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纪之春逝》 楔 子 引 言 唯愿,生如夏花,逝如冬雪。而这不是关于某某某的故事,只是一段拼凑的往事,关于一些斯人已逝的记忆片段,关于一些深夜未能入眠的空旷时刻。 人类回忆的长度几乎可以绵延一生。因为我们向前生存,却会向后回望。不像蜂鸟,它能倒飞,却从不回头。所以我们最悲怆的举动,莫过于回望自己的青春。让那些转瞬即逝的岁月占满我们余生的心脏,活在自己的魅影里。 即便是勇敢地活在当下的那几个人,在空旷的夜里,也有忘不了的人,忘不了的事。因为我们害怕孤独,这是与生具来的软弱属性。 那么,让我锥心刺骨地思念青春里的你,唯有如此,能让我无所畏惧,安然入眠。 冯景熹怀念鲲儿的夜是如此,缪好时独守空房中的夜是如此;郑启光异地酒店大床上的夜是如此,关在蓝握紧千里之外电话的夜是如此;穆鹏飞办公室窗外的夜是如此,关微珍一个人登上深夜山顶的夜是如此;穆陆源在片场忽然失语的夜亦是如此。 还有许多个夜晚,关于他的,关于她的,一千零一夜。在这个浮夸得一切都化为泡影的世界里,这个虚无得快要失陷一切自身重力的星球上,这个让我们流离失所,生无可依的城市,那些灵魂出窍的片刻,赤裸深刻,无比真实。 那么白昼呢,白天我们都在说谎,像唱安魂曲一样诓骗自己。 只愿,那些白白蹉跎的岁月,可做我们钟情往事的遗冢,总有一天,让我也死在你身旁,也算一种因果自然的结局。让我能找到你,跟随你,依偎你。哪怕你其实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 子 零 楔子 穆陆源永远不会,把告别变成戏码。尽管他们之间,可以有无数无数场自备纸巾的年度大戏;煽情的事,不到生离死别,他知道都是矫情。但是,当看着她从自己眼前离去,穿过大厅,穿过大堂,穿过楼梯,穿过所有的时空和重力,那背影连头也不回,他觉得身心具疲,一阵阵剧烈的痛楚正击碎他的心。 他因她而成长,她因他的成长而遥不可期。 她最终消失在旋转门外的阳光里。他闭上眼睛,调转头大步地迈向电梯,寄居蟹需要一只壳是求生本能,他现在也本能地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还好,电梯里没有人。他走进去时想,不要流下眼泪,也不要哭出声音,一切都已结束。 电梯平稳地向高处上升,而穆陆源在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痛的眷恋在深深地沉入地底,坠入尘埃,落进地狱,天上所有的星再也照不亮这城市阴暗街巷里的夜空。 他忽然间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他与缪好时之间最后的一次见面。此生,再难见她,就是再见,也不如不见。有的事人们称为注定,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现在终于开始相信。從此他愿意任凭命运的摆布,命运把他拉扯到哪里,他就去哪里,不抵抗,也不挣脱。至少,不要逼他承认,她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爱上穆陆源。 走出电梯,走廊里长窗倾斜进来的光线朦胧美好,空气里飘浮着熟悉的兰花香水气味。原来的一切,没有了缪好时并没有毁灭,只是变得不太真切,与他像隔了一道再难打开的门。那是前生,瞬间来世。 像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尽也不堪面对诀别。这乏善可陈的最后一面,让他无限深刻地怀念最初的那一面。 他仍然记得初见她时的感觉,其实他们已见过好几次了,只是那一天她走进了他的心,后知后觉,无可救药。 她就像只雏猫,美丽的小动物走进绿葱葱的草坪一样自然一样天经地义。那么多的人,又隔着那么多的事,他却不远不近地,看见了她,只看见她。 当有人介绍,这是缪好时小姐时,其实穆陆源早已认得她,已经注视了她好久好久,像新摄影师观察非洲野生动物一样,被吸引又保持着安全距离。她是那样危险,而那时的他,是那样执拗于危险。她是好看的,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好看。尽管,他认定她是父亲那个蛮声已久的少女情妇。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做情妇?一头清纯的直发柔滑羞涩地披在肩后,不长不卷,发尾打着自然的月牙弯儿;长手长脚,纤细柔弱;胸部好像刚刚才开始发育;穿得更是简单随性,只一条丝质的吊带长裙;两粒珍珠耳环沉静地搁浅在耳垂边,辉映着她光洁发亮的脸和脖颈。她看起来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双冰凉冷峻的大眼睛,倒有几分成熟的态度,不过那种浅显的成熟与青黄不接的年少自己也相差不远。她走路的姿势很难形容,仿佛是迎风而来,又像是逆水而游,好像是在跳跃,又像慢镜头里的动作般优美。她是矛盾的,大家看到的和真实的她或许相去甚远,和他自己一样。 那是一种关于直觉,暧昧的距离,晦涩的牵绊。 3个小时之后,他与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为什么来这儿?” 她这才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嘴角微微一笑。 他递一杯果汁给她,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的菊花香气,不是甜的,是微微发凉的一缕幽香。 不远处有服务生架起香槟塔,摆出水果盆,后花园里的人们聚拢过去。美式乡村音乐缓缓响起来。这时,别墅台阶上走下来一对衣香鬓影的人儿,顺着音乐拥抱在一起,开始带领大家跳舞。那是穆鹏飞和一位资深女媒体人,室外的气氛变得热闹非凡,穆宅入夜的宁静已随风飘走。 “你想继续呆在这儿?”穆陆源低声问她。 “不想,可我已经来了。”缪好时的声音也很低,却很有质地。 “你不想和他站在一起吗?他搂着的人变成你?”穆陆源翘首朝父亲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直接的问道。 他一直记得她那一刻的面孔,没有惊慌,没有恼怒,而是张着大大的闪烁着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视线一瞬间已落在他身后不知道的地方。好像那里有漫天星光,闪耀天际。那天傍晚,她的眼里,有天上所有的星。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从来不是一个爱作解释的人。过了几分钟,她缓缓地与他擦身而过,她的真丝裙摆拂过他的身体,好像折翼的蝴蝶停靠了片刻那么轻盈。 那一晚穆宅的派对,厨房上的是‘火中取栗‘,一款别致的助酒菜。当蓝色的火焰点着了堆在盘中的坚果,火候一到便会听见“啪啪”的响声,是有栗子壳或是土耳其榛果爆裂的声音。这道菜是英国人发明的,在殖民地区盛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样叫,好代表一种尔虞我诈,分崩离析的可笑关系。那是一个多么不祥的预兆,对于两个人纯白如纸的初见。 怪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冷眼旁观,怪不得他那样炙热疯狂的情感也融化不了他们之间的城垣。 多少年后,穆陆源都后悔莫及,当时为什么不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问个究竟,让他们之间的误解埋藏得如此之深如此之殇。也许他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争取过她。或者说有爱她的那份资格。无论与她多么靠近,多么向往,也是徒生悲伤。因为最初的时候,他已铸成大错。 他想起缪好时低柔的声音,“陆源,我也渴望拥有一颗和你一样的心,有温度、有渴望、有叛逆,有不顾一切的力量。可是我所有柔软甜蜜的梦,早已破灭。我出现在你的世界,你出现在我的世界,本来就是大错而特错。” 多少年的追随、爱恋、陪伴,希翼也都随之幻灭了。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是最残酷的成长,脱胎换骨,亦是辜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一 似曾相识的城市 多年以后,他仍然想不起来,他回到国内的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直是个记忆力如此堪忧的人。那些年里,总有一些事他记不清,又有一些事他刻骨铭心。 历史故事里说的,天地之初原是一片混沌,既没有光亮也没有黑暗,只是一团雾状的迷蒙气韵,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薛亦辰醒来的时候,窗帘已被拉开一边,阳光没遮没掩的照在床上,被子晒得热腾腾的。他猛地坐起来,墙边的镜子里浮现出他赤裸的上身,他看见自己竟像个情妇似的在别人床上睡到自然醒。环顾房间,一切是陌生的,只有床边的手机是他自己的,他看了一眼手机留言,才觉清醒过来。 冯景熹在离开前给他发了个简讯:我上班了。把你的facebook,twitter先卸载吧,这里也没有ins,我们用qq和wechat。抽屉里有新手机和号码。这是在蓝给你买的(奸笑表情),淮海东路163弄211栋。这是她医院的地址电话。哥们,欢迎回国。 他昨天这个时间刚刚从开普敦落地上海,时差还没倒过来。好朋友换的新公寓他还没来得及环顾一圈,就爬上床睡着了。 这时候,他发现找不自己的衣服了。他这位有洁癖的仁兄大概把他的衣服和行李都直接送进干洗店,或者干脆扔了。他只好穿着内裤,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楼层很高,天空中浮动着淡淡的云,马路上的声音很遥远,这座城市似曾相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二 白云过处 开会的午间休息,凯撒总部顶层的旋转西餐厅里,阳光充沛。早春的骄阳一扫人们脸上的阴霾。从这个高度鸟瞰上海,被一层微蓝大气包裹着,仿佛浸泡在阳光下的金银岛,繁华宁静。 而餐厅内部,中央的自助餐台围绕着一具超长尺寸的海水鱼缸,里面有两条成年柠檬鲨,雌雄相伴。它们被侍养照顾得很好,在水中穿梭游摆间制造的水波光影映射着整个餐厅的每一寸空间。这样的设计灵感惊世骇俗,据说来自于一个失恋的意大利设计师,她说这天空中的一汪深海,最适合囚禁凶猛的灵魂。餐厅转盘圆周的四个方向各有一个观景包厢,可供人们私密的观光需求。恺撒这间悦字号五星酒店的西餐厅从建成就可算上海一景,虽然日常的服务是小众路线,却总是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因为吸引不少多金王老五在此求婚,已保存了许多美好的城市记忆。 一个早上的公司业绩报告终于结束。 坐在冯景熹对面的项目上司呷了口咖啡,开始逗乐。 “你见识总部行政的那个hello了么?” “人家叫作helen。”坐在上司旁边名叫willian的答录机忙应答。 “海伦?特洛伊大战的那位美女带hellokitty腕表么?她身材那么健硕,我看是斯巴达后裔还差不多。景熹,你女朋友是这种款式吗?” “景熹可是大众情人。公司的女生都知道他。”答录机继续自动回复。 冯景熹放下手中的红茶,微微一笑,没有接招。他走到餐厅中央的布菲炉边,取了两份刚出笼的蟹黄汤包给上司和同事。他是新人,刚进这家上市集团一年,就有机会参加集团总部的10周年庆功会,可算表现出色,他会小心维护刚刚建立的良好形象。 回到桌边,他觉出气氛不同,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一改常态,肃穆冷峻。他本能地朝大厅入口望去。集团董事长和cfo一行人正进入大厅甬道,安静踱进东厢180度全景玻璃体包间。餐厅侍者立时簇拥过去,推着餐车,捧着托盘去服务。所有人都有了强烈大脑皮层反应,他们的的大boss来了。 今天凯撒在总部所在的地标酒店举办周年会,也是第一次在新落成的上海总部召开,媒体对此有各种猜想,认为恺撒集团未来10年的新动向会在庆功宴上公开。不过,即使是在总部大厦上班的人,也很少可以在工作需要之外看见董事长本人。他虽在业界声明远播,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老板,但是甚少在公司露面,今天忽然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好像让整间餐厅顿觉气象非凡。 冯景熹也只敢偷偷瞄一眼董事长笔挺考究的背影。他在心里想,下午的会议各个项目组会发表讲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董事长打个照面。再回头时,上司给他递过一个可爱的表情,已经拿走了他手边的刀叉。 这一秒钟,在座各位都穿越到了英国,整间大厅中所有人的吃相变得异常优雅,只有餐具交错的声音幽幽回想。冯景熹身边已没有了服务生的踪影,唯有大厅中央的布餐旁有新餐具。思忖片刻,他只得默然接受,起身去取。 他的身材高挑,双腿颀长,五官出众,穿上定制西服就像vogueicon,此时在餐厅中走动,有兜揽眼球的嫌疑。不过还好,包间那边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时候,一抹深红色的霓影掠过他眼前,从鱼缸对面一闪而过。他刚好抬头,水波的另一边是一张看不清的美丽侧脸。两位行政部的女孩领路,上司方才提到的那位helen紧随其后,跟在红色的背影后面,匆匆步进距离董事长最近的一间房间。那个女人一身醒目的红色versace套裙,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纯麻地毯上发出温柔的声响。她干净利落地在包间里落了座。待其他人都退出来,她依然背对着大厅,好像在眺望高空的绝好街景。 “好灵啊,董事长的……”有人轻声说道,许多人循声眺去。冯景熹刚刚彆了这一眼,神魂为之一动,他感觉碰到冰凉刀叉的手指抖了一下。他就那么站在那注视着包间的情形。 下一分钟,董事长已经走进了红衣女郎的房间,脸上一瞬间流露出难掩的柔情。女孩转过脸来,嫣然一笑,起身拥抱了他们的大boss。那一条洁白纤长的胳膊伸出红色外套的窄袖亲昵绕过董事长的肩,明眸皓齿的笑靥立刻贴上董事长的面颊。她从背后拥抱人的姿势妖娆无比,更有一派天真,像一个孩子。这样的美景,从波光潋滟的几何玻璃可以全然窥视,上海那浅灰色,迷离烂漫的高空光线包围着里面的两个人。 正在大家为这画面所迷惑的时候,helen在一旁摁了一下遥控,包厢体靠大厅的一壁玻璃瞬间整体雾化成了私密隔档。餐厅的古典乐声轻轻响起来。 直到午餐会结束,人们纷纷进电梯的时候,冯景熹才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手有些发烫,额头昏沉沉的。他瞟了一下身边的人,还是上司和答录机。其它的人表情依旧拘谨,好像董事长随时会出现在下一层的电梯口。而上司正用一种不可言传的眼神在与他交流。出了电梯,上司故意放慢脚步,将他逼到一边,等人群散去,貌似严肃的说:“你一向头脑清醒,不是装出来的吧?” 冯景熹不知怎么接招,他的两道眉毛因不祥的预感而跳动。 “那种女人再美好,也不是你我世界里的人。”上司拍拍他的后背接着说, “你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吧?” 冯景熹这才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竟然将手里的刀叉滑落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 上司看到他脸上尴尬的表情,笑了。正欲离去又转头扔下一句:“真看不出,原来这才是你的type。” 冯景熹脸红了。他要辩解,可张口词穷,上司已经走远了。他一直知道自己碰上了一个聒噪的上司,但是万万没料到今天会让他拿了一道。他侧目看到反光隔挡墙上自己傻乎乎的表情,立刻作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常态。 什么惊鸿一瞥?宛如初见?怎么可能呢?傻瓜。一定是跟berg那小子待得太久,把他的神经质也过继过来了。他自嘲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粒薄荷糖塞进嘴里,青柠味儿冰凉凉地镇定他的大脑神经。 今天在总部,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时间点,机会难得。他面前的胸牌上写着:下午13:30,20层数字会议展厅,座位f37,项目管理报告会。他看了一眼表,然后迈着齐整的快步走向尽头的会议厅大门。 刚刚的情形是一个意外。长到26岁,作为冯景熹的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颠倒错乱的感觉。女人对于他曾经存在过么?那些胡乱矫情,纷繁纠缠的女孩儿们从没在他记忆的褶皱里留下过痕迹。 他想起那条白皙灵活的手臂。幕墙玻璃外有一抹轻盈的白云浮流过大厦的云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三 未知的城市 “你觉得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 西厢房间里现在只有穆鹏飞和缪好时两个人。 穆鹏飞转头凝视着全无遮挡的窗外,浦江两岸的高楼正在他的视野中极缓慢的倒退,浦东与浦西的楼宇森林远远的连接在一起。 “我......不知道。” 缪好时寻着他的视线望去,安静的答道。 “她不是你的城市,也不是我的城市。但她是很多人心中的城市。” “你的这座酒店不是已经成为地标了吗?”缪好时天真的问。 “它并不完全是我的。” 穆鹏飞看着远方,低沉的嗓音不像平日那么铿锵有力。 “我刚到上海时,和你现在一样大。22岁。”他接着说。 缪好时静思聆听,一双眼睛注视着他,她的眼睛里不知道有什么在流转,总是让人觉得亦真似幻,他最爱惜的就是她这样专注的神情。 “那时候我也对她一无所知。” “那么现在呢?” “现在已彼此厌倦。” 缪好时笑了,嘴角边两颗小酒窝隐约浮现。她的微笑是整个上海上支角里最美的。 穆鹏飞满足地品尝着她的笑容,轻轻喝了一口刚刚进来的酒侍添上的红酒,2005年的伏旧园卡木赛。 “很不错。新合作?”他称赞道,望着缪好时。 “是的,今天晚宴总裁席的佐餐酒。伏旧园的酒很不好甄别。谈了两个月。” “一开始就创业,有苦水要向我倒么?” “凡事都有苦衷,那么你永远也听不完了。” 穆鹏飞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缪好时放在桌沿边的手,忽然很认真的说道: “晚上我想你和我一起出席晚宴。” 缪好时一愣,向隔档玻璃的一边望了望,好像可以看见外面的人。 “开玩笑。”她说。 “他们刚才已经看到你了。” “看到了什么?刚刚玻璃没有隔档么?”她显得有些慌乱。 穆鹏飞笑了,起身站了起来,转身靠在半圆形餐椅的后背上,面向对面因餐厅旋转而缓缓靠近的环球中心与金茂大厦,与它们对视良久也没有作答。玻璃钢筋之隔,使他听不到不远处上海中心那连绵的轰隆隆的地基构建的巨响。 片刻宁静已过,穆鹏飞的秘书wenny致电过来,告知其他高层用餐已接近尾声。 “我在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他们都看到你。” “我不想和任何人见面。”缪好时张着大眼睛祈求地望着背对她的这尊背影。 “你总得要见的,我们必须面对。” 穆鹏飞说完,步出房间向大厅走去。他告诉在门口等候的helen,麻烦她联系行政补充一块胸牌给房间里的人,他邀请她参加自己下午的所有会议。 缪好时没有跟随穆鹏飞离开房间,她一个人继续待在包厢里很久,她望着远处黄浦江面上粼粼发亮的微波,望着刚刚从她面前徐徐离去的两座摩天大厦玻璃上的反光,望着国金双子楼对称而锋利的切面,阳光从它们之间乍然灿烂,让她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这还是缪好时平生第一次来到这座大厦的顶部,看见这样的上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四 繁华的甬道 傍晚的凉风拂过陆家嘴ex把我所有的衣服都送洗了。这是在洗衣机里拿出来的最后幸存。”其实他说话时,低沉的声音很好听。 不过,现在这个世上,大概只有两个人会让他说出这样长的句子。一个是他叫mex的冯景熹,一个就是关在蓝。 关在蓝誓在把这一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个病人身上。 “我穿得体面就够了。毕小姐只重品质,不屑包装。“ 他斜她一眼。 “况且,现在我就去楼下拿一套收身西服你肯穿吗?你肯吗?” 薛亦辰无语。她太了解他。 “你今天穿成这样,是蓄谋已久。”他冷道。 “只是陪陪我,让我这条裙子没白穿,总可以吧?”关在蓝锲而不舍,这大概是治疗自闭患者的法宝。 “这间餐厅里,你最美,没有白穿。”还是有一点值得安慰,她的病人不存在智力和视力问题。 不过他并不是在夸奖她,他甚至没有正眼欣赏过她。 关在蓝最后推出柔软内功,开始利诱,她知道他还需要个台阶。 “空运过来的贝隆生蚝会把你吃回怀春期,真的。”关在蓝心驰神往的望着他。 “......” “你还会吃到最棒的点心,比如凡尔赛马卡龙。” “......” “你会喝到绝对的好酒,听说换了一个全欧最专业的供应酒商。” “......” “你会看到明星,美女如云。” “......” “你会......” “好,我去。我们走吧。” 薛亦辰知道拧不过她,也知道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他说完,径自带上帽子,转身离开座位。关在蓝现在心满意足地披上大衣跟在他后面。一个行走如飞,一个婀娜多姿,两人中间隔了整整的5米距离。 如此不搭的两个人步进电梯之后,那位门童仍然故作镇静,只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奇。怎么这样不合时宜的男人能带走如此美丽的女人? 关在蓝走出电梯的时候向那位门童回眸一盼,解读别人的思想那是她的职业。然后她故意伸出手臂挽住薛亦辰的胳膊,留给这个门童和这部高冷的电梯一对难以忘怀的背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五 墙上的照片 她听了一夜的雨声。 初春的雨从凌晨开始,直下到天亮结束。 淅沥绵密的雨滴落在窗上,房廊上,屋到关家,上海名流界并不陌生,20年代最早一批到租界做买卖的苏州商人里就有关微珍的祖父。在过去百多年物换星移的巨变风云里,家族企业几经时代更替,多地辗转,最终又回到了上海。如今伫立在外滩最繁华的地界上,延续到了现下的国际化市场里。像许多传统品牌的保值手段一样,公司已由香港奢侈品管理公司接管,上海总部现在就她独自掌门,高层早已没有与家族有关的人了。不过,作为关家后人她仍然操着一口标致的苏州吴侬软语,不同于如今上海女人的融合多情,她骨子里烙刻的竟还是旧时特有的那种摸不清道不明的骄傲与神秘。 她的办公室位于靠近外滩源的兴国路老别墅里,她童年居住的地方,如今是浦西的天价地段。不过这里距离位于淮海中路的福龄定制珠宝旗舰店只经过几条马路。在入夜时分,离开公司之前,她能清晰的看到浦东的后现代背景里,恺撒总部大厦的迷离灯光,没有雾的时候,她几乎能找到丈夫办公室的那一扇窗。那光芒如有温度一般,熨烫在她窗前的视野里。 她并没有支一台马克苏托夫望远镜在室内,只是凭直觉。这座城市,终归是一个需要凭借敏锐直觉才能生存的丛林。 此刻,恺撒集团的10周年会第一天日程已开始,她没有急于参加。虽然这是第一次在上海总部举行的盛会,空前隆重,但她并不乐意当丈夫事业里一个过于活跃的股东。她想,明天的名流聚会她再出现,会更好些。 fanny进来的时候,手里推着移动衣架,上面挂满了各大专柜的当季的礼服,隔板上摆满了新款高跟女鞋。她轻声关上房门,像马戏团的道具小姐一样,露出一脸假得可以扎上蕾丝花边的微笑立在衣架旁边,望着关微珍。涂着银灰色指甲的纤长手指悄悄地轻敲着衣架的钢管,发出耳语般的细响。 “这是外滩三号和恒隆广场今早送过来的,关姐。”她的假笑尽也掩不住眼里的兴奋。 “嗯。”关微珍等待下文。 “我不敢擅做主张,全部拆过包装,推进来供您试穿,现在可有时间” “你还没有帮我试穿过吗?都试过了吧?”关微珍也微笑地望着fanny,心知肚明的。 “我?我!……关姐姐。” fanny的脸颊泛起红晕,倒煞是好看。平时古灵精怪的她此刻像一只驯服的小猫。其实当初录用她就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貌和天真活泼的性格。每天看到一张美丽的脸总会心情愉快,而且关微珍不喜欢和太复杂的职场精共处一室工作。她的那些商业伙伴和对手已经够让人疲倦。 “试过很好嘛。我又不会怪你。”关微珍笑起来。 “我还省得一件一件试,正好有你的专业建议。”关微珍接着说,她笑着说话的声音像美国40年代的名媛歌手julielondon,好像带着jazz时代的慵懒怡然。 “里面有你喜欢的么?也选一套,作我送的周年会礼物,怎么样?”她补充道。 “啊!那个?mygoddess!真的吗?” fanny紧张的那条神经刚松下来,欣喜的肾上腺素这下又涌动起来。她入公司以来从没有碰上过穿prada的女魔头的桥段,她的老板一直都像audreyhepbu一样优雅。fanny终于嗤嗤地笑起来,不自禁地双脚在地毯上欢快的踏着步子,跑到关微珍身后为她捏肩膀,嗲嗲地跌声谢谢。 关微珍径自开始整理电脑里的各种文件,邮箱提醒一个接一个闪动。 “好了,你去吧。今天有什么事,先说?” fanny清清嗓子。恢复平常的职业态度时,她也算一个很不错的秘书。 “后天恺撒王妃厅的新系列发布会已经全部安排完毕,预先介入的记者都签署了保密协议。” “所有的邀请函都已经电话确认过,特邀嘉宾有38人到场,包括klaire杨和张真两位明星。” “香港的david王今天下午抵沪,浦东机场今天很堵。已经安排司机提前去接机了。” “外滩店的店庆装潢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今晚20:00-明早10:00所有工作就能全部完成。包括300束荷兰郁金香,100束黄水仙明天一早都会提前空运就位。今天提前闭店的所有通告昨天已经全部发出。” “对了,郁金香是金黄色带红点斑痕的‘国王血’。契合新品系列的色调。” fanny一边说一边将衣架推进办公室后面的更衣间。然后熟练的为老板做了一杯annvita大吉岭红茶放在桌边。 她缓缓退到门口。 “fanny,把你的衣服鞋子装好吧。预祝你庆功派对上能够艳冠群芳。”关微珍叫住她,免去她为礼物难为情的情绪。 “哪里啊。关姐姐你才是最美的,一直都是。“这全无心机的献媚倒也不讨人厌。 “今晚我不参加,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那个,谢谢关姐姐,我会和行政说从我的年终奖金里扣除。”fanny认真的地说。 “不用。说好了是礼物。”关微珍说完,低头重回到她的邮件中,没有停留,这表示她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 fanny不再坚持。快关上门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嗲嗲地对关微珍说, “有时候,上班的时候我觉得好像真的是在姐姐办公室里工作。” “嗯?”关微珍抬起头,她方才太认真,没有听清fanny说了什么。 fanny没有重复刚才的话,轻声提醒道:“那个,记得注意休息,关姐。今天有黑眼圈。还有记得试衣服。我觉得valentino的那条灰色蕾丝特别适合你。” “呵呵,那像草坪婚礼的新娘穿的。”关微珍瞥了一眼说。 “没有。我刚刚上身的时候觉得裁剪太完美了,也没有夸张缀饰。” “那么好?好,我一会儿试试。” 待fanny离开,关微珍忙完手头的事,给穆陆宇去了电话。 “小宇,今天如何?很忙?”她柔声道。 “还行。妈妈,有什么事么?”穆陆宇那边的声音很小,应该是在走廊里接的电话,这一上午的会议还未结束。 “还在报告会?我不打扰你。” “对呀,爸爸的致辞刚刚结束。”穆陆宇轻声说道。 “你开会吧,就是几天没有见到你面了。”关微珍这一刻听到儿子疲惫的声音,格外觉得心疼。 “最近太忙。你晚上过来就见到了。拜了,妈妈。”穆陆宇说罢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又情不自禁地望着窗外,一群鸽子掠过远处兴国宾馆别墅群的英伦屋顶,向更高的天空里飞去,留下一阵悠长的鸽哨声。天边是寂寥淡薄的蓝色,像浸在水里一样。 作为关微珍的长子,穆陆宇是一个很听话的儿子。几乎从来没有让人生过气似的,就长大成人了。忽然间,她觉得穆陆宇的问题,是不是就是他太乖顺懂事了。太过听话的孩子,都有不为人知的苦楚。他会是这样的么?这么看来,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 穆陆宇两年前从伦敦帝国理工毕业后进入恺撒工作,并没有被直接纳入董事会,而是先安排进入市场总部任总监助理。穆鹏飞对此很有他的道理,作为男孩应该经过脚踏实地的锻炼,坐享其成会毁了儿子的将来。所以,这几年来,穆陆宇甚至比任何一个普通员工还要卖力的工作,整个华东和华南的市场活动,他都一个不拉的参与并完成下来。每天朝7晚10是家常便饭,一周一次出差也毫不含糊。不过,到现在他还未得到父亲的赞赏和提拔。穆鹏飞似乎对这个儿子的努力仍保持视而不见。 她转头望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面的穆陆宇穿着波士顿式的套头衫,一脸审慎的站在穆鹏飞的身后。相较之下,坐在父亲身上的穆陆源神态要自由自在得多,小手顽皮地搭在父亲的肩膀上。而她自己,宛如一个娴雅温驯的小女人微微地依偎着丈夫。这样的一家人沐在某个秋日的晨光里,聚拢在自家豪华舒适的客厅里,衣冠熠熠,面容如玉,仿佛照片里那些明媚的光影也凝结着叫做优越感的微粒,无处不在。 挂在墙上的家族照片,都是荣誉的炫耀。如果说曾有过幸福的瞬间或细密的心事存在,也只藏在照片之外人心的隐若之处,并不需要摊开来被人瞻仰。 有过几次,或者说很多次,关微珍想要取下办公室里的这幅照片,还有家里客厅走廊里的那些照片,包括她祖父与父亲母亲的。他们一双一双微微俯视着真实世界的眼睛,都似乎炯炯发光,深不可测,让她觉得异常陌生。如果家族的荣耀需要这样的照片来延续和说明,那么她对家的那些幽微温暖的向往也就成了晦涩不明的秘密,让她羞于启齿,无从表达。所以,她始终没有勇气去摘下来,也没有理由去摘下来。而在更多的时候,她也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优越感和荣耀的一部分,她也为此感到一种偌大空旷的,炫耀之中的快感。 后来,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邀请了几个年轻的画家为家人画像。画她的两个儿子,画她和丈夫,不要写实而完美的,要他们即兴发挥的,不命题的创作。印象派的,后工艺美术的,后现代的。每到需要照家庭照片的时候,她就请一个艺术家为家里人作一幅画作。现在她家的客厅里已有好几幅色彩浪漫,天马行空的画像。 端详那些迷离的笔触,要比注视着那些冰冷的照片让她觉得释然得多。 这样算起来,她办公室里的这祯全家福既是他们近年照的最后一张。那或许是穆陆源小学毕业暑假末的某个上午。 那时穆陆源还是个小毛头,还没有开始他的青春期,没有开始叛逆一切,反叛还没有变成他的旗帜。他还没有开始收集各种乖张奇特的东西,说各种匪夷所思的话,做各种让人忍无可忍的事。那时凯撒大厦还没有开始施工,只是浦东堤岸边上的一块空地。那时穆鹏飞还没开始常常彻夜不归,那时她还会在晚上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吃饭。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变成她世界里一扇窗的灯光。 又开始了。她今天似乎变得和那些弄堂里做好胖头鱼汤等家人回来吃饭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她自嘲地回到书桌前,再也不抬头望一眼面前的那扇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六 那一道光 关在蓝把新买的捷豹f-type跑车溜得像蛟龙一般轮番穿梭在时值傍晚7:00的浦东大道和小路之间,绕过了许多的拥堵地段时,不禁沾沾自喜地瞥向副驾驶,这位她千辛万苦几乎是绑架过来莅临她夜生活的冰山王子。 而薛亦辰还是一片宁静地望着前方跑马灯一样的车河,窗外华灯初上的光影在他的侧脸上流转闪动,变幻不息。那些在美国的寂寞时光似乎也随之扑面而来,迩时关在蓝的心又被轻轻地敲击了一下。 “berg,这个名字真是非你莫属。谁给你起的?” “忘了,刚到美国时的室友吧。” 关在蓝的声音一飘进薛亦辰的耳朵,他就会条件反射地做出回应,哪怕是极不情愿的。这个毛病大概是以前常常被她催眠治疗的后遗症。 “我们认识多久了?”关在蓝感慨地问道。 “好多年了。” “5年零4个月。”她说出这个数字,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和天边一线燃尽的余霞,一阵愉悦与酸楚同时越上心头。她于是大喊一声,以发泄情绪。 “我们终于回来了,回上海了。以后,我罩着你!” 薛亦辰被她这忽如其来的豪迈大叫给吓了一跳。连一旁并行车里的男人也惊奇地透过玻璃睨视他们。 他回过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我这么大个人,用你个女孩儿罩着么? 关在蓝却不理会,满脸春光,冲他开心地灿烂一笑,像她真能罩得住他似的。 旁边车里那个男人都被她的笑容晃得脸红心跳,急踩了几个刹车调整偏移的方向盘。 薛亦辰扭转头,不再看她。直到关在蓝把车停进恺撒大厦的地库,并且是有专人向导的“贵宾区”车位里,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恭敬地上来询问是不是关小姐的时候,薛亦辰才终于觉出有点不寻常。 关在蓝停稳了车,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套搭配精准的男装和一只鞋盒递给这个殷勤的保安,酷爽地吩咐道:“帮忙拿到旁边的men‘sroom。” 然后用力将薛亦辰一起推进那个像奢侈品店入口一样的洗手间门里。 “er,恺撒上下三公九卿,东西十二宫今天可都在,注意形象哦。” 那边已在49层精英酒会现场端着香槟酒杯的冯景熹立时收了声,环顾了一圈四下可否安好。 这一晚,恺撒大厦门前的独立广场里出现了一个巨大如小教堂一般的生日蛋糕。5层超豪华水晶外壳堆砌成的灿若星辰的圆形蛋糕上,立着一只会旋转的罗马字5的灯光蜡烛,通体发亮的蜡烛上模拟的火焰,在变幻的3d成像中,烈烈舞动。这是恺撒总部落成5周年的生日会的醒目招牌。 恺撒柏岛酒店一楼的门厅外,常青藤和紫罗兰筑成5米高,50米长的超常尺寸迎宾花墙将人们掩映在花丛之中,幽香四溢。金灿灿的恺撒标徽镶嵌在上端,取义时光永驻。 两排穿着黑色燕尾服的greeter一边说中文,一边说英文,伸手示意着宾客们的进入方向,大堂里穿着小黑裙,头发优雅拢在脑后的礼宾小姐们正在忙碌着带路和按电梯按钮。巨幅液晶显示屏上滚动着恺撒的各种辉煌记忆和未来展望。此刻的旁白正在讲述一座像西雅图中央图书馆一般新奇独特的建筑已在浦东圈地画押,作为恺撒踏足文化行业的第一个新年计划。一连串的建筑效果图吸引了许多客人驻足在厅内观看。维瓦尔第的《四季》流转在这个内部镂空了三层,完全比拟香港半岛酒店建造,闪耀着古董水晶灯折射的大堂里。 每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会感到,这里的一幕幕辉煌夺目,如神祗之地般值得仰望。 事实上,只有所有者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的,毫无意义的。不过,只有如此奢侈的浪费和夸张的展示才能让人们欣喜若狂,激动不已。才能收买人心。 关在蓝挽着薛亦辰步上恺撒红毯时,正是晚间高端酒会的入场时段,他们身边正巧经过一众名流,招来了一旁早已准备就绪的记者。镁光灯忽然闪烁不停,将红毯上的人围成媒体的猎场,好像要把他们闪晕在聚光灯白炽炽的迷魂阵里。就是关在蓝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凌乱了。有几声清脆的‘咔咔’声就响在他们鼻子底下。关在蓝几乎失去重心踩住了自己的裙摆,薛亦辰也被灯光晃得有些失去方向。 而正在这时红毯的那一端,一只jimmychoo的鎏金高跟鞋踏上了台阶。这只鞋的主人一出现就成功聚焦了人们的视线。 这女子一身淡金色chloe的露背长裙,身段修长,长发轻挽,肤如积雪,确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如今的娱媒圈可没那么容易被漂亮女孩儿征服,没有显赫的身世背景,没有暴露夸张的行头,不是烟视媚行的妆容,红毯上是不会有镜头对准你的。而这横空出世的一个美人倒很洒脱,没有任何套路地出现在聚光灯下,平稳自然地疾步踏过红毯,从头到脚都流光溢影,自成一派风流。虽是个生面孔,却浑身迸发着比时下当红女明星还耀眼的光芒。而更轰动的是,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踱步而来的便是恺撒集团的总舵主,这个盛大商业年会的东家,无数次出现在财经名人杂志封面的穆鹏飞。他们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流在其间回荡。这些老牌记者的嗅觉何其灵敏,这一对当仁不让的被摄体,转瞬间将所有的摄影机,镁光灯,西装革履的男记者,踩着高跟鞋的女记者都席卷了过去。 薛亦辰乘机加紧脚步,伸出手臂架起关在蓝,飞快将她移动到大堂的安全地带,两人长吁一口气。 关在蓝被薛亦辰这骤然的靠近,弄得有些脸颊发热,手指因为紧张和害怕还不自禁的深深嵌在他的胳膊里。女孩儿的细微甜蜜在她脸上悄悄漾开。而她刚刚抬起头望向他时,一瞬间那笑意却僵住了。 薛亦辰直挺挺地伫立在那里,正双目炯炯地望着门外,怔怔地注视着什么。黑褐色的瞳孔里发出明亮的反光,那种目光她从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到过,那是她多年来一直期盼,却迟迟未来的那一道光。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才那个已被所有目光包围的女孩正袅袅步进大厅来,她的视线也不经意地划过来,看到他们稍有停留,便如傍晚时映照在薛亦辰脸上那些车窗外的光影一样掠过去了。 大厦外刮过一阵楼宇间的疾风,大厅内中央水池流淌着潺潺水声,人声在他们身边嗡嗡环绕。她望着他,觉得好久好久,好像这五年的光阴都这样流逝了一遍。那女孩儿已经被人群和记者簇拥着远去了,薛亦辰还是痴痴立在原地。 “薛亦辰!薛亦辰?”关在蓝的心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他望着她,半晌才恢复意识,才把她认出来似的。 他的眼里不易察觉地拂过一丝悲凉,转瞬即逝。但是被她看到了。 “在蓝,这个场合……我真的没兴趣上去。你自己去玩儿好吗?”他低声说道。 关在蓝一直觉得自己和薛亦辰是心有戚戚的,在漫长的治疗中让她熟谙了他全部的感觉与情绪,仅有一个记忆区域他始终紧紧封闭,让她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凭着心理学的敏感直觉,她知道这惊鸿一瞥一定跟那个症结有某种关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对美女有多大兴趣,疯狂追求过他的美丽女孩可不止她一个,当然她还没有开始追求他,她怎么会承认在追求他?所以,尽管她心里阵阵发酸,很不是滋味,她不能让他走,这是个机会。说不定他还能遇上那女孩儿露出端倪,说不定她能打听到她的底细,说不定能从中获悉什么治疗的转机;再或者,他会爱上那女孩儿,他会爱上除她以外别的女孩儿吗? 不可能的,没有这种可能。关在蓝告诉自己。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吗?派对上的单身汉不奇怪,可是单身女孩就不好听咯。”关在蓝望着他危言耸听地说。 “什么?” “你听过美女经济么?就是年轻女孩到社交场来寻觅性伴侣,以青春换取金钱、地位、名利。这还不算最难听的,还有什么钓凯子啊,苏丝黄啊,游猎女啊……”她说着,看着他的脸色在一点点紧张和阴沉,忽然得到一种安慰,这是她预料之中的。 “在蓝!” 薛亦辰闭上眼,举双手投降。今天的关在蓝实在让他招架不来,那个熨贴而善解人意的私人医生已经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吗?他有了极端不详的预感,他的生活再也不会像在国外那么平静祥和了。一种山雨欲来的莫测诡异在向他黑压压靠近。 他只好搬出最后一个救援,掏出电话拨通了冯景熹的号码。 “喂,兄弟。sos!”他觉得自己已气若游丝。 “喂,怎么了?招架不了了?回国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嘛。”冯景熹幸灾乐祸地耍着他的迷人声线。 “有点人性的话,过来吧。我发地址给你。”薛亦辰恳求。 “不用。你在几层?立刻到。” 薛亦辰一愣,疑惑那边的声音莫非是从跟踪定位系统里传来的。 “啊,你们还在大堂啊。我好像看到你们了。” 薛亦辰终于转过头看向关在蓝,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在看碟中谍里不明身份的女间谍。 这时冯景熹的声音已经还原到了真实的世界里,伴随着他高识别度的笑声在缓缓靠近。 不远处的电梯口,一身笔挺西服,貌比潘安的冯景熹已经迎着他走了过来。 关在蓝一脸无辜地望着薛亦辰,摊了摊胳膊。 “哎呀,我们倆好像都交友不慎,你的援兵碰巧也是我的。” 薛亦辰懵在原地,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了吧。 三个人站在这大堂的中央,好像过去现在未来都交织在头顶高高的穹顶之上。他们彼此对望,来不及问来龙去脉,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的事还hold不hold得住。不过这毕竟是三个人回国后的第一次聚首,太值得好好庆祝一番了。 “别发呆了,好不容易又腻在一块了,先上去喝一杯压压惊吧。我们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难得大家还都穿得那么隆重,盛装赴宴呐。”冯景熹嬉笑玩闹的本事一向有增无减。 谁能猜到被绑架以后会不会被撕票呢?谁又能猜到下一秒会不会被一见钟情呢?因缘际会,志望有限。很多人生,始于一场盛宴,至于结局,让傻瓜去努力地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七 金枝玉叶 缪好时进入电梯时,身边的媒体已不知不觉被筛走了,只剩下helen,她和朋友李喜贞。 今晚,她的身份是一家美资跨国投资公司代表,被特约出席恺撒精英晚宴。 刚刚脱离摄影机的阻击,贞贞的纤手还不自觉地压在娇喘微微的胸脯上,米兰寄回来的透视制服裙在她花容失色的当下显得更加性感撩人。缪好时看了她的黑纱前襟一眼,还是把自己身上的es大披肩递给贞贞,她做事很讲效率。 贞贞将披肩像老电影里的女人那样从头围到肩膀,嗅到一股上等羊绒特有的淡淡的膻香,还有纸醉金迷的空气中沉积的尘埃的味道,她捂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好闻。” helen一见,顺势说道,“穆董事长已经买单了。说能送给缪总的好朋友这是他的荣幸,祝您今晚玩得开心。” 贞贞也不客气,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这一晚月朗星稀,月亮像一只冰轮低低地坠在天上,与地上的微茫灯火似乎很近,又如隔关山之遥。贞贞的声音似乎从夜空中传来。 “好时......穆鹏飞是不是爱上了你?” 缪好时闻言一惊,转头望着贞贞,“当然不是,为什么这样说?” “不是?他看你的眼神,只怕是天下女人都期盼被这样看着的眼神,哪怕只是一分钟。” 缪好时听罢回过头,没有回答,也不再说话。只迎着清冽晚风,垂头眺望着街面上繁华世界里的车河。 过了很长时间,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我真羡慕地面上那些人。” “谁?”贞贞问。 “谁也不是,活得很真实而已。” 贞贞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夜空下,楼宇森森之间,只有车流在缓缓移动,被照亮的公路交错穿梭不止,却是一个人也看不到,好像杳无人迹的陌生世界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八 繁星之下 有人说,繁星下的夜是最美。 星空下的世界比拟着宇宙的浩瀚与戚寂,借此人类可以把自己想象成神明,无所不能,从不畏惧。而事实上,我们只是孤独而渺小地活着,所爱的,所希翼的那些事并不足为道,自以为伟大而已。繁星之下,什么都不过转瞬之间,却要朝闻夕逝。 而关在蓝此时,在柏岛酒店的空中酒廊里,眺望着头着,他终于有些酒力不胜,只得忙忙地去洗手间洗把脸。 “这几分钟你们可以自由发挥,我会装作不知道。”他迈开凌乱的步子前还不忘留下句话。 “你喝大了?不胡说酒醒不了?”薛亦辰终于说话了,抬眼给关在蓝抛来个无奈的眼神,好像他们一样都是男人似的。 关在蓝用手支着犯沉的脑袋,一点一点沉沦下去。酒精在大脑里发酵翻腾,似乎产生了一些奇妙幻觉。她歪着脑袋,忽然对薛亦辰幽幽地说, “吻我。” 薛亦辰不禁一惊,酒也醒了半分。脖子僵在那里,假装没听到。 “吻我。”她继续说道,声音更加坚定。 薛亦辰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眼底泛出一丝温柔,淡淡的,静静的,像天空划过的一缕流星。 关在蓝的心瞬间百转千回,她蓦地撑起身子伸过脸来,在薛亦辰的唇边吻了一下,他的唇异常柔软,没有温度。然后她停在那里,借着酒劲,不想再收回。一双闪动的眸子里映出他的脸,他的眉,他的唇,自己发烫的脸贴着他的,还有自己突突加快的心跳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微微地抖着。这唐突的一吻她鼓起勇气的时间耗得太长太长了,长得隔了千重山万重门,像一整条银河逆流而上。 他没有躲闪,只是也停在那里。他的鼻息依然平缓,带着酒气和似有若无的一股清香。那是经年累月用同一款香皂留在身体上特有的气味。她知道,那是一种日本香皂,用蜂蜜和柠檬调制,20年前进入中国市场直到现在仍然能在一些不起眼的商店买到。她知道,他无论去到哪里都用着这同一款香皂,带着这同样的味道,从来不会改变。她知道,自己望着他的眼睛渐渐地渗出了眼泪来,雾蒙蒙的,再也看不清他。 薛亦辰这样近地看见她的泪花在眼眶里晃动,嘴唇在微微颤抖,终究是心有不忍,什么地方疼了一下。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温润的手指在她脸上游移摩挲,安慰一个孩子一样。他依然是无声的,是波澜不兴的,是没有回响的。 “晚宴上那个女孩......是不是长得像......她?”关在蓝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他却听到了。那双洞黑的瞳孔里终于有了波光。那片湖水的水面动了动,颓自起了些微的风。 薛亦辰没有出声,只是收回手,用他的酒杯碰了碰关在蓝的,径自又干了一杯。然后抬起头,和她刚才一样,去看镂空的玻璃顶外的星空。夜深了,星星的光芒更明亮耀眼,像是更离得近了,似乎能抖落几颗下来也未可知。 关在蓝不再看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扬起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那低球杯是用冰块胚制的,手指的温度停在杯壁上冒着寒气,冰凉入骨。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的,关于他记忆的这个片段像埋葬在他生命里的墓地,而他自己将来也会步进这座坟墓。她怎么拉扯他感动他,似乎他也不会有所改变。事实和秘密都是冰凉凉的东西,都会伤透人心。她这样聪明,却还是猜不透他的心,她是心理医生,却走不进他的记忆里。 冯景熹回来的时候,步调还算平稳,但是人千真万确喝醉了。有人进入酒廊同他打招呼他都充耳不闻,刚爬上椅子落了座,省思了一下忽地又跳起来,这才反应过来那来人是谁,是他的市场总监,是他们整个部门的顶头上司。 他赶紧整了整衣领,站起来,极力恢复平常公司的状态,赶紧迎上去。 “穆总来了?这么晚,今天您累坏了吧。” “整晚没看到你,原来在这里。”来人很自然地也在吧台落了座。 “也是刚才过来。”冯景熹此刻异常乖觉。 这男人个子不高,模样俊雅,面容温和却透着一种距离感,年龄略略长些。他身上的深蓝色西服低调合身,不过领片和袖口的手缝线暴露了价值,那两粒黑玛瑙镶铂金m字母的定制袖扣也帮了忙。这样的男人出现在这样的酒廊似乎才格外适宜。 人家说凯撒实质仍是一个家族性企业,看来不假,穆氏在集团中的确手握实权。这一位便是穆鹏飞的长子,刚刚从英国回来就身居要职,不过关于他的继承权坊间有很多传言,集团上下虽对他很看重,但是人们似乎更加关注的是他的那个还未成年的弟弟。 酒廊的经理这时也出现了,在不远处向穆陆宇微微颔首,极尽恭敬却并未过来打扰。刚才停止演奏的fazioli古董钢琴重新响起了清婉的乐声,吧台区的灯光又稍微亮了些。吧员很熟敛地推过来一杯hennessy莫停,显然是存酒。 “你还能喝么?”穆陆宇问冯景熹。 冯景熹一向机敏,这样的机会和领导共处怎会放过。“这么好的酒,如果穆总愿意,我陪您再喝几杯也没问题。”冯景熹虽这样说,却是一看就知道已经到了弃甲倒戈的程度了。 穆陆宇会意地浅浅一笑,让酒保也给冯景熹稍稍斟上一杯。灯光仍然很暗,他随便朝冯景熹身后看了一眼,忽然就一惊,低呼道, “在蓝?” 关在蓝闻声转过身,这一看才认出来这位穆总不就是穆陆宇么?怪不得觉得声音好熟悉。 “小宇哥?是你?!穿上西装我不认得了。”关在蓝跳下吧椅,走过去围着穆陆宇转了一圈,看上去刚才的事她已忘了,眼里的泪光已蒸发了。只是她的步调已不太利索,醉醺醺的样子倒也格外迷人。 穆陆宇赶紧伸手扶住她,起身让她坐在自己椅子上。抬了下眼帘,酒保急忙端过一杯温水。 “下帖子请你也不来,原来到这里来躲清净?还喝成这样?”穆陆宇一边拿过水杯喂她喝水,一边责怪道,满心的关切已毫不掩饰。 关在蓝不以为然,她喝了一口就推开了他的手,完全不把这位穆总当回事儿。 这举动看得在一旁立着的冯景熹跌破眼镜。他一直都知道关在蓝家境体面,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自己公司上峰圈子里的人。 关在蓝答道,“晚宴我去了,好盛大的场面。不过这酒廊更不错呢,可以看星星喝酒。还是冯景熹带我过来的呢。” “这里不错?我打了你多少次电话?去年落成开业的时候就约过你。哪一次的帖子没派人送到你那?冯景熹和你......你们今天认识的吗?” “他是我在美国时的好友。今天刚好逞着你的帖子碰上聚一聚。”关在蓝没有再介绍薛亦辰,把他晾在一旁。可是眼神不时还是会飘到他身上。他倒自在,已经悄然起身一个人走向落地窗外的露台。 “我酒会上找了你半天,以为你没来呢。原来冯经理是你的好朋友?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你的朋友在公司上班我可不敢怠慢,他随时可以跟你倒苦水发牢骚不是?”穆陆宇亲昵地说,眼睛望着关在蓝,风趣的做派与在公司的不苟言笑全然不同。关在蓝听了俏皮一笑,看一眼冯景熹。冯景熹有些诚惶诚恐,嘴里也只能顺着这个玩笑开下去。 “要是我早知道在蓝是凯撒的人,我都不知道还敢不敢和她一块儿玩了。这要是惹着她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冯景熹故作可伶地说。 穆陆宇不露痕迹地审视了一会儿这位听说马上就会从项目组公司升上总部市场pm的新人,出了名的帅哥。这个升迁信息他也是刚从人事听到,想来他本人还未得晓。 关在蓝不愿参合他们倆了,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你们两个大男人把我夹在中间猜招?我才不干呢。”她说完也起身往酒廊外的露台走去。 “你去哪儿?外面还冷呢。”穆陆宇轻声叫住她。 “我去外面醒醒酒,你们慢慢喝。”说着她已穿过那架价值百万美元的钢琴,走上全是长窗的回廊。 穆陆宇急忙将自己的西装脱下来让服务生给关在蓝送过去。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推开一扇门,匆匆走出去,他才发现那里室外的夜色中还有一个人。 “我们还有一个朋友,也是去年美国回来的,是自由摄影师,在蓝大概叫他去了。”冯景熹也能看出来穆陆宇对关在蓝并不一般,忙跟他解释。 “原来她在美国有这么多朋友,我还以为她天天趴在功课上才当的女学霸呢。”穆陆宇慢慢喝着自己杯中的酒说道,目光从新收回来看了看冯景熹。 这一瞬间穆陆宇放下了心里的警戒,不可能是面前这个男人,他太稀松了徒有外貌却不会吸引得了在蓝那样的女孩儿。 “我记得你是美国回来的硕士,在哪所大学深造的?”他开始随意地与冯景熹闲聊。 “stanford。”冯景熹很审慎地说出这个牛逼哄哄的名字。 穆陆宇一听面露惊诧,不想这顺口一问竟大为意外。这几年在集团工作什么人才都见过了,可这么年轻又毫不费力能从斯坦福毕业的还是很少见,不觉对他另眼相看。 “mba项目?”他追问。 “是的,运气好才毕的业。”冯景熹只好这样说。 “嚯!你也太低调了,人事怎么会没有特别记录?明天我和总部hr沟通一下,你这样的背景凯撒早该重用。”穆陆宇语气加重地说道。 他已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人他应该拉入靡下,那么升迁总部这个信息应该是最好的契机,不如利用一下。提拔某人到总部本来不是他的权限直接影响的,但是让属下这样认为却也合情合理。 “哪里,凯撒人才济济,我算不了什么,承蒙穆总这样看待。” 冯景熹说完顿觉浑身如春风拂过,神清气爽,酒都醒了。这个运气来的时候是挡都挡不住。今天他是无心之间却竟然遇到了他的事业贵人。平时在项目组里那些领导没少因为他的学历背景设各种障碍压制他。青云直上?这个词忽然在他脑海里冒出来,他自己也吓一跳,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开始臆想的内心。 他们碰了一下杯,干了杯中余酒。 这时的酒廊中其他的客人已经全数离开了,除了琴声,只有他们倆的声音在细细起伏。穆陆宇其实这阵子常常一个人晚间到这里来喝上几杯,集团现在的氛围愈来愈波谲云诡,复杂难辩,今晚的年会晚宴很多事更让他匪夷所思。酒精能让他得到片刻的松懈,今晚虽未得到放松,不过,也算有意外收获。 这时他开始感觉到什么,关在蓝已经出去好一阵子了,她不是一个会和男人喝酒的女孩儿,今天在这撞见她已属意外。她更不是一个会随便和一个男人独处这样久的女孩儿。穆陆宇忽然很好奇露台上的那个朋友又是谁? 他让吧台做了两杯暖身的姜汁可乐送去室外,自己也起身和冯景熹一起向外走去。 夜已深沉,室外的温度的确凉了下来,待上一会儿恐怕会打喷嚏。不过真是个晴朗的夜,漫天的寒星入夜时被城市的灯光遮掩了,此刻夜阑人静,霓虹也熄灭了一半,再看那些星星和那个遥远的月亮竟是如此美好。他们倆静静地走到铁塔一般的顶层护栏边,只见那两个人并未在聊天,竟是隔着一段距离寂静地在仰望天空。好不雅兴的两个人。 那是个很年轻很俊俏的男子。虽穿着崭新的当季thombrowne窄身西服,打扮入时。但却难掩周身和面孔上的一种冷清的疏离感,他的头发像是久未打理过,太长了,正随着晚风轻轻飞扬,倒是别样好看。这时,穆陆宇发现关在蓝已不是在看星星,而是微微转过头在悄无声息地望着这个男子,他虽看不到那束目光,但是心里骤然一紧,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慌乱不安。 那个高傲的女祭师一般心肠的关在蓝竟在窥视一个男人的脸?穆陆宇赶紧急步走过去拍了一下关在蓝的肩,像唤醒一个梦游的人,危险也好唐突也罢,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啊!你吓我一跳。”关在蓝惊呼,眼里还隐约可见一层潮湿的水雾。她忙垂下眼掩饰过去。 穆陆宇的心咯噔一下跌进了什么地方似的。他将目光投向薛亦辰,微微一笑却寒光凛凛。 薛亦辰也看向他,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并未感觉到他的敌意。 穆陆宇这时看着他的脸,几秒种后忽然心里有了种怪异的感觉,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冯景熹的脸,心下一骇,惊觉这两个人竟长得这么相似,倒有几分像孪生的。 关在蓝看到穆陆宇的表情,察觉他的反应,心里明白他在奇怪什么,却没表现出异样,只轻描淡写地介绍道: “这位是薛亦辰,也是我美国的朋友。这位是穆陆宇,凯撒高管,至于多高,冯景熹知道,我就不知道了。”她说完看了看穆陆宇,对这两个朋友的长相却未置一词,好像这样的巧合不值一提是他大惊小怪。 穆陆宇只能伸出手,“幸会。” 薛亦辰也伸出了手,他的手粗糙异常,却很温暖有力。“幸会。” 关在蓝这时小心瞥了一眼冯景熹,穆陆宇捕捉到了,他在这些眼神交错中的寻找信息。直觉立刻告诉他,关在蓝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他们太熟悉彼此了,青春期几乎是在同一栋房子里渡过,而他对这个远房表妹一直了如指掌,视若珍宝。用在蓝的话说,像一个坑里长的两个萝卜,太熟了。 太熟了,所以他一直很难对她言明心迹,若不是碍于时机未到,他早该开始对她展开追求,因为在他心底最深处,她是唯一可以匹配妻子,可以匹配凯撒未来女主人身份的女人。 关在蓝又一切如常地恢复她的女神做派,她浅啜了几口姜汁可乐,甜美地对穆陆宇一笑,以表感谢。不过这笑容若与刚才她凝望薛亦辰的神情相比,就太没心没肺了。 这时,薛亦辰忽然低沉地发出一声“看,流星。” 四个人同时仰头看向天空,繁星闪烁之间,一两道时断时续的亮光划过天际,转瞬消失在夜空里。 竟这样巧,他们四个人同时看到了流星。关在蓝望着那星迹隐遁的方位久久冥思;薛亦辰则看着繁星满天心中空洞洞的,有阵阵悲凉;冯景熹望向地平线的边界星星与灯火接连的地方突觉一切茫然;穆陆宇在漫天的繁星里寻觅着下一颗流星,心中思绪万千。 这世界,这样近,又那样远。 有人说,最美的星星是流星。 朗朗夜空中,那一瞬间的划落、燃烧、陨灭、坠入渺茫大气。照亮的,究竟是未知的预言,还是人们记忆里的永恒? 我们瞭望天空,却并不知道内心真正希翼的是什么,繁星之下,所有的美好,变成消逝着的秘密。所以才说,流星最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九 卡带的青春 青春都是痛的,只看痛得有多彻底。 尤其是在这样读读手机新闻,都能一睹自己老爸尊颜与女人的合照,老妈的电话又已经响爆天际的早晨。 其实这应该是一个好天气的一周之始。从位于浦东最现代最便利和最奢侈的公寓高层看出去,天是bb蓝的,云是萌萌粉的,江上的风景是井上雄彦画风的,从bowers&wilkins音响里传来的背景乐是《未闻花名》主题曲的,多么美好。 可是这一切都注定要被毁了,注定! 穆陆源静静凝视着早餐对面父亲的表情变化,等待他从《上海摩登画报》娱乐版里抬起头来的一瞬间。那上面头版的照片大概和自己手机头条里看到的是同一张,灯光效果和摄影角度都专业到位,100%话题明星即视感。 穆鹏飞抬起头来了,基本控制得很好,平静如常,只是眉宇间有些微的紧绷不自然。 穆陆源有些佩服。 “怎么不接电话?”穆鹏飞镇定地问。 “怕被当成叛国贼审问。”穆陆源端着他的牛奶喝着,唇上一抹奶胡子一脸无辜地说。 “你妈妈大概只是问问你,周末怎么没回家。”穆鹏飞处变不惊地缓缓说道。 “她是想问你为什么没回家。”穆陆源也波澜不兴地答道。 “那今天放学我去学校接你回家。”穆鹏飞沉着应对,欲一招致胜。 “观战还是参战?”穆陆源成功接招。 “你也可以选择维护和平。”穆鹏飞闲闲地化敌于无形。 “攘外安内的和平,靠的是民心所向。”穆陆源终于推出一记大招。 穆鹏飞不露声色,“你最近的功课长进了?语文学得不错,上次考试多少分了?”可他出的却是绝招,特权阶级的黑暗势力。 穆陆源终于鸣金收兵地默默吃完早餐离开阳台上的餐桌。进屋之前,他还是没忍住,转过身回敬了穆鹏飞一记致命暗器。 “爸,撇开其他的,这张照片你挺帅的,头版头条呢,好好珍藏。”穆陆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穿上跑鞋一溜烟出门上学去了。 “你怀叔去你学校接你,别让他又听说你缺席。”穆鹏飞的声音在最后时刻传来,像上帝的圣灵传道一样。 穆陆源在走廊一听,啪的一声把车钥匙扔进门口的伞筒里。车里和单车上都有gps,今天他不想让人能找到自己。 他才不要在这时候回那个家,他更不想在这时候面对着他的那位父亲大人或是母亲大人,如果再让他们合体登场那就无疑世界末日。看着他们明枪暗箭地斗了这些年,比穿越火线还精彩,连他自己都要被训练得身经百战了。这一则新闻又会衍生出来多少新玩法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他腻了,这个游戏该quit了。 昨晚他就有预感,当看到那女孩与穆鹏飞伫立在人群中央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会是一场盛大的战役,拉开了帷幕。她很漂亮,她很年轻,她似乎也很优秀,她与自己的父亲母亲形成了人类生物链的一种紧张的自然现象。自然吗?在当下这个社会里,大家都恬不为怪地觉得很自然。 而他也自然而然地成为这其中的一部分,没人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其实,即使如此,老爸能到他的小公寓里住一晚,一起吃个早饭还是挺让他开心的事,他们共处的时间并不多。而现在这片刻的父子时光也只能这样惨淡收场了。而更惨的是,他很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任何人。就像你改变不了空气指数,改变不了物价涨跌幅度一样。 有时候,这城市的一切都让人厌倦,让人鄙夷,让人心灰意冷。 他用手机给老爸在市公安局当局长的死党塔塔发了条语音,估摸着这家伙应该也不在学校,大概早晨闲着屁颠屁颠儿也撞见了八卦新闻头条。自己是偶尔逃学有情可原,这二大爷是有空就逃学,恶名昭彰。劳他一驾也不丢份儿。 “你也看到了吧?先讲一句,谁说这个你丫也别给我凑热闹!还有,帮我查查这个人。” “这女的?”对方发回一大串奸诈丰富地表情后问了一句。 穆陆源望着频幕,什么也不回复。几分钟后对方又打了几个字。这回用的英文,表达尽心尽责。 “ok,oonaspossible.” 他看完后把手机拨到静音,带上棒球帽,再兜上卫衣帽子,避开来往行人的眼睛,快步地径直向外走去。 穿过这高雅更高价的小区,穿越富城路,穿过滨江公园,顺着世纪大道,一直走到延安东路隧道口。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暴走的天赋,好像不会觉得累。 看看表就快过8点了,他只用了40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在路边报厅买了瓶水,付钱的时候视线避开那些报刊杂志,然后就随便找个护栏坐上去,像无所事事闲逛在马路上的小混混一样。似乎有隧道里疾驰的车辆带来的风吹在脸上,早晨被忙碌的空气过滤了的阳光照在身上,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宁和轻松。 翘课的高三学生,是不是都和他是差不多的样子?看似很逍遥其实心中茫然一片;别人看着都觉得是没什么希望的孩子,其实刚刚才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稍事歇息,他便钻进了地铁口。今天他想要寻找一点可悲的自由。不然,他的学校在徐家汇;家在古北;法语补习班在瑞金路上;奥数学校在人民广场;父母给的公寓在陆家嘴;油画老师的画室在多伦路,这样繁密的日常结点虽把上海市区布罗了个遍,而他却从来没有真正深入过这个城市,切身触碰过这个城市。比如,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段踏进地铁站。上海剩下的那6万高考生听说此事,会不会到地铁站来把他群殴致死以除败类呢?不过谁又会知道,有钱人的秘密都用装甲车押运用保安看管。所以叫,见光死。 他看着那些在地铁站里匆忙穿梭的行人,拥挤得无法呼吸还有人往里冲的车厢,一口口狼狈地啃着早餐往来在电梯上的人,忽然真切地相信生活原来如此,本该如此,如此有存在感。他买了票,坐在地铁轨道边的长凳上许久许久,时间一刻钟一刻钟地过去,一班一班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驰骋而过,只把他一个人剩在那里。像地震中心幸存的房屋,像退潮时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像沙漏倒转之间仅剩在一边的那一粒沙子。没有什么可以被改变,没有什么可以永远留下,望着这平凡的世界,他的心被这繁忙抚慰,被这庸碌填塞,终于得到了些安慰似的。 对于他来说,高三的每一天,虽然还在那扇熟得老死不想往来的校门里;还是那条树影斑驳的路;还是穿过那两条慌张的斑马线;还是那群把校服穿成超短裙,冲他抛媚眼的女生走在前面;还是一书桌不知所云的真题和答案,可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青春期已经超限了。自己的很多部分已经跨出了眼前这一切,进入了另一个边界,而自己好像游离在两个迥异界限之间的游魂。原来的一切在慢慢瓦解,崭新的世界又令人生厌,这便是穆陆源的17岁。 村上春树的直子说,如果18岁之后是19岁,19岁之后又回到18岁,该有多好?是啊,那样就不会经历成长的痛苦和迷惘,便可以长久的留在有序的平衡世界里。 穆陆源想,那不就是个犯卡的人生吗?小说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骗人骗己。还把这些谎言描绘得心碎般美好。 而他的18岁生日是几个月之后的6月,也就是高考月。似乎一切都会在那个节点结束和重新开始,是他人生的一个深刻时刻。 而他只想像过去的生日那样凡常地面对它,平凡最能维护深刻。可高三以来,所有人就在密集提醒他的,不是高考,而是应该挑一份什么样的生日礼物给自己,还有预测他爸爸将会送他一个如何惊喜的成人礼。这些所有的声音都与他本人无关,让他觉得烦闷,落进黑洞一般快要窒息的闷,让他觉得空虚,阵阵刺痛所有神经的空虚。 当你被别人冠冕上的耀眼光环笼罩,被别人贴的标签像电线杆子一样贴满的时候,你看不见自己,也没有人看得见你,你不过就是一个现实里的傻瓜而已。 他才不要当一个别人世界里的傻瓜。哪怕是这样如蝼蚁般艰辛地活着,哪怕是血淋淋地真实地活着。等着早高峰终于退潮,地铁里渐渐恢复熙来攘往,他才踏进车厢,望着窗外亦明亦暗,飞速变换的广告牌灯光,如倒带一般幻觉亦真。 在南京东路站时,他的手机有了来电闪烁,他没有接。随后收到一条微信文字。 那是一份个人基本资料,有基本信息和名下资产及住宅公司地址。然后是塔塔发来的又一串恶意夸张的表情。 他看着,奇怪自己的心里竟没有一丝恶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十 玩一把潜伏 穆陆源从浦西的地铁站出来时,已经是10点半钟,巨大的人潮已稀释在这疯狂城市的各个格子间、工地、园区或是光鲜的金融大厦里,他不得不承认上海交通的确发展到了无论任何工具,任何,任何目的地都可以到达的程度,像一副容量过盛,生命力强大的供血系统,奔流不息,无往不利。 到了这个时段,地面上倒成了一幅云淡风轻的画面,复原她一贯的优雅从容,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迷人之处。 穆陆源虚着眼睛看了看接近中午的阳光,像出来晒太阳的猫,好像获得了无比自由。可是,当拥有了无限的自由,有时候反而被自由束缚,不知何去何从。他看了看手机上刚刚的信息,貌似漫无目的地走出静安寺商圈,来到愚园路上。 这里现在看着是一条很平常的马路,不过走着走着,道边梧桐伸展的树枝,蜿蜒的树影婆娑之间,浮出一股斑驳沉郁的气息沉沉地扑面而来。据说这一代的老房子尤其是老洋房都很有些来历,当年这里是私家府邸最密集的地方,藏匿在这些老房子里的秘密是这城市旧日里最缠绵悱恻的往事。他不禁看向那些狭长的老巷深处,掩隐在电线闸和弄堂里的老式洋房的屋,“这款酒杯是水晶人工吹制的,我们公司在德国合作定制的,我们的每一款酒杯都是专门定制,缪总对酒杯的要求非常高,恩底弥翁的酒杯也算我们的标牌产品。” “原来如此,我昨天刚刚参加了凯撒10周年会,也看到了这样的杯子。你们与凯撒集团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穆陆源触不及防地问。 “您知道我们的合作?消息很灵通。是的,我们现在是凯撒旗下所有酒窖的最大供应商,包括酒店及零售超市,合作已快2年了。” 穆陆源听着略略沉思,他记得爸爸过去一直不插手这些事,看来现在不同了。如果真如她所说,这个难认的什么恩底弥翁酒业是凯撒旗下所有酒窖的最大供货渠道,那么光是酒店这一块蛋糕就能让这它挣得盆满钵满。凯撒拥有分布全国度假胜地的16间得起劲。 穆陆源倒配合,翻身推开车门已下车追那女孩儿去了。 “小毛头...不清楚状况。”司机得意地咕哝着开走了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十一 愚园路上的幽魂 关于恩底弥翁这个名字,其实是一个很凄美的神话故事。传说他是一个很俊美的美少年,以牧羊为生,不知人间忧愁痛苦,也不知神明的七情六欲。而有一天,月神塞勒涅路过天空时被恩底弥翁惊人的美貌深深吸引,爱上了他。于是她每晚都会来到凡间亲吻熟睡中的牧羊少年,这件事被宙斯发现后认为月神受到了诱惑,必须赐死恩底弥翁,他给他两个选择,任何形式的死亡或是永远的长眠不醒。恩底弥翁选了后者。不知他是出于对月神爱的回报还是对死亡的惧怕,不过这个选择成全了月神,她从此以后可以每一个夜晚都和自己的爱人相守,而且他永远不会衰老,也永远不会死去。 缪好时当初给自己成立的第一个公司取这个名字,纯属偶然。她并没有这样浪漫。她认为她的生活里不会有深情的月光更不会有什么永恒的爱恋,她的生命是一条落笔纸上的实线,白纸黑字,泾渭分明。她的人生像既定站点,设定时速的高速列车,抵达哪里,什么人来什么人往都有界定有要求有规划,抵达了终点她才算完成任务。至于路上的风景,那是白驹过隙,太清福闲适的事,她从小就没有被应允过那种停下来的许可。 好时,这个世界,不相信弱者。不是看不起弱者,而是看不见弱者。 这句话在她6岁时就烙刻进了她的大脑,她的心灵,她的性情。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从出生开始自己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如果她不想输得一败涂地,就只能成为强者。这份清醒,对于她而言也许比同龄人整整早来了15年。 那是入秋的雨天,天气忽然冷下来,阴雨绵绵的江南特别惆怅。穆鹏飞带着缪好时搭上去巴黎的班机,说要带她去见几位酒商。飞机上他递给她几本书,英文和法文都有,让她临时抱抱佛脚,到了地方和法国大鼻子聊天别丢chineselady的脸。那时候缪好时还在念大三,法文也就是看得明白地图和儿童读物的水平,她翻开来努力地每本都读了读。说实话长途飞机上读外文的历史文化,酒评知识真是又生涩又乏味到极点,只有一本书还能看得下去,插图的油画看起来格外美。那一本便是《欧洲神话》。虽然有很多难认的古希腊人名,但是故事却说得简单明了,至少比历史容易懂得和理解。 快到巴黎戴高乐机场时,机舱通报,地面有雨。法国也有雨?巴黎下雨是什么样的呢?她几乎全程未眠,看看身边的穆鹏飞依然带着眼罩,没有丝毫动静。这时候她正好读到一个关于月光的故事,不知不觉就记下了。 等飞机着了地,她望着窗外的雨,四下里灰蒙蒙的,阴沉可怖,整个机场,整个巴黎的秋天都是浇透了的,也是冰凉冰凉的。秋色无南北,人心自浅深。她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诗。原来只要你是孤独的,抵达这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也是一样的天气,一样的原封未动的心情,去到哪里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一次法国之行很成功,成就了这个红酒贸易公司。作为纪念她用最后读到的这个神话故事为它命了名。 看来只有在神话里,这里的月光和那里的才是不一样的。这里的月光里倾注着爱情,而别处的都无动于衷。 穆陆源跟着莫莫只在主路走过了一段不长的距离,便穿进一条弄堂巷子,在一幢小洋楼的铁门前停下。大门开着,一看就是施工改建之中。穆陆源在门外略略等待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十几分钟后就看到莫莫又从铁栅门里出来了,手里的东西看来已留下。 隐隐约约的,一阵阵乐声从房子里传出来,听不出是什么,就是靡靡散散,有几分煽情,像要掩盖房屋施工的噪音。穆陆源走了进去,院子里正在园林改造,移栽树木,已然是个即将成型的精巧花园。他找了个机会和几个工人一起进了房子上了楼。 在老式楼梯的二楼转角,不大的地方放着一部老唱片机,唱针轻微地抖动着,声音若即若离。离得这样近,穆陆源还是听不清它究竟在唱些什么,只觉那乐音呢呢喃喃,甚是哀伤,大概听着是大提琴和吉他协奏。旁边的门虚掩着,门缝中能看到一角斜窗,一块翻新过的木质地板,一片窗外的树影在地面投出斑驳晃动的光点。他忍不住好奇悄悄地把门又推开一些,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女人靠在窗前,双手环抱着自己,头贴着拉开的窗帘,头发慵懒随着地挽在脑后,漏出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衬着她本来就姣好的侧脸轮廓,如画一般。时不时,她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节奏微微地动了动,不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光线暧昧不明,空气中的尘埃也都好似静止不动,会以为她已经僵住了,灵魂出了窍;以为她是藏在这老房子里的鬼魅在阴影里出没,迷惑人心。 房间的布置是崭新的,看来旧的东西已经被分崩离析,一切全变过模样了。现在像是一个会客厅,全新奢华的陈设在她身后已初见雏形。而她在电话里要的那只青玉插屏的确放在择墙安放的一只罗汉床的炕几上,略微还残留着些许不得而知的旧日里的气氛。向门的主墙上镶了一祯赵体的俊秀小字,应有出处,他一掠而过,只读得一句“春事方简静,林径似有思。” 穆陆源看着她,目光自然随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窗外是一株树梢越过了屋顶的阔叶树,枝头已拔出新芽。原来这房子还有一个后院。从窗户看出去并不像前院那样是从新修葺的,似乎还保留着原来的老样子。 他握着门锁的手渐渐地也僵在那里,怎么也抽不回来似的。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他也一动不动地停顿着,她向着窗外,他注视着她。许久,只有风摇动树影,只有音乐倾泻的流音。他耳朵里的乐声终于在某一刻清晰明确起来,穿透进他的脑海,他曾在哪里听过这张专辑,想了起来,这是法国大提琴诗人的一张怀旧专辑,名叫《只此一生》。大提琴的声音那样哀婉,吉他的声音那样缠绵,这样的旋律就不能在白昼里听。人太感性,一切就都无法继续。 忽然间,穆陆源听懂了这首曲子,也似读懂了房间里的这个人。 老房子在大兴土木重新改建,而这房子的主人却仿佛变成了一缕幽魂,望着旧日的光景听着旧日的音乐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 而这个人竟是缪好时。他在晚宴上看见她的时候,与现在这一刻简直判若两人。穆陆源本来满腹狐疑地脑子又掀起一阵涟漪,却是轻轻柔柔,拨人心弦的。他本来打探底细和敌对的心情却是消沉了大半,竟动了恻隐之心。 他怕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思来想去竟有些不舍地轻轻掩上了门,一阶一阶小心落足地走下楼梯,安静地离开了。 他走出铁门时回望这院子和房子,还有那扇约莫是她正靠着的小洋窗。这一切看上去宁静安详,像是不必被俗世打扰地须臾存在。他渐渐开始有些理解,当年汪精卫为什么会在愚园路上金屋藏娇;李鸿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给爱女置办作嫁妆的新房;张爱玲为什么会在这写出那么多沧桑的故事。原来在我们陷入某种迷思之时,都会变得不是自己,而只是这凡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做的那些事,都因懂得而慈悲,因凡常而被宽恕。 穆陆源这时还不知道当你对一个人好奇,便是爱情的开始,还能感同身受,那就是天雷地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十二 爱与妒 关在蓝诊所里不忙的时候,她也算个无事神仙。在这声色浮华的大都市里,开一间小小的心理诊所,与一些人谈谈心看看病,一个月接几个个案,做做出访,便得一方安宁,其实并不太辛苦。没来访也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在办公室里泡一壶好茶,发一会儿呆,出去逗一会子小区里的流浪猫,便是最美满的清闲了。 只是这种时候,电话别响。 “在蓝,明晚的福临沙龙你要提前准备了吧?来的人都名头不小,有博物馆馆长还有国际明星。你的衣服我已经送过来了,10分钟后就到。”那边是穆陆宇的声音。 “博物馆长?国际明星?还有没有妇联主席?安吉丽娜朱莉?”关在蓝一边吱吱地逗一只小花猫一边打趣他。 “你怎么了?昨晚睡得不好?”能让穆陆宇变成一帖温柔的膏药,这是多少女孩儿们的梦想,搁到关在蓝这儿,就身价暴跌变得连她的病人都不如。 不过穆陆宇似乎并不在乎。“一白一紫,你自己选。你最喜欢紫色,而我喜欢你穿白色。”穆陆宇说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不过关在蓝知道他今天必定心事重重,只不过欲言又止。 她已从花园里走回办公室,哒啦哒啦地趿着ugg拖鞋走过诊所大厅。春困的午后,一个访客也没有,整间心理诊所倒是个恬静安详的地方。 这时门外的接待护士敲了两下门,已将两大只衣服盒子送进来,一脸艳羡。果真是10分钟就到。 “干嘛老送我衣服?而且太贵了,哪里买的?我要退回去。”关在蓝看了一眼,都是大牌新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刚有空就给你打电话,你却要退货?我是谁?送你的东西还有退货这个选项?”穆陆宇这时也在办公桌上端起一杯茶来,稍稍放松一下。 “你是谁?!马云都允许退货,你就不可以呗?”关在蓝往日本甜白釉小壶里又冲上一壶水,慢悠悠地说道。 穆陆宇今天却并没有心情开玩笑。“在蓝......你也看到了吗?那个八卦新闻。”他迟疑许久,还是绕不过这个话头。 “你是说姑父的么?”关在蓝看着壶里的大叶铁罗汉慢慢地在水中舒展开来,轻轻盖上壶盖,问道。她这几天难得清净一下,薛亦辰又刚回国,她没来得及看到那条新闻,只是听所里有人在议论,也只好装作没兴趣,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听到穆陆宇这样问,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她一向与凯撒保持着距离,从不在这个财富圈里混迹,只专心读自己的书,做自己的事。家族里的事,至多只是听闻,绝不参与也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与穆关两家的关系。一则她们家属于远亲,她的父亲是关微珍的堂兄并非亲兄妹;二则关在蓝从小就懂得避讳攀龙附凤的闲言长话,她不喜这些,大家都知道,便也由着她离得远远儿的。 “你不关心恺撒这些事,妈妈和姨妈似乎也不愿多过问。不过这一次我觉得妈妈她很沮丧。有时候,我感到......力不从心,好像孤军奋战。在蓝,你来陪陪她,和她聊聊,她会开心的。”这些年来,穆陆宇一直如履薄冰,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人,似乎也只有关在蓝了。 “好吧,我去陪姑姑,也好久没看望她了。”关在蓝答应了。 “顺便也来陪陪我?”穆陆宇柔软颓然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在那些冰冷高耸的大厦办公室丛林里夜以继日的工作是什么场景,关在蓝也能体会几分,更何况出了这样的新闻。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压力,情绪压力来访诊所的各公司高管是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大公司开始考虑组建eap系统。她知道穆陆宇的压力来自哪里,刀锋上行走,钢索上舞蹈,这是财富世界里的打怪升级制度。 “你不要把自己弄得太忙了,得不偿失。”关在蓝忍不住劝慰道。 “你会心疼么?” “你别闹。有空的时候过来我给你做做舒压治疗。”关在蓝说着,还是敷衍不过去,便问道: “姑姑在和姑父生气么?那件事闹得很严重么?” “你还真是后知后觉,现在才问。看来你只对你的朋友或是病人上心。”穆陆宇的醋意终究没有藏住。 “病人?医者仁心你不懂吗?等你约见我的时候我会更上心。”关在蓝还未觉出穆陆宇话中端倪。 “那你会不会向我索吻?我现在就约见你,关医生。”穆陆宇故意寻衅地质问,看似不在意原来他连酒廊的酒保都没有放过调查。 “穆陆宇!你打探我隐私?”关在蓝听到“索吻”两个字,脑子一转那日场景,又羞又怒,声音都扬了一个八度。 “酒后失态,尚可原谅。不过的确很难堪,下不为例了。”穆陆宇听出她恼了,赶紧给点回旋余地。 关在蓝不语,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女人生气的时候都会呼吸加速,男人们都不明白这种特异功能是什么进化原理。 “别生气了。妈妈说你不谙世事,又不会交男朋友。我不过监护一下你,谈不上打探隐私吧。你有什么隐私?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他吗?” “谁用你监护?真是笑话。我25岁了,我爱谁还用谁来监护?别拿姑妈当借口,你就是不尊重我,仗势欺人!以后你们家的店我都不去了。”关在蓝狠话一出,已欲挂电话。 “傻瓜!你爱上谁我可以不管,可我不可能让你爱上别人,你只能爱我,在蓝。”穆陆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个埋在他心里的夙愿,他一直希望会在那个隆重、辉煌的时刻,无比珍重地对她说出来;他也一直知道要抵达那一刻如鸟入樊笼,艰难险阻;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承受得起可以奋力向前,可是近来时局的怪变让他措手不及,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竟乱了阵脚,竟开始患得患失,竟开始害怕失去她。 关在蓝又沉默了,虽没有挂断电话,但是寂静无声,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在蓝?我本来不想现在......我太冲动了。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知道。从小到大,你都知道。”穆陆宇似乎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软弱,一样坦率过。当我们从想象的神坛上退下来,真正面对自己的时候,才能如释重负地说出心里的话。这感觉虚脱,但是真实。 沉寂的空白过后,还是要面对这个世界。爱也好、恨也好、阴谋也好、欲望也罢。 “小宇哥你是压力太大了,你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可不去沙龙了。”关在蓝深深地做了几个呼吸,慢慢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她不爱他,从来都不爱。不过,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很可怜。富有得可怜,也困苦得可怜,这是她远离他们的原因。但是穆陆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浑身的神经都抽搐了一下。 “你喜欢他么?你知道他所有的背景吗?我正在调查他。他之所以会成为你的病人,是因为他们在banff路易斯湖的一场意外,对吗?”穆陆宇的声音笃定而透着寒意。关在蓝不禁感觉后背发凉。 她知道,必须去和穆陆宇见一面了,现在的他已不是童年那个温暖腼腆,又敏感脆弱的大哥了。他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人,那个混乱的贵圈真的如此不可思议吗? “明天见,你去工作吧。”关在蓝挂了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十三 爱与罪 放下手机,关在蓝望着窗外街心花园里的木兰,毛茸茸的花骨朵已经快要破裂,就要开花了。上海的春天同样和暖温存,比加州更煦润温柔。 加州的阳光;社区诊室里的淡黄色波斯瓷砖;意裔导师的独特美式口音;薛亦辰忽然从催眠中惊醒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悄然抓住她手腕的温热体温;迷茫思乡的时光里的陪伴......那是她与他之间的秘密,她承诺为他保守的秘密。不论这个秘密能维持多久,都不能从她这里泄漏,或是被怀疑。 古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太意简言赅。这句话要用心理学来分析,只怕难度超越博士毕业论文。而爱上一个人,何其简单,又何其复杂。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如何能重叠在一个钟爱的人身上,并永远重叠在那,不曾遗失,别去改变,没被破坏,就人的本性而言,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而我们却都希望如此。 她需要去给穆陆宇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放弃继续调查。 这时,咨询护士进来提醒她,下午2点有一位访客。她看了看表,1:30分。正翻开来访者档案,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是冯景熹的号码。 “在蓝,你在诊所吗?” “在啊。” “你看到那晚的新闻了吗?”冯景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急促。 老天,又是那条八卦?“看到了,怎么了?不就是你们大老板的花边新闻吗?怎么就闹得天下大乱了?”关在蓝觉得她的一整天都快毁在这不相干的破事上了。 “你也知道了。好吧,那我们不谈新闻,你看到照片上的女人了吗?”冯景熹问她。 “不就一美人吗,你们公司就都炸开锅了?” “那倒没有,但是那个女孩我曾经见过。”冯景熹突然这样说道。 “见过?” 关在蓝嘴上这样问,可蓦然间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她飞快地打开电脑,输入穆鹏飞的名字。好几十条网页映入眼帘,大幅的照片晃动在眼前。 竟然是这个女孩,果然是这个女孩。 她还记得那天薛亦辰望着她的神情,那眼神她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还记得那天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围成一个光源点;她也记得薛亦辰在酒会上再也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一眼,像是逃避一个永不愿相见的人。 “在你的大冰山的电脑相册里,我见过她。”冯景熹的声音缓缓传入她的耳朵。 “是吗?”关在蓝的声音飘渺渺地问道。 “或者那并不是她,但是长得极其相似。感觉不一样。”冯景熹揣度着,不知该不该说出这句话来。 “你为什么对她这样感兴趣?”关在蓝问。本来她也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女孩,只是她觉得无端去调查一个人貌似太心怀叵测,做心理学这一行,对别人的隐私有职业病的保护本能。不想她没有查,全世界的人都在查了。 “我想和你见面聊聊,有空?我到诊所找你?现在有病人吗?”冯景熹的语气谨慎而认真。 “我2点有访客,你3点半以后可以过来。” “ok,你就把我也当访客吧,付费。” “呵呵。那一小时5000,加倍。” 再次放下电话,关在蓝的心绪却再难平静如常了。她虽然翻着访客记录薄,心却已抽离别处。 关在蓝总是记得,中学时候每年的圣诞节前夕,人民广场的莱福士门前,都会出现高耸的圣诞树,浑身裹着璀璨灯饰,在夜幕下盛装伫立,像一个伟岸巨人等候在寒风里,让人想要依偎着它。那是关在蓝最初明白什么是寂寞的时候。 后来,巨型的圣诞树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越来越拥挤热闹,周围到处都是情侣拥抱在一起。她发现自己的那份心情并不是独有的,天下的人们都在寻觅和排遣的那种东西,就叫寂寞。这个繁华孤独的时代,人们需要节日,需要圣诞树,需要香槟塔,需要巨大无用的蛋糕,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相互靠近,彼此需索,填补空虚。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从来不畏惧寂寞和孤独,是可以站在热闹里冷眼旁观的那类人。凡尘于她,是个游乐场,置身其中,她永远清醒冷漠,没有什么是她必须需索必须向往的。直到她遇到一个人。 在这个人的眼里,不存在旁观和主观,也不存在什么冷静和热望,他根本看不见热闹和人烟,便是看见了也是如入无人之境。他的世界澄清一片,是布满荆棘的秘境。那种空白和神秘让她好奇让她向往,让她像在靠近无限无限的未知。她那份志得意满的小小孤独,在他浩瀚如烟的寂静时空里,就只能算是体验游戏。每一次他出现在她面前,她都想抽丝剥茧地拨开他眼底心里的迷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或者让他的孤寂也淹没她自己。这个过程让她沉迷也让她痛苦,让她时常想起年少时那些节日里巨大的圣诞树。 电影电视剧情里都有很多病人爱上医生的故事,却从没有医生迷恋着自己病人这样的狗血桥段。然而这个人,千真万确是她的病人。而她爱上了自己的病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晃5年过去,似乎还是游走在他的世界之外。她的耐心慢慢在消亡,骄傲慢慢在瓦解,痴迷慢慢在沉沦。 她无数次在清醒和睡梦中回想,自己费尽了浑身解数,在他的催眠中听到的那句话:“她死了。我救不了她。” 她死了。 她死了。关在蓝所有的骄傲和深情,都敌不过一个死去的人。她死了,完美无暇,永恒不灭,至死不渝,变成巫山神女。她怎么去和死人争夺爱情。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她出现了?一个活着的她?这有多可笑又有多可怕? 她是谁?关在蓝想起那一天她的面孔,模糊不清的轮廓,声色犬马的光线,一转眼间的视线。关于她的一切,给这个开始变得乏味和骄淫的城市带来了多少刺激。现在居然全上海的人都在找她,除了她自己。关在蓝的心似乎也跟着躁动起来,不可遏制。 她手机的备忘提示铃声响了,还有十分钟,访客的预约时间已到。 她起身去清洗了搁在桌上的茶道具,刚刚那一壶茶已经凉透了,她收拾好放进空着的壁柜里。刚一转身,一个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坐在患者座位里,正一脸万念俱灰地注视着她。 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坐下来关切地询问: “你好,今天心情不太好吗?” “我的妻子一直在和她的初恋幽会。” “你怎么知道的?” “我找了个私家侦探跟踪他们。” “你确定这是事实的话,现在想要怎么办呢?”她轻柔而直接地试探。 “我还可以挽回她吗?”男人忽然无助地问道。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怎么挽回你想过吗?” “我...不知道,我查了那人渣的所有底细,我要让他身败名裂。”他的眼睛里变得寒光熠熠。 “这样她就能回到你身边吗?”关在蓝把声音控制得非常平缓,并用真诚的眼神看着访客。 “如果她不回来,就同归于尽。” “这不是挽回,这是毁灭。” 她望着男人因愤怒与嫉火而枯萎阴暗,泛着血丝的双目,不觉心中一颤。 爱这件事,都是自私的。获得所爱这件事,又有多少人是纯洁无罪的?原来以爱之名,我们都在肆虐无恐,魑魅魍魉地活着,也包括她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十四 全城焦点 “这简直是,在此之前无爱情,在此之后无江山啊。”《名人》杂志商业版主编宋总发出这样一声喟叹,在一群业界人士周末饭局的席间。 他身边漂亮迷人的商业专栏编辑梅乐闻言惊为天人,问道:“这句话也太煽情了,这是李隆基赵佶的范儿啊。谁这么慷慨激昂?” “恺撒的穆鹏飞咯,除了他,现在全城哪还有人担得起这风雅名头。”一个金融撰稿人端起酒杯高声说道。 “他的周年会比他的生意更赚足眼球。”某商业杂志老板说着啜了一口杯中红酒。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把情妇推到人前,这是冲昏了头还是本来就不太聪明?”另一个网媒创始人却轻蔑地问道。 “他不够聪明,怎么可能坐拥上海地产半壁江山?超市都开到三亚去了?你这是酸葡萄心理。哈哈,美人和钱,本来就是拿来炫耀的。”说话的这位今年刚刚出版了一本经济分析畅销书,下一本也已经在宣传策划中了。 “听说那女孩是个金融海归,名校毕业,混过硅谷,交大硕士在读。这么美,又这么年轻,烽火戏诸侯也是情理之中。”这是著名股市观察员的声音。 梅乐左右顾盼,被这一群男人包围着,又被他们的论调激起了女权主义的骚动来。她从手袋里拿出一盒绿more,抽出一只细细的烟点着,夹在食指与中指间,动作自然得好像她不过是拿出一只棒棒糖而已,优雅妩媚地问道:“mayi?”当然没有人会说“no”。她是在座的里面唯一的女士,绅士们于是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屏息聆听。 “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男人用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这么说不就合情合理了?”梅乐饶有兴味地看看大家,男人们都一副恍然大悟似的模样。有个老帅哥正要对她说什么,她轻柔地抢先了一步说道: “穆鹏飞这样的男人,本来就是所有女人的猎物,我只是不装,所以这样说。婚姻对他不过是顶帽子,换了天气摘下来或是换一顶也不算没礼貌。” “呵呵,你真这样想?那我真想试试当你丈夫什么感觉?多么明智的女人。”她身边的出版公司高管冲着她奸笑着。 “帽子?谁不知道他可是靠着他太太起家的?他有今天关家功不可没。这样做他就不怕后院起火?”一位年轻的投行人士喝着刚上桌的一客松茸鸡汤说道。 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平日里喂别人心灵鸡汤,或是制作鸡血伟哥的主儿,见他们聚众赌博都不觉得奇怪,这样围着一个主角的话题长时间热议可是不常见。 “关键词不在这里,你们知道?”那位发起话题的宋总接着说道。 “是的,你们太感性了。上海现在可是二级市场的热土啊,恺撒在这个时候成立投资公司,并且是在上市之后不到100天,你觉得他想干什么?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幌子,我看。”又一位海归金融分析师低声与旁边的同伴说道。 “难道要碾压杨囻强,跨界直追那个沈蓝鹏?”有人发出这种蛊惑尖酸的假设。 “沈蓝鹏?如今上交所里风头最劲的怕是那个哈佛回来的郑启光吧?他的投资公司今年快成神话了。穆鹏飞这是要去抢一块大蛋糕的前奏?” “不错。下个星期恺撒收购梧桐影业并购入华星这种娱乐霸主30%股份的新闻就要曝光了。据说他收购的项目已经从传统市场急转风向,什么娱乐公司、数字传媒、移动商务,甚至是人工智能也已经开始插足,进军资本市场的欲望很强烈啊。”传媒公司高层爆料道。 “原来如此,穆鹏飞的升级模式与时俱进,连女人都换这样新鲜的。中国经济的国运财都被他赶上了。”畅销书作家蔚然感叹。 “要不我帮你约约他,做个专访,再出本书?”宋主编调侃道。 畅销书作家闻言赶紧双手作揖,满脸期待。 “穆董事长向来谨慎低调,只有官媒请得动。不过,现在最应该约的是这位神秘女郎吧?据说她将是恺撒新成立的基金合伙人呢。”坐在梅乐身边的出版公司奸笑男接着冲梅乐说道:“你是财经人物最资深最女神的编辑,这个魅丽大新闻应该由你来挖,非你莫属。” 梅乐斜睥他一眼,红唇一扬。“我?挖一个黄毛丫头吗?那我还是去撬你说的高冷处女地吧,做穆鹏飞的第一个非官媒采访人!” 梅乐豪言一出,满桌的男人投来崇拜臣服的眼光,只差拍手鼓掌。 梅乐在圈内的名声是“三维与思维的多维女魔头”,可算金牌媒体人,这的确也不是浪得虚名。 第三天下午,她已坐在恺撒总部大厦的董事长会客厅里,身边的摄影记者都带了两位,甚有排场。 穆鹏飞的大秘书enny就行。”enny你这样说可是太过谦虚了。”梅乐回应道,跟上她的脚步。 的确做派是有些谦虚低调了。 恺撒总部与恺撒旗下的地标酒店柏岛是一对双子建筑,像国金一样仿佛协奏曲一般编缀在浦东商业中心的现代交响之中,摩登而高傲,不可一世地雄踞一方。在这里办公好比在香港中环鸟瞰港岛海湾般豪气静谧。梅乐从恺撒总部的走廊望出去,觉得好像陆家嘴匍匐在脚下,这个魔力十足的大都市此刻显得熨贴亲密,完全收敛了她的冷傲。这样一个办公区又一个办公区地走来,在wenny稳健轻盈的脚步声中,娓娓低吟的解说辞里,旁观着大步流星,神采奕奕的高层员工从身旁穿梭,梅乐已有些折服于恺撒的风采。无论是硬件软件,这里都是当之无愧的上海职场之巅。 当她再次回到穆鹏飞的私人会客厅时,这里的主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步到她面前,冲她浅浅一笑。一身合体的衬衫西裤,挺拔随意,打开两粒纽扣的胸膛看起来紧实宽阔;淋浴后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还带着清新的味道;长而端正的下巴上有6点钟的一条隐约中线;眼神幽深又温和,穆鹏飞本人是一个魅力非凡的男人。梅乐常年混迹在钻石王老五的圈子里,还是觉得心跳略略加了速度。 她很好奇这场专访做下来,自己会不会对凯撒产生了个人色彩。媒体其实都带着墨镜工作,这个城市才会处处都有故事在流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十五 有一条公路叫318 四月的上海,已是落英缤纷。梨花谢了,桃花落尽,最后是樱花飞舞。日本人称为卯月的这个时节,有春天消逝的味道。 家里的气氛已经诡异到了极点,大哥又忙,只剩得穆陆源日日回家面见那对冷战时期的史密斯夫妇,旁观他们在公司和家里的各种明里暗里的较量,股价上涨下跌的各种绝杀技,他觉得自己也变得越来越灵异惊悚,自己的青春真是不忍卒睹。 正闷得慌,周末塔塔来找他邀功领赏了。 这位大神竟然开了辆保时捷911转进他家后院,一个漂移过弯直接尖叫着横摆在车库前。 “上次的人情还不还了?”塔塔钻出车门立在车头旁,一副土豪标准耍帅pose,竟管长得不够舔屏,也够有视觉冲击力的。 穆陆源不屑地从露台上看着他。 “刚拿到本儿就去抽你爸老血了?你压我家草坪了,开得跟推草机似的。”他冲塔塔轻蔑地说道。 “我爸哪儿买的起这玩意儿?那不成罪人了?跟朋友借一辆都难。我哥们儿的,专门赞助给我和你比量一下,快下来。”塔塔是这个区里出了名的熊孩子标本,穆陆源才不打算和他一起扬名立万呢。 “比什么?”他冷笑。 “老车库里那辆改装过的q60快报废了是吧?” “穆少怎么想起这辆车了?” “给我看看。还能开吧?” 4s车行的vip小哥讶异地看了看穆陆源,和他停在门外的揽胜顶配吉普,不知如何接这个活。 “怎么了?去啊。车钥匙找不着了?”穆陆源把路虎的钥匙扔给这小哥,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穆先生有嘱咐,不让你随便碰跑车。”这小哥虽年纪还轻,但做大客户经理的人何等精明干练,也服务穆家好几年了,知道这穆少是个什么宝贝,不敢出乱子,只得实话实说。 一路向西,那中国山河的的最西端,只有一个地方,无数人心向往之,就是西藏。 开走了穆鹏飞早年废弃在车行的一辆牧马人,跟老板说,不用给家里管家打电话了,他和很多普通的孩子一样,只是想简单的去看看远方的风景,一个人的风景。 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月。待他回来,这里仿佛一切已重新升级程序,看起来又一切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春逝 楔子 “她那样爱你,就不值得吗?” 穆陆源弯下身想要亲吻她的身体一顿,怔怔地望着她。 缪好时定睛望着穆陆源,浓密的睫毛因目光的犀利冰冷而上翘,深幽无情。 他缓缓直起身,扶上她头发的手垂下来,手心里有凉凉的风穿过。 此刻,她仰视着他,在他记忆里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仰视他,哪怕是用现在的眼神。 多少个日日夜夜,逝去的时光,仰视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他将她当作生命里最珍视的人,无人能懂,也无需人懂。他以为她也并不真的了解。 今天看来,她明白,一直都了然于心。 爱真的是一个人的事。这样为着她,奋不顾身,情深意重,其实都与她并无瓜葛。大概希希也是这样爱着他,也是不顾一切,也是非他不可,那份执着与纯真,多么像他。何尝会不值得? 在短促青春里,还有什么比为一个人蹉跎消耗的,那些一去不返的疼痛与美好更加值得。 他低头望着她,心里默念着,好时。好时。一遍又一遍她的名字。最好的时光,是昨夜星辰,也是如烟往事。 他的眼睛忽然竟湿了,忽然之间,他也放下了。 “值得。当然值得。”他浮出一个浅浅的笑,似乎美好如初。 谬好时听到这答案,终于可以垂下头来,不再看他,她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眼眶里却有细碎的酸楚,再也化不开,只能不让他看见。 十年的光阴,明白了一种情感,怎么会不值得,铭心刻骨,才能偿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十六 中环飙车少年 穆陆源到达比赛约定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七八辆超跑停在夜道上,亮着车灯,与不远处的五角场彩蛋的灯光交相辉映。 他靠边停稳打开车窗,没有下车。 “塔,搞什么?不是你和我比吗?” 塔塔从那辆橘色911里忙忙地跑过来,车里还有一个花枝摇曳的女孩,正从塔塔身后,肆无忌惮地望向穆陆源。 “就我和你比多没劲,那是我朋友,赛车 塔塔今天并不打算和穆陆源单挑,而是叫齐了这圈子里都有号的主来玩一把刺激。 看人到齐了,其中那个保时捷超跑俱乐部的人就开始组织上道开始比了,据说他还真是一个专业赛道车手。 就定在那还亮着绚烂灯光的彩蛋里,还有航拍高手坐镇拍摄。另一波人 人群的最中央,就能看到一身哈雷戴维森皮夹克的帅小子,一脸不屑,迷茫而冷漠,望着霓虹闪烁的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十七 赌注 过了许久,轻柔的开车门声。 缪好时恍惚间竟睡着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穆陆源正在身旁凝神注视着自己。眼神里,少了敌意,少了轻狂,倒非常专注。 她不太习惯,低下头。胸中有股气流却在慢慢涌动。 他的手放在操控盘上,放松安详,不像刚才与人厮杀速度时那样充满攻击性。修长干净的手指,清秀的骨骼,很好看。不过手腕上细细的牛皮手环、红珊瑚珠串、手环蓝牙,还有克罗心卡尔限量手链并列环绕着,一看便知属于一颗不羁的心,不止不羁,简直骄纵跋扈。 他方才对她说的话,还尖冰一般刺在她心里。她不该意外他的敌对刻薄,却不知为何希翼过他一分半点的善意,可真是妄想。 全世界都这样认为她,穆陆源又有什么不可以?他最有权力诋毁她才对。 缪好时清了清嗓子,将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的墨镜找了回来,从新戴上,然后抬起头。 黑暗中人反而更勇敢。 “你这车开的不错,人也不会是个傻瓜,对吧?” 她看着他,眼里掩不住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心里这些天郁结不散的屈辱也一时间失去了克制。 “我觉得你若不傻,就别逞嘴上痛快而已。如果真的觉得我碍眼,可以像个成年人一样和我比量比量。你既是股东,既有各处持股,不妨了解一下你爸爸的公司、业务和项目。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关注什么、投资什么。” “待在象牙塔里,怎么知道这世界的度量规则?是不是钓大款、拼爹妈不要紧,是不是有实力掌控自己的人生才是正经。我虚长你几岁,可以让你几程,你敢么?” 这是公然宣战吧。 缪好时说完,目光不屑地在他脸上游走,不知在寻找什么。 穆陆源听闻这番新鲜言论,先是一怔,接着收回手托着腮更加专注地看着她。 果真是不能小觑,好厉害的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零 昼与夜 part1得美人 爱德华八世在娶温莎公爵夫人之前,就注定是温莎公爵。 顺治皇帝在遇到董鄂妃之前,就注定与宫廷方枘圆凿,奈何生在帝王家。 可是,穆鹏飞不是。 整个上海的女人们都觉得他是完美的丈夫,老钱多金、温文儒雅、谈笑间决胜千里的地产巨鳄。便是有风流韵事,无名指上的戒指也会把它变成悄悄话。至少外界绝对这样看待。 他亲手创建的帝国已进入辉煌时代,蒸蒸日上,去年旗下地产公司在港股成功上市,当日收盘价溢价20%,以此估算,恺撒地产市值超过1000亿港币,且不计算其他旁系产业,已是千亿身家。他的妻子也出自名门世家,拥有家族珠宝生意。结婚很早,年纪未老他们已拥有两个成年儿子。这一切,在当下这个世界,就是圆满成功得无以复加。 所以,爱江山又爱美人于他而言或许正常;可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就让人唏嘘不已了。 可是从这个周末开始,关于穆鹏飞高调与一位年轻女郎双宿双飞的八卦竟在不胫而走,如七彩斑斓的泡泡一样,每个人都想戳破了看看,谣言四起。 他却毫不在意,大概笑骂由人才是富人的最高特权。 part2昼 这城市,找个吃午饭的地方都这样劳心费神。 穆陆源最怕陪女孩吃饭,最怕被女孩儿缠住,更怕的是,这女孩儿是父母旨意钦派的任务。 中心几个区绕了一个圈,都找不到个她能落脚的地儿。想想还有晚饭,穆陆源觉得这个周末算是呜呼哀哉了。 “你到底想吃什么?公主殿下。” 他起开一罐冰汤力水,一口气喝了半罐,抬起眼望着旁边的慧妮,难掩一脸无奈。 “我想不好吃中菜,西菜,不然我们吃日料好不好?” 慧妮扬起粉雕玉琢,妆容精致的脸望着他。看她今天的打扮,必定又有什么额外要求要他满足了。 从15岁开始,他就在练习各种摆脱她的方法。他们在一个小区里长大,她爸爸妈妈是他爸爸妈妈的世交,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也会成为好朋友。 “吃什么都可以,你说个地方,我送你去。” 穆陆源边说边看了眼表,已经11点半钟。周六这时候的黄浦静安必定是通街红线,本地人外地客都挤在这浮华地界上找地方用餐,要多么麻烦的女孩儿,才会要他此时此地一起吃这顿饭。就凭这一点,他们就不可能是朋友。 “那你呢?不是说你今天陪我吗?我好不容易回国。”慧妮忙问道。 “好不容易?你差不多一个月就回来一次,国航白金大客。”穆陆源赞叹。 “这一次可是为了你,你要过生日了嘛,我不回来准备准备,你的生日怎么过得好?18岁生日耶,人生大事。”慧妮扑闪着眼睛,甜抿着薄唇,一副乖巧伶俐模样。 可穆陆源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和懂事贤惠联系起来。 “我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呢。而且切记,这一次不用你们任何人准备,尤其是你。你们就饶了我吧。”穆陆源几乎要举白旗恳求。 每一年的生日,他都觉得很累很累。就是因为有如慧妮、慧妮闺蜜,或是慧妮亲友团之类的倾情加入。若是今年还是照旧,那他就只有阿弥陀佛,逃之夭夭了。 那样得捏着鼻子拿腔拿调,虚以委蛇的社交活动还是不要随便冠名在孩子头上的好,不然等大人们的戏演完了,他们对人类天生是一种快活的群居动物的认知也跟着完了。 在这种圈子里长大的孩子,大多对真情假意,发至内心还是逢场作戏有超常的敏感,因为他们深陷其中。 宁愿美得凄凉,还是俗得富贵?他们会将此上升到tobeoottobe的高度,时时审判着自己,这大概就是叛逆的理论成因。 今天也是妈妈大言不惭地替他答应了慧妮要同他过周末的要求,果真是不顾儿子死活的社交政策啊,一向惨无人道。 不过慧妮今天的确有些反常,像要同他说什么重大的事,又欲言又止。 穆陆源一边驾驶一边排除可能选项,好做准备。 婚她10岁时就向他求过了。 帮忙抢演唱会vip票也买完了。 视频shon的格纹西服和好友发廊里的quicksand发蜡将他高三学生的乏味青涩遮掩得全无痕迹,仿佛他从出生开始就属于这种五光十色的生活。 他像间谍一样潜入,竟有了种莫名的兴奋和快乐。 慧妮已经被他送进室内的主场大厅,现在他独自一人徜徉在露天的空中花园里。太阳的余晖还在天边流连,城市的浮光掠影已着急蔓延。 他立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好观察来往的人流,也方便等待慧妮将里面的状况随时传输给他。 这一晚,他父亲身边的确有个女人。 席间穆鹏飞一直与这个穿着抹胸西裤,成熟美艳的女人交头接耳,甚似亲近。而那样的女人一看就是浸淫职场多年事业至上的人,进退有分寸,而且并不年轻。 看来这不过是个捕风捉影的传言,穆陆源想着便不再盯着手机了。只插了蓝牙耳机应对慧妮。 为了回避父亲,他一直没有靠近人群。所幸也没有人认识他,穆鹏飞从不允许他毕业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所以他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newing,不过哪个公司的小实习生。虽然帅得是一塌糊涂,颜值逆天,却也没几个人与他搭讪,这毕竟是一个商务酒会。 待得久了,江风吹得凉了,他开始开小差。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一个人身上,便一直追随,再不愿移开。 王家卫认为,若你一定要遇到某个人,必定因缘际会那一刻你们之间只有0.0几公分的距离。 这一晚,在莺歌燕舞,露华馥郁的人中,他的确看到了一个女孩。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20-50米,起码隔了一个游泳池那么远。按照王家卫的台词,这样的距离擦不出电光火石来。 他不过像欣赏一部画风迷人的路边电影一样,无甚关联,只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女孩儿也几乎是独自一人,没有和谁打的火热,也没有和谁特别熟稔,像一个局外人。时不时也有男人女人向她聚拢,但都时间不长,她巧笑倩兮间便把人打发走了。 更多的时候,她和他一样待在露天花园里,百无聊赖,依栏望着浦东的夜景。偶尔她会进入酒会大厅,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像是与人群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她人很美,话很少,穿得极其简单,随意得像是刚从酒店房间走过来逛逛的一样。不过这个场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入得来,刚才穆陆源和慧妮就是费了不少劲儿才通过她朋友的公司身份进来的。她的放松和不在意倒显出一种他未曾见过的,不同于这个城市的美好。 穆陆源渐渐地朝她的方向靠近,借着衣冠楚楚的勇气,趁着半瓶波特的酒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朝一个女人走去。一个陌生的、吸引他的女人。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可以在她身旁,帮她递上一杯香槟。 他到底还是生涩的,毕竟是头一遭主动,他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与她打招呼,他竟忽然有些紧张,手心里有凉凉的汗。 他最终只是微笑着把酒杯递在她手里。 她却并没有看他,大概把他当服务生了。 他闻到她身上一股清香,与他知道的香水味道不大相同,淡淡的,微微带着凉意的香气。好像山野里盛开的菊花,开的烂漫却是幽谷芳心,拒人千里。 不知怎的,他喜欢上这味道。 他思忖半刻钟,终于抬起手中杯,有点颤悠地贴近她的,他想问她,这里好冷,干嘛待那么久?他想看她蓦地回过头来发现他的一瞬间,她的脸究竟有多美,会不会有王家卫说的0.01秒的电光火石发生? 正在这时,慧妮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朵里格外振得人发晕。 半天他都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过最后他听明白了。 她说,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位,便是你爸今晚带来的女人。传说中的情妇,已经在香港公开露面的情妇。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喝酒?! 穆陆源手中的酒杯差一点没掉在地上。 他怔怔地望着她深蓝色真丝裙露出来的完美肩背,望着她过肩秀发里藏着的一粒辉辉发亮的珍珠耳环,望着她夜色中朦胧氤氲的侧脸,竟觉得如在梦中。 他无声按掉了慧妮的电话。现在他不紧张了,也不慌乱了。一点儿也不。 酒杯碰上她的香槟杯时,他笑了。嘴角上扬勾起一个阴冷怪异的弧度,配上他轮廓完美又目光清冽的面孔,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单纯与天真的最后一丝痕迹在他脸上慢慢地退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话充满挑衅。 如他所愿,缪好时回过头望着他的一瞬间,就与他只有0.01厘米的距离,电光火石间,她就记住了这张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十八 全城焦点 这日立夏,弄堂里极不起眼的一幢老房子里,却装潢得极其清净优雅,小长窗,loft空间,通间真的假的古董家什,楼梯间弥漫着老上海暧昧的光线。 这是时下文化圈聚会的地方之一。貌似不豪华,但是100分的低调考究,逼格不要太高。 梅乐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聊的很high。 靠墙斗柜上一瓶路易十三,服务生忙不过来,冰块在旁边,取杯自饮。 “你看到消息了吗?恺撒这阵子真是在风口浪尖上呀。” “八卦头条吗?可信吗?” “无风不起浪,娱乐版的敬业精神不比你们财经频道差。” 梅乐落座,身边华信建投的高管望一望她,伸一只手臂搭在她椅背上,上海话问道: “才来啊?近来老忙额?” “瞎忙。”梅乐是从北京财经编辑的职位被猎头到沪上的,所以永远的京片子,路数清爽,不会讲也不想学上海话。 旁边某金融资讯平台的合伙人站起来,将梅乐拉到两位男士面前, “介绍一下,这位是‘财经头条’的首席金融编辑,梅乐小姐。首席不只指专业,也代指颜值。” “chinadaily财经专栏编辑,何昆;香港财报专栏作家,kevin李。” 两位刚过不惑之年的青年才俊立时与梅乐热络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最有吸引力,既百无禁忌又风情万种,工作往来又有资深背景,他们最欢迎了。 一个圆桌围着梅乐说说京沪港的新闻,再聊聊这三城的女人何以各领风骚。不过推杯换盏间,手下却毫不留情,不是说北京女人酒桌上都很豪爽吗?来不来,就举杯喊“走一个”。 不多时,梅乐已微醺飘逸,在一群男人中如梨花压海棠,只有听的份儿,早没有说的力气。 他们开始接着聊正经的。 “恺撒上市以来势头这么强劲,三个月不到就并了两大影视传媒公司,拿了牌照,现在正在往金融市场猛扑,欲望很大。这个时候出绯闻,不太符合套路吧。”又一位经济分析师发声。 “这个跟套路没关系了,这是隐私保护力度不够,现在要看危机公关怎么做了。”一个知名杂志发行人说道。 “人家根本没有打算保护这个私隐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四 城中距离 对于一个很疲惫的人来说,从这个傍山离市,的空旷郊外,独自驱车返回市区,其实是一件折磨的事。 她闻到一阵公路外隐约的花香,竟有些憧憬,深夜山野间的那方宁静。 一瞬间莫名的厌倦。 她握紧方向盘,害怕自己会一踩油门,一个急转,就驶向一条偏离上海的公路,背弃慢慢靠近的那个欲望城市。 那座城的每一个明天都太繁忙。 明天又会是极具挑战的一周伊始。 而且这个周末便是恺撒集团成立的十周年纪念,将第一次在恺撒总部大厦举行庆功年会,大宴三天。而那时,她害怕穆鹏飞会要她出席,将她公之于众。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现在已经铺开肆无忌惮的扩张与集权之路。 有时候,对于穆鹏飞的了解,会让她忽然间彷徨,空虚,甚至恐惧。什么东西正长驱直入,俎噬她的清醒与明悉,摧毁她的骄傲与坦然。 她抬眼望向天窗外的漆黑夜幕,无星无月,自己像是被抛弃在这个地球上的一样寂寥,孤立无援。 所幸她倒也没有亲人和朋友习惯了,早练成一副万事不过夜的淡性子。看来孤独与漂泊也有它的好处,从小到大,她去过听过见过的比平常女孩是只多不少,云烟过眼,雁去无痕。所以年纪不大,心智却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了一般怆然苍老。 比如这种时候,她就有自己消遣不良情绪的方法,就是刷手机上的社交生态圈。 她这样的人,当然不是看身边的圈子,是看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迥然不同的生活。 既然都是这地球上的孤独物种,彼此窥探也可以聊以慰藉。在网络的真实里,人们可以像海兽一样潜入陌生之地refresh,寻找深深地蓄力与补给。 她跳墙打开手机ins和gearpatrol论坛。 车速缓缓地降到了70码,钻进山洞之前,有一条ins更新提示响起。她瞄了一眼固定在空调口的手机。 刚更新的照片,东非定位和时间。一个非洲女人,驸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袒露着**和身体,站在部落的山脊上,斜阳夕照,喷薄的色彩,人几乎只是一个剪影。那女人瘦弱的身材却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具有穿透力,让人过目不忘。 留言是英文的:索马里的女人不懂什么叫三围,只知道什么是哺乳。 貌似牛唇不对马嘴的图文,却在世界的另一边,正在记录你完全不知道的生活。 缪好时喜欢刷这类ins,还喜好潜进一些旅行实录的平台。 这个世界的不可理解之处,就在于它是可以理解的。爱因斯坦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就知道一百年后的地球文明会浸入一个虚拟的无边世界吧。 她深以为然。 她关注这个账号好像很长时间了,他总在更新着世界各地的奇异景象,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地点荒芜,视角异常,拍摄水平却很专业。 这几天,这个人像是一直在非洲的饥荒战乱之地徘徊。 她钻进变暗的洞道,没有了信号,照片没保存下来。前方是蜿蜒狭窄的甬道,穿过黑暗,远远的那个出口的光源缓慢地晕染开,好像她要去的前方格外光明,远远的城市灯光在那个光源中看起来都变得疏离迷人,没有了尘世喧嚣。 出了隧道不久,竟淋淋漓漓下起了小雨,江南的梅雨时节又提前了。水珠模糊了周遭的视野,只见雨雾中的车灯渐渐密集,进城的拥堵路段就如期开始了。缪好时排在车流里,终于有空留了个评论,用中文。 那非洲的男人知不知道什么是三围? 留完言,她继续随意翻着这个账号的相册。 丛林里露营地的日出;达洛尔的硫磺岩浆盐田;湖边的火烈鸟;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积雪;印度的寺院;越南顺化的残垣宫墙,还有雪山谷里的航拍照片。这家伙去过不少地方,看过太多风景,让人好奇。 缪好时查看他的账号信息,头像是一张唱片的照片,国籍中国,性别无,签名无,简介无,一片空明。她还发现他的所有分享和记录里也没有机场、酒店、餐厅,标志性建筑的照片,简直不食人间烟火。现在这个晒脸成瘾的时代,还有这样乖张的存在? 上海的天气比想象中冷。 这时,ins的留言提示忽然响了,仔细一看吓了缪好时一跳。这个账号主人刚刚在她的评论下面发了这样一条留言。好像是在与她互动,用的中文。 原来这位大神现在就在上海? 世界有时候这样小,有时候又那样大。 缪好时按开了一半的车窗,湿乎乎的夜风吹进来,几滴雨结实落在她头发上,透心凉,寒意袭人。 的确很冷。 不知不觉她已经过了收费站驶上外环立交了,已经过了晚高峰,高楼成林、八街九陌,万家灯火的城市,她又回来了,还是回来了。 但是她真的属于这里吗?她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她再看看手机屏幕,又在下面添了一条互动。 孤独城市,都是看起来热闹其实冷清。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是和谁互动其实完全不要紧,反正她最终没有偏离回城的路,反正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真实的感觉,这已经很好。 她的车飞驰过虹桥的机场高速岔口时,一辆右转的出租车与她几乎擦身而过,彼此溅起的水花迸裂碰撞。 她不知道,在大洋彼岸的软件上与她互动的那个人,刚刚就坐在那辆过去的出租车里,与她只有不到一公尺的距离。 无论用地球上的任何测距单位来表示,这都是一个靠的很近很近的瞬间,不亚于它接近于零概率的可能性。 而那辆出租车里的人,刚刚换了国内的临时手机卡,用vpn给自己的ins留了一条留言,告诉其他人他已经踏上了祖国的版图。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分享的照片下的任何动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七 未知之城 “你觉得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 西厢房间里现在只有穆鹏飞和缪好时两个人。 今天是他特意要求她来的,在中午会餐的时间,人最多口最杂之际。 穆鹏飞转头凝视着全无遮挡的窗外,浦江两岸的高楼正在他的视野中极缓慢的倒退,浦东与浦西的楼宇森林远远的连接在一起。 “我......不知道。” 缪好时寻着他的视线望去,安静的答道。 “她不是你的城市,也不是我的城市。但她是很多人心中的城市。” “你的这座酒店不是已经成为地标了吗?”缪好时天真的问。 “它并不完全是我的。” 穆鹏飞看着远方,低沉的嗓音不像平日那么铿锵有力。 “我刚到上海时,和你现在一样大。22岁。”他接着说。 缪好时静思聆听,一双眼睛注视着他,她的眼睛里不知道有什么在流转,总是让人觉得亦真似幻,他最爱惜的就是她这样专注的神情。 “那时候我也对她一无所知。” “那么现在呢?” “现在已彼此厌倦。” 缪好时笑了,嘴角边两颗小酒窝隐约浮现。她的微笑是整个上海上支角里最美的。 穆鹏飞满足地品尝着她的笑容,轻轻喝了一口刚刚进来的酒侍添上的红酒,2005年的伏旧园卡木赛。 “很不错。新合作?”他称赞道,望着缪好时。 “是的,今天晚宴总裁席的佐餐酒。伏旧园的酒很不好甄别。谈了两个月。” “一开始就创业,有苦水要向我倒么?” “凡事都有苦衷,那么你永远也听不完了。” 穆鹏飞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缪好时放在桌沿边的手,忽然很认真的说道: “晚上我想你和我一起出席晚宴。” 缪好时一愣,向隔档玻璃的一边望了望,好像可以看见外面的人。 “开玩笑。”她说。 “他们刚才已经看到你了。” “看到了什么?刚刚玻璃没有隔档么?”她显得有些慌乱。 穆鹏飞笑了,起身站了起来,转身靠在半圆形餐椅的后背上,面向对面因餐厅旋转而缓缓靠近的环球中心与金茂大厦,与它们对视良久也没有作答。玻璃钢筋之隔,使他听不到不远处上海中心那连绵的轰隆隆的地基构建的巨响。 片刻宁静已过,穆鹏飞的秘书wenny致电过来,告知其他高层用餐已接近尾声。 “我在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他们都看到你。” “我不想和任何人见面。”缪好时张着大眼睛祈求地望着背对她的这尊背影。 “你总得要见的,我们必须面对。” 穆鹏飞说完,步出房间向大厅走去。他告诉在门口等候的helen,麻烦她联系行政补充一块胸牌给房间里的人,他邀请她参加自己下午的所有会议。 缪好时没有跟随穆鹏飞离开房间,她一个人继续待在包厢里很久,她望着远处黄浦江面上粼粼发亮的微波,望着刚刚从她面前徐徐离去的两座摩天大厦玻璃上的反光,望着国金双子楼对称而锋利的切面,阳光从它们之间乍然灿烂,让她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这还是缪好时平生第一次来到这座大厦的顶部,看见这样的上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十 那一道光 关在蓝把新买的捷豹f-type跑车溜得像蛟龙一般轮番穿梭在时值傍晚7:00的浦东大道和小路之间,绕过了许多的拥堵地段时,不禁沾沾自喜地瞥向副驾驶,这位她千辛万苦几乎是绑架过来莅临她夜生活的冰山王子。 而薛亦辰还是一片宁静地望着前方跑马灯一样的车河,窗外华灯初上的光影在他的侧脸上流转闪动,变幻不息。那些在美国的寂寞时光似乎也随之扑面而来,迩时关在蓝的心又被轻轻地敲击了一下。 “berg,这个名字真是非你莫属。谁给你起的?” “忘了,刚到美国时的室友吧。” 关在蓝的声音一飘进薛亦辰的耳朵,他就会条件反射地做出回应,哪怕是极不情愿的。这个毛病大概是以前常常被她催眠治疗的后遗症。 “我们认识多久了?”关在蓝感慨地问道。 “好多年了。” “5年零4个月。”她说出这个数字,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和天边一线燃尽的余霞,一阵愉悦与酸楚同时越上心头。她于是大喊一声,以发泄情绪。 “我们终于回来了,回上海了。以后,我罩着你!” 薛亦辰被她这忽如其来的豪迈大叫给吓了一跳。连一旁并行车里的男人也惊奇地透过玻璃睨视他们。 他回过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我这么大个人,用你个女孩儿罩着么? 关在蓝却不理会,满脸春光,冲他开心地灿烂一笑,像她真能罩得住他似的。 旁边车里那个男人都被她的笑容晃得脸红心跳,急踩了几个刹车调整偏移的方向盘。 薛亦辰扭转头,不再看她。直到关在蓝把车停进恺撒大厦的地库,并且是有专人向导的“贵宾区”车位里,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恭敬地上来询问是不是关小姐的时候,薛亦辰才终于觉出有点不寻常。 关在蓝停稳了车,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套搭配精准的男装和一只鞋盒递给这个殷勤的保安,酷爽地吩咐道:“帮忙拿到旁边的men‘sroom。” 然后用力将薛亦辰一起推进那个像奢侈品店入口一样的洗手间门里。 “er,恺撒上下三公九卿,东西十二宫今天可都在,注意形象哦。” 那边已在49层精英酒会现场端着香槟酒杯的冯景熹立时收了声,环顾了一圈四下可否安好。 这一晚,恺撒大厦门前的独立广场里出现了一个巨大如小教堂一般的生日蛋糕。5层超豪华水晶外壳堆砌成的灿若星辰的圆形蛋糕上,立着一只会旋转的罗马字5的灯光蜡烛,通体发亮的蜡烛上模拟的火焰,在变幻的3d成像中,烈烈舞动。这是恺撒总部落成5周年的生日会的醒目招牌。 恺撒柏岛酒店一楼的门厅外,常青藤和紫罗兰筑成5米高,50米长的超常尺寸迎宾花墙将人们掩映在花丛之中,幽香四溢。金灿灿的恺撒标徽镶嵌在上端,取义时光永驻。 两排穿着黑色燕尾服的greeter一边说中文,一边说英文,伸手示意着宾客们的进入方向,大堂里穿着小黑裙,头发优雅拢在脑后的礼宾小姐们正在忙碌着带路和按电梯按钮。巨幅液晶显示屏上滚动着恺撒的各种辉煌记忆和未来展望。此刻的旁白正在讲述一座像西雅图中央图书馆一般新奇独特的建筑已在浦东圈地画押,作为恺撒踏足文化行业的第一个新年计划。一连串的建筑效果图吸引了许多客人驻足在厅内观看。维瓦尔第的《四季》流转在这个内部镂空了三层,完全比拟香港半岛酒店建造,闪耀着古董水晶灯折射的大堂里。 每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会感到,这里的一幕幕辉煌夺目,如神祗之地般值得仰望。 事实上,只有所有者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的,毫无意义的。不过,只有如此奢侈的浪费和夸张的展示才能让人们欣喜若狂,激动不已。才能收买人心。 关在蓝挽着薛亦辰步上恺撒红毯时,正是晚间高端酒会的入场时段,他们身边正巧经过一众名流,招来了一旁早已准备就绪的记者。镁光灯忽然闪烁不停,将红毯上的人围成媒体的猎场,好像要把他们闪晕在聚光灯白炽炽的迷魂阵里。就是关在蓝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凌乱了。有几声清脆的‘咔咔’声就响在他们鼻子底下。关在蓝几乎失去重心踩住了自己的裙摆,薛亦辰也被灯光晃得有些失去方向。 而正在这时红毯的那一端,一只jimmychoo的鎏金高跟鞋踏上了台阶。这只鞋的主人一出现就成功聚焦了人们的视线。 这女子一身淡金色chloe的露背长裙,身段修长,长发轻挽,肤如积雪,确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如今的娱媒圈可没那么容易被漂亮女孩儿征服,没有显赫的身世背景,没有暴露夸张的行头,不是烟视媚行的妆容,红毯上是不会有镜头对准你的。而这横空出世的一个美人倒很洒脱,没有任何套路地出现在聚光灯下,平稳自然地疾步踏过红毯,从头到脚都流光溢影,自成一派风流。虽是个生面孔,却浑身迸发着比时下当红女明星还耀眼的光芒。而更轰动的是,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踱步而来的便是恺撒集团的总舵主,这个盛大商业年会的东家,无数次出现在财经名人杂志封面的穆鹏飞。他们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流在其间回荡。这些老牌记者的嗅觉何其灵敏,这一对当仁不让的被摄体,转瞬间将所有的摄影机,镁光灯,西装革履的男记者,踩着高跟鞋的女记者都席卷了过去。 薛亦辰乘机加紧脚步,伸出手臂架起关在蓝,飞快将她移动到大堂的安全地带,两人长吁一口气。 关在蓝被薛亦辰这骤然的靠近,弄得有些脸颊发热,手指因为紧张和害怕还不自禁的深深嵌在他的胳膊里。女孩儿的细微甜蜜在她脸上悄悄漾开。而她刚刚抬起头望向他时,一瞬间那笑意却僵住了。 薛亦辰直挺挺地伫立在那里,正双目炯炯地望着门外,怔怔地注视着什么。黑褐色的瞳孔里发出明亮的反光,那种目光她从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到过,那是她多年来一直期盼,却迟迟未来的那一道光。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才那个已被所有目光包围的女孩正袅袅步进大厅来,她的视线也不经意地划过来,看到他们稍有停留,便如傍晚时映照在薛亦辰脸上那些车窗外的光影一样掠过去了。 大厦外刮过一阵楼宇间的疾风,大厅内中央水池流淌着潺潺水声,人声在他们身边嗡嗡环绕。她望着他,觉得好久好久,好像这五年的光阴都这样流逝了一遍。那女孩儿已经被人群和记者簇拥着远去了,薛亦辰还是痴痴立在原地。 “薛亦辰!薛亦辰?”关在蓝的心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他望着她,半晌才恢复意识,才把她认出来似的。 他的眼里不易察觉地拂过一丝悲凉,转瞬即逝。但是被她看到了。 “在蓝,这个场合……我真的没兴趣上去。你自己去玩儿好吗?”他低声说道。 关在蓝一直觉得自己和薛亦辰是心有戚戚的,在漫长的治疗中让她熟谙了他全部的感觉与情绪,仅有一个记忆区域他始终紧紧封闭,让她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凭着心理学的敏感直觉,她知道这惊鸿一瞥一定跟那个症结有某种关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对美女有多大兴趣,疯狂追求过他的美丽女孩可不止她一个,当然她还没有开始追求他,她怎么会承认在追求他?所以,尽管她心里阵阵发酸,很不是滋味,她不能让他走,这是个机会。说不定他还能遇上那女孩儿露出端倪,说不定她能打听到她的底细,说不定能从中获悉什么治疗的转机;再或者,他会爱上那女孩儿,他会爱上除她以外别的女孩儿吗? 不可能的,没有这种可能。关在蓝告诉自己。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吗?派对上的单身汉不奇怪,可是单身女孩就不好听咯。”关在蓝望着他危言耸听地说。 “什么?” “你听过美女经济么?就是年轻女孩到社交场来寻觅性伴侣,以青春换取金钱、地位、名利。这还不算最难听的,还有什么钓凯子啊,苏丝黄啊,游猎女啊……”她说着,看着他的脸色在一点点紧张和阴沉,忽然得到一种安慰,这是她预料之中的。 “在蓝!” 薛亦辰闭上眼,举双手投降。今天的关在蓝实在让他招架不来,那个熨贴而善解人意的私人医生已经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吗?他有了极端不详的预感,他的生活再也不会像在国外那么平静祥和了。一种山雨欲来的莫测诡异在向他黑压压靠近。 他只好搬出最后一个救援,掏出电话拨通了冯景熹的号码。 “喂,兄弟。sos!”他觉得自己已气若游丝。 “喂,怎么了?招架不了了?回国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嘛。”冯景熹幸灾乐祸地耍着他的迷人声线。 “有点人性的话,过来吧。我发地址给你。”薛亦辰恳求。 “不用。你在几层?立刻到。” 薛亦辰一愣,疑惑那边的声音莫非是从跟踪定位系统里传来的。 “啊,你们还在大堂啊。我好像看到你们了。” 薛亦辰终于转过头看向关在蓝,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在看碟中谍里不明身份的女间谍。 这时冯景熹的声音已经还原到了真实的世界里,伴随着他高识别度的笑声在缓缓靠近。 不远处的电梯口,一身笔挺西服,貌比潘安的冯景熹已经迎着他走了过来。 关在蓝一脸无辜地望着薛亦辰,摊了摊胳膊。 “哎呀,我们倆好像都交友不慎,你的援兵碰巧也是我的。” 薛亦辰懵在原地,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了吧。 三个人站在这大堂的中央,好像过去现在未来都交织在头顶高高的穹顶之上。他们彼此对望,来不及问来龙去脉,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的事还hold不hold得住。不过这毕竟是三个人回国后的第一次聚首,太值得好好庆祝一番了。 “别发呆了,好不容易又腻在一块了,先上去喝一杯压压惊吧。我们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难得大家还都穿得那么隆重,盛装赴宴呐。”冯景熹嬉笑玩闹的本事一向有增无减。 谁能猜到被绑架以后会不会被撕票呢?谁又能猜到下一秒会不会被一见钟情呢?因缘际会,志望有限。很多人生,始于一场盛宴,至于结局,让傻瓜去努力地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九 隔墙有耳 缪好时落座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日式包房是个通间,有需要时可以霍然打通成一个超长食案,以备宴会之需。 有的人可以一起吃饭,有的人只能隔着屏障吃饭。 亲疏这回事就是这样,好几年不见面,冷不防在这种地方遇到空降的好友,也是一种天赐的缘分。 好朋友的本分,原是备不时之需。两个一别经年的女孩,分外亲密,竟成管鲍之交。 “有啊,当然有啊。你看看,这张照片上是不是没有你?”贞贞想起往事,正好此时就有证据在手。 “我有给你写邮件啊。写了很长时间。”缪好时回答。 “邮件那种东西,除了工作怎么会有人看?” “放松一点好不好?我开玩笑的。”贞贞笑道。 “你听。”缪好时没有搭她的话,在侧耳静听。 “好好听的声音。”半晌,她轻声说。 贞贞也侧耳倾听。 那是一把非常好听的男人声线,不疾不徐,带着淡淡鼻音,底回沉静起承利落。全日语对话,内容比日常生活精深许多。 不一会儿,贞贞就耐不住了拿出专业人士的口气低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八 旧南京老上海曾香港 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走在梧桐成荫,屋檐一个接一个的老街弄堂里,李喜贞忽然有了种追忆似水年华的错觉。 这些石库门的老马路上扑面而来的熟悉气味和陌生的人烟演化,仿佛把她桎梏在时空的某个夹角里,既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亦不是将来。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之地的确切解释。 她去过那样多地方,比如北京,帝都四四方方,一城一围千重门的庞鸿错节未曾让她迷失过;比如巴黎,繁冗纷散绵延20个区的小巴黎大巴黎也没有让她迷失过,大概那是他邦之乡 香港也有一条马路,叫上海街,布满老楼旧屋,偏安在繁华宽敞的弥敦道旁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二十五 有条公路一路向西 一路向西,那中国山河的的最西端,只有一个地方,无数人心向往之,就是西藏。 开走了穆鹏飞早年废弃在车行的一辆牧马人,跟老板说,不用给家里管家打电话了,他和很多普通的孩子一样,只是想简单的去看看远方的风景,一个人的风景。 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月。待他回来,这里仿佛一切已重新升级程序,看起来又一切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三十九 And I love so 有句脏话,叫狗日的中年。脏话说起来都是掷地有声的,好比一件一件吹嘘价值连城的东西被啪啪地当场摔碎在地上,无从挽回,只剩下买单作罢。然后,那又怎么样呢?亦不过如此。这便是到了不惑之年的心境。 郑启光的四十大寿是在哪里过的,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一天的雨下得真切,酣畅淋漓湿了大半个城,那个冷陌的城市在雨幕中竟一丝丝透出思念的气味,他猛然发觉自己在想一个人。 很多年来,他已经忘了这种滋味,叫作思念。 那一夜,他躺在总统套房里,陌生女人的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夜空,闻着一股不知从什么地方渗进来的潮湿清凉的雨气,直到静静沉入梦乡。 梦里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欢迎你步入这狗日的中年。 那张说话的面孔唇红齿白,美丽不可方物,竟是脏字眼也说得格外拨动心弦,双眉轻蹙,缩紧鼻子,嘴形夸张把那两个字活生生地喷在他脸上,是的,狗日。 他梦里的那个人,到如今他终于承认,是缪好时。 是这个女孩儿。在一周前披上婚纱,戴着戒指,袅袅婷婷向他走来,与他山盟海誓的女孩儿。似乎携着他万籁俱寂的青春回响,颠覆他已平复安详的现世欲望来到他的生命,成为他功成身退的一座墓志铭。 这么说来,她对他的意义何其重要。而且他扪心自问,自己是爱上了她,并为了娶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难道这不能算爱吗? 不过在世人眼里他们的婚姻是个什么面目,只怕那些笔墨横飞的记者已写得入木三分。事实上,人们从来不在意真相,所以也无需看到真相。 像上海天空中永远浮游着的一层灰色的云霭,像过去法租界的街道上苔痕斑斑的潮湿,没有人会去问为什么,不过是上海本就该是这样的。 今晚郑启光本不该带缪好时来这间仍隶属恺撒的地标酒廊的。不过他想不出在夜晚还有更合适他们婚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地方。 一进电梯,他就有些后悔。他料到有可能会有个把尾随的记者出现,却未料到会出现这样多的记者在酒店大堂,穆陆源今夜竟也也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缪好时,她安静地望着观光电梯外的夜景,没有声音,连眼神都没有想与自己有交集的意思。 蜜月回来后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恬静的,面无表情也很少说话,他甚至会有种错觉,忽然与她交谈是种打扰。那一夜之后,这他妈是种什么感觉? 这时,电梯门开了,缪好时轻轻过来挽起他的手,与他同步踱进酒廊大门。 柏岛酒店在这个财务年结束之前仍是穆家名下的产业,穆陆源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也合情合理。 穆陆源像是顺便过来坐坐的,在一个极不显眼角落里落座,身边是酒廊的经理joy叔。 看来他是来叙旧的,一朝皇帝一朝臣,据说joy叔已经提出辞呈,聂臣未批,来问过他。 穆陆源远远地侧目望来,目光落在缪好时身上,片刻已收回。他自己又斟了一杯面前的酒,没有让joy服务,看来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他的行事风格一直都是外人看不太懂的,但是今晚郑启光明白,他没有马上离开是怕引起记者的兴趣。 缪好时好像根本没有发现穆陆源一样,找了一个有熟人靠近舞台的卡座坐了进去。 好几个太太立时将她围住,郑启光 有人起大哄,要缪好时献唱一曲,郑启光钢琴伴奏。闹他们新婚燕尔,不负好时光。 郑启光望着好时,片刻过去,仍一语未启,只是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 缪好时并未朝穆陆源的方向看过一眼,似乎毫不在意。她伸过手来,扶摸了一下他的鬓角,缓缓站起来,轻声对他说: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低沉深邃,郑启光觉得像有一个忧郁的人念的旁白一样疏离。 而她并未迟疑,真的走到舞台上,坐在钢琴前,翻开琴盖。微微拖地的黑色裙摆摊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像一条死去的鱼尾。灯光立刻聚焦过去落在她脸上,琴键上。 她只是目光如水地垂视着琴键,再也没有人能洞穿她的心事。 “我不会弹生日歌,弹一首很久以前练会的曲子,来祝我先生生日快乐吧。希望没有酒杯飞上来。” 有时候,出现在人群中央,才是一件真正寂寞的事。说完,她闭上眼睛,很认真地弹了一首曲子,边弹边唱,非常专注的,非常用情的,非常让人难以忘怀。 她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台下黑暗中的两个男人坐在不同的位置,被幽暗掩盖着,就忽然一瞬间心绪万千。 她唱的是绫户智绘的jazz版andiloveyouso。 那样的声线,那样的琴声,好像时光的幻影被撕成碎片,她的侧影融化在现实里,变成许多琢磨不定的光点。 郑启光的42岁生日,因为这一首歌而变成蓝调的,郑启光的心也从此变成了jazz的。纵使他曾经就有这种情愫,这一夜缪好时献唱的这一幕也是不可磨灭的转折点。 而穆陆源,听着听着便觉得五内欲裂,当她唱到butidon‘tlettheeveninggetmedown.他已起身离开,踩在她绵软拖长的尾音里,他觉得走到酒廊的门口对于自己都是种考验,推开门的时候,他回头望着她,视线已模糊不清,悲从中来,万念俱灰。 原来,人生真的无不散之筵席,爱或不爱,拥有或失去并不会要命,原来我们生命中的一切是一点一点死去的。 不知道怎么从一楼混上来了两个记者,见穆陆源出得门来,一男一女夹攻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城焦点 三十九 傻瓜 他趴在电梯门外,绝望地看着她,已经来不及了。 门闭合的一瞬间,他凑近门缝,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听不出哽咽痛苦,何其轻微渺小。 她没听清,只看到他启口张合,唇齿发颤。却看到一滴泪,反着光,滑落不见。 她想让电梯停下来听清他说了什么,真的想听清。可手却死死按在关门键上,如抽搐一样地用力不听使唤。 电梯阖上了,随着她的心一起飞快下坠,落进深渊。 她忽然觉得听到了公路上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壁垒岛上海潮退去的声音;飞机一班一班从夜空划过的声音;在她意识昏迷中听见的那些呢喃低语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他为她剥海胆吃时小勺发出的那些沙沙声。一幕一幕,一点一滴,可却终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那最后一眼,他脸上曾经的生动星光,都融化在了她眼里。 原来她哭了。原来眼泪决堤的时候,理智与清醒已早一步崩塌;原来失去的实感这样痛,蚀骨锥心;原来太熟悉的两个人剥离起来这么残忍惨烈。 她真的听到的,是自己喉咙里野兽一样嘶哑出的哭声,眼泪顺着脖子流进心里,又瑟又烫,灼伤了五内,再慢慢冰凉。 她望着面前那扇从来不敢悬挂任何广告牌的电梯门,铜镜似的倒影出自己哭得狼藉的脸,终于明白,自己也是口是心非的人。和这个世界一样虚伪,和穆鹏飞一样懦弱,和这个小区里俯视着这城市的自以为是的所谓高门贵户一样老于世故,俗不可耐。她曾以为自己不能忍受的一切,原来不过是自己的一部分。 而她最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竟这样深,这样自私地一直霸占着他。 在他面前她不是大言不惭地说过吗?至始至终他们都不该有任何瓜葛,他们根本不该进入彼此的世界。 而这一刻,看着泪流满面的自己,什么都不用抵赖了。她根本不能忍受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这世上最深的讽刺,大概就是自己讽刺自己的心吧。 她放逐不了他,更加解救不了自己。她让他等待受伤,无望挣扎,消磨殆尽,只是为了抵挡自己直接奔向他的可怕欲望。 在蓝昨晚质问她的那句话还如海啸一样盘旋在她脑海,无法退去。 “他是在把自己的人生拆了,来给你披荆斩棘啊,你还不明白!?” 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这世上最后知情的,要么最伤情,要么最辜负。竟然自己才是最辜负他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他的笑,他的傻,他的执拗与疯狂,他金鱼之屎一样的紧紧跟随,魔怔一般无时不刻地守护,孩子气打赌似的喜欢迷恋,她以为自己都是知道的。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会陷得这么深,会爱得这么低微心酸,他为了她会去做的事,已经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地步。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来了。聚集了全身的勇气;思忖了一整夜;考量了所有有的没的可能;还憧憬了许多侥幸的幻想,做了这一生最疯狂荒诞的一件事。 大概什么可能性她都想到了,却万万想不到会恰恰撞见这样一幕。 果然天意诚然。她辜负了他这些年,耽误了他这些年,霸占了他这些年,他终究还是放手了。因果报应,确是本该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库的。靠近自己的车时,像溺水上岸的人一样只想找个地方可以苟延残喘。 而那个身影已站在她车旁。 缪好时愣在那里,半晌才想起来要抹掉脸上的眼泪,维持住最后一点尊严。 不等她的反应,穆陆源已几步跨过来,毫不迟疑地搂住了她。用力之大,动作之迅猛已不复往常。 她的脸被他紧紧扣进脖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甜橙香皂味儿,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小腹,感觉宽阔坚实又格外温暖。这个怀抱比她以为的要安稳得多,更比她以为的有力霸道,居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她嵌进双臂之间。 而她根本没有力气去挣脱他,也根本不想挣脱。四肢百骸都是酸软气馁的,就这么像塞在他怀里的长抱枕似的任他包围着,再没有任何意志力能支配她做出应有的反应,理智的也好,疯狂的也罢。她就那么听之任之,一动不动的,肝肠寸断的。 许久他就这样抱着她,没有声音,也不松劲,好像所有书里那些俗套的形容一样,时间忽然静止了。 车库里竟也没有任何车响人声,连空调管道都静默着,在早高峰这个时段。缪好时把鼻子埋进他心口,t恤上有他身上淡淡的气味,熟悉又陌生,瞬间抚慰了她的迷惘失措。她想,或许这一切并不是幻觉,或许书里写的那些彩虹宝典都成真过,或许时钟真的走漏了几拍也说不定? 她此时能听到的只有他的心跳声。从一开始野人般的砰砰巨响,到渐次平滑婴儿般的急促,再到回归缓和淹没在他体温里的平静。 他的心跳怎么就像那首曲子一样可以分乐章,一样自带骤缓韵律,一样让人心碎? 被他搂得太紧,她的脚有些脱离地面了,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却听到他“啊”地轻哼一声。 缪好时低头,是自己踩了他的脚。他竟是光着脚的!再细看,他还穿着睡裤,湿着头发,下巴腮上的胡子只刮了一边。 可想见他刚才是怎样发疯地追才能在她之前跑到这里来?那么考究的一个人,大小还是个明星呢,就这样跑出来了也不怕被拍。他一向都是个孤胆英雄啊。她盯着他踩在冰凉地面上的脚,眼睛又花了。 “傻瓜。” 他闻言抬眼望着她,目光笃定,澄清一片。 “你说什么?”他问,声音温柔得像个大人。 “傻瓜!”她呜咽。难道她成了口吃了? 他听完倒像是终于放心了似的长吁一口气。随即眼睛里又急切起来,张口道: “她......” “你刚刚在电梯门外跟我说话了吗?”她慌忙地飞快打断他的下文。她不想听到他的解释。他无需向她作任何解释,她更害怕听到他欲盖弥彰的谎话。她不值得他说谎,也不愿他说谎。 而他默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擦着擦着也眼眶一热,怕她看见,又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搂紧了。只是,却像搂着一个随时会被风吹折了的纸人似的,无限悲凉。 后来她听到一个嘤嘤的鼻音在头话,只在她耳边无声,听着她哭,身体微微颤抖,手掌摩挲着她的头发,下巴在她的颈窝里磕得生疼,红着眼睛,红着鼻子,静静地流泪。 他将她一点一点移动到车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摸出她的车钥匙,关上车门,锁上车锁。好像外面的世界再也左右不了他们,就算世界末日也与他们无关。 直到她的抽噎停止,直到他的泪打湿了她一边的头发,他才觉得自己是在实实在在地搂着她。 这是他第二次可以这样亲近她,这个体温,这缕似有若无的清淡菊香早已地老天荒地刻进他脑海深处。那一次她意识不清,而这一次却是清醒地靠在他怀里。每每只有她崩溃到丢盔卸甲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甘愿倒进他怀里。心中一阵酸楚涌起,他更加确切明白,如若不是她,他再也不可能这样抱着一个女人,想要共渡余生。 听着她此刻俯在自己身上的啜泣,感觉她需要自己的片刻,竟让他这样释怀,心里那些荒凉的空白被一点点填满,一寸寸弥合。他连姿势都不舍得稍微变换,唯恐稍有动静,她便又清醒了,又要缩回她那个坚硬无比的壳里,将他推开,再不得触碰。 原来在爱里面,这样卑微的窃喜都叫他这样满足。 一开始或许他还不懂情爱为何物,可是七年过去了,别的女人也介入过了,全世界都掺和进来过了,他越来越明白,这一生,他唯一爱的,唯一不能放开的,唯一无法妥协的,只有她。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觉得腿都麻了,看向她,仍像一只受伤的大猫静静地扒在他肩上,不知静静地在沉思什么。平时距人于千里,他不自禁抬起头拨开她的头发,擒住她湿漉漉的脸,吻了下去。 她一惊,向后退缩,他立刻控制住她的身体,伸手挚住了她的后颈,这一下对上了她的唇,冰凉凉的,继续 他这一切做得水到渠成,不容怀疑。 一路探索摄寻,从眉心到面颊,从眼窝到嘴唇,那些微微颤动的吻绵密而痛楚, “别......离开我。”恍惚间缪好时听到他在她耳边呓语一般断续沙哑的一句话。 “好时......我要怎么做,才配爱你......”他将头埋进她头发里,接着说话时的哽咽在胸腔里共振,嗡嗡作响。 她坐起身,面对着他的脸,想回答他,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过去的那些强者教条本就是捏造杜撰出来的,学着这世上最俗气最事故最无情无义的理论来处心积虑将他也变成那样堂而皇之的人,他成了那样的人,她就可以心如止水了,就可以理所当然了。 所幸,他并未真心听她的,她至始至终也未能改变他。 所幸,他还是当时的少年。 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靠得这样近,近得他们潮湿的脸颊彼此碰触,眼睛里所有的颜色彼此混淆。这样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仍是澄清一片,不染纤尘。仿佛七年前初见时一样,漫天的星光,璀璨的城市之光也无法湮没他眼中的幽蓝明澈。 她到了这一刻,才真的读懂了这双眼睛。 她想起他从董事会决绝拒绝所有转让股权时的眼神;她想起他登机去美国前远远望着她的眼神;她想起恺撒被迫退市的新闻播出时他到处找不到她急的发疯的眼神;她想起白雪皑皑的山顶他看向天空的眼神;她还能想象到他拍第一只mv时被脱去衣服时的眼神;她也能猜到他在电影拍摄现场瞬间失语时的眼神,大概也都是现在这样的吧。 她懂了他,可是太晚了。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轻轻吻了一下他噙满泪光的眼睑。 左边,爱情。右边,友情。 他们说她是上海之瑰,两条手臂一边代表友情,一边代表爱情,她向别人伸出哪条手臂问好,便表示把人拨到哪壁江山,朋友还是爱人她心中自 他说:“你知道的,我只要你......我也只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