往的英雄传说又算什么?他想知道,想知道这辽阔世界的真正样子,虽然他清楚,自己还没有配上这名字的翅膀,可以翱翔天际的“羽”。 血依旧滴滴答答的落下,羽的记忆则再次随之混乱,恐惧的烙印使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少女。 少女刚开始怔了一下,却并没有将羽推开,而是任由他就那么抱住,躺在自己怀里。 羽想得头痛,究竟是什么使自己也会变得恐惧,也会怕死。不经意间,他想起了怪老头曾讲过的一个传说,眼前也渐渐出现了那个景象。 “长城之外的北地,有着数之不尽的黄羊。黄羊多的时候,连整片山丘都成了黄色。这么多的黄羊,自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狼群跟随着,而狼群里的头狼,地位自然是尊贵非凡的。世上根本就没有不想成为头狼的公狼,也就是狼群中的狼王。可狼王毕竟只有一个,因此无论对于挑战者,还是现狼王,失败,就只能意味着死路一条。即便侥幸,失败者没被群狼咬死,也会被永远的逐出狼群,在北地的苍茫大地上,孤独,同样意味着死亡。可奇怪的事儿来了,这些被逐出狼群的独狼好像都着了魔一样,一路西行,永不停歇。要知道越往西走,吃的东西只会越少,也正是这个原因,绝大多数的独狼都死在了西行路上。可传说,一旦这些独狼找到大漠中的某片绿洲,一头白色的母狼将会永远收留他们,它们也将随着白狼王永生不死。”怪老头沙哑沧桑的声音,叙述着永生的传说。 幼时的羽被这个传说迷住了,他有太多的东西要问:“世上真的会有漫山的黄羊吗?独狼为什么会着了魔的向西走?世间真的存在白色的母狼王吗?为什么独狼找到白狼王就会永生不死?难道白狼王有魔力吗?”羽想知道答案,正如他想知道这世界的一切。但这一切和父亲的离去相比,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再次唤起尘封的记忆,约是半年前。村里最厉害的几个乡勇失踪了,这些人本是最优秀的猎户出身,百步穿杨人人不在话下,人畜都不可能近得了身。正是凭借多年的猎户经验和高超的箭术,他们才能在与异族的对抗中频频化险为夷,在乡勇中获得极高的威望。这次突然的失踪,不禁让村人怀疑,是大漠中的“恶鬼”所为。因为这些猎户都技艺高强c经验丰富,杀了他们不似人力所能及,而且这些人杀戮甚多,戾气太重,很容易招致恶鬼缠身。后来又听闻这些猎户最后失踪的地方,是远离村子,异族良戎所控制的某处绿洲。要知良戎在西部的各异族中可是最强横且神秘的一族,传说良戎异族也与白狼有着不解之缘。“难道这些猎户是为了白狼王的传说才闯入良戎族的腹地?还是说他们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难道难道白狼王真的存在于世?如果得到它的话,我们也会永生不死吗?”少年羽想到此,不禁胸中再次热血沸腾。 今夜一轮明月悬于空中,不似寻常般可见漫天星斗。大如银盘的皎月发出清冷的光,使大漠也裹上一层银装。羽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月亮,竟照得大漠亮如白昼,可村中怪老头的故事里,却有对它独特的称呼,妖月。 羽不懂怪老头讲的什么日阳月阴,也不懂月阳c日阴则异象丛生等等道理,此时他只祈祷这奇景会使自己见到白狼王的机会更大些,特别是在这良戎族控制的众多绿洲里。羽是第一次离家这般久又这般远。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白狼王,他竟独自西行了两百里,深入良戎族控制的地区。羽已昼伏夜行有六个日夜。离家前,羽曾偷着四处打探白狼王可能出现的地方,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虽然大漠中的绿洲好似天上的繁星,但具备以下几个条件的则少之又少。其一,这片绿洲要足够大,大到足够白狼王和它的族群能在其中猎食c繁衍。其二,这片绿洲必然有良戎族精兵把守,既然良戎族与白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会轻易让外人捉走或杀掉它呢?其三,虽有良戎精兵把守,但必然只能在绿洲外围,不会像有部族首领等人居住一般热闹,要知白狼对于良戎族来说,无疑是圣物,那么它居住的地方自然是禁地了,又怎能容忍他人居住。这些天来,羽正是寻着这些线索在无边的大漠中苦苦寻找。 “嗷呜!” “嗷呜!” “嗷呜!” 近前的绿洲里正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不会错了”,羽心道。他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即便不看绿洲外稀稀落落扎着的良戎毡帐,羽也知道,此处正是寻找的目的地。 正当羽毫不顾忌的奔入绿洲时,好几处的良戎族守卫同时发现了他。“胡萨科,胡萨科!!”这些守卫高声呼喊,也不知他们喊得是“入侵者”还是“抓住他”。羽可没心思关心这些,他压低身子继续加速,耳畔不断传来“嗖嗖”的声响。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是守卫正在向他放箭。但奇怪的是,当羽奋力跑进绿洲时,守卫们竟然停止了射箭,而且连一丝追赶的意思都没有。是害怕凶残的狼群吗?抑或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羽想到此,放慢了脚步,警惕的走向绿洲深处 彻骨的寒冷。这是羽见到白狼王后的第一感觉,虽毫无缘由,但确是历经生死后的本能直觉。单论这白色母狼外表,却也并不凶残,相反,它美的令人神迷。银亮蓬松的毛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眼珠也不似寻常狼的铁锈色,而是种比大漠天空更深的蓝。羽形容不出,只猜测那大概是平生从未见过的,只在故事中听过的,大海的颜色。也许只有大海才能蓝得那样深邃c彻底吧。羽只觉得要被那神秘的蓝色给吸进去一般。白狼王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像看穿了羽的一切。羽只听说西域的妖狐有种摄人的魔力,但从没想过,狼眼也会令人目眩神迷。但他不敢闭眼,因为也许只有一瞬,他就会被撕成碎片。羽只能尝试稳住心神,回瞪向狼王。 这白狼王的体型也异乎寻常,普通四肢着地的狼也仅能够到羽的腰部,而白狼王,却已高到羽的肩。这表明,它不需像普通狼那样腾空扑食,就能轻易咬断羽的脖子,从而一击致命。羽看到这样的白狼王后,迅速打消了活捉它的念头。他的内心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声音:“要么它死,要么我亡”。羽慢慢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铁刀,摆出亦攻亦守的姿势。 随着羽的动作变化,白狼王身前的群狼也伏低了姿势,弓起身。皱起的鼻子下露出了一口口尖利的獠牙,喉咙里伴随着呜噜噜的声响。群狼从头至尾全身绷紧,如同一只只搭在弦上的利箭呈扇状散开。在群狼的四周,则有些零散的白骨和兵器。其中有几把断弦的猎弓,立刻就被羽认了出来,看来猎弓对于这些亡命的独狼,并没有半点儿作用。偏偏在这个空气都要凝结的紧要关口,白狼王却一屁股坐在了原地。它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血红色的舌头如波浪般在巨口中翻卷。这不禁令羽大感意外,群狼好似也都不明所以,纷纷望向这白色巨狼,身体也都随之松懈下来。可羽推断,这白狼王果真如传说里永生不死,那智慧也一定远远超越了普通野兽。他这么猜测也是有依据的,虽然巨狼看似心不在焉,但双眼却从未离开过自己。正是这种胜券在握又好整以暇的态度,才使羽更胆寒,连汗毛都不禁根根竖起。 羽心念一转,已下定决心,不再坐以待毙,他随即转身飞奔起来。这一下可激起了群狼兴趣,要知道这食肉野兽最喜追逐猎物,天生如此,又怎可能让身前的猎物跑掉呢?于是群狼不待狼王下令,也跟在羽的身后飞奔起来。毕竟人是跑不过狼的,转瞬间,一头独眼的孤狼就已追到羽的左侧,它虽不能一口咬到羽的脖子,但羽左侧的小腿却已能稳稳的收下,也许孤狼正是这样想的。说时迟那时快,当这头孤狼的獠牙将触未触到羽时,羽却突然回身,一记狠准的下段劈砍。刀锋直中独眼狼的颈项。狼头和身子竟被铁刀回转的巨大惯性带得飞了出去,瞬间身首两处。当独眼孤狼的头颅还在空中翻滚时,另外两头孤狼又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扑来。羽索性放低腰身,随着惯性加速旋转,双手合劲使铁刀放横扫将过去。左侧没有尾巴的独狼直被切穿腹部,右侧的,则直中面门飞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和亲 天高气爽,秋风渐起。田里的庄稼发疯冲刺般在最后的时日里窜长。西京也一扫夏日的烦闷,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皇宫大殿中的群臣人人面露喜色,以掌管祭祀的九卿之一太常为首,高谈怎样进行今年的农神祭典。可此时唯有轩帝愁眉不展,置身事外。因为昨日北方一道军情随着秋风一同到达西京,北地的狼族又蠢蠢欲动,几欲南下劫掠。 原本狼族不过是长城以北的一个小部族,谁知短短数十年竟如燎原野火般壮大。他们趁着神州建立未稳c国家凋敝之时,越过长城,占领了长城以南的河套地区。神州母河黄河,呈“几”字型,而河套地区,则是“几”字最北部拱起的部分。其地势平坦,水草丰美,原是前朝的重要马场和粮仓。因防卫北地的异族,前朝还特在河套以北筑起了巨墙,同时派重兵拱卫。可此时今日,那里竟成了北地狼族进攻神州的一把尖刀,这无时不令轩帝感到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况且况且太皇帝驱逐异族的时候险些”回过神的轩帝都没注意到,究竟是哪个臣子又提起了心中痛事,更忘记了是哪个武将先在朝堂上奏明了这道军情。 太皇帝创立神州之初,也曾想趁着一统天下的余勇,亲征灭掉狼族。可这北地狼族狡诈异常,一战竟险令数十万的神州军全军覆没,连太皇帝本人也险些战死。从此他便一病不起,不久之后就仙逝了。从那以后,北方的州郡凡有哭闹的孩童,都以“狼族来了”恫吓,这可真是神州的奇耻大辱。 又如往常一般,以孟大夫和荆丞相为首的一干文臣都不赞成进攻狼族。以高太尉为首的一众武将都力表决心,誓要夺回河套平原。轩帝烦闷难耐,不自觉的瞧向了身为少府的宋烨。 宋烨见轩帝望向自己,便心领神会朗声说道:“臣有一议,不知可讲否?” “讲”,此时轩帝真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谢陛下!” 宋烨言毕拱手答礼,依旧从容的款款起身,走向大殿中央。当他站定后,继续朗声奏道:“臣以为,不应出兵。” 此时轩帝顿感头“嗡”的一声响。“宋烨不是最了解朕的人吗?朕即国家,不是他常说的话吗?朕想出兵啊!宋少府!”轩帝心中愈加烦躁。但他既已准宋烨进言,倒是想听听这平时的宠臣还能说出些什么新花样来。 “臣以为,我朝历代仁主励精图治,已使国富民安。如兵戈再起,只怕这数十年的积蓄会付之东流,不如似往常采取和亲,两害相权取其轻,保我神州国泰民安。” 听到这,轩帝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因为这些“民贵君轻”的话,往常都是从孟大夫口中说出来的。前几月宋烨还为了自己同孟丘当庭争辩过,可此时 “难道朕的女儿,皇族的女子命就该如此低贱?就该下嫁给北地野人吗?不,他们连人都算不上,简直是禽兽。竟然连年腆着脸求取和亲,说好听点是求和亲,其实不就是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抢女人吗?宋烨,你这少府当真可做得稳赚不赔啊,是个好手,好手!”轩帝越想越气愤,眯起眼死死的盯住宋烨。 宋烨此时在堂下,出于礼法不能抬头。否则他是绝不会继续说下去的,“二则,太皇太后在神州初建时,既已遭狼族言语羞辱。但其宠辱不惊,最终答应将女儿嫁给狼族首领,其仁德天地可鉴。现姬太后又怎能不效仿呢?她又怎会同意神州出兵攻打呢?” 听到此,轩帝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湿透,顿时就怒火全无。“是了,母后怎能同意我出兵呢?她尊静门c法古训,怎可能同意我改弦更张?而我身为孝子,又怎能悖逆了母后意愿。”轩帝陷入深深的矛盾中。虽然放弃很容易,孝子的身份c忠臣的力荐,一个个漂亮的理由都足以使他放弃出兵,可他总觉得万分憋闷,有苦难言。“我不是神州的天子吗?不是至尊吗?为什么还会被异族要挟?为什么不能令其他皇族诸侯都臣服?为什么决定大事还要看母后脸色?这样的皇帝即便是万人之上,又有何用?”轩帝想到这些不能改变的现实,深深的叹了口气。 “传圣旨,赐予北地狼族克里安婚配,静阳公主,秋日农神祭典大婚。”轩帝平静的说道。 “陛下,老臣愚钝,有一事不明,不知可讲否?”说话人双手拱起,举着笏板,高过额头施礼道。此人正是掌管全国祭祀事务的九卿之首李太常。 “准!” “据微臣所知,我神州皇族血亲中,并无有这位静阳公主,烦请陛下明示。”年迈的李太常据实回道。 谁知这时,轩帝瞧向御史大夫孟丘这里,道:“孟大夫,朕见孟萦聪颖过人,且深受明门浸染,想必一定有着一颗尽忠报国的赤子之心。现正是神州危难之际,朕愿收其为义女,赐其静阳公主,不知君意下如何啊?” 轩帝虽语气平平,却内含千钧之力。他想知道这些满口仁义的臣子,遇到骨肉分离的绝境,将会如何抉择,是否真能做到言行一致。 “陛下,小女未满十六,刚及豆蔻,恐难堪大任,望请陛下三思。如需随行礼官,臣愿往,虽死不辞!”任谁都没想到,堂堂御史大夫孟丘,竟真敢当面拒绝轩帝的提议。理由虽看似充分,但明眼人一下就瞧出了他的私心。谁会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送去虎狼之地呢?更何况孟萦是孟丘膝下唯一的子女。 “孟大夫!和亲礼官已另有其人,倒是君不常常与朕说明门最重大义吗?可偏偏危难之时,你却又说女儿年岁不足,难道神州皇族子女,奉献的还不够多吗?难道你的子女,比朕的还要珍贵?”轩帝以手指着孟丘,勃然大怒道。 孟丘默不作声。他深知作为明门弟子,理应忠君爱国,甚至时刻准备为大义牺牲性命。可女儿孟萦呢?只因她生在明门之家,就必须也牺牲掉吗?自上次女儿朝堂上的慷慨陈词后,孟丘发觉自己并未因此感到骄傲,相反,他陷入深深的担忧和恐惧之中。依当时的情势,唯一的女儿旦夕间就会人头落地。作为父亲,凭什么让她承担起明门大义呢?可是,君命不可违啊,因此孟丘只能选择沉默。 沉默良久之后,孟丘终以颤抖的声音回道:“臣,谨遵圣旨!” 轩帝见孟丘最终领旨,终于满意的望向另一侧的宋烨。“宋少府,君与朕多年,深知朕意,此次和亲,君为随行礼官,代表朕与神州出使北地,希望君能不辱使命,使边地永不兵戈。” 听到轩帝的话,宋烨不禁全身僵了一下。但他随即便神色如常的回道:“谢陛下恩典!” 宋烨实在太了解轩帝了。当轩帝决定要做一件事时,也只有姬太后的话才能令其改变,可姬太后会为自己说话吗?姬太后曾多次将自己的亲外孙女送给北地异族,她,又怎会在乎一个臣子,一个下人呢?当轩帝说出那句话开始,宋烨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报复这忘恩负义的王了。 “如今日再无其他决议,众卿可速速退朝。明日荆丞相与高太尉,凌云阁另有要事相商。”这是轩帝数月来第二次处理如此棘手的问题。而第一次,正是由孟丘之女孟萦进谏引起的。看似是群臣之间的争议,其实不就是对治驭天下之术的争执吗?“乱世与治世看上去都同样的歌舞升平,实则相差又何止千里。朕所统御下的神州,会成为前所未有的治世,还是会像前朝一般,瞬间瓦解呢?”轩帝暗自思量着。 秋日已深,转眼农神祭典就要到了。西京的百姓们浑然不知内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丰收庆典。月儿渐圆,却偏偏有人要话离别。 “萦儿,你会不会记恨爹?会不会后悔生在明门之家?”孟丘声音含混,全然没了朝堂上的傲气。短短几日,他双鬓的青丝已换成白发,这是他同女儿离家前的最后一次对话。 “我怎会记恨爹呢?是您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仁德大义,我若与寻常人家的孩子相比,不知有多幸运,多幸福。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只可惜我身为女儿,不能出将入相为国尽力,甚至也不能留在您的身边为您尽孝,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再和爹爹相见了。”孟萦虽从小受礼义熏陶,不轻易表露情感,但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泪眼婆娑的诉说。孟萦一边说,一边努力用衣袖擦拭流下的泪水,可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下,扑噜噜的落在地上c衣上。 “萦儿”孟丘见状,顿时心如刀绞。可他却又无何奈何,只能塞语沉默。孟丘心知让轩帝收回成命,又何止是覆水难收可以形容。 “女儿嫁与北地,定不辱使命,令北地狼族秋毫无犯,保我神州国泰民安。”孟萦亦深知木已成舟,不能再令父亲为难,因此特意语气决绝的说了这番话,言毕她以头抢地,伏地不起。 “父亲的养育之恩,女儿孟萦没齿难忘,只求来生再报。”说到最后,伏地的孟萦再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有一刹那,孟丘真想将孟萦提起,让她逃走。让轩帝治自己的罪又如何,死了,又如何?他颤抖的双手仿佛都碰到了孟萦,但最终却还是止住。他闭上了眼,转回身,任泪水肆意流淌。他知道,他太了解女儿了,孟萦不会跑的,因为孟萦,就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可以为大道牺牲自己的明门。 “为 天 地 立 心,”孟丘一字一顿的说道。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孟萦抬起头,附和着孟丘继续朗诵道,正如小时父亲一字一句的教,她一字一句的学。两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铿锵雄壮,响彻云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白狼 羽的眼因血而模糊,他想不明白,刚才明明是自己在掌控着一切,身前是三条倒毙的孤狼,其余的则警惕的远离自己,可为什么 “嗷呜!!”清亮的狼嚎声从远端扩散开来,那里正是白狼王端坐之处。紧接着群狼退散得更远了,它们也如白狼王般端坐。 “嗷呜!” “嗷呜~” “嗷!” 群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令羽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是在为死去的同伴送行吗?亦或是为我?”羽不禁这样想道。 白狼王终于行动了,它矫健的步子充满律动,只是神情再不似最初的美丽。皱起的鼻子下,是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它那隐约可见的血红舌头,正随着喉咙发出“咕呃呃”的震动,如同先前见过的其他独狼。唯一不同的是,它那海蓝的眼,从未离开过羽。 一道银色的闪电掠过,羽感到左臂一阵麻痛。血随即顺着手臂淌下,滴到了土中。羽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以他的经验,这已远超过人眼观察的速度。羽并未有丝毫夸张,他曾无数次避过飞来的箭矢c暗器,否则他今日也不会安然的站在这里。但是,这次他竟什么都没能看清。如果白狼王刚刚不是扫过他的左臂而是脖子?想到此,羽的背上不禁又生出一片冷汗。 可诡异的事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右臂,双腿,后背,甚至握刀的右手都不断的淌出鲜血。羽从未停止尝试,同这“移动的闪电”对抗。但他终究挥到的只是空气。白狼王舔着牙上的鲜血,显然在享受杀戮的过程。羽终于明白,为什么最初会感受那彻骨的寒冷,那是直觉在告诉他,今天会死在这里。这是终将无法逃脱的命运。“眼前的白狼王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狼神的化身。” 可即便如此又怎样?少年羽早已见惯不与年龄相称的生死。他笑了,自从父亲离去,他从未笑得如此灿烂过。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真正清楚,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忘我。大概是因这足以杀死自己的强敌,与传说中的并无二致吧。他竟有幸,亲见这传说。 羽同时也在意着另一件蹊跷的事。他一直怀疑,白狼王的眼睛,是否也具有着魔力?曾有传言,大漠中的妖狐,眼中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是不是这白狼王的动作,并没快到自己无法捕捉,而仅是自己的视觉c动作变慢了?”羽不禁如此想道。 村里的怪老头曾讲过这世上各种千奇百怪的事。其中有一桩,是说高超的武者,竟能蒙眼取敌首级。“可自己闭上眼睛,就一定能捕捉到它吗?”叫羽的少年根本没有丝毫把握,可他依旧闭上了眼。 “可别小看黑夜里的恶鬼啊!”少年心道,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少年闭上眼睛,心随意动。其他感官马上呈现出另一番世间模样。全身的毛发能感受到空气在流动,如丝如缕。耳朵能听到微小的声音,悉悉索索。鼻子能嗅到野兽的气息,亦浓亦淡。一瞬间,羽也仿佛成了另一种野兽。 “哒哒哒”律动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可它具体要攻击哪儿呢?”羽心道。 “不能心急。”羽时刻告诫自己,必须集中精神,维持得来不易的另一番世间景象。 来了,空气的乱流袭向右脚跟腱。羽不等大脑进一步做出反应,右手立即向后挥出铁刀。 “刺啦啦”羽切实感到割到了什么。恐怕他睁着眼也不会相信,巨狼竟会从这么低的角度攻击,因为巨狼如此的高大。但此时,羽确实第一次碰到了狼王。 “唔~”巨狼第一次发出不同的声音,与“呜噜噜”的进攻威胁声大相径庭。白狼王疑惑的看着羽,围绕着他不规则的发出踢踏声。而羽则岿然不动,只细心聆听,辨别不同方向传来的声响。终于,白狼王按捺不住了,它发起了最后的进攻,“区区人类也配伤我。”狼王直取少年的颈项。 “咔嚓”声响,本应是人类脖子被咬断的声音,但在空中飞舞的,却是狼的尸体。 羽睁开了眼。“一切终于结束了”,他正暗自庆幸,却发现远端的白狼王正怒视着他。它深蓝的眼已变得血红,左耳不断流出的鲜血,浸染着原本银亮的毛皮。而少年自以为砍到的狼身,不过是之前早已死透的无尾狼。不用问,在最后关头,是狼王将这尸身甩向了他。 一瞬间,羽绝望了。他深知眼前的白狼王不会再犯任何错误,而自己,却感到越来越冷,眩晕感亦阵阵袭来。狼王之前的攻击奏效了,羽全身各处的伤口仍不断的涌出鲜血,将身着的麻布衫染成血色的铠甲。 “啊!!!!!!!”羽仰天长啸,他鼓动全身的血脉,任由更多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他毫不在意。羽的眼也变得血红,持刀的右臂粗壮得异于常人,血管像要寸寸爆裂。“来生吗?来生我想变成雄鹰,展翅飞翔在天上。”幼时的羽,曾说过这样的话,那时父亲正坐在他的身旁。 羽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白狼王奔去,地上只留下一条血路。 “夜里的恶鬼”,羽忘了何时成为这般模样。他只感到憎恨,他憎恨自己的弱小,憎恨世界的污浊,憎恨命运的捉弄,憎恨毫无办法改变这一切。“假如憎恨有抹去一切的力量,那么,我愿此生化身为鬼。” 渐渐的,羽不再能感到身体的疼痛,只剩下彻骨的冷。也许该多在大漠太阳下晒晒,哪怕炙热,那也是深深的暖。少年任由白狼撕咬在自己胸口,却死死的将铁刀插入它的喉咙,那红色的血是温热的吗?羽却丝毫感受不到。 “嗷呜!” “嗷!” 群狼并没有扑将过来,只是在原地嚎叫。 “真是浪费啊,这个时候还叫什么,我都已经冷了,都不好吃了” “谁知道怪老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故事啊,我还没听完,也没听够。他说过,人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羽真的想起了爹还在的日子,他骑在爹的头上,可以看得那么远,好像直到世界的尽头。娘也那么年轻,不必学着织补衣裳。而自己,则时常和村里的同龄孩子打闹,争当怪老头故事中的英雄。再后来,爹走了,羽的世界只剩下黑c白c血三种颜色,他第一次被同伴当众羞辱,第一次杀了野兽,第一次杀了异族人,第一次变成恶鬼,这种只有杀戮和痛苦的日子,舍弃了也好,羽想要最终试着笑一笑,不知做到没有 羽感到窒息,却又温暖。隐隐约约,一个人形在光影里浮动。“是天神吗?不会,我也只配堕入地狱,因为我是恶鬼。”虽然心中这么想,羽双手却不自觉的想抓住它。羽感到有泪流出来,混入四周的温暖中。 怎么会?人死了怎么会流泪?这片温暖到底是什么?羽不断的挣扎,却更感到窒息,他知道必须从中挣脱,于是,他站了起来。 “站了起来?”羽边想边“呼哈c呼哈” 的大口喘着气,时不时还伴随着一两声咳嗽。 可羽发现自己真的站起来了,他惊诧的看着自己双手,虽被白狼王撕扯过的地方仍有伤疤,但确实已不再流血。他又看了看白狼王最后撕咬过的胸口,那里虽深深的凹进去,伴有拧结的疤痕,但轻轻按住,却能感到心脏“嘣嘣”的有力跳动。“到底发生了什么?”羽不敢相信发生在身上的一切。他环视四周,此时自己正站立在一片温热的泉水中,泉水热气蒸腾,如梦如幻。而之前生死相搏的巨狼尸体,就在泉水前的不远处。 “怪老头可从未讲过有这样的传说。”羽暗自心道,“可为什么自己会泡在这泉水中呢?是这泉水使我死而复生吗?那泉水上的影子又是什么?是有人救了我吗?又为什么要救我呢?”少年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问,可这些疑问,看来并没有时间去细细琢磨。因为白狼尸体附近的群狼,又都再次望向了他。可群狼并未再次上前,可能它们知道是杀不了羽吧。但羽知道,自己也并无多余的体力应对。即便伤口愈合结痂,可失血过多却依旧使他阵阵眩晕,况且天就要亮了,狼不会轻易日间活动,但是人会,良戎族会。 “呜哦哦~” 好像是小狗的叫声,羽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白色巨狼身边,多了一双小狼。它们还不能像狼般嚎叫,而是发出类似狗叫的声音。这双小狼有着同样银亮的毛皮,只是眼睛,还不似白狼王的海蓝,而是如大漠天空般,那种更浅的湛蓝色。它们围在白狼王的尸身前哀嚎着。 “那是狼王的孩子吗?”羽知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他就是停不下来,哪怕他的身子慢慢向后退去,慢慢远离狼群。 羽虽最终离开了这神奇的绿洲,但他就是忘不掉,忘不掉那双小狼哀嚎的模样。正如他说不清最初来绿洲的理由。仅是想看看传说之物吗?还是真的想抓走或杀掉它?亦或是想给村里的猎人们报仇?羽说不清。只是每想到小狼的哀嚎,他眼里的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姻缘 “铛”的一声,青年将酒爵愤怒的掷于地上。他眼神迷离,面带红晕。男子将及弱冠,颜如冠玉,玉树临风,正是朝中最年轻的重臣,九卿之一的廷尉梁鸿。 梁鸿一家与孟家师出同门,其父梁煜是与孟丘十数年的至交,更是提携孟丘的命中贵人。此刻孟家眼看就要骨肉分离,他又怎能不以为意。更何况,孟萦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只待孟萦长成,经媒妁之言后,他便会迎娶回家。梁鸿现在五内俱焚,却无处发泄。他恨轩帝,恨他拆散两人的姻缘,他也恨父亲,因为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不在身边。 父亲梁煜,早在十年前就已官至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正是那时,他发现了同样耿直刚硬的孟丘,而孟丘当时,只不过是廷尉下的一个刀笔小吏。英雄间惺惺相惜,一时相见恨晚。父亲在恰当的时机,将孟丘举荐给了先帝。先帝惜才,孟丘被擢升为廷尉右监,自此后,他才开始平步青云。可父亲总是过于保护提携这位刚正的后辈,即便孟丘成了太傅,多次忤逆轩帝,即便孟丘也成了御史大夫,遭百官记恨,父亲却每每只淡淡的回句,清者自清。终于,父亲被迁到楚国任丞相了。看似从御史大夫升到丞相,其实又何尝不是种流放。楚国郢都,距西京又何止千里。那一年,梁鸿还不到十六岁,刚及束发。 虽然之后的梁鸿,凭借聪颖的天资和孟丘的提携,迅速拜官升迁,可依然掩盖不了内心的迷茫。“仁与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为天地立心,”一个三c四岁的女娃目视远方,正背诵着明门警句,她天真无邪,却又庄重异常。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梁鸿顿时顽心大起,故意快速接出以下几句。 女娃见旁人接出下句,顿时急得大哭起来。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在乎,以至于好久,她都不愿与他说话。这是他十岁时,第一次遇见孟萦。 他还记得两年后,也就是孟萦六岁时,他又将她气哭了。当时他们在争议, “仁”与“义”谁更重要。 “就是仁,就是仁,父亲说人人皆有仁爱之心,仁德之心,仁是大德。而且,而且仁义c仁义,仁在前面,当然是仁最重要。”看到最终近乎理屈词穷,眼泪已在眼窝里打转的孟萦,梁鸿顿时心软了下来。他觉得怎样都好,因为他不想再看到孟萦流泪的样子。至于当时自己是怎样用“义”辩赢的她,却全然早已忘得干净。 又是两年后的某一天,“孟兄,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萦儿未出世时的约定?”梁煜笑着说道。 “梁兄,不知你说得哪一桩?”孟丘望着正教萦儿习字的梁鸿,也笑着回道。 “孟兄,你明知故问,当然是那指腹为婚的事了。你我皆为明门弟子,可不能背信弃义啊。”梁煜看起来真有些着急,生怕孟丘装糊涂不认。 “我再忖度一番。”孟丘捋着胡子,不置可否的笑着回道。看他的头,却不自禁的点了点。 可梁家还未曾提亲,父亲梁煜就已经远赴他乡。临走前,父亲曾这样对梁鸿说道:“鸿儿,切不可忘我明门仁与义,哪怕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也在所不惜。” 也许梁鸿最该恨的,是自己。父亲离开的这些年,他虽能对刑狱之事持之以平,但看似的公平,真的就是正义吗?孟萦觐见轩帝时,没替她说话是正确的吗?孟丘没有这样,连毫不相干的丞相荆复言都不会默不作声。可为什么自己,却没能帮她进一言?当他看到孟萦伏在大殿中央的单薄身影,为什么没能冲出去?这是自己曾为之雄辩过的“义”吗?他告诉自己,有丞相和御史大夫不会有事的,孟萦也并没有出言忤逆轩帝,她不会有事的。可为什么说出的谏言的,不是同为明门的自己?为什么自己连替未婚妻辩护都不敢呢? 梁鸿应该明白,是自己做不到舍生取义。他心中没有父亲及孟家坚信的仁义,一切只不过是懦弱而已。他担心自己即使站出去进谏c辩护,也丝毫不会改变轩帝的心意,他担心再也没了仕途,会落得同父亲一样的下场,甚至更糟。 一切就像上天对他的惩罚。当在大殿上,轩帝决定赐孟萦远嫁北地时,梁鸿如遭晴天霹雳,几欲昏死过去。他再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发配边疆,客死异乡了。他会继续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呼风唤雨。但这一切的代价,却是他心爱的孟萦不在了。 “不,怎能让心爱的人就这样被抢走!”除去最敬重的父亲,孟萦就是梁鸿最亲的人。想到此,梁鸿马上吩咐仆役备车,赶往孟府。 “萦妹,你真的决定要嫁与那北地狼族?那北地实乃苦寒之地,你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住?况且那狼族人非我族类,和野人一般凶狠嗜杀c不通情理,你真要和一群野兽共同生活吗?”梁鸿急急的追问,他知道再不与孟萦说清楚,她真的会离他而去。 “鸿哥,我们为什么法圣人之道?”孟萦平静的回问。 “萦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然,不然我们逃走吧,我们去楚地,找我父亲。不,我们去更远的地方,我们向西去西域或者向东,渡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境,去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你与我,远离这污浊的世界。”可能梁鸿都不信自己竟会说出这种话。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异想天开,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想失去她,他眼前最亲的人。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我哭的那么伤心,并不是因为你打断了我,扰乱了我,而是我觉得自己虔诚的祈祷,并没能传到先贤那。我始终坚信,自己能为此牺牲一切,哪怕承受比死更深的痛苦,只因我是明门的信徒”。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萦正襟危坐,继续说道,“我生于官宦之家,想象不出圣人周游列国的模样。他们为了信仰所做的一切,令我心之向往。我不会孤单,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即便最终如先贤般失败又如何?” 孟萦的眼神坚定,如炬如电。梁鸿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去意已决的的她,他沉默许久,任脸上的泪留下来。原来到了最后,自己才是那个弱者,不是他让了孟萦许多年,而是孟萦一直远比他想象的强大。 “鸿哥,请一定帮我照顾好爹爹,虽我今生无法再嫁与你,但我愿来生与你相伴相随。我若化身为鸿雁,必定年年呼唤你的名字,我若化身为蝶,必将日日在你的庭院流连。”孟萦言毕,伏身施以全礼。 梁鸿默默的跪坐在孟萦身前,同样伏身施礼,正如他们年幼论道时的模样。 注:廷尉负责具体司法事务,在书中由御史大夫直属掌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圣谕 一道圣旨传遍神州,“凡年满十六男子,自愿戍北长城者,皆可得田地百丈,食粟不足,可由国家输送。” 没想到不足月余,这圣谕竟传到了远在神州外的化外村。村人都在纷纷议论,说这到底是不是个好营生。凭白的,就能得到一块土地,而且那地再怎样,也不可能比这化外村的更贫瘠。更何况耕种的粮食不足,神州各地还能输送救济。任谁都想不到,天下竟会有这样的好事,因此村人一时间都不敢轻信。他们讨论来又讨论去,最终还是决定找村里的怪老头问问。 这化外村的老头也真是怪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晓五百年世事,后卜人吉凶造化。虽然村人都不信他口中的故事,可真遇到什么事,却又乖乖的先征询他的意见。怪老头的答复有时浅显明白,但有时却又晦涩难懂,直教村人白白赔了羊奶和鸡蛋。 “什么圣旨?”怪老头以沙哑的声音问道。他黑褐的脸上爬满了皱眉,犹如山间的一条条沟壑。他时灵时不灵的耳朵,令众人不得不又重新述说了一遍圣旨内容。 “哦,我当是谁说的。当今神州皇帝的话能信吗?要知他小的时候,为了一局棋的争执,竟生生用棋盘,把皇族的另一位皇子砸死。登基以后,他为了讨好母亲,竟将皇帝的仪仗都赠给弟弟,这样喜怒无常,又轻重不分的人,又怎能使人信他?”怪老头一边摇着头,一边缓缓说道。 “那我们就不要信喽?”一位壮汉说道。 “那倒也不尽然,既然这皇帝有心令民戍边,自然会真的赠地输米。可你当这地是他王家的吗?这田地虽多在长城之内,却早在数十年前,就被北地的狼族劫掠。那里的人能活着收到庄稼,就已经是万幸了。”怪老头说着,捋了捋仅剩的几根胡子。 “可我们现在不也拼着命,保护这村子。到那里,会比现在还差?”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插话道。 “呵,你当北地的狼族会和西域的小部族一样?神州的太皇帝统一了天下,可谓英雄乎?然而他御驾亲征北地,却差点丢了性命。他白白折损了十数万的人马,最后不得不和亲。说得好听是和亲,其实不就是给北地的狼族进贡吗?”怪老头语气平平,对神州的开国君王丝毫不进行褒贬,只静静的叙述着事实。 听怪老头说完,众人仍议论纷纷。 “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是啊!” “孙女,把村人送来的吃食都收好啊!”见众人对答复并不满意,怪老头特别嘱咐身旁的孙女。看来,这不是村人第一次将送来的东西再拿回去。 “爷爷,放心吧,这些吃的谁都拿不走。”这说话的孙女声音尖利,却身着男装,正是平时常和羽在一起的少女。 “敢问老翁,可认得这是什么?”只见众人堆里,有一汉子走出。此汉子衣着寻常,与其他村民并无二致,如不走出人群,也不会有人特别在意。可当这人走上前来,众人又觉得他杀气甚重。原来汉子饱经风霜c长满虬髯的脸上,赫然有一道疤痕,穿左眼而过。可见此人,定是久经沙场之人。虬髯客走到怪老头近前,右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块石头。这石头晶莹剔透,白如凝脂,温润可人。 “定是世间罕有的昆冈玉。”怪老头心中暗道。 昆冈玉,顾名思义,正是生于西域昆仑神山的山岗之内。此玉乃玉中绝品。而玉有百色,又以白色为贵,因此,这汉子手中的羊脂白玉更是世间罕有。羊脂白玉上雕有祥云,祥云拨转流动,栩栩如生,让人不禁心生喜悦。若不是王公贵族,怎会有这样一块美玉?当汉子甫一出示玉石,村人便一拥而上,争相睹其风采。 “呵,金银铜铁我还懂些,这一块破石头我可不懂,快收回吧。”谁知怪老头竟只瞥了羊脂白玉一眼,连正眼都没多瞧一下。 中年汉子见怪老头假装不识玉石,便又将羊脂玉揣回怀中,引得众人的目光也不禁跟了过去。接着他不再委婉的发问,而是单刀直入的厉声问道:“老翁,为何你说神州我主喜怒无常,难道你不怕被砍头吗?” “呵,果然是神州之人,你想必还是当朝重臣吧。我说了又何妨?我居之地,不在神州之内,食之米粟,也不产于神州之境,我非神州属民,又为何不敢说?况且我已是一个耄耋老人,风烛残年,又岂惧生死?”怪老头顿时目光如电,全然不似以往的糊涂模样。 少女见中年汉子来者不善,便立刻护在爷爷身前。村人听闻他是神州重臣,也立时将他团团围住。因这化外村落的村民,多是囚犯c流民c流放之人的后裔,虽现在已不似以往,深恨神州的官吏,但也绝谈不上多喜欢。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少女怒目而视,以特有的尖利嗓音问道。 谁知虬髯客丝毫不为情势所动,他依旧看着怪老头道:“老翁,不论您曾经是谁,经历了什么,但我神州已不再是曾经的神州,不再是任人欺凌的神州。其他村人,不论你们曾经是否作奸犯科,是否曾经一文不名,到北地的边疆去,财富c名望c尊严,都属于你们。既然你们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难道真要默默的死在这化外之地,被世人所遗忘?”虬髯客声如洪钟,慷慨陈词。他的话,激荡在每个村人心里,尤其是那血气方刚的青年,听后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哈哈哈哈,神州国主喜怒无常,好大喜功。可惜他爹生前亲耕农田,劝课农桑,他却没学到半点精髓。诸侯百姓,贪图骄奢,人人只想攫取更大的利。那北地狼族行如野兽,你蛊惑这些村民去边地,岂不是害了他们。活着,永生为奴,死了,无衣蔽体。神州上行下效,急功近利,不尊圣君先贤,也不能安心守静,明门c刑门只会逼起诸侯反心。恐怕即便没了这边地的危情,神州之内,也会狼烟再起吧。”怪老头言之凿凿。 “老翁,今日我无意与你争口舌之辩。我乃神州一名武官,不懂文臣那些安邦定国之策。但若是异族胆敢犯我神州,就只能先杀光我飞羽军,从我尸体上跨过去。谁要在平静的神州惹起祸事,我定第一个领兵诛灭了他。我赵广对苍天起誓,如说过的话有半句虚言,定遭天雷焚身!”虬髯客正色厉言。 怪老头见这汉子报为赵广,不禁第一次端详起身前的将军。众人身前的赵广将军,臂长如猿,体壮如虎,怪不得能使一手好弓。怪老头和村民虽身居神州化外之地,却常常耳闻赵广将军的奇事。传言这赵将军不仅弓马娴熟,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而且智勇双全。赵广历任边地各郡太守,皆令狼族不敢进犯。而且无论他到哪里,哪里的军队就成了飞羽军。他不吝钱财,爱兵如子,且身先士卒。手下军士个个箭术超拔且愿效死力,让北地的狼族丝毫讨不到便宜。 众人想不明白,神州的名将为何要到这边荒之地来?谁知赵将军接下的话,让众人皆闻之变色。原来北地狼族根本不满足于在长城以北的塞外活动,既然不能像往常般轻易攻入神州,自然要向东西两翼扩张,东有大海天然阻隔,向西则一马平川。虽然西域物产不如神州丰富,但是这里既无长城屏障阻拦,又无骁勇军队护卫,这戎马铁血的狼族,自然是要侵吞这里,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村人陷入沉默良久,最终依旧是怪老头平静的说道:“我已经老得不能动了,而且也立过毒誓,誓死不再回神州。但你们可以回去,我相信赵将军的推测是对的。只是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在这外化之地,不是你的亲人c朋友收留了你,而是一群陌生人。你们互敬互爱,彼此帮助,生存在这荒芜之所,是你们共同开辟了天地,与异族拼死相斗,这才有了现在的村子。无论你们今后选在哪里求活,都不要忘了在这些。”怪老头言辞恳切,说完便被孙女搀扶进了内室。 最终随赵将军入关的村人并不多,几乎都是青壮的汉子。妇女老幼不愿放弃已习惯的“安稳”生活。北地戍边,就一定比这里更好吗?而且他们也担心怪老头说的话,“活着,永生为奴,死了,无衣蔽体。”既然人终有一死,当然要死在故土,而这化外的村落,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故土。 当日村人询问北地戍边要不要去时,少年羽也极感兴趣。准确的说,是羽对怪老头说的每句话,都极感兴趣。不过赵广自报姓名后,羽显然对他更感兴趣了。可羽早已习惯远远的避开人群,当众人在怪老头屋内交谈时,他也只好倚在屋外的墙下听着,忍耐着一睹为快的焦急。当村人围着赵将军再次走出,羽再也忍耐不住,免不了的上下打量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将军。也许是常年争强好胜所致,他内心不禁生出“如果我与他比试,将会怎样”的想法,羽的双眼,也不禁闪出寒光。 原本已走出屋门数步的赵广,突感身后一股野兽般的杀气袭来,立即回头察视。最终,他将目光锁在倚坐门边的少年身上。该少年不仅衣衫褴褛,而且衣服尺寸也比其身形大了许多。赵广颇为好奇道:“小娃儿,可有事找我?” 羽也颇感意外,他心道:“怎么单从背后看着就被发现了?莫非这赵广背后也生了眼睛?”但他面上仍故作镇定的笑道:“堂堂赵将军,也怕被人看吗?” 羽的话甫一出口,村人顿时惊恐的定住。“羽这娃儿莫不是疯了?”有人小声议论道。 “一定被村里的娃子打傻了。”又一人回道。 “一定是疯了,疯了!对神州的赵将军都敢出言不逊!”终于有人开始大声的对他呵斥。紧接着,更多的村人咒骂起来。 可羽却并不在意,也许是从小就习惯了被人咒骂,他无赖的撇撇嘴,继续说道:“听闻将军箭术超拔,不知肯赐教否?” 旁人眼里,可能真觉羽是疯了,但羽知道,一旦错过今日,也许今生,就再没机会遇到如此武人。 谁知赵广竟朗声大笑道:“娃儿,如果你真想见识,就到神州陇西狄道来,我在那里等你。”说完,赵广便大笑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演武 相传,杀王坡是前朝被废太子灵殊,被迫自杀的地方。这里也是前朝长城的起始之处。传言这位叫灵殊的太子品性纯良,勇武刚毅,且深受子民爱戴。只可惜,前朝皇帝已年老昏聩,听不进任何忠言,全只当违逆的话。并且当时权臣c宦官同流合污,共持朝政,又怎能容下一位贤明的少主在皇帝身侧?灵殊被流放到长城戍边,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可前朝皇帝驾崩时,这些权臣仍不打算放过他,他们竟假传圣旨,迫使这位即将继位的贤明君主自尽了。如若这太子即位,恐怕天下大势还未可知。后来所谓的神州,想要凭空而起,也只怕如大漠中的海市蜃楼。 此时羽,正站在这并不高大的土坡上,千百年的大风依旧吹过,坡上仅留下红红的裸土。传言这片土坡,就是灵殊自尽的地方。太阳还未升起,羽举目四望,只觉天地苍茫,混沌一片,他忽然忆想起怪老头描述灵殊自杀的时刻,一切竟历历在目。幼时的羽听到动情处,仿佛自己也要死了一样,只觉揪心的疼。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好人,偏偏不能活在这世上? 距离杀王坡不远处,就是神州西部第一重镇,狄道。陇西狄道,自上古时期就是西部异族的聚居之所。前朝先祖向西扩张时得此地,因有西部异族居住,故名狄道。狄道是块神奇的地方,虽前朝在这里设立郡县,但异族人却并未因此全部离开,有部分异族人最终选择与中原人和平相处,交通贸易,甚至互相融合。更神奇的是,静门始祖赵耳,竟相传在此处羽化登仙。 清晨的旭阳照在狄道土城墙上,特有的赤金色使这座土城显得更加壮丽c恢弘。羽从未想过,自己竟会站在神州,站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在土城里四处张望,不想土城中心的广场上,各色人等竟多至摩肩擦踵。大家操着各种土语高声叫卖,热闹非凡。羽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不能相信,村子里曾拼死抵抗的异族,竟能同神州人和平相处,而且还在公平的互相交易货物。 这里有他熟悉的羊皮羊毛c麻布麻衣,及各种寻常家畜,也有他只听过,而从未见过的神州丝绸绢帛。在这里,连寻常见到的盆碗也不似村里的陶土模样,而是颜色鲜艳,造型各异。不过羽最感兴趣的,还是广场集市上的各色铁器。这里有他见过的铁犁c铁锄c铁刀c铁剑等等,也有他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各种稀奇东西。可即便是熟悉的铁器,也全然不似村里的锈迹斑斑,而是发着乌亮的光。不远处似有似无的飘来一股刺鼻却又令人着迷的气味,“是什么呢?难道是传说中的神州佳酿吗?”羽心道。 羽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欣赏着各种稀奇事物,太阳也已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头顶。羽几乎都快忘了来狄道土城的真正目的。 鼓励北地戍边的圣谕刚发出不久,又一张告示贴遍了身处神州边陲的陇西郡: 凡年满十六岁男子,无论籍贯,皆可于秋日祭典前一月至陇西狄道,以武为庆。当日夺魁者,可得军职百夫长,赏地五里,钱千贯。 赵将军当日的话,羽并不敢忘,只是没想到再次相聚的日子,竟来得如此之快。演武榜一出,陇西各地豪杰皆蜂拥而至,其中也不乏神州域外的异族高手。平常就人流如潮的狄道土城,此刻更是盛况空前。 午时已至,忽闻得鼓声大作,飞羽军如赤蛇般,分左右两路行至狄道广场。骑士各二十人,皆披甲纵马在前,步卒各一屯(五十人)紧随其后,两队人马最终将广场中央围成圆状。赵广将军则由城内卫所径直走向广场,此时的他,身披赤色札甲,右手按着剑柄,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全然不似化外村初见的气场。在他身后,则跟随了两员裨将,亦身披赤甲,神色肃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飞羽军吗?果然名不虚传。”羽在心底一边暗自佩服,一边继续欣赏赵广及飞羽军的风采。 “各位豪杰,某乃赵广。列位今日来到狄道,广,荣幸之至。因列位已见过张贴各处的告示,广不再赘述,祝勇士们旗开得胜,佑我四疆!”赵广以他声如洪钟的嗓音宣布道。 “旗开得胜,佑我四疆!” “旗开得胜,佑我四疆!” “旗开得胜,佑我四疆!” 飞羽军的兵士,皆高举手中兵器,随着赵将军的话大喊三声,一时声振寰宇。 羽听到军士的呐喊声,顿感胸中热血沸腾。但他也清楚,自己必须隐藏实力。因为广场擂台上的人,可并不是寻常的蟊贼c强盗。这些人多是武艺高强之辈,即便此时持的是比武规定的木制兵器,但只要他们想,依然能一招将敌人置于死地。 此次比武的规则也颇为简单,擂台上最终站立的一名武者即为胜者,如日落前仍未分胜负,则由赵将军亲自裁断。此时的擂台上,仅站着数人,多数竞武者则同羽一样,在擂台外细心观察着。除去羽等演武者,军士已将其他百姓远远的隔在圈外。 在这擂台之上,偏有一人,令羽等武者格外在意。此男子约略长羽两岁,身姿挺拔。虽身着神州宽大袍服,却细心的将手肘c手腕c膝盖c脚踝等各处扎好,此时他正站在擂台中心,剑眉倒竖,以手中木剑依次指向台上众人。这么明显的挑衅动作,又怎能不令众武者激愤。原本打算捉对厮杀的众人,此时一齐向他冲去。谁知接下的一幕,竟令羽目瞪口呆,男子忽凌厉如疾电,忽舒然若飘雪,正施展出难以置信c神鬼莫测的剑法。 最先接近男子的大汉,肌肉紧实,一看便知外功强横。原本是他先挥出手中木斧,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谁知却被这男子的木剑后发先至,一剑戳在心口。虽然演武的木剑并无剑尖,可这木剑戳的位置,毕竟是人体要穴。 大汉吃痛,“啊”的一声惨呼,竟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旁人看在眼里,无不惊叹。这是何等的速度c力量c准度才能做到,又是何等的胆识c自信,才能使这险招显得如此从容不迫。如若这男子使的不是木剑,只怕大汉早就血溅当场,一命呜呼了。 最令羽感到惊异的,不是男子那出奇迅捷的速度,而是他招式间的连贯如行云流水,毫无冗余。这也是羽一直向往并追求的武道。“可这种对实战,应对自如的连贯程度,显然又是与持剑男子年龄不符的,看来这人背后,必有高人悉心指点。”羽一边细心观察,一边品评道。 此时,男子为了避免身后三名武者同时攻击,竟展若飞燕c轻如柳絮般翻到这三人背后,对他们一一予以痛击。这可是羽绝使不出的招式。羽心道:“如若擂台上的是自己,那自己定会借势下腰后仰,亦或低俯扭身,攻击这身后三人的下盘。虽同样能以迅捷的动作击败敌手,但这样的回击,对真正的高手来说,却也是极易被预测和针对的。绝不会像男子燕返那般出人意料,直叫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正当羽认真琢磨男子剑法时,擂台下,又有七八名武者同时登上台前。这些人登台前,已互相递过眼色,显然都已达成共识,确定这擂台中心的男子,才是本次比武的最大威胁。 可这七八名武者还是低估了持剑男子实力。男子如一只赤色蝴蝶,在人群中上下翻飞,闪转腾挪。他看似缓慢的舞动宽大袍服,却又迅捷准确的命中每人要害。羽几乎都抑制不住,数次想要上前同他比试。这时台前一名异族武者正从最远端死死的盯着男子,他愤恨的咬着牙,从左衣袖里顺出了两根小箭似的物什。此异族武者从衣着上看,好似是西域的仙毒人。仙毒人善用暗器,更甚于弓箭。并常在暗器上涂有自己族内特制的剧毒。听怪老头说,这剧毒由大漠中的毒蝎c毒蛇c毒蛛等各毒虫调制而成,见血封喉。即便是再小的伤口,哪怕只流一丁点血,也能立时让人毙命。羽平日里最恨这些使用暗器的阴险之辈,在化外村,有许多的乡勇正是死于这种手段。每当村人因此而死,羽便夜夜追杀,直至手刃那用毒人。 羽见仙毒人要甩手使出暗器,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台前。可即便这样,还是来不及阻止他发出暗器。于是羽拼尽全力,掷出手中的木刀。好在他的准头不错,木刀在暗器未发之前,就砸在了仙毒人左肩。“咔嚓”声响,仙毒武者的左臂立刻绵软下来。想必是木刀的力道太大,让他骨折了。随即“叮c叮”两声,两支像是短箭似的暗器掉到了地上。这时羽细心查看,果然短箭的箭头上发出诡异的绿光。此时的羽,真想把这两支暗器插在那人身上,让他也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羽的一系列举动,立时引起了众人关注。片刻的静默后,有围观者高声喊道:“杀了那个用暗器的阴险小人!!” “杀了他!” “杀了他!” 狄道广场的围观者,群情激奋的附和着。更有甚者,开始将手中的吃食杂物扔向那仙毒人。 赵广见这情形,立即示意飞羽军。两名红甲卫士随即上前,迅速将受伤的仙毒武者拖离了擂台。如不尽快处置,恐怕这仙毒人是真要死在台上。虽同为神州,陇西边地的民风,可不似内地般温雅。 仙毒人被拖走后,赵广习惯性的摩挲着满面虬髯。他向羽投去赞许的目光,仿佛在说:“果然没看错你,小娃儿。” 擂台远端的持剑男子,却好像并不以此为意,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似的。他也根本没有一点答谢的意思,依旧潇洒伫立。而这次围攻他的七八名敌手,也已尽数躺在他的身侧。 “难道他有躲过暗器的自信?”羽心中暗道。 可在众人眼中,羽不及时出手的话,很可能倒在擂台上的,就是那使剑的男子。男子那冷静异常的态度,在外人看来,不失为是一种骄傲,甚至是傲慢。 偏在这时,擂台外的二十多名武者,竟不约而同的悉数登上擂台。因为他们已发现持剑男子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胜于众人。即便再十人十人的挑战,恐怕也未有胜算。这次台上竟有近二十人将男子团团围住,仅余下三人拦住羽,生怕这瘦弱的娃子再次施以援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土门 北风怒号,衰草遍地,一座破落的土屋内,有老少二人相对而坐。老者横纹覆额,须发皆白,皮肤却是黑黢黢的。多年的奔走劳作,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了许多。而他对面,则正襟危坐着一名弱冠青年。青年身着灰布麻衣,装扮朴素。他的肤色竟也同老者一样黝黑,只是双目散发出特有的炯炯光芒。 “华阳,今前朝因暴虐而分崩离析,天下重又四处伐掠。依你之见,天下终归于谁家,而我土门,又该向往何处?”老者以特有的沙哑嗓音问道。 “禀巨子,天下虽再次崩离,但依弟子之见,十年之内,天下必再归心,重为一统。虽当今群雄逐鹿中原,然实力c名望皆备,可得天下者,必不出王季c刘籍二人。而我土门,无论此二人谁为国主,恐怕皆不会为重用,以至势微而亡。”叫华阳的青年侃侃而谈道。 “缘何有此论?吾愿闻其详。”老者追问。 “刘籍,此人天生神力,通晓兵略,直面前朝数十万暴军而胜之,被人誉为当世之英雄豪杰。而王季虽出身微末,却深谙御人之术,礼贤下士,从谏如流。虽数次与刘籍军交手败逃,却从未失一重臣,可见其魅力超卓。此二人,终有一战,可定天下。”叫华阳的青年顿了顿继续说道,“余以为,王季可胜之。原因有三:其一,刘籍自伐前朝无道,未尝一败,而王季数败。乍看之下,王季败局已定,可细想之,王季虽数败,却至今未溃。然刘籍若一败,其结果未可知也。其二,刘籍虽英气盖世,却不纳谏言,更是听不得忤逆的话,曾将当世名仕烹之,意气用事之极,竟至烧毁前朝皇宫,多次坑杀降卒。而王季则不然,一路礼贤下士,招降纳叛,用人不疑,以至前朝军队都望风归顺,竟先于刘籍取得前朝国都西京。其三,刘籍虽外示仁义,多有机会,却不杀王季。可竟舍不得官位钱财于众人,以致与诸侯c属下离心离德。而王季则言出必行,对官民皆赏罚分明,秋毫无犯,大德昭然天下。凭此三则,王季安能不胜刘籍?” 叫华阳的青年再次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我土门,虽有拯救万民之心,却必不会为此二人所用。即便战时,此二人会用我土门死不旋踵之士,守御强敌之法,可一旦得到天下,必将我土门斥为异端。原因亦有二:其一,前朝一统天下,即唯用刑门驭天下万民,甚至不惜焚烧各门典籍,坑杀士人。只怕新朝建立,亦会独尊一门。其二,我土门讲尚贤尚同,推尧舜禹等先贤的治世。一旦此二人成为国主,会将王位禅让给天下大贤?还是传给自己的子嗣?此为国之根本,其结果亦不言而喻。二人必不会拱手相让。” 巨子听毕,缓缓点头,最终自言自语道:“谁想我土门已二百年余年,今日竟至如此田地。” 沉默良久之后,巨子从怀中摸出一块乌亮铁牌。贴牌上篆书写有“钜子”二字,不错,此物正是世人相传的土门钜子令。传言这矩子令由上天落下的陨铁所制,墨色质重,亦有吸附其他铁器的能力。矩子令是历任巨子相传的信物,也是门中的圣物。土门弟子,见令如见巨子,即便赴汤蹈火,亦死不旋踵。 华阳见巨子取出此令,已深知其意,他再次端正坐好,双手相擎。 “华阳听令,吾今日将钜子令相传与你,不求你彰显土门于天下,只希寄你将我土门精义流传于世,不至湮没。切记!切记!” 巨子言语铿锵,双目如电,此时绝不似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将钜子令稳稳的放在华阳手上,又将自己的双手覆在上面。 “弟子谨遵师命,必不让土门湮没于世!”华阳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恭敬答道。 可华阳再没听到上任巨子的任何回应,因为此时的他,已安然闭上了双目,溘然而逝。 北风穿过破屋的缝隙,呜咽不止,此时破屋外,已落了一层白。 恍若隔世,华阳转瞬间也成了耄耋老人。他将怀中的矩子令取出,令牌依旧乌亮如新。可看看自己,却依旧孓然一身。看着令牌,老人不由得悲从中来,涕泪横流。 “师父,弟子罪该万死,没能将土门传承下去,弟子,食言了!”华阳捶胸顿足道。 其实这数十年,华阳从未停止过传播土门精义。可结果呢?果如华阳所料。神州建立之后,土门即被斥为异端邪说,不能再继续流传。因此华阳才会来到这化外之地。这里虽有流放的读书人,可静门的信徒本就对世间无多留恋,难免被认为愤世嫉俗。刑门的信徒则因流放,更加不信世间有爱,只道人间险恶。最是那明门的信徒,虽同与土门怀抱理想,却不愿亲手耕种,竟饿死在这化外之地。这些读书人,要成为更严苛的土门信徒,实在是太难了。他们来了,又走了,大部分,则永远的葬在了这里。最终只剩下华阳,依旧讲着各种传说。 相反,流放或逃难的普通村人,却依旧如杂草般,顽强的生活在这里。也许他们不懂什么仁与义,也不懂什么爱与恶,却依旧喜欢劳作后,围在一起,听华阳讲世间的各种故事。遇到重大的事,也先与他商议。只是华阳依旧孤独,不知能否在有生之年,将手中的矩子令继续传下去。 “哎呀,爷爷,怎么又哭了,说好了铭儿不会丢下你的。”说话人正是那个声音尖利的男装女子。 “是了,还有孙女,虽然她成不了巨子。”华阳破涕为笑,露出了仅剩的几颗牙齿。 她像受伤的小兽般,瞪大了眼,看着华阳。女娃眼边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远远跟在他身后。那时的她刚刚会蹒跚走路,身上的破布片,满是跌倒后的泥土。没人见过她说话,可即便不是哑巴,谁又会在这荒蛮之地,养个女娃?好心人看她快要饿死,给一碗米糊,可谁又敢留她?她依旧远远的跟在华阳身后,而华阳那时已经年过花甲。 “去寻个殷实的人家。”华阳倒了倒随身的布袋,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抖落下的尘土。到了这个年纪,华阳也如同一个乞丐,他不能再亲自耕种,连自己糊口都难。 “爷爷爷”突然这个女娃开口说话了。 华阳听后,只觉从头至脚一个激灵,接着又如遭雷劈般,木呆呆的站在那。 “你你刚才叫了什么?”华阳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他竟会向一个刚会走路的女娃问话。 “爷爷爷”谁知这女娃竟又叫了一声。 “再叫一遍。”华阳来了兴致,逗弄着女娃。他褶皱如沟壑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爷爷!”没想到这次女娃叫得更干脆,也笑嘻嘻的瞪着大眼回望着他。 “再叫一遍。” “爷爷!” “再叫一遍。” 这就是华阳的孙女,铭儿。本来年过不惑,华阳就断了婚娶生子的念头。也许是他太看中前任巨子的重托了吧。可世间的因缘,又岂是凡人可以预料的?也不知是哪个村人,在给米糊的时候逗弄过女娃,竟让她叫过“爷爷”。但这一切,却也不再重要。年过花甲的老人,竟这样糊里糊涂的,后继有人了。 “爷爷,不要丢下我。”依旧是那受伤小兽般的眼神,大眼忽闪忽闪的,分外让人怜爱。叫铭儿的女娃,正死死抱住华阳的大腿。 “乖孙女,爷爷怎么能丢下你呢?走,爷爷带你说故事去,这样我们就有吃食了。”华阳咧嘴大笑,再次展示出那仅剩的几颗牙齿。 看着铭儿一天天长大,华阳却日渐衰老。“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黄土,铭儿可怎么办?”华阳常被这个现实的问题困扰着。 “乖孙女,明天开始,爷爷要教你些防身之术。但切记,这防身之术只能传予你。”华阳望着已七八岁的铭儿,终于打定了主意,且颇为郑重的向她嘱咐。 “好!爷爷,这样别人就再不敢欺负羽了。”铭儿开心的回道。 “你说的那个羽,是谁?”华阳颇不高兴的问道。他心中只是纳闷,“怎么我土家的防身之法,这么快就便宜了别人?” “羽那娃子,总是被村里的其他孩子欺负,哎,身为一个男娃可真没出息。他爹活着时,还常一起来听你说故事呢。”铭儿谈起羽的时候,便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连说话,都学起了大人腔调。要知她,其实也不过比羽略长一岁而已。 “可是,他现在不常来了,因为他爹爹死后,还要放羊。”说到后面,铭儿的神情又迅速黯淡下去。 “下次他再来听故事,你指给我看看。只是千万不要忘记,我教你的防身之法,绝不能教给任何人,他也不行。”华阳再次郑重的说道。 “知道了爷爷!”铭儿说完,便立刻跑到华阳身后,给他捏起了肩膀。 “轻点轻点,一个女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华阳虽然嘴上说轻点,心里却乐开了花。虽然孙女不能成为下任巨子,但也终不至于土门什么都没传下。 看着孙女的土门武艺日渐精进,华阳颇为欣慰。可更令他在意的是,孙女指给他看的那个少年,羽。这男娃虽看似与寻常人无异,甚至身材要更单薄些,但他却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邪气。随着男娃的年岁增长,这股邪气竟也与日俱增。华阳虽已年老体衰,可壮年时,毕竟是一名武学宗师。村里最初的乡勇,也是由他一手选拔的。只不过时光荏苒,最初知道乡勇建立缘由的人,都早已化作了黄土。后人,多不过是为了名与利加入而已。华阳将羽的一切变化瞧在眼里,却丝毫未对孙女透露。他只问过孙女一次,羽在她眼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嘛?是个傻瓜。不对,简直是呆!”铭儿评价羽时,竟自己先乐得合不拢嘴。“第一次遇见他时,就是那样,明明是比他大那么多的几个娃子,为什么非要冲上去拼命呢?”虽然铭儿对初见羽的评价是不解,甚至带有否定,可她的表情,却明明是钦佩。 “他爹爹死了以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不言不语,显得人更呆了。明明是一群嘲笑欺负他的小崽子,为什么不还手呢?甚至连跑也不跑。”铭儿继续说道,她的语气c表情也随着叙述时而黯然,时而怜悯,时而愤怒。铭儿自己瞧不见,可这一切,却被华阳瞧得一清二楚。 铭儿仿佛根本没注意爷爷在全神贯注的听着,她只继续的自言自语:“我总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才让我时时觉得,他好像什么都变了,却好像,什么又都没变。” 听完孙女对羽的印象,华阳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只淡淡的回了句:“铭儿啊,莫不是你,喜欢上那混小子了吧?” 这一句,直将铭儿对羽的追忆拉回现实。她红着脸,迅速辩解道:“喜欢他?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那个废物,他那么呆,什么也不说”她辩解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后面几乎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我原来是喜欢羽的吗?”铭儿开始在心底不断追问,她扭捏的扯着衣袖,全然不似平常的男儿作风。 “哎,果然女大不中留啊!”华阳一边摇头,一边幽幽的说道。而铭儿,却不置可否,飞也似的逃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鏖战 “小娃儿,好好打啊,可别刚上去就被人扔出来。”有围观者这样调侃道。其他围观者则跟着一齐大笑。其实羽的身材与寻常人比,也不见得特别瘦弱,只不过和场上的其他武者相比,身形的确是单薄了许多。 经众人的调侃哄笑后,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站上了擂台。这可要比预计的早了许多。当他冲上去时,只一心想阻止那个使用暗器的仙毒人而已。此刻羽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他心脏急速跳动着,就像第一次面对野兽那般。要知今日,也是他第一次没带面具,在众人面前施展自己的武艺。 男子见近二十名武者将自己团团围住,第一次舍弃了手中木剑。他用左脚挑起身边的一根长棍,左前右后双手相持,前虚后实,摆出随时进攻的架势。 羽这时可没空闲的时间再看那男子怎么使棍。“要想办法将身前得敌手迅速打倒才好。”他心中暗道。 羽依然选用最擅长的木刀作为兵刃,可刀毕竟不同于剑,劈砍更甚于刺击。演武的木剑虽不能一击贯穿敌手,但却同样能对要害处造成巨大的损伤。刀则不同,因为质地的原因,劈砍所造成的损伤被大幅减弱。如强用蛮力劈砍,没准会让木刀段成两截。 想到此,羽迅速调转刀身,使刀背在外,刀锋冲内。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用刀脊厚实的部分攻击,刀身不易断裂。劈砍时,再不用担心挥刀力度了。虽然刀背的劈砍不能如刀锋般精准切入,但别忘记,木刀的刀锋本就损伤有限。 阻挡羽的三人中,有两人为神州人,这两人见羽刀背冲外,不由得相视大笑。 “小娃子,你是怕伤到我二人吗?”其中一人说道。 羽并不答话,因为他警惕的发现,三人中的最后一人竟是名良戎武士。良戎武士极好辨认,即便你不认得此族人的穿着,但他们的面纹却无不令人印象深刻。像这名良戎武士,左脸上就纹着一副张口欲弑人的狼头,此狼凶光毕露,獠牙交错,立时让羽想起白狼王疯狂的模样,这令他再次不寒而栗。 说话的神州武者见羽并不答话,还以为他是被演武的场面吓住了,随即阴笑着跨步上前,一剑直指羽的小腹。羽见来人直指中路,速度却颇为迟缓,便用刀背将剑身架开。随即他飞身一脚,踢在来人的胸口处,这神州武士大惊中结实应下,竟斜刺里飞了出去。原本嬉笑怒骂的广场,立时又恢复了平静。 另一神州武者,见同伴仅一招即被踢翻在地,便深知不是羽的对手。他不自觉的慢慢后退,试图拉开距离,作进一步图谋。谁知他后退时,竟碰到了那名良戎族武士。武士右手似利爪,死死的扣住神州武者左肩。“图伦坎布鲁(不准后退)。”他冷酷的说道。 “咯咔咔”声响,神州武者一声惨叫。他的左肩骨,竟硬生生的被良戎武士给捏断了。 “这力道根本不逊于孤狼的咬合力,莫非这个神秘的异族真如传言所说,是狼神的子民?”羽心中暗道。 “布鲁,布鲁(来啊,来啊)!”良戎武士用左手食指指向羽。生怕他不明白,又用食指向自己勾了勾,那显然是让羽进攻自己。说完,良戎武士将右手那早已疼昏过去的武者,像破布般丢了出去。 羽知道再不拿出全部实力,恐怕自己的骨头也会像那神州人般,被块块捏碎。现在可不是考虑良戎武士为什么会来这的时候。羽将刚刚冲内的刀锋再次转向外侧。 这时,良戎武士从附近的地上随意捡起两柄木刀。但他使刀的方式却令羽大开眼界。武士以左右手腕为轴,将两柄木刀舞得像飞奔的车轮。木刀在武士手中上下翻飞,就如同广场上的艺人在杂耍表演。可羽知道,这绝不是唬人的把戏,很可能一不留神,自己就会死于非命,因此他只在远端,谨慎的观察敌手。 良戎武士见羽不敢上前,便立即向前跨步。于此同时,他将手腕转动的动作扩大到了手肘,这也使他的进攻范围扩大了一倍。 此时羽一边观察敌手变化,一边近一步思索战法。从敌人使用的武器及招式,再结合自己多年的经验推测,这名良戎武士一定是名反应迅捷的高手。但他,却并非不可战胜的。羽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转瞬即逝,决定胜负的机会。因此他且战且退,绝不让手中的木刀硬接下对面的旋转刀刃。与此同时,羽也尽量不站在敌手的攻击范围内。过了约有一刻的工夫,良戎武士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将转动的轴心变为肩肘。这时,他的杀伤范围立刻暴涨为最初的四倍。 两柄木刀如刀幕般,将羽遮在内里。这下他再也逃不出武士的攻击了。可这,也恰恰是羽所期望的。在羽眼中,近身搏斗的武者大致分为两类:一者破坏力惊人,能耐疼痛,但动作稍缓,往往身高体重的武者或将领皆是如此;或另一类,动作迅捷,但力量相对不足,必须借由精准而连续的攻击方能战胜敌手。羽c持剑男子及对面的良戎武士都应归为后者。此时的良戎武士,认为胜券在握,因此将自己的攻击范围进一步扩大。可这么做,恰恰犯了第二类武者的大忌。虽看起来更易接近敌手,能够速战速决。但实际上,却因距离的增加,使自己的动作变换更加迟缓。正是此时,羽使出了舍身攻击,将木刀插进武士的刀幕缝隙。 可武士刀幕的合围速度还是比羽预计的快了许多,三柄木刀“咔啦啦”的绞在一起,顷刻间化为一堆碎片。羽颇为懊恼,“看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他心中暗道。 说时迟那时快,碎屑中,突然冒出一只铁爪死死的将羽左臂扣住。同时武士的另一只铁爪,也正袭向羽的右臂。羽的左臂虽已动弹不得,但好在他能向左侧闪避,使右臂摆脱了相同的厄运。羽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莫非刚才的一切,都是武士的阴谋?是他故意卖出的破绽?”他不由得这样想。假如真是如此,那这名良戎武士的实战经验早已远远超过了他。否则,他又怎会想出如此狠辣的方式。他先是将羽的注意力吸引到罕见的刀法上,让他提防。然后,再逐步的露出破绽,让羽认为他已心浮气躁。最终,他却以自己最擅长的徒手搏斗术废掉羽的双臂。 正当羽惊诧间,良戎武士却已暗中加劲。他右手的五指,好似五颗锋利的狼牙,插进羽的左臂。殷红的鲜血,顿时从皮肉里涌了出来。可良戎武士,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深深的抠进肉里,使羽逐渐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嚓嚓”的摩擦声。 羽想要挣脱,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就像当初被白狼王肆意撕咬,自己却毫无办法。羽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甚至将要失去意识。“可我还不能倒在这!”突然间,羽的双眼变得血红,他的右臂也随之膨胀,根根血管凸起。羽下意识的将右拳凿向武士小腹。 武士看到后,试图用铁爪抓住羽的右拳。可他同样惊讶的发现,男娃的怪力竟远胜自己,他根本就无法阻止。虽然武士尝试将左手挡在小腹前,却丝毫阻挡不住羽右拳的攻势。“咚c咚c咚”,一拳c两拳c三拳,武士的小腹,像鼓被锤击般发出声响。每次的劲道都迫使他双脚离地,腾空而起。三拳之后,良戎武士跪倒在地,口中“哇哇”的吐出鲜血。看来,他的内脏已受了重伤。可他依旧怨恨的死死盯住羽,右手虽已没有任何力道,却依旧扣住羽的左臂。 羽因疼痛的减弱,逐渐恢复了意识。安静的广场却再次喧嚣起来。 “那娃子究竟怎么做到的?”人们这样议论。 “谁知道,不过赢得漂亮。”有一人回道。 “娃子,打的不错!”另有一人高声喊道。 “打的精彩!”“精彩!”更多的人附和着。 广场围观的呼声越来越大,好像羽最终夺魁一般。可羽心里明白,擂台的另一端,还有一个更强的对手。至于这些欢呼的人,只不过是一帮过瘾的看客而已。他从衣角处扯下一缕布条,将流血的左臂裹好扎紧。包好之后,羽尝试着将左手攥成拳头,可却丝毫使不上力。“看来是有些筋腱断了。”久病成医的羽如此心道。 擂台之外的赵广,再次示意军士,良戎武士也被抬离了擂台。可这次赵广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欣喜之色。相反,他面沉似铁,好像已料到,有什么祸事将要发生似的。 羽在附近的地上,重又拾起一柄木刀,他悄悄的向众人围攻的持棍男子走去。 远端的男子,虽已将手中的兵器换作长棍,却丝毫讨不到便宜。这些经验丰富的武者,又怎会轻易的被他扫倒。虽已过了两刻,倒地的武者,也才不过三人而已,其他十五c六名武者,依旧紧紧的将男子围在当中。男子持棍虽章法有度,不急不躁,但后背却早已湿了大片,全然没了持剑时的灵动飘逸。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如若男子依旧持剑杀入人群,恐怕早已被打翻在地,正是因为棍的长度,才能护得他此时周身安全。 这男子使棍的方式,也不似旁人以扫棍为主,反倒更像是长矛。男子持棍,前紧后松,右手在后不断搅动画圈。这样面向敌人的棍头,也如出洞的灵蛇般,不断晃动盘旋,时刻将男子身前的数人罩在其中。如此这般,武者们又怎敢轻举妄动。一旦有人上前,男子马上双手攥紧,扎出长棍,然后再迅速恢复成搅棍。凡中棍者,皆倒地不起。如若这棍,真有长矛的矛头,只怕会令人当场毙命。正是由于男子动若疾电,不动如泰山,过了这许久,武者们依旧不敢上前。他们生怕一招就倒在擂台上,再也起不来了。 羽见众武者如此,便也顾不得什么仁义,况且自己的左手已不能再用。他趁众人都全神贯注在持棍男子身上,便悄无声息的摸到外层武者身后,手起刀落,直用刀背砍在两武者的颈项处。而那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咕咚”“咕咚”的倒了下去。其他武者见身后有异,立即重又分出四人,将赶来的羽包住。这下包围持棍男子的人数,又显然不够了。要知男子最初使剑时,即便是七八人都奈何不了他。 持棍的男子见转机已现,便立即变换战法。他双手交替,不惜气力,将长棍舞得如飓风一般,将本已不牢的包围进一步拉扯开。最终,围着的十人,还是破了口子。男子看准机会,便奔了出去。众武者哪肯让他逃掉,纷纷奋力追赶,想要再次合围。岂知这便是男子的计策,他腾空回身,立即在空中连使三棍,一棍点在追人的面门,一棍戳在另一人胸口,最后一棍,则指在来人右肩。三人中,有两人应棍而倒。只有最后一人,没点在要害,却早已令那人撒了兵刃,再没有力气握住。 其他追赶的武者,见男子如出山猛虎,再难困住,只能纷纷站住脚步,散成扇状围住。谁知此时,持棍男子大吼一声,如虎啸龙吟:“还有谁来?某赵敢定当奉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郢都 北方秋日已深,寒风渐起,一派肃杀景象,而南方的楚都郢城,却依旧是花红柳绿,一副夏日盛景。楚王王庆,此时正坐在观景台上。可他好像并无心思欣赏这难得的晚夏,只皱着眉,若有所思。这已是他第三日未上朝了。 “大王,丞相梁煜求见。依旧是不见吗?”楚王身旁的内侍说道。 这已是三天来的第四次了,楚王原本想要再次拒绝梁煜,可这项重大的决定,他自己已经思量了三天,却依旧拿不定主意。“姑且听听他怎么说吧。”王庆想道。 “准他觐见。” 内侍得到楚王旨意,速速退了下去。 不多时,丞相梁煜便身着官服款款来到楚王身前,站定。 “臣梁煜,拜见大王。”他躬身施礼道。 “梁丞相啊,君有何事,要急着见寡人?”楚王平静的说道。 “臣来为大王您解忧。”梁煜也平静的回道。 “哦?君知本王有忧虑?寡人怎么自己都不知道?”楚王王庆并不想让梁煜知道自己太多秘密,虽然他已在楚地为相数年,可毕竟是由西京派来任命的,并不能成为自己的真正心腹。 “臣听闻前些时日,吴王将失传已久的和氏璧还赠给了赵王,不知大王知晓否?”梁煜依旧平静的说道。 “寡人已听闻此事,不知君有何高见?”楚王自然对吴王的事一清二楚,吴王真有反意,又怎会不和盘托出,他甚至还会夸大自己的盟主地位,以壮声势。可此时吴王更想听听梁煜的建议,故有此问。 “无故授人重金,必定有要事相求。” “此话怎讲?”楚王再次明知故问道。 “大王知那吴王富可敌国,可和氏璧,毕竟是无价之宝。此次他将宝物赠予赵王,又是何故?必是有比交换城池更大的事相商。臣以为,当朝御史大夫孟丘力荐削藩,丞相荆复言明不反对,正是在暗相支持。当然削藩,必定会引起诸王不满。这吴国c赵国皆是诸侯大国,假如他们联合谋逆,怕这神州,将再次血流漂杵,尸骸盈野。” “那依丞相之见,寡人该当如何?”楚王见时机成熟,便立即问出真正忧虑之事。 其实三日前,吴国的使者也已给他送来一份重礼,那是一尊千年七彩珊瑚树。这珊瑚树顾名思义,正是千年得成,高一丈有余,且有七种颜色,宛若天上霓虹,真是天然造化,神秀自成。又岂是那小小的和氏璧可比的。 “愚臣以为,大王您,务必要与亲兄长,轩帝陛下站在一处。”梁煜一字一顿的说道。 “为何?”楚王急问道。 “请问大王,如若您与吴王站在一处,即便他为胜者,您会得到什么好处?要知那吴王本是心胸狭隘,好大喜功之辈。若他得胜,只怕大王不但不会有荣华富贵,反而会自受其害。大王不会不记得,吴王的长子是怎么死的吧?”梁煜循循善诱道。 “怎会不知,是幼时我兄长与其子游戏时起了争执,其子无礼,兄长一怒之下将他砸死。” “正是如此,大王。如若吴王除掉了陛下,心胸狭隘的他,又怎会放过您呢?可别忘了他是为子复仇啊,而陛下正是您的亲兄长。即便他为子报仇真的是借口,可一旦得到社稷,以他的性格,又怎能拱手将皇位让予您呢?他,又怎会允许大王,威胁到他的地位呢?”梁煜越说越快,但每个字,都像尖刀扎进楚王心里。 “梁丞相,请上座。”这时的楚王听后,只觉脊背阵阵发凉,赶紧让梁煜坐下,恭敬的听了起来。 梁煜端坐好,便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如若大王您站在吴王一处,即便是您最终成了神州之主,可又不得不,背负起不忠不孝的骂名,要知轩帝陛下可是您的亲兄长啊。弑君弑兄的罪名将会记于青史,流传千载。再退一步说,即便大王与赵c吴等国结成联军,就一定是京师的对手吗?要知当朝的高太尉祖上,可是太皇帝的开国大将军。传至高嵩,他确也担得起实名,连先帝都称赞他是当世的治军奇才,试问楚c赵c吴三军中,可有与之匹敌的帅才?” 楚王听后,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因此愚臣以为,大王必要与轩帝陛下站在一处,轩帝必不会败,大王您,也必会得到更多梦寐以求的东西。”梁煜说到最后,抬起头,正巧看到楚王心满意足的神情。 “梁丞相真我楚国第一忠臣,以后便全仰仗丞相了。”说着楚王王庆,竟欣喜得不顾君臣之礼,将梁煜拉了起来。 “备宴!”楚王对内侍说道。 “大王,切莫错过时机,此时轩帝陛下疑心已起,邀各国诸侯至西京祭拜先祖,您一定要第一个响应而去。”梁煜再三嘱咐道。 “君之所言,寡人必不能忘。”楚王再次笑着回道。 午宴过后,楚王便立即吩咐内侍,将吴国的重礼退回,婉拒吴王的好意。可再谈到这千年七彩珊瑚时,内侍分明能感到他的不舍。 丞相梁煜,则急着回府书写两份密折。这两份密折,一份要送给自己的至交,当朝御史大夫孟丘,另一份,则抄给当朝丞相荆复言。密折交待了楚王近期会去西京祭祖的事宜,同时也提出进一步封赏楚王的建议。因为此时的诸侯王们,已望风而动。北有异族,东有赵c吴等国,如不令楚王稳稳站在轩帝一侧,南再有楚国,恐怕这神州将遭大劫。 书写完两封密折,梁煜忽然想起,已好久未与儿子梁鸿联系,遂又写起一封家书: 鸿儿,为父已知近日朝堂上的诸多大事,毕竟君命不可违,切不可因此怨天尤人,更不可记恨在心。只可惜了你,与孟家的孟萦终是有缘无分,但我等既已入明门,必追大仁大义。萦儿代我神州受辱,远嫁北地,其仁义天地可鉴,万不可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定要强我神州,切勿怠惰。切记,切记! 梁煜写完家书,心情却更为沉郁。明明是要安慰儿子,鼓励他继续为国尽忠,可想到忠臣的仕途,只觉前路更加艰难。也许当年轩帝,是真有意让其辅佐楚王,可梁煜知道,楚王心中根本没有社稷,也没有百姓。即便楚王现在拥有诸侯中的最大土地,可他时刻惦念的,却是别国的奇珍异宝。否则,这次也不会令吴王有机可乘。要不是自己事先得到密报,此番循循善诱,恐怕这糊涂的楚王,早已被吴国使臣说服,追随了吴王,成了谋逆之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胜负 叫赵敢的男子大吼一声,身前的七八名武者竟无一应战。此时的他再不做任何保留,只将木棍使得如疾风骤雨,杀入敌群。众敌手瞬间被罩在棍影中。指向众人的棍尖,忽若梨花盛开,忽若蛟龙出海,竟让这许多武者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众人皆惊骇,男子为何有此等棍术,偏偏才施展出来。 有一武者躲闪不及,直被扫在膝盖内侧。他疼的立时丢了兵刃,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其他武者见赵敢使出全力,也只能拼死,以命相搏。他们纷纷冒着棍雨冲将上去,一时间,刀剑棍斧长短相接。好在众人齐力,将来势凶猛的赵敢再次逼退,可他们身上,却已或多或少的受了伤。轻些的,一片淤肿,严重的,则血流如注。谁能想到一人一棍,竟将七八名练家子伤成这副模样。再看持棍的赵敢,虽已浑身湿透,却依旧英姿飒爽,几欲再战。两厢对垒,高下立判。 羽这面的四人,自以为讨了便宜,不用再面对鬼神似的赵敢。谁想到这伤了左臂的独臂少年竟也发了疯似的发起进攻。羽的刀势刚猛,忽而横扫千军,忽而力劈华山,大开大阖,丝毫不吝惜体力。稍年长的武者,自以为羽的动作间隔,有机可乘。谁知甫一交手,羽的木刀未至,疾风已到。本来指向羽要害的木剑,已被刮偏了寸许,再加上羽身形移动,竟瞬间贴至武者身前。羽顺势一刀,直剁在这武者右腰处。好在羽同四人交手时,依旧换回刀背。否则,只怕木刀会全部没入这人身体。其他三人,见同伴被木刀砍得腰都凹了进去,当真叫苦不迭。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擂台那头的赵敢休息了片刻,目光却依旧高傲的扫视众人。终于,他已打定主意,要给这些人最后一击。赵敢撇下手中的长棍,再次以脚踢起身旁的木剑。他猛的提了一口气,便矮身向众人冲去。也许就在刚刚休息的片刻,他已想好,怎样瞬间放倒身前的众人。当他行动时,已不再有片刻迟疑。此时的赵敢,如同嗜血猛兽,扑向猎物。他手中木剑,则以极为刁钻的手法和角度袭向众人。莫要说众武者有伤在身,即便没有,恐怕也无法接下。三步一人,众武者纷纷中剑而倒。赵敢潇洒收剑,吐气而出。任谁都未想到,天下竟有这一气呵成的剑法。擂台内外再次鸦雀无声,赵敢收剑后,则平静的看向羽这一侧。 羽简直又要打个寒颤了。虽然他只用余光略略扫过,但那也太过不可思议。“究竟是历经怎样的苦修,才能习得如此剑法?”他心中暗道。羽知道赵敢看向了这里,他只撇嘴一笑,牙根紧咬,心道:“果然天地无边,远超过我的想象。” 接着羽使出的刀法,并无门派,而是自己由实战中悟出。他缓步移近对手,令三名武者不明所以。这三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警惕的观察羽的一举一动。当羽缓慢接近武者,却又突然加速。那武者心道:“果然有诈。”随即挥出手中木锤。羽则闪身避过,依旧不慌不忙的用刀砍向敌手颈项。那武者看得分明,又怎能遂了羽的心愿。他左手使捶招架,右锤则直砸向羽的头顶。谁知羽的木刀,却突然飞也似的袭向武者腋窝。“咔嚓”声响,武者被刀背挑得双脚离地,左臂怕是齐根都折了。至于他右手挥出的木锤,自然是不可能在落到羽的头上。 旁人看得糊涂,却只有这对战中的二人才能其体会中奥妙。硬说羽这刀法没有师父,却也不对。因为这师父,正是半年前丧命的白狼王。那巨兽最善揣摩人心,攻击虚虚实实,时快时慢,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然羽这刀法的虚实快慢,也绝非常人所能掌握。虚招过慢则老,实招过慢则不达。必将实意贯于虚招,实招化为无意,恰到好处,方能大成。 其他两名武者站在羽的身前,虽能感受他的刀法虚实结合,忽快忽慢。可对其何时变化完全抓不到头绪,不出半刻,便陆续倒在了地上。 偌大的狄道土城广场,此时仅剩下羽和赵敢二人。围在擂台外的观众欢呼雀跃,将演武的气氛逐渐推向高潮,而羽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他正如对面的赵敢一样,盘腿端坐。赵敢先将木剑端正的放在双膝之上,而羽则将木刀置于身侧,两人远远相对而坐,缓缓闭上了眼。 刹那间,万籁俱寂,这里不再是众人围观的演武场,而是羽再熟悉不过的大漠。干燥的风带来熟悉的沙土味,羽的心也随之归于宁静。之前的疲累c痛楚都已被干热的风带走。羽知道对面的赵敢是名真正的武者,他同羽一样期望最终的胜负,期望对手发挥出最大的潜能,而不希望留有一丝遗憾。因此赵敢虽先于他击破众敌,却始终没有攻过来。 两人端坐了约有半个时辰,赵敢先睁开了双眼。真难以想象,前后与近三十名武者交手的他,竟恢复得如此快,更令人惊奇的是,此人竟未受一处伤。赵敢站了起来,他右手持剑,将左手背与身后,依旧潇洒如常。他已准备好随时同羽决战。 羽也慢慢睁开眼,他原本苍白的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受伤的左臂,也不再从包扎处流出鲜血。羽将右侧的木刀拿起,摆开架势,此时他也准备妥当,迎接这最后一战。 一阵凉风吹过,带走了滞重的空气,两人几乎同时动了起来。赵敢提气持剑飞奔,羽则忽紧忽慢的移动身形。疾若奔雷的赵敢瞬间就到了羽的身前,他毫不吝惜的使出全套剑法,木剑如蝴蝶,如闪电,如飞燕,如疾风,变化莫测。这令旁人看得不禁瞠目结舌,叹为观止。可唯独没人想站在他的对面成为对手,这种感觉,也只有羽才能体会得深切。 在这剑法面前,羽只能拼命招架,根本无从施展自己的刀法。赵敢每出三剑,羽却顶多只能接下两剑,这还是在赵敢向后背起左手的情况之下。要知这剑法虽不需双手出招,但毕竟少了左手作为平衡,已使剑势威力大减。羽在打坐时已明了,即便不能全部接下剑招,也必须护住胸口以上的命门。木剑戳在腹部以下,甚至劈砍到腰腿都不甚要紧,但如果击中头项及心肺,恐怕自己当场就会昏死过去。 可这样一直招架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不足半刻,羽的中下盘已中剑无数,步伐也越发迟滞。反观赵敢,在如此高频攻击之后却愈战愈勇,丝毫未露疲态,可见他平日练功之刻苦,内力之浑厚。 当围观的众人皆以为胜负已定时,羽却大喝一声,展开了反击。虽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垂死的挣扎,但羽却明白,此时的一切正如自己预料般发展。“赵敢的强,究竟强在何处?”羽打坐时,便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最终他总结为其十数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一招一式,已深入赵敢的骨髓。剑法c棍法皆是如此。可羽却从未见过赵敢徒手相搏,于是他便决定豪赌一场,用徒手的肉搏决定胜负。 外人看来,羽不过是在消极防御,但他实际上却在集中精力,力求将每次格挡,只集中在赵敢剑身一处。赵敢好像也渐渐明白了羽的意图,因此招式突变。可羽哪能如他所愿,“既然你不抢攻,我便攻过去”,他心中暗道。 羽暴喝一声,再次施展出大开大阖的刀法,他犹如猛虎出山,继续砍击木剑的伤处。“咔嚓”声响,赵敢手中的木剑终于断为两截。 赵敢预知到手中木剑不保,也故意卖个破绽,让羽将其砍断。而自己,则瞧准机会,以左脚飞踢羽的右手。羽顿时如遭雷击,本来紧握刀柄的右手,不得不撒开。这样二人均失了兵刃,一切重又回归原点。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局势也随之瞬息万变。远端的赵广也在目不转睛的查看。可当他看到二人均失了兵刃,脸上的颜色不禁又深了一层。“去将我的弓拿来!”他对身旁的军士说道。 却说那再无兵刃的二人,依旧斗得难解难分。虽如羽所料,两人最终陷入了赤手空拳的搏斗,可他终是对赵敢的肉搏技失算了。单是先前令羽弃刀的那一脚力道,已令他大感意外。“莫非赵敢这人真是没有丝毫破绽?”羽的信心第一次被动摇了,他的动作也显得愈加迟滞。“啪c啪c啪”,赵敢再次使出凌空三脚,羽虽然勉强挡住,却被踢得倒退数步。 羽仰天长叹,“即便算无遗策却依旧胜不了他,罢了,罢了。”想到此,丧失斗志的羽,放下了右拳。可他的这一举动,却令对面的赵敢气愤无比。赵敢运出全身气力,一拳打出,直指羽曾被白狼咬过的胸口处。 “不可!”远端的赵广大吼道。可赵敢既已使出全力又怎能收回,拳头如铁锤般,结实的砸在羽的胸口。 “哇!”羽一口鲜血喷出,心脏几乎了停止了跳动。此时,他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却愈加清晰:“你不是弱者,不是!杀戮!杀戮!” 当羽再次睁开那血红的眼,血管几欲爆裂的粗壮右臂,正抓着赵敢的手腕。“咯嚓嚓”声响,赵敢的手腕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声。恐怕须臾之间,他的手腕就会骨断筋折。此时的赵敢虽疼得面容扭曲,完全不似平常的潇洒桀骜,却依旧一声不吭。 “咻!!”一只响箭雷霆之势在羽眼前擦过。失控的羽放开了身前的赵敢,像只野兽般,本能的飞奔向射箭的地方。此时双眼血红的羽,就是白日下的恶鬼,本不该现身于世。可他偏偏就这样出现了。隔在赵广与他之间的飞羽军,就像稻草般,被轻易的拨倒。世人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之前已精疲力竭的少年。 顷刻间,“恶鬼”就到了赵广身前,他张开五指想要抓住赵广,却被后者轻易的侧身避过。赵广闪到“恶鬼”身后,用自己的双臂将“恶鬼”那异乎寻常的右臂和头项箍在一起,任羽再怎么拼命挣扎,也依旧无法还手。终于,“恶鬼”慢慢的停止了挣扎。羽眼中的血色已逐渐褪去,粗壮的右臂也恢复如常,可他依旧没有意识,只是昏迷。 天色渐晚,繁星初现,羽终于悠悠转醒。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狄道的卫所之内。可无论怎样回忆,他就只记得自己被赵敢当胸一拳所击败,至于怎么来到这里,却全然不知。看守的军士见他醒来,便立即跑去禀报赵广。 不多时,赵将军就来到他的屋内。在赵广身后的人中,也有将他击败的赵敢。此时的赵敢,也已身披赤色札甲,“是了,最终是赵敢得了百夫长。”想到此,羽不禁心中黯然。 “父亲,这人招式阴险,又非我神州族类,枉我真心相待,却险遭毒手,理应杀之,以绝后患。”站在赵广身后的赵敢厉声说道。 “父亲?”相较于赵敢对自己的判断,羽对他称赵广为父更为讶异。“是了,同是赵姓,我怎么没想到这层?不过赵敢终是凭真本事将我击败,是谁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羽不禁如此想道,“可赵敢既已是名门之后,又为什么要冒此凶险,争什么第一呢?”羽的心中疑问又起。 赵广并未回身,只抬起左手,示意身后的赵敢无需再言。 “小娃儿,果如我言,咱们再次相见了。”赵广又习惯性的捋着满面虬髯笑道。 羽并未作任何回应。他想到与赵敢比武已自叹弗如,恐怕那赵广的武学造诣,更是深不可测。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羽失去心智的情况下,赵广仅凭一招,就将其制住,只不过那时的羽,是毫不知情罢了。羽既满心愧疚,又心下茫然。愧疚的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斤两却又大话说满,茫然的是,恐怕今生再没有机会结识此等英雄豪杰,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虽然不能成为百夫长,不过小娃儿,你可愿来我飞羽军当个军士?”不知赵广是看羽并未答话,猜透了他的心思,还是从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父亲,不可啊!”赵敢再次耐不住性子说道。 起初羽还以为自己迷茫间听错了,可赵广又问询了一遍。羽这才确定不是在梦中,他极力想站起身来施礼。“草民愿追随将军”。羽笑逐颜开的应道。 “小娃儿,你毕竟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只是没想到被你打败的良戎武者,竟是真心送药,你的左臂,竟这么快就能动了。”连见多识广的赵将军也颇为惊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国都 羽以为这辈子见过的最大城市,就应是狄道土城了。虽他从小就听过各种关于西京的传说,可那毕竟只是从怪老头处听到的故事。但当羽本人,真来到这神州国都,他才真正相信,原来一切传说都是真的。羽兴奋的不禁身上汗毛都根根竖起,仿佛要全身心,感受这儿的宏大气场。 西京远远望去,就是一座平地而起的雄伟孤山,而这孤山,正是人力依势所筑。在那山势巍峨之处,宫殿朱色如新,应是当今神州国主居住的皇宫。 当羽走到西京脚下,更切身感到它那独有的磅礴气场。高耸的城墙足有四丈,羽站在城门外,再抬起头,却看不到城内的最高宫殿了。城墙的外侧,有近三丈宽的护城河,附近的活水被引到这里,因此并不知这河水深有几丈。羽不敢相信,城门竟可以是双层的,城墙的厚度竟能同高度一致,但西京的城墙,的确做到了这一切。羽,也正是穿过这巨大幽深,有如洞穴般的城门,才进入了西京。 “那城墙之上,不是可以并列驱车奔驰?”羽不禁如此想到。要知狄道的城墙,才不过一丈高,而城墙外,仅有条浅浅的壕沟。同样都是黄土夯筑,但狄道的城墙相比之下,更像是娃子兴起时的作品。恐怕北地的狼族杀到西京城下,也只能无奈的叹谓,怎样才能攻入这雄伟的都城。 羽随着赵广的飞羽军进入了都城正西门。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入伍,就会随将军来到西京。一切就好像梦境般,狄道的盛会迅速传遍了整个陇西,不久,也传到了神州外的村子里。村人们都不信羽竟有这本事,正如他们不信羽的爹,当初是为村战死。可当娘知道,他终要参军,离开安稳的化外村,她不禁又哭得像个泪人。羽记得最近她那么哭,是自己半年前去寻找白狼王,杳无音信的消失了半个多月。临离开化外村,羽的娘将家中仅有的一只羊卖了,换得了一双长靴。当她将那靴子硬塞在他手上,羽分明能感到她那干裂起了倒刺的双手,在颤抖。羽想要说些什么,可说什么能安慰娘呢?他知道说什么也无法改变自己离开的事实,因此他只是跪在娘的面前沉默。羽在村口还看到了铭儿,不知为什么,那日她竟穿上了女装。 “你穿女装可比平时好看多了。”羽打趣道。他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却真觉得那日的铭儿很美。羽还以为铭儿又会像往常般,狠狠的揍自己一顿,但是她并没有。在羽的记忆里,铭儿几乎是没哭过的,可是那日的她,竟也哭了。难得化好的女妆,在她脸上,又糊成了一片。她口中呜咽,好像要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羽看着娘和铭儿的样子,心里分外难受。“我不过是去当几年兵,你们还不知道我吗?我的命可硬得很。”羽说着向胸口凿了几下。可他凿过之后,心里却更难受了。也许他从未真正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真会离开这熟悉的天地。 当赵广率领数十名飞羽军穿过城门,已过了午时。进了西京,众人则沿着正西门的直路继续前行。这条东西向的直路将西京分作南北两大区域,北部地势较低,集市和朝廷官员的宅邸都在这一侧,而地势较高的南部,则是拱卫森严的皇宫。离近了看,这皇宫更具压顶的威势,而守卫宫门的禁军,则一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这些拱卫皇宫的禁军直接由九卿之一的卫尉掌管,可见其地位的尊贵。但有一点,他们好像真对飞羽军这等外来的部属视若无睹,当他们仅是空气般的存在。飞羽军的众人,倒是早已习惯了禁军做派似的,也学着目不斜视,只管赶路。 走了近半个时辰,众人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武库。武库位于南部皇宫的两大宫殿群之间,位于武库西南的宫殿群,是当今国主处理朝政及起居的地方,可称之为真正的皇宫。而位于东南的宫殿群,则是由太后c皇后及妃嫔内侍居住,也就是外人常道的后宫。武库,本应是城内重兵把守之处,因为全城的禁军武备皆在此地。但今夜宫内要举行盛大的农神祭典,并且这次,还有与北地狼族的和亲仪式。有能力c有关系的禁军,早被调去了皇宫,如今剩下守卫武库的,说是老弱,也并不为过。先前羽猜测飞羽军来到西京,一定也与这庆典有关。“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竟真是为了让飞羽军看守武库?”赵将军接下的话,终于打消了羽的疑虑。 “飞羽军听令,酉时前可自行休憩,也可着便装去城北市集,但酉时必归,违令者,斩!” “诺!”飞羽军齐声应道。 从狄道奔赴都城西京,飞羽军日夜兼程,急行近半个月,才赶上了当日的农神祭典。因为路途遥远,每人都必须一路骑行。这可使羽犯了难,因为他根本不懂骑术。他年幼时,放的羊倒是骑过。可不管怎样,军令如山,羽既已安排在此次进京队伍中,他就必须学会骑马。事实证明,他幼时放的羊并没白骑,连滚带爬中,他硬是学会了最基本的骑术。赵广还为此笑言:“不会骑马,怎么配当飞羽军?” 羽最终决定去城北的市集看看,这些天的行军实在把他折腾苦了,假如再不去城中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西京。这次同羽一起去的,还有几个伍中老兵,分别是“大棒”c“乌鸦”和“天象”。虽说羽没有任何的行伍经验,可他总隐隐觉得,这飞羽军和其他军队不同。因为这里的人,竟然都没有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代号。因为自己在军中年龄最小,又常被赵将军叫做娃子,因此自己的代号就成了“娃子”。 “娃子,西京的市集比起狄道来可怎样?”说话人是健谈的“大棒”,这人生的虎背熊腰,入伍前就善使一条大棒。在来西京的路上,羽就常听他吹嘘自己,曾在村中用一条大棒,仗毙过十数名盗匪的经历,因此在飞羽军中,他便有了这个名号。而且传言这人的棍法并不逊于赵敢,这倒令羽不禁心生钦佩,他可是亲见过赵敢是怎样使棍的。如今“大棒”在军中使的是一杆铁矛,威势更盛。 “好。”羽几乎是应付式的回答。他原本以为狄道的市集足够琳琅满目,已令人眼花缭乱,可这跟西京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里东西两个市集不仅有西北常见的毛皮c胡地瓜果及玉石等各种买卖,也有来自神州南域的各种奇异果蔬c手工制品,还有来自东方的各种河鲜c农作物,甚至东至大海才有的珍珠及其他异宝也在这里贩卖。神州各国及域外异族的各路商人都汇聚于此,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时不时还需用手比划着贩卖各种货物,一时间人声鼎沸。“原来这才是神州真正繁荣的样子”。羽不禁如此想到。 既然这里是国都,自然也少不了官营的盐,铁器等物。单是西京的铁器,就令羽再次大开眼界。因为其中的一些高档货,竟然如银镜般闪闪发亮,光可鉴人。据说这种铁器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变酥变钝,数十年依旧如新,是经过千锤百炼才锻造而成的。当然这种铁器,也是绝不会卖给异国人的。 “大棒”见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笑道:“俺当年来西京时也是这副模样,俺还记得当初在集市里迷路了。”说完自己的丑事,“大棒”竟毫不在意,依旧朗声大笑。 “亏你能将丑事说得这么轻松。当初为了找你,差点让我连同伍中的其他人,一齐被砍了脑袋。”羽右侧叫“乌鸦”的伍长这样回道。“乌鸦”的语气中总透着说不出的阴郁,就像他的外号那般。可这仅是他叫“乌鸦”的原因之一,因为乌鸦这种鸟类生性聪慧,且能以腐肉为食,生命力极其的顽强,所以“乌鸦”可不是弱者的代号。也正因如此,“大棒”虽表面上有点烦他,但心里,却对这伍长格外的信赖。 “那还不是因为这里的胡商太多。俺第一次来这儿,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啥,更别提怎么问路了”。“大棒”依旧辩解道。可他的大手,却不好意思的在脑袋上来回拨弄。 “逛完的话,就尽快回营吧,恐怕今晚有大事发生。”这次说话人是“大棒”左侧的“天象”,“天象”这人更为神秘,他年纪也就略长羽两岁,而身材却比羽更瘦弱些,真不知当初他是怎样入的飞羽军。“天象”平常不言不语,就是喜欢时常望着天空,即便在急行奔赴西京的路途中也是如此。而且他常望得出神,每当这时,羽就担心他会从马上摔下来,可这样的事,却从未发生过。 “怎咧?天上又给你什么启示了?”“大棒”半真半假的问道。 “大棒”来自齐国,虽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可毕竟耳濡目染,受到明门不少浸染,听不惯“天象”总说些神叨叨的话。 可出生在北地燕国的“乌鸦”却不这么想,他出生的地方就是边地,连年的战乱从未停止过,如果有什么方法能避过灾祸,哪怕再诡异,他愿意相信。 “他有一次说错吗?别忘了在边地,他这样救过你多少次。”伍长“乌鸦”的声音依旧阴郁。 “俺也没说不信,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每次都对,这样俺总觉着瘆人。”笨嘴拙舌的“大棒”又忙着解释了。 其实羽对此也颇感兴趣,为什么“天象”每次都能未卜先知?难道“天象” 这人真有什么异能?他只听传言说,“天象”是生在吴楚间的一个小村子里,很小就父母双亡了。是村人一同将他抚养大的,仅此而已。可神州,像“天象”这般经历的孤儿还少吗?羽觉得未必这么简单。而这些老兵,又曾经在边地共同经历过什么呢?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揭开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庆典 本应漆黑一片的夜,此刻却灯火通明,西京突然成了不夜城。东西市集里的酒肆,并没像往常过了酉时就停止营业。商家巨贾c黎民百姓都聚集在市集里,庆祝秋日的丰收。人们纷纷搬出陈年佳酿互相品评,富人举着酒爵,平民端起陶碗,虽酒杯不同,却享受着同样的欢乐。他们感谢上苍的眷顾,令五谷丰登,他们感谢政治的清明,令国民安泰。 西京南部巍峨的皇宫之内,另有一场重大的祭典举行。诸侯皇亲c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当今神州国主轩帝,正站在大殿外的高台之上,姬太后站在其右侧,而楚王,则站在他左侧稍稍靠后的位置。楚王心知不合礼仪,想要退走。轩帝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让他站在身侧。其他诸侯皇亲及百官,则按等级依次分列两侧。 此时大殿外的广场两侧,已临时搭建起了木台。木台高约三尺,比大殿正前的高台略低,这样便使整个广场呈现出凹字型,中间成了洼地。四季亦分阴阳,春祭日,夏祭天,秋祭月,冬祭地。顾秋时农神祭祀的祭坛,摆在广场正中的洼地。此时猪羊五谷等祭品已放于洼地祭案上,执掌全国祭祀的太常李陵,则毕恭毕敬的站在祭台前,高声诵读祭词。 祭词虽然工整,四字成句,听起来却格外拗口艰涩,加之李太常语速缓慢,令羽几欲昏睡。此时他真想同城北的百姓一起享受丰收的欢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样快意,才配叫活着。可他已为军士,身不由己,也只能随赵将军入这清冷的皇宫,站在黯淡的角落。要不是今夜另有重大任务,说什么他都会请求留在武库。羽情愿在那里站岗,也不愿看这无聊的场面。 羽怕闲得睡着,便向四周观望。身边的“大棒”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全然没了午后逛市集时的劲头。而“天象”,好似对空中大如银盘的明月更感兴趣,痴痴的望着。只有伍长“乌鸦”,一如寻常的漠然,看不出悲喜。羽这时也能远远望见大殿高台之上的轩帝,可他却远没当初得知村里来的是赵广那般兴奋。 正当羽百无聊赖之际,李太常的祭词却突然停下。原本偌大空旷的长明殿广场,虽已站满了王公贵族c百官将士,却都如泥塑木雕一般,不声不响。可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被大殿广场正门吸去,因为那里,正款款走出一妙龄女子。此女子身着鎏光艳赤皇家礼服,沿着甬道款款前行。礼服长长的拖在身后,女子仪态万方,尽显皇家风范。两名同样身着赤色礼服的侍女,则紧随其后。这二人,好似只为将前面的女子,映衬得更加明艳动人。广场上的所有目光,如在冷风中逐到了一团火焰,被女子所完全吸住。“这简直就是浴火的凤凰!”羽不禁想起怪老头曾讲过的传说。 女子缓缓走到祭台前跪下,依礼祭拜月神c农神,丝毫不乱。谁能想到,这祭拜的女子仅入宫不足一月?旁人根本无法辨出她与真正公主的异同。孟萦仿佛天生就是帝王之女,一举手,一投足,都尽现王者威仪。只是羽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女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想不起。他虽想尽力看清孟萦的眉眼,却怎奈实在离得太远,只看出她大概与自己年龄相仿。 “这公主叫什么名字?”羽忙低声问身旁的“大棒”。 “俺怎么知道,你当这皇宫是谁想来就能来的?这也是俺第一次进皇宫,第一次见到皇帝和公主长什么样。”“大棒”答得颇为老实,却并不能令羽满意。 冗长的祭词终于念完了,羽看到有的官员穿着较少,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谁知除去这祭典仪式之外,还另有和亲的仪式。本来和亲事宜,应由掌管外交的典客和负责皇家事务的宗正两位九卿主持,可这次和亲的意义非比寻常,不容有任何闪失,因此依然由九卿之首,年老持重的太常李陵负责。 李太常依旧不慌不忙的念着祝词及仪式流程,孟萦身后的侍女,则不断将托盘中的器物取给她。 “什么叫和亲?”羽这次颇为聪明的直问伍长“乌鸦”。 “不就是神州向北地狼族示好进贡,乞求边地的安宁。可那又怎样?每到秋风起时,直至第二年草木繁盛,边地不还是依旧劫掠不休。即便再小的理由,即便他们的粮食够吃,甚至狼族都懒得编任何理由,在冬天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他们依然会来劫掠财物和女人,稍遇抵抗,就屠尽整个村子。”当“乌鸦”说起狼族的非人行径,已而立之年的他,眼中第一次寒光尽现。飞羽军中,也仅有几个人,才知道他曾经历了什么,显然羽,并不是其中之一。 可活在神州化外村的羽,又怎能不明白“乌鸦”所说的话。只是他没想到,神州域内的边地也是这般模样。看来所谓的国,并不仅在于是否富有,是否地域辽阔,更不单单是一个名号。 好在和亲的仪式并不像祭祀那般长,诸侯百官终于可以回到温暖的大殿内宴饮。羽及其他兵士,自然是没有资格入长明殿的,他们径直朝武库的方向返回。“这样也好。”几乎每个飞羽军士都这样想。虽然殿内必有美酒佳肴,可他们实在受不住那繁文缛节。要不是将军事先已告知今夜有任务,不可饮酒歇息,众人回去后,必定一醉方休。 长明殿内,国主诸侯,依旧按次落座。只是这次轩帝右侧列席最近的,不是那楚王,也不是其他诸侯皇亲,而是一个异族人。这异族人生得脸圆如盘,眼小如豆,虽同赵广一样满面虬髯,却丝毫不修饰,任其肆意生长。他一身裘衣,内里却什么都没穿,远远看去,就像身上张了一身长毛,活像一头野熊。此时异族人正微敞着胸口,盘腿坐在几案后大嚼大饮。吃食都已沾满了胡子,可他却毫不在意。这人正是北地狼族派来的神州和亲使臣,昆拜。 要知这人并未参加刚刚大殿外的祭典与和亲仪式,而是提前坐在大殿中吃了起来,即便神州是律法最轻的朝代,这行径也足以令他受车裂之刑。轩帝将一切瞧在眼里,却依旧只能暗自运气。杀这使臣当然轻而易举,可一切和亲的举动,都将为此化为泡影。现在说神州内外风雨飘摇也毫不为过,绝不能再树一个北方强敌。因为这次吴王c赵王及东方其他几个小诸侯王,都凭着各种理由不来参加祭典,其心昭然若现。 “神肉陛下,这吃胡亲的公主,不吃长的什木硬子(神州陛下,这次和亲的公主,不知长的什么样子)?”使臣昆拜嘴里嚼着肉块,含混不清的问道。 “付锐族使者,朕女静阳公主,不出片刻即会到此,无需心急。”虽然轩帝早在心里诛杀这昆拜百次,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回道。(神州人常说的狼族,翻译成狼语,就是付锐族的意思。平常神州人当然不会这么叫了,因为鄙夷,更因为憎恨,所以都不屑按狼族的语言叫其为“付锐族”。 ) 正如轩帝所言,不多时,孟萦就身着艳赤礼服行至大殿中央。“参见父皇。”她款款施礼道。 轩帝微微颔首,对孟萦的行止颇为满意。“使者,此女正是我神州和亲的静阳公主。”轩帝向昆拜引荐道。 谁知昆拜从孟萦进门起,就已死死将其盯住。他那双豆眼睁得溜圆,眨也不眨,并且不住的对孟萦上下打量。起初轩帝向他引荐,也并没能令他回过神来。 “静阳参见付锐族使者。”孟萦恭敬的对昆拜施礼道。 过了半晌,昆拜才干巴巴回道:“好,好!”,他用双手抹去嘴上的油脂,蹭在外罩的裘衣上,怪不得他那裘衣是油亮亮的。昆拜还站起身,伸出了双手,仿佛要朝孟萦走去。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狼族使臣的身份,于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板起了那张熊脸,颇为郑重的问道:“神州陛下,我们付锐族对这次的公主很满意,很满意。”可他又突然话锋一转道:“不知这次陪嫁的金子c首饰c粮食c随从是否都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去北地?” 轩帝感到头上的青筋都要暴起了,可他依旧平静对昆拜回道:“一切如旧。” 听到这句话,昆拜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他又恢复成平常的贪婪模样,喜笑颜开的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继续欣赏孟萦的美色。 轩帝拿昆拜毫无办法,因此只能命孟萦速速退下。谁知这时,孟萦却突然跪倒在轩帝面前道:“父皇,此次女儿一去北地,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再回神州,女儿有一心愿未了,不知父皇是否能够成全?” 轩帝心中烦闷,心道:“怎么又生出这许多事?可孟萦确已为国远嫁蛮夷,眼下又言辞恳切,姑且先听听她的心愿是什么。” “但说无妨。”轩帝回道。 “女儿希望此去北地后,我神州能国泰民安,不再使黎民百姓颠沛流离,不再起兵戈,使其冤屈而死。”孟萦郑重其事的说道。 轩帝还以为孟萦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谁知竟是这事,因此他痛快的答道:“女儿无需牵挂,父皇定能如你所愿。” “谢父皇。”孟萦施以大礼,伏地久久不起。 谁知今日的这个约定,日后却真的,掀起了浩瀚波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狼首 塞外北地,草木枯黄,初雪飘落。狼族及其他的各小部族首领正聚集在巨大的穹庐内议事。这穹庐是北地民族特有的建筑,也常被人称做毡帐。以粗实的圆木和柔韧的柳条作为筋骨。筋骨外,再附上厚厚的羊皮或其他兽皮作为墙壁。这穹庐轻便而温暖,即便再凛冽的寒风也不会让内里的人感到丝毫寒冷,是逐水草放牧的绝佳居所。但这众人议事的穹庐,虽朴实无华,却也实在大得出奇。内里围坐了二十多人,却丝毫不感到拥挤。屋内中心,正燃着一大堆干硬成块的羊粪,保持着内里的温热,并且穹庐设计精巧,大部分羊粪味只随着中心的天窗排了出去,只留下融融的热度。 “付锐克里安,北神再次降临大地,我们是否立即向北神献上祭品,确保今年也能安稳的渡过寒冬。”说话人是狼族的大祭司克索尔。 “克索尔,我们必会向北神献上祭品,只不过还要等等,去神州昆拜的消息。”回话人语气极为沉稳,正是面向众人的狼族首领——付锐克里安。 其实“付锐克里安”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因为在付锐语中,“付锐克里安”就是“狼首”的意思,或者也可称其为“头狼”。说起现任的克里安,又不得不提起他的父亲——“疯狂的克里安” 。正是因为他身经百战的父亲,才得以统一纷乱的北地。并且也是他,一举击败了同样身经百战的神州大军。 传言“疯狂克里安”年少时,狼性就多于人性,他亲手组建并训练了直属的卫队,狼骑兵。狼骑兵虽不是真的有狼相随,但的确继承了狼的嗜血与残忍。北地人将野狼驯化成忠诚的家犬,是趁狼还是幼崽时,直接连窝掏走。这些狼崽可以保留狼的野性,却绝不能对主人呲出獠牙,一旦发现,就立即被杀掉。直至剩下最忠诚嗜血的狼才会让其长成,这样的狼,终生会成为主人信赖的伙伴。而“疯狂的克里安”,也正是这样训练自己的狼骑兵。起初为了训练这些狼骑兵的忠诚与箭术,无论“疯狂克里安”将响箭射到哪儿,狼骑兵的箭也必须射到哪儿,从最初狩猎野兽开始,到属下的牧民,再到自己的爱妾。狼骑兵凡射不中者,皆斩首,犹豫不射者,依然斩首。正是这样,他训练成了一支毫无人性的铁血狼骑。最终,他也将箭指向了自己软弱的父亲,因为他不甘永远做北地的羊,任人宰割。“疯狂的克里安”成为狼首后,就像北神一样冷酷的席卷了无尽的草原。北地人摄于他的威势,称其为“车犁付锐”,意为“天之狼”,而背后,则偷偷的叫他“疯狂的克里安”。 “疯狂的克里安”年岁越大,却越疯狂残暴,他从不认为自己老了,虽然一场大战打败了初建的神州,夺得了河套千里牧场。可是他仍不满足,他甚至杀掉了大儿子,未来的储君。只为了让众臣和弱小的邦族知道,大地上,永远只有一个克里安,而他们永远只能效忠一人。现任的克里安亏得不是长子,才幸免于难。但比那更可怕的是,他是曾被射杀的爱妾的儿子。因此“疯狂克里安”在位的最后十年,他一直忍辱负重,甚至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比奴隶还要低,吃的比牛马更要差。即便获得再小的军功,他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功劳。“疯狂的克里安”由于自身的疯狂和自大,终于放松了对他的警惕。最终,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车犁付锐’,听说南边的神州人自己要打起来了,它的几个属国几次三番的来北地这请求帮助,不知是不是这样?我们北地人又该怎么办呢?”北地的一个小部藩王起身问道。 “我说过,今后任何人都不准再称我‘车犁付锐’。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敢这样称呼自己,而他,现在已经死了。”付锐克里安话中有话的说道。 “至于要不要帮神州属下的几个小国,正是这次召你们来这儿的理由,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克里安再次平静的说道。 穹庐内的二十多人听到这些,显然不知所措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不明白新的君王有何用意。因为曾经的“疯狂克里安”根本不会问任何人意见,只会当别人不服从时,把他的脑袋砍掉。 克里安环视屋内的众人,见他们都沉默不语c面面相觑,便将目光落到了莫尔身上。莫尔见付锐克里安最终望向自己,便立刻心领神会的笑着站起来。莫尔虽与克里安年龄相仿,都是四十多岁的壮年,可他脸上时刻洋溢的微笑,却绝不会令外人想到他已年过不惑。 莫尔是一个普通奴隶的儿子,却机缘巧合的在幼时就同克里安成为了挚友,两人一起在奴隶堆中成长c拼搏,直到今日。可见他并不是泛泛之辈。 “禀克里安,莫尔觉得,先不做任何动作就是最好的办法。”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时屋内众人的目光迅速被莫尔吸了过去,因为除去付锐族内的人,其他各小部族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这奴隶的儿子,也不可能知道这人,为什么敢向克里安建议。 “莫尔,为什么这么说?”克里安依旧平静的沉声问道。 “禀克里安,现在南边的神州,就像一群为了夺得头羊地位的雄黄羊,他们谁最终成为头羊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伺机而动的狼和天空中的雄鹰,为什么要陷于羊的争斗?即便参加了,杀光所有的黄羊,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莫尔以他特有的灿烂微笑悉心解释着。 不少小邦首领听后,微微点头,深以为意。可克里安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各位还有什么别的看法吗?”他一边询问众人,一边用右手示意莫尔可以坐下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吃剩下的尸体?你说的那是乌鸦c是秃鹫!不是我们付锐族!”另一个说话人“腾”的站起,这人是克里安的亲弟弟阿克图。他性情暴烈,手臂粗壮的好似支立穹庐的圆木。外人看来,此人确有万夫莫当之勇,只是他素与奴隶出身的莫尔不和。 “我们付锐族是骄傲的民族,再强大的敌人也不会放在眼里。正是凭着勇武,我们才能统一无尽的草原,才会令别国闻风丧胆,铁与血才是我们的正途!”阿克图越说越激动,声音不断的在穹庐内激荡。 那些刚刚点过头的小邦首领,这时才发现他们赞同的太早了。回想自己部族被狼族征服的过程,不正是这样吗?可他们虽心里明白,却不愿点头承认,不愿承认自己是怕死才跪地屈服。此时他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断变换着颜色。 “狼才不会对猎物时刻呲出獠牙,那样只会将猎物吓跑。”莫尔不慌不忙的反驳道。看来他早已习惯了愤怒的阿克图。 “你” “好了!”克里安实在不希望左膀右臂在众人面前大吵,因此及时阻止了莫尔和阿克图。 克里安甫一发话,穹庐内再次鸦雀无声。不知内情的各小族长,还以为他要将刚才多嘴的二人,拖出帐外斩了。谁想到这克里安竟毫不在意,依旧让众人说说自己的看法。可毕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恐怖镇压,时间已太久了,这些小邦族早不知该说些什么。 克里安见无人再敢吐露真言,便独自总结了起来:“等待时机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为了更大的收获。这世上不会再有‘车犁付锐’,但永远会有‘付锐克里安’。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但更需要子民,我不希望付锐族人的血白白流干,连同你们的也一样。”克里安说着,再次扫视穹庐内的各小族长,“我们要活着取得荣光!”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洪亮铿锵。 “活着取得荣光!” “活着取得荣光!” “活着取得荣光!” 穹庐内的众人不自觉的被克里安所感染,这时再没人觉得说出的话是被迫的,他们齐声附和,如同赞颂“付锐克里安”的新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禁军 飞羽军在夜半子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西京。为了避开喧闹的南北两门,他们特意选在僻静的正东门外集合。此时的飞羽军竟连军服都未穿,而是换上平时百姓的便装。原来飞羽军那些随身带着的便装,并不仅仅是为在城内市集出入方便,更是为了执行任务时掩人耳目。率领飞羽军的赵广此时面色冷峻,一言不发,他正焦急的等待本应达到的其他人。 不多时,另一支队伍终于出现了。这只队伍的兵士皆衣甲鲜亮如镜,银光闪闪。可他们装容却不甚整齐,不少人还打着哈欠。更有甚者,左右摇晃着,显然是醉了酒。赵广见这只前有二十骑士,后有八十步甲的队伍,两条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 “百夫长何在?”赵广厉声喝问。 这时同样身着银亮铠甲的百夫长,不慌不忙的纵马骑行到赵广身前,“不知赵将军有何吩咐?”他阴阳怪气的回问。 “你可知军队汇合的时辰,部从应着何衣,作何准备?”赵广再次厉声喝问身前的百夫长。 “卑职之前并不知晓,请将军万勿怪罪。”禁军百夫长依旧不软不硬的回道。 赵广见这百夫长已语中知错,也不便发作,可他的怒气就是无法消去,因为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这百夫长怎会不知一点内情?况且他虽嘴上讨饶,语气行止却满不在乎,显然不服赵广统束。想京中的小小百夫长就敢如此,便可知掌管他们的九卿之一,卫尉,在这朝中有多威风。 赵广见这百人禁军之后又徐徐的走出数十人,这数十人多为宫中内侍,城中匠人,而原来九卿之一的少府宋烨也在其中。赵广见此,便立刻驱马上前。 可怜宋烨虽为随行礼官,却连匹马都没有,于是赵广翻身下马,施礼道:“宋少府,别来无恙。” “赵将军,我已不是少府,叫下官宋烨就好。”宋烨虽然面上依旧平淡如水,内心却是一半苦涩,一半欣慰。苦涩的是,贬为随行礼官后,他再次看清这世上的人情冷暖,欣慰的是,他知晓了赵广的真性情。 “我这匹马让与你吧,去北地路途遥远,没有马,怕是不行的。”赵广从来不在乎所谓的官阶高低,此刻让马也是真心实意。 宋烨知晓了赵广为人,更是执意不受,他明白赵广能凭这战马发挥更大的作用,能更好的保护这和亲队伍,和亲队伍都没了的话,自己又怎能独活。赵广见宋烨再三不受,便让飞羽军牵出另一匹备用的马,宋烨这才接受。 最后走出的这数十人,将十辆大车围在中间,而大车当中,还有一封闭的载人马车,外人根本看不出内里坐的是何人。而其他的马车,则载着重物。这些宫中的宫女c内侍,此时也已换上寻常百姓衣服,与城中的手工匠人混在了一起,乍看之下,并无异同。看着这些人都已换成便服,赵广先前强压下的怒火一时又起。 “所有禁军听令,披上披风,将军甲遮住,违令者,斩!”赵广怒吼道。 要知那坐在封闭马车内的,正是远嫁北地狼族的静阳公主孟萦。早在一月前,刚决定将孟萦嫁予北地,轩帝就同丞相荆复言,太尉高嵩一同商议,怎样顺利完成这次和亲。因为他们已感到神州陷入重重危机之中,此去北地的路途,也会凶险异常,因此才会远调西北边地的赵广及飞羽军护送和亲队伍。 赵广并没有时间进一步统束这百人禁军,因为时间实在紧迫。必须在妄图阻止和亲的敌人到达前,尽量多行些路程。多行一些,便多了一分安全。按照轩帝c荆丞相和高太尉规划的路线,和亲队伍由西京出发,直向北行,也需花月余的时间,才能到达北地狼族控制的地区。而在这路途中,很可能会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因为有异心的诸侯中,赵国离此次的路线最近,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敢公然反叛,北行的路线也确在神州的直接管辖下,但他们还有可能利用其他方式阻止此次和亲。即便顺利到达北地狼族的控制范围,也不见得就是安全的。相反,可能会更加凶险。因为北地人经常成群结队,烧杀劫掠来往通行的商旅。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也许还没等表明自己的和亲队伍身份,就已经成了一堆尸体。况且护送和亲队伍的军士并不能多,多了则会让狼族起疑,令其怀疑和亲有其他的目的,也会向有异心的赵国暴露和亲队伍的确切位置。但以上种种,其实都不是最令赵广担忧的,他最担心的是一贯骄横无知的禁军不听号令。要知这些西京的禁军,都是神州开国将士的后裔,历经两代,他们早已忘记什么是痛楚,更别提死亡了。他们享受着前人的荫蔽,即便参加了禁军,依旧醉生梦死,享受国家的俸禄。像那个禁军的百夫长,虽然军阶比赵广差了不知多少等,却享受着同他一样的俸禄,那百夫长又怎会甘心受赵广驱使呢? 最令赵广气愤的是,这群禁军既无军纪,也无常识。只怕真有战事,他们也只是逃的逃,死的死。赵广只恨自己从陇西带的飞羽军太少。这次和亲启程既然选在当夜子时的僻静处,自然是故意避开众人耳目,需秘密急行。可这禁军一则迟至,二则身着各地均未有的西京铁甲,三则萎靡不振,四则军种配置不佳。从初始,就破坏了行动,按军法,已足够诛杀三次。可毕竟刚刚离京,人手又不足,赵广也只能凭其他方法慢慢统束了。 两个时辰之后,曙光初现,朝霞满天。和亲队伍已达到了渭水边上,西京护城的活水也正是引自这里。过了渭水继续向北,则是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脉。这些山脉并不高大,却如同一个个倒扣在大地上的脊骨,横亘在路途中间。那一条条绵长的山梁就是这脊骨的脊柱,两侧短小的山梁则像脊骨两翼生出的肋条。赵广知道千里的艰辛跋涉才刚刚开始,因此命队伍在渭水边稍做休息,抓紧时间吃了早饭。 羽并不知坐在封闭马车中的是那静阳公主,他只是好奇,载人马车为什么这一路上车窗封闭得如此之严,从未打开过。并且车中的人连吃早饭都没下来,只是由近旁的侍女送进去。羽只能猜测,车内定是十分重要之人,也是此行保护的重点所在。 吃罢早饭,赵广就催促众人继续行军。飞羽军自不在话下,内侍匠人也纷纷启程,偏偏拱卫西京的禁军个个牢骚满腹,一边磨蹭,一边偷偷抱怨为什么要走这么远。好在他们的百夫长并未告诉目的地远在北地,否则真不知这些人还会干出什么。 和亲队伍渡过渭水,继续向北地进发。众人沿着溪流谷地在崇山中穿行,因此行走得格外缓慢。可即便全部人都骑行,估计也快不了许多。赵广心中焦急,因为他看到所行途中两侧皆是高山,且林木繁茂,而自己只能在低洼处行军。如果真有人从两侧高处伏击,恐怕不到二百人的整支和亲队伍,瞬间就会被屠戮殆尽。因此他将此次带出的近三十名飞羽军尽数派出,以伍为组,分作六支,在两侧的山间打探前行。 就这样在山峦间迂回前行了近十日,赵广的焦躁并未减退,反而更盛。因为他发现离西京越远,途经的村落就越稀少,林木反而更茂盛了。而禁军及其他随行人员的精神,则更差了。虽然村落越少,他们的位置越不易被敌人知晓,可使补给更加的困难。之前都是飞羽军进入村内取得饮食,而大部队则在村外绕村而过,可现在即便是飞羽军,也很难取得给养了。因此他们也只能发挥飞羽军的特长,就地取材,通过狩猎c采摘,补充粮食的不足。有好几次,禁军想偷吃随行车中的粮食,都被赵广及时制止,因为他知道,真正困难的时刻还远未到来。 离开西京的第十一日,羽所在的小队在林间发现了人的踪迹。这些人人数众多,在百人以上,并且分散在几处。从足迹上看,这些人不像是猎人,倒像是穿着军靴。伍长“乌鸦”将这一发现详细禀报给了赵广。赵广听后则愁眉不展,一言不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心中暗道。现在虽然证实了他的推测,可赵广并不知这些人什么时候,在何处会袭击和亲队伍,于是他将禁军的百夫长叫到身前。 “今夜起,禁军也须同飞羽军一样,轮番派人守夜,不得有误。违令者,依军法,斩!”赵广对那百夫长说道。 可这些时日,禁军也已早到了忍耐的边缘。他们从未离开过西京,更从未吃过这般苦。兵士都在连连抱怨,明明村内有屋却不住,有粮却不拿,连随行车上的粮食都不让动。现在却还要夜里站岗守卫,那白天岂不是更加疲乏? “赵将军,我们禁军只守卫皇宫,并不会在野外站什么岗,还是请你的飞羽军受累吧。”禁军百夫长这次又阴阳怪气的回道。 “那你是要违反军令了?”赵广终于不再忍耐,双目闪出寒光。 “赵广!你别以为自己是个杂牌将军,就敢在我们禁军面前耍威风,等我们回去”开始这百夫长还出言不逊,但当赵广的铁剑架到他脖子上,便立刻将后半句噎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赵地 远在神州北域的赵地,是块充满传说的土地。无论这里曾有过怎样的君主,却丝毫改变不了这土地特有的性格。它曾无数次被强敌环伺,因此赵人,也就天生有了慷慨悲歌的悲壮气质。他们时刻准备赴死,因为敌人不会等待,不会怜悯,历史也曾无数次用事实印证。虽然时过境迁,现在的赵地已是神州的一个诸侯属国,国君也变成了另一个姓氏,可它的气质却丝毫未变。这里的人,最先正面接触北地蛮族,他们是中原弓马战法的鼻祖。赵人不仅学习了北地异族的战法,同时也吸收他们的习俗文化。赵人的气质介于神州与北地之间,有着传统的隐忍,也有它独具的狂放不羁,这里从不缺慷慨的死士,历史也不断为他们续写新的传说。 远在西京祭典前的一个月,赵人就已经开始秋收了,如果说神州哪里能最先感受到寒冷,除了远在它东北,默默无闻的燕地,恐怕就属这赵国了。赵王刚刚听治粟内史报完域内可能收上的粮食,这正是他眼前最关心的事,也许今秋的粮食,会直接决定赵国今后的命运。而在半月前,赵王已收下了吴王送来的稀世珍宝一一和氏璧。起初,赵王并不想收,即便这璧天下无双,可又怎敌得过串通谋逆的罪名,而且轩帝曾杀的是吴王的儿子,吴王自然有理由对他恨之入骨,而自己,是绝没必要担这种风险的。 可赵王最终还是收下了,因为吴王使者的话句句戳在赵王心上。“这神州的天下根本不属于王姓,而仅仅属于轩帝一人。”其中这句,最是让他难以释怀。轩帝不正是这样做的吗?与世无争,偏居一隅的燕王,就因不合礼的缘由,刚刚被西京的御史大夫孟丘弹劾,瞬间就被削去了两个郡。而东方的富庶大国齐国,更是以长子不孝为由,将其属地分封成数个小国,分别给了齐王的其他几个兄弟。 “即便自己是赵国的王又能怎样?还不是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被削去属地,哪还有什么王的尊严?”赵王虽在心内怨愤,却依旧只能战战兢兢c如履薄冰的度过每一天。要知在这神州的太平盛世,只有自己必须时刻面对生死的抉择。因为在赵国的北面,就是强横凶残的狼族。赵王年年秋日抢收粮食,就是怕那北地人劫掠,即便到了寒冬也丝毫不敢懈怠。可如今,他竟还要担心自己的王位和属地被随时夺走。“这就是对域边功臣的奖赏?”赵王不禁对轩帝由怨生恨。 “启禀大王,西京有圣旨到。”一名内侍在他跟前跪奏道。 “念!”赵王此时心中正不痛快,根本没有一点儿施礼接旨的意思。 “诺!”内侍见赵王心情不佳,便担忧的念了起来:“皇帝诏曰:宣吾弟赵王即日进京,于八月农神祭典祭祖。” 赵王听内侍念完诏书,便冷哼一声。看来在轩帝眼中,他这个远亲弟弟,不过是条看家护院的狗,任凭他呼来唤去。此时他要看看这狗的忠心,便唤到身边察看,放心时,再遣它回属地,让其继续履行职责。“看来今后要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哪个儿子,也要听这轩帝的了。”赵王心中暗道。 “去将辛霍c辛离两兄弟请来。”赵王语气冷酷的说道,而他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内侍一听到这二人的名字,不禁打了个寒颤,速速退下。原来赵王口中的辛霍c辛离两兄弟,正是赵地闻名的刺客。这兄弟二人本是赵地的混世魔王,率众占据北地边荒一带,为祸一方。干着同狼族一样杀人越货的买卖。 只是三年前,赵国出动了正规的边军,才剿灭了他们。可当时赵军只抓到了弟弟辛离,却让大哥辛霍跑了。谁想这辛霍得知弟弟要被处斩,他竟也自首了。众人皆好奇询问,辛霍只道愿同弟弟一同被斩。 赵王虽知这二人凶残,却欣赏他们可同生共死的信念,因此他效仿古时赵地的君子,赦免了他们,并将二人收为门客。而这二人也自知罪孽深重,是赵王的仁心才赦免了他们,自此便对赵王效以死力。赵国的这三年,北地狼族依旧侵扰不休。可每当大军压境,辛霍c辛离两兄弟就会率着赵王门客中的三百死士混进敌营,趁夜斩杀敌首。渐渐的,连北地的狼族也恐惧了,他们认为这是夜狼神的惩罚,因此来赵地的劫掠也少了许多。 不多时,辛霍c辛离两兄弟就来到赵王身前,他们利落的跪拜施礼,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二位可知我有何事要召你们?”赵王平静的问道。 “只怕大王又有大事要交于我兄弟二人,否则今日不会急召。”说话人是兄长辛霍,他毛发旺盛,生的像个北地人模样。 “正是如此,这次任务的成败关乎寡人和赵国今后的安危,不能有任何闪失,即便你们执行的话,恐怕也会凶多吉少啊。”赵王颇为担忧的说道。 “大王无需挂心,我兄弟二人的命本就是大王的。我虽是个粗人,但也明白大王确有贤主的胸襟。既然大王现在处在危难之中,我们兄弟二人又怎能装聋作哑?”说话人依旧是兄长辛霍,他言辞恳切,哪看得出半点的敷衍。这三年间,虽然辛家兄弟依旧做的是杀人之事,但他们却分明感到,旁人的眼光已渐渐由惧恨转成了赞许。 “大王,请下令,我和兄长定能完成,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次说话的人是弟弟辛离,辛离比哥哥瘦弱许多,可脸上戾气却远胜于他。 赵王确认过忠心,欣慰的将他们二人搀起。“辛家兄弟果然是忠义之士,寡人与赵国有救了!”他假装激动的说道。 接着赵王便将行刺北地和亲队伍,尤其是和亲公主的事和盘托出。他首先说明了行刺缘由:神州朝廷一直在谋划削去各地诸侯王的权利和属地,如再拖延,恐怕今后的赵国就不再是赵国了,已被拆散的齐国就是先例。并且无数次的和亲并没能换来边地的和平,只让北地人觉得神州更加软弱可欺,如今后再没了强大的赵国,只怕赵地的百姓会更苦了。赵王将仁义大理讲的冠冕堂皇c滴水不漏。他凄然的诉说不是自己想造反,而是自己实在被逼得无路可走。 此时的辛家兄弟,听了赵王的一番哭诉,深以为然。可他们若知晓赵王已收了那稀世珍宝“和氏璧”,不知是否还会再信他的鬼话。 现在令赵王犯难的是,究竟怎样具体行事,才能万无一失的除掉这和亲公主。这才是他找这二人来的缘由,因为他早已料到,这二人必定会拼死相助。 果然,辛霍大笑起来,“大王,无须多虑。这行刺之事,我兄弟二人最为擅长,只是不知这和亲队伍何时启程,部署又如何,好让我们及早谋划。” “寡人听闻这和亲仪式是与下月的秋日祭典同天举行,那么按例,和亲队伍应是之后的第三日方能启程。至于这护卫的部署,可就不得而知了,但既然神州形势如此紧迫,西京也必不会派重兵护送。一则,太过昭彰,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二则,此时的京师正需要重兵拱卫,必不会过多分兵。”赵王对已知的情报进行了谨慎的分析。恐怕正是因他早已知晓了西京的消息,所以先前接旨时,才会那么淡定。 “大王,知晓这些消息足矣,我二人单凭门客三百,定能诛杀那公主,某辛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大哥辛霍信心十足的说道。 “某辛离亦以人头担保。”弟弟辛离也随声附和。 “二位如能办成这桩大事,便是我赵国最大的恩人!”赵王一边激动的说着一边忙拱手施礼。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是真情还是假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夜袭 夜色已深,和亲队伍的众人经过一天跋涉,都已沉沉睡去。仅余的四名禁军,正站在不同方位值夜。浓云不时将天上的月亮遮住,守卫仅能通过偶尔从浓云缝中挤出的月光,以及其他黯淡的星光,才能看到稍远的地方。其中一守卫又向篝火的火堆靠了靠,因为这里不仅视线更好些,也更为暖和。毕竟越往北走,天气也变得越凉了,平日绿色的树叶都开始泛黄,甚至已经凋零。“只有飞羽军的那个杂牌将军才喜欢这样,总说什么这样视野更好,可他凭什么不自己值更呢?却让我这堂堂的西京禁军在深山老林中守夜。”这禁军想到此,不禁懊恼的摇了摇头。 他又向火堆凑了凑。也许是因为暖和了许多,他也不禁打起了哈欠。哈欠过后,守卫的两个眼皮便沉重的耷拉下来,两滴眼泪则随之被无情的挤出了眼眶。禁军揉了揉眼睛,尝试让自己清醒些,却发觉只是徒劳。 “只闭一会儿眼,只闭一会儿,反正还有其他三个人守着,没人会知道。”他心中自我安慰道。眼皮合上又勉强撑开,再又合上。经过如此几番的折腾,禁军守卫终于拄着长矛进入了梦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西京,继续威风八面。 这军士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蒙间听到“噼啪c噼啪”的声音。起初他以为这是篝火燃烧树枝爆裂的声音,可这声响也实在是太多了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守夜,便猛然惊醒。这禁军守卫极目向远处的黑暗望去,刚才那众多的“噼啪”声却戛然而止。夜又突然静的诡异,他回身再看看其他三个方向的守夜兄弟,他们或蹲或倚,一言不发,不知也睡着了还是怎样。守卫突然觉得这黑漆静谧的夜令人毛骨悚然,却不知为什么。当他再回过身,向远处的黑暗极力望去,一棵树后好像真有黑影一闪而过。他刚想张口大喊,却发现一支利箭已插在喉管处,鲜血则随之汩汩涌出。军士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他拼命想用双手捂住涌血的喉管。他想要疾呼,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是徒劳的开合着嘴巴,像一条离开水的鱼。鲜血随着双手流到臂上,流向全身被篝火映的通红的铁甲。最终军士什么都没能喊出,只“咚”的一声栽倒。这守卫死时面带惊恐,没有半点梦中的威风。 赵广行军睡觉时有个习惯,必枕剑卧弓,不沉睡。更何况这几日是非常时期,今夜又恰逢是个浓云无月的杀人之夜。当他听到临时营地“咚”的一声响,便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赵广左手持弓,右手持剑,定睛一看下,已赫然发现营地外有无数的黑影正向这里奔来。于是他暴喝一声:“敌袭!!” 赵广嘴上呼喊,手中的动作却未停。他见最近的黑影尚有四丈远,便将右手的宝剑插在了地上。长弓交到右手,左手则不断从身后的箭筒中取出箭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嗖嗖嗖”,赵广连发三箭,箭支破风而至,敌人应声而倒。赵广的箭好像长了眼睛般,箭无虚发,一击毙命。要知这箭法可是他一战成名的绝学,否则,他带领的的军队又怎会被称为飞羽军。 可赵广身旁的禁军及其他人却惊骇异常,这些禁军老爷迷蒙间被喊醒,却发现无数的黑影正从四面八方杀来,立时就乱了阵脚。要知平日在西京,都是他们令旁人惊慌失措。什么应敌之策?难道在皇城脚下还有人敢谋反不成?但相较于内侍和工匠来说,禁军做的倒还当真算不错了。因为其他人早就像没头苍蝇般一边呼号,一边到处乱撞。好像他们真能寻到什么更安全的地方似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和亲队伍早已被围在当中,成了瓮中之鳖。 好在赵广平日早有准备,将近十辆大车摆在四周的外围。这样不仅能抵挡远处的弓箭,而且更易于防守。禁军只需在车间的空隙处守住,来人就绝不可能轻易杀入。 “守住马车缺口!!后退者,斩!!”赵广怒吼道。 禁军见乱战中有将领指挥,再不似最初的慌乱,他们现在可顾不得指挥人是谁,纷纷按照军令上前,拼死抵抗。长矛虽不适合在林间施展,但此时确是守住缺口的绝好武器。任哪个贼人上前,立时都被捅成筛子。 夜袭人一看就不是山林间的普通盗匪,这些人虽身着普通黑色布衣,却一组,互相协作,颇有配合。更重要的是,外围的车中就有粮食金帛,这些人却视而不见,直奔向营地中央的载人马车。敌人见有长矛挡住缺口,便立即呼喊身旁的弓箭手放箭。不用问,这些人定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赵广虽在身前射倒了十多个刺客,令旁人不敢再冲上前。可其他马车的缺口却被逐个攻破了。禁军们虽拼死抵抗,却依旧节节败退,死的死,伤的伤。被围的众人知道,营地一旦被完全攻破,自己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剩余的禁军尚能拿稳兵器,准备最后的殊死搏斗,可内侍工匠等人,却早已瘫坐在地,行若筛糠。而那些宫中的宫女,则抱在一起呜咽抽泣。 正在这危急时刻,黑暗中,再次“嗖嗖”的不断飞出利箭。而众人身前的敌人,竟纷纷中箭而倒。原来那射箭人,是潜伏在林中的飞羽军。这几日,赵广命禁军把守营地后,夜间也将飞羽军散在两侧的山脊上,因为不知敌人具体数目,必要留此后招。当夜营地的禁军与敌人拼死搏斗时,飞羽军正在远端暗处看得一清二楚。由于最初禁军毫无防备,十数人瞬间就被敌人射倒砍翻。羽见此情况,数次想冲向营地,却每每被身旁的“乌鸦”按住。“乌鸦”什么都没说,只眉头紧锁着,继续探查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敌人。他用另一只手指向赵广所站的方向。羽见远端张弓搭箭的赵广,一副万夫莫敌的威势,终于又恢复了冷静。他实在是太不相信自己的将领了,要知那可是令北地狼族都闻风丧胆的赵广。当飞羽军终于确定敌人不再有后续援军,便迅速向营地包抄过去。除了羽这等新兵,其他军士皆熟习弓箭,箭不虚发。刚刚攻入和亲营地的刺客,正以为得计,又怎会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被围在里面的禁军见外侧有援,顿时勇气倍增,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了。他们也向敌人发起了反攻。情势一时间逆转,本发起夜袭的刺客此时却被里外夹击,包在了中间。虽然这些刺客也在拼死抵挡,却怎奈腹背受敌,不出一刻,就仅剩下六七人了。 “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赵广此刻手持宝剑,厉声喝道。 “如将这些人都杀了,可就什么都查不出了。”赵广自然心知利害,并不想将眼前的敌人赶尽杀绝。 谁知这剩余的几名刺客,互相交换过眼色后,竟一个个狞笑着向禁军护卫的载人马车冲去。手持兵刃的,将刀剑死命的掷进马车内,手持弓箭的,则拼命向那儿射出最后一箭。虽然这些亡命徒最终都被戳成了筛子,可那载人的马车,却也成了刺猬,车内没有半点声息。 “赵广!你竟敢令和亲的公主被害,杀你千遍都不够。对,不够!还要诛你九族!!”抵抗夜袭敌人的时候,不见这百夫长踪影,也不知他躲去哪儿了。可现在见公主被害,他却立刻跳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祭奠 “来人啊,将那赵广绑起来!”禁军百夫长阴笑着说道。而他自己,则忙跑向载人马车,寻那“证据”。 赵广依旧面不改色,因为他早提前告知送餐的侍女,夜间同车内的静阳公主调换。也就是说,孟萦此时正穿着侍女的衣服,与其他宫女一起躲在外面,而车中死的,仅是那替换的侍女。看似粗豪的赵广,其实心细如发,否则这整支的和亲队伍,恐怕早都葬身此处。 当禁军百夫长掀开车帘,果然僵在当场。他喃喃自语的说道:“为什么车内没有人?为什么?” “没有人?”,这时面不改色的赵广也不禁愣了一下。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侍女应在车内,要知最坏的情况是护卫的军队被尽数杀光,即便那样,装作侍女的公主孟萦,也能有逃生的机会。因为只要车内穿着公主衣服的侍女被杀,敌人的任务就算完成,很可能会迅速撤退,顺便收走车马,给外人以盗匪劫掠的假象。若车内无人的话,这帮刺客定会严刑逼供,直到最终找出公主。为了避免再次受骗,他们定会杀光所有的人。“好在没能演变成最坏的情况。”赵广只能在心中暗自庆幸。 这时身为静阳公主的孟萦,身着宫女服侍,从人群中款款走出。虽然她不再身着华服,可依旧明艳动人。羽这次离她并不像初次皇宫中那般远,他这次终于瞧清了公主的长相。精致的五官镶在一张俏脸上,公主颧骨微隆,自然的带出酒窝。可此时她一张小嘴紧紧抿着,颇为严肃。最是那一双明亮澄澈的双眸,令羽叹服。篝火的焰苗正映在她一汪秋水中,拨转流动。羽能猜想出这公主必定生得国色天香,可怎么也想不出,世上竟会有这般纯净的眼,如同初生的婴孩。寻常人的眼中,多少都会带有惊恐c贪婪c愤怒c仇恨,抑或是什么都没有的空虚,即便如赵广这样的英豪也不例外。可以上那些,在这女子眼中却丝毫都看不出,“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羽的心中不禁充满了疑问。“但凭这双眸,恐怕即便按照将军计策行事,她也很可能最终被敌人识出。因为公主时刻散发的独特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羽虽不习兵法,却对赵广的金蝉脱壳之计颇有灵犀,猜出了这计策的大概。 “赵将军,静阳失礼了,没能完全按照您的计策行事。”孟萦诚心施礼致歉,“可再遇到这样的事,静阳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只恨不能同将军您一样卫国守边,可我远嫁北地,正是为了永止兵戈,又怎能再令神州的子民因我而死?兵士卫国战死是职责所在,死得其所。可无辜的侍女就该替我而死吗?我不能守护这些无辜的子民,相反让他们替死,那究竟,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守卫这神州?”孟萦说得正气凛然,令年过不惑的赵广也不禁哑然,不忍再反驳。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年岁越大,他却越发看不懂这世上的规则。 “将百夫长带上前来!”赵广也不想再作忍耐,立即吩咐两侧的飞羽军道。 “诺!”兵士们得令,立即就将那百夫长架到赵广身前。 “赵广,你要干什么?我可是西京禁军的百夫长!你不怕我回京告你吗?”这百夫长虽然嘴硬,双腿却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 “依神州军法,动摇军心者该当如何?”赵广沉声问道。 “军棍杖毙!”赵广身侧的“大棒”高声答道。 “依军法行事。” “诺!” 禁军百夫长一听要被活活打死,根本不用飞羽军按倒,自己立时瘫倒在地。“赵将军,不,爷爷,赵爷爷饶命啊!”百夫长毫无廉耻的乞求,令他平时的属下都看不下去了,这些高傲的禁军眼中,充满了鄙夷。 百夫长见赵广依旧面沉似铁,并不答话,立即明白这次并不是吓唬自己,而是真要将他杖毙。他转而又狰狞的破口大骂道:“你一个边地的狗屁将军,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想打死我,做梦吧!赵广,你等着!!” “大棒”在手中啐了一口唾沫,又拿起了他平生最熟悉的木棍。军棍带着呼啸声,狠狠的落在百夫长屁股上,“啪”的一声脆响。 “啊!!!”要不是飞羽军按着,那百夫长疼的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只这一下,他的裤子已渗出了血迹。“爷爷,不要杀我!”百夫长再次哭着求饶。 “一”,“大棒”打完还在给这百夫长计数。 “啪!”又是一计带着风声的脆响。 “啊!!”百夫长再次发出了惨叫。“爷爷,放过我吧!赵广,你个狗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人仅受两下军棍,就已疼得语无伦次了。 计数声越来越多,棒声却越来越闷。此时的百夫长早已皮开肉绽,他求饶咒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最终没了呼吸。 “回禀将军,百夫长已杖毙,共计十八军棍。”“大棒”执行完军法回道。 “退下吧!”赵广依旧面沉似铁。 “诺!” 赵广环视刚刚激战过的营地,来犯之敌一百有余,此时早已尽数倒毙在营地各处。而和亲的护卫队伍中,飞羽军因包抄在外,箭法高超,所以二十九人皆毫发无损。可西京禁军此次却损失惨重,或死或伤不下五十人。这些禁军都穿戴着银亮铁甲,因此极好辨认。同时,赵广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禁军中死伤的都是步兵甲士,而骑兵二十人却丝毫未损。他马上就猜到了原因,因此高声喝道:“禁军二十骑士上前!” 那未受伤的二十禁军骑士,自然明白其中原委,他们哆嗦着站成一排。赵广手指百夫长尸首,沉着脸对他们说道:“今后再贪生怕死,畏缩不前,定会同此人下场!” “诺!”这二十人战战兢兢的答道。 接着赵广一边命随行医师治疗伤者,一边继续对剩余禁军说道:“守夜军士失职,理应斩首。可其既已身死,罪,不及家人。不知你们先前在西京如何,可如今禁军既由我赵广统束,将在外,君命亦有所不受。骑兵c步甲自此不再有任何等级之别,禁军同我飞羽军,也并无任何差别,如再有扰乱军心者,杖毙!” “诺!!”众人齐声答道。 这时随行的医师在看过几个伤兵后均摇头不止,他再次来赵广身前,回禀道:“赵将军,这些伤者,怕是活不成了。来人在那兵刃上都涂有剧毒,即便伤者不是当场暴毙,恐怕也活不过一个时辰,根本无法医治。” “真的再没其他办法了吗?”赵广的语气第一次软了下来。虽然他已猜到黑衣人很可能会用各种手段痛下杀手,可他心里,却怎么都不愿相信,是用剧毒这个办法。 医师没再说话,只是不住的摇头。赵广顿时心如刀绞。丑时已过,眼看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可想到眼前这十多个伤兵,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阳,被剧毒折磨而死,赵广恨不得将口中的钢牙咬碎。 这时,身为公主的孟萦再次跪倒在众伤兵面前。“神州的众将士,静阳在此感谢你们为国尽忠。你们可能再也回不到家乡了,静阳,愿在此地代替他们,成为你们的家人。你们就是我的哥哥,我的叔伯c爹爹。静阳无以为报,愿在此指天为誓,今生定令北地不再起兵戈。静阳愿保哥哥,叔伯c爹爹的家人们永享安康!”孟萦说完,伏地久久不起。 之前营地的激战,孟萦虽看似镇定,实则内心已惊恐万分。因为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接受生命在一瞬间被他人夺走。但此刻的她,却又真正的心如止水。又有几个读书人,能在她这年纪,看过这生死,领悟这生死,承受这生死。 “愿公主天从人愿,愿将军凯旋而归!”其中一名受伤的老兵痛哭流涕道。 “愿公主天从人愿,愿将军凯旋而归!!”其他伤兵亦痛哭附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补给 太阳照常爬上绵延不尽的山岭,而和亲队伍的众人则埋葬了亡者,继续北行。赵广已通过飞羽军确定,激战时没有任何敌人从外侧逃跑,但他依旧吩咐众人不要再经过任何村落,只吃随行车上的粮食。虽然知道夜袭的敌人尽数被歼,但很难确定,是不是只有这一支敌军,或者这支敌军外围,是否有个别人并未参与这次夜袭。赵广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因为此时护卫的军队已实力大减,是否还有其他敌人,根本无从得知。这样是决经不起第二次生死相搏的。为了不让潜在的敌人得到他们确切位置,赵广不惜绕过村庄,吃掉随行的粮食,甚至还让山岭两侧的飞羽军穿上敌人装扮的衣服。 好在重新整合后的禁军,再没出现之前的疲沓,上下一心。众人都速速的在山岭间穿行赶路。 在担惊受怕中,和亲队伍终于到达了北行的中转站——上郡。上郡的治所是山峦间一座并不大的小城。当羽见过都城西京后,都开始怀疑,这里能不能再称作城。即便是比起陇西的狄道土城,上郡治所也实在是小得可怜。治所内的兵士见曾经的太守赵广带队前来,立即亲切的上前,施以军礼。要不是赵广见和亲队伍已疲累至极,一定会同曾经的部下聊聊上郡的近况。众人被安置在治所内,这也是他们去北地途中,第一次住到了屋子里。兵士倒还好,但可怜了那些宫中内侍和城中匠人,从未受过这般苦,还每天提心吊胆的怕死在荒山野岭中。当他们终于看到城镇,就再也忍耐不住,抽泣不止了。 过了上郡治所,再向北走约十日,就会到达狼族实际控制的河套平原。那里是狼族新的聚居地,也是每次向神州劫掠的发起地。在不劫掠的安稳日子里,上郡治所内常有北地的商旅来交易货物。他们贩卖的常是北地的奶制吃食,而收购的,多是上郡及其他地方的粮食作物。待到严冬时,再以高价卖到更需要的地方。令羽感到意外的是,这里贩卖的北地肉食并不多。看来北地人并没富到经常宰羊吃的地步,怪不得他们会时常劫掠。这市集里交易的货物,除去吃食这最大的部分,剩余的就要属毛皮制品了。这里的毛皮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毛色品相都等级分明。如再经过神州工匠的巧手,不知这毛皮衣物的价钱又要多翻上几倍。也许是严冬就要到了的缘故,上郡购买毛皮的人也特别多。这里的居民并不像都城西京及更南的地方,冬季仅穿棉布质衣物。他们反倒受北地的影响更多些,喜穿裘皮制衣服。而常来这里交易的北地人亦然,对劫掠的事,并不十分感兴趣。 赵广将和亲队伍都安置妥当,便吩咐手下的飞羽军去准备接下所需的物食。而他自己,则前往现任太守处。飞羽军来到市集,发现多余的粮食早被人买光了,因此只能买些将军所需的北地裘皮制衣物。当众人怏怏的回到卫所时,却发现来时已空空的马车再次备满了粮食。原来赵广早已料到这时节,市集上不可能再买到粮食,因此他才会到现任太守处想办法。除了这些粮食,和亲队伍还意外的获得了数十匹战马。这些战马,都是赵广任上郡太守时,从普通马匹中百里挑一选出的。而且,专是为了对抗强横的北地狼骑兵。虽然羽依然不太懂这战马和普通马匹的差别,但他的确能感受到,这些战马特殊的灵性与威严。 赵广命禁军的所有士卒将西京的铁甲留在上郡治所,当凯旋时再取回。因为这些铁甲,在接下的路途中只会成为负担,别无它用。银亮铁甲虽能对刀剑等近战兵器起到有效的防护,却完全抵御不了狼族的利箭。相反,它只会影响骑兵的机动性,并且还会成为觊觎这铁甲的盗匪目标。将铁甲留在治所后,每个禁军步卒都会得到一匹战马。赵广命这些人抵达北地前,务必学会骑术。听到这里,羽只是在暗中偷笑。原来赵广就是这样,将普通的士卒训练成了强悍的飞羽军,并不是为难自己一人。 和亲队伍仅在治所休整一晚,便再次匆匆的踏上征程。因为多耽搁一日,就多一分的危险,阻止和亲的敌人,定会很快得知他们已顺利到达上郡。 “俺感觉有点喜欢睡在屋子里了。”清晨,“大棒”抻着懒腰说道。 可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当他看看身旁的“娃子”c“乌鸦”和“天象”,他更加确信,自己是在一个多么无聊的队伍中。 虽然羽已入伍近两个月,可他依旧不习惯在白日活动。尤其是早上,总是昏昏沉沉。“难道黑夜的恶鬼竟要被清晨的阳光杀死吗?”他没精打采的想着。而伍长“乌鸦”,则依旧是阴沉着脸,不屑参与“大棒”这无聊的话题。 “天象”倒是神清气爽的看着天空。天高云淡c碧空如洗的秋日,总能令他莫名的欣喜。也许“乌鸦”是不愿多说话,因而沉默,而“天象”则不然。恐怕他即便说了,旁人也未必能懂。 众人启程后,继续在山脉中穿行。这里的山,不再像南方那样高耸且望不到边际。羽明白,山势趋缓意味着他们离狼族控制的河套平原越来越近了。 得到战马的禁军步卒可不都像羽那般灵巧,他们时不时就从战马上摔下来。如果不是赵广强令他们骑在马上,他们大概愿牵着马走。摔得较重的步甲也丝毫不敢声张,因为赵广会令他们躺在那封闭的载人马车内休息。经过之前的营地激战,谁还敢待在那里呢?现在连静阳公主都骑在马上,和其他侍女同样穿着北地的男装。莫不是自己真的想死,才愿呆在那马车里? 自上次营地激战,羽确实看清孟萦后,他就确信不可能见过这从未离开西京的公主。可当他看到孟萦穿着北地男装,却又觉得似曾相识的亲切。羽细细想来,不禁猛然忆起化外村的铭儿。“难怪这么熟悉,原来身着男装的女子都是这般英气。”羽想到此,不禁又多看了孟萦几眼。 不单羽觉得这公主与众不同,和亲队伍的其他人也都如此。无论是宫内的宫女c内侍,城中的匠人,亦或是护卫的禁军,边地的飞羽军,都不曾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是下人。虽然偷偷议论这公主的身世是死罪,可消息还是在和亲队伍中慢慢传开了。这静阳公主也毫不避讳,承认自己曾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女儿。孟萦不仅幼时饱读诗书,知晓礼乐,而且射御之术也是十分了得。寻常的明门子弟,也就仅会驾车,可谁想孟萦这女子,竟是个骑术天才。每当禁军步卒从马上摔下,她便会亲自上前慰问,同时教授更佳的骑法。“也不知这些禁军是不是故意从马上掉下来的。”羽见这些人被教了几日,依旧毫无进展,不禁如此想道。 “你们看那军士也是刚刚学会骑术,虽然姿势不够正确,远行容易疲累,但好在他双腿一直紧紧夹住马身,因此不曾跌下。”羽没想到这静阳公主突然将自己作为教授的范例。众人一双双眼睛朝自己望来,一时间竟令他不知所措。羽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眼也不知放到哪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空白中恢复过来。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明明是刚提到自己,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令自己手足无措了呢?这还是那个黑夜里冷静嗜血的“恶鬼”吗?如果是轻贱c侮辱,甚至是殴打他,羽都能做到泰然自若。可被关注的理由,竟是自己还不错的骑术。“况且公主并没称赞自己的骑术特别好啊?那为什么自己就不知所措了呢?”羽又想个不停,好像非要寻出个究竟似的。 到达河套平原前的十日,由于地势变缓,视野更加开阔,飞羽军再也不像之前,全员都撒在山间了。他们分作六组,在队伍远端轮换巡逻。赵广这样布置,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在他眼中,真正可怕的敌人是在北方,在遇到他们前,必须让手下的飞羽军尽量得到休息。不管怎样,赵广的决定使羽有更多的机会留在和亲队伍中,自上次孟萦将他作为范例,羽便更频繁的观察这位公主的一言一行。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公主这般感兴趣,以至于晚上都夜不能寐。 羽看着满天星斗,忽然忆起第一次见到孟萦时的情形。她当时在皇宫的祭典上为众生虔诚祈祷,犹如寒夜里的一团火焰,熠熠生辉。而自己呢?则一如既往的隐藏在黑暗处。然后就是那次营地的激战,这公主竟然违背赵将军的计策,只为救一个身为宫女的下人。而激战时的自己,虽想冲进营地,救下更多的人,却终究没能违抗军令,眼睁睁的看着数十名禁军惨死敌手。当那些身中剧毒的禁军弥留之际,还是这位公主,放下那皇族的威严,充做兵士的家人。羽忘不掉伤兵的恸哭声,也忘不了埋葬时,他们脸上挂着的笑。 也许,也许只有这样一位公主,才能令羽心之向往,勇气倍增。因为她与自己c与世上的任何人相比,都太为不同。也许类似的事,曾在怪老头的故事中出现过。但羽真的愿意自此相信,这世上有还有圣人,还有英雄!而羽,只想离她近些,再近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西京也已起了大风,天上的几片淡云在空中一掠而过。农神祭典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常。神州的国主轩帝,此时正在内殿与当朝丞相和太尉议事。 “和亲队伍有什么消息吗?”面色凝重的轩帝向高太尉问道。 “启禀陛下,臣刚刚收到上郡的回报,和亲队伍已安然抵达上郡。”说话人中气十足,正是当朝太尉高嵩。此人已近花甲,比轩帝还要年长许多。可高嵩这人依然精神矍铄,虽双鬓早已换成斑白,可腰背却依旧笔挺。只是出于礼节,他身体才微微前倾。这容貌气质,不愧是开国将门之后。 “中间可有什么曲折?”轩帝继续追问,他想知道属下的诸侯到底有多大胆量。 “禀陛下,据报在到达上郡前的山岭中,遇到了盗匪夜袭。” “损失如何?抓住这些贼寇后,问出什么没有?”虽然轩帝不愿相信真有人敢拦截和亲队伍,可这毕竟已然发生。此时他只能急急的追问内情。 “禀陛下,好在队伍北行前谋划缜密,虽然护卫的禁军损失近半数,但赵将军及其部属都安然无恙。并且赵将军已对剩余的护卫重新编制,并无大碍。而那些夜袭的盗匪,显然知道行事后果,即便最终无路可逃,他们宁愿选择自杀身死,也绝不留下任何线索,哪怕是只言片语。”高太尉如实的答道。 听到此,轩帝狠狠捏了下榻边的扶手。他眯起眼,盘算着接下该怎样应对这些乱臣贼子。虽然没得到盗匪的确切口实,但他已心中断定,这些叛逆的诸侯离造反不会太远了。在轩帝心中,北地的和亲,成功固然是件好事,可一旦失败,却也并不会影响全局。因为自己的亲皇弟王庆,已通过来西京参加祭典,表明了忠心,自己的南端再无需挂心。而心腹大患吴国,也是绝不可能绕过楚国直接杀到都城的。自己只要做到坚壁清野,无论是北面的异族,还是东边的齐c赵都不能奈何的了,这也是他与太尉高嵩早已定好的策略。此时的和亲队伍,就像块肥美的鲜肉,能试出所有逆贼的狼子野心。 “多亏当年将梁煜派到楚地任丞相,每每能及时了解皇弟的动向,也多亏梁煜这臣子真的忠君爱国。”想到此,轩帝心中略微宽慰了些。 “荆丞相,梁煜的儿子梁鸿现在如何?”轩帝转问身侧的荆复言。 “回禀陛下,梁鸿现居九卿之一的廷尉一职,刑狱诉讼皆能秉公办理,并无差漏,只是”荆复言欲言又止道。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轩帝追问。 “只是最近他的情绪略显低沉。不知陛下您可知北地和亲的静阳公主,原已许配给他,孟梁两家原本是有这一门姻亲的。”荆丞相谨慎的回道。 “略有耳闻。”不知轩帝是不是真的突然忆起,他如此说道。“哎,人之常情,等过些时日,寡人再许他一门婚事。” “那孟大夫最近如何?”轩帝听到孟梁两家的婚事,突然想起这平日最头疼的人来。 “御史大夫孟丘最近也形容枯槁,但每在殿下议起削藩,还是颇为激动。”荆丞相如实答道。 轩帝听毕,不禁笑了笑,心道:“孟丘果然还是孟丘。” 远在吴地的广陵城,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得到了和亲的最新消息。吴王信赖的内侍将一信鸽腿上的帛书解下,便急忙送往吴王内殿。 “废物,全都是废物!!”年过花甲的吴王看过帛书后,不禁破口大骂。他气得胡子直飘,浑身哆嗦。 内侍是近几月来第二次见吴王气成这样,生怕他再气出病来。上次是因为派说客去楚地说服楚王王庆,结果连无价的千年七彩珊瑚都被退了回来。这次内侍又必须一边说着“大王息怒”,一边叩头不止了。 “可惜赠他那无价之宝和氏璧,也可惜了那些赵地的慷慨死士,假如我有这些死士,还愁平不了天下?!”吴王依旧激愤的说道。 “大王,不可高声议论此事啊。”吴王近旁的内侍忙劝阻道。 “怕什么?以为怕就能躲过去了?以为怕,那王永小儿就会放过我?如今的形势如箭在弦上,怎能不发。要说怕,那也一定是那小畜生怕我,竟然将我儿活活砸死,今又要令我无立锥之地,我定要将他剁成肉糜!”吴王听到劝阻后反倒更气愤了。 内侍见吴王的话越说越没遮拦,只能继续以叩头劝阻。 过了好一会,吴王的气才消减了些。他冷静下来,又开始重新分析形势。虽然已知道赵王的死士没能将和亲公主杀死,不过赵王毕竟没背信弃义,而是真的出手截杀了和亲队伍。这样赵国,自然就站到了自己一边,那小畜生王永又怎能放过赵王呢,赵王想毕比谁都清楚后果。虽然这和亲队伍到了上郡,可毕竟离狼族克里安的驻地尚远。即便这公主到了北地,那又能怎样?还有许多其他的方法令她生不如死,令狼族和神州间产生更大的嫌隙。 吴王不信这世上有钱和利办不到的事。他正是凭借吴越的富庶,成功的联合了赵c齐及其他几个东方小国,割占了神州的半壁江山。并且他还因此成了这些人的盟主。本来吴王还打算北结狼族,南连荆楚,对轩帝的直属地形成包围之势,可谁想到这楚王竟拒绝了自己。“好吧,那就让你陪着王永那小畜生一起死!”吴王咬着牙,心中暗道。 “将图阿请上来!”吴王对内侍吩咐道。 “诺!”内侍恭敬回后,便速速退下。 这图阿是一名北地的商贾巨富,虽身为北地人,却将生意做到了神州各地,连远在神州东南的吴地也有他的买卖。要说起图阿的财富,虽比吴王差了许多,但和东方的一些小诸侯国比,却早已绰绰有余。可惜的是,这商贾巨富无论在北地还是神州,虽可几辈子都衣食无忧,但却同样的毫无地位和尊严。在寻常人眼中,即便是再富贵的商人,也不过是稍好些的贩夫而已。平时这些人还好,可一旦到了战时,即便富可敌国又能如何,钱财还不是一样被充做军用。因此这图阿特别羡慕吴王,因为吴王不仅是神州的巨富,更拥有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而吴王也正是看中了图阿这点,才将他这个异国商人拉拢到自己身边。他承诺图阿,一旦让北地狼族和吴国交好,协助攻打神州都城,便让北地狼首赐他个爵位,并且还会开通众多的边境城市只供他一人贸易。吴王开出的条件都是图阿梦寐以求的事,这么划算的买卖,他又怎能不竭尽全力去办呢? 可这图阿毕竟忘记了两点,其一,吴王并不是因为财富才成为了吴王,而是因为吴王是吴王,才有了无尽的财富。其二,北地向来崇尚勇武,所谓的爵位都是在战场上拼死杀敌换来的,即便吴王同意,即便北地的狼首也同意,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图阿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不多时,内侍就将图阿带进了吴王内殿。此时图阿穿着丝帛制的锦衣,即便同神州域内的皇族相比,也毫不逊色。他恭敬的向吴王施礼,眼中充满了艳羡之色。 吴王见图阿到了,便给内侍递了个眼色。内侍心领神会,又速速的退了下去。内殿仅余下两人,吴王才开口说话。 “图阿,近来在我们吴地可好?”吴王问道。 “禀吴王,吴地风光秀丽,物产丰富,不愧是福地啊。也只有您这样的圣王才配居有,而且这里的子民安居乐业,正是一派盛世景象。”图阿巧言令色道。 虽然吴王知道图阿是在恭维自己,可他听了之后还是觉得十分受用。即便此时的吴地也已转凉,可图阿的话,还是令他感到热乎乎的。至于刚才的怒气,早就被化得无影无踪了。 吴王笑着问图阿:“不知君何时会再回北地,寡人倒是有一桩事要托付于你,不知君,是否愿意代劳?” “吴王但说无妨,图阿一定竭尽所能。”图阿迅速的答道。 图阿是个精明的商人,一听事关北地,便连忙应允下来。他知道吴地虽好,但那毕竟是属于吴王的,而自己发展的根基还应在北地。图阿也明白单凭自己的努力,富贵已走到了尽头,今后的大富大贵,还是要仰仗吴王这样的贵人相助。 “在赵地,有百副银亮铁甲,希望能托你手,献给北地的狼族,略表我吴国对狼族的交好之意。当然具体怎样行事,君可自行斟酌。一旦事成,本王当初答应你的条件,自然能很快兑现。”吴王捋着花白的长髯说道。 图阿刚一听到银亮铁甲,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而且这些铁甲竟然有百副,惊得他下巴差点掉下来。要知这银亮铠甲对于异族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因为神州律法规定,此锻造铁器是绝不许带出域外的。常装备这种铁质兵器与铠甲的,都是军中的精锐之师,例如西京的禁军。因为每件银亮铁器上都必须有铁匠的姓名,所以一旦查出是从谁那丢失,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银亮铁器代表神州最高且最新的锻造工艺,能使易锈的铁器常年不腐。自此铁质兵器c铠甲,再没了任何缺陷。只是此时的图阿怎敢相信,吴王竟会将这些无价之宝交给他。 吴王见图阿久未答复,便再次追问道:“君意下如何?” 这时图阿才回过神来,他心中暗道:“国君的气度,果然与自己这等庶民远远不同。” “只是,只是有一事难办了?”图阿一边思量一边说道。 “君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吴王再次追问。 “只是这许多铁器根本就带不出神州,只怕到不了北地,我就早已身首异处了。”图阿如实答道。 “哈哈哈,我当是何事。”吴王放声大笑,“只要你从赵国的境内去往北地,寡人必能保你安然到达。”他颇为自傲的说道。 图阿听毕,立时转忧为喜。他没想到吴王竟有如此的神通,竟能将整个神州东部都抓在手里。看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必能成了。单凭这百副的银亮铁甲,自己就已在狼首面前立下奇功。因为北地人根本不可能遇到穿此铠甲的神州兵士,更别提能杀掉这些人,取下这许多的铠甲了。 图阿启程回北地前,吴王自是免不了又一番的佳肴宴饮,为其饯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北地 长城,在神州人眼中,可用世间一切最美好的词汇形容它,雄伟c文明c生命c希望等等。而对于墙外的一切,他们的联想却往往是蛮荒c死亡c毁灭c虚无。此时和亲队伍所见,正是这一世间奇迹。 由于西京刚发过屯田令不久,长城内侧正在大肆的开垦荒地。虽然秋日已深,不可能再长出庄稼,可人们依旧忙着翻松土地,争取第二年再得个好收成。不远处,便是高约两丈,连绵不绝的土墙。由于这里已接近黄河的河套平原,地势平坦,因此历代君王就地取材,令边地的属民和流民用黄土筑起了无边的长城。这长城的墙体虽是由黄土夯筑,却格外的坚固。厚度也同高度一致,达到了两丈,使戍边的边军在长城上行走并无阻碍。虽然这墙的高度和厚度都不及都城的城墙,但别忘了,这长城可不是护城的城墙那短短一截。长城每隔约十里,便有一座望楼。这望楼间的距离恰好在人的目力所及范围内。望楼,要比普通的墙体再高出五尺,一则更便于瞭望,二则一旦发现敌情,放出的狼烟更易被其他望楼所见。望楼也不仅仅起到瞭望和施放烽火的作用,它同时也是每段长城的指挥枢纽,每个望楼中必有楼长司职。望楼戍卫们的生活起居也都在这楼中。 每个望楼不远处,都配有小的城郭。这些城郭虽比一般的城要小些,却五脏俱全。其中有官员衙役,也有手工陶铁匠,当然最多的,还是实边的农户和边军。在众人眼中,长城根本不是一堵孤零零的墙,它好像自有生命,滋养着墙内的万物生灵。 由于赵广和飞羽军常年驻守边关,因此深知边地的不易。这些长城内的小城郭,此时虽有粮食,但多是由远地运来,因为这边地刚刚开垦,待到明年秋天才会获得收成。和亲队伍早在上郡就备好足够的粮食,又怎能夺了边地军民的越冬粮。只是和亲队伍中的禁军和宫人见了城郭,又免不了多看几眼。他们又怎能体会边军的辛苦,巡逻时,需常驻野外。 赵广向边关出示了通行牒书后,和亲队伍顺利的穿过了长城。他们自此正式离开了神州,进入了北地。忽然一股大风袭来,令毫无依傍的众人猝不及防,东倒西歪。大风过后,众人茫然的四顾,眼前却只有茫茫的原野,根本望不到边际。只有几只鸟儿不时的在天际啼鸣而过,除此之外,再也感觉不到前路还有生命存在,一切只是死寂。即便长城外侧曾有过林木,此时却早已被砍伐干净。长城上的守军需要更好的视野和作战距离,况且他们又怎会将宝贵的木材送给异族,当做攻城的利器。 和亲队伍的众人没有时间再为前路的未知而感慨,因为距离约定和亲的日子已剩不多,假如不能如期的将公主送到狼首聚居地,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灾祸。 好在北神的心情不错,北地虽常刮起寒风,却并未降下大雪。和亲队伍在经过长城时,已与晚半日出发的狼族使者昆拜汇合了。汇合时,这“油腻的野熊”自然免不了气急败坏的大声咒骂,埋怨神州人如何不讲信义。可笑的是,这使者昆拜的神州语并不怎么样,他叫骂时,只能叽里呱啦的大吼一通狼语。不解气时,他就愤怒的挥舞着双臂,更像一头野熊了。 要依赵广平时的脾气,这狼族人早已是一具尸体。可此时的他既已是和亲的护卫将官,又怎能杀了北地的使者。权当昆拜是在犬吠吧,反正也听不懂他在喊些什么。 虽然这昆拜时常愤怒且爱发牢骚,但他的确是位极好的北地向导。在北地行进不足三日,他们就已发现了不少聚居的牧民。要知赵广虽常年在边地为将,却很难发现大量北地人的踪迹。在神州人眼中,北地人都如同狼群般神出鬼没。 第四日,赵广警惕的发现,有五个牧人,一直在远端跟踪并监视着和亲队伍。虽然这些人的装扮好似北地的猎户,可直觉却告诉赵广,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猎手。于是他召集了十名飞羽军,分别从左右两翼远远的包围他们。而赵广自己,则不慌不忙的带领礼官宋烨,使者昆拜,以及十名禁军骑士正面驰向这些人。 这五名北地“猎户”,见和亲队伍中有十多人向他们驰来,竟毫无畏惧,不为所动。也许人数再多些,他们会掉头跑掉,但赵广所带的人数恰好让他们觉得可以应付。“猎户”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瞄向驰来的赵广等人,显然已准备好随时发射。 “不准射箭,我是付锐穹庐大臣昆拜!”昆拜见这些人纷纷拉起弓弦,急用狼语大声制止道。 可这些“猎户”,不像是没听懂,反倒像是昆拜的话更激起了他们的反应。“猎户”手中的弓拉得更满了。 “你们想”昆拜见这些人听后,弓反倒拉得更满,不禁大为恼火。 “嗖”,一支箭挂着风声向他袭来,而昆拜口中的“死”字还未出口。赵广在旁边看得分明,又怎能让这使者受伤。他忙用右手推开身侧的昆拜,利箭擦身而过。昆拜身后的禁军骑士却没那么走运,先前他一直被昆拜巨大的身形挡住,丝毫没有视野,此时那骑士又怎能躲闪得及,他直接一箭中在肩头,跌落马下。 赵广右手推开昆拜,左手却也没闲着。他用左手从马身挂着的箭袋中取出一只羽箭。接下的事才叫匪夷所思,赵广竟抬腿以左脚挂上了弓。他左手将羽箭搭在弦上,最终竟以脚为撑射出了回击的一箭。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显然不是赵广首次勉强为之。若不是羽在远端亲眼所见,他也绝不会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弓马箭术。 赵广回击的一箭力道奇大。箭的速度之快,角度之刁,也远超先前射箭“猎户”想象。这只羽箭,像疾电般从低处穿透了“猎户”马匹前胸,然后射中“猎户”,再从“猎户”的后背透出,飞向空中。 原本打算继续放箭的其他“猎户”,此时都大为惊骇,他们纷纷拨转马头,想要逃走。 “跪地不死!!”赵广用北地语怒吼道。这是他常年在边关作战,仅会的一句异族语。 可这四名“猎户”哪肯停留,瞬间,他们已策马跑出了二十步。此时的赵广再施神技,他将长弓换交右手,左手从箭袋中再扯出两根羽箭。并且,他将这两支羽箭同时搭在了弦上。“嗖c嗖”,两支利箭好似长了眼睛,分别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几乎在同一时间,左右两名外侧的“猎户”,中箭摔下马去。 赵广两施神技,令宋烨这等见怪不怪的朝中重臣也不禁惊得合不上嘴。而刚刚惊魂甫定的使者昆拜,则结结巴巴的说着:“活的,要抓活的!” 赵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最初就命十名飞羽军从两翼包抄。其实他也可采用射马的策略,使这剩余的二人都失去坐骑,俯首就擒。但毕竟良驹难得,谁会在茫茫的北地,拒绝这几匹好马呢? 果如赵广计划好的,先前安排的飞羽军已顺利合围,将这剩余的两名“猎户”兜在其中。包围慢慢缩小,最终迫使这剩余的二人放弃了抵抗。两名“猎户”翻身下马,丢掉了手中弓箭,却丝毫没有下跪求饶的意思。 “大胆,你们究竟是哪里的牧民?竟然射杀朝中大臣。”昆拜愤怒的咆哮道。 谁知这剩余的二人竟嬉皮笑脸的相视大笑。“还是不知道的好,你这头染了瘟疫的猪。”其中一人用狼语回道。 昆拜哪受过这等羞辱,要知在神州时,连那里的国主轩帝都不敢怠慢他。他愤怒的拔出了腰刀。 “够了!”赵广立刻制止了他,虽然他听不懂那“猎户”刚刚说了什么,但从昆拜的反应看,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昆拜知道赵广的厉害,况且他还刚救过自己,因此才强忍心头的怒火,收回了铁刀。 “瘟猪,神州的猪食好吃吗?快点放了我们,还能让你们死的痛快点。”那回话的“猎户”见昆拜收回了武器,便更加肆意的嘲讽道。 昆拜这人,虽外表看起来蠢笨如熊,实际上却机敏异常。他见眼前的“猎户”竟知自己曾去过神州,一定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内情。想到此,他反倒冷静起来。“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杀了我们?”昆拜一边说着,一边眯起豆大的眼睛扫视众人。 “你果然是头蠢猪,不仅是你们这些人,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些人,也都要死!车犁付锐不会放过你们。”这人说完,便继续放声大笑。 昆拜突然意识到,这几人绝不是普通的“猎户”,而如今的“克里安”也绝不会称自己为“车犁付锐”,一定还有其他人想要灭掉整个和亲队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自己和这些神州人,都已深陷危急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献宝 回到自己毡帐的阿克图,一如往常的在生闷气。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偏袒重用莫尔那样的贱民。虽然阿克图崇拜着付锐第一勇士,亲哥哥“克里安”,可他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接受莫尔这样的贱民和自己平起平坐。 阿克图比克里安小五岁,当母亲被父亲“车犁付锐”射杀时,他才刚刚出生不久。与已记事的哥哥不同,阿克图一直伴在父亲身边长大。“车犁付锐”好像也并不担心他长大后为母报仇,这就像北地人驯服野狼的过程一样。“车犁付锐”相信终能驯服阿克图,使其成为最忠诚并且勇武的子嗣。在未遇到亲哥哥前,阿克图正是这样被父亲灌输养大的。他曾是付锐族的第一勇士,冷酷c嗜血。母亲c女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而存在的异性动物。“车犁付锐”常笑着看他带领付锐族勇士,越过长城去烧杀劫掠。虽然阿克图也不是长子,但付锐族可没有神州的繁文缛节,只有强者才配称王。 阿克图只败过一次,就是败在亲哥哥手中,无论是兵法还是蛮力,他都败得彻底。阿克图输的心服口服,他崇拜哥哥比父亲更强大的力量,也崇拜他比父亲更宽广的胸怀。自此他也明白了,杀戮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因此他最终背叛了父亲。可是,可是有时阿克图还是不禁疑惑。“难道父亲凭武力建起的强大帝国,一切就都是错的吗?”他曾这样问过大祭司克索尔。克索尔没有直接答复,只幽幽的回了句:“世上再没 ‘车犁付锐’ 了。” 不,天下不能没有“车犁付锐”。即便哥哥克里安不愿做“车犁付锐”,天下也不能没有。那样其他部族就不会再畏惧付锐族,一定要让他们永远恐惧,永远臣服在强大的付锐族脚下。 “禀报南首,商人图阿求见!”属下走入毡帐禀报道。 阿克图一听属下叫自己“南首”,心中的无名火顿时“腾”的一下又起。由于付锐族的属地太为辽阔,不便管理,所以族内几位掌权者都在一起商讨过如何分封管理。阿克图曾建议将北地的草原分成东西两大部分,自己则掌管水草丰美的东部,称东王,而相对贫瘠的西部,则交给族内的其他贵族掌管。可族内的大多数人,最终竟赞成了贱民莫尔的提议,将草原划分为南北两大部分,北方的草原多由老幼妇孺游牧或定居,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而南部,则多由强壮的男丁把守,继续向南开疆拓土。仅是这样,阿克图也并非不同意,更何况自己已被任命为强大的“南首”。但令他气愤的是,这个主意竟是由贱民莫尔提出的,好像自己最终被他任命的一般。并且贱民莫尔竟被族人推举为“北首”,与自己平起平坐了。“凭什么他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北边?而我,却要时刻出生入死,并且仅与他地位相同。”阿克图为此忿忿的同族人大闹了一场。可他最终还是遵从了哥哥,克里安的决议。 “让他滚进来吧!”阿克图回道。平常他是根本不会见图阿这等贱民的。在阿克图眼中,商人只不过是群唯利是图的骗子,可他今日的心情实在糟透了,正愁无处发泄,此刻他只想抓住这骗子的错漏,狠狠的毒打他一顿。 不多时,商人图阿就来到了穹庐外,此时他早已脱下神州的华服,换上了付锐族传统裘衣。他就像只乖巧的小鼠,哈着腰,撩开了穹庐的毡帘。 图阿一进入毡帐,就见阿克图盘腿坐在火堆前瞪着他。“尊敬的南首,属民图阿愿为您进献珍宝!”他机巧的说道。 阿克图刚要发作,但一听图阿要献宝,索性决定让他再多说一句。“你要献什么宝?赶快说!”他强耐着性子问道。 “回禀南首,我要献是神州的稀世珍宝,一百副银亮铁甲。”图阿举重若轻的回道。 阿克图一听“银亮铁甲”四个字,眼中立刻射出了金光。这神州的银亮铁甲他早有耳闻,却根本无从得见。无论过往的北地人,还是抓过的神州奴隶,都曾吹嘘过这铁甲的神异,好像得了这铁甲便能刀枪不入,天神下凡一般。“可这稀有的铁甲,骗子商人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了?而且还是一百副。”他可听说银亮铁器丢失,神州人便会因此家族连坐,统统被砍头。 “哈哈哈,你个骗子,竟敢欺瞒到我的头上,左右听令,速速把他拉出去砍了!”阿克图感觉被图阿愚弄了,立刻吩咐亲兵要杀了他。 “南首请息怒,小人所言属实啊,不信我这就将铠甲呈上来。”图阿一听阿克图要砍了自己,立刻吓得腿都软了,他忙解释道。 “好啊,既然你不想死的痛快点,一会验完铠甲就把你给煮了。”阿克图说着眯起了双眼。 图阿一听性命暂时保住,立刻卸了劲,瘫坐在地上。“感谢南首不杀之恩,感谢南首不杀之恩。”他忙叩头不止。 片刻工夫,亲兵便将图阿随身带的银亮铁甲呈了上来。阿克图一见这铁甲银光闪闪c寒气逼人,顿时便心生喜爱。此时铁甲正映着毡帐内红彤彤的火焰,似残阳c似鲜血。阿克图欣喜的来回抚摸把玩,心道:“果然不同于一般铁器锈迹斑斑的模样。”可他又马上冷静下来,“还没试这铁甲的硬度呢。” 阿克图想到此,便狠下心,一刀劈在那铁甲肩部。“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阿克图平时引以为傲的宝刀竟一刀就卷了刃,而那铁甲,却只凹进了些,根本没有丝毫劈开的痕迹。 “果然是好甲!好甲!”阿克图不禁兴奋的喊了出来。这时瘫坐在地的图阿也陪着一起笑了。图阿虽知这铁甲坚硬无比,却仍是不免担心,刚才铁甲万一被劈开,自己可就真成煮肉了。阿克图刚刚用刀劈甲时的声响,差点就让他揪心的昏死过去。 “你是从哪儿弄到这些甲的?”阿克图兴奋过后,仍眯着眼逼问图阿。 “禀南首,小民不敢欺瞒,这铁甲,是神州的吴王送的。”说到后面,图阿故意放低了声音,显得神神秘秘。 “哦?那为什么不将百副铁甲献给克里安,而是送到我这来?”阿克图依然警惕的望着图阿。只要这骗子敢说错一句话,保证他人头落地。阿克图虽然暴戾执拗,却一直真心对哥哥,忠诚不二。 “小民虽然愚钝,但还是清楚付锐族最精壮的勇士,都集中在南首大人您的麾下。您为了北地的安危常年在南方战斗,一定是最需要这铁甲的人。况且”图阿谨慎的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阿克图平日最讨厌这些说话吞吞吐吐的人。 “况且小民听说,克里安大人好像并不想和神州开战。”图阿唯诺的继续说道。 “谁说的!?”阿克图说着右手就是一刀。可这一刀,却并未落在图阿头上,而是再次砍在那铁甲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阿克图再次劈砍,不禁吓得图阿一哆嗦。可他见阿克图之后再没其他动作,便稍稍安心了些。 “难道骗子都能看出来了?假如付锐族不能凭武力震慑四方,又怎能建起更强大的帝国?恐怕控制已有的土地都难。哥哥宁愿信那个贱民,也不愿让我领兵,凭武力踏平神州。”图阿的一番话,正说到阿克图的痛楚。想当年父亲在世时,是何等的英武潇洒,神州人只要听到付锐族的名字,便会四散奔逃。 “南首大人,神州的吴王是敬佩您的勇武,才会呈上这许多的宝物。他还承诺过,一旦阻止北地与神州的和亲,他还会献上更多的珍宝给您,不,是给我们勇武的付锐勇士。”图阿见阿克图久久不说话,便又壮着胆子说出了这番话。 “呵哈哈哈,不用他再献什么宝了,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到他那夺来。至于什么和亲?不用他说,我也会抹杀干净!”阿克图的笑声重又打破了沉默。他好像已打定了主意,为了今后更强大的付锐族,为了重现“车犁付锐”的荣光,必须斩开前方的一切阻碍。 不管怎样,图阿总算是得到了阿克图灭除和亲队伍的答复。至于他要毁灭神州的妄言,图阿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他曾亲自走过神州的每一个角落。神州的富庶c辽阔,已远超自己的想象,而从未离开过北地的阿克图,又怎能知晓神州的伟大。“这样也好,等这傻子碰了壁,自然会求我当贵族的。”图阿美滋滋的想道。 “祝南首大人旗开得胜!”图阿面上依旧不忘奉承。 这次献宝已完全达到了他的目的,之前为此打点的开销,相比之下,不过是九牛一毛。“谁说养着破落贵族没用了,要不是这些食客透出内里消息,恐怕我今日早就身首异处了。”图阿颇为得意的想着。可当他站起身,这才发现,裤裆里早已湿了大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遭遇 昆拜将得到的信息及推断都告诉了赵广。最终他特别强调,“猎户” 虽未说出敌人数目,但要灭掉整个和亲队伍,一定是有数倍于护军的敌人。赵广对此也表示赞同,可目前更令他担忧的是,这些耳目被抓,敌人一定会发现这个方向的异常。也许,敌军明日就会杀来。他率队急急赶回和亲队伍,安排接下的应对措施。 敌人来的比预想还要更早些。当日午时刚过,赵广就发现远端的缓坡上,密密排起了北地骑兵。他放眼望去,敌军竟有近千人。要知经过一次伏击,赵广手下的兵士已不足八十人。即便没遭遇过伏击,一百多的兵士要面对这近千的敌军,又能做些什么呢? 亏得赵广应对及时,先前已将飞羽军调出二十人,再从禁军骑士中又抽出四十人,这些人皆已换上神州的军服,在发现“猎户”的方向提前巡逻。他们此时已远远的离开了和亲队伍,其他人的安危暂时倒不用考虑了。这就是赵广的计策,以身为饵,将眼前的敌军调走。 近千的敌军见有神州骑士踏上北地,当时就愤怒的大声呼吼。一时间,声如群狼嚎叫,亦如百鬼夜哭。他们已准备好随时冲向赵广等人,只待一声令下,就将身前的敌人撕成碎片。飞羽军显然对这阵势习以为常,丝毫不为所动。可禁军那四十骑士,却吓得个个面如土色,连战马都快收勒不住。 “别忘了来北地的使命,也别对不起死去的禁军兄弟。我们一旦撤军,必定会让公主及他人死无葬身之地。敌人现在还不知我具体人数,以为眼前是极少的疑兵。我们多拖一时,公主便多一分的安全。听我号令,全军下马!”言毕,赵广首先翻身下马,并将马鞍一同卸下,丢在了地上。禁军的兵士见将军镇定自若,神色如常,自然也安稳了许多。他们也依令下马,坐卧在草地上。 赵广等人的异常行为果然令远处的敌军不明所以,刚才狼嚎般的呼喊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可是,依然有按耐不住的敌兵想要冲向他们。“都不要动!”忽有一人用狼语高声呼喊,喝止了这些人。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从敌军中纵马走出。这人虽同其他敌兵一样头戴皮盔,却在身后披了一件狼皮。他仔细的观察赵广等人,以及神州军附近的地形。 “错不了,这人定是敌将!”赵广心中暗道。他趁敌将观察四周情形的空档,突然飞身上马,向这人驰去。赵广伏在马上如同闪电,刹那间就与这敌将缩小到百步距离。他左手持弓,右手持箭,迅如疾雷的接连射出两只羽箭。这射出的两箭并不像先前同时发出,而是先后有极短的间隔。赵广担心第一箭会被这敌将避过,因此第二箭便射向那预判躲避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只箭已挂着呼啸的风声到敌将身前。虽这敌将看得真切,却就是不能完全避过,箭支“扑”的一声扎在他的左肩头上。这敌将刚暗自庆幸,却发现第二支箭已向他袭来,而且箭支瞄准的,正是他向右躲避的方向。可他这时已避无可避,须臾之间,箭支就已插入他的面门。敌将面带惊恐的仰面栽倒,当场气绝身亡。 百步外的赵广射完两箭,根本不做停留。他甚至看都不看,便拨马掉头驰回原处。赵广再次翻身下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悠闲的躺在了地上。这次不单是禁军和敌军,连久在赵广身旁的飞羽军都不禁惊掉了下巴。他们虽知将军的弓马箭术冠绝神州,但绝没想过,会到这种鬼神莫测的境界。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躺下歇息?”赵广好整以暇的吩咐道。 赵广一系列举动,彻底震撼了近千敌军。这些敌人见将领被杀,犹如群狼失去了头狼,更不敢向前了。两方竟这样相持到了傍晚。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去,远处的缓坡上却点起如繁星般的火把。令神州军大感意外的是,这些火光竟离他们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了。“将军,他们撤兵了,撤兵了!”一名飞羽军的老兵颤抖着低声说道。他虽已跟随赵广多年,不惧生死,但此时能不战而胜,还是使他喜极而泣。 原本赵广打算,在第二日子时过后,率众人撤退,可眼下敌人主动撤离,自然是更好的结局。“他们一定是忌惮有潜藏的神州军趁夜突袭,才会主动撤走。可敌军一旦发现并无追兵或伏兵,定会卷土重来。想到此,赵广便计划带领身边的六十骑兵,趁夜追击那千人的敌军。这计划看似疯狂,却真能顺利实现。夜深看不分明,只要众人大声呼喊跟在后面,定能恫吓敌军,让他们确信有更多神州军存在。听昆拜说,到狼族的聚居地已剩不到五日路程,即便自己的计谋最终被敌军识破,计败身死,公主也已安然到达。可他转念一想,先前抓住的俘虏并未说只这一支敌军,现在护在公主身边的兵士不过二十人,一旦自己追得太远,被调虎离山,岂不真成了千古罪人。”赵广在心内快速分析着。 “众将士听令,立即返回和亲队伍!”赵广最终打定主意,还是选择保护公主。这也许会令那千人敌军很快发现破绽,但事已至此,绝不能半点犹疑。当赵广想到不仅这一支敌军时,心内立即有了不详的预感。 第二日清晨,便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好在老马识途,午时前,赵广就沿原路追上了和亲队伍。更准确的说,是和亲队伍比预计中走慢了许多。此时不远处的和亲队伍,正扎着上次夜袭时摆出的圆阵。粮草辎重的大车围在外面,让人丝毫看不清内里。这情形,不禁让赵广内心“咯噔”一声。“为什么白日就摆出这样的圆阵?”向来持重的赵广也不禁惶恐起来。 当他走到圆阵前,依稀可见车辙边带着血迹。虽已被大雪覆盖,可那殷红,却隐约从中透出。赵广率领的飞羽军也发现了其他不详的端倪。整个和亲队伍一片死寂,竟连一个守卫的兵士都没有。赵广惊恐的奔进圆阵,看到了他所不愿相信的一切。那里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每一具都血肉模糊,让人难以分辨模样。剩余的十名禁军也都在其中,他们身上的伤口无数,是的,他们最终用生命履行了军人的职责。更多的死者,是和亲队伍中的平民,他们是宫中的内侍c宫女,还有西京的匠人,这些人也都手持利刃,拼死搏斗,直到倒在血泊中。圆阵内还有一些其他的死者,这些人的穿着竟和第一次的夜袭人相同。“难道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赵广悲痛欲绝的想着。 “水,我我好渴”尸堆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 赵广立即奔向那里,“公主在哪儿?”他对重伤的陶匠大吼道。 “将军”陶匠只说出了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那人以手遥指向西的远方。 赵广示意赶快喂水,他身旁的兵士立即将皮囊中的水灌入陶匠口中。可那匠人喝了水后,却从口中咳出一大片血沫,断气了。 赵广吩咐军士快速翻查尸首,果然没在圆阵内找到公主的尸体。此外,他们也没发现昆拜c宋烨以及任何一名飞羽军的尸首。这时的赵广,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和自责,冷静的分析起来:“没发现这些人的尸体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些人都被抓住了,既然当时未杀,这些人短时间内也不会死;其二,这些人都逃走了,还没被夜袭人抓住。” 赵广更相信第二种推断,因为这些亡命徒,根本就没有留下剩余人的必要。这从他们第一次刺杀公主的决绝就可看出。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第一种可能,必须尽快找到和亲队伍的剩余人,尤其是那和亲的静阳公主。 “备好干粮,上马,向西去!”赵广简短的命令道。 “大雪已下了半日,也许根本就发现不了追踪的痕迹。但既然亡命徒都在穷追不舍,又怎能再让公主独冒风险,即便多杀些追踪的刺客也好。”赵广想到此,便再次跨上了战马。 剩余的和亲护卫,再次随赵广向西飞驰而去,转瞬间,他们就已没入无边的风雪中。和亲护卫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将亡者埋葬,但北神降下的大雪正在代劳。天空阴霾,风声阵阵呜咽c阵阵呼号。这风声夹杂在大雪中,一同为神州的亡者送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绝境 “为什么只有我们队是四个人,而其他队都是五人一组?”羽在加入飞羽军快两个月时,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小队被留在了和亲队伍中,并未随赵广寻找“猎户”口中的敌军。此时他们小队正在和亲队伍的远端,执行两翼的巡逻任务。 “俺还以为你这娃子永远不会问呢?那就让伍长给你说一下。”“大棒”好像早就盼着羽问他这个问题似的,从他那远比羽更急切的目光,就能看出。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提前向羽透露,因此他又将热切的目光转投向伍长“乌鸦”。 “乌鸦”虽常阴沉着脸,但的确是名称职的伍长。虽然他的队伍仅有四人,实力却绝不逊于别的五人小队。“乌鸦”先是习惯性的叹了口气,接着便用低沉的嗓音道出了原委:“我们这队,自建立飞羽军伊始,便一直是四个人。因为空缺的那人,就是赵将军自己。将军从来不独享俸禄,每当他得到薪俸,便平均分给每个飞羽军的将士,而他只拿我们队空缺士卒的那份普通薪俸。你以为将军的威望仅是凭上阵杀敌赢来的?也许你已注意到,将军领兵在外,从来都与我们同吃同住,甚至会等兵士都吃完,他才进饮食。飞羽军的将士正因如此,才愿誓死追随将军,即便为他赴汤蹈火亦死不旋踵。只是毕竟多吃了一人的空饷,外人也根本不能理解这做法,因此从来不谈。” 羽知道赵广是个真正的英豪,他的许多传说都曾在怪老头那听过,否则羽也不会痛快的答应,加入这飞羽军。只是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的内情。而且会令阴郁的“乌鸦”谈起时,都越说越激动。这也是羽第一次见伍长这样,也许“乌鸦”本就不是个冷漠的人,只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还有”,伍长“乌鸦”继续说道,“你现在队中的位置,原本是将军三公子赵敢的。在那之前,那位置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 “乌鸦”接下的这番话倒是令羽惊得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赵敢竟在自己队中呆过,而且他的两个哥哥也是。“赵敢入飞羽军时是几岁?”他不禁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他知道军队招募新兵都要年满十六岁,而那赵敢明显与自己年龄相仿,再多也不会多过一岁,那他究竟入伍几年了? “十四岁,其他两位公子也是。”“乌鸦”简短的回道。 “最少两年吗?我与那赵敢的实力最少差了两年吗?”羽在心内叹道。“可为什么让我加入这特别小队?我的资质明明比那几位公子差了不止两年。”羽的心中疑问再起。 接着伍长“乌鸦”,像自说自话似的继续说道:“将军将你送入这队伍,自有他的道理,但我确实能感到,你身上有那三位公子相似的东西。此外,更有令我憎恶的东西。”说到这儿,“乌鸦”的两道寒光死死的盯住羽,好像看穿了他的一切。 片刻之后,寒风大起。“北方有不详的味道,天也要变了。”一向少言寡语的“天象”突然郑重的说出了这番话,羽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凝重的表情。 “速随我去北方查探!”伍长“乌鸦”收回了凌厉的目光,对众人说道。 羽不明所以的跟随小队向北飞驰了近三里,“难道‘天象’的预感就那么准吗?”,他见队内的众人都在尽力搜索,不禁如此想到。但当他顺着“乌鸦”的手指方向望去,却赫然发现,北方尽头的确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在这几人身后,又不断涌现出新的黑衣人,那些人转眼就达至百人。羽眯起眼仔细望去,这些身穿黑衣的人,装扮竟与第一次夜袭遇到的毫无二致。 “速度撤回和亲队伍!!”伍长“乌鸦”迅速下令道。他虽想引开这些人,或者同他们以命相搏,可这两种决定,无疑都是愚蠢至极的。因为在这些人眼中,只有公主殿下。此时将消息传回和亲队伍才是最紧要的事。况且这次,他们并不知截杀的敌人到底有多少,而现在和亲队伍的护卫,已不足二十人。 当羽的小队飞奔回和亲队伍,却发现另一支小队已先返回。而那只小队,带回了更令人绝望的消息。这次黑衣刺客在南方也尾随了近百人,和亲队伍已被南北两个方向包围,根本无路可退。那支飞羽小队为了带回这个消息,已失去了两个兄弟,他们的伍长也在其中。 “乌鸦”知道不可能带着所有人突围,因为只有护卫c公主c礼官和使者才有马匹,其他人又怎能在草原上跑过骑马的刺客。即便所有人都能顺利逃脱,但没了粮食辎重,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人活活饿死在这荒芜之地。而护卫仅保护公主突围的话,又有多少胜算呢?包围的敌人早已十倍于守卫了。 “在此扎营!将队伍结成圆阵!”“乌鸦”最终吩咐道。现在将军率队离开仅有半日,“乌鸦”只能盼他不会遇到假设中的北地骑兵,傍晚前便能归来。那样将军无论在外变作伏兵,还是回到圆阵内指挥防守,他都有信心以一敌十,歼灭剩余的黑衣刺客。 “乌鸦”为了避免众人继续惊惶骚动,便将他的计划公之于众。旁人听后,心绪果然安稳了许多,积极配合他布好圆阵。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向西滑落,可将军,并没像预计中归来,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圆阵内的众人,也再次焦躁起来。而围在圆阵外的二百黑衣刺客,却像北地的嗜血群狼般,耐心的等待着,等待最后一丝余晖落下。 天空罩着厚厚的浓云,像黑漆漆的锅底倒扣在无边的莽原上,根本不容一丝天光透出。没有树木的参照,这无边的黑暗在视线尽头天地相接,如将众人压扁一般。黑夜静得出奇,不知接连刮了多少日的大风,竟也在这暗夜里止住。在毫无遮拦的莽原上,一切都诡谲异常。 面对黑暗和死亡的恐惧,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愤而抄起手中的家伙,有的人躲在粮车旁颤抖,有的人眼中,则只有平静的空虚。 最终打破这静寂的,并非什么大人物,而是那本应在上次夜袭车中死去的宫女,除了公主,其他人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公主殿下,请带护卫们逃走吧!”那名宫女像是犹豫了许久,才最终说出了这番话。 “九儿,你知道我带走护卫,你们将是什么下场吗?”孟萦听宫女让她逃走,颇为气愤的回道。 “公主殿下,九儿当然明白。可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命啊!我的几个姐姐曾随夫来到边地,可她们,现在都已不在人世了。相比之下,我已比边地的百姓幸运了许多。”叫九儿的宫女说着声泪俱下。“况且要不是公主殿下,我那日即便知道在车中凶险异常,也必须死在其中。九儿感激公主没像其他王公那样视我们如草芥!临死之前,九儿只求殿下,今后依然不忘初衷,许神州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让陶匠大叔的家人安稳的活在世上,让将没有爹娘的孩子都能顺利长大,九儿,虽死无憾!至于公主的大恩大德,九儿愿做牛做马,来世相报!”宫女九儿说完,便以头抢地,伏地不起。 孟萦想将九儿拉起来,当她触碰到九儿时,亦能感到她恐惧的颤抖,那正如自己在朝堂上,冒死向轩帝进谏一般。 “求殿下不忘初衷,许神州一个真正太平盛世!”谁知另一名宫女也说着同样的话跪拜下去。 “求殿下不忘初衷,许神州一个真正太平盛世!” “求殿下不忘初衷,许神州一个真正太平盛世!” 圆阵内越来越多的人伏身跪拜,孟萦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为什么自己刚满十四岁,就要承起这许多的生死,先是身中剧毒的禁军,现在是被围困的众人,为什么圣贤书中的大义,却是如此的沉重!”她心中不断的追问。 其实孟萦心内知道答案。因为这些人选择相信她,他们将自己的孩子和今后神州的安危都托付给了眼前的公主,他们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可憎的世界,他们愿意相信孟萦,替他们改变这一切。 孟萦闭上了眼,挤尽最后一滴泪水,她平静的用衣袖擦干脸颊。 “飞羽军听令,保护我c礼官和北地使臣,即刻突围!!”孟萦高声号令。 “诺!!”羽同其他飞羽军士一齐高声回应。 仅剩的七名飞羽军,正有条不紊的准备干粮,孟萦却对刚刚跪倒的众人郑重的回拜下去,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为了神州百姓不再枉死,必须阻止战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屠杀 此刻围在圆阵外的两百黑衣刺客,正是赵地的剩余死士。辛霍见原本静寂的营地突生躁动,知道其中必有异变,因此他吩咐手下进一步缩小了包围。原本辛霍就计划在北地截杀和亲队伍,当他得知护卫和亲队伍的将领是赵广时,便立刻打消了在神州境内动手的念头。他在神州域内时,一直在目力极限的远端观察赵广守御之法。 赵广行军c扎营看似毫无章法,甚至漏洞百出,却无时不占有地利,四周埋着伏兵。这也是辛霍最终将截杀地放在辽阔北地的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选择北地的理由,是源自不久前上郡的一个消息。北地巨贾图阿,携一百副银亮铁甲从赵地出发,经由赵境进入了北地。这怎能不令老练的辛霍想到,赵国已与北地狼族交好。“看来不单是赵国要灭了这和亲队伍,杀了和亲的公主,恐怕北地狼族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弟弟辛离偏偏莽撞不听,狂妄的擅自篡改计划。他率领百名死士,在和亲队伍未到上郡前就采取了行动,并直接导致伏击全军覆没。而弟弟辛离本人,也惨死在那伏击中。辛霍看到弟弟身死的惨状,昏厥了不知几次。他自此便夜不能寐,只稍一闭上眼,心中就浮现出弟弟的身影。“哥,救我!救我!哥!替我报仇啊!报仇”梦中的弟弟常这样凄惨的呼号,令身为哥哥的辛霍寝食难安。 此刻辛霍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复仇!绝不能有一个和亲队伍的人活着!!”此次进入北境,他和剩余的赵地死士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这些人携带的干粮也仅够五日食用的。 漫漫的寒夜像凝固一般,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可实际上,死亡正在逼近圆阵内的众人。 两百黑衣刺客就像狩猎的群狼,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和亲队伍。他们正打算一齐冲入圆阵,却突然被内里窜出的十匹战马打乱了阵脚。马上的骑手丝毫没有交战的意思,也根本不做停留,他们只是加紧抽着胯下的战马,向西飞冲而去。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在这十人的冲杀面前,竟像块糟布,瞬间被扯出个口子。 “快去截杀他们!!”辛霍愤怒的指挥八支十人队前去追赶。此刻他也虽想去追杀,但最终还是按捺住,做出了最稳妥的安排。辛霍预料这逃出的人中,很可能会混有那和亲公主,因为这是她仅存的逃跑机会。可他又转念一想,假若逃出的十人中没那公主,自己岂不是同赵广一样,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无端的被分走了数十人。假若公主真在那十人中,剩余的骑手必都是军中精锐,拼死相护。 因此辛霍最终分出了八十重兵,代替他去处理逃亡者。而他自己,却依然选择守在圆阵处。“哪怕再被诓走八十人又能如何?只要有我在,里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想到此,辛霍凶光毕露。 不出片刻,辛霍就率死士攻入了圆阵。只令他稍感意外的是,里面的人竟还敢拼死抵抗。因为辛霍早已摸清和亲队伍的底细,除去赵广带走的六十骑兵,此时护卫的兵士应剩不到二十人。而其他的人,不过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百姓而已。可突入这圆阵内,他却发现之前忽略的百姓,此时正持着各种“武器”。这其中有柴刀c菜刀等锋利的铁器,也有锤子c木棍c锄头等其他各种各样的“兵器”。这些曾被忽略的百姓,此时竟丝毫不退的围在一起,而他们围着的中心,正是那辆先前被扎成刺猬的马车。 更令辛霍意想不到的是,剩余的禁军竟先向自己这方发动了进攻。此刻,禁军才是真正的死士,他们排着横排,一齐向黑衣人发起了冲锋。顷刻间,他们就被黑暗所吞没。可即便身上被插了数刀,他们也绝不吝惜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长矛对插回去。也许正是如此,护住马车的百姓,双手终于止住了颤抖,他们眼中再也看不到恐惧和绝望。没有人指挥,他们默契的学着禁军排列成行,决意一齐抵御这最后黑暗的吞噬。 “都快滚开!你们还能死得痛快点!!”辛霍冷酷的说道。 可他的威胁已丝毫不能动摇众人。这些人,是随行的厨子c裁缝c医者c陶匠c木匠c花匠c农人c内侍c宫女等等,他们是千千万万个渴望和平的普通神州子民。历史不会记下他们的名字,甚至不会知道他们曾遭遇了什么。可这些人知道,只要多拖住一会儿,公主便多了一分生机,自己也绝不会白白死在这里。 辛霍见这些普通随从毫不退让,便挥手让赵地的刺客解决一切。和亲随行的众人虽呼喊着拼死抵抗,却依旧像秋日的麦秆,被片片割倒。 辛霍跨过倒毙的众人,来到中央马车前。他掀开马车的毡帘,看到内里果然端坐着一位少女。 “你就是那和亲的公主?”辛霍质问的声音依旧冷酷。 “要杀便杀,只是你绝逃不出这北地,赵将军绝不会放过你!”端坐的少女正色道。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本应替死在车内的宫女九儿。 “呵,你不是和亲公主。”辛霍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将刀插进九儿腹中。 “快点备好干粮,我们向西去追公主!”辛霍拔出刀将血甩了甩说道。 正当辛霍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突感行动不得,原来车中的九儿并未断气,她一手捂住腹中汩汩涌出的鲜血,另一手,却死死的拽住辛霍衣角。 这时的辛霍突然暴躁如野兽,又回身劈出了数刀,也许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活早已让他麻木了,弟弟的死,更是让他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辛霍向九儿疯狂的劈砍着,如同宰杀一头牲畜。 发泄完内心的愤恨,辛霍终于收回了刀。他擦去溅在脸上的热血道:“取完干粮把这儿都烧干净!”显然他并不想给赵广一点生还的机会,在北地没了粮食,人可活不过畜牲。 赵地的刺客们正准备点燃整个车队,幽冥的天空中,却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难道老天也要帮那赵广?可那又怎样?”辛霍撇了撇嘴想道。 “出发!”辛霍高声吼道。他可没时间对天气抱怨,一日看不到和亲公主尸首,他便一日不得安生。“离,哥一定让那个公主给你陪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逃亡 孟萦等人,趁夜逃脱了包围,一路向西疾驰。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大棒”却仍为向西突围而困惑。虽说将军也大致往这个方向去寻北地的骑兵,可万一他真遇到了敌方大军,恐怕自身都难保。现在逃出的几人向他的方向而去,岂不是才脱虎口,又入了狼窝?况且将军并未像“乌鸦”预料的,天黑前就回来,这更说明他已遇到了什么。虽然“大棒”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却依然不想在此刻质疑。因为“天象”好像的确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次提前预知黑衣刺客的动向就是证明。也正是凭借这种异能,他们的小队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因此 “大棒” 这次也选择相信他。 “大棒”再次策马回望,却发现黑衣刺客们正渐渐逼近众人,更准确的说,是突围的众人速度越来越慢了。“大棒”焦急的查看队伍,终于看出了端倪。除去飞羽军的七人,公主展示出了超凡的骑术天赋。而那北地的使臣昆拜,别看平时蠢笨的像头野熊,可一旦上马却判若两人,灵活异常。显然,问题就出现在那礼官宋烨身上。 其实宋烨最初被轩帝赏识提拔,正是由于他驾车娴熟出众。那时先帝尚在位,轩帝还仅仅是个皇子。宋烨正是凭此技艺,才多有机会与轩帝亲近,从而成为他的心腹。轩帝登基之后,宋烨自然也跟着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了。他先是任了九卿之一的太仆,依旧给轩帝驾车,除此之外,他还掌管着全国的马政。别看轩帝对北地的狼族一味委曲求全,却全然没忘记曾经的耻辱。他暗地里推行马政,待到兵强马壮之时,便会一雪太皇帝的前耻。宋烨当然明白轩帝的苦心,他更加用心的管好天下马场。虽然战马的驯养非一日之功,可宋烨尽心的模样却已令轩帝牢记在心。不出三年,宋烨就从太仆做到了少府。看似少府是与太仆同为九卿,可掌管的实权却扩大了数倍。皇家的直属税赋都由少府掌管。在这之前,一直都是由皇家的人亲自担任此官职。此次轩帝竟能将这职位赐予他,能说不看中他吗?自此,宋烨再也不是那个御车郎了,他是轩帝身边最信任的宠臣,连皇族的人都不禁要巴结他,更何况其他的朝臣?那时的宋烨野心勃勃,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 “也许,这正是自己被遣往北地的缘由。”宋烨无时不在旅途的夜风中回想。他实在是太了解轩帝了,他知晓轩帝的宏大志向,同时,也了解他的各种小心思。正是他将轩帝揣测得太过透彻,才使得轩帝愈加忌惮。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他竟站在轩帝的角度,比轩帝考虑的更为细密。也许轩帝曾不止一次想杀了他,可他想做仁君圣王。“也许,去北地自生自灭,正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不!我还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宋烨突然双目如电,其中夹杂着求生的欲望和被抛弃的愤恨。虽然位高权重的他,已多年没碰过马匹,可宋烨就是不想死在这里。他曾一文不名的出生,却不想再一文不名的死去。 “‘娃子’,快带着公主先走!”说话人是伍长“乌鸦”,他边说边指挥另支小队剩余的三人,一同跟随保护。 “大棒”和“天象”好似已明白伍长的意思,立即放缓了速度。既然他们能瞧出宋烨骑术不佳,“乌鸦”又怎会看不出呢。宋烨是神州的使者,代表神州整个国家,怎能还未见到狼首,就让其惨死在北地荒野?即便今日弃他得脱,众人也绝无颜面再回神州。 羽虽想同小队一起作战,可他更明白身上的重任。公主孟萦从初始就是暗夜中的一团火焰,是所有神州子民的希望。许多人已为她献出了生命,绝不能让刺客伤她分毫。况且羽虽对自己的武功颇有信心,却对军队的配合c战法并不熟悉,即便自己同小队留在一起,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没准,还会成为累赘。恐怕正是这个原因,将军才没带他去迎敌。伍长“乌鸦”自然也不会将他留下。 剩余的四人,瞬间就被黑衣刺客团团围住。虽然这些黑衣人仍分出半数继续追赶公主,可“乌鸦”等人知道,他们已凶多吉少。 “大棒”手提长矛开始活动双臂,“俺可期待好久了!”说着他竟咧嘴笑开了。 少言寡语的“乌鸦”c“天象”二人,则冲不同方向拉起了强弓。三人尽力将宋烨围在当中,护他不中刀矢。 另外逃脱的六人,依旧被黑衣刺客穷追不舍。少了宋烨的拖累,众人再次拍马加速。而冲在最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北地使臣昆拜。此时昆拜只想脱开难缠的敌人,甚至也包括这些和亲的神州人。他想快些见到克里安,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光有刺客暗杀,竟还有北地的狼骑兵截杀。他曾不止一次领过使臣这等美差,先前可没遇过这种事。 羽觉得向西奔出近三十里了。这对普通战马来说,无疑快到了长途奔袭的极限。即便再用兵器刺它,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可为什么身前的昆拜和身后刺客们,依旧能跑那么快呢?他只觉得剩余的五人已离前方的昆拜越来越远,反倒是黑衣刺客们,追得越来越近了。 其实说来也简单。昆拜生在北地,又怎可能不熟悉良马呢?战马就是他的双腿c双脚,他又怎会不精心挑选?既然出使神州,他自然会为自己选一匹上乘的千里马。本来选这马时,只为炫耀,可谁知今日竟真凭这千里马的脚力救了自己一命。而那些赵地的死士,显然不能配有万里挑一的好马,可他们也有自己的毒招。既然死士都没打算再活着回神州,那所骑的战马,自然也不会善待了。在向和亲队伍进攻前,这些人便在马料中掺了麻痹神经的毒草。这毒草无色无味,同普通草料混在一起,战马根本无法辨出。恐怕累到抽搐倒地,它们也丝毫不会疲累。 正当为战马的极限担忧时,羽却发现公主的坐骑已口吐白沫了。那坐骑的前腿突然一拐,迅速向前倾倒。孟萦虽也及时发现,并极力想将坐骑拉起,可此时又怎能止住那势头。动作已快于思考,刹那间,羽伸出右臂,将并行的公主一下拉到自己马上。他已没什么时间考虑礼仪,及公主的疼痛。就在他将公主拉来的瞬间,那匹失蹄的战马已翻倒在地。 “昆拜!快将公主带走!!”羽大声吼道。可那“野熊”好像没听到似的,与身后的众人渐行渐远了。 此刻的羽顿觉万念俱灰。他知道胯下的战马已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还载着两人。“没有结果的和亲,还有那许多死去的人,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羽军士,快载公主走!”正当羽消沉时,另一小队的人说道。说完,他便同其他两人一起调转了马头。“佑我神州!!”三人高呼着,向追击的黑衣刺客们冲去。 羽并未回头,但他清楚的听到那几人在冲锋呼喊。“也许,这就是飞羽军的魂。先前‘乌鸦’等人是这样,这些人也是这样,哪怕只剩一人,也要不辱使命,直至终结!”羽的心中再没了杂念,巨大的信念重新灌入他的躯壳。“没了战马怕什么,敌人的马便是我的马!”他已重心打定主意。 羽终于明白了向西的理由,此时疾风暴雪正从西侧向他袭来。他眯起眼,护好身前的公主,继续在风雪中骑行。这时骑行的速度已不再重要,因为十步之外根本不可见物。“难道 ‘天象’ 早就料到这样?”羽虽在心内叹服,但想到已不明生死的队友,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酸楚。 漫天的大雪遮蔽了众人双眼,呼啸的风声掩住了马蹄疾行。天与地经历了混沌的黑暗,又陷入一望无尽的茫白。 羽不时回头望去,除了大如鸿毛的雪片之外,根本看不到追杀人影了。只有身着裘衣的公主,正紧紧的缩在自己身前,一同骑行在战马上。羽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缓解,这时他能感到一股温热从胸前透过来,些许的,还有一种未知的触感。羽多希望时间滞住,风雪永远不停,这样两人就可以一直在天地的茫白中,毫无目的的骑行下去。 可偏偏事与愿违,两人胯下的战马越行越慢,终于到达了极限,轰然倒下。羽不知是第几次看到公主留下泪水,他曾以为自己杀过那许多人终会麻木。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当他看到公主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c毫不掩饰,自己的心,也随之渐渐的揪紧。更令羽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公主哭起来的样子,比平时的微笑更加迷人。“是不是自己不正常?”羽在心底自问道。他急于找出一个理由。“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公主。”想到这个理由,羽稍稍宽慰了些,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公主殿下,我们要尽快寻个隐蔽处。”片刻的沉默后,羽建议道。此时的黑衣刺客们,可不会停止搜寻。而赵将军则音讯全无,显然也是遇到了什么强敌。危险还远远没有离去。 孟萦也明白这个道理,她默默擦去脸上的泪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距离 大雪已下了一天一夜,羽和孟萦二人都窝在废弃的狼穴里不言不语。这废弃狼穴不知是不是天然形成的,在一个山坡的背风处。起初羽差点错过这里,因为大雪中,这洞口实在太难被发现。可当他尝试着钻进去,却发现内里即便是两头巨熊也能容下。这狼穴距离战马倒毙的地方也并不远,只能说北神还不想他们死,否则一直走在这样的大雪中,最终只能是被冻死。虽然羽很庆幸,能找到这废弃的狼穴,但另一面他也明白,狼之所以离开,一定是因为寒冬。这里再也捕不到猎物,所以它们才去了更适宜捕猎的地方。 又是毫无尽头的沉默,羽除了将随身的干粮分给孟萦时,听到她回了句“多谢”,便再没有过任何的交流。孟萦蹲坐在狼穴更深的地方,而羽则离洞口更近些。幽暗低矮的洞穴,静默无声的世界,令羽感到万分憋闷。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疯掉。如果说孟萦不言不语是出于明门的礼法,羽则纯是因为木讷。往常若不是铭儿总主动和他闲聊,恐怕他这闷葫芦,早在化外村时就疯了。 羽想打破这静寂说些什么,不然还想让尊贵的公主先和自己说些什么不成。“可说些什么呢?贸然的和公主说话好吗?”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也许是太过寂静,他甚至觉得幻听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熟悉的女声再次传入他耳中。 羽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听,而真是那位尊贵的公主先开口了。 “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勇敢?”孟萦以微弱的声音问道。 “我?勇敢?”羽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只有赵广c“乌鸦”那样的英豪才配称为勇敢吧。他们舍命将追击的敌人引开,这才使羽能在这兽穴里苟活。公主也是个勇敢的人吧,她不畏生死来到北地,牺牲自己求取和亲,只为了换得神州的安宁。“我怎配得起‘勇敢’二字?我只不过是暗夜里的老鼠,借着黑暗隐藏自己,偷偷的窥探着世界,一旦风吹草动,亦或发生危险,便远远逃开。正是这样,才使自己安然的活到了现在。什么暗夜里的‘恶鬼’?那只不过是从未遇到赵广c公主这样的真正强者,无聊的自我安慰罢了。”羽越了解这世界的广阔,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微尘。 “为什么你有勇气夺走别的生命?”身为公主的孟萦见羽并未作答,再次追问道。 谁说夺走别的生命是件轻松的事了?别说是人,哪怕是幼时羽宰杀的第一个生命,那只家中的鸡,也令他直至今日仍感到恐惧c无措c颤抖,甚至呕吐。 “为了活着!”羽低声回道。 羽还清晰记得那时是爹亲手将刀放到了自己手中,原因是羽那天任性的只想吃鸡。娘还劝爹说他年龄太小,干不了这活。“难道长大了,就必须自己杀鸡吃吗?”羽那段时间除了不再敢吃鸡,甚至也不想长大。 可爹还是执意将刀子塞在羽的手中。从晌午到黄昏,羽拿着刀,一直盯着鸡笼。最终他实在是饿的急了,哭了起来。他想不出心中的英雄为什么要交给他这样的差事。可无论怎样,羽还是左手颤抖着伸进了鸡笼。他咽了口唾沫,将鸡笼里的“小黄”拽了出来。真可笑,他曾经还给这只要被吃的鸡起过名字。 “小黄”死命的拍着翅膀扑腾,挣脱了羽的小手。可它毕竟不能飞起来,只是在院中盲目的奔逃。鸡也会认得刀吗?也会恐惧吗?羽不知道。但当他最终将“小黄”逼到院墙角落,依然用他那颤抖的左手掐住“小黄”脖子,羽也能感到它的温热,它的颤抖。也许他用的力气太大了,直掐得“小黄”双眼直翻,脖子里“咕c咕”的发出咕噜声。那时的羽只想尽快结束一切,他闭着眼,割破了“小黄”脖子。羽任由它温热的血淌出来。起初“小黄”还扑腾着翅膀,两腿拼命的蹬着,可这只令它涌出更多的血,以至于溅了羽一身。过了好一会儿,它终于不再动了,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两只眼睛也渐渐的合上,就像爹说过的一样。可当羽松开左手的刹那,“小黄”竟突然睁眼跃起,吓得羽撇开了右手的刀子。“小黄”以为能再次逃脱羽的魔掌,结果它才跑了几步,便歪斜着栽倒下去。它抽搐的蹬着双腿,直到真正死去。而地上左右歪斜的血路,曾证明它来过这世上。 爹倚在门边,远远的看着一切,直到小黄死透了,他才来到羽的身前。他摸着羽的头,说着今后杀鸡应该注意什么。可羽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是放声大哭,死命的将拳头砸在爹的身上。 在那之后很久,羽才渐渐明白爹的用意。夺走生命,只是为自己能活着,无论夺走的生命是食物还是人,都仅是让自己活着而已。此外其他的理由,即便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贪婪的借口而已。 羽回答了孟萦,可她却再没回话,好像在思考羽那简短话语的力量。 又是许久的沉默,羽终于按捺不住,回问孟萦道:“公主殿下,为什么你能做到远嫁北地?又为什么宁愿冒自己被杀的风险,也要去救一名随行的宫女?难道你不怕死吗?”羽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会促使一位尊贵的公主做出这种决定,即便在死亡面前也毫不畏惧。这和自己“为了活着”的理念简直背道而驰。 “每次都怕得要死啊,向当今国主劝谏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知道要嫁给狼族人时,甚至想过去死,营地激战的时候,以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被杀。可是”孟萦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世上总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啊,假如那夜的敌人再多些,军士,你会选择逃跑吗?” 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当时他只想冲进营地去救更多的人,根本没想过逃跑,现在细细想来,究竟为什么自己没有逃跑,反倒要冲进营地呢?难道活着不是最重要的事吗? 孟萦见羽并不言语,便继续追问:“假如你家中的亲人要被人所害,或者陷入险境,你会选择逃跑吗?”。 羽再次摇了摇头。他只恨父亲参加乡勇时自己太小,不能并肩作战,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独自战死。 “那么乡人呢?其他神州人呢?” 羽依然摇头。 此时孟萦对羽无言的答案虽稍感意外,却依旧继续说道:“正是如此,这世上总有比自己独活更重要的事,能使我们视死如归。即便为之赴汤蹈火,亦死不旋踵。” “只是,我没想到军士竟连乡里和其他神州人也会舍身相救,要知这世上,并不是很多人能做到这些。因为这些人与你并不相识,也无瓜葛。这位军士,你又究竟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孟萦对身前的羽显然更感兴趣了些。 “我也不晓得,只是从小听村里的老人讲一些故事,觉得也应该那样而活,那样而做,才不枉此生。”羽诚恳的回道。 “想必你村中的那位长者,也是一位隐居的大名士,竟能以故事的形式将仁义大理灌入人心。”孟萦由衷的赞叹道。 羽第一次听到村中的华阳被称为大名士,不禁又想起他那张黑黢黢的脸,时而疯癫癫的神情,突然哑然失笑。“假如世间的读书人都像他那模样,恐怕再没人愿读书了。”羽一边笑一边独自想道。 他见孟萦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忙解释道:“失礼了公主殿下,只是您若见了我村内老人形貌,也绝不会将他认作为大名士。”羽解释完依旧大笑不止。 “人不可貌相”开始孟萦还想帮未见面的华阳辩解,可看到羽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不禁又小声问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吗?” 羽一边笑着一边死命的点头,算作回答。当他终于不再发笑,便讲起了华阳的奇闻轶事。羽记忆中,年迈的华阳常穿着破衣烂衫在村内闲逛,头上也仅以一根木棍插着束发。从着装上看,他倒更像是羽的亲人。即便是他得了好的吃食或布匹,也是紧着给孙女铭儿吃用。可这华阳若讲起数百年前的故事,竟栩栩如生,如他曾亲历过一般。这让村人都不禁惊诧,他是不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 孟萦耐心的听羽讲这老人的一桩桩奇闻,此时她已十分确定,这老者定不是明门弟子,因为明门中人素来重礼,又怎可能衣冠不整的出入街市呢?哪怕圣贤当初周游列国,困苦不堪的时候,也依然没有舍弃礼仪。 羽和孟萦二人,由于言语间的交流,逐渐变得热络起来。羽知道了这位静阳公主果如传言那样,原是朝中重臣之女,名叫孟萦。她出身明门世家,自幼便饱读诗书。但令羽最感到讶异的是,原来村中华阳所讲的故事,大多确有其事,并且都被记在典籍之中,孟萦就可为此作证。原本羽还以为那怪老头只不过是信口胡诌,只不过编得比较像而已。 在两人的交谈中,羽丝毫感觉不到同孟萦间的距离。羽同他人间的距离该怎么说呢?就如同一堵无形的墙般。第一次遇到禁军的时候,在皇宫参加农神祭典,见到王公大臣的时候,甚至是在化外村,旁人看羽的时候,他都分明能感受到。也许是他们眼中看人的方式, 也许仅表现在他们的举手投足间,但那种漠视c鄙视c轻视,却真实的传回到羽的心里。可同孟萦闲聊的时候,羽却像时刻沐浴在春风中,只有一种舒爽的感觉。 羽从未想过同他人分享自己的心中隐秘,可他今日的确同孟萦说了。也许孟萦看过浩如烟海的藏书,知晓世间的各种奇闻,但她绝不可能亲见过西域的传说。那壮如熊虎,神灵附体的白狼王,还有令羽起死回生的绿洲泉水等等,此时都成为羽的谈资。孟萦将信将疑时,羽甚至想揭开胸口的伤疤给她看,让她相信自己绝非虚言。最终孟萦还是羞红着脸制止了他,表示愿意相信。 孟萦也从未在他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好胜。此时她也说出自己的心愿,她多希望自己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抑或是名朝堂倚重的大臣。这样她就能为神州的安康,殚精竭虑,竭尽所能。她也在羽面前提起与鸿哥的争执,并因此而气哭。 虽然羽知道,孟萦终是要嫁给北地的狼族首领,也听说了梁鸿曾是她的未婚夫,可每每听孟萦谈起他们,羽的心里,还是不由得揪心的紧了一下。这种疼痛,与白狼王撕咬时大不相同,如果说肉体的疼痛他可以凭借意念阻隔,可此时的疼痛,羽却怎么也阻隔不了。羽的记忆里,这疼痛仅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得知爹为村战死,而第二次,则是不久前,那时他离开了娘,离开了铭儿,离开了自以为会厌恶一辈子的化外村。 “羽军士,我要去外面一下。”孟萦满脸绯红的说道。 “我这就同殿下一起去,外面虽仍下着大雪,但很可能有敌人继续搜寻。当然,也可能碰到草原的野兽。”羽理所当然的答道。 孟萦见羽真要同自己一起出去,头立刻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不劳军士,我只是,只是肚子不太舒服。”孟萦说完,脸却变得更红了。 羽这时才明白,原来孟萦是要出去解手,他自己的脸也突然“腾”的一下红了。“怎么这么傻呢?明明自己每隔几个时辰要借着查探的机会出去解手,可公主这一天多却从未出去过。” “哦,那务必请公主不要行的太远,草原上还有狼和蛇。”羽颇不自然的嘱咐道。 “谢军士提醒。”孟萦依旧满脸通红的回道。 可羽刚说完,便觉哪里不对。这时他突然忆起,蛇到了初冬,便不再活动了。 洞口处隐隐传来“哗哗”的声响,假如耳朵有像眼睛闭起的功能,羽现在真想暂时将它关闭。可奇怪的是,心内的另一种声音,却拼命告诉他不要这样做。不知是不是因他自己也几个时辰没解过手,闲下又听到这声响,令他也感到分外难受。 “冬天蛇不再活动就怎么来着?”羽尝试用意念转移,漫无目的的思考些无聊问题。可他的脑袋,这时好像早已乱成了一锅浆子。 不多时,孟萦就从外面回到了洞内。她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退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外面太冷的缘故。 两人又回到最初的无言尴尬中,四目相交,却又瞬间错开。羽为了避免尴尬继续下去,便借着查探和解手的机会,再次走出了洞外。 此时的雪好像比第一日下得稍小了些,但是积雪已然没过了羽的膝盖。羽发现洞口左侧的一片雪,明显要比其他的地方矮些,那里应该是公主刚才解手的地方。羽突然觉得这公主有些可爱,因为她解手后,竟将附近的浮雪盖在了上面,就如同化外村的猫狗那样。 羽在洞口右侧寻到一处地方,静心解决自己的问题。可能是憋的太久了,他竟一时撒不出来,“不急不急”,他暗自心道。看着漫天的大雪,羽知道还要被困在这儿许久。他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接着吐出一大片蒙蒙白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天才 “禀公子,将军五日前在北地失去联系,很可能是遭到北地狼族伏击。至今仍下落不明。”飞羽军士急急禀报。 “下去吧。”赵敢颇为镇定的回道,“还有,今后不要再叫我公子了,以军职相称。” “诺,百夫长!”飞羽军士答后便速速退下。 赵敢并不相信父亲已死在北地,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已不知遭遇过多少凶险,可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安然归来。赵敢曾常常随着父亲狩猎,世人只道赵广当世箭术无双,可并不知父亲的蛮力更异于常人。父亲只喜射虎豹这等猛兽。可要知道老虎这等猛兽,即便箭术再为精准,也很难做到一击毙命,拼死反扑的猛虎经常令赵敢也感到胆寒。每当这时,父亲就闪身勒住猛虎的颈项,直将它活活勒死。但这并不表示他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这也是为什么赵广的左眼处会有一道疤痕。 赵敢自然担心父亲的安危,可他也有些怨恨。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宁可带着自己的手下败将,一名毫无行伍经验的新兵,也不愿选自己去完成任务。“要知狄道夺魁的可是我啊!为什么父亲宁可选择外人,也不选择我?为什么自小就这样看轻我?”赵敢在心内控诉道。 赵家自先祖起就世代为将。前朝时,在陇西一带就颇具名望。到了赵广这一代,更是光耀门楣,使赵家为世人所知。不仅赵广本人声名远播,且带出的部署也被边地南北皆称作精锐之师。而赵敢身为赵广的第三子,自幼便随着大哥c二哥一同习武。赵家能够世代为将,除去族人血脉的先天资质,自然也少不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赵家数代不断的钻研兵法和武学,兵法先按下不表,单在武学的筛选精练方面,就已登峰造极。其中弓马箭术,更是赵家的一门绝学。也正是凭着这门绝学,赵广及其先祖取下了无数的敌将首级,而自身却是毫发无损。弓马箭术,自然也成为赵家传人着重磨炼的技艺。赵敢当然免不了为此精修。他五岁时就能独自跃身上马,策马飞驰,其间如履平地。连北地人都不禁赞叹,认为他这样的孩童是个骑术天才。可叹的是,弓马箭术的绝学赵敢只学到了一半。虽然他自幼便能做到人马合一,可偏偏箭术奇差无比。即便不在马上,单单站在原地射扎靶,二十步的距离,他也往往只能做到射十中五。也许这在一个毫无基础的外人看来,是个不错的成绩,可对于赵家这样的将门世家,无疑是个巨大的讽刺。赵敢的大哥二哥,策马经靶而过,皆能射十中八。更不要说他的父亲赵广了,恐怕给他百支箭,也都会百发百中。并且每支箭杆都能深深的没入扎靶,至于射入扎靶的位置,自然都是靶上的要害。 赵敢不信自己的箭术仅限如此,因此寒暑不休,昼夜不歇,竟这样持续的练了三年。这三年间,他不知拉断了多少弓弦,右手磨出血泡则换左手,左手破了又换回来,每张废弃的弓上都染着血色。可令他愤怒的是,三年后的自己,依旧弓术平平,毫无进展。也许是疲累已极,亦或是抑郁失神,他竟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敢终于在榻上转醒。此时他看到父亲赵广正焦急的在他身前来回踱步。在赵敢的印象中,父亲从未如此惊惶过。 赵广见儿子醒了过来,终于止住了脚步,重回平日神色。“敢儿,放弃吧!”又是过了许久,赵广只这样简短的说道。 赵敢听罢,放声痛哭。他不信这是三年心血的回报,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学不会箭术,愤怒c羞愧c绝望c委屈等等情绪缠绕着他,也许只有放声痛哭,才能释放这一切。 赵广既没有阻止,也没安慰,只任赵敢肆意的释放着。终于,赵敢哭累了,赵广才平静的说道:“敢儿,我们赵家不是因为有了弓马箭术才成为赵家,而是因为赵家是赵家,才有了弓马箭术。你能懂吗?” 正如赵广所说,弓马箭术虽是赵家将门的一绝,可其中习练最优者,不过是赵广这一代。赵广之所以得到精髓,除去他本身天赋异禀,更多的,是继承了历代先祖对箭法的研磨精华。那么比赵广更早,不善弓箭的先祖们,又是凭着什么成为名将的呢?父亲的一席话令赵敢开解了很多,因为他也想知道,赵家究竟凭借什么,能历任武将。 赵广见儿子悉心听受,便继续说道:“作为将官在马上作战,除去百步取敌首级的箭术,莫过于带领众人陷阵敌营,如入无人之境的近身战法最能鼓舞士气。如你今后能练成c做到,必定使我军士气大振,无人不拼死奋战。当初与太皇帝争分天下的刘籍,正是此中佼佼者。刘籍一生数次亲陷敌阵,并力敌十倍于已的敌军,直至最终取胜。即便是最后身败的一战,依旧能率十余骑斩杀数百人。敢儿,为父之前不令你学此术,是怕你学艺不精,未至敌阵便已身死。习此术者,必定要有数倍于学箭的勇气和智慧,磨炼时自然会更为艰辛,不知你愿否?” 赵敢听毕,眼中再次闪出炽烈的火花,“父亲,敢儿愿学,只要不变成废人,今后能上阵杀敌,即便身死又如何?” 赵广听后满意的捋了捋满面虬髯,他微微颔首,心道:“不愧是我儿。” 自此赵敢就在赵广的指导下悉心学习近战之法。为了追回失去的三年,他更加刻苦的研磨。从六岁到九岁的这三年,赵敢一直在学习箭术,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竟对今后的近身战法也大有裨益。首先,赵敢练箭时,为了增强训练的频度,经常左右手交替操练,这样另一侧的身体得到了暂时的休息。可没想到的是,这个习惯不仅使他左右手都具有攻击的能力,而且身体也获得了绝佳的平衡性。近身作战时,他即便手持双剑也不在话下。其次,赵敢远射的准度虽然很差,可他一旦操起短剑或长矛等近战兵器,精度却出奇的高,每每直取敌人要害。这也同他常年射箭时,意念集中密不可分。 赵广为了训练儿子的实战能力,常令十名一组的飞羽军围斗赵敢。开始时,赵敢自然敌不过,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淤紫。要不是围斗时用的是木制兵器,恐怕他早就殒命了。可赵敢却丝毫没有停止围斗的意思,他总是一声不吭,拼死坚持着。终在一年之后,十人的飞羽军也不能再伤他分毫了。又是一年,赵敢已能在十人的围斗中逐渐寻到各人破绽,并逐一击破。随着他年岁的增长,体力和技艺的加强,赵敢终于用真正的兵器与众人展开了围斗。再三年之后,赵敢十四岁时,除了父亲赵广,他已再难在陇西寻得敌手,只是这时的他并不闻名,只有飞羽军才知道这娃娃早已矛剑双绝,神鬼莫测。自此以后,赵敢便常随着父亲去塞外狩猎或者寻边。赵敢一边饱览神州内外的大好河山,一边跟随父亲学习怎样根据实地用兵,怎样运用武艺真正的参加战斗,赢得战斗。 正是因为如此,当得知父亲任用毫无经验的新兵参加秘密行动时,赵敢是坚决反对的。虽然父亲去西京前,已表明了用意,希望赵敢能抓住独自练兵的机会,管理好卫所。可赵敢依旧认为,父亲不过是偏袒那运气好的野小子而已。因为在他心底,说什么也不信那日演武到最后,明明是自己实力大胜,可两人拼死搏斗时,突然就被那杂兵一拳凿昏了过去。“如果就这么被击败,那自幼习得的武艺又算得了什么?”赵敢自此便耿耿于怀。他一直在寻找同羽重新比过的机会。可惜的是,父亲却将他带走了,而不是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依靠 与和亲队伍失去联系三天,大雪也下了三天。羽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在第二日就被两人吃光了。要不是发现这废弃的狼窝,孟萦和他恐怕都已冻死在茫茫大雪中。可现在令羽担忧的,是孟萦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因为没有吃的,她根本无法抵御北地的寒冷,虽然穿着厚厚的裘衣,可她依旧冷得浑身哆嗦。孟萦那精致的小嘴,此时已冻得青紫,额头上还不住的渗出冷汗。羽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位公主一定会死在这里。他再也顾不上孟萦的嘱咐,冒着漫天的风雪,走出了狼穴。 根据他的记忆,来时倒毙的那匹战马,就在狼窝的不远处。羽在大雪中艰难前行,仔细搜寻,一旦觉得是印象中的位置,便用铁盾死命的挖起来。大雪虽已没过腰身,却依旧急急的下着。老天就像同羽比赛一般,看是他先挖出倒毙的战马,还是自己先将他埋住。过了一个时辰,羽终于挖到了早已冻硬的战马。他浑身像燃烧般雾气蒸腾,而附近,则散满了或深或浅的坑洞。羽拔出腰上的铁刀,将战马肚子上的一大块冻肉剜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切,一边重复的念叨着。 当羽爬出雪坑,却发现来时的路,早已被大雪盖住。羽又是凭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才在半个时辰后,回到了先前的狼窝。回到洞内的羽,利落的将大块冻肉切下一块,然后再尽量切小。接着他将先前早就备好的枯草点燃,用雪水在铁盾里煮这切好的马肉。没过多久,肉熟时的特殊香味就在狼窝里肆意弥漫了。 羽忍着肚中饥饿,先将肉汤喂给了孟萦。孟萦喝了热的肉汤,脸上才稍微恢复些血色。羽看着盾内的马肉,虽然饥饿难耐,却依旧踌躇着吃还是不吃。和孟萦聊天之前,他是绝不会因为这种事犹豫半分的。可这毕竟是两人的救命“恩人”呐。 终究羽还是熬不住了,他哭着,将救了他们的“恩人”吃了下去。 喝了肉汤的孟萦,仍旧昏迷不醒。她在梦魇中喊着“爹!娘!”,双手不住的乱抓,像个无助的孩童。羽怕公主伤到自己,急忙上前制止,谁知竟被一把抓住,说什么也挣不脱了。羽担心强行挣脱会伤到公主,也就放弃这个念头。 孟萦的双手纤细而冰冷,俏脸上黛眉紧锁,不禁让羽心生怜爱。由于抓到了羽,她也终于停止了呼喊,再次沉沉的睡去。 羽也许是被抓的久了,什么其他事都做不了,索性也陪着公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只觉得孟萦身上有种莫名的香气,不自觉的将她抱住。 不知昏睡了多久,孟萦终于悠悠转醒。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和军士死死抱在一起,不由得张惶起来。孟萦迅速的缩回双手,开始整理衣服。 由于孟萦的动作,羽也醒了过来。他这时才发觉,抱着的公主并非在梦中。因此他也迅速撤回了双手,远远的端坐。 “该死!属下罪该万死!公主莫要惊惧!”羽惶恐的说道。 “没没什么大碍,只是此事万不可与外人提起。”孟萦红着脸说道,不知是她高烧未退,还是仅仅因为羞愧。 “诺!”羽如释重负的郑重回道。 “还有,以后,叫我孟萦便好。”孟萦继续说道。 “诺!孟,孟公主,不对”羽不敢,也不习惯直呼公主的姓名,一时间竟语无伦次了。 孟萦见羽如此惊惶已不知几次了,可她还是禁不住想笑,可她又怕这样失了皇族的威仪,因此只能用衣袖掩住双唇。羽见孟萦巧笑倩兮的样子,更加不知所措了,只道是天女下凡。 “多谢军士相救!”孟萦看到旁边以盾为锅,盾内已煮好了什么,知道是羽又救了自己一次,否则她一定会在这大雪中冻饿而死。 “不知军士这羽字是姓还是名?”孟萦再次追问。 “禀公主,属下有名无姓,就单名一个羽字。”连羽都不信,自己竟能介绍的如此煞有介事,文绉绉的。 羽见公主虽问自己姓名,眼睛却不时瞟向旁边盾内的吃食,知道她是真的饿了。 “孟,公主,您久未进食,不知是否要吃些东西?”他又如此问道。 孟萦当然想吃,因为腹内早已空空,可她不知盾内煮的是什么,因此犹豫不决。 “禀公主,属下趁您睡着时,去外面猎了些野味,味道还算鲜美,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品尝?”羽生怕孟萦知道,盾内煮的肉是救了他们的战马。因此特意诓她,说是自己所猎的野味。可这茫茫大雪中,又怎能寻到什么野味? “萦愿一试。”好在她没有深究,而是爽快的应下。孟萦强迫自己,不要想那盾中具体是什么吃食,她知道自己身负重任,绝不能饿死在这里。孟萦尝试吃了一小口,虽然味道同羽描述的鲜美丝毫搭不上边儿,可毕竟只有吃这个才能活下去。她用力咀嚼着肉块,却渐渐上瘾了。“也许是太久未吃到肉食了吧。”她想道。 孟萦刚吃时,还颇为淑女,小口慢慢咀嚼着。可盾内的马肉实在硬得出奇,自己偏又腹中饥饿,于是吃到后面,她不得不大嚼起来。此时的羽正坐在远处,看着吃得正香的孟萦。他觉得此时的孟萦,反倒更美了。 羽正看得发痴,突然与孟萦扫过的目光相对。孟萦见羽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立即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因此她又红了脸低下头去,恢复最初的细嚼慢咽。 羽见公主不再尽兴,立即明白是自己痴看造成的。他虽然期望多看一会儿,可为了避免公主尴尬,只能向其禀明,再去洞外查探一番。 下了四日的大雪终于停了。风也一同止住,只留下澄澈光亮的天空。天光射在白雪覆盖的莽原上,令刚走出洞穴的羽极为不适。他眯起眼,逐渐看清了附近形势。茫茫原野上一无所有,只是刺眼的白。除去天上的太阳,他根本辨不清南北。可此时,已没了大雪的掩护,他们藏身的洞穴也不再安全。“必须想个完备的计划离开这里,尽快找到赵广将军,亦或是其他和亲队伍的人也好。”羽独自思量着。 羽有时说话,真的是不经过思考的。也许,这同他很少说话有关。毕竟常和他说话只有娘和铭儿。刚回到狼洞,他便对孟萦说道:“公主殿下,您是否需要解个手?”他的话刚一出口,孟萦的脸色就变了。这时,他才想起孟萦先前的嘱咐。原本羽是好意,或者仅需换个说法,“要不要去外面看看”什么的,孟萦就会欣然接受,可他为什么非要那么问呢? 孟萦只觉得脸上发烧,不置可否。原本她也有意出去一下,但此刻,反倒犹豫起来。 羽见孟萦并不答话,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属下该死,属下的意思是,外面的大雪停了,希望公主殿下亲自察看,做下一步的定夺,绝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笨嘴拙舌的辩解道。 可孟萦只觉他越描越黑。“谢羽军士。”她颇为无奈的回道。 孟萦不禁忆起这几日在狼穴中发生的事,其中的许多事,竟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曾说过c做过。“究竟有多少密事叫这羽的军士知晓了啊?”她心中暗道。 孟萦走出狼穴,大口吸着清冽的空气。虽没了大风,可天气依旧寒冷,或者说,雪停后反倒更冷了些。她借着口中呼出的热气,不断摩擦着玉手。过了好一会儿,孟萦才稍稍适应了刺眼的白光。可当她看得清楚,却被眼前没过腰身,及至胸口的大雪惊住了。这大雪,在茫茫草原上,根本望不到边际。“在西京怎会看到如此的大雪?果然是天地造化,神秀无穷。即便博览群书,又怎能同眼前的胜景相比?”孟萦一时间被自然的伟力所折服,竟忘了下面要做些什么。 再次回到狼穴,孟萦便发愁如何离开这里。虽未来过北地,可羽自幼便知如何应对大雪。他建议孟萦跟在自己身后,而他,则用铁盾在身前开路。只要他开路时,将身前的大雪尽量压实,孟萦就不至于陷到松软的深雪里动弹不得。接着,两人又开始讨论,离开狼洞后该向哪儿去。至于追兵什么的倒不毕担心了,因为如此的大雪,即便是北地的狼族骑兵,也会寸步难行。 “我们向北行,向北会更快到狼族的聚居地。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狼族为什么要截杀和亲队伍?”孟萦颇为郑重的评议道。 “公主殿下,属下有不同意见。我们该向南走,回到神州。”羽则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羽军士,这是为何?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北地和亲,向南走,岂不是耽搁更多的时日?”孟萦黛眉紧锁的质疑道。 “可是公主殿下,我们随身携带的吃食只够不到两日的。即便我能在途中再猎些野味,恐怕也撑不了多久。眼下我们贸然向北,不知具体方位,只怕还未找到狼族的聚居之所,就会在大雪中冻饿而死。因为越往北走,人烟就越稀少,连能吃的猎物也是。相反,我们刚刚进入北地,向南走几日,便很可能遇到村庄,即便遇到北地的牧民也好,再不然,碰到猎杀的野味也会更多些。一旦我们向南寻到人家,问出狼族或赵将军的确切位置,那时再备好吃食马匹,折往北行。属下这样安排,不知是否妥当?”羽分别对两种情形进行了周密的推演和安排,不禁令孟萦刮目相看。他这时的表现竟同先前的木讷截然相反。 “这难道是先贤所说的大巧若拙?”孟萦的心中疑问又起。 “公主殿下,不知您意下如何?”羽见孟萦久未答话,以为她还在踌躇。羽担心这公主依旧固执己见,果是如此的话,怕两人真要死在这北地了。 “可依军士所言行事。”此时的孟萦,不再像初始般强硬了,她倒仔细端详起这域外的少年。 “只是公主殿下,属下还有一事觉得难办。”羽颇为烦恼的说道。 “羽军士但说无妨。” “禀殿下,一旦离开了这狼洞,在野外或者村庄遇到不相识的人,我们该如何称呼?”羽提出了疑惑。 孟萦此时才发现,称呼确是个大问题。二人虽已在洞内知晓了彼此家世,可一旦真被北地人发现,又该怎样称呼,才能顺利蒙混过关呢?她看看两人的穿着,已近乎无二,不便再以主仆贵贱相称。这二人一男一女,又年龄相仿,如果不以兄妹相称,难道要以 孟萦想到此,马上红了脸,打消了第二个念头。“那我们不如以兄妹相称吧,羽军士意下如何?不,是羽哥以为如何?”孟萦最后叫名字时,还是略显羞涩。 “诺!公主殿下。不,好的,萦萦萦妹。”羽叫“萦妹”的时候,竟紧张的结巴了。刚才他只不过是按照推演,预测可能碰到的问题,可绝没想过占这神州公主的便宜。“上天啊,我这一下是升了多少官职,竟能和神州的公主攀成兄妹?”羽不敢细想,否则怕是背后,又要生出一片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好运 两人商量好细节,便带上剩余的煮肉出发了。一路上,羽不时的看着天上太阳,调整方位。他时而抬头看天,时而低头推雪,颇耗体力。一整天,也不过行了七c八里路,比预计中少了许多。晚上,两人也只能露宿在雪窝中,因为回到原先的狼穴,已不再安全。这一夜,羽不知醒过几次,他既担心孟萦冷得睡不着,又害怕她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好在这位公主,比他想象的更为强健,两人顺利的在雪窝中捱过了第一晚。第二日,也许是熟练了许多,他们又向南行了近十五里。并且羽确信,行走的方向无误,因为越向前走,雪就越浅些,渐渐从没过腰身到了膝盖处。 “萦妹,看来今晚没什么吃的了,你稍作忍耐,明早我定能捉到野味。”羽虽深感愧疚,却依旧想着各种办法鼓舞公主。这两日叫“萦妹”时,他已不再结巴了。 “羽哥,我不饿,吃了随身带的硬肉,恐怕要三天,才会想吃别的。”她笑着答道。虽然孟萦也知道再无吃食,可亏她这时还能笑着调侃那干硬的马肉。 傍晚,两人又协力挖好临时的雪洞,背靠背的倚在一起。这时哪还有什么公主? 同羽一起的时间长了,孟萦也渐渐能悟到他所说的,“为了活着”。 第三日,天刚刚亮,羽竟真的带回了几支雀儿。原来他昨日就瞧见远处有了树木,只是还离得太远。也许自己能赶在傍晚前行到,却要使公主勉为其难。因此天还不亮时,他就忙向枯树林的方向疾走。到了枯林,羽以布袋中的粮食残渣为饵,身上背着的盾为罩子,在雪下远远埋好绳索,静心等待猎物。他的推断果然没错,这些林间的雀儿,由于接连几日的大雪,根本寻不到吃食,看到有粮食渣撒在雪上,便争先恐后的抢食起来,哪还管什么陷阱。羽在远处拉下机关,将这几只雀儿罩住的时候,它们竟连飞逃的意愿都没有,依旧死命的啄着。 羽回雪窝前,已将几只雀儿处理干净。此外他还捡了些干树枝,“看来早上的收获不少啊。”羽笑着心道。 孟萦见羽归来,且手中拿着雀儿,便又对他产生了几分敬意。她没想到,羽果如昨日所应允的,带回了野味。她笑着对羽说:“羽哥,假如没寻到这些雀儿,可怎么办?” “那我就找些黑石头,说这是新野味做成的肉干。”羽也笑着答道。往常,他只同村内的铭儿这样对话,不知何时起,他也敢和神州的公主这样说笑了。 两人用捡来的树枝将鸟雀烤熟,虽然烤的外表焦黑,可吃起来的味道还算鲜美。孟萦不禁又想起周游列国的先贤,不知他们穷饿已极时,是否也吃这些。 饱餐一顿后,羽便说道:“萦妹,从前面的枯林开始,地势就更加起伏,也许我们就要回到神州了。从那开始,遇到他人的可能,也会大很多。” 孟萦深深的点头,她明白所谓的“他人”,不一定指救他们的恩人,也很可能是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可他们必须向南走,为了活着完成和亲的使命。 南行的第三日又比前两日好走了许多,大雪多积在山丘的北坡,转到南边,便再也不用借助铁盾推雪了。两人不知翻过了多少山梁,只是不知疲倦的越行越快。可傍晚的余晖,最终还是追上了两人。夕阳也爬上那绵延不绝的山岭,将座座雪山映成一片绯红。 “萦妹,你快看那边。”羽突然兴奋的指着一块山间平地。那里被圈着许多的绵羊,而圈地正中的穹庐,正冒出袅袅炊烟。 孟萦看到那炊烟时,差点又哭出来。虽然她时刻告诫自己,要镇定乐观,可面对茫茫北地,她又无时不担心着会死在这里。除却个人的生死,她担心不能完成任务,这又怎对得起护送的死去将士,怎对得起翘首的神州百姓。孟萦用衣袖擦去还未流出眼眶的泪水,用力的点了点头。 起初,羽想自己去这牧民家中探探,一旦发现任何异常,便及时撤离。可孟萦想的却是,羽不懂北地语,即便想同这牧民换些粮食,也会被当成盗匪。假如自己一同前往,牧民见到会说北地语的女人,换得粮食的可能便会大上许多。虽然羽不愿公主冒此风险,可她毕竟说的有理,况且孟萦又是如此执拗的性格,因此他也只能同意。只是他向孟萦提议,一旦发现异动,她必须逃走,自己也会随时大开杀戒。两人在进入牧民的圈地前,重又认真的对过身份c家世。 “有人吗?”孟萦用狼语在圈地外喊道。虽然她不确定穹庐内的是狼族人,但现在北地人,大多能听懂这种语言。 “是谁啊?”,一位北地的粗壮妇人,闻声掀开毡帘,从穹庐内走出。她脸似圆盘,面色黑红,一看就是常年放牧的牧民。 “这位大嫂,我们是过路人,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不知能否从您这换些吃食?”孟萦依旧用北地狼语问道。 “来,先进来吃饭吧!”妇人笑着邀请道。说着,她再次掀起了毡帘。二人都没想到,这北地妇人竟如此好客,什么都没问就将两人请进屋内吃饭。孟萦看了看羽,见他点头示意,便随着妇人走进了毡帐。 两人刚一踏入穹庐,便感到一股热气袭来。“这是多久没感受到的温暖了?”羽不禁心道。他见这穹庐内并不大,不过方圆四丈。可女主人布置的却极为用心。羽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张猎弓,还有大小不一的几副毛皮。左手边的地上铺着一大席羊皮缝成的褥子,而正前方靠墙的地方,则整齐的码放着粮食c杂物等等。穹庐正中的拱顶处,正是炊烟冒出的地方,而下面的锅中,正煮着什么,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 “是羊奶的香味,只是这香味浓郁的出奇。”羽心道。因为他自幼就放羊,因此对羊的一切都格外熟悉,只是这羊奶的做法,他倒是头一次见到。 北地妇人见两人都直直的看着奶锅,知道他们是真的饿急了。“快来,快来,喝些鲜酪,吃些饼子。”妇人说着便给两个碗中盛上了鲜酪。 两人早上只吃过烤雀,之后就没再进食过。此时见妇人殷勤的递过鲜酪,便迅速的失去了抵抗,伸手接了过来。 手中的鲜酪,此时正散发着腾腾的香热气味。羽细细观察,这鲜酪由于长时间的熬制,早已使羊奶的乳白汁状变成了奶黄的糊糊。本来这鲜酪,最终是要熬成凝固的块状,便于今后保存食用,可此时,却提前成了两人的美味。 孟萦没看羽的进一步指示,便禁不住诱惑喝了起来。她顾不得烫嘴,就喝了一大口,糊状的鲜酪差点在她口中溢出。而她那张俏脸,瞬间就被撑圆了,哪还有一点儿公主的样子。孟萦缓缓的将鲜酪咽下,眼睛却亮了起来,连喉咙也满意的按着节奏蠕动。喝过了一大碗后,她像仍在回味,不自主的咂起了嘴唇。这一切,令羽又痴痴的看呆了。 “实在美味极了。”回味许久后,她眯眼笑着用狼语说道。那妇人听后,也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要再来一碗吗?”妇人笑着问孟萦。 “还能再喝吗?”孟萦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问。有那么一瞬间,羽终于确信,孟萦的确是一位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女,不关乎她的门第,她的身世,她的使命等等,她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儿。 “当然。”妇人笑着又给她盛满了一碗。 “多谢大嫂。” “真有那么好喝吗?”羽有些不信。他谨慎的尝了一口。突然,这熟悉又浓烈的味道令他瞬间麻软,全身如过电般的颤了一下。羽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他赶忙用袖子擦去。“这怎么可能,喝碗鲜酪还会哭吗?”羽自己都不敢相信。可这熟悉的羊奶味道真的十倍,不,是百倍的浓于记忆,让羽不禁想起了化外村,想起了从前。 幼时的羽比现在更要瘦弱许多,爹还在的时候,让他每天必须喝一碗羊奶,说这样可以强健筋骨。 “可是爹,这羊奶不好喝啊。”那时的羽即便端起盛满羊奶的大碗,却依旧常常抗议。 “别废话,当羊倌也就这点好处了,快喝!”羽知道,爹一点训斥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谁想这羊奶竟喝了许多年,直到离开化外村,从未断过。可爹,却早已不在了。 羽觉得这鲜酪不仅单喝,连蘸着饼子吃也是极美味的。孟萦喝下两大碗鲜酪,却再也吃不下什么饼子了。此时她看着已空空的奶锅,才觉得愧疚,因为不知这儿的主人吃过没有。 吃罢晚饭,三人闲聊起来。羽这时才知道,果如自己推测的,这户人家是有男主人的。两人来圈地前,男主人就已离开,去附近的山上砍些生火的木柴。他出去已有半个时辰,妇人估计他也快回来了。 “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啊?”妇人闲聊道。 “我们是兄妹,他叫羽,是我的哥哥。”孟萦颇为自然的向妇人介绍。 谁知这时,妇人竟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不是吧。你们不是兄妹,而且,也不是北地人吧?”她笑着说道。 这时,孟萦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没想到这妇人竟已识破了他们身份。羽当然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可见孟萦笑容僵住,便立觉不妙,手也悄悄摸向了怀中匕首。 “大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孟萦依旧故作镇定的问道。 “你看,虽然你们穿的差不多,可你的皮肤这么好,一看就是贵族出身。可你,却从没喝过鲜酪,甚至可能连鲜羊奶都没喝过。而那小子正相反,一看就是和我们一样的贱民,可他,却又偏偏不会说北地语。”说到最后,妇人竟对羽用北地语问了句“对吗?” 而羽显然不明所以,只是毫无反应的看着她。 “那您看我们像什么呢?”孟萦再次追问道。 “我猜啊,你们是从神州那面逃来的吧。你是主子,他是仆人。” ,妇人说着顿了一下,“而且,从你们的年龄和眼神来看,你们是情人,来北地私奔的,对不对?”说完妇人依旧放声大笑。 “情情人,私奔?”孟萦竟也跟着喊了出来。本来听妇人的前半句,她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已同羽在圈地外约好,一旦形势不对,立即令敌人血溅当场。可妇人这后半句的推测,委实是出人意料,羞得孟萦简直无地自容。 这时羽见孟萦呼喊,几乎要一跃而起,刺向这妇人。 “羽哥,不要,她没猜对。”孟萦赶忙制止了他。 “那她说了什么?”羽也颇为好奇。 “她她说的是我们私奔。”孟萦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她低下了头,以致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孟萦说完,头埋得更深了。亏得她头上戴了帽子,遮住了脸,让羽看不清她此时表情如何。 北地妇人见二人表情扭捏,还以为是猜中了他们心事,笑声反而更大了。 过了好一会,孟萦才觉得脸没那么烧了。也许是和羽一起的时间长了,她也变得更加聪慧。 “大嫂,既然您已看出我们是违背父命从神州逃出来的,那我也不便瞒您,我们身上带的财物也并不多,求您帮帮我们,多换些粮食,我们还需向北逃的更远些。”孟萦急中生智,顺着妇人的理解说出这番话,顺便也提出了请求。 “好说,好说,想当初,我和我家那位也是因为家里不同意才跑出来的,现在不也很好嘛。这在北地太常见了,你放心吧。要说我家那位”这北地妇人正说得兴起,忽然发现门口的毡帘又被掀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丈夫,一位膀大腰圆的北地壮汉。 “看看,刚说到他就回来了”妇人刚想继续介绍夫君,却赫然发现他身后又跟进了数人。其中离得最近的一人,正躲在大汉身后,以刀抵住他的后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伍长 “乌鸦”c“大棒”c“天象”三人,好像早已习惯了以寡敌众。伍长“乌鸦”,迅速的扫视众黑衣人。敌人大约有三十人,包围的距离约有二十步远。这次的黑衣刺客,不同于第一次的伏击,带弓箭的人数明显增加,占到了敌人半数。“看来,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乌鸦”心中暗道。 几乎毫无预兆的,三人同时行动起来。“乌鸦”c“天象”冲先拉开弓弦的两名刺客射了过去。箭矢响处,敌人应声而倒。飞羽军的弓马箭术绝非浪得虚名,尤其是“乌鸦”c“天象”二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大棒”则右手持矛,左手持盾护在宋烨身前。正统的神州骑兵可没有持盾的习惯,一则因为臂力所限,只有双手才能将矛c戈等长兵器运用自如,二则不便御马,双手持不同兵器,重心不稳,很容易跌下马去。可这对易于常人的“大棒”来说,着实不是问题。默契的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齐向南方冲杀。这正是久经沙场的飞羽军从狼族那学来的战法。 北地各部族上百年的互相攻伐,令其战法也极速蜕变着。只有最实用c最精湛的技艺才配留存下来。而这其中的精华,就是北地狼族的骑射。当神州人还沉浸在缓慢的排兵布阵之时,狼族弓骑兵早已如旋风般席卷了北地。他们最锋利的獠牙就是手中的箭矢。费心得来的铜铁等物都化作了箭头,稀缺的树木都制成了箭杆。没有了箭矢,即便再勇武的狼族勇士,也敌不过神州士兵的利剑。但有箭矢和马匹,他们就能所向披靡。神州骑兵由于不善骑射,也不会运用盾牌,在狼族人眼中,不过是狩猎的移动靶子。而神州的持盾步兵和弓箭手,又怎能追上来去如风的北地狼骑兵。正因如此,赵广才将飞羽军变成了神州的“狼”,比北地更凶猛的“狼”。 赵地的死士们,虽增加了弓箭数量,也具备赵地习练弓骑的传统,可此时,依旧敌不过能战胜狼族的飞羽军。“乌鸦”等人自然明白人数的优势,因此一路护着宋烨向南,边骑边射。不出一刻,便使追击的三支十人小队仅剩一半人数。最可怖的是,“乌鸦”c“天象”二人,一直在射杀刺客中的弓箭手。现在没了弓箭手的追击死士,反倒成了待宰的羔羊。 一直护着宋烨的“大棒”早就技痒了,他的弓骑术向来不佳,可抵御箭矢的能力却十分强悍,所以他常常充作盾牌,护在赵将军左右。此时见黑衣弓手都被纷纷射落马下,他便立时收起插满箭支的盾牌,返身向追击的敌人冲去。 “乌鸦”c“天象”二人,显然早已习惯“大棒”鲁莽的作战方式。因此他们只扣着弓弦,引而不发。这样不仅能节省许多箭支,而且时刻会给刺客以巨大的心理压力,使他们必须分神,提防冷箭。 冲向十多名刺客的“大棒”,竟如虎入羊群,大杀四方。第一次夜袭,由于没有坐骑,他手中的长矛并没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此时凭着战马的冲势,“大棒”就像股飓风般,在敌人中席卷冲突。剩余的追击刺客,根本无法招架他势大力沉的长矛。仅凭长矛带着呼啸的风声,就已令刺客们感到恐惧。实在躲闪不及,硬接这铁矛的,无一例外,一个趔趄就栽倒马下。 其实单凭以上三人的实力,官职早应在百夫长之上。只不过常因承担 “亲兵”这一特殊的重任,才不被外人所熟识知晓。 “快回来!!”伍长“乌鸦”和“天象”几乎是在同时呼喊。这令正杀得兴起的“大棒”突然一愣。因为追击的赵地死士仅剩下五c六人了。一旦杀光他们,众人便能安然逃脱。可顾不得多想,“大棒”必须遵从军令,纵马加速返回。 离“乌鸦”等人近些,他才发现众人神色不对。“大棒”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在天色将明未明之处,正黑压压的奔来上百人。那些人,正是围住和亲营地的剩余赵地死士,而纵马在前的人,就是那已丧失心智的辛霍本人。如果说应对三十死士尚有胜算,那相敌上百的刺客,无异于以卵击石,四人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根据先前死士的配置,这次追赶的弓手不会少于五十人。没有任何的屏障,单凭手中的盾牌,这四人恐怕很快就会变成刺猬。 跟在三人身旁的宋烨,见状叫苦不迭。他原本以为能逃出生天,谁想自己虽是螳螂,可身后依然有那黄雀。“看来今日真是要命丧于此。”他心中暗道。 已服毒草的死士马匹,不知疲累的加速奔驰,转眼间,又将这四人围在当中。驰在前头的辛霍简洁而冷酷的问道:“公主在哪?” “乌鸦”见辛霍眼中闪着寒光,杀气腾腾,知道营地剩余的禁军和百姓必然都已惨死。他依旧沉默,代替回答的,只有射出的一支利箭。 “爹,为什么非要我学箭法啊?”十岁的少年正拉着满弓瞄着靶子问道。 “我的痴儿,你没听乡人说过,陇西赵家,辽东张家吗?”答者正是少年的父亲。 “怕那又是爹,你自己编出来的吧?我是听过赫赫有名的陇西将门赵家,可从没听过后半句有咱们张家啊?”少年闻言,颇为不屑的质疑道。 “痴儿,那是你少见多怪。咱们张家的箭术也十分了得,你把家姓拆开看看,不就是‘长弓’二字?”父亲见少年不信,竟解起了字。 “可爹啊,那又怎样?你还不是摔废了双腿,没成为辽东守将。”少年依旧不给丝毫颜面的揶揄道。 这时盘坐在地的父亲,轻轻抚摸着已残废的双腿,幽幽的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你瞄的姿势又不对了,静心屏气,排除杂念,心中只有靶心!”可他又免不了再次叮嘱瞄准的少年。 转眼间又是六年,此时的少年已箭法大成。且其天资聪颖,目力超群,实是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又到了每年征兵入伍的时候,少年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懵懂的孩童。他只想凭绝学,替父亲赢回当年的辽东太守。 “风儿,如你再嚷着入伍,我便废了你的弓,一头撞死在柱上!!”少年的父亲比六年前更加羸弱了,可他硬是撑着木棍,依墙站了起来。 名叫张风的少年,不知父亲为何执意不许他入伍。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让他习得一身武艺?少年愤怒的离家出走,整日以饮酒为乐。 半年之后,张风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那燕地的王竟然背叛了神州,勾结北地的狼族谋反了。身为神州,同时也是燕王的臣子,当时的辽东太守无论作何抉择,都将成为乱臣贼子。不出一月,叛乱即被镇压下去,辽东太守也随着燕王被灭了三族。至于他手下的将士,则死的死,伤的伤,许多兵士被派往更加偏远的苦寒之地。而且那北地的狼族,终是虎狼之人,又怎能错过燕地虚弱的时刻。他们背信弃义,沿着燕地边境一路烧杀掳掠。终于,战火也烧到了辽东。 此时的少年已半年未握过弓,长时饮酒竟使他手抖的如筛糠一般。当他醉眼迷离的回到家中,却只看到一地的尸首和永远无法在脑中抹去的鲜血。被插死在墙边的父亲,临死前仍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而他手中死死攥住的,正是那柄少年曾用过的弓。张风,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嚎哭 。 “我只杀狼族人,行吗?”张风入飞羽军时只说了这一句话。 “当然,我们只杀狼族人!”招募官正是那赵广,那时的他还不是将军。而那时的张风,也不是伍长,不叫“乌鸦”。 这就是“乌鸦”鲜为人知的故事,只有赵广c“大棒”等少数几人,才清楚其中的原委。当少言寡语的“乌鸦”看到赵敢和羽二人时,分别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赵敢的天赋异禀c桀骜不驯,以及他那显赫的家世,都同自己何其相像,他只期望赵敢不会再有自己一样的遭遇,而是早日成为神州的名将。而对于新兵“娃子”呢?张风又很难说得清楚,他只觉得羽那嫉恶如仇c锄强扶弱的态度,正是支撑自己活到如今的理由。是否羽那少年,也曾有过与自己相似的经历,他再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了。因为一支利箭,已射穿了他的胸膛。射箭人,正是那回击的辛霍。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自知命不久矣的“乌鸦”,按住胸口的热血,竟唱起了燕赵熟知的歌谣。他的声音苍凉悲壮,和着北风,令赵地的死士也不禁动容。 燕赵原本就为一体,即便曾上百年的相互攻伐,却依旧对彼此认同。他们尚武c信义c不惜死,也正因如此,一听到“乌鸦”口中的歌谣,赵地死士们纷纷停止了攻击。 漫天的大雪终于下起来了,也许再早一刻,这四人便能安然的没入风雪之中,可此时,他们已被上百的赵地死士团团围住。“乌鸦”望着天色初明下的大雪,忽然想起了远在辽东的故乡。“不知那里是否也已下了大雪。” 被利箭穿通胸肺的“乌鸦”,再也止不住的咳出鲜血,洒染在洁白的大地上。他实现了毕生的承诺,倔强的死在了北地。 “让他们三个也死的痛快点。”辛霍显然也受到了触动,吩咐手下尽快动手。 此时的“天象”c“大棒”,也已身中数箭,就连礼官宋烨也不能幸免。虽然他想供出孟萦动向,但见辛霍语气中,并不想留下任何活口,索性也放弃了那个念头。 “看来,你算得并不全都准呐!”“大棒”临死之前,仍不忘和“天象”打趣。在“乌鸦”逝去之时,他并没有失去理智。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失声的痛哭,甚至外表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动容。 究竟是怎样强韧的神经,才能筑起这样的飞羽军?也许在他们入伍之时,就已看轻了生死。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州义士,他们,才是真正的不朽长城。战死北地是他们的夙愿,佑我神州是他们的心声,最深的情感不发出任何声响,正如他们选择忘却自己的姓名。 在苍茫的天地间,忽有一支利箭穿破了疾风暴雪,直射向辛霍。在这风雪中,十步之外就不可见物,即便强如辛霍又怎能躲闪得及。令众人惊异的是,这弓手竟以同样的方式射穿了辛霍的胸肺,只是这箭支的力道更为强横,它穿过辛霍之后,也将其身后的死士一同射倒。“难道这是死去的飞羽军在复仇?”赵地的死士们显然有些慌了。可谁知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多的利箭从同一方向射来,更多的赵地死士中箭而倒。还在马上的死士,眯起眼向射箭处瞧去,越来越多的人影从风雪中显现出来,那正是赵广率领的剩余护卫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黑白 “快点把粮食交出来,吃的c喝的c金银我们都要!!”说话人正是躲在汉子后的人。这人讲的并不是北地语,而是神州话,因此羽也听得分明。 这人见穹庐内的三人都没行动,猜测他们可能是没听懂,因此又重复了一遍,并且他用没持刀的左手,开始指挥身后的四人翻东西。 这时北地妇人可不高兴了,她大喊道:“你们是要找死吗?别乱动。” 可这指挥的人却并不在意,他撇了撇嘴,把顶在大汉身后的刀又架在他脖子上。“看来她是不想让你活啊。”他对大汉说道。 “大嫂,别动,要不这人真会杀了你丈夫。”孟萦情急下忙用北地语劝阻妇人。 “嚯,原来这儿还有个女娃,转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持刀人见孟萦是个少女,便又起了色心。 这时孟萦不卑不亢的正色道:“听声音,你们应该是神州人,根据神州律法,劫掠可是重罪,即便不杀头,也会被永远流放域外,你们难道不怕吗?”要知孟萦自幼除去明门经典,最熟的就是神州律法了。 刚要翻东西的四人,听后又开始犹豫了。“看来这些人还比较老实。再加上他们身上套着好几层破烂的单衣,显然是走投无路冷饿急了。”孟萦心中暗道。 “呵,女娃,看来你的小嘴儿挺厉害啊,不知其他方面是不是也这么泼辣。”持刀人淫笑着说道。 “我们兄弟几人抢的是异族人,又有何罪?即便杀了他们,又能怎样?砍下头,说是狼族的强盗,没准还会多领几个赏钱。说,你是不是抢过神州人?”持刀人用刀抵在大汉颈项处逼问。 “我抢过,可我从没杀过人!”没想到北地大汉竟也会说神州话,更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人竟承认曾抢过神州人。 先前那几个犹豫的同伙听后,便不再理会,又开始一门心思的翻找好东西了。 “女娃,看你长的这么水滑,不如脱了这身恶臭的皮子,一会让我痛快痛快,保你今后富贵荣华。”持刀人见无事可做,又开始用污言秽语调戏孟萦。 闪在一旁的羽介乎帮与不帮这户北地人之间,因为吃了牧民家的饭,就理应帮忙,可又偏偏得知,他们也抢过神州人,因此羽犹豫不决。可这贼人偏好死不死的调戏孟萦,调戏神州的公主,又怎能不令他怒发冲冠。羽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持刀人。 “女娃,让这傻子停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持刀人见羽向自己走来,生怕他不懂神州语,便冲孟萦喊道。可他手上也没含糊,刀锋顺势勒进了大汉脖子,鲜血顺着刀身淌了出来。 谁知他话音刚落,羽便已矮身到了身前。羽右手死死扣住贼人持刀的手腕,使他用不出分毫力气,接着又用力向外一掰,“咔嚓”声响,刀就已掉在了地上。 持刀的贼人大声呼喊,脸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快放开,放开我!杀了他!杀了他!”他癫狂的冲同伙大喊。 其他贼人见羽反抗,便立即向他冲了过来。这四人中有两人手持木棍,另外两人则手持菜刀。手持木棍的两人长棍先至,谁想竟被这北地的大汉一左一右硬生生接下,接着大汉像拎小鸡般将两人拽起,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后面持菜刀的两人也不敢怠慢,纷纷向两人劈砍。谁知羽竟一手抓着领头贼人,单凭另一侧的单手单脚就解决了剩余两人。羽出手向来没有轻重,他趁两人劈砍的空档一拳凿在一人胸口,一脚踢在另一人的面门,两人都瞬间昏死过去。 这领头的贼人见四个手下瞬间被放倒,立刻“咕咚”跪倒在地,他哪还顾得上被拽的断手,只死命的想要叩头。 “各位爷爷,放过我吧,小的只想要口饭吃啊,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你们就放过小的吧!”这贼人求饶的路数倒熟的很,他边说边涕泪流了一脸。 北地妇人见被羽打晕的两人久久不醒,马上去外面抱了一捧雪倒在他们脸上。 “萦妹,你看该怎么办?”羽抓着断手的贼人问道。 “还是让这里的主人决定吧。”孟萦答道。她知道神州的律法并不适于此时的情形,也只有这家的主人才能决定这些强盗的生死。 “放了。”北地大汉简短的回道,这再令二人大感意外。因为在神州人眼中,北地人只不过是些茹毛饮血的野兽,谁能想到,他们竟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强盗。 “为了吃的劫掠,都放了。”接着大汉以并不熟练的神州语继续说道。 “大嫂,我能再多换些粮食吗?也分给他们一点儿。”孟萦向北地妇人问道。 “可以啊,其实他们不是来抢的话,我都会邀到屋里给些吃的。”妇人再次恢复了往常的笑容道。 这几个贼人听说不杀他们,便立刻趴在地上叩头不止,当听到还能拿些粮食,更是感激的嚎啕大哭。 “等一下,虽说主人放了你们,可我还没同意。说,你们来北地前,作奸犯科过没有?如诓我,立时用菜刀结果了你们。”羽厉声喝道。他知道此时做坏人的只能是自己,这五人已知晓了他和公主的行踪,是否值得为这些人冒险还未可知。羽自始至终保持着冷静。 被指使的四人听毕,都摇头并大喊“没有”。接着,他们便齐将目光投向羽手中拽着的那人。 那断手贼人看到自然心虚,他依旧叩头不止大呼“饶命”。任凭羽怎么问询,他就是不说曾犯过何事。 “他,他来北地前强奸过村人。”那四人中的一人颤抖着说道,“并且还常常向我们吹嘘此事。”其他的三人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断手贼人见丑事被揭破,更是以头抢地,大哭不止。“冤枉啊,那只不过是我平时吹嘘的大话啊。” “看来今晚,你要先被骟了才能走啊。”羽愤恨的说道。羽平生最恨的就是这样的贼人。在化外村,不知有多少孤儿,是因为保护村子失去了父亲,又因为这样的贼人失去了母亲。即便在飞羽军中,强奸女子也是重罪,等待的只有枭首。“骟了这贼人,已是便宜了他。”羽心道。 断手人一听要将他骟了,立刻吓得裤子都湿了。他知道女人心软,于是拼死爬向孟萦身前求救。 “圣人提到过以德报怨,可假若有不值得的人混在其中,又怎能对得起真正的有德之人?神州已给过你改过的机会,令你在边地重新做人,可你呢?”此时的孟萦也是黛眉倒竖。 断手的贼人听孟萦也这样说,知道今晚肯定在劫难逃。他眯起眼,狠下心,从衣袖里顺出一截铁箭,“我快活不成,你今后也别想活。”他心中发狠突然跃起。 羽本以为,抓住贼人的断手他便毫无办法,谁想这人竟不顾骨折的剧痛扯身刺向孟萦。眼看暗器就要扎进孟萦小腹,羽迅速将左手挡在了她的身前。铁箭的箭头已穿过羽的手心,却依旧被他死死抓住,止住了去势。羽忍着钻心的疼痛一脚踢在这人裆下,断手的贼人立时疼的翻了白眼,昏倒过去。 一时间被伤的羽血气翻涌,眼侧的青筋都根根暴起,“不好!”,羽心中暗道,他自知心中杀意已起,生怕接下来无法自控,会伤害穹庐内的众人。 “羽哥!”孟萦惨声呼道。她见羽的左手血流不止,拔出暗器的手上分明多了一个血洞。孟萦失声痛哭,比暗器扎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不过也真奇了,孟萦的哭喊声竟令羽的血气逐渐平复,神志也被拉了回来。 北地妇人见状,马上找出止血的草药,及时敷上。北地人经常因为各种原因流血或骨折,自然也备着不少的草药。这敷上的草药果然神奇,虽不及西域那神奇的泉水,却也能立时止住流血。孟萦在妇人的帮助下包好羽的左手,一向沉稳的她,突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羽哥,对不起”说着孟萦的眼泪又“扑扑”的掉落下来。她知道与和亲队伍失散的这几天,假如没有羽的悉心护卫,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羽此时又是因自己而受伤,怎能不令她愧疚。这种失去依靠的感觉,又怎能是公主对护卫那般,三言两语就可说清的。 “萦妹,我曾受过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说着羽又指了指胸口。 可此时的孟萦哪有心思听他说笑,她担心羽的左手因此废掉,再也不能从军,再也不能习武。孟萦明白,假若真的那样,可比杀了他更令他难受。 羽见孟萦并不答话,转而又正色的低声说道:“萦妹,只怕这人必须除掉,他见利忘义竟致如此,如果让他说出我二人下落,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孟萦心中明白,默默的点了点头。羽见公主同意,便起身用右手将那贼人拖出了穹庐,拖到了圈地之外。这时的北地夫妇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们也明白,如此歹毒的人再活在世上,只怕后人还会遭殃。 羽在雪地中打醒了那人,那贼人也已明白自己是将死之人。他还想反抗,口中叫骂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羽听完哈哈大笑,“我就是那地下的厉鬼,专收你这等歹人的贱命,到了下面别忘报我的名字,我叫羽。”说完,他便将匕首插进这人的心窝。歹人一阵抽搐便不再动了,附近的雪上只留下一片污血。 羽将歹人处理干净埋好后,便转身回到穹庐。回来时,他正听到孟萦问这北地夫妇,为什么曾劫掠神州。 “只因为要活着。”北地大汉平静的答道。 后来听孟萦的转述,这些北地人常常在灾年的秋天向南劫掠,他们称之为“打草谷”。因为灾年秋天草木不丰,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很难捱过严冬,这才会使出劫掠的下策。而北地又不适种植粮食,没有囤粮的习惯,自古便和中原人纠缠不清。只不过到了这时,是变成了狼族和神州而已。当然其中,不排除北地的一些贵族别有用心,觊觎南方的土地和珍宝。可普通的牧民,只不过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那你们为什么不归顺神州呢?”孟萦问道。 “归顺?”大汉听到后放声大笑。“我们北地人生而自由,肆意驰骋在无尽的原野上。让我们守着一块地世代下跪?那还不如被他人劫掠,被人杀了。草原和牲畜是北神赐予我们的礼物,正如你们神州人看中的那块地。如果让你们不停的在草原上流离迁徙,你们愿意吗?”大汉反问道。 北地大汉的话深深引起了孟萦思考,她明白劫掠的问题,根本不会因和亲而解决,丝毫不会。也许只有两个国家c两个民族间,彼此更深入的了解c接纳c甚至是融合,才能解决这持续了上千年的战争。 “我看边地的大城镇常有商人交易,这其中也有很多的北地商人,这样各取所需,不是挺好嘛?”羽插嘴道。他在化外村时,就常听华阳讲“以利相交”等等言论,只因那化外村太过贫瘠,自己供给都很困难,再没什么多余值得交换的东西。可这里却不一样。 “哪有那么简单。越是灾年,你们神州种出粮食也越少,能卖的,自然更少。而且神州人可以不喝羊奶,不吃羊肉,可我们多少也要吃些粮食。而且即便平时牲畜再多,可一旦到了灾年,连喂养的草料都没有,牲畜只能统统饿死。即便提前存些羊肉羊酪,又怎及得上粮食容易储存?不是每个北地人都喜欢杀人,我们只想活着,而且只想有尊严的活着。” 这就是勇武的北地人给出的答案,他们宁愿战死在劫掠的路上,也不愿屈膝跪求一口粮食。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对北地夫妇如此好客,因为他们对饥饿曾感同身受,并且,他们也并不希望来人被逼到绝路,用劫掠来解决问题。 相对的,孟萦也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无疑现在北地最强盛的是狼族,可弱肉强食的草原上,狼族会永远强盛吗?即便神州最终打败了狼族,那是否还要继续同北地接下的强族对战?难道神州和北地之间,永远只能是互相争斗?”身为神州的和亲公主,孟萦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也许她现在还不清楚怎样解决,但确实已能从不同方面考虑问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朔方 脱离众人的昆拜继续在风雪中疾驰,而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北方的朔方郡。现在朔方郡虽由南首阿克图掌管,但付锐克里安为了尽快完成和亲,已暂时移居到那里。当然,这消息是绝不能让神州人知道的。 在不见天日的漫天风雪中,常人是不可能辨清方向的。可对自幼被野兽养大的昆拜来说,他恰巧拥有躲避这灾祸的绝技。但即便如此,昆拜要去的朔方城,此时也凶险异常,因为路途中很可能会遇到截杀的狼骑兵或异族刺客。 昆拜能活到如今,只能说是北神的恩赐。否则绝没有任何理由,能使他在残酷的北地长成。起初昆拜并不会人语,不用说神州语,哪怕北地狼族的语言也一样。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永远是饥肠辘辘的。可一旦有了吃的,他又不敢吃饱。因为养大他的野兽饿极了,连幼崽都会吃掉。 在昆拜眼中,伟大的克里安就是北神的化身。是他救了骨瘦如柴的昆拜,并收留他,承诺永远不会吃了他。自此昆拜再也不用为吃的发愁了,他也展现出了惊人的语言天赋,以及那远超常人的异能。 昆拜总能提前预知危险,每每令争夺天下的克里安逢凶化吉。并且他还能准确的指出方向,令最老练的北地猎人都不禁赞叹。昆拜偶尔也能从飞羽军的“天象”身上嗅出相似的气味。可他又说不清,总觉得 “天象”好像哪里又和自己不同。 熟悉北地天气的昆拜知道,这样的大雪一旦下起来,一定会持续数日。只要风雪不停,他安全返回朔方的机会便大了许多。可大雪再这么一直下,顶多一日,就再也骑不了这千里马了。 马匹的极限比昆拜预想中来得更早。疾行一日的千里马终于也疲累的抽搐了,它身上覆着一层冰壳,显然是落雪被它的汗气蒸腾所致。骏马趔趄着栽倒,昆拜却麻利的站了起来。他掏出腰上配着的短刀,活生生的剖开了马腹。现在已力竭的千里马,竟连嘶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凭昆拜肆意宰割。而昆拜的眼中,只有一顿鲜热的大餐。他割下嫩热仍在跳动的马心大嚼起来。咀嚼时,他右手还不忘用怀中的皮囊,接下原来心脏处的马血。此时的昆拜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如野兽般,冷静处理着将要力竭而死的千里马。没有木柴,他只能尽量掏吃嫩热的内脏,而已装满热马血的皮囊,则揣回怀中,令其在之后的路上,提供持续的暖意。要不是急着回朔方城,他一定会找个隐蔽处,将这硬马肉都烤了吃掉。 饱餐一顿后,昆拜又饮了一阵儿热马血。接着,他便用地上的白雪仔细擦去一嘴一脸的鲜血,然后是双手c裘衣。他可不想在后面的路途中遇到狼群。别看现在风雪交加,这也只能阻住人的追击。而狼对血腥气的执着,可远超常人的想象。最后,昆拜拿起马背上的粮食,估算好剩余的路程,继续向东北方前行。 第四日天刚亮,昆拜就到达了朔方城外。只是他仍然犹疑,是否直接见克里安。比那更现实的问题是,他能否再直接见到狼首本人。因为昆拜从未想过,狼族竟也学神州的样子,在城门处把守盘问了。 这可难不倒昆拜,他见城外不远处有一个粪坑,便立刻打定了主意。脱下裘衣的他,竟比常人白了许多,为了掩人耳目,他不仅将屎尿抹了满脸,而且连上半身,也胡乱的抹上。阵阵恶臭,令昆拜自己都要作呕,可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混进城内。 果不其然,装疯卖傻的昆拜顺利通过了城门。守城的兵士别说盘问,就连杀了他都嫌弄脏了兵器。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掩住口鼻侧过身去,谁又会多看这沾满屎尿的疯子? 进了朔方城的昆拜发现,这里竟与往日大为不同。方圆不足四里的内城,竟有数支狼骑兵来回巡逻。说是为了克里安,也只能骗骗寻常人,昆拜自然是不信的。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径直来到了克里安的临时住所。果然这里也有狼骑重兵把守。 “我要见克里安!我要见克里安!”昆拜知道,不能再凭装疯卖傻通过这里,因此便大声呼号起来。 把守的兵士见这疯子竟知道里面住的是付锐克里安,便立即将他团团围住。“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呼号!是嫌命不够长吗?”一名什长逼问道。 昆拜只是不理这人,继续大声呼号。他要做的就是让里面的克里安知道,自己已回来了。至于向狼骑兵表明身份,无异于自寻死路。 什长见昆拜还是继续呼号,再也管不得他是真疯还是假傻,顿时杀心大起。他已拔出铁刀,想要一刀解决这呼喊的“疯子”。 “住手!!”当什长要挥刀砍向昆拜的时候,住所内终于走出了一名士兵,喝止了他。这名士兵昆拜也认得,并且他确信,这人就是克里安的亲兵。 亲兵从里走出,是因这呼号的声音颇为熟悉,况且再这么吵闹下去,势必会打扰到克里安,因此特意出来察看。 “你是?”亲兵看到一身屎尿的昆拜,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再加上昆拜早脱去常穿的裘衣,自然更难辨认。 “我是昆拜啊!大臣昆拜!”昆拜见这亲兵搭话,终于松了口气道。要知刚才他铤而走险,已到了生死的边缘。 “使臣昆拜?!”亲兵不禁惊疑道。可他听到的,确是昆拜的声音。亲兵再仔细辨认这人的模样,终于确信了眼前的人,正是北地出使的大臣昆拜。 “你怎么会是这副模样?”亲兵更加惊异的问道。 “我有要事要禀报克里安,这些小事可以慢慢再说!”昆拜焦急的回道。 “好,那就快随我去见付锐克里安吧。” “慢!这人来路不明,怎么能确认是大臣昆拜呢?现在朔方郡的治安理应由狼骑兵负责,我们要审问此人。”刚才那什长忙阻止道。 “哦?你的意思是狼骑的权势比克里安还要大了?”亲兵讪笑道。来朔方郡的这些时日,他早已不满狼骑兵指手画脚了。 “不敢,只是”这什长还想继续争辩。 “只是什么,我现在就将大臣昆拜带进去,你敢拿我怎样?!”亲兵咄咄逼人,终于迫使狼骑兵放弃了要人的打算。 “先将身体重新冲洗过吧,这样怎么见克里安呐。”虽然亲兵带昆拜进了狼首住所,但还是劝他先洗洗,看来他早就忍受不了昆拜的恶臭了。 闲言少叙,昆拜冲洗过后,终于见到了心中天神,克里安。他豆大的眼里挤出许多泪水,“克里安啊!臣差点就回不来了啊!”,他向克里安哭诉道。接着他便一五一十的向克里安讲述了这些天的遭遇。这其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他曾遭遇过狼骑兵的截杀。 来自神州刺客的伏击倒是正常,只是连克里安都没想到,狼骑兵没有他的属意,竟敢截杀来自神州的和亲队伍。通过此事,他更加审慎的思量起兵权的问题。 “速将南首阿克图请来!”克里安沉声道。 半个时辰之后,阿克图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进门,便瞪了一眼昆拜,显然他已明白了其中原委。 “不知哥哥找我来有何事?”阿克图聪明的不以“克里安”相称,这样对话就显得和缓了许多。 “阿克图,你知道神州和亲队伍被狼骑兵截杀的事吗?”克里安开门见山的问道。此时他双目如电,死死的盯住弟弟。 “哥哥,弟弟并不十分清楚原委。我只是命狼骑兵在北地正常的巡逻,你也知道,最近南边的神州有些乱,我怕那边再过来什么盗匪或者边军惹事。”阿克图的回答介于知道与不知道之间,显然是在避重就轻。 “那你应该知道这段时间和亲队伍会向北来吧?那为什么不下令狼骑护送,哪怕是将和亲队伍的动向及时禀报也好!”这是克里安第一次震怒,因为阿克图的肆意妄为,使先前商议好的对策都付之东流了。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同软弱的神州结亲。他们卑贱的血液,只会污染我们,让我们的后辈同他们一样软弱c怯懦!我们是要征服整个神州的付锐族勇士,而神州人,不过是我们的牲畜,我绝不接受那些人成为我的族人!”阿克图终还是耐不住性子,说出了真心话。 “那你告诉我,我们的父亲,那个自称‘车犁付锐’的人,他虽然打败过神州,可他征服神州了吗?他只让你c我,还有我们的族人变得更加冷酷嗜血,这些年,我们的族人并没增加多少,难道我们要在战争中亡族吗?”克里安用更大的声音回应阿克图。他希望骂醒弟弟,也许现在的付锐族还是原来那般强大,可神州,却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初建时的贫弱模样了。 “昆拜,传我命令,削去南首狼骑的兵权,直接由我掌管。你再去神州,这次一定要将和亲公主平安带来,否则我定会砍了你的脑袋!”克里安并没有近一步惩处弟弟阿克图,只是暂时削去了他的兵权。 昆拜急忙应允,速速退了下去。他知道克里安绝不是说说而已,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克里安如此大发雷霆。 剩下的兄弟二人,又是许久的沉默。也许阿克图被削去兵权的那一刻,心里,就再没有那个崇拜的付锐第一勇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归途 羽和孟萦二人换得了吃食,便拜别北地夫妇,继续向东南方前行。他们原有两个目的地可选,一是南方的上郡治所,二是北方狼族控制的朔方郡。这两个地方,都是赵将军早已选好的集结之地。经过黑衣人的第一次伏击,他就已提前做好安排,和亲队伍一旦失散,一定要保着公主去往以上两处,以便完成最后的和亲使命。 可如今,南方长城内的上郡自然更安全些。听北地夫妇讲,北方的朔方郡现由狼族南首阿克图掌管,此人是北地狼首的亲弟弟,但他对神州的态度极为残酷。他经常派狼骑兵南入神州进行劫掠,这举动可不像那些牧民,单是为了活命而“打草谷”,在他眼中,攻入神州就意味着更多的土地和荣耀。既然知道这样的人镇守朔方郡,又怎能不令羽忧心孟萦的安危。 “羽哥,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孟萦关切的问道。看来她依旧为昨晚羽受伤而愧疚。 “萦妹,这点小伤并不碍事。”羽见她依旧担心,便用言语搪塞过去。其实这左手的伤,并不像他所说的无碍。当时暗器已经贯通了掌心,到如今羽的左手依旧使不出半分力气。如果强行用劲,那伤口就会重新裂开,血流如注。也正因此如,他又求北地夫妇再换了两件神州人的衣服和一匹马。虽然此地已离神州边境不远,但前途依旧吉凶难卜,现在羽的左手已受重伤,只能单臂作战,此时万不可力敌,只能相机行事。 两人在去往上郡治所的路途中,依旧挑选在山岭中穿行。因为平坦的地势只对骑行人有利,那样视野更广,脚程更快。而羽和孟萦早已失了战马,那北地牧人又只有一双马匹,是活命的本钱,两人又怎好全部夺来。因此他们又如逃出险境那般,共骑在一匹马上,缓缓前行。 好在返回神州的行程比预计的更短些,他们也并未遇到什么预料之外的危险。第六日午时,两人翻过最后一道浅缓的山坡。终于在那视线的尽头,看到了久违的c绵延不绝的墙。 羽鲜有且兴奋的对孟萦说道:“萦妹!不,公主,公主殿下,请您看”在羽开口的一瞬间,他所有的兴奋又突然消逝了。随着他改口的那一句“公主殿下”,他忽然意识到,“萦妹”,再也不会回来了。接着,他默默的下了那匹驮了他们六日的牧马,向正常的侍卫那样,牵住它的缰绳,继续缓缓前行。 “羽哥,羽军士”孟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明明是她先提出同共骑那匹牧马的。在那之前,也是她同意了和羽以兄妹相称的。可是,再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真的要回到神州了。在那之后的她,依然还要做那个万人敬仰c备受期待的公主,而“羽哥”呢?还会再相见吗? 明明二人即将结束凶险的旅程,可为什么感觉不到高兴。羽和孟萦两人思绪万端,恐怕他们自己,都会惊讶情绪竟会如此的急剧起伏。虽然短短的十四日,他们竟已无话不谈,并以兄妹相称。也许认识了一生一世的友人,也未必会有他们朝夕相处般的默契。 当二人默默的来到长城脚下,竟都忘了最后这段路是如何走的。羽只觉得胸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憋在心口。这,令他痛不欲生。 “来者何人?”长城上的守卫寻常的问道。 “是静阳公主,速速开门!”羽最后只能将这万千的情绪化作一句吼声。 兵士一听是和亲的静阳公主归来,便立即消失在城墙上。不出一刻,关口的大门洞开,从内急急走出的正是久违的赵广等人。赵广本人自不必说,曾为羽和孟萦断后的“大棒”和“天象”也在队伍中,只是,羽并未看到伍长“乌鸦”。 经历过北地的截杀,赵广显然已放弃北去朔方郡的念头。他断定“娃子”等剩余的飞羽军会再回长城内的上郡,因此他特意叮嘱长城的守将,多加留意。此时的赵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先前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公主遇害,自己便立即上书朝廷,乞求轩帝不要罪及家人,而自己,则当众自尽谢罪。 “恭迎公主殿下!”赵广说着便以军礼向孟萦跪拜。 “恭迎公主殿下!!”和亲队伍的剩余兵士也附和着一同跪拜施礼。 “赵将军请起!众将士请起!”孟萦见还剩下这许多九死一生的将士,泪水不禁又在眼窝里打转。 赵广行过军礼后,目光便由孟萦转到了“娃子”羽身上,可在羽的身后,却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了。赵广刚才的欣喜也随之转瞬即逝。此次随行的二十九名飞羽军,伍长“乌鸦”在赵广援军到达前就已身死,而另一支留守的五人小队,则全部遇难。虽然赵广率领众人,在与赵地刺客的拼死搏斗中救下了重伤的“大棒”等人,可却另有八位飞羽军兄弟阵亡在此战中。此次随行的西京禁军则更为惨烈,那衣甲鲜亮的百人队,在经历过两次生死战后,仅余下不足二十人。虽然禁军多数身死,却并未怯战惧死,没有辱没先祖的威名。可见勇武,早已融入他们的血液,深入他们的骨髓,只不过因久居繁华的都城,渐渐消磨了本应怀有的锐气。剩余的禁军会庆幸自己活着吗?还是会反思,为什么这么多兄弟会死去。无论他们最终会怎样看待这次护卫和亲的任务,都将重新的认识生死。 见二人旅途劳顿,赵广本不该再说其他的事,可事关重大,又使得他不得不说。“启禀公主,北地使臣昆拜刚带来最新的消息,狼族将在上郡长城外完成和亲的交接仪式,去狼族首领处的剩余路程,将由北地人亲自护送。”赵广据实禀报道。 羽一听那昆拜的名字,顿时目眦欲裂。当时他想将孟萦托付给那人,谁想那“野熊”竟飞也似的独自逃了,差点令牺牲众人的和亲前功尽弃。要不是自己身在行伍,恐怕早就像先前的“恶鬼”般,夜夜在北地追杀那畜牲。 “那便如他们所愿。”孟萦平静的答道。她知道此行和亲的目的,即便狼族此时将绑她去北地,或者提出其他更过分的要求,她都会一一应允。因为一切与此前的牺牲,与今后的国运相比,都不值一提。 “诺!”赵广亦平静的应道。赵广本就不愿应这护送和亲队伍的差事。这倒并不是因为厌恶孟萦,恰恰相反,孟萦使他想起了远在陇西老家的女儿。看到孟萦小小年纪,乖巧的模样,赵广除了怜爱,更多的是心痛c是愤恨。看到同自己女儿一样的豆蔻少女不得不像祭品那样出卖,献给异族,只为求取边地的和平。身为边将的赵广,又怎能不悲愤。他日日想的是同狼族在北地决一死战,可朝廷呢? 虽然赵广驻守在边地,不常去西京,可他对孟萦的父亲,当朝御史大夫孟丘却颇为钦佩。虽然孟丘是名文官,却忠肝义胆,多次直言纳谏,想尽办法削弱神州其他属国的势力。像这次伏击的赵地死士,不就是因为那些属国私纳门客所致?这些属国养兵不为守边却只图私利,神州长此以往又怎能强盛?而且传闻孟大夫就仅有孟萦这一女,并无其他后人,现在竟被钦点去北地和亲,任谁又能忠君爱国,鞠躬尽瘁至此?怕是真护送孟萦到那狼首面前,赵广也会耐不住性子一箭射穿了那人,即便没有兵器,也会将那狼首活活勒死。 羽原以为还需些时日才会同孟萦分开,谁想接下去北地的路,竟也要狼族人护送了。现在回到神州,自然也无需他守护了。羽的心,突然空了起来,像最重要的部分消失了一般。可羽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不同于父亲的离世,自己离家,这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可羽知道,自己的心,不再完整了。 “我是喜欢萦妹的吗?萦妹会喜欢我吗?”羽心中一个个大胆的念头呼啸而过,震得他不禁浑身颤抖。“可她是个公主,而我,只是个无名的士卒。而且,她怎么可能放弃和亲的使命呢,难道会再和我逃走?”羽被这妄念惊出了一身冷汗。“而最重要的还是,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羽越想越觉得懊丧。正如父亲离世那样,总有些事,他无力改变,只能学着接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博弈 回到上郡的第三日清晨,天空中再次洋洋洒洒飘起了雪片。不知这次的雪,又要下几日了。孟萦换上昔日秋日庆典的艳赤礼服,披上了华贵的棉裘披风。此时,她已坐在新换的载人马车上,由付锐族人护送,北去朔方城。 看着蜿蜒北去的骑兵纵队,羽的心却愈加沉重。当孟萦先前经过他时,羽只听她轻声的说了一句:“羽哥,定要佑我神州安康。” 羽没有答话,只痴痴的看着孟萦,他只希望这一瞬能永远刻下她的容貌。而孟萦那澄澈的双眸,又渐湿润了。 黛眉初画,伊人为谁颜色改,生死茫茫,此境无处话凄凉。 羽和孟萦返回上郡的当日,守城兵士就放出了信鸽,几乎是与孟萦再往北地出发的同时,西京的国主轩帝收到了孟萦安然返回上郡的消息。虽然他面上仍作出轻视这次和亲的模样,可却又时时关注着和亲的动态。像前几日,赵广返回上郡时带回的消息,就令他既惊又怒。因为他没想到,赵国竟铁了心谋逆,二次截杀和亲队伍。更令轩帝惊惧的是,北地的狼骑兵竟也要截杀和亲公主。“难道狼族真要同那些乱臣贼子一起包围西京吗?”为此,他那几日竟寝食难安。直到两日后,信鸽再带回最新的消息,他的心神才安稳下来。原来那北地使臣昆拜再奉狼首之命,直由北地骑兵护送公主去往北地。这个消息可比接下找到孟萦更令轩帝欣喜,因为狼族已表明了态度,愿意接受他供奉的“公主”,至于那“贡品”的死活,倒已不再重要。 这样秤杆再次回到了平衡。轩帝及亲弟弟楚王,牢牢掌握着整个神州西部,而已有谋逆之心的诸多属国,则盘踞在神州东部各处。 今日得知孟萦并未遇害,轩帝倒显得颇为平淡。相比之下,他更看中边将赵广的才干。即便护送任务失败,他也不想治赵广的罪。现如今,神州犹如暴风骤雨前的宁静,大战一触即发。像赵广这样有名望的边地将领,他又怎会轻易治罪。即便与叛军对垒,他不能直接领兵抗衡,也绝不能让边地的军人因此寒心。不说他们会与叛军沆瀣一气,单是放松对北地的警戒,就足以使神州遭遇灭顶之灾。因此轩帝急召太尉与丞相,想要借着护送有功为名,一同商议如何赏赐这边地的赵广。 不多时,荆丞相和高太尉就来到了皇宫内殿。 “高卿,君闻赵将军完成重任乎?”轩帝笑问道。 “臣刚知晓此事。”太尉高嵩简短的回道。 “寡人擢升其为游击将军,不知君意下如何?”轩帝依旧和颜悦色的同高嵩说道。 要说这军中将领的升迁任免,本应是太尉高嵩负责。由他向荆丞相和轩帝举荐后,再由后面二人依功劳和品性定夺。谁想今日,竟是轩帝亲自提出升迁一位将军,这可实属罕见。 将军的品级,分为五等。赵广虽是将军,却在五等中的最末一等。这偏将军的品级,也难怪曾被禁军百夫长戏谑为“杂牌将军”。现在轩帝想将赵广升到名为“游击将军”的第四等。而在其之上的,还有第三等的领军将军,成为这样的将军,就有权单独领兵平定州域甚至是小国间的战乱。再之上的第二等将军,就是高太尉这样的“三公”级将军了,这样的将军便是国之脊骨。一旦其领兵战败,造成的恶果很可能会使整个国家瞬间倾覆。而在二等之上的一品将军,就是传说中的“大将军”。这个品级的将军只在太皇帝开国时才任命过。像轩帝统治下的神州,已无需将这权利赋予那人。因为大将军的兵权和威望实在太大,很可能会导致功高震主。像太皇帝封的那位大将军,最终就以谋逆罪灭了九族,不得善终。 “臣以为不妥!”正当轩帝盘算怎样进一步笼络其他边地将领时,太尉高嵩竟拒绝了他。 “不妥在何处?”轩帝颇感意外的问道。 “臣以为,赵将军虽护送和亲有功,却不足使其擢升四品将军。陛下可另赐金帛食邑作为奖赏。如仅凭此功就擢升了他,恐今后军中会多有非议。因此,臣以为不妥。”平常少言寡语的高太尉竟一下说了这许多话,而且都是不中听的话,一时竟气得轩帝只能抚额。 “可那赵广是边军将领中的名将,却只有区区第五等的品级,君以为边地的其他将领会作何感想?”轩帝略为恼怒的问道。 “身为边军将领,更应知晓杀敌建功。他们没有杀敌将领的军功就被擢升,又怎能在军中服众?”太尉高嵩也寸步不让的回道。 “好你个高嵩,难道你是凭军功当上当朝太尉和二品将军的吗?还不是受祖上荫蔽,我父托孤!现在,我仅要擢升个小小的四品将军你就敢阻止,看来你还真是不知这天下是谁家的?”轩帝虽已在心中咒骂了高嵩无数遍,可此时却又不敢这样说出来。因为当今的情势不容许他这样做,一旦各属国真的叛乱,还需高嵩的军中威望和实力来平定一切。 “那荆君又如何看待此事?”轩帝知道再和耿直的高嵩争辩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令他更加气结。 “亦可!”荆复言也简短的回道。荆复言为相多年,自然更了解轩帝的脾气。如今高嵩忤逆了轩帝,即便轩帝今日饶过了他,恐怕日后也会以其他理由治他的罪。先前的宠臣宋烨和御史大夫孟丘,不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吗?城府颇深的荆复言,又怎会再犯这种错误。虽然他知晓军中升迁当由太尉高嵩举荐,但荆复言毕竟是三公之首,所有官员的任命都必须由他通过,因此也不算越权。 “为何?”轩帝见丞相的答复合己心意,不禁转怒为喜。 “臣听闻,赵将军在护送静阳公主的路途中,两次剿灭悍匪。虽无实证这些悍匪是否为叛军的刺客,但足可见赵将军的智谋勇武。臣还听闻,此次赵将军身先士卒,曾射杀一名北地狼骑的将官,只是情势危急,并不能将其首级带回,但其属下,皆亲历且愿以性命担保。不知这二者,是否足以使其擢升为四品将军。”这时的荆复言,竟像亲历了护送一般,对赵广的军功娓娓道来。使轩帝龙颜大悦。 可此时的高太尉依旧沉默不语,不置可否。看来他已知晓这些军功,但在他眼中,这些虽是军功,却依然不足以使赵广擢升为四品的“游击将军”。他就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声不响,让剩余的二人尴尬c着急。 荆复言这席话看似是说给轩帝听的,其实更是说给高嵩听的。可高嵩依旧耿直的不发话,只逼得他又出一招:“高太尉,吾以为赵将军确有平寇之功,命其为‘平寇将军’,可乎?” “亦可!”又是许久之后,高太尉终于同意了。 轩帝和荆复言这时也露出了舒缓的笑容。虽然换了将军的称呼,但那“平寇将军”毕竟也是四品将军。而太尉高嵩也可以平寇有功为由,搪塞军中的其他将领,继续维护他在军中的威信。这又是一次君臣间的博弈,虽然决定权看似在太尉高嵩手中,但其余两人都知道,高嵩终会因耿直,丢掉最重要的东西。 轩帝庆幸此次未召御史大夫孟丘一同商议,如果让他知道太尉高嵩本就不同意擢升赵广,那这封赏更会化为泡影。他虽明白孟丘的忠心,却又对他的固执毫无办法。“如果孟丘能有荆复言一半的精明,也不至于把女儿送到北地去啊!”轩帝在心内感叹。可他又转念一想,“假若孟丘真同荆复言一般无二,那他,还是孟丘吗?还会是自己所需的那个御史大夫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诸王 赵广退回上郡,和亲公主下落不明。 赵王在轩帝知晓后的第二日,也收到了飞鸽传书。看过帛书后的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第一次的失利,令他惶恐不安,几乎放弃了继续行刺的念头。这次传回消息的人,并不是那辛家兄弟,而是他在上郡布下的细作探得。 “看来辛家兄弟是与那和亲公主同归于尽了。”有那么一瞬,赵王颇为这兄弟二人感到悲戚c惋惜。可那仅是一瞬,之后的他,又不禁把玩起吴王赠予的稀世珍宝和氏璧。 赵王的欣喜尽头还未过去,却又接连收到上郡传回的消息。先是北地狼族承认和亲有效,并要亲自派兵护卫。再接着,是那和亲公主竟然顺利返回了上郡。一个个噩耗像棍棒,将他狠狠敲醒。此时哪还有什么美事?他迅速藏好绝世珍宝,与赵地的丞相和众将官商讨起今后的对策。 比赵王更晚得知消息的是济南王。虽然他自称齐王,可实际上,却早因不守礼法而被孟丘弹劾,降成了济南王。而齐国硕大的封地,则被分成了四份。济南王占着原齐国西部的都城,济南。而其他三份,则分给赐予他的几个弟弟,也就是位于齐地中部的淄川王,东北部的胶东王和南部的胶西王。因弹劾而失去大半齐国的济南王又怎能忍气吞声?只是迫于神州直属势力太过强大,他敢怒而不敢言。本来齐国是比东南吴国更为富庶辽阔的大属国,可如今,济南王已失去了沿海,原本有鱼盐之利的胶东郡。他只空剩下一座看似繁华的都城,不时的长吁短叹。济南王当然明白,这是轩帝在背后属意,否则区区御史大夫,就真能废了齐王,分了封地? 已经记不得是他先向吴王诉苦,还是吴王先派使臣找的他。总之,两位诸侯王相谈甚欢,一拍即合。他们暗下毒誓,一定要将国主轩帝,食肉寝皮。 如今济南王的实力已大不如前,可自从有了吴王撑腰,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他将分封为王的弟弟们叫到身边,威逼利诱,迫使他们也站到了自己和吴王一边。原本得到封地的几人应是感激朝廷的,可怎奈齐地是明门的发源地,最讲长幼尊卑有序。而济南王,原本就是齐国的长子,对这几人来说,长兄如父,他们如果对哥哥济南王违逆,自然不可能得到封地的民心。他们的大哥,虽然自己生活糜烂,但对齐地的百姓确实很好,深得民心。况且毗邻他们东南的,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吴国。虽然齐国原来的实力更盛些,可如今毕竟被分为数份,不再是个有力的拳头了。 现在齐地的东部虽然富庶,兵将却依然贫弱。至于精兵强将,都在原来的都城,由长兄济南王掌握着。一旦发生叛乱,恐怕这几个被封为王的弟弟,立时就会遭到杀身之祸。 至于齐地东南的吴王,手下虽没什么名将,可他本人就是勇武好战的将领,所以更是个惹不起的角色。 凭以上几点,胶东王c胶西王和淄川王也只能被迫成了反叛的同盟。他们倒不期望获得更大的封地,只祈求自己不要被杀。 “今日将弟弟们邀来,不为别事,只想知道齐地各处的收成如何?”济南王借着查实各地秋收为名,又将他的三个弟弟约到了都城章丘。最近几日,他多次收到北地和亲的消息。随着消息越来越不利,他也加紧准备,随时配合吴王起兵。可弟弟们显然不想回答,他们都默默不语。不管怎么说,这封地毕竟是朝廷赐予的,既然已为王,域内的收成自然属内政,即便是亲哥哥,也是不应查问的。 “那淄川王,你先说吧。”济南王知道弟弟们的心思,因此让最年幼的淄川王答话。这淄川王不仅在兄弟几人中年岁最小,而且离济南王最近。一旦有风吹草动,定是他先遭殃。可长兄那问话的态度,好像是问国内的臣子,连最年幼的淄川王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兄长,我域内秋收尚可,能够自足。”淄川王略略的答道。 “小弟,那具体数目是多少石?你现在可是淄川王,切不可当成儿戏。”济南王对弟弟的回答显然并不满意。他看似是教淄川王怎样做君主,实则不就是在训斥臣子没尽到职责吗? “大哥,这需问治粟内史,今日怕是说不出个确数了。”淄川王再次搪塞道。 “尽快问出确数吧,毕竟事关重大。那胶西王,你今年的收成又如何呢?”济南王虽没问出小弟域内的确数,但毕竟打开了口子。因此他又将目标转向了三弟胶西王。三弟的胶西郡位于淄川东部,比齐国的其他地方都要平整,是一片不断被黄河南北翻滚冲积而成的平原。这里自古便是齐地最大的粮仓。 “兄长,我也未将这秋收统计出确数,但齐地全境都吃我胶西粮食的话,四个月应是毫无问题的。”三弟胶西王回道。 这次,济南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三个弟弟中,就属这三弟的性格最为柔顺。因此,朝廷将齐地的“粮仓”赐给他,自己也毫不介意。可领兵作战,除了担心粮食,钱财也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他又将目光转向了二弟胶东王。 “胶东” “哥哥,你也知道,我们胶东不擅产粮食,也和你这一样,除了石头就是山。”胶东王还没等长兄问完话,就这样说了出来。这无异于告诉他,别再惦记胶东的钱粮了。原本胶东王就与济南王不和,再加上年龄相仿,更使他看不惯原齐王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朝廷将富庶的胶东郡分封给他,他自然是欣然接受的。其实,这也是朝廷和轩帝当初深思熟虑的结果。虽然济南王依旧手握重兵,却得不到最富庶的胶东郡钱财。两者互相牵制,再加上淄川王和胶西王从中作为缓冲,使整个齐地一直维持在微妙的平衡中。 胶东郡就像一把尖刀,插入无边的大海中。它位于齐地的最东端,也是黄河的出海口。那里气候更加温暖湿润,自古就是富庶的地区,虽然不利于大片耕种,却享有鱼盐之利。二弟手中的胶东郡比其他两个弟弟的封地都要大得多,仅次于济南王的属地。如真要起兵,这里自然也是济南王需重点关注的地方。 “二弟,我知你那不擅产粮谷,可胶东毕竟临海,鱼盐总是有的。况且我常与吴王相谈,还是能明白这鱼盐之利的。”济南王笑里藏刀的说道。他面上是同胶东王攀谈,实际上却表明了同吴王的亲密关系。如果是齐地境内,胶东王还是可以同大哥分庭抗礼的,可现在济南王有了毗邻齐地东南的吴国相助,齐地就再也无法保持那微妙的平衡了。 胶东王自然明白话中的利害。不跟着反的话,恐怕距离更近的吴国和济南国,两股重兵瞬间就覆灭胶东,那时的自己,才真叫死无葬身之地。自己身死后,胶东郡不依然是他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因此他强颜欢笑道:“兄长勿要挂心,一旦济南国有难,弟弟定会倾国相助。” 听了这话,济南王终于欣喜的放声大笑。而他心里想的却是:“等我诛了那昏君,这整个齐国还是我一人的。先前你们欣然领了我齐国的封地,现在倒不如先想好怎么料理后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封赏 和亲队伍的将士,送走静阳公主,便向南踏上归程。虽然完成了和亲,可众人的心情依然沉重。来时近二百人的和亲队伍,此时仅余下不足五十人。要不是赵广指挥有方,恐怕剩余的人也一同葬在了北地。 归程的大路两旁,草木早已枯黄,没了来时的青色。其中间或点染的白雪,更映衬着众人凄凉的心境。 羽在归途中再次询问了伍长“乌鸦”的遭遇,他本应在“大棒”第一次说时就牢记在心。可他那时,心中所想的只有孟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上郡的那几日,他心中一直想着“萦妹”今后会怎样。“即便不喜欢北地狼首,也会做个好王妃吧。慢慢消除北地和神州间的隔阂,凭着自己的努力,排除万难,使边地不再起兵戈。是的,她就是那样的人。”羽如此想道。 “可她会饿吗?会冷吗?会想家吗?会恐惧孤独吗?”一个又一个假想的问题,使他根本听不进旁人同他说的其他话。 孟萦那日走的时候,一句保护好神州,终于令羽释然了。今后还有太多的事要考虑,要去做。“北地的狼族真会停止侵入神州吗?绝不能让孟萦独自抗下重任。”羽知道他所能做的,是更加刻苦的磨炼技艺,守护好神州的疆域。假如狼族真的违背誓约,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再听“大棒”的叙述,羽更加确信,伍长“乌鸦”就是传说中的英雄。他虽然不像将军那样声名远播,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散发着英雄的光芒。羽也正是听着类似的故事长大的。“我也能像他一样吗?即便家世不如赵将军显赫,也能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众人。可惜,我还什么都没学到,他就”羽只恨同伍长相处的时间太短。“怪不得赵敢也安排在这个小队。”羽不禁又想起了曾经的对手,赵将军的三子赵敢。 和亲队伍的众人,不到八日就回到了西京。他们再也不用走崎岖的山路了,因此脚程快了许多。这次回到繁华的都城,羽全然没了最初的新奇感。他反倒更想知道,那些死去的禁军,家人是否已得知了噩耗。不管怎样,飞羽军还是要随赵广去面见国主复命。 “禀陛下,臣赵广已将静阳公主护送到北地,北地使臣昆拜将代替臣完成接下的护送,直至两国达成和亲。”长明殿上,赵广已换上朝服,恭敬的向轩帝复命。 “赵将军此番劳苦功高,虽历经险阻,却不辱使命,真是我神州不可多得的将才!”轩帝早在心中备好回言,如不这样说,又怎好擢升那边地的赵广。 “臣有愧!此番护送,臣折损了不少禁军精锐,这是臣的失职,请陛下治罪。”赵广说得言辞恳切,确是发自内心。如今回到了都城,赵广自然明白,禁军,尤其是那百夫长的家人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因此他提前向轩帝请罪,只求这罪过不累及家人就好。 “赵将军,何出此言?虽此次护送途中遇的盗匪尚未查清是何人指使,但君能击败数倍于护军的敌寇,足可见君之才干。而且寡人听闻,赵将军还率众力敌过上千的北地狼骑兵,并且还射杀了一个将官,不知是否真有此事?”轩帝自然是大肆渲染赵广的功绩,只为顺利擢升他。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确实射杀了一名狼骑将官。只是其他的,远不如传闻所言。”赵广怕获欺君之罪,因此据实禀告道。 “赵将军勿要谦虚,寡人一直对这北地和亲记挂在心,自然也明白这途中可能遇到的艰险,君能顺利归来已属不易,况且还能斩杀敌寇将官,真乃我神州之栋梁!寡人今日便擢升你为四等‘平寇将军’!”此时的轩帝特意加高了声音,说给长明殿内的其他将领听。 “臣愧不敢当。”赵广心内自然是大喜过望,原本他以为轩帝会治他的罪,可谁想到自己竟被擢升为四等将军。两相差距甚大,一时竟使他不敢受命。 “赵将军勿要再推辞,寡人心意已定。”此时轩帝有些不高兴了,因为他又发现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竟然连擢升都不拜谢。“此时宋卿在就好了。”他不禁念起了已流放北地的宋烨。 “谢陛下!”赵广终于接受了封赏。 “赵将军,寡人素闻君爱兵如子,亦知此次护送的神州将士伤亡惨重,寡人要将这些护送将士都擢升一等,不知可否?”这可是未同荆丞相和高太尉商议过的事。像这些小官的擢升,本应由丞相和太尉定夺,国主只需做批示即可。 “谢陛下隆恩!”赵广拜谢道。当他听到所有的护送将士都能得到擢升时,一向沉稳的他,也不禁有些激动了。 “还有,赵将军,寡人听闻你军中有个叫羽的军士,竟能独自保护公主返回上郡,不知可有此事?”轩帝见赵广果如预想的,对自己感恩戴德,不禁又提起了一名叫羽的小卒。 “确有此事。”赵广再次平静的回道。可他这时心中疑问又起,明明自己飞书中并未提起这些细节,那陛下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呢? “寡人要将其连升三等,命为百夫长可好?”这时轩帝再次得意的说道。 “臣以为不妥。”谁知赵广竟一口回绝了轩帝。 “为何?”轩帝不明所以的问道。 “那叫羽的军士刚入行伍,尚不足半载。他虽有些才干,却不熟兵法c战技,需多加时日锤炼。如此番命为百夫长,只怕会误了百名军士的性命。”赵广沉声正色道。 “既然如此,赵将军可相机行事。只是寡人也爱民如子,期望天下的英才都能各展所长。寡人所许的官职,今后依然是作数的。”这时的轩帝,不得不自己婉转的兜回来。要知往日,这些事都由宋烨代劳。此时轩帝更想念已去北地的宋烨了。 “谢陛下。”赵广见轩帝能听进自己的谏言,更加感激他的恩德。他拜谢伏地,久久不起。 而久在朝中的老臣,自然都明白,赵广不过是颗棋子,而且是颗并不听话的棋子。这棋子,轩帝迟早是要抛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研磨 离开繁华的都城,飞羽军再次启程,踏上向西的归途。冬日已至,沿途只有单调的黄白两种素色。白雪依旧不时的点染其中,而那黄色,则渐渐由枯草换成了黄土,直至黄沙。 又是经过半月的跋涉,飞羽军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陇西治所,狄道城。这里虽不如都城繁华,却处处透出着熟识的亲切感。而在城门外,迎接赵广等人的,正是他的三子赵敢。此时他已换上崭新的百夫长军服,更显英姿。再加上赵敢率军列队相迎,分明就是个青年将军模样。 “恭喜将军凯旋归来!”他看到久违的父亲便大声吼道。 “恭喜将军凯旋归来!” “恭喜将军凯旋归来!”列队整齐的飞羽军士亦高声附和。 赵敢虽嘴上不多问父亲的近况,可内心却无时不在牵挂。当他得知父亲安然返回上郡,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而父亲被擢升为四等将军的佳音,也像疾风一样迅速传遍了边地,甚至整个神州。虽然轩帝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但他的封赏的确鼓舞了边军。边地的军士再也不觉得自己低贱,默默无闻,他们个个都摩拳擦掌,誓要建功立业。 “将军近来可好?”赵敢虽想喊“父亲大人”,可终是忍住了。因为赵广曾特别叮嘱过他,一旦有了军职,就必须以军职相称。 “无恙。”赵广沉稳而简短的回道。 “请将军入城休息。”赵敢一边说着一边以右手导引。下一个瞬间,他用余光扫过归来的飞羽军众人。“还是少了一些人。”他在心内叹谓。 “伍长‘乌鸦’竟然没能回来?”赵敢还是有些诧异。虽然他常收到关于父亲的消息,但旁人可不会关心他手下其他士卒的生死。只是赵敢仍不敢相信,他曾经的伍长“乌鸦”,竟然没能活着回来。 接着,赵敢便看到了他最讨厌的人,羽。“为什么这个新兵能活着回来,而老兵‘乌鸦’却不能?是他害了曾经的伍长吗?”赵敢只能这样推测。 父亲进城后,赵敢并未同他回家闲叙,而是径直来到了狄道卫所。他急着找“大棒”寻问,“乌鸦”为什么没能回来。如果真是被羽拖累致死,定要他求死不能。好在“大棒”道出了其中原委,“乌鸦”是为了保护公主自愿赴死的。也是羽这个新兵将公主顺利带回了神州。 “并且,俺听说‘娃子’也被陛下封为百夫长了。”“大棒”最后如此说道。 “什么?他竟和我一样官职了?”赵敢瞪大双眼问道。 “俺也只是听说。俺还听说将军最终并没同意。因为他知道给‘娃子’这样的新兵官职,一定会害死手下的飞羽军兄弟。”“大棒”继续说道。 “好在爹,不,将军并不糊涂。”赵敢如此大胆的评价道。 “可是,可是将军让俺明日起就教‘娃子’使长兵器,便于他今后在马上作战,并且还让‘天象’教他弓箭。”原本“大棒”在上一句就应该结束对话,可他又实在管不住这张嘴,将赵广培育“娃子”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为何?为何要单独教他?他一个新兵,和其他军士一同操练还不够吗?”赵敢刚觉得父亲做事稳妥,此刻又怀疑起来。 “这可不晓得了。”这次连消息灵通的“大棒”也无法解答。 “我这就回去问父亲。”赵敢说着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卫所,直向家奔去。 赵敢回到家中,见到父亲赵广的第一句便是:“父亲,为何军中精锐要教羽那臭小子战技,难道他入了飞羽军,同其他军士一起操练还不够吗?”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赵广面对儿子的质疑反问道。可他见赵敢并不回答,自己心中也猜出了大概。“也好,你早晚要知晓此事。为父不仅要让飞羽军的精锐教会他战技,而且也要你教会他如何依势排兵布阵。”他接下的话不禁令赵敢更加震惊。 “父亲,我绝不可能教这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到底为何对他做到如此地步?”当赵敢得知父亲要让自己教羽家传的兵法时,简直愤怒到了极点。 “这是当今陛下的旨意,如不是为父担心飞羽军的安危,早已让羽直接受命。你知道静阳公主一旦遇害,咱们赵家将处于何境地?如不是新兵‘娃子’拼死相护,为父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累及家人。敢儿,为父问你,哪个新兵能做到如此地步?”赵广也不禁为儿子的幼稚而感到愤怒。 虽然赵敢先前已听“大棒”讲述过前因后果,可他就是不愿相信,也不想教那臭小子家传的兵法。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十年苦修得来的百夫长,羽却这么轻易的得到。再忆起之前的比武,那野小子竟在昏迷时仍能挥出致命的一拳。这羞愤c这耻辱让赵敢如觉梦中。可一切,却又那么真实的发生过。 “敢儿,你知道那羽军士”赵广觉得对儿子的语气重了些,因此又转回平静的劝慰。 “爹!说什么我也不会教他兵法的!”赵敢说完,便负气而走,丝毫不听赵广解释。而赵广也没想到,三子竟然执拗如此。他自然知道儿子是有将才的,可却没想到,他的心胸竟如此狭窄。这也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赵敢虽能领兵作战,却不能被随意驱使,更谈不上是个优秀的士兵。此次凶险的北地和亲根本不能让他参加。而羽却恰恰相反,虽生在边荒极地,却能忍辱负重,且怀有赤子之心。虽还戾气甚重,却仍能克制自己。如加时日打磨,其前途还未可知。 “你先将上衣先脱下来。”第二日清晨,“大棒”便按将军的指示,开始教授羽武艺。可他的命令,还是令羽大惑不解。 “快点!”“大棒”见羽迟疑不动,便再次催促道。 羽磨蹭着脱去上衣,在寒冷的冬日光出上半身。果然不出“大棒”所料,“娃子”脱去上衣后,便可清楚看到他左右极不对称。羽的右臂及右侧肌肉都比常人壮硕许多,而左臂和左侧的肌肉却与常人无异。而这不协调感,正是阻止羽武艺更进一步的源头。但除此外,令“大棒”特别在意的是,眼前的少年竟浑身都是结痂的伤痕,并且他左胸口处竟缺失了一大块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拧结丑陋的凹坑。“这少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伤到如此地步?”他不禁想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穿上衣服?”羽光着上半身颤抖的问道,他感觉鼻涕都流出来了。 “哦,穿上吧。”“大棒”这才想起要做的事。 待羽再穿好衣服,“大棒”竟正经的说了起来:“刚才我看过你横练的身体了,简直一团糟。至于这问题有多大,动起手来你就会明白了。”说着他把羽常用的铁刀抛了过去。 “攻过来吧!我只防守。”“大棒”信心十足的说道。 开始羽还有些担心,稍微收了些力气,但随着“大棒”喊出“再用力些,使出全力”,他终于毫无保留的劈砍过去。铁刀砍在铁矛的长柄上叮当作响,火花四溅,直砍得羽常用的铁刀都不禁几处卷刃。可无论羽怎样进攻,都会被“大棒”稳稳接住。 而“大棒”那面,其实接的也并不轻松,他也终于明白了,“娃子” 为什么会与天才赵敢战那么久。随着架刀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虎口也开始发麻了。长矛的铁杆是同铁刀硬硬相碰,久了又怎会不振得麻痛。他试出羽的力道,便转变战法了。突然间,他用铁杆斜架起羽的刀。铁刀因势向铁柄末端滑去,砍出一串火星。因为羽的力道奇大,又一直在尽力劈砍,突然间,他就失去了平衡,身子随着铁刀和右臂被带了过去。而此时的“大棒”,后招已至,铁刀划向长柄末端的时候,他的长矛矛头已架在了羽的脖子上。 羽自然是不服,认为先前是“大棒”诓了他。可他收力再战,不是没有力道,就是依然失去平衡。不是被矛头架在项上,就是被矛尾顶在胸口。这次他可真的服气了。“好在那日同赵敢比武,他并没用木棍。”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想着。他从未想过长柄武器竟有这种奥妙。 “大棒”见羽已心悦诚服,便正式的讲授起来:“你刚才见的,只是长武器的长处之一,长武器就像两柄长剑或长刀捆在一起,攻守兼备。尤其防守就是进攻。而常人不看重的长柄末端,如同他们不在乎长棍那无尖的棍头。但凡那样想的蠢货,都早已死在俺的手上。‘娃子’,除此外,你觉得长武器还有别的长处吗?”“大棒”除了耐心讲授,还不忘让羽自己分析。看来,他的确是名优秀的武师。 “我看赵敢使棍,二十人都不能近身,长武器的杀敌范围要远超刀剑,对吗?”羽不禁又忆起那日的演武来。 “正是如此,而且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也许被包围时敌兵会远超过二十人,这时只有长武器能保你性命。除此外,攻击范围的扩大和武器的重量都更适于马上作战,这点等你矛术略有所成,就能分明感觉到。对于一般的新兵,长武器还能提升自己的信心和勇气,对敌人产生更大的威慑,当然这点对你倒是不重要。”羽说完自己的看法,“大棒”又继续补充道。 这时轮到羽吃惊了,他曾以为“大棒”只会散播流言,可绝没想过他对战技的理解竟如此透彻。 “你张着嘴干什么?”说着“大棒”又将手中的铁矛抛了过来。“今日起,你就和我学长矛的基本招式,还有,自此用刀只准用左手,直到我同意你用右手。” 羽先双手试着接过铁矛,谁想这通体是铁的长兵器,重量竟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羽的右臂尚好,可左臂却完全承受不了这重量,使矛头直戳在了地上。“这就是身体不平衡的恶果吗?”他不禁想道。因为他从未使过双手的兵器,因此也不曾意识到问题这般严重。 “看来今日俺什么都不必教你了,‘娃子’,先双手持平的拿起铁矛吧。”“大棒”说完放声大笑,又变成羽熟识的那个人。 如果说羽和世家子弟赵敢身上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应该就是对武的执着。羽擎着双臂拿着铁矛,竟在空地上站了整整一日。虽然这一天他被铁矛带的东倒西歪,可他毕竟撑住了。晚上疲累的躺在地上,他想的确是白日里“大棒”说过的话。“来狄道果然是对的。”他半梦半醒中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点悟 第二日清晨,羽醒来便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他不单双臂酸痛,连腰腹c双腿也是一样。今日该轮到“天象”来教箭术,不知少言寡语的他又会是怎样的一位老师。 果然“天象”的教授也非比寻常,他还未说话,就在羽的身上摸捏起来。“不会一会儿又让我脱衣服吧。”羽心内想着又把上衣裹了裹。 “你还是太僵硬了,况且左右侧的身体极不平衡。”“天象”如此评价道。 “看来‘天象’还是更厉害些,不用脱衣服,仅靠摸就能指出我的弊端。”羽不禁这样想道。 “那日你与赵敢比武时我就已经看出了。”谁知“天象”竟这样补充道。 “那你刚才摸捏我作甚?”羽心内又有些惧怒。可他想到“天象”不仅是自己的老师,还同“大棒”一样都晋升为伍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况且,你身上的戾气极重。”“天象”轻轻的说出第三句话,却令羽如遭雷击。 “杀人越多,戾气自然越重,可大多数习武的人,都会通过各种方法化去那戾气,而你,这样横练自己的身体,显然是没有武师教过,以致将要成魔。”“天象”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虽然他说的不急不躁,却听得羽冷汗直流。因为他的身体正是如此。入伍之前,羽就越来越多次的失去意识,并且他的杀意也越来越强。就好像身体里有一个更弑杀的自己控制了他一样。为此,羽常在梦中惊醒,睁开眼看看身旁是不是又多了许多尸体。虽然入伍后经常有人为伴,他的症状稍稍缓解了些。可只有他自己才能切身体会,这杀戮的戾气依然潜藏在身体某处,也不知何时会发作。 “也许常习弓箭的人会更敏锐些吧。”“天象”继续说着。 “难道赵将军,伍长‘乌鸦’也都早已发现了端倪?”羽不禁如此想道。“为什么赵将军仍执意要这样的我入伍呢?”他心内的疑问又起。 “天象”不再言语了,而是像“大棒”一样,掷给他两样东西:一把长弓,一兜羽箭。 “你横练的右臂虽不能让你像常人那般左右开弓,但却对另一种箭术,是极为有利的。你右臂射箭的威力,一定会远超常人,这也是我今日要教你的‘强击箭术’。”“天象”少有的又说了这许多话。 接着他便指导羽,练习射箭的基本姿势。“可这同普通的箭法毫无区别啊?”羽只敢在心内质疑。 “闭上眼睛,用全身去感受世间的万物,光c声音,特别是流动的风。”“天象”如此说道。 羽按着他的指示闭上了双眼,其他的感官再次慢慢打开。这奇妙的体验他曾同狼王的搏斗中感受过,谁想今日,又有人引导他这样去做。 “尝试让风带走你的杂念,恐惧c愤怒c忧虑c痛苦,连同喜悦c欢快和执念也一起带走,最终只剩下你。而你,就是手中的箭支。当弦响时,你便化作疾雷勇往直前,穿透万物,直至消逝。”“天象”的话使羽的意念都集中在了一处,此时的他不再有任何情绪,只有心中的空明。刹那间,他仿佛真的化作手中的利箭,疾奔向远方。 “吱!”羽手中的利箭刮着风声直直射了出去。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却发现箭支已深深没入百步之外的大树中。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这是属于你的,真正的力量。虽然闭着眼没什么准度,但毕竟有了好的开始,当你用身体记住这感觉,运用自如时,我再教你怎么提高准度。”“天象”好像很满意“娃子”射出的箭。看来他并未想到,羽会这么快学会。这也难怪,谁会知道羽曾经历过什么。 接着“天象”又对羽提出了三个要求:其一,务必要尽快学会凝神,战场的敌人可不会等你静心屏气。其二,这几日只准练凝神,不要自己尝试用别的方法提高准度。其三,不要强学左手开弓,即便会了,射出的箭也没有威力,箭术并非一日之功。 记着“天象”的话,羽又整日不休的练起了凝神开弓。随着练习次数越来越多,他昨日擎铁矛的双臂也越来越舒展。当一股莫名的愉悦出现时,他又提醒自己,不要被其影响。 日头又斜向西,一兜的羽箭也越射越少。除去射空的箭支,扎在百步外树上的羽箭已越来越难拔出。开始是三两支,后来竟超过半数。强行拔出羽箭,多半也只会得到树外的断杆。 第三天依然是“大棒”教授长矛。他教羽摆出“起式”,没想到羽竟学得分毫不差。要知在前天,这“娃子”可是连铁矛都端不稳的。因此“大棒”又教了最简单的戳c架两式,羽依然跟着学的有模有样。可接下“大棒”并不打算再教新招了,只让羽循环往复的练习这三式。 虽然同样在操练这三式,羽却自觉轮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说明他整个身体,已逐渐记住了招式。晌午就这样过去了。午后,“大棒”依然要求羽双手擎着铁矛,直到酉时方歇。“双手平衡最重要。”他不忘这样说道。 第四日又换成“天象”教箭术。可“天象”显然不打算再教新的技巧,只让羽不断练习凝神的方法。虽然“天象”不教,但并不代表他不看。通过细致的观察,他发现羽的戾气已消减了许多。“可这消减的速度也太快了些。难道这就是将军命他和‘大棒’同时教羽的奥妙?”。“天象”没想到两种战技竟能相辅相成,使羽平和安定的如此迅速。可他显然又不急于教授“强击术”的技巧,这正是在考验羽的耐心。而羽也没有令他失望,半个月后,“天象”终于正式教授箭术了。 再经过月余的训练,羽的长矛和箭术都已初显门路。这时他的两位“师父”,便教他如何配合坐骑实战。接下的日子,羽不是同“大棒”在马上交错拼杀,就是随着“天象”在马上飞驰疾射。转眼间,就临近了新年。 临近新年,又到了各诸侯属国回西京祭祖的时候。春节祭日,秋节祭月。春节是新一年的伊始,也是每年最重大的节日。春节安,则一年安,若春节不安生,这一年恐怕都要多灾多难。这也使得远在边地的陇西狄道,有了新的庆贺形式。 越到新年时,北地的狼族就越不安生。冬日即尽,他们越冬的吃食也享用的差不多了,再加之神州临近重大节日,更让他们认为有可乘之机。 狄道城素来崇尚勇武,重大节日又怎少的了演武?为了防范北地的强敌,飞羽军年年春节都会有军内的演武。这演武除去团体的操练外,还有极具特色的比武。比武又大致分为两个项类:一是和骑射相关,二便同秋日祭典时相仿,是高手间的近身比武。 这消息是“大棒”亲口告诉的。“怪不得赵敢遇到二十多个敌人也毫不慌张,原来每年都有这样的演武。”羽在心内感慨道。同时他也期待再次同赵敢交手,因为他知道,自己已起了微妙的变化。一个新的,平衡而宁静的自己,最终能将赵敢击败吗?他想知道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心思 北去朔方的路上,雪好像就未止过。洋洋洒洒的白雪虽美,却只使车中端坐的孟萦更感孤寂。虽不用像先前那般将车子密封严实,可即便挑开车帘,却也看不到守护的神州将士了。熟识的人中,只剩下礼官宋烨,除此之外,便是那使臣昆拜,及其率领的北地狼骑兵。 此时孟萦考虑的,不仅是如何劝服付锐克里安放弃南侵,还有更加紧迫的事需要她担心。通过先前的截杀可以看出,付锐族内显然有人不想让她活着。而唯一熟识的宋烨,也是不能依靠之人。因为父亲每次家中气急时,都会提及此人,并直指其为趋炎附势的小人。想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大义,舍命保护神州。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对出身明门的孟萦来说自是当仁不让的。可这并不等于她要白白送了性命。尤其是同“羽哥”共处的那段时日,使她受益颇多。要不是先同他返回神州,恐怕自己早已死在了北地荒野。想到身边已没了依靠,孟萦心中不禁一阵酸楚。她急忙拭去还未流出的泪水。 孟萦知道自己身负重任,因此必须坚强。“只是‘羽哥’,你知道我遇见你之后,多想做个寻常的女子吗?不用知晓明门大义,也不用再为国仇家恨忧心,只像你我见过的那对北地夫妇般,自由的生在天地之间。”孟萦知道,这只不过是她今生的奢望。因为她已背负起太多的生死和期望,即便前路充满荆棘,甚至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勇往直前。 “昆拜使君,不知需行几日,可达朔方城?”离开长城后的第三日,宋烨才开口和昆拜攀谈起来。凭他老辣的经验,竟琢磨不透昆拜这人的行事方式。起初在西京时,即可看出昆拜这人贪得无厌,在北地护送时,这人竟弃自己和公主逃匿,显然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可这见利忘义之人,为什么安然返回朔方城,又甘愿再冒风险,重新护送和亲公主?并且他又是通过怎样的手段,驾驭了北地的狼骑兵?”一个个疑问使宋烨如坠雾里,看不清,摸不透。可直觉又告诉他,今后想在北地活下去,甚至向整个神州复仇,就一定要巴结身前的这人。因此宋烨即便不了解昆拜,也必须硬着头皮没话找话的向他搭讪。 谁知昆拜根本就不理睬,他轻蔑的看了宋烨一眼,就如同看着一头牲畜。在昆拜眼中,只能容下最勇武的战士,无论是伟大的克里安,还是暴躁的阿克图,甚至是神州的赵广,都值得他敬佩的。可宋烨这等懦弱的文官,在他眼中却屁都不如。 宋烨见昆拜并不答话,也只能以几声干咳掩饰过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看来只有狼首赏识,才能让自己安稳的活下去。”宋烨在心内已打定了主意。“只是这次要侍奉的君主,并不需要车夫。闲下的这几日,倒不如先想想,自己还有什么被值得利用的地方。” 朔方城南首宅邸,阿克图刚由克里安处回来,便看到已久候多时的商人图阿。此时的图阿满脸堆笑,眼神关切,好像正候着佳音。先前他已从食客口中得知,克里安急召南首阿克图。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来到南首宅邸等候封赏。可当他看到阿克图怒不可遏的模样,立刻就心知不妙,吓得不敢说话了。“可终归要问个究竟啊?那银亮铁甲每一副都是无价之宝,更何况一送就是一百副。”身为商贾的图阿时时盘算,又怎会甘心这许多宝物就此没了音讯。 “南首大人,不知付锐克里安是否满意那百副铁甲?”图阿胆战心惊问道。显然恐惧和贪婪的搏斗,贪婪暂时占了上风。 “什么铁甲?克里安根本就不知道!”阿克图要不是看在已收下百副铁甲,恐怕早已砍翻了图阿。 “当然是先前送的那百副银亮铁甲了。”图阿见阿克图并不认账,突然意识到要名利两空,因此他急忙提醒道。现在的他,显然已被名利冲昏了头脑。 “哦?你是说,要我告诉克里安,那铁甲是神州的吴王还是什么其他王送的?”阿克图眼中寒光闪烁,顿时充满了杀意。 “图阿不敢!不敢!”图阿的眼神刚与阿克图相接,马上就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立时顺着脊背淌了下来。 “要不是你这神州养的蠢猪,我又怎会派兵去截杀那和亲公主?要不是我信了你的话,又怎会被克里安夺去了兵权?说!你是不是莫尔那贱民派来害我的?”阿克图一边高声咒骂,一边拔出了腰中宝刀。显然他也气糊涂了,竟怀疑图阿是北首莫尔派来陷害他的。 “不敢,不敢啊!”图阿见阿克图拔出宝刀,“咕咚”一声跪倒,连连以头抢地。 阿克图见图阿如此贪生怕死,根本就不堪大任。想那贱民莫尔也不会用这样的蠢猪。况且现在没了兵权,已是非常时期,接下来必须忍辱负重。今日砍了他,也只会脏了手。阿克图虽性情暴烈,却并不愚蠢,他既然已打定主意,今后同哥哥一争天下,那就绝不能再做任何蠢事。想到此,阿克图收回了宝刀。 “你回去禀报那神州的蠢王,我阿克图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但他必须杀了神州的国主。”阿克图冷静了些,便这样回复依旧叩头不止的图阿。他先前对图阿的承诺能实现最好,如不能,也定会使神州两败俱伤。那时的自己再拾兵权,定能一举攻下整个神州,获得无上的荣耀。到那时,即便是克里安,又怎能及得上他。 “谢南首,谢南首!”图阿边磕头边回道。他总觉每次来阿克图这儿,都像进了鬼门关一般。虽然退走时,他还想再问问那百副铁甲的下落,可那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自己也没长那许多脑袋让阿克图砍。“阿克图就像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孤狼,自己绝不可能从他那得到任何好处,折了本钱是小事,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再去一趟吴国也好,现在的神州大战在即,绝少不了赚钱机会。”图阿这样自我安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复仇 秋日演武后,赵敢便更加刻苦的修炼武艺。他想不明白,叫羽的野小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邪劲。可败了毕竟就是败了。虽听旁人说,那时的野小子已失去了意识,可假若那是战场上的敌军呢?会有人在意那敌人是否还有意识吗?对残酷的沙场来说,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赵敢曾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同猛兽搏斗的过程。猛兽,尤其是猛虎,光是那摄人的双目,就足以使人从心底泛起寒意。千百万年以来,它们才是世间真正的“猎手”。它们的咆哮,曾不止一次使战马受惊。但在猛虎面前,父亲却安如磐石。究竟是怎样慑服战马,又是怎样战胜猛虎,赵敢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当自己面对未知的敌手时,却因低估,差点命丧当场。最后依然是父亲,制服了发狂的羽。 父亲就是赵敢心中的神。可与其多仰望那尊神,不如做个平凡的“天才”。通过更加刻苦的修炼,离他更近些,也不辱赵家的世代威名。 赵敢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他要在众军士面前证明,自己确是真正的百夫长。而他也清楚的知道,每年春节前,军内定会有演武。因此,最近的几月,他已将剑法和矛术练至化境。为了抵住羽那疯狂的力量,他还特命军士用棍棒敲打全身各处。此时的他,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绝对是无懈可击的。只是每次敲击的过程,赵敢都感到莫大的耻辱。因为将领作战,本就不用学这手无寸铁的搏击术。一则,赵敢不会让敌人有这样的机会,因此战场并不实用;二则,打到没了兵刃,对世家子弟赵敢来说,本就是种耻辱,他又怎会学这耻辱的招式。谁想骄傲的赵敢为了战胜羽,竟真修了此术。 春节演武如期而至,那个野小子羽,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也参加了演武。只令赵敢稍感意外的是,这野小子还参加了一些骑射项目。虽然赵敢对此颇为不屑,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好奇。“不足两月的修习又能练成什么?”他正是抱着这种态度看了羽的骑射。 “野小子骑射的准度还不如自己,就这种水准也来演武,实在是败了飞羽军的威名。”这就是赵敢观后的评价。可他再看羽的平射射程,却又不禁讶异。虽然普通弓手可以通过抛射获得更远的射程,但那会使准度变差,必须通过大量的弓手集体抛射,覆盖整片区域,才能弥补准度的不足。在赵敢的印象里,飞羽军平射能超过这射程的不超过三人,分别是父亲c曾经的伍长“乌鸦”和羽现在的师父“天象”。父亲赵广,也正是凭着百步外的平射名闻神州。赵敢着实没想到,羽那异常的邪劲,竟有如此功用。“难道父亲收留他,正是看中了这点吗?”他不禁如此想道。 如果羽的平射令赵敢诧异的话,那接下的近身缠斗则令他感到愤怒,甚至是羞辱。因为羽竟同自己一样,选用长棍作为武器。 这次比武规则依旧如常,完全模拟战场的混战情形。想要解决羽,赵敢必须先同其他军士相搏。而其他的飞羽军士,自然也知晓赵敢和羽的厉害。赵敢自不必说,而新入伍的“娃子”,也是极难应付的。传言他先是同“天才”赵敢缠斗,不分胜负,接着,又单骑护送公主回到神州。要想胜这二人,就必须用好小队的优势。即便最终获胜,不能得到擢升的机会,也能得许多的赏赐。 赵敢又像上次农神祭典一般,身边围着四五支五人小队。而羽也并不轻松,时常被两支以上的小队围住。要是先前的他,根本就无法应对。不因他的意识,也不因他的武艺,而是对兵刃的理解。同“大棒”对弈的一个月,他深深意识到了这点。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满身的青肿。 即便“大棒”同意他右手持刀,自己就能胜过“大棒”吗?羽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大棒”在教他的第一日,就让其缺陷暴露无遗。 “平心静气。”此时的羽知道,应对这许多敌手,必须运用好手中长棍。“切不可忘记,两端的棍头都是兵刃。”他两相轮转,将四围的敌人划在棍外。羽手持长棍摆好“大棒”所教的起式,见军士稍有上前,便迎头痛击。他知道,面对这许多人,必须棍不虚发。羽面对的敌手可不是闲散的武者,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飞羽军。见伍中的人被击中,他们不是援护就是侧面偷袭,绝不给羽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另一侧的赵敢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他提着长棍左右冲突,背上也长了眼睛似的。刚一棍指在前人腹部,反手就又一棍,扫在身后人项上。好像羽的出现,又激发了他本具有的潜能。二十多名飞羽军,在他眼中竟若无人。长棍在赵敢的手中如蛟龙c似灵蛇,上下翻飞,神出鬼没。如果这是战时用的长矛,恐怕瞬间就令敌死伤无数。即便他手中的是木棍,也使两个小队顷刻间失去了战力。此刻的赵敢,全然不似农神祭典的谨慎,他的长棍如疾风骤雨般倾泻在围攻军士身上。若是其他武者,虽能达到这攻击的频度,却无法同时达到赵敢的准度,因为他的每一棍,都精准的戳在敌手要害上。只让人不解的是,有这样准度的赵敢,怎么偏偏箭术不佳? 赵敢可没打算上次那样久拖,即便偶尔有军士伤到他,他也毫不在意,而是反手予以痛击。如今铜皮铁骨的他,碰到木制兵器,只觉蚊虫叮咬一般。 远端观战的赵广,虽为儿子精湛的技艺而欣喜,却对他不要命的战法皱起了眉头。因为真是战场的话,赵敢已死了不知几次。没有人会知道对面的敌人是谁,会采用何种毒辣的手段。比如先前护送和亲队伍时,那赵地死士竟在兵刃上涂有剧毒。这也是赵家特别注重弓术的缘由。“看来敢儿还是实战历练太浅,而对新兵羽的执念太深。”赵广心道。 反观羽那一侧,竟稳扎稳打,将 “大棒” 教过的矛术融会贯通。即便面对十数人的敌手竟也毫不落下风。此时的羽,心中充满了信心和感激之情。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这种人竟会有师父。“不急不躁”,他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这正同赵敢相反,不求瞬间击败所有敌手。从容应对每一名飞羽军,正是他学有所成的最好证明。起c架c拨c戳c拆c搅c扫等等,每一式羽都使得浑厚有力。长棍似慢实快,已同羽先前自修的刀法融为一体,狠准的指在敌手身上。围住羽的众人比之赵敢一侧更要惊惶,因为没人告诉他们,这新兵“娃子”竟也精通棍法。而且这“娃子”使的棍法同旁人习练的都不一样,实在诡异。明明以为能避过,却结实的挨在身上。当羽击败身前的最后一名飞羽军兄弟,长舒一口气,赵敢已在远端等了多时。这次,赵敢并未静心打坐,他身上的汗水也没上次多,这几月的修习显然让他更上一层。 只是赵敢一直怒视着羽,令他颇为不解。赵敢见羽终于解决了众人,便像上次一样,抛开手中长棍,随意踢起一柄木剑。赵敢以剑指向羽,那分明在说,“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羽也毫不含糊,拾起倒地军士的木刀。春节演武之前,师父“大棒”已同意他右手使刀了。 二人两相对阵,不由引得旁人高声呼喊。 “看见了吗?俺的两个徒弟终于要一决胜负了。”站在一旁并未参赛的“大棒”,不禁得意的吹嘘起来。“大棒”这么说确有他的道理,羽自不必说,是他悉心教授。而赵广的三子赵敢,确也在两年前得到过他的指点。赵敢所习的矛术,大部是由赵家自传习得,剩下的部分,则博取各家之长兼为己用。而这其中,就有“大棒”的矛术。赵敢不愧是习武的“天才”,“大棒”仅演练过一遍,他便能分毫不差的使出,半月之后,就能融会贯通了。 “如敌手是赵敢的话,那还真是可怕。”他曾当羽的面这样感慨道。“可对于俺这种离经叛道的人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大棒” 又这样自说自话的补充道。 羽同“大棒”习武的过程中,不仅学得了战技,也从“大棒”口中知晓了他的过去。“大棒”确是神州的一名离经叛道者。他生在齐国一个普通农户家,天生就魁梧壮硕。村里的人都说,这娃长成定是个好帮手。谁知“大棒”根本就没想过种地,他只想到各个村子打架。就这样,他“自愿”成了流民。要知在明门的发源地齐国,农人不事农耕,罪名有多可怕。即便除去刑罚,单是流言蜚语,也足使他死无葬身之地。事实也证明,“大棒”确实多次差点饿死,因为他早从家谱中划除,被整个家族赶了出来。 然而“大棒”对武的痴迷执着,就像他的魁梧那样,与生俱来。他从开始就明白,家里不可能请得起,也不会请师父来教他武艺。可“大棒”却自有高招,那就是不断去挑战各个村子里的高手,不断通过实战,分析总结,最终成为为自己的武艺。“大棒”坚信,终有一天,自己会学有所成。 一旦挑战输了,“大棒”便会诚心的拜那人做师父,哪怕跪地叩头,视若父母。恐怕他话痨的毛病,也是那时养成的。然而大多数高手,最终还是不会同意,将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技教授于他。 即便那些人不同意,“大棒”也毫不气馁,他会细细总结,再次挑战,直至战胜他们。那时的他, 浑身青肿,实在太正常不过,可要他放弃习武,却又是万万不能。 “大棒”就是这样的武痴,他凭借手中的长棍,打遍了附近村落,再然后,是整个齐国。 “俺为什么要入伍?”“大棒”打遍齐国后,略显迷茫的问道。 “你会有打不完的架。”另一人简短的回道。那人习惯性的摩挲着虬髯,笑得像捡了稀世珍宝一般。这就是“大棒”同赵广的第一次对话。 入了飞羽军后,“大棒”就像久未归家的孩子般兴奋。这里到处都是和自己一样怪异而强悍的武者。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怪物”竟能融洽的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像小队内的“乌鸦”,就来自和赵广一样的贵族世家。他头脑清晰,箭术绝伦。而当时不满十四岁就入伍的“天象”,则同自己一样,仅是个平民。可他也拥有着超常的箭术,但要说最可怕的,还要属他的预知能力,简直就像见鬼了一样。 这里,也没人把武艺藏着,只要你想学,他们便倾其所有。但“怪物”们的能力,并不是你想学就能学得会的。像“大棒”的箭术,就只能维持在射十中六,多年都不能更进一步。即便用更长的时间瞄准,提高了准度,却早已使箭矢失去了实用性。这就像场上的两个徒弟一般,虽然“大棒”将自己的武艺都倾囊相授,可显然“娃子”习得的更深,由技及理,再由内而发。反倒是“天才”赵敢,虽以最短的时间习得了招式,却未必能真正懂得,每一式的涵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夫君 经过十日的颠簸,孟萦终于到了北地朔方城。护送的狼骑兵丝毫不做停歇,直将她带往克里安暂时住所。 “神州静阳,见过付锐克里安。”见克里安时,孟萦依旧展现着神州皇族的风采。她眉眼低顺,却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的跪坐在克里安面前。而她对面,盘腿坐在榻上的克里安,显然对其也颇感兴趣。往常送来的和亲 “公主”,不是吓得浑身发抖就是对他不屑一顾。能在他面前泰然自若的,这还是第一个。 至于先前对他不屑一顾的公主,杀了实在浪费,丢给手下将士倒是相当不错。也只有这样,才能教会那些“金枝玉叶”怎么好好说话。 “女人,抬起头来。”克里安吩咐道。他显然对孟萦的称呼并不在意,什么静阳平阳的,叫起来都差不多。 对面的孟萦依照吩咐,缓缓抬起了头。 “好一张天生的俏脸,莫不是北神赐我的神女?”已不知见过多少公主的克里安,竟也不禁在心内惊呼。虽然孟萦的身形依旧被宽大神州袍服罩住,可单凭她的容颜,就足令克里安惊住。黛眉下,是两池融融的春水,丝毫没有往常公主的悲戚。这池水好似能消解冬日的寒冷,只教人心中充满希望和喜悦。久经杀伐的克里安看时,就像被这两池春水吸进去一般,痴望了许久。 “多大了?”克里安端详许久后,终于抛出了第二句话。他双眼刚从孟萦的眸中拔出,却又停在她羊脂般的肌肤上。也许是天寒的缘故,孟萦双颊微红。可她又与北地的其他女人不同,那红好似是在白玉中透出的,之间像隔了层通透温润的薄膜。 “静阳将及十四。”孟萦如实答道。 “不到十四岁啊!”克里安感慨万千,不禁想起自己曾经的模样。 十四岁时,他同莫尔一样,也是个贱民的身份,而那时的北地,还由父亲“疯狂克里安”统治。可那时的他已坚信,自己终会建起一个更加强大的付锐族。事实也证明了这点,他战胜了残害母亲的疯王,同时也将疯王最忠诚的旧部,北地狼骑兵一并收归账下。这些最勇武的付锐族战士被他的雄心所征服。自此,弱小的部族不再被肆意残害,勇武的战士也不会白白死去。北地的羊群如同天上的云朵无边无尽,而对新克里安的赞颂,则随着四季的风,直传向世界的尽头。 “这次又带了什么陪嫁?”克里安虽觉这静阳公主姿色过人,可显然更关心陪嫁的金帛c匠人。 “回付锐克里安,原本随行人中有陶匠c木匠c石匠c农人等共计十六名工匠。但由于接连遭到截杀,他们都已身死北地了。最终只剩下静阳和礼官两人。”说起随行匠人的遭遇,孟萦的心,再次紧紧揪住。 “失去他们,也是我付锐族的不幸。”克里安为此也深深叹了口气。 走一条不同于霸道的新路有多难,只有克里安自己才能明白。不靠恐惧统束万民,而是让子民生活的更加富足,富足到和南方的神州一样强大。他不知多少次和往来的商旅交谈,他们没有一人不为神州的富足而惊叹。那里有数之不尽的能弄巧匠,制造着各种令人称奇的东西。神州根本不用为吃食发愁,即便多年天灾,也耗不尽粮仓中的粮食。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付锐族又凭什么能抗衡神州?如果不能迅速占领整个神州,而是拖成旷日持久的战事,无论粮食还是属民,北地都将被彻底消耗干净。莫尔也常向他提起工匠的重要,付锐族的勇士即便再勇武善战,却只能使用有限的箭支,残破的铜铁兵器。要不是神州自己矛盾重重,也许,早就对北地动武了。这也是克里安不想参与神州战事的理由。无论胜利者是谁,都不会对北地更有利。再想到弟弟阿克图竟私自截杀和亲队伍,克里安心内又是一阵血气翻涌。随行匠人虽不是被他所杀,但克里安相信,阿克图如果真的截到和亲队伍,绝对敢做那样的事。这也是为什么罢免他的兵权。 “克里安,那请停止对神州的侵袭吧!这样我会请求父王,再派更多的能工巧匠来北地。”孟萦见克里安也为死去的匠人惋惜,便假定他是爱民如子的仁君。 “啪!”的一声脆响,殷红的鲜血顺着孟萦的嘴角流了下来。她的脑中则是一片空白。孟萦不敢相信,她刚才臆想的“仁君”,竟凭一记巴掌回答了自己。片刻的眩晕过后,麻痛的热感随之阵阵袭来。明门出生的孟萦,又怎体会过这屈辱。可她是绝不会哭的,为了死去的神州子民,孟萦已暗自发誓,甘愿放弃一切。 “女人,不许议政!我只说一次,下次只有死!”克里安沉着脸说道。这不是第一位向他进谏的和亲公主,当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回复。克里安当然明白这些和亲公主的真正使命。付锐族是需要神州的工匠,但绝不会因此,对神州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如果刚才的话被阿克图或大祭司克索尔听到,他们定会当场杀了这静阳公主。 克里安当夜就寝,依然选择这静阳公主服侍。没有孟萦预想中的婚事庆典,她被悄无声息的送进卧房。克里安不待她自行宽衣,而是粗暴的将礼服扯开。衣服滑落的瞬间,孟萦那白皙的身体一览无余。她虽然先前在宫中学过怎样侍寝,可孟萦出于少女特有的羞涩,依然忙将双峰捂住。 克里安像野兽那样,不顾一切的将孟萦按倒在榻上。接着他便顶在她的身后,做了起来。孟萦在痛彻心扉中失去了初夜,这和她先前设想的大相径庭。她丝毫感觉不到宫人所描述的欢愉,取而代之的,是从始至终屈辱的疼痛,直到最终,她麻木的失去知觉。 第二日清晨,冰冷的榻上只剩下孟萦一人,克里安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孟萦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她知道自己曾发誓不再哭泣,可就是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委屈c耻辱c羞愧等等情绪令她生不如死。她真的来到了北地,并且献上了一切,可悲的是,她却丝毫没能帮上神州的子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不满 演武场仅剩的二人,显然都对此期待已久。羽右手再持起木刀,如觉鸿羽般轻盈。他修习的这两个月,除去头几日累得提不起刀,之后的每晚,必定还会用左手继续操练自己的刀法。他不断将白日的心得贯入刀法中,使其更显浑厚c凌厉。 最能感受羽刀法变化的,不是旁人,正是对面的赵敢。虽然在心中无数次幻化同羽的对弈,可此时的赵敢,却觉得羽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同样的招式,虽然还能轻易的用虚招诱使其劈空。“可这野小子,怎么不像先前那样失去平衡,身子栽向一边了?”赵敢不禁有些诧异。他又怎会知道,现在的羽,已能将大开大阖的刀法收放自如了。可这仅是赵敢惊诧的开始,因为此时的羽不再仅仅护住腹部以上的要害,双脚也随着招式快速移动起来。 远处的“大棒”不时颔首微笑,心道:“俺果然没白教你这娃子。”他是亲见羽的步法由凌乱无序,变成的现在这般模样的。为此,羽的双腿双脚,可没少被铁柄扫过。师父“大棒”的每一次痛击,都让其更深刻的领悟,步法,在武学中有多重要。 羽每一记似慢实快的招式都无比凌厉c沉重。要不是赵敢自己也精修了武艺,恐怕此时已落了下风。赵敢心念一横,顿时杀意大起。他手中的木剑又如死亡莲花般在严冬绽放。木制刀剑硬硬相碰,一时间碎屑四散。 赵敢见手中木剑将要折断,突然一个侧翻踢开身前的羽。甫一落地,他左手便又拾起另一柄木剑。这次他可不想同羽赤手相搏了,因为那实在有失赵家的威名。 中了一脚的羽倒退三步,才终于止住了脚步。“‘天才’果然名不虚传,也许在技艺上,自己一辈子也及不上他。”羽不禁在心内嗟叹。 两人再次分开站立。刚才因激烈拼杀而沉寂的演武场,此时又爆发出惊人的呼喊声,且这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此时的赵敢,并未丢弃右手破损的木剑,而是双手各持一柄。他显然想在右手木剑断裂前分出胜负。而令他大为恼怒的是,对面的羽竟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左手也另持了一柄木刀。“你以为学我就能赢了?!”赵敢如一只掠地飞燕,压低身子向羽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敢转瞬间就到了羽的身前,他先前压低的身子突然高高跃起,右手由下而上快速的挥出了一剑。而这时的羽也像早有准备,他左右双刀交叉抵在身前,拼命向下压低身子。两人右手的受损兵器,顷刻间就化为了数段。而腾空翻到羽身后的赵敢,则再次使出了成名绝技,“燕返”。他左手的木剑如燕翼,迅速的掠向羽的后颈。这一击,即便是木制兵器,也足以使羽立刻身亡。可最令赵敢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羽几乎已躺倒在地,可他的上半身竟扭转过来,用左手的木刀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赵敢的眼中充满了惊愕c愤怒,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成名技竟第一次被挡了下来,而且还是那左手使刀的野小子。 远端认真观战的,除了二人的师父“大棒”,还有新晋四等将军赵广。看儿子赵敢使出如此的凶险的招式,赵广却不为所动,因为他已确信,此时的“娃子”能接下这招。羽修习的两个月,赵广每见他时,都觉得他的戾气比上一次消减许多。反倒是三子赵敢的好胜心愈来愈重,逐渐迷失了自己。“这次若他输了,也许是桩好事。”赵广甚至盼着儿子多受些挫折,生怕他争胜,从此走上歧途。 赵敢见“燕返”被挡下,顿时羞愤难当。他抛开左手的木剑,赤手空拳的向羽发起了进攻。“最引以为傲的剑法都不胜不了你,好啊,兵器算我输了。你这野小子不是最擅长徒手搏斗吗?我今日也要夺走你最擅长的东西!”起初赵敢并不打算展示修炼的铜皮铁骨,可此时,哪还有其他退路。 另一侧的羽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接下了赵敢“燕返”。要不是上次演武时,这招留下的印象太深,自己也绝不会闲暇时就琢磨如何破解。可现在毕竟不是庆幸的时候,因为对面的赵敢已经舍弃了手中木剑,赤手冲了过来。 羽自然明白赵敢用意,他也随之丢弃手中木刀。“不用再担心锋利的兵刃,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羽心道。 如果说兵器,是人体有效的延伸和爪牙,那赤手搏斗,就是武的本源。你可以凭借自身的高度c重量c速度c力量c反应c耐击打等等一切有利的因素去战胜对手,因为这一切,都可能是与生俱来或是可以习得的。比之敌手手握宝剑或弓箭,而你手中只有一根短木棍,可要公平的多。 疼痛,对于满身疤痕的羽来说,实在是习以为常。虽然能耐住疼痛不是值得夸耀的事,但在这一点上,他却绝对有信心胜过那世家子弟赵敢。此时赵敢的拳头正化作无数残影倾泻在他身上。虽不像木剑那般锋利,却因少了剑身的距离,使赵敢的出招更加迅速。而羽也丝毫不退,尽力护住周身的要害。他在等一个赵敢短暂停歇的机会,一旦那时机到来,便是反攻的开始。 果然,一刻之后,赵敢的拳速慢了下来。虽然羽已守得浑身红肿,但他毕竟撑过了赵敢的第一次猛攻。羽尽力的大口吸气,却更觉胸口窒闷。刚才有几拳已穿透了防守,直击在他胸肺上。可羽又怎能错过难得的反击机会,瞬间,他的右臂急剧膨胀,臂上的青筋也根根凸显。羽暴喝一声,在清醒状态下挥出了致命的一拳。 这也是他最近悟出的用劲方法。起初羽也没料到,“天象”所教的凝神竟会起到这般作用。羽曾假设身体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只是还不能凭自己的意识随意掌控。因为没这力量,自己失去意识,也不会伤亡那许多人。而自己学会了凝神,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在清醒状态下调用这力量。也许挥出的那拳,不如昏迷时的力量,但一定远比寻常拳头有力。 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赵敢第一次被迫防守了,而且他为了挡下这拳,竟倒退了五步。“这野小子果然是个‘怪物’,亏我先前已那般锻炼。可这力道,还是远不如先前的那一抓,难道凭这个就想打败我?”赵敢想到此,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盛。接着他使出更加凌厉的拳法,直让羽连连后退。虽然羽也不时反击,却难以像第一记重拳那般,结实的打在赵敢身上。 两人在演武场上你来我往,不曾有过一时停歇。再加上先前与众人的缠斗,他们竟战斗了一个半时辰。真正的战场,如再没援军支援的话,恐怕近身缠斗这许久,士兵都会因力竭被杀。此时的赵敢,由于常年招式化的修习,节省了不少气力,尚可再战。可另一面的羽,却支持不住了。要知他招式化的训练才不足两月,持久作战本就是他的劣势,况且他也没想到,赵敢这样的世家子弟竟能直接受下他的几记重拳。 突然间,羽觉得血气翻涌,即便平时修习的凝神也抑制不住了。“为什么还是胜不了那赵敢?难道这就是凡人和‘天才’的差别?”虽然羽不愿相信这结果,但他知道,再比下去,自己一定会失心发狂。 对面的赵敢也迅速察觉羽的异常,可他又怎能原谅,这野小子一直对他的羞辱。先是抓得他在众人面前昏厥过去,这次是用同样的兵器,最后还破解了他引以为傲的招式。赵敢从心底不愿接受,羽这样的野小子是自己的劲敌。他要用双拳粉碎一切,证明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强者。 “演武结束!”远端的赵广高声喝道。他知道此时再不制止,恐怕又会发生先前难以控制的局面。 “可是父亲!不,将军!属下还未分出胜负!”赵敢这时激动异常,也许下一拳,就能证明自己从始至终是唯一的强者。可父亲赵广,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阻止了演武。 “这是军令,勿须多言!”赵广沉声道。即便不通过演武,赵广也清楚儿子一直是个强者。可再这样比下去,直至分出胜负,恐怕哪一方获胜,都不会产生更好的结果。三子赵敢胜了,只会更加傲慢,眼里更容不得旁人。况且轩帝已赐羽为百夫长,难道同为百夫长,自己儿子竟要胜陛下钦赐之人吗?还有另一种可能,羽这“娃子”,会再次发狂。那时的胜负将毫无意义。之前命“天象”教他的静心之法,以及先前为此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羽那“娃子”,还会有信心成为真正的武者和战士吗?而他真成了百夫长,那手下的百名飞羽军又会如何看他?败者还是疯子? “诺!”赵敢高声答道,其中满含怨愤。此时的他根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偏袒域外的野小子。难道自己这许多年的艰辛修习,父亲都不愿多看一眼吗?难道自己拼命维护世家的荣耀有错吗?此时父亲公布的结果已不再重要,赵敢答话后便愤然离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接纳 孟萦初夜后便整日皱眉不展,克里安对她也很快失去了兴致。随狼首回到北地草原的聚居地,孟萦同先前的许多公主一样,被丢在了无人的角落。 “公主,你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问询人是孟萦在北地的新侍女,她甚至都不会神州语,两人只能通过付锐语交谈。 “克里安都不愿见我了,我来北地没有丝毫作用。”孟萦哀怨的回道。 “怎么会?公主你长得这么白,这么美,如果我是你,我的男人肯定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当然,他现在也不敢看。”侍女用最直白的话语回复,连孟萦都能分明感到她对自己的艳羡。虽然侍女有着北地女人特有的黑红皮肤,身形也较为壮硕,可她一定是凭着那欢快开朗的性格抓住了夫君。“可我呢?究竟怎样做,才能使克里安留在我身边呢?”想到此,孟萦的心更沉了些。 “公主啊,你知道我们付锐族在婚配上也和狼群一样吗?”北地侍女见孟萦情绪依旧低落,便讲起了付锐族内的事。 “请说说看。”孟萦一见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好学的本性又表露无遗。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们付锐族的婚配和狼群一样,都是一夫一妻的。所以我也绝不会让丈夫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侍女爽快的答道。 “可克里安就有很多女人啊,不仅常有新的和亲公主,还有北地的其他各族女子。”孟萦再次哀怨的回道。 “公主,可你知道克里安一直没有正妻吗?这就像狼王在挑选母狼一样。它一定会挑选最聪慧,最勇敢,最强壮且能帮助它的母狼。这样的母狼,孕育出的下一代,也一定能成为狼王。”侍女谈起狼时,眼中闪着光。那就是她的信仰,仿佛也是她的一切。 “所以,你坚信丈夫不会离开你?”孟萦半信半疑的问道。 “当然没那么简单。”侍女笑着答道,露出洁白的牙齿。接着她便伏在孟萦耳边,传授她的经验。而孟萦听后,不禁面红耳赤。“西京宫中可没教过这些,这样也实在太过没有礼法。” 孟萦听了侍女的一番话,还是决定试一试。假如克里安不再回到自己身边,甚至连见他c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能做出任何影响神州的事? 孟萦接连几日的悉心打扮,终于起到了效用,克里安再次来到了她的毡帐。他像往常那样,急切的拽开孟萦衣服。可这次,孟萦并未如他所愿,而是竭尽全力的将他推开。克里安顿时愣了一下,接着他的右手便抬了起来。谁知这时,孟萦竟自己缓缓的脱起了衣服,撩拨得克里安更加难耐。 克里安一如既往的将孟萦按倒在地毡上,可她又是死命不从,拼命扭过了身子。她没有更多的力气抗衡克里安,便在他的身上抓挠,甚至撕咬。不管怎样,她就是执意要面对着克里安躺倒,哪怕面对的将是克里安的巴掌。克里安终于执拗不过,如她所愿了。这时,孟萦又用双腿紧紧夹住了克里安腰身。 北地的第一勇士克里安,就这样被孟萦降服了,或者在他看来,是自己终于降服了一头来自神州的母狼。 从那以后,克里安再没离开过这位静阳公主。可孟萦知道,自己在克里安心中,不过是件还未玩腻的玩物,而她的目的也远非如此。怎样成为克里安永远离不开的人,才是孟萦真正关心的。她平常闲暇时,又不停的翻看各种书简了。 一个寒冷的冬夜,两人欢愉之后,孟萦端出了一碗煮食。这碗内的煮食白若莲藕,散发着同样清淡的香气,只是汤汁更浓些。“克里安,请尝尝静阳特意熬制的煮食。”孟萦手捧木碗说道。 克里安虽对碗内的食物颇感兴趣,却仍旧警惕的嗅了嗅。“这碗内是什么吃食?”他回问道。 “这是静阳特意购得的食材,名曰薯蓣。神州北方都能轻易得到此物。这薯蓣少量就可充饥,且使人滋养c强壮,男丁食用,更是大有益处。”说道这儿,孟萦不禁红了下脸,接着她便继续说道:“静阳听闻,北地常有虫害,此食材可食用的部分是长在土下,可以避过灾祸。只是太冷的地方不易成活,但若是北地临近神州的地方,是可以种植的,一定可以救活许多的牧民。此物虽不能作为主食长期食用,但确可在灾害时保人性命。” 克里安一听薯蓣有这许多的益处,立刻接过孟萦手中的木碗。他连汁带肉一并吃下,只觉口中甜绵清香,回味无穷。“静阳,你为何要将此物献给我?”克里安欣然吃下薯蓣,仍不忘冷静的回问孟萦缘由。可他已不知何时,叫身前的神州女人为静阳了。 “禀克里安,静阳不敢欺瞒。我虽为神州人,却已嫁与北地,那就是北地人了,自应为北地谋福。而且,一对北地夫妇曾救过静阳,静阳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但要说静阳没有私心,也是不对的。臣妾自然希望北地子民富足,不用再劫掠神州。”孟萦毫不掩饰的说出了想法。其实她早就做好最坏打算,因为克里安曾明确说过,女人不能议政。此时跪坐在地毡上的孟萦低着头,正等待着克里安发作。 谁知这时的克里安并没生气,而是将跪坐在地的孟萦搀起。“静阳,你购得的薯蓣还多吗?我想给莫尔和其他人也尝尝。假如这薯蓣真能种成,你就是我付锐族的第一功臣。”克里安颇为激动的说道。看来克里安确是孟萦心中的“仁君”,只是他先前并不喜欢娇弱的神州公主,错看了孟萦。 “还有许多”孟萦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也许她受过的屈辱,现在才完全化解开。 “不要哭啊,否则我又要烦你了。”克里安说着却又将孟萦揽入怀中。“这叫薯蓣的吃食,烤着也好吃吗?”他不禁又好奇的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起兵 春节伊始,广陵城外,旌旗蔽空,矛戈如林。吴王鲜衣怒马伫立江畔,察视眼前百万雄师。说是百万雄师,实则不过二十万,可这对神州的一个属国来说,却已是惊人的数目。为了废掉轩帝永除后患,吴王竟将全国十四至六十岁的男子统统征为兵丁。他在全国境内颁布征兵令,以自己最幼子的年龄作为征兵标准。这无疑是他对国运的一次豪赌。显然,他已认定自己将是最终的胜利者。须发皆白的吴王没有多余的话语,他知道没有什么,比胜利的事实更有说服力。白髯白袍随风飘向身后,而吴王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神州的都城——西京。 战事果如吴王预计般顺利,不出月余,他就攻下了楚国半数城池。这其中就有楚国东部的重镇棘壁。吴王在这场战事中杀人数万,士气大振。 得知消息的赵国和齐国也一起发动了叛乱,策应吴国西近。一时间,神州东部尸骸盈野,血流漂杵。虽然楚国的都城郢都远在棘壁西南,可吴王再向西北行进,攻下睢阳这个中原交通要冲,那接下去西京的道路便可畅通无阻,而且赵国和齐国的各属国叛军也会合兵一处。到那时,怕是神州真的要易主了。“即便郢都还安全,同吴国相接的楚国不会全部覆灭,可吴王一旦得了天下,会放过自己吗?当然不可能。”楚王知道,站到亲哥哥这边,就必须与其同生共死。他忙将丞相梁煜唤来,让其飞书传递军情,并且还命他速去西京,急求援军。 不用楚王费心,轩帝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战况。只是他没想到,远房的叔叔竟会这般厉害,一时间,他自己也慌了手脚。谁又能想到,安稳了这许多年,吴王竟说叛乱就叛乱了?而且还选在新年春节这节点,这下春节可真成了“春劫”。 “如今的战势寡人已大致明了,假如再失睢阳这个要冲,贼兵就要直指西京了。诸公以为如何是好?”这时的轩帝显然已失主意,正焦急的征求各大臣意见。 “陛下莫要惊忧,臣以为,各叛国诸侯皆为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御史大夫孟丘抢先言道。 “孟大夫何出此言?”轩帝这时可不管讨厌谁,喜欢谁,他只想知道如何应对化解这次危机。 只见孟丘一如往常,款款行至大殿中央道:“禀陛下,臣以为各叛国诸侯皆是虚张声势。他们临时征兵,未经训练,顾不能称之为军队,只能称其为乌合之众。况且赵地c齐地诸侯各包藏祸心,不会倾尽全力,一旦战势稍有变化,便会退回各自属地以求自保。因此这次叛乱的关键,还是在那吴军。吴王几胜之后,气焰颇为嚣张,一旦陛下御驾亲征,必能安抚人心,使军民拼死效命,时间一长,叛军必然疲敝,到那时,便是他们的溃亡之日。” 孟丘刚说时,轩帝还觉得颇有道理,但听到让自己御驾亲征,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这御驾亲征就是将自己逼上绝路啊,能凭自己的威势震住叛军自然最好,可假若不能,岂不是再没了退路,直接一战败亡?这样的豪赌吴王能做得出,可我堂堂神州国主,为什么要以此相搏?”轩帝想到此,已不单单是气愤了。 “那依孟卿之见,寡人御驾亲征,何人留守西京啊?”轩帝再问时,语气已变得有些奇怪。 “臣可镇守西京,确保都城安全,陛下勿要挂心。”孟丘根本没读出轩帝语中意思,耿直的回道。 轩帝再未说出一言,虽然他听后气得直哆嗦,心中已将这孟丘千刀万剐。“孟丘啊,朝堂上整天嚷着削藩的是你,惹急各地诸侯的也是你,现在贼兵临城,你竟让朕去送死,而你却躲在都城,好啊,我倒要看看谁先死!”虽然轩帝心中已气极,却又不便发作,因为他还要看看,朝堂下其他臣子的意见。 他环视朝堂,先将目光落在百官之首的丞相身上。荆复言却如泥塑一般,低头拱手持着笏板,将脸挡得严严实实。轩帝不禁在心中叫骂:“你个老狐狸最会做人,真需你时,却又什么都不说了。”看着朝堂下一个个木讷的臣子,轩帝心中突然闪出不详的念头:“神州真的要亡了?” 大殿沉默许久,令轩帝万念俱灰。依稀间,他又忆起父亲的临终遗言:“天下有变,高嵩可用。”这时,他的目光重又落回高嵩身上。此时的太尉高嵩也同其他臣子一样,一动不动行若泥塑。要知先前,在封赏边将赵广的问题上,两人还起过争执。虽然最终是轩帝获胜,但轩帝的内心其实也不见得多痛快。但如今,已到了国家存亡的关头,哪还能管那许多? “高太尉,朕命你领兵二十万,平定吴国叛贼,神州之兵将皆可由你调遣!”这时的轩帝给了高嵩极高的兵权,他相信高嵩定不会辜负自己及父亲的期望。 “诺!”高嵩简短的回道,一如往常的干练。听到这声“诺”,轩帝悬着的心,终于又落了回去。 轩帝命高嵩剿灭吴国叛军,又分别指派两名三等将军,应对赵地和齐地的叛乱。由于军情紧急,这几名将领领命后便迅速驰往战场。 轩帝做了这番部署,又觉得有些不妥。“如高嵩战胜了吴国叛军,他的威望和权力只会比现在更盛。那时,又如何封赏?如果手握重兵的高嵩怀有异心,神州不也易主了吗?”想到此,轩帝又从太后姬姓人家中选出一武将,名曰姬兴。他将姬兴直命为一等大将军,统领各路人马。要知太皇帝身故后,近百年的神州再未有过大将军,轩帝这次竟突然任命给一个国戚。 虽说这姬兴统领各路人马,却并不直接指挥军队,他只不过是轩帝的一个耳目,作为皇家的代表,监督各地的战事。而且叛乱一旦被平定,最大的功劳也一定属于大将军姬兴。 要说这临时大将军姬兴,也非皇亲国戚中的凡人。他曾在先帝时,就任过吴国的丞相。因早看出吴王有反心,便称病不再任官。如今,他果然逃过了乱臣的厄运。而且这姬兴虽为姬太后的亲侄,却敢在轩帝继承人的问题上,坚持传给轩帝的嫡长子,而非轩帝的亲弟弟楚王王庆,这曾令太后气愤的除去他在族谱中的名字。假如这样的人都不能被轩帝信任,那他就真找不出合适的人做那督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观景 愈是临近新年,孟萦的思乡之情也愈重。往年的这个时候,父亲已带她到梁家走动。“也不知父亲现在可好?鸿哥现在可好?”虽然孟萦已同克里安之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可此时依然难掩心中的忧戚。 克里安看似粗豪,却又心细如发,他又怎不会不知爱妻为何郁结。于是新年的第一天,他便带着孟萦c北首莫尔等人一起去观景。 冬日的太阳很晚才爬出来,使原本黑寂的冷夜有了一丝血色。随着红晕逐渐扩大,世间万物也变得清朗起来。虽然这冬日不能带来丝毫温暖,可其下壮美的景色,已使马上的众人心旷神怡。克里安带孟萦来的地方,正是离朔方不远的北黄河。不息的北风已将河上浮雪刮走,露出一座座狰狞的冰排。这一座座冰排宛若微缩的山峦,正如神州,那望不到边际的万里河山。假如黄河有生命的话,那将他生前最美的身姿凝固,便是北神的意愿。让虔诚的信徒永远相信,生命本身,就是奋勇向前。 看着野性壮美的北黄河,孟萦竟有些激动,她多日郁结的情绪,已随着热泪夺眶而出。北地的寒风依然凛冽,又仿佛是北神特意用手拭去她的泪水,孟萦的泪滴瞬时在睫毛上凝结。冬日映照下,更显她顾盼生辉,光艳动人。 身侧的克里安刚想与其说话,却被眼前的孟萦所深深吸引。“她果然是北神派来的啊,圣洁的神女。”克里安这样想着,竟痴望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孟萦的愁思终于完全被寒风带走。她再次变回常人熟识的静阳公主。孟萦也感受到了克里安那灼热的目光,忙将头羞涩的底下。 “或许,这就是她令我着迷的地方吧,无论何时,都若赤子,似少女。”克里安不禁如此想道。 “静阳,你知道眼前的是什么河水?”他问向孟萦。 “禀克里安,静阳以为,北地能有如此磅礴气势的河流,大概只有黄河了吧。”孟萦如实回道。 “不错。我也常听往来商旅说,神州南域的长江,气势要比这黄河更盛,而且那江水常年不冻。不知我有生之年,是否能亲眼看见。”克里安看似无心的说道。 不知克里安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孟萦便不再搭话。“去看神州南域的长江,是要占领整个神州的意思吗?”孟萦只能这样猜测道。 “莫尔啊,你还记得年少时,我们说过一起看江水吗?”克里安转头问向身后的莫尔。 “当然记得啊,克里安。那时我们还争辩过神州人是不是说大话呢。”与克里安年龄相仿的莫尔,依然露出那少年般的笑容。 “是啊,我们还是贱民的话,没准长大真会偷跑去神州,看那涛涛江水。”克里安说着便放声大笑。“不如我不做克里安了,你也不必做那北首,我们带着静阳一起去神州吧。先去看看静阳的家人,再一起去看那长江的江水。你们觉得怎么样?”克里安笑的竟像个顽童。 孟萦从未见过这样的克里安。在她眼中,克里安一直是位勇武睿智的王。可谁又能想到,如此异想天开的话竟能从他口中说出。更奇怪的是,孟萦竟由衷的感动。“哪怕不做王的那天,也带我一起走吗?去看江水前,可以先看看久无音讯的父亲吗?”孟萦的心再次起了波动,只是这次,充满了浓浓暖意。 “好啊克里安,正巧我也不想做什么北首,让阿克图去做北地的克里安吧,我倒更喜欢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与其说莫尔是在诉苦,倒不如说他有着克里安般的大度和释然。 “哎!这就是北首应尽的劝谏职责吗?”克里安装出失望的叹息。而下一瞬,他竟同莫尔不约而同的相视大笑。 “莫尔啊,说些正事,先前尝过的那些薯蓣怎么样?”这时克里安的语气突又回到平时的持重。 “味道还不错。最关键的,吃的不多就感到很饱。我已命神州人宋烨,多去神州采购此物。据说这薯蓣可比粮食便宜多了,神州人有谷物吃,谁还会以它充饥呢。”莫尔这时也一本正经的回道。 “那样最好。你看明年我们可否自行种植?”克里安又追问道。 “应该可以。可我们毕竟缺少种植的经验,还要多找些熟悉耕种的农人。” “那就尽快去做吧,这样付锐族就更不怕战乱c虫害了。”克里安显然很关注这新举措的实施。 “禀克里安,臣妾有一言,不知可讲否?”孟萦知道不该参政,可她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说吧静阳,怎么了?”好在克里安并不介意。 “臣妾在书简中也发现了许多种植薯蓣的方法,不知能否帮上忙?”孟萦有些信心不足的说道。 “那太好了。而且种薯蓣的想法本来就是你的。”要不是莫尔等人就在身侧,克里安早将孟萦拉到自己马上疼爱了。 “对了,莫尔,你还不快谢静阳,我可听说你属地的老幼都喜欢吃那甜软的东西。”克里安又转向莫尔说道。 “臣莫尔,代替北地属民,感谢静阳公主。”莫尔竟真向孟萦恭敬施礼了,而且那礼,竟是崇高的付锐族礼。 一瞬间,孟萦又感到泪水夺眶而出似的。她自从离开父亲,离开了西京,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静阳啊,我再带你去看看其他景色吧。”克里安说着便纵马向前,跨出了半个马身。而孟萦,显然还有些激动,只能以点头回应克里安。 众人跨过宽广的黄河,又向北走了五里。接着便看到了残破不堪的长城。这里的长城虽也绵延望不到边际,但显然已年久失修,废弃了许久。 “静阳你可知道这旧长城的来历?”克里安的语气又沉了许多。 “静阳猜测,这可能是前朝抵御北地侵扰的长城遗址。”饱读诗书的孟萦显然不限只读明门经典。 “不错,这就是你们神州前朝抵御我北地各族的高墙。当时有不下于三十万的前朝兵将驻扎在这里。可现在呢,他们又在哪儿?”这时克里安的语气又变得高傲起来。“谁也说不清这河套平原是属于谁的。我听族内的大祭司说,北地的先民已千年放牧在这里。可这土地上,凭空出现了这许多丑陋的东西。如果神州的答案是只有强者才能拥有土地,那也正合我意,因为北地,从来就不是弱者,哪怕是先前那三十万的强敌。神州最好别露出病弱的模样,因为狼的习性已深入付锐族人骨髓,一旦看到病弱的猎物,出于本性必然出击。我知你不想害了两国的百姓,那就务必保佑神州自强不息。” 听了克里安的话,孟萦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败了,轩帝也已经败了,自己并不能劝服克里安放弃良机。可神州也会败吗?孟萦却又否定了自己。因为神州还有赵广那样的将军,有羽哥那样的兵士,神州,绝不会就此败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死谏 御史大夫孟丘听闻姬兴被命为一等大将军,急进皇宫进谏。在他看来,一则,这不合官员升迁礼制,二则,这姬兴原本做过叛乱吴国的丞相,现将全国的兵马都交由他统帅,岂不是滑稽至极。谁想他终于见到了国主轩帝,那新命的大将军姬兴也正在殿内。原来轩帝一直在同姬兴商讨,如何监督各将军的具体事宜。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可讲否?”孟丘虽知姬兴在场,但也毫不避讳。他一直自认有为国为民的浩然正气。君子坦荡荡,又为何不敢当着姬兴的面,在轩帝面前直言呢。 “孟大夫可讲。”轩帝早已恨不得将他杀了,现在只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 “臣以为,姬兴不宜作大将军,领全国兵马。”孟丘耿直的回道。他竟不以姬兴的新官职相称,而是直名相呼。 “卿何出此言?”轩帝好不容易选出的大将军,竟被他一口否决了。 “臣以为,姬兴直被启用为大将军,位高太尉,掌全国兵马,不符官制。况且,姬兴曾为叛乱吴国的丞相,这样的身份又怎能担当大将军一职?”孟丘依然耿直的回道。 此时的轩帝虽已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让孟丘说完了那番话。“那姬大将军又怎样看待任命一事?”他强笑着对姬兴说道。 “臣直命为一等大将军,确不符常规礼制。但我神州开国太皇帝曾任命的大将军,也是直命,因此不算违背祖制。臣确在先帝时,任过吴国丞相。但臣已去官多年,在西京中也多次升免,臣的忠心,日月天地可鉴。”大将军姬兴答得滴水不漏,最后他还特意提到,自己曾因忤逆太后被罢官的事。 “姬大将军的忠心,朕自然” “陛下!吴王起兵造反绝非一时一日可成。想姬兴曾为吴相,竟连一点端倪都未看出?还是看出了端倪也知情不报啊?!”孟丘直接打断了轩帝的话。他的话像利刺,分别扎入其他两人心中。 “陛下,臣当时真的是不知情啊!如陛下不信,请治臣罪!”姬兴当然抵死不认。他忙跪下,伏地不起。姬兴当时确是看出吴王造反的端倪,可假若继续担任吴相,便会招致杀身之祸。无论是作为轩帝的内应眼线,还是倒向逆臣吴王,他都绝不会有好的下场。轻则自己身死,重则诛灭三族。现在轩帝要重用于他,他也知道自己是不会死的,因此才说出以上那番话。 “姬大将军请起,寡人自然信你。”轩帝为了表示信任,边说边将姬兴搀起。他搀起姬兴后,又对孟丘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太傅啊,寡人听闻,那叛军起兵的缘由竟是‘清君侧’。说是有佞臣在寡人耳边进谗言,因此才会害得他们失了封地。只要清了这佞臣,他们自然会退兵的。” “太傅”,孟丘好久没听轩帝这样称他了。先帝在世时,皇子王永便拜他为师,跟从学习明门经典,治世之道。谁想十余年过去了,王永成了神州国主,自己也已位列三公,今日竟重有机会,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只是这称呼之后的话,再没有了丝毫情谊。即便耿直如孟丘,也能听出轩帝话中的杀意。孟丘再不做任何辩解,只对轩帝最后一次行过叩拜大礼,默默的退出了内殿。 退出皇宫后的孟丘,便如失神一般回到家中。而家中唯一的女儿,早已献给北地异族了。孟丘痴傻的笑了,心道:“这样也好,也好,这样就能避过灭门的灾祸了。”可他的老泪却依旧不争气的流下来。孟丘捶胸顿足的喊着先帝,久久不停。他头也不知何时,已磕得鲜血淋漓。 孟丘离开皇宫,轩帝便急召丞相荆复言和廷尉梁鸿入宫。当两位臣子急急进殿,轩帝便将先前拟好的群臣奏表给这二人看。两人看表后,无不大惊失色。因其上罗列的,皆是弹劾御史大夫孟丘的罪状。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或轻或重,却无一不述言,从重发落。 “荆丞相,君如何看待此议?”轩帝这次直接逼问荆复言,使其必须给出结论。 “禀陛下,此事甚为重大,况且涉及一些谋逆的罪名,最好与高太尉一同商议。”荆复言依旧左右躲闪道。 “高太尉已领兵前往睢阳,此事又不可耽搁,况且大将军姬兴也已同朕复议过此事,朕现在只想听荆丞相的意见。”轩帝习惯性的眯起双眼,死死的盯住荆复言。 “臣以为此事略有不妥。”只是轩帝没想到,圆滑如荆复言这样的人,竟然否了这许多“罪状”。 “为何?”轩帝再也按耐不住的冷哼道。 “禀陛下,臣知孟大夫口无遮拦,经常忤逆陛下,可他绝没有谋逆之心啊。再怎样,也不至于以死罪论处。这样只怕是亲者痛,仇者快啊!”荆复言利落的答道。 “哦?那孟丘让寡人亲征叛贼,自己却留在西京,等寡人直命了大将军代替亲征,他又怀疑大将军有贰心。那就是说,寡人必须战死沙场了?还是说寡人不识人了?亦或是说,寡人是仇者,君是亲者?!”轩帝的一番话已鲜明表出了态度,看来他真是杀意已决了。 “臣,不敢!”当轩帝暗指自己为孟丘同党时,荆复言立刻跪拜下去。他知道再坚持为孟丘辩解,自己也会被灭了三族。只是可怜了孟丘一家忠君爱国,连唯一的女娃都嫁给北地异族。那孟萦还曾在临行时,拜托过荆复言,让其护好父亲周全。伏在地上的荆复言,想到此,也不禁老泪纵横了。 “那梁廷尉又如何看待此议?”这时轩帝又转向呆立一旁的梁鸿。 “臣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岳父,不,孟大夫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梁鸿的语气平淡,可眼泪却止不住的留下来,好像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他知道除了御史大夫,自己就是掌管刑狱的最高朝官。最终定孟丘的罪名,也必须经过自己才能结案。可此时梁鸿的脑袋是空的,他眼中流着泪,心中淌着血,他只是不明白这神州到底怎么了。这还是父亲和孟大夫口中的那个太平盛世吗?从小他就听二人谈论政事,时常称赞先帝的仁德。可为什么到了轩帝,什么都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就像有一团乱麻,缠在他心中。此时,他多想让父亲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 “那梁廷尉认为这弹劾是属实还是不实啊?”轩帝再次逼问道。 “属实”梁鸿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回道。这回复声喑哑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可梁鸿回答的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从此他将行若尸囊。 西京的正月,再次飘起粒粒白雪。孟丘早已脱下朝服,换上白衣,行在最前的囚车里。孟家的人丁并不兴旺,才不足二十人,都在随后的囚车中锁着。他们沿着西京最繁华的街路巡行。只为神州子民知晓,曾经的御史大夫孟丘,原来是神州国主身旁的佞臣。正是因为他,才掀起了整个神州内乱,正是因为有他,神州的子民才会遭殃。白衣不断被其他东西点染上各种颜色,而最多的,还是孟丘伤口的鲜红。他的一腔热血会换来和平吗?世上从来就没有这种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剿寇 太尉高嵩刚率京师离开国都,便在路上遇到去西京求援的梁煜。梁煜在往西京的途中就已听闻,多年的挚友孟丘及其家人皆被处斩。原本他打算进京求援后,再去吊唁挚友,安慰许久未见的儿子。可此时神州已在飘摇之中,国破家还安在?他见轩帝已命高太尉平叛吴国,便强忍悲痛,毅然决定同太尉一齐返回楚国郢都。 “高太尉,梁煜有一事相告,不知可讲否?”梁煜在同高嵩相见后,言辞恳切的问道。 “梁丞相但说无妨。”高太尉简短的回道。这二人都是朝堂中的老臣,自然分外尊重彼此。 “高太尉,梁煜来西京时,是经的函谷关。虽然路途近些,却经常能听到途中盗匪截杀官兵的传闻。吾虽身着布衣,安然来到西京,但此事却不可不防啊。叛贼吴王富甲天下,如今起二十万兵,以全国之力豪赌整个神州,假如真在荥阳与西京一段埋下伏兵死士,确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太尉亲率大军,胜,则平定天下,败,则神州危亡。吾以为,不如向南,出蓝田走武关,到达荥阳。虽看似路途远些,却可以避过函谷关这段敌人耳目,从而神速出击,不知可否?”丞相梁煜诚恳的建议道。 “梁丞相果然持重,吾亦有此念。”原来太尉高嵩本就有这个打算,最初他被先帝启用,也是因其谨慎持重。谁想今日,他的想法竟与梁煜不谋而合。 高嵩率领的西京精兵日夜兼程,十日就到达了荥阳。这荥阳自古便是中原的要冲,不仅交通便利,而且也是天下的粮仓。为此,这里还特意建了神州最大的粮仓——敖仓,并派重兵拱卫。除去西京,这里有着全国最强壮的兵士,准备随时驰向四方。如今在它的东部,皆是战场。东北方有赵国虎视眈眈,东方有齐地诸国叛军,而东南的睢阳c淮阳两地,更是此次诸国叛乱的主战场。而太尉高嵩,也正要携京师前往这两地。 又五日后,赵广率飞羽军众将士,行走在崇山峻岭间。远端忽见一关口,阻隔在千仞险峰之间。此关虽不及西京城墙高耸,却格外鬼厉。关口两侧的峭壁凌云,直插霄汉。正是因此,日光才常年照不到这关口。同时也使仅容一车通过的关口更显得阴森可怖。不知是不是周遭情势所致,这关口的杀气亦甚重。“曾有多少将士身死在此关呢?”羽不禁想道,“如想通过此关,且不走关口,恐怕只有那插翅的鸟儿了吧。” “你们看这关隘如何?”赵广说着望向身后的羽和赵敢二人。原来这次诸国叛乱,高太尉早在第一时间便征召赵广及飞羽军入楚地平叛,并且直将这奇兵划在自己帐下。飞羽军需从远在边地的陇西出发,因此要晚几日才能到达荥阳,与高太尉汇合。这次飞羽军并未像高太尉一样,向南走的武关,而是由西京直向东驰向荥阳。 “禀将军,属下以为,此关即是天下第一关,函谷关。从两侧的山势看,我们身在谷底,如在食槽中。而这函谷关,则是槽中唯一的阻碍,只需极少的人手便能阻人通过。如不能快速通关,那我们的下场便如槽中的草料一般,任人享用。”抢先答话的,正是高傲的赵敢。这些兵家常识他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他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是要将羽这野小子带在身边。 “不错!那高太尉为何命我们行此路?”这时赵广又追问道。 “属下以为,从西京至荥阳,需经过一段险路,又值此非常时期,定是担心叛贼乱军伏击其间,让我们及时除去。”赵敢再次得意的回道。 “那为何务必除去其间叛贼?”赵广三问道。 “这段路,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前朝皇帝开国前,就以此路的函谷关拒天下兵马。我神州太皇帝争分天下时,也是畏惧此关艰险,因此绕路夺得了西京。可以说函谷关,就是国都大门。无论交通消息还是派遣援兵,这段路,无疑是西京和荥阳间最短且最快的。因此一定要及时除尽路上的叛贼。况且属下听闻,太尉治军严谨,先前已疑有伏兵在此路,一定会命人确认。”赵敢再次答道。 “只此这些?”赵广抚着满面虬髯道。 “父亲,不,将军!属下以为,兵法用理止于此处了。”赵敢显然认为自己的回答并没有任何差漏。 “那‘娃子’你又怎么看呢?”赵广又笑着问向赵敢身后的羽道。 羽可从未学过兵法,刚才赵敢的一番见解听得他瞠目结舌。只是羽觉得,这段险路真有叛贼的话,那他们会不会时间长了因吃食不够,去截杀过路的百姓呢?因此他壮着胆回道:“启禀将军,属下并不晓得兵法,只猜测,这些叛贼时间长了,也会截杀普通百姓,因此除恶毕尽。” “哦?为何?”赵广显然对“娃子”的回答颇感兴趣。 “禀将军,属下以为,这里既然不是叛军作战的主战场,敌兵又深入我神州腹地这么远,那携带的吃食必然有限。他们人数少些还能以狩猎维持,可人数多了,难免就要截杀百姓,获取粮食了。我神州兵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可神州的百姓,手无寸铁,只能任贼肆意屠戮,我猜太尉会不会因此,特命飞羽军剿灭叛贼。”羽如实说出了想法。 “哈哈哈,‘娃子’,果然没白带你来!”赵广大笑道。虽然他认为三子赵敢的答案最可能是高嵩心中所想,因那太尉位高权重,未必会考虑神州百姓的安危。可“娃子”羽之所想,正是赵广建立飞羽军的初衷。想当初,这些毫无官职的热血子弟,正是为了保神州边地的一方安宁,自发建起了飞羽军。 “好,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些贼人会不会如你所说,截杀路过的百姓。”赵广再次笑言到。 当日午时刚过,谷内就沉暗如黄昏一般。已通过函谷关的飞羽军,正散漫的走在谷内,前往荥阳。只是这时,大部的飞羽军士已换上百姓服饰,扛着锄头,挑着担子,马上则明显驮着大量谷物。他们亲切交谈,仿佛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里是他们的葬身之所。还有很少的飞羽军,换上从西京领出的铁甲,充作京师,保护谷内往来的商旅。 谷内的叛军则像狡猾的狐狸,待离函谷关近十里的地方才设下埋伏。这距离不远不近,拿捏的刚刚好。再远些,护卫的神州军士及百姓,见无路退回关内,必会拼死抵抗。虽也能尽数屠戮,但亦会因此,付出己方伤亡的代价,如此几番,必定使叛军实力大减。而再近些,函谷关内的兵士必定快速驰援,因为这等劫掠的事,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次叛军劫掠,也像先前般计划周密。绝不是全部一拥而上,将去往荥阳的众人团团围住。显然伏击的叛军也担心,是否真有陷阱。因此留有后招,随机应变。而扮做禁军和百姓的飞羽军,见果有贼寇,立时装作惊惶的模样,高声呼号着,奔向荥阳的方向。 贼寇见数百人的大队顷刻四散,竟毫无伤亡就获得这许多吃食,哪还管他们跑回关内亦或奔向荥阳。这时后手埋伏的叛军也忍耐不住了,纷纷蜂拥而出,争抢最多的那份谷物。 正待此时,谷中突然响箭声起,刚才原本逃窜的“百姓”和“禁军”竟然杀回来了。无数的火矢,像火雨般倾泻而来,一时将沉暗的谷底照得通亮。不仅如此,函谷关的方向好想也得了信号般,关门大开。守关的神州兵士以轻骑一同杀将出来。 许多被围住的叛军,还未看清马上驮着的是不是谷物,就已被射倒在地。而剩下的贼寇,早已习惯包围别人,哪还记得如何应对被包围。一时间,又被两端的神州兵士砍翻无数。最终清点这些被围在谷中的叛军,生死无论,竟有千人之众。 原来这计中计的想法,还是羽提出的。虽然羽不懂什么兵书战策,但他却以为,这同自己捕猎的方式极为相似。在羽看来,为了获得食物生存下去,即便再精明的猎物也会智昏。因此他才会想到,以谷物为饵,引诱叛军袭击。当他说出想法后,赵敢自然又免不了对其嗤之以鼻:“如果叛军这么容易就被剿灭,也不会多次成功截杀商旅了。你以为他们是短智的禽兽?” 赵敢为了此计成功,让大半的飞羽军扮作过往百姓,只少部充作护卫。而且,他还建议父亲,联合函谷关的守将,从两端夹击全部叛军。这时的赵敢哪还是位百夫长,分明就是指挥若定的少年将军。 在身侧的赵广听了这二人见解后,满意的抚着虬髯。虽说三子赵敢,坚决不愿教“娃子”兵法,可关键时,又看不得他有任何差错。而另一面,从羽的计策中也可看出,这“娃子”虽不习兵略,却也绝不仅仅是个只听号令的普通兵士。能让其快速统兵,这次的叛乱正是良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军议 “启禀吴王,陛下听闻殿下起兵,是怨愤佞臣在陛下身侧。现陛下已将佞臣御史大夫孟丘处斩,并诛其三族,不知殿下可否即日罢兵,退回属地?”诛杀孟丘一家后,轩帝便派使臣到睢阳阵前,同吴王商议退兵之事。 “孟丘那贼杀得好!只可惜,已杀得晚了,并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况且我被神州东部的诸国推为盟主,已是实际上的东帝,此时又怎能背信退兵呢?”说完须发皆白的吴王桀骜的放声大笑。当他得知,新命的平叛大将军竟是曾经的丞相姬兴,更是骄纵的不可一世。“想那病恹恹的姬兴都能派来平叛,神州当真是无人了。” 这吴王记恨朝廷实在太深,竟将议和使者的头颅也砍下,寄给身在淮阳的楚王。那分明就是说,即便你再抵抗,结果也不过如此。 身在郢都的楚王见了使者人头,自然大为惊恐。他终于明白,这远方的叔叔是铁了心要杀他和轩帝二人。他曾以为,吴王只会夺去楚国东北的睢阳,接着直取荥阳,谁想他连楚国的国都都不想放过。千怪万怪,只怪自己准备不足,让吴国叛军初始就打了太多胜仗,气焰如此嚣张。此时的楚王虽然自责,但他亦知道,这已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不容多想。于是他命楚国的所有兵将都死守在睢阳c淮阳两处,并接连向西京发出求援。“怎么西京的援兵还不到呢?”楚王常为此夜不能寐。 到达荥阳的高嵩,领了当地重兵,便马不停蹄的继续赶往楚国。他的下一个去处,就是楚国国都淮阳。而后续到达的大将军姬兴,则驻守在重镇荥阳,监督整个神州的战事。 远行的飞羽军到达荥阳,得知太尉已率大军前往淮阳阵前,哪敢做丝毫停留,又是日夜兼程的继续赶路,终于在楚都淮阳和高太尉汇合。 众将军在军中议事,赵广向太尉高嵩禀明,已肃清西京荥阳间的潜伏叛军。这时,太尉高嵩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梁丞相所言,果然非虚,这也是我神州第一场胜仗,赵将军功不可没,暂且记下。” “禀太尉,属下还有一言,不知可讲否?”赵广再言道。 “赵将军请讲。”高嵩依旧简短的回道。 “先前陛下曾许诺属下一名士卒为百夫长,其名为羽,不知太尉可曾记得?” “记得。”高嵩答时,笑容渐渐收敛了,好像忆起了什么不快之事。 “此次尽数剿灭西京荥阳间的叛军,正是这士卒的计策。”赵广如实答道。 “哦?”高嵩略有些惊讶。 “军士羽凭此功晋为百夫长,不知太尉意下如何?”这次赵广终于表明了进言理由。原来,他想凭此军功使“娃子”变成真正的百夫长。 “准!”太尉高嵩再次面带笑容的答道。 “谢太尉!”赵广也由衷的以军礼回谢。他知道,只有经过太尉的肯定,羽这“娃子”才能成为真正的百夫长,才能在飞羽军中树起真正的威信。这才是军人晋升的正途。这同时也表明,太尉高嵩在军中的威望有多高。 接着,众将继续议起如何应对阵前的吴国叛军。“吾将大军调向昌邑,众将军以为如何?”谁知议论时,太尉高嵩突然说了这句话。 “昌邑?那不是离睢阳更要东北的地方吗?” “我们这次不是率大军保住楚国淮阳c睢阳,击退叛军吗?” “是啊,可去更北昌邑的话 ”众将虽不敢大声质疑,但都低声议论起来。 “属下以为,太尉所言极是。”谁知这许多将领中,赵广竟第一个表示赞同。 “哦?赵将军可进一步讲。”高嵩面露欣喜之色。 “属下以为,此次吴国叛军首要攻陷的,无疑是昌邑和淮阳之间的睢阳。睢阳一旦城破,那之后去往荥阳和西京的大门就会洞开。叛军不仅会在荥阳合兵一处,还会得到敖仓的军粮补给。这是绝不能发生的事。而假若我军移兵昌邑,则和西南的淮阳形成犄角之势,可随时驰援中间的睢阳,这只是其一。而其二,我军移向昌邑,巩固当地城池,还可阻隔齐地诸国叛军和吴军合兵一处,缓解睢阳东北方向压力。而其三,也是属下以为最紧要的。我军身处昌邑,亦可以一支轻骑,随时绕过吴国大军,袭向吴国腹地的粮道,泗口。吴国叛军远涉西北,粮食补给多沿水路前行,这比陆路要安全快捷许多。而假若我军袭击泗口功成,那二十万的吴国叛军就会补给不足,时长必然大乱自溃。”边将赵广侃侃而谈道。 赵广的一番话立刻使众将茅塞顿开。可其中依然有人质疑:“楚王多次请陛下救援淮阳,假若我军离开,不仅使楚王和郢都陷入危难之中,而且还会因违抗圣命,受到”此将领并未将话说下去,因为在淮阳议事的众将,都已知晓孟丘的遭遇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吾已将此计预先禀明陛下。在来淮阳的路上,梁丞相亦已相告,楚王必会拼死保住淮阳c睢阳两地。失地 则身死国亡,楚王又怎会不知这道理。可假若我率大军驻扎淮阳c睢阳两地,必定要与叛军相持许久,也许数月,也许数年。那时整个神州必定生灵涂炭,况且胜算,也未必会大出许多。”太尉高嵩沉声道。 “吾意已定,大军驻扎昌邑!”他最终坚定的说道。 “诺!”众将领齐声回应。 军议结束,赵广便急召“娃子” 羽。这十六岁的少年是否真能成为百夫长,只有当面确认,才能最终使他心安。 “‘娃子’,知道我今日找你何事?”赵广一如往常的沉稳。 “属下不知。”羽显然是一头雾水。虽然这次行军路上,他一直跟在赵广及赵敢身边,学习行军扎营之法,可他仅觉得,那是新兵必须要习得的技能,并未想到它处。 “有圣旨在先,现太尉和我,都觉得你做百夫长的时机已成熟,陇西带来的八百飞羽军中,你自此领兵百人!”赵广依旧说的沉稳。 “将军,不要说笑,我可是个新兵。”羽显然被赵广的说辞惊到了。 “这是军令!还是说,你怕了?!”赵广因羽的老实甚至有些气愤。 “不!属下愿为飞羽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可以看出,羽并非怕死,也并不是不想担这重任,只是他担心,自己究竟能否胜任那百夫长。 “我及我的三个儿子,都是在你这个年岁就掌兵作战了。而且,你先前队中‘大棒’和‘天象’,都将升为什长,划在你的百人队内。他们皆有百夫长的才干,如真遇到什么事,可同他们二人商议。”看来赵广早做好了万全之策。 “诺!”羽见将军已安排的如此缜密,哪还有什么不应的理由。只是他依旧不懂,自己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贱民,为何如此轻松就成了百夫长,甚至他的“师父”,都在他的官职之下。 “‘娃子’啊,你知我曾想杀了你吗?”赵广突以冷酷的语气说道。他见羽默不作声,便又自言自语般,继续说了下去:“我知你天赋不错,习武也勤奋,但可惜,你自幼没有师父教授,而且强行修习,已堕入了魔道。强横的武艺固然可怕,但假若你自己都掌控不了那力量,迟早会伤人伤己,为祸一方。好在你一心用善念克制,才没有发生大的灾祸。也正是因那善念,我才会让你入了飞羽军。化外地流传的‘恶鬼’,怕就是你吧?”赵广说到最后,语气举重若轻。可他眼中,却射出两道寒光,丝毫容不得欺瞒。 这次,羽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入了飞羽军,便一直留在特别小队。这小队中人,皆可帮你化去戾气。当然他们,也可在你发狂时,随时取你性命。原本你踏上正途,可逐步的升迁。但你的百夫长是陛下钦赐的。天命既然如此,那今后一百飞羽军兄弟生死,都将由你一念而定。假若你再像先前般失心,‘大棒’c‘天象’二人,定不会容你。你曾经的伍长‘乌鸦’,为了完成使命,为了剩下的飞羽军,选择战死北地,我想你该明白,这百夫长有多重。” 原来赵广早将羽的一切看破,只是羽依旧诧异,为什么赵广会收留他这样的野小子。自己生在神州之外的荒野,原本应自生自灭。可赵广呢?却将他引向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大战 “父亲,为何将那野小子也升为百夫长?”就在羽被任命当晚,赵敢便怒气冲冲的闯进赵广营帐。 “这不仅是军令,也是圣旨!”赵广沉稳的回道。 “可父亲,你真觉得那无姓的贱民能胜任吗?他连诱伏谷地的敌寇都需我出谋划策,我边地大好儿郎可不能陪他一起送死啊!”赵敢言语激愤道。 “敢儿,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真觉得自己远胜于他?”赵广见儿子冥顽不灵,便直指他的痛处。 “虽我陇西赵家世代将门,可你别忘了,赵家的先祖可是前朝武将,依你所见,我们不仅不如那无姓的边民,甚至还是贼臣之后,理应当诛。”赵广严厉的批驳道。 “当日我问那‘娃子’与你,为何要清除敌寇?你所言虽然无错,但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边地儿郎,创立飞羽军的初心。我也是因军功,才从庶民做到了将军。想先帝不念我是贼臣之后,唯才是举,我们赵家又怎能不誓死相报?如今你竟以私心度人,又怎对得起我陇西赵家的威名?高太尉亦出自将门世家,其显赫的身世不远超我们赵家?可此次袭击吴军粮道的战机,他却给了叛臣之后的韩家,其心胸志向又岂是你能理解的?同为将门之后,为父只想你有朝一日,心胸抱负能及上太尉的一半,那时我赵家,也不至湮没于世。” 赵敢从未想过少言的父亲,会同他说这许多话,一时竟愣在当场。可持重的父亲句句在理,又使他丝毫不能反驳。许久之后,赵敢才怯怯的问道:“爹,那袭击吴军粮道的计谋是您提出的,为何这么轻易就给了叛臣之后的韩当?” “哎,这就是太尉的高明之处。但凡将军,没有谁不想夺这平叛贼寇的第一奇功。为父也不例外。可这些将军中,又没有谁,比韩当更需要这次机会,更想要功成。他爹当年叛国身败,死在北地,只留下他这个遗腹子。没有谁比他更想证明自己的忠心,一雪前耻。为父当年初建飞羽军时,也有过相似的想法。”赵广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娃子’已在军中为百夫长,那就放弃你的偏见,从他身上反观自己的优劣。也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变得更强。还有,袭击叛军粮道之事,是我神州机要,只有议事的将军才会知晓。为父知你会自行猜出,因此提前相告。倘若军情从你那泄出,则我神州亡矣!如今,你只需做好应做之事。”赵广最后特别叮嘱。 “诺!”赵敢以军礼回应。 楚王见京师大军来到淮阳,不禁大喜过望。可哪想大军仅驻扎两日,又移向东北的昌邑。这时的楚王又惊又怒,可他却毫无办法,根本阻止不了高嵩继续行军。高太尉只听从天子一人号令,又怎会屈从于诸侯王呢?哪怕这王是天子的亲弟弟,却依旧仅仅是个王。楚王只能又是接连几道急奏发向西京,不仅奏明军情紧急,还弹劾高太尉拥兵自重。只可惜,这西京的回复传到时,京师大军早已到达了昌邑。 吴王见京师大军移向昌邑,还以为是不懂军事的姬兴在指挥。他更加疯狂的向睢阳c淮阳两地发动猛攻。而楚王失去了京师援军,哪还敢出战,只能凭全国之兵拼死守住城池。 高嵩刚一到达昌邑,便令全军高垒深沟,做出持久对战的模样。可另一面,他却暗派猛将韩当,绕过吴国大军,以轻骑直插远在吴地的泗口粮道。这叛臣之后韩当,为了洗刷先父的耻辱,果然不负众望,奋勇当先,将泗口的吴军粮草烧得干净。 吴王原本以为,凭鲸吞之势就能迅速夺取睢阳c淮阳两地。可每当时局危急,互为犄角的昌邑大军就会抄吴军后路,使得自己不得不分兵抵抗。原本打算半月就拿下的城池,竟被楚军和京师拖了足足两个月。更令吴王恼怒的是,自己的泗口粮道竟被高嵩断了。即便富足如吴国,可没了军粮,二十万大军也是难以为继的。曾经的优势瞬间逆转,二十万大军,反倒使吴军成了绝境。 “好啊高嵩,等我先收拾了你,再解决那两兄弟。”吴王已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以全部兵力袭向东北方的昌邑。为此,他还特命齐地诸国从东北方侧应。 吴王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一则,睢阳c淮阳两地久攻不下,吴军士气不振,急需攻破另一处重振士气。二则,每当吴军急攻以上两地,高嵩的京师大军就会在后方截杀。但正面强攻昌邑,楚军是绝不敢援助的,他们早已被吴军吓破了胆。三则,昌邑毗邻齐地,吴军会得到齐地诸国的援助。以往的吴王,是绝不会做这决定的。可现在形势逆转,大军已失去粮草补给,必须拼死一搏,拿下昌邑。 只可惜齐地诸国本就战力不强,人心也不齐。而原本已劫掠吴地泗口粮道的韩当,竟未回昌邑,而是又神出鬼没的直插进了齐地。齐地诸国叛军,为了应付京师,早已是自顾不暇,韩当此时又杀出,更使其雪上加霜。这时的齐地,又怎能有余力去配合吴王呢? “如今吴国叛军,前攻不进昌邑,后无军粮相继,如诸君是叛军,将会如何?”赵广问向军帐里的各将官。这次他虽未前往泗口袭击粮道,却依旧被高太尉重用,统兵一万,驻扎在昌邑。 “拼死一搏!”赵敢和羽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在营帐末端答道。虽然赵敢仍看不起贱民出身的羽,可为了国家社稷,他也只能暂且将个人好恶放在一旁。 赵广欣慰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正是如此。这也是太尉为何重兵把守昌邑的缘由。如今的吴国叛军进亦不能,退亦不能,最终只能拼死一搏。因此众将务必抖擞精神,备此一战!” “诺!”帐中众将齐声应道。 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杀人之夜,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吴国叛军在京师大营的东南角鼓噪进攻了。暗夜里,杀声震天,让人瞧不出有多少敌寇正在猛攻。守军见状,纷纷以火矢还击,一时间亮若白昼。 猩红的暗夜里,东南方的叛军旌旗,漫山遍野。忍饥不知多少日的叛军好似野兽,疯狂的扑向京师守军。 此时的飞羽军刚得到最新将令,被调往大营的西北角。羽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叛军虽然疯狂,却并不见得愚蠢。也没有谁,会在拼死一搏时,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开始。 西北角的大营静的出奇,静的诡异,竟丝毫听不到鸟兽声响。虽然寒冬即将过去,可此时的昌邑依旧寒冷。但羽那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却分明感到不远的暗处,正热气蒸腾。而那热力,已远胜于夜里点起的篝火。“那里究竟埋伏了多少叛军呢?”他暗自心道。 子时刚过,这些埋伏许久的叛军终于行动了。一瞬间,矢如飞蝗,射倒无数用草木扎成的京师守军。埋伏的叛军见已得计,并未像东南方那样鼓噪前行,而是继续衔枚裹踢,快速冲入大营。等借着营内的篝火看清叛军人数,羽不禁也惊骇了,这劫营的叛军何止千人?黑密密的人影,根本看不到边际。 叛军快速冲入那些最大的营帐,因为那里不是将领所在,就是武库和粮仓。虽然帐中早已人去,但诱敌的粮谷却都健在。这些叛军明明已知中计,却依旧拼命抢食未蒸煮过的谷子c高粱等物。这一幕,突然让羽想起曾捕食过的雀儿来。 吴军将领见已中计,便高喊“撤军”。可此时抢食的叛军早已失了心智,拼命的吃着生谷,哪管其它。即便叛将砍倒几人,更多的叛军又拥上去继续抢食。 “放箭!!”将军赵广终于下令了。无数的箭矢在暗夜中急抛而下。站在明处的叛军根本不知箭是从哪射出,就已被射成了刺猬。箭雨一片片的向叛军覆盖过去,叛军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由于涌入大营的叛军实在太多,他们想原路逃跑时,竟自相践踏不知多少。不知有几千几万的叛军,瞬间就化作了亡魂。而还未潜入大营的叛军后队,本以为能再次潜入暗夜,谁想无数的火矢竟流星c像火雨般向他们这边袭来。 此次伏击西北角叛军的主力,正是赵广率领的那一万将士。而一万将士中的精锐,又是赵广从边地精选的八百飞羽军。此时飞羽军个个身先士卒,边射边追,丝毫不给叛军回旋集结的余地。赵敢更是一马当先,率着他的百人队在叛军中来回冲杀。 “‘娃子’,不,百夫长,俺们也同赵百夫长杀在一处吧。”显然“大棒”还是不习惯称羽为百夫长。此时,他很担心曾经的“徒弟”赵敢,不管怎样,溃败的叛军也在万人之上,而赵敢毕竟是将军的三子,且只率领着百人。 “正有此意!”羽说着策马号令手下百人队,及时策应赵敢。 战事直到天明也没有结束,在叛军中来回冲杀的飞羽军,个个杀得像个血葫芦。虽然他们杀的叛军最多,可并不见得兴奋,因为不管怎样,这些叛军,都曾是神州的普通子民。他们被吴王诓逼造反,又能如何拒绝呢? “这就是战争吗?”羽望着不远处已层叠成山的叛军残尸,这样想道。 群鸦伴着晨光在空中不断盘旋鸣叫,空气中弥漫着腥焦的臭味。还有人会庆幸活在这样的盛世吗?看着一脸兴奋的京师,飞羽军士只默默的抹去满脸血水。吴国叛军无疑是败了,而且败得彻底。如果拼死一搏尚不能取胜,那他们就只能一溃千里。 狂妄的吴王虽不愿承认,但他毕竟已败给太尉高嵩。可吴王已赌上身家性命,又岂会就此罢休。他忙集结残兵,最终袭向东南的淮阳。 淮阳即是楚国的都城郢都。现在吴王拼死也要攻下这里,他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拉上楚王王庆给自己陪葬。吴王知道已不可能除掉轩帝了,可他就是不甘心,毕竟楚王近在咫尺啊。只是大败的吴国叛军早已失了锐气,再加上已断了军粮,吴军中,竟发生了宰杀战马,士卒互相残食的惨事。谁又能想到,盛世的神州,竟会出现这种惨象。 太尉高嵩为了万无一失,保楚王安全,特命赵广为先锋,率军前往淮阳,尽数剿灭叛国余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得胜 “寡人素闻赵将军勇武善战,今日得见,果名不虚传!”楚王说着便将赵广引进淮阳城内。 吴国叛军原本打算拼死一击,攻下这淮阳城,谁知赵广日夜兼程,一路追杀在后,丝毫不给剩余叛军机会。叛军刚一集结,立即就被追击的赵广打散,如此三番,连吴王都不知所终,叛军又何敢再战。为了避免残余叛军祸害百姓,赵广又将手下的将兵拆成数支,继续在淮阳附近剿寇。 “楚王殿下为神州阻隔叛军数月,才是大功一件。正因殿下操劳,我神州将士才能顺利截断叛军粮道,将其一举击溃。如叛军攻入淮阳c睢阳两地,那才真是神州的劫难。”赵广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如此应对道。 “赵将军过谦了,请一同到城中饮酒相庆!”楚王笑着相邀。 “殿下,眼下神州各处叛军并未肃清,赵广不敢有丝毫怠慢,饮酒相庆一事,权且记下吧!”赵广委婉的拒绝道。在赵广心中,神州经此一役,已是场不小的劫难,二十万的吴国子民转瞬间就化作了尘土,也不知北地观望的狼族会不会趁此出击。赵广此时只想尽快结束这内战,回到边地把守疆土。 “既然如此,寡人便将珍馐佳酿送往赵将军营中,犒赏三军,赵将军就不要再推辞了。”楚王见赵广执意不肯入宫,便换了另一种方式继续笼络他。楚王明白,这次诸国叛乱,那些叛国兄长怕是都要失地身死了。而自己此次的功劳,正如那边将赵广所说,是神州第一等。自此神州全域内的威望,除去兄长轩帝,又有谁能及得上自己? “诺!”赵广知道不能再推辞不受,便简短的以军礼应道。 “或许,或许真如母亲所说,我也能继承神州大统。”楚王将赵广送出城后,心中又不禁冒出这个念头。“要不是那个姬兴,也许我早就继承了。”忆起姬兴曾当着母亲的面,驳斥传位于自己,楚王恨不得杀了那人。“可谁想哥哥偏偏倚重于他,此次平叛还封他为大将军,其中莫不是有什么深意?对了,还有那只听天子号令,不顾我生死的太尉高嵩。这些人千万别落在我的手里。”想到此,楚王恨恨的咬了咬牙。 这次笼络边将赵广,是楚王早就计划好的事。他知道大将军和太尉都是出于西京权贵世家,因此誓必死效皇权,是绝不会被自己收买的。可这边将赵广却大为不同,虽也是世家子弟c实力超群,却远在边地,从来不受朝廷重用。“如果这样的将军被自己收在账下,日后登基岂不是更为稳妥?”楚王王庆不禁想起丞相梁煜曾说过的话:“那叛国的吴王手下,可有与高嵩匹敌的领兵帅才?”,今日细想起来,果然一语成谶。 楚王命人将劳军吃食送往城外赵广军营,又特别嘱咐必须营中的赵广三子赵敢接收。起初赵敢还颇为诧异,为何楚王特命自己接迎?可听楚臣言说,将军不在时,这样才符臣礼。赵敢听此,才也欣然接下犒赏三军的酒食。此时的赵广真的不在中军大帐,而是到淮阳附近各地巡查去了。可这楚臣临走时,又在衣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恭敬的双手奉到赵敢手中。这一举动,不禁又令赵敢起疑了。他虽想当场拆开锦囊,可谁想这楚臣又说了一句话,阻止了他。 “这是先前将军一并应下的事,只有赵将军本人才能拆开。”赵敢听此,也只能作罢。 赵广当晚回到大帐,当着赵敢的面拆开了锦囊,可他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原来这锦囊中取出的,是一块楚国制的军印。而这军印上,分明篆刻着“大将军印”四个大字。赵敢看到印上的这四个大字,也不禁大惊失色。他忙跪下道:“属下不知,属下有错,属下这就将此印退还”一向桀骜的赵敢竟连说了这许多“属下”,因他深知其中的利害。原本已为朝中将军,却私自接受诸侯王的将军印,而且还是“大将军”印,在这微妙的时刻,难道也是要谋反吗? 虽然诸侯王也有独自任命将军的权利,甚至诸侯国自立三公太尉亦可。但那毕竟要上报朝廷,经过朝堂允准。此时楚王竟私自将平时未有的楚国“大将军”印制出,并直接赠予边将赵广,其居心已不言自明了。 “敢儿,不用去了。”赵敢没想到,一向严苛的父亲竟制止了自己。 “可是父亲,这么重大的事”赵敢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话竟是出自父亲赵广口中。 “勿须多言!”赵广又一如往常的简洁回道。赵敢听父亲这样说,才相信眼前的人果然是赵广。 “敢儿,即便你今日去了,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懂吗?今日之事,休再与外人提起,切记!”赵广特别叮嘱道。他知道楚王一定是早有预谋,否则也不会多番相邀,赠予酒食。最终连劳军的酒食,都是趁自己不在时送来。 “诺!”赵敢强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回道。 可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呢?赵广刚一离开楚国,整个神州仿佛都得知晓了这个消息。“赵广私受楚国大将军印,意图不明。”这样的消息自然不可能是赵敢说出去的,那必然就是楚王,想让世人都知道,连赵广这样的四等边将,在他王庆眼中都非常重要的。 赵广不会做丝毫辩驳,因为他知道,当今国主轩帝认定的事,任谁言说都不会起到作用。那刚刚被害的御史大夫孟丘就是先例。假如轩帝已认定自己和楚王勾连在一起,那辩解又有何用?如若他本就不信,又何须辩解?赵广知道,自己必须尽心做好应做之事,那就是完成诸国的平叛。 吴军一溃千里后,吴王本以为通过多年经营,能够保全性命。可谁想吴国更南的异族只认钱财,竟应了朝廷悬赏,捉拿叛国的吴王。这大概就是吴王只用钱财收买人心的恶果吧。一代枭雄,最终竟被异族砍了头颅,拿去换了赏钱,这不是莫大的讽刺吗? 得知吴国溃败的赵国和齐地诸国,反应各不相同。由于韩当劫了泗口粮道,转攻齐地,曾被胁迫叛国的胶东王,第一个放弃了抵抗。接着齐地的淄川王和胶西王也接连开城投降了。最可笑的是那济南王,空有大志,却毫无掌控整个齐地的实力。吴国叛军被剿灭不出一月,他自己竟也向京师投降了。虽然齐地的诸王都未拼死抵抗,但毕竟已背叛了神州,迎接他们的,只有失地身死。 最令轩帝意外的是,几股叛军势力中最小的赵国,竟然誓死不降。这赵国坚守城池,竟然已近秋日,这令轩帝不禁大为震怒。他特命平叛齐吴的各路京师合围赵地,身在太尉高嵩账下的赵广自然也必须前往。 如果说赵广最恨哪国的叛军,无疑就是这赵国。因这赵国同赵广把守的陇西一样,皆是北卫狼族的钢铁屏障。可此时,它竟背叛了神州子民,北联异族。要知狼族曾给神州子民带来多少苦痛,同为边地的赵国又怎能不知?可赵王却一意孤行,先是截杀和亲公主,后又叛国待援。这样的狼子野心,即便有再多的铁卫坚守,也不过是神州的祸害。 最终诸将决议,水淹赵国都城邯郸。虽然赵广也可惜邯郸城内的百姓,可此时已管不了那许多,只怕拖到秋收,还会有更多的神州子民因久战而死。 秋日的洪水倒灌入城,将邯郸浸成一片汪洋,守城的叛军即便再效死力,也无法阻止京师的大军。赵王眼见城破,知道不能苟活,便抱着那块和氏璧自杀了。 羽不敢相信,自己入伍还未满一年,已成了身经百战的百夫长。可他丝毫未感到自豪,因为他手上沾染的,都是被诓骗叛国,神州子民的鲜血。结束了诸国叛乱,羽随高太尉的京师返回了都城西京。他受到了英雄般的迎接。可羽却再次迷茫了,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英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仇恨 克里安从议政大帐归来,面色少有的凝重。“显然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否则有什么理由,会使一向沉稳的夫君如此神色?”孟萦刚一见克里安,便如此揣摩道。 “克里安,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孟萦虽知不应问政,但看到夫君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克里安看着惹人怜爱的孟萦,只默默点一下头作为回应。 “难道是因神州或者臣妾的事,才让克里安忧心的吗?”孟萦见克里安只是无言的回复,便继续追问。 “正如新年观景时所说,神州果然露出病态,内乱了!”这次克里安以直言相告孟萦。 孟萦一听神州果如父亲所料,四分五裂的打起了内战,内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她虽极力阻止付锐族入侵,轩帝却根本无法灭除各诸侯王的野心。看来自己远嫁北地时,轩帝所答应的事,不过是句空言。 “那克里安是要趁这时节,攻入神州吗?”孟萦不待思索,又急急的追问道。 “你问的和阿克图c克索尔一样。静阳,你认为我会攻入神州吗?”这时克里安机警的反问道。 “禀克里安,静阳以为,您真想攻入神州的话,就不会迎娶我了,也绝不会再派人接我,以及处置南首阿克图。”孟萦据实回道。 “哈哈哈,你果然比那神州的蠢王聪明多了。”克里安得意的笑道。“对付锐族来说,此时的战机虽也不错,但却已错过最应出击的时节。如果秋收时配合神州叛乱的小国,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土地。可既然那时都决定不出兵,此时出兵,又有什么意义?我早料到神州会内乱,那神州的蠢王假若连小国都不能平定,迟早会被我付锐铁骑吞噬。”此时克里安眼中闪出了寒光。 “最可笑的是,那蠢王竟想凭杀叫孟丘的大臣,就平息这场战事。”克里安不屑的评议道。 “那被害的大臣叫什么名字?”孟萦追问时面露惊恐。她不相信,刚才所听的名字,竟是父亲。 “应该是叫孟丘,随你一起来的宋烨,是这么叫他的。” 听到克里安再次确认,孟萦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夺出眼眶。她只觉天旋地转,难以呼吸,浑身颤抖着瘫软下去。 “静阳,你怎么了?”克里安将要昏过去的孟萦抱在怀里,他对孟萦的反应颇为诧异。 孟萦想要回答,可颤抖的双唇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两行热泪滚在脸上,心却紧紧的揪在一起。“为什么父亲会被害?他可是天下最正直无私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孟萦在心内无数次的追问。 等孟萦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克里安才敢继续询问内情。谁能想到堂堂狼族第一勇士,竟然会为女人如此紧张。 “御史大夫孟丘,曾是我最亲的人。”孟萦待能说话时,只这么简单的回道。她不想欺骗克里安,可又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只能这样介绍自己的父亲。 克里安也不想追问孟萦的过去,是否是神州公主,真的重要吗?如果他真的在意,也不会让贱民莫尔作北首了。 “为什么要杀他?”孟萦强忍悲痛,呜咽着继续追问。 “和送你来北地的理由一样,试探敌人的真正用意,一个懦弱的决定!”克里安言辞中再次透出不屑。 虽然孟萦大致能猜出父亲被害的理由,但当克里安直白的说出,她还是冤屈的要昏死过去。父亲为了神州,得罪了太多诸侯。连他的死,都是为了试探诸侯有多恨朝廷,仅是为了平息他们的愤怒。那自己来北地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神州的百姓?轩帝连内乱都无法阻止。为了父亲的志向?连父亲本人都被轩帝利用,迫害致死。孟萦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就是恨。她恨轩帝,恨他背弃了誓言,恨他不仅没能保护神州的百姓,而且还残害了父亲。“这样无仁无德之人,根本不配做神州的国君。”孟萦在心中暗下毒誓,总有一天,她要凭自己的方式,向轩帝复仇,为冤死的父亲和神州百姓讨回公道! 狼族军议后,脸色铁青的可不止克里安一人。此时阿克图并未返回朔方城,而是来到大祭司克索尔的毡帐。他知道,重新夺回兵权,不可能不依靠付锐族的祭司。几次军议过后,维护付锐古制的克索尔也对克里安越来越不满。没有杀戮的鲜血敬献给北神,付锐族还是曾经那个嗜血勇武的付锐族吗?卑贱的奴隶,异族的女人,克索尔越来越搞不懂新王。现在付锐族竟像愚蠢的神州人一样种植,还赡养老幼这些弱者。“总有一天,狼也不会捕猎了。”他常这样叹息。 “尊敬的神使祭司,好久没能单独看您!”谁想一向鲁莽狂傲的阿克图,竟能对克索尔说出这番话,他说时便向克索尔恭敬的施以付锐族礼。 “南首大人,真的是好久没再单独说话了。上次,应该还是你父亲健在的时候。”大祭司克索尔也好久没遇到像阿克图这样的问候致敬了。曾经被称为“车犁付锐”的上代王,可是常带眼前的娃娃来看自己的,谁想这许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尊敬的神使,我哪里还是南首,早被克里安夺去兵权了。不知神使近来身体可好?”阿克图依然面色恭敬的回道。如说他的恭敬,完全是装出来的,却也不对,因为父亲在世时,就极为重视付锐族的祭祀活动。他常说“祭祀,才是付锐族的魂!” “哎!我可能是真的老了,看不懂克里安了。为我付锐族立下无数功劳的阿克图勇士,竟也无法带兵作战了。”克索尔再次叹息道。 “我也是越来越看不懂哥哥,他根本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付锐第一勇士。这次,又要错过建立伟业的机会了。”阿克图说着,激愤的将拳头擂在胸口。 “我怕是见不到那天了。可阿克图勇士,你还是有可能的,你可比克里安更年轻。”大祭司面容衰颓,有意无意的说出了这番话。 “可哥哥老时,我也拿不起利刃了。如果我是克里安,现在神州早已是一片血海。北神将永享不尽异族的鲜血。”阿克图见克索尔对哥哥失望至极,便立即表露心迹。此番话,是他的决心,亦可视为他对付锐大祭司的承诺。 “我付锐族,可没南人那些条框的约束。强者即可为王!阿克图,你原本就是付锐第一勇士,为什么不重新夺回一切?!”克索尔见阿克图有此雄心,那年迈的狼眼再次射出寒光。 “虽然哥哥受他人迷惑,失去了勇士之心,可他的实力,确还是付锐第一,如我强行挑战,恐怕还是胜不了他。”阿克图耿直的回道。 “那有什么难的?北神自有他惩罚的方式。你只待克里安体衰时挑战,整个北地不就都是你的了么?”看来大祭司克索尔心中,早已备好了毒计。 北地的野草由枯黄变成嫩绿,再由嫩绿转成枯黄。此时的克里安,正躺在地毡上,止不住的冒着虚汗。他面容枯槁,嘴唇青紫,手却紧紧的握住孟萦。没人知道他得了什么怪病,他只是每日正常的饮食c骑猎c发布政令。可他的身体,却一日日的衰败下去。早在半月前,克里安就将军政大权交给了弟弟阿克图。虽然他也想过给莫尔,可他知道,莫尔太过善良,根本敌不过暴烈的阿克图,即便给他“克里安”的称号,也会被阿克图夺走。当然,还有更阴险的神州人。如果北神能多给些时间,他多想建起更强盛的付锐帝国。那时北地人将会团结一心,不再相互攻伐。人民富足,永远有吃不完的粮食牲畜,没人再会羡慕觊觎南方的神州。那是多美的北地啊! 克里安知道,他一旦死去,一切将成为空想。阿克图会带领付锐族再次走上铁血的老路。付锐族眼中,会再次充满高傲c仇恨和杀戮。“心爱的静阳可怎么办啊?莫尔即便日后被流放,也能活下去,可身为公主的静阳,又能怎么存活?”克里安虽已说不出话,眼中却满是怜爱。 此时孟萦右手被克里安紧紧抓住,左手却护在腹前。她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已怀有身孕了。医者说,孩子已有两个多月,所以她不敢再哭,只是平静的看着夫君。 “我会活下去,克里安,为了我们的孩子。”孟萦好像是和夫君心意相通般,小心翼翼的伏在他耳边说道。 克里安应是迷蒙间听到孟萦的话,他微微的咧开嘴角,用气若游丝般的声音说道:“我叫图安”勇士临死前卸去克里安的重任,再次用回被世人遗忘的名字。 “图安图安”孟萦在心中不断默念。如果腹中的孩子是男孩,那这将是他的名字。付锐族人不讲名字的避讳,恰恰相反,他们只将最崇拜的英雄命给自己的子孙。 勇士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缓缓撒开了孟萦的手。没有英雄般的落幕,甚至没人敢为他啼哭。只有极少人知道这勇士叫图安,可北地,没人会忘记曾带给他们无限尊严和荣光的克里安。 孟萦并没在夫君临死前告知,阿克图已将她纳为自己的姬妾。也许那只是为了羞辱曾经得势的公主。但一切已不再重要,孟萦腹中的孩子,注定要继承父亲的大志和母亲的仇恨,他将是北地的新王,重新睥睨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圣意 赵广跟随京师回到国都,果如所料的,没有受到任何封赏。他虽然在剿灭吴国叛军时立有大功,却因私受楚国大将军印功过相抵。“没有因此遭到叛国的猜忌,恐怕已是最好的结局。”赵广在心内庆幸。 可赵敢显然为父亲感到不平。此次平叛的大将军姬兴和太尉高嵩,都因功封候。而那截取泗口粮道,又转攻齐地的韩当将军,则因功升为三等平东将军,位在父亲赵广之上,这让年轻气盛的赵敢又怎能服气。在他心中,父亲的智勇绝不在这些人之下,哪怕真做了大将军,也是名副其实。当然这些话,他是绝不会和外人说的。 太尉高嵩得胜还朝,并未有丝毫的志得意满。他谨慎的清点平叛大军,将曾驻扎荥阳的大军尽数归还,只带原来少数的京师和飞羽军回到都城。可即便这样,轩帝却依然放心不下。 “启禀陛下,臣年老昏聩,已不能胜任丞相一职,请陛下允准臣还乡,以尽余岁。”说话人是丞相荆复言。荆复言知道,在神州危亡时刻,君臣尚能团结一心。可此时战事已定,依轩帝的秉性,又怎能放过自己。当时他可是当面忤逆了轩帝,不赞成诛杀孟丘一家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卿何出此言?今后神州的海内清平,还多需仰仗荆丞相呢。”轩帝笑着回道。此时没人能猜透他是因平定叛乱心绪极佳,还是为荆复言的识趣而欣喜。如今朝堂上凭空多了这许多大功之臣,还真是不好安排官职了。 “禀陛下,臣如今确已年老体衰,智不能达,无法再胜任丞相一职,还请陛下允准。”荆丞相再辞道。荆复言虽不知轩帝具体因何高兴,却明白他的回复不过是君臣间的客套谦辞,不然轩帝会说因什么具体事离不开自己。 “既然君意已决,寡人便赐荆君良田百亩,锦缎十匹,食千户,可乎?”果如荆复言所料,轩帝竟连第二次挽留都没有,而是直接应了他的辞官。“这无疑是自己的最好结局了。忤逆了轩帝,没有像孟丘一家那样惨死,而是十数载之后安然还乡,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荆复言心道。 “谢陛下隆恩!!”荆复言最后一次跪拜,向国主轩帝施以大礼。 虽然轩帝在随后的朝堂上问起,谁为继任丞相,可满朝的文武皆默默不语。百官显然已对御史大夫孟丘的遭遇忌惮在心。如今又少了最能揣摩圣意的荆复言和宋烨二人,谁还敢再多说一句?怕是又要成下一个孟丘了吧。 半月之后,圣意已决。命太尉高嵩为当朝继任丞相,位列三公之首。而平叛的另一位大功臣,大将军姬兴,则命为太傅,辅佐太子。轩帝的这一招可谓狠辣,虽然高嵩c姬兴二人皆因功封侯,升为高官,却都被削去了实际兵权。高嵩升了半级,却必须每日忙于处理政务。而曾经临危受命的大将军,却只得到个辅佐太子的闲职。当然没人敢说这是闲职,谁又敢轻视辅佐未来君王的大臣呢?别忘了,孟丘就曾是轩帝的太傅。可看孟丘的结局,太傅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差事。 随太尉回京的飞羽军并没得到任何封赏,便随着赵广匆匆返回陇西。要说任何人都没得到封赏却也不对,因为羽就在平叛时升为了百夫长。可再次西归的路上,他的眼中除了迷茫,仍旧还是迷茫。 不知是不是战时军中特意封锁消息,回到西京后,羽才从“大棒”那得知,御史大夫孟丘一家,都被处斩了。原本御史大夫c孟丘这些词同羽毫不相干,可因为“萦妹”,这一切都如细丝般有了关联。在废弃的狼洞内,孟萦曾不止一次提起自己的父亲,他的奉公不阿,他的仗义执言,他的视死如归,皆栩栩如生幻化在羽的面前。虽然羽未正式见过这奇男子,却依旧被孟萦描述的风采深深折服,亦如他幼时,听怪老头的故事那般。 每当孟萦为父亲的安危忧心时,孟丘只沉稳的回道:“只有明君,才有谏臣。”孟萦复述时,眼中充满了崇敬。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臣子,最终竟被污为佞臣处死。即便他平冤昭雪又能如何?远嫁北地的“萦妹”又会怎么想呢? 羽越来越觉得这世界,和怪老头所说c自己所相信的不同。这次同自己出生入死的飞羽军兄弟,竟没能得到丝毫的封赏。赵将军被利用,不知情下就受了私印。相比之下,只有自己被擢升为百夫长,更像是个莫大的讽刺。同样智勇双全c熟识兵略的高太尉,竟也被去了兵权,每日只能处理政务。连孟萦曾托付照顾父亲的荆丞相,也一并辞官了。难道英雄,不该在世上各展所长,创出一番伟业吗?难道英雄的功绩,不值得被世人铭记传颂吗?神州忠良皆不受重用,甚至惨遭屠戮。子民被蛊惑,内战死伤无法计数,难道这就是羽要守护的神州吗? 西归的路上,依然可见准备今秋农神庆典的百姓。“一年,好快啊!”羽不禁感叹。羽知道自己这一年经历了太多,可好像,自己又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能改变,只是徒自回到原点。 此时赵广率飞羽军匆匆返回陇西,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北地狼族内发生了大事。也许正因这个,神州内乱时,狼族才没有趁机入侵。可此时狼族内的大事已定,赵广必须星夜赶回陇西,巩固边防,继续应对北方的这个强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