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桓温传》 正文 第1章 ,江家血案 "东晋咸和六年(公元331年),豫州宣城郡辖下的泾县出了一件大事——县令江播在任上死了。 虽说经历了苏峻之乱后这三年来泾县的经济民生还是欲振无力,但江县令出身于当地的吴人豪族,兼且本人在泾县官场经营了二十多年,亲朋故旧遍及郡县,因此其丧礼也少不了要摆足排场的。为了彰显儿辈的孝心,江播的丧礼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进行风光大葬。 停灵期间,正常的是各路唁客沓至纷来,不正常的是江家内的一众人等除了表现出庄重肃穆的神情外,还能够从他们的目光中隐约透出戒备森严的气氛,好像是在防备着些什么。 五月上旬的一天,将近中午时分,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风尘仆仆地来到江家大宅的门前,只见他手拿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幅黑色的挽幛,挽幛上面还放上一封拜帖。 这已经是江家连续停灵的第四十二天,在这四十二天里面,江家出了接待各路唁客外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再警惕的人也有所疲惫的,哪怕是专责看门的家丁。 不过就算是再偷懒的家丁,也不会忘记少主人江彪的吩咐一一只要看到一个右脸上长有七颗痣的年轻人,必须马上拦住并通知主人。 江家有五个家丁看门,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壮汉,他拦住虬髯汉子问道:“贵客看来有点面生,请问来自何方?” 虬髯汉子向着拜帖弩了努嘴,从容的说:“我是宣城郡的都尉司马,刚从芜湖出差回来,前天我才收到了江大人仙逝的消息。江大人生前对我有举荐之恩,所以我特地从宛城前来吊唁,烦请兄台通报一声。” 为首的家丁并不识字,他暼了拜帖一眼,又仔细端详了虬髯大汉几眼,只见他严整的国字脸上神态自若,略带紫色的眼睛神采充盈,而浓密的双眉则更是彰显出不怒自威的神气,看样子就是个能当官的人。于是抬手打个揖,点头哈腰地说道:“既然是官府中人,就不用通传了,您请进吧!”虬髯大汉于是就施施然地跟着一个引路的家丁踏进了江家大院。为首的家丁看了看虬髯大汉的背影,随手击了两下“报丧鼓”。 目睹虬髯大汉走进大门之后,一个家丁对为首的家丁说:“张爷,我看他额头上好像有一颗痣耶,您看他不会是桓温吧?”为首的家丁听了这番话后心中打了一个突,顿了一会,开口就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啥呀,少主不是说过吗,这桓温脸上整整齐齐有七颗痣,况且那桓温才几岁呀,那来的一脸的络腮胡子和官相。他要是桓温的话,他还敢说自己是从宛城来的?”提问的家丁连忙点头:“张爷说得有理,小人无端多嘴,让您被叨扰了!”为首的家丁撇撇嘴道:“知道就好,我看人什么时候走过眼?”虬髯大汉入门后绕过影壁,进入了江家内院,只见庭院之内,用木桩搭制了一个前宽二十四尺,后宽八尺的灵棚,灵棚四周用黑c白布做的花球装饰,两侧挂满了挽联。 虬髯大汉缓步穿过灵棚,走进了作为灵柩厝置处的正房。正房的中央摆放着泾县县令江播的灵位,披麻戴孝的亲属分列两边,正在嚎哭迎接唁客。看见吊唁的客人进来,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江播的长子江彪站了起来,准备与客人寒暄几句。 江彪的印象当中可没有这样一个虬髯戟张的熟人,当两人四目交投的时候,江彪感觉到对方如同紫色水晶一般的眼瞳当中突然射出一股凌厉至极的寒芒,江彪只觉心中一凛,似乎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虬髯大汉左手把托盘一翻,右手从托盘的底部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这把利刃已经插在江彪的心房上,这江彪就连一句惊呼的声音都来不及说出来,就已经殒命了。 虬髯大汉抬腿就把江彪的尸体踹开,举起利刃寻找下一个目标。 在守灵家属当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目睹惨案的发生,手拿哭丧棒一跃而出,这人正是江播的二子江虎,只见他在哭丧棒的下端用力一拔,竟然从哭丧棒当中抽出一把窄刃长剑。原来这江播的三个儿子在为父亲治丧的时候,已经收到桓温可能前来闹事的密报,早就做好了以防不测的各项准备。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江虎欺负虬髯大汉手中只是提着一把短刃,呐喊一声,右手高举长剑,就要往虬髯大汉颈部狠劈下去。就在他肩背的力量已经贯注到手臂,正要借助腕关节把力量迸发出来的一刹那,他的手腕竟然被那以迅捷无论的步法欺身而上的虬髯大汉的左手托住,他还来不及挣脱,那把已经染过他兄长鲜血的凶器又如鬼魅般地插在他的胸口,江虎临死前惊讶得合不拢嘴,好像至死都不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痛快的死法。 眼见两位兄长眨眼间接连丧命,江播的三儿子江豹惊呼一声,被吓得再也顾不得什么忠孝节义,连滚带爬出了灵堂,拔腿就往大门方向逃去。 可是杀红了眼的虬髯大汉哪容得下这条漏网之鱼,只见他连蹬几个箭步,如同一阵风一样嗖嗖嗖就追到了江播三子的身后,左手箍颈,右手猛戳,又是一条鲜活的性命瞬间湮没在轮回的长河当中。 虬髯大汉这几下兔起鹘落的动作把待在灵堂的亲友家人们吓得屁滚尿流,能跑的跑,不能跑的藏,把灵堂冲撞得七零八落,幸好虬髯大汉已经没有继续追杀的打算,只见他傲然挺立在院子的中央,冷眼环顾看着众人嘚嘚瑟瑟地四散而去,然后回到灵堂前,右手一扬,沾血的利刃电闪般射出,“笃“的一声深深地钉在江播的灵位上。 随后,虬髯大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自己带来的那幅黑色挽幛,用力一展,再往高处一抛,挂在了江播的灵台上,只见挽幛上面用行书写着四个咬牙切齿的斗大的白字——“死有余辜”。 这时,江家门口外的几个家丁拿着棍棒进了院子,围着虬髯大汉,为首的家丁难以置信的说:“你难道真的是桓温?”那虬髯大汉郎朗笑道:“剪灭奸邪,得报父仇,我就是桓温!”为首的家丁颤声说道:“你既然杀了人,如不束手就缚,我们就要把你拿下!”那虬髯大汉桓温微哂:“就凭你们那点本事,恐怕还挨不了我的三拳两脚。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打算逃跑,我就待在这里等差人过来。”说完,大马金刀地从身边拉过一把胡床,悠闲地坐在上面。 几个家丁远远围着桓温不敢稍动。半刻钟之后,桓温看到泾县衙门的公差火速到达现场,从胡床上站了起来,高声说:“杀人者乃世袭万宁县男桓温也,我不欲你们难做,可速速押我至官府问罪!”说完双手一摊,表示服从。 差人不敢怠慢,连忙把这个杀人犯押解到了泾县衙门。泾县县令江播刚病死在任上,朝廷甚至还没来得及选派新的县令上任,就发生了这单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代理政务的县丞当场审理这个案子。鉴于杀人凶手桓温的身份非常特殊,县丞不敢遽判,取得犯人的初步口供后连同案中的证据一并用快马上报郡里。 桓温在泾县监狱只被羁押了一天县,就迅速被解往宣城衙门。 这宣城內史衙门历经战乱之后已经重新修葺过,但是大体格局依旧。站在衙门门口,桓温不禁想起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一时悲不自胜,默默地流下了几滴英雄泪。他内心念叨道:“父亲在上,孩儿已经为您报了大仇,您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进了衙门之后,桓温立即被押往衙门东侧最北端的一个独立院落,这是宣城郡丞的衙署中。 衙署正中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公堂,坐在公堂中央公案后面的那张胡床上的郡丞张俭早已焦灼不安地等待桓温很久了。 一见桓温被押入公堂,张俭连忙端正身姿说道:“元子,你当真动手了?” “我果然动手了!你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俭转过话题说:“你的这身打扮倒是挺有气派嘛。” 桓温说:“既然江家已经有所防备,我不得不伪装一下。不过,在下这个装束能够得到大人的赞赏,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哩!” 张俭不解道:“难道杀人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吗?” 桓温说:“我状子都搁在您这里好多日子了,难道大人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我报父仇?” 张俭说“元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令我很难做,况且这样做对你自己也很不利呀!” 桓温:“你若是秉公做,本不难做。至于我自己,我既然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名呀利呀什么的都已经不在话下了。” 张俭色厉内荏地说:“世侄,你可不能乱说话。我何尝没有秉公办理,只是你状告江播通敌,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你让我如何办理?” 桓温说:“我已经把线索都给你了,这个证据要你去查呀,我又没起家,连生活都成问题,那有什么能力收集那么多证据。何况私通叛军是大罪,要是追查不力,朝廷追究下来谁也不好过。” 桓温这番话把张俭几乎吓晕,连连摆手说:“元子,别说了。江播的事情我何尝没有追查,我一直在追查,你这种不负责的话以后可别对人乱说。” 桓温知道已经击中他的要害,心想要再吓一下他,就继续道:“我也没有说你追查不力,只是提醒您而已,要知道我父亲与庾符规庾大人有旧,难道庾大人就不关心。” 张俭强掩内心的奔溃,他是从地方一路爬上来的,哪里知道上面还有那么多的人事瓜葛。不过,他既然能够在官场打滚了这么久,心里素质还是有一点的,他很快就压制住不自觉露出的惊慌神情,眼珠一转,心里暗忖:“这猴崽子怕不是在唬我吧,庾亮多高的身份和地位呀,桓彝以前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过他与庾亮有交情,就算认识他,恐怕交情也未必深到那里去吧。我可不能被这小子轻易唬住!”于是就试探道:“元子,令尊与庾大人可曾认识?” 桓温不屑的说:“怎么不认识,我父亲的起家的时候还是得蒙庾大人推荐的。” 张俭心想:“这不太可能吧,庾亮比桓彝都小了十多岁,不过也难说,这庾亮是皇亲国戚,小小年纪的时候说不定就有天大的本事。”于是就试探着说:“那你们家为什么不让庾大人给我打个招呼呢?” 桓温听他这样说也怀疑他没有向庾亮禀告自己告状的事情,故意装作奇怪地说:“你们这里就是宣城內史衙门呀,庾大人不是领宣城內史吗?我把状子递到你这里不就是递给庾大人吗?你难道没有把我的状子呈给庾大人吗?” 张俭犹如哑巴吃黄莲,只好敷衍道:“你告状的事情事关重大,我不是一直在落实证据吗。我的证据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已经准备要向庾大人禀报了,你却做出这种出人意表的举动,年轻人,真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呀!” 桓温无奈地说:“我家这案子在你手里耽搁了这么久,眼看江播就要入土为安了,我焦急呀!我父亲是死于国难的,我父亲死得这样大义凛然,而害他的人却逍法外,得以善终,这公平吗?而且江播虽然已经一命呜呼,但是他的三个儿子是参与谋害我父亲的,如果没有坏人的鲜血作为祭品,又凭什么能够祭奠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大人,您能够体会我这焦急的心情吗?您说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张俭这下彻底没辙了,只好叹道:“年轻人呀!毕竟是年轻人!一旦冲动起来就像着了魔一样。这样吧,你先把刺杀江播三个儿子的情况做个笔录,以后审案的时候我再跟庾大人美言几句,尽量帮你把小命保住。” 桓温说:“那我可就要多谢张大人了!” 张俭道:“世侄,你跟我客气什么,虽然你们桓家是南渡客族,可是已经在宣城把根扎下来了,桓彝桓大人生前与我已经是不分彼此了,看到你落难,我这个做叔叔的心里难受呀!这样吧,你尽管如实招供,我会尽量帮你开脱的,而且,我会安排监狱的皂吏好好照顾你的,反正不会让你吃苦头。不过将来审案的时候你可别胡说八道。” 桓温说:“张大人请放心,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您对我的照顾,我会铭感五内的。” 张俭对桓温说:“元子,你这为父报仇弄得是天下皆知,英名远扬啊!就凭你这份胆识,我如何能够不放心。”然后,对衙差高声嚷嚷道:“来人啦,把纸笔墨拿过来,我们的小英雄,不,是大侠士要自陈供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狱中抒怀 "虬髯大汉桓温杀人的手法很老练,但其实年纪并不大,也就不过十九岁的样子,只是为了掩饰脸上的一些特征而蓄意留长胡须的。 桓温出生于永嘉六年(公元312年),就在这一年,晋怀帝被匈奴杀死在平阳。桓温的名字来自温峤,温峤是东晋响当当的一代名臣,曾拜骠骑将军c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死后赠侍中c大将军,谥号忠武。 桓温出生后的一个月里还没来得及取名,温峤在桓家见到他之后大加赞叹,说:“此儿有奇骨,可试使啼。”意思是“这孩子骨骼清奇,长大后一定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来,哭几声给我听听。” 他爸爸桓彝于是就往孩子屁股上掐巴几下,这个未来的大枭雄毫不犹豫地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温峤再次抚掌惊叹:“真英物也!”桓彝为讨温峤喜欢,当即给这令人点赞不已的孩子取名为“桓温”。 鉴于桓温的士族子弟身份——虽然桓彝的万宁县男是最低一等的士族,毕竟过了士族的门槛。加上他杀人的行为有大孝的故事在里面,狱卒们都没有为难他。这桓温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一开始也从容面对,吃饭睡觉也与平时无异。 在转抵宣城大牢的当天,桓温向衙门的刑狱官员核对了一番口供后就被收押了。奇怪的是其后连续十来天再也没有人来前来提审,反而是他的家人得到消息后开始前来探监。 在他羁押期间,一次只允许见一个亲人,他的三个弟弟陆陆续续都前来探望了他,这给了他不少的支持和安慰。一天上午,身子虚弱的母亲孔氏也拖着病体在桓温的二弟桓云的陪伴下,从几十里外的符里镇前来探监了。 看到母亲凝重而忧心的神情,桓温心中顿觉凄凉,眼角不禁泛出点滴泪花。 孔氏并没有过多责怪儿子的疯狂举动,而是语重心长地对桓温说:“温儿,我知道这三年来你忍得很辛苦,可是这难道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吗?”桓温:“我确实知道舍命杀人是不明智的举动,可是我心中总是有个声音不断的鞭策我要这样做。要不是为了照顾您和四个弟弟,我早就跟江播拼命了,否则这江播怎么可以活到善终?母亲,请原谅我对您的不孝。” 孔氏说:“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做就是为父亲尽了孝,你自己也解恨了,可是你知道你父亲毕生的愿望是什么?你要是真能明白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你也许就不会这样铤而走险了!” 桓温喃喃道:“父亲的愿望,无非就是要光大门楣,重振我们家族的声望吧!我相信几个弟弟都可以比我做得更好的。” 孔氏说:“话虽如此,这里面还有些隐秘的内幕一时半刻不能跟你讲清楚的的。算了,事已至此,过去的事情再说无益,现在的关键是你父亲过去立下的功劳能不能帮你抵罪。” 桓温道:“《论语》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决意复仇的时候,已经把性命置于脑后了。母亲,我的事情有桓云他们去跑就行了,您抱病在身,就不必为我的事情过多操劳了!” 孔氏愠道:“温儿,你这是什么话,这世上哪有自己的儿子犯事不操心的妈妈?你姑且放心,虽然你犯的是死罪,但是情有可原,只要你父亲生前的故旧愿意帮忙,这死罪定然是可以赦免的。” 桓温说:“父亲的至交就是温峤温大人呐,若不是温大人意外病逝,我也无需铤而走险了。” 孔氏说:“这个你不必担忧,除了温大人之外,你父亲所有的故交我们都会找的,总之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从这件事情当中吸取教训,不要一冲动起来就不顾后果地做事情,我还指望你来帮我送终呢!” 桓温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不智,只是我心中有一个无法排遣的声音告诉我非得这样做不可,否则我就会寝食难安。母亲,请原谅我的不孝。” 孔氏慈爱地说:“可怜的孩子,你这是犯心魔了,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你为何不求教于一些有见识的长辈呢?” 桓温说;“母亲,您应该知道,一个人在意气难平的时候,无论是谁说的话,都是难以听进去的。何况,你又不是不认识你的温儿。” 孔氏叹道:“我怎么不认识我的温儿?就凭你这秉性,我会担忧你一辈子的,你这个不孝子!” 桓温看到母亲动气,连忙劝道:“母亲,我知错了,母亲切莫再生气了,我这坏毛病今后改了不久行了吗?” 孔氏道:“还毛病呢,我看你这已经是绝症了,到老也改不了的!哎,最近你二弟打听到了你小时候的玩伴殷浩现在在庾大人身边谋事呢,我们正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他。” 桓温说:“哦!殷浩呀,这家伙平时总喜欢跟我作对的,谁知道他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大忙呢?” 孔氏说:“殷浩这邻家的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那么的好学知礼,而且以前几乎天天跟你玩在一起,他怎么就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呢?” 桓温说:“母亲,我哪一次在外面打架后殷浩没有在您哪里告状?我看这人未必信得过。” 孔氏说:“人家这不是为你好吗,况且他告你状的事情是我让他去做的,你看人家这孩子多尽责呀!” 桓温恍然大悟的说:“敢情殷浩就是您安排在我身边的小密探呀!” 孔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温儿,你也不想想你以前给我们家闯过多少次的祸?你自己也遭过多大的罪?要不是天天有人盯着你,还不知道要给家里带来多大的祸害呢?” 桓温急道:“可是有一次殷浩可把我害惨了,要不是袁耽兄的帮忙我就彻底地玩完了!” 孔氏好奇道:“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呀!瞧你说得那么的严重。”桓温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扯开话题说:“娘,朝廷发下来的抚恤金用完了没有?” 孔氏说:“本来我们家生活节俭,并没有用上多少。只是因为你杀人这件事情,我们用于上下打点,现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桓温说:“那家里没有举债吧?” 孔氏说:“财物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好了,现在我也该走了。总之以后每天我们家都会有人来探你的,你还是安心等待好消息吧。” 桓温原来是抱着必死之心刺杀江播三个儿子的,本来就做好了以命抵命的心理准备。但是在他母亲探监之后,面对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他反而有点不适应,心里起了着实起了一番波澜。 桓温是在苏峻之乱当中殉难的万宁县男,宣城内史桓彝的长子。桓彝的祖籍是豫州谯国龙亢,跟曹操是同乡。在西晋的世家大族中“龙亢桓氏”门第不高,甚至可以说根本排不上号,不过龙亢桓氏属于祖上阔过,却因为卷入政治而造成家道中落。桓家的远祖桓荣是经学大师,曾做过汉明帝刘庄的师傅,死后汉明帝还亲自为他送葬,在这个时候,西晋皇室司马家的祖先还只是河内温县的一个小地主。 桓彝身为传统儒学世家谯国桓氏的子弟,经学大师桓荣的嫡系九世孙,自小自然饱读儒学经典,服膺礼教。然而,在玄风大盛的东晋士族社会,古板保守的儒家行为,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 所以,桓彝为了挤身东晋上流社会,不得不改弦更张,暂时放弃了儒家教条,而附庸风雅成了一个风格出挑的玄学青年。裸奔c酗酒c奇装异服c披头散发等等各种时尚标志,开始成为桓彝生活的主题。由于行为大胆,风格前卫,桓彝渐渐出了名,成为了诸如谢鲲c羊曼c阮孚等大名士开酗酒狂乱宴会必请的嘉宾。通过与大名士谢鲲c羊曼c阮孚等人一起酗酒c裸奔,桓彝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并最终成功地挤入顶级时尚圈“江左八达”的名人堂,成了举世瞩目的大名士。《晋书》上记载他与汝南周氏的周顗c颍川庾氏的庾亮c太原温氏的温峤结成好友,又记载了他靠近琅琊王氏,称赞王导为“”c江左管夷吾”,后来王导劝晋元帝网罗人才,征辟“百六掾”,桓彝名列其中。 尽管名列“百六掾”,不过桓彝的政治靠山并非晋元帝,而是晋明帝。这是庾亮推荐的结果,温峤早在晋明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深得信任,庾亮则是晋明帝的大舅子。 桓彝由于幼年丧父,从小就落入贫寒的家境。稍长,他能以积极奋进的态度对待苦难。这种积极的处世行为,深受社会赞赏,因此《晋书》上评他是“性通朗,早获盛名“。经庾亮的举荐,青年时就步入了仕途,他的第一份职务,是州主簿,相当于刺史的幕僚长。在东晋第一个皇帝晋元帝时,桓彝被任命为安东将军c浚遒县(今安徽肥东县境)县令。由于他的才华和治理能力,短短三c四年间,就晋升为中书郎c尚书吏部郎,成为正式的朝廷之官,并且很快名显于朝廷,受到当时擅权朝政的王敦猜疑和嫉恨。 桓彝担心由于王敦的嫉恨,会给整个桓氏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于是自动以身体有病为由,辞官归里,成了“无官一身轻”的布衣之士。不久,晋元驾崩,明帝继位,庾亮再荐桓彝为吏部郎。 王敦预感到自己的权力将被削弱,遂提前领军叛乱。桓彝极力支持朝廷平叛,明帝于是擢升其为散骑常侍,参与朝廷的军机大事。凭着特有的智慧和能力,桓彝很快成了这位新皇帝的心腹。当王敦的叛乱被平定之后,桓彝因其出谋划策的特殊功绩,被封为万宁县开国男。 王敦之乱平后,东晋急需政治上的安定以及经济上的复苏,鉴于桓彝的睿智和才干,时任丹阳(今江苏镇江市)令的温峤向皇帝力荐桓彝任宣城内史,并说:“宣城,频经变乱,宜得望实居之,窃谓桓彝可充其选。”所谓“望实”,即是既有名望又有实际才能的人。 明帝从平定王敦叛乱的实践中,也深感桓彝确实有担负重任的能力,非常赞赏温峤的这一表荐。桓彝得知此事,立即向明帝上疏,说自己是“内外之任并非所堪”,表达他不能担当起宣城内史这一重任。 当年的宣城郡,管辖着今天宣城市c芜湖市c马鞍山市广大区域,统领这个区域的军事c政治c经济c交通等事宜,尤其是控制境内的长江,如果控制得好,即能保障京师建康(今江苏南京市)的西面的安全。 明帝考虑到桓彝“并非所堪”宣城内史的措辞只是谦虚之意,下诏任命桓彝为宣城内史。战乱后的宣城,一派荒芜的景象,大批流亡的百姓也尚未归来。桓彝到宣城之后首先所做的事情就是招募流民来投入到生产救灾当中,由于他呕心沥血地尽力救灾,又实施了多项亲民惠民的政策,宣城的衰败气象得到了很大的扭转。为安全计,桓彝又率领军民为宣城筑了七里许长的城墙,这是宣城有史以来的第一座城池。 当宣城的事业基础奠定之后,为了一家团聚,桓彝把家人从京城接到宣城。 晋成帝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十二月,拥有精兵万余人的冠军将军c历阳郡(今安徽和县)内史苏峻,联合占据寿春(今安徽寿县)的平西将军c豫州刺史祖约,以朝臣庾亮擅权专制为由,举兵反叛,进攻南京,史称“苏峻之乱”。 坐镇南京的庾亮先是派遣大将司马流赶往慈湖与叛军交战,遭到惨败。司马流战死后,又命桓彝进击讨伐。 桓彝原先与祖约关系非同一般,但是在这大是大非的重要关头,他坚决地站在了朝廷的一边。桓彝迅速率部挺进至芜湖(今安徽芜湖市),正准备顺流而下之时,没想到被以流民为核心的叛军精锐部队打得大败,只能往后逃回宣城,叛军也趁势追至城下。 考虑到宣城郡城的城墙还没有完全完工,而自己的新兵蛋子又缺乏足够的军事训练,不久之后桓彝就带兵退到了广德(今安徽广德县)以事修整。 在离开宣城之前,桓彝担心一旦叛军进驻宣城,家人难免被当做人质,于是把家人疏散到宣城以北一百多里外的符里镇,这里建有桓彝母亲的坟柏以及为守孝用的住房。 在桓彝正要领兵起拔退往广德的时候,打着背包的桓温突然而来,坚决要求跟在父亲身边,说是已经跟母亲商量好的。 由于时间紧迫,桓彝只好带着桓温上路。 在广德屡屡传来叛军击败朝廷军队的消息,桓彝心中十分不安,总想援助王师,拯救朝廷,于是又迅速率军进驻泾县(今安徽泾县),在乌溪岭修筑工事,伺机回师宣城。 当时,泾县已经传来了苏峻叛军攻占了京师建康的消息,当时不少州郡都惧怕叛军势力,纷纷派人向叛军求和以及投降。桓彝手下部将也劝他佯装与叛军议和,以避开叛军的势头和保存实力,桓彝对这种建议一听到后就马上加以痛斥:“吾受国厚恩,义当致死焉。能忍垢蒙辱,与丑逆通问?如其不济,此则命也。”于是,桓彝选择了奋力的抵抗,派遣将军俞纵坚守泾城门户石兰。却没想到苏峻手下的劲将韩晃率部从东南方向包抄过来,韩晃攻破了石兰防线后,亲自帅军进逼泾城。 在桓彝的死守之下,小小的泾县居然屹立了数月而没被攻破。 在苦守孤城守城的日子里面,桓温异常积极地随父抵御叛军,把自己失恋的伤感发泄到攻城的敌军身上,用弓箭和石块痛击了不少的叛军。 到了咸和三年六月,韩晃见久攻不下,于是以屠城的威胁来恐吓泾县军民,桓彝悍然不惧,奋力督促守城。 泾县县令江播是当地土豪,见叛军势大,害怕叛军攻破城池后屠城,在与叛军暗通款曲后,让三个儿子暗中打开城门,导致叛军一拥而入。 桓彝无奈之下只好在几个手下的护卫下冲出城外,但不久叛军追至,为了不致父子同落敌手,他命令桓温分散突围。桓彝在叛军追至后,最终在与敌军搏斗中身亡。 桓温为了躲避敌军,藏身在野外,以采集野果和鸟蛋为生,餐风露宿,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捱到叛军退走,才得以潜回符里镇与母亲会合。苏峻之乱平定后,为了把桓彝迁葬回符里镇,桓家用尽了所有的积蓄,全家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在艰难困苦当中,桓温反复咀嚼父亲生前跟所他说的最后那一句话:“温儿,你一定要记住,我死了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桓家必须重新崛起!为了我们桓家,我们必须分散逃跑,你快走!走!”。 桓彝的离别告语象魔咒一样,在他的潜意识当中支配着桓温一生的思想与行为。 为父亲守孝三年后,桓温向宣城內史官署衙门举报江播协助叛军的罪行,可惜无人理会。 自从他父亲死难后,他们一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为报父仇,的三年里面,他一直生活在复仇的阴影之下。 咸和四年(公元329年),四月,温峤从建康返回江州的途中路过牛渚矶,比较八卦的他听当地人说这里的水下多怪物,便命人点燃犀角下水照看。当夜,温峤就中了风,回到武昌后没有几天就去世了。桓家因此失去最密切的政治盟友,而桓家又不能提供直接的证据,检举揭发江播投降叛军之事便不了了之。 不得已之下,苦练武功成了桓温这段时间的生活的基本内容,伺机报仇成了他生存的唯一目的。 现在大仇已经得报,原先并不看重的生命却反而显得珍贵。他暗暗地发誓,如果将来一旦有机会免去死罪,他一定要尽力帮助家族光大门楣,以实现父亲生前的嘱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问题少年 "第三章问题少年 一天,桓温正在牢中闭目养神,突然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前来探监,原来竟然是少年时经常混在一起赌博清谈的老邻居殷浩。 殷浩见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死囚,你就是桓温?” 桓温耷拉着眼皮没好气地说:“不是本大爷还有谁?” 殷浩瞅见他那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臭模样,心里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殷浩知道要使谈话有趣,必须先点燃他生存的希望。于是他桓温道:“老弟,老实说,以往我老是占你上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你这回可真玩大了,连老兄我都自愧不如呀!”桓温哼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难得呀!难得!殷兄你原来也有自愧不如的时候?我桓温可大开眼界啦!” 殷浩却又故作高深的说:“虽然我佩服你的勇气,却不敢恭维你的智慧呀!”他瞧桓温不接茬,就继续道:“桓温,你想这江播父子罪证确凿,犯罪伏法也就是迟早的事,你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陪他们一起死呢?老弟,你这回可亏大了!” 桓温愤然道:“罪证确凿又能怎么样,我提交给官府的证据还少吗?我喊冤的次数还少吗?只要一日由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人来掌政,公义就一日不能伸张。我若不是投诉无门,我又何必行此冒险。” 殷浩安抚说:“别激动嘛!投诉无门?说明你没有找对人嘛!,比如,你为何不来找找我呢!” 桓温说:“我在宛城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找遍了,也不知道你这殷渊源死到哪里去了,更不知道你最近混得怎么样,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乱军杀死,为国捐躯嘞!” 殷浩说:“什么为国捐躯?你小子狗口里就吐不出一颗象牙!我告诉你,在你哭爹叫娘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庾元规庾大人账下参赞军务,打败叛军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哩!”桓温听到“庾元规”三个字当即眼前一亮,却故作平静地回怼道:“就凭你的帮助,庾大人就能够打败叛军?少吹吧你,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殷浩脸一红,忿然说:“我有几斤几两你真不知道,反正现在我是既能让你死,也能让你活!” 桓温暗想这殷浩到底有啥能耐让我活,就故意说:“我知道自己这次犯法当斩,我记得你现在还欠我的赌债未还,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希望你能把钱还一点给我母亲,我因为缺钱还把我的弟弟押在一个养羊的人家里。” 殷浩:“没想呀,没想到,好好一副家业已经被你弄成这样啦,可见你不是经营之才,你要是早找到我,说不定早就沉冤得雪,还犯得着这样把小命搭上?”桓温双手做了一个揖,说道:“失敬!失敬!过去的殷渊源现在已经成了殷大人了,请恕小民无礼。请问殷大人您能否把一个犯了死罪的人捞出来呢?” 殷浩傲然说:“对我来说,这有何难。我要害你,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我要放你,不过就像放出一只小鸟一样罢了!” 自殷浩出现在牢房以来,桓温就一直瞅他沐猴而冠的样子不太顺眼,虽然以往见他吹牛的次数多了,但现在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又不太像是吹牛,就凑过头去低声问道:“您为什么要救我呢?要知道,您还欠我好一大笔钱呢?说不定,你还巴不得我死了呢!” 殷浩笑道:“你小子就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往对你的诸般好处一点都不记得,就只记得我欠你的那几个小钱。老实告诉你吧,老哥我生平在清谈这一件事上至今还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象样的对手,一旦失去你这样一个屡败屡战却永不服输的对手,今后我的生命中就会少了很多逗人的乐趣。你说,小子,你就像我养的宠物那样的有趣,我会舍得你去死吗?” 桓温心里暗骂:“你这渊源口口声声说可以救我,敢情就是为了以后可以有一个可以不断打趣的对手呀”,他却不知这令人相爱相杀的老朋友心中另有一番的盘算。 桓温接着冷笑道:“什么叫屡战屡败?你发明创造的这个词可真有趣,过去你只是靠诡辩之术略胜我半筹而已。不过,你的那几个歪招我都已经完全参透,你就不怕我以后把你驳得一败涂地?” 殷浩嘻嘻一笑道:“你小子为了活命把激将法都使出来了,你的学问根基我很清楚,今天爷就告诉你,在清谈这件事上爷这一辈子是赢定你了。别不服,有种的自己走出这监牢,你母亲想必在家里都快哭成泪人了!” 桓温听到这话心中一痛,凝神了一会儿后,郑重道:“殷大人,我承认我斗嘴不如你,您若是能够把我救出去,不但您欠我的赌债咱们一笔勾销,我欠您的恩情当加倍偿还!” 殷浩说:“桓温,你现在这态度就对了,你要知道,我不但能够救你于必死,若是你能够弄得本大爷高兴,说不定我还可以送你一桩好姻缘呢!” 桓温迷茫道:“什么姻缘?女正现在在哪里?现在袁耽兄家里到底咋样了?” 殷浩惊觉走漏了口风,马上正色道:“女正,你还是别想啦!人家早就是仁祖的妻子了。袁兄一家现在都在京城,可惜他也没有能力搭救你这犯了死罪的人呀!小子,识相点,现在唯一能够救你性命的熟人就只剩下我啦!” 桓温喃喃道:“女正嫁给谢尚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你有机会替我问候一下她好吗?”殷浩说:“你自己小命都难保了,还念念不忘旧情人干什么。小子,你听着,只要你按我吩咐你的去说,说不定哥还能够把你的小命给捞回来。” 接着殷浩就走到桓温跟前,对着桓温细声耳语一番,只听得桓温频频点头。 殷浩走出牢房后,桓温不禁心潮起伏,过去的回忆一幕一幕地重新呈现在脑海。 桓温少年嗜赌如命,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赌场常客了,他最佩服的就是有赌神之称的袁耽,在袁耽的指点之下,颇学会了一些赌博的技巧。 殷浩比桓温大八岁,自小与桓温同住长干里。殷浩以聪明自负,平时难遇对手,一旦碰到桓温这个小机灵鬼,就会不失时机地逗弄他。殷浩年轻时也经常涉足赌场,有次看见桓温这小屁孩居然在赌场上赌得兴起,就抓住机会和他对赌樗蒲,那天桓温运气不太好,上来就连输殷浩几局。 殷浩犯贱的是不但手头上挣钱,而且口头上还不干不净的,把他撩拨得牙痒痒的。把赌本赔光后,桓温光火之下居然问殷浩敢不敢允许他写欠条继续赌下去,殷浩手风正顺,当然允许。殷浩当天心情既好,运气也更加的不错,随后每局都连连掷中“卢”c“雉”等贵彩,把桓温急得跳脚不已。桓温赌红了双眼后还要继续赌下去,赢了钱的殷浩反而不淡定了,他知道这小赌徒的背景,怕继续赌下去有什么不测后果,他想见好就收,要桓温先交割所欠赌金后才肯继续赌下去。桓温头脑冷静下来再计算一番,发现已经欠了殷浩超过百万文钱了。 桓温这时才知道后果严重,他父亲本是个清官,家里积蓄不多,现在他所欠金钱就算把整付家业卖了也是无法还清的,他不敢回家问父母要钱,只好央求殷浩宽限。好在殷浩不为己甚,桓温也就有了机会回去搬救兵。 桓温心目中的救兵是赌神袁耽,可是袁耽当时正在家里服丧,桓温本来无论如何也不想惊动他的,不过这回他祸闯得实在太大,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好厚着脸皮去找袁耽帮忙。桓温到了袁家后,怕袁耽为难,说话不免吞吞吐吐的。袁耽见他心事重重,欲语又止,不免追问究竟,桓温见机会来了就趁机如实相告,想不到袁耽一听说自己的小弟被人在赌场欺负,马上侠气横生,只见他一把就把丧服褪下,手提数十金,就随桓温去往赌场。半路上桓温见袁耽的丧帽还戴在头上,连忙提醒,袁耽于是连忙把丧帽揣在怀里。 殷浩当天赢了打钱后洋洋自得,赌场伙计连忙围上去端茶递水,意图得几个赏钱。当殷浩兴高采烈地在休息区与众人吹牛清谈的时候,桓温已经带着袁耽回来要回本了。 殷浩竟然不认识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樗蒲高手袁耽,见了桓温只带了一个二十来岁的斯文青年回来,心里轻松不少,调侃桓温道:“小子,不服气呀!还找来帮手。你要再赌先把前面欠我的钱还上。大爷我今天的手气特旺,就算你能请来袁彦道,也不是爷的对手!” 袁耽淡然一笑,把手里的包裹打开,“这点金子够元子欠你的钱吗?”殷浩掂了掂那些金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袁耽说:”钱是够还的了,不知道老兄为何愿意替这小孩出头?”袁耽扬眉道:“既然知道人家是个小孩,还好意思欺负他?我这次来是要为他讨个公道的。” 殷浩说:“我哪里有欺负他,只是他实在太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赌神的徒弟,为了维护袁彦道的名声,我才出手教训他的,您不会就是袁彦道吧?”袁耽微微一笑,说:“这位兄弟也认识袁彦道?那么咱们正好比划比划,看我比不比得上高明他!”说着,一出手就拿出十万钱来下注。 殷浩心目中的赌神应该不会这么年轻的,但又不好继续追问他与袁耽有什么关系,以免失去大战前的气势,就装作爽快跟着下注了。 第一局两人中彩的次数接近,殷浩的六只马比袁耽快一点到达终点,殷浩略为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了。袁耽第二局要求下注二十万,殷浩含笑跟着下注,结果袁耽侥幸赢了。第三局袁耽提出下注四十万,殷浩硬着头皮跟了下去,这局袁耽取胜后,要求把第四局的赌注提升到八十万一局,殷浩略有犹豫,但是禁不住桓温在一旁的鼓噪讥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结果又是输了。袁耽提出再把第五局的赌注提升至一百六十万,殷浩不肯,最多只肯赌一百万一局,这局当然还是袁耽赢了。殷浩这时已经信心全无,已经不想继续赌下去了。不过这时旁边的桓温却来劲了,在桓温一阵的冷嘲热讽之下,殷浩只好同意以一百万的赌注再赌最后一局。 在赌最后一局的时候,袁耽不再刻意隐藏,行为旁若无人,每当投出筹码时,呼幺喝六,随掷随中,一路打马过关,最后轻松获胜。 殷浩惊魂未定,感叹道:“这位朋友,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我看就算是袁彦道亲自来了,也不过就是如此呀!”袁耽于是从怀里掏出丧帽往棋盘上一甩,得意洋洋地说:“我不就是袁彦道吗?你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在我徒弟面前自称赌神”殷浩连忙拱手道:“哪里哪里,我哪里敢自称什么赌神,都是这小娃子撺掇您的伎俩。不过您这么年轻,我脑筋一时拐不过弯,没往袁彦道身上去想,真是有眼无珠呀!” 可谓不打不相识,打此之后殷浩与袁耽就成了熟人,一比照双方的郡望,居然都是陈郡阳夏。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于是他们天天和桓温聚在一起赌博清谈,日子过得是逍快活。 桓温因为从赌场上靠袁耽援手方能够死里逃生的缘故,刻意苦练樗蒲技巧,并且进展神速,半年之后竟然能够接近袁耽的水平。有一次桓温和袁耽赌博,袁耽手气不好,竟然发怒将樗蒲的骰子“五木”远远的扔了出去。凑巧这个失格的行为被上门的温峤看见了,一向偏袒桓温的温峤于是说:“看见袁生迁怒的样子,才知颜子的难能可贵呀!(按:《论语》里说:颜渊不迁怒c不贰过。)” 至于殷浩,那就就更不在话下了,在连续输了很多钱给桓温之后,殷浩成了欠债大户,他从此戒绝赌博和围棋,锐意钻研清谈学问。 袁耽则最为郁闷了,他起初还可以在在清谈上堪称殷浩的对手。后来他不但在赌博技术上被桓温追上,在清谈上也被殷浩慢慢地拉开了距离。在清谈方面,桓温天生脑筋活络,不但善于追究别人的漏洞,而且喜欢标新立异,颇有雄辩之才,他在与殷浩斗嘴时从不主动认输,屡屡试图出奇制胜,但有因为自小不专心读书,学问与殷浩比差上一大截,在清谈上往往被殷浩引入一些概念陷阱却无法反驳。不过,在与殷浩不断较量的过程当中,桓温得到了比自己读书更高效的知识积累,这些知识与学问使他今后受益无穷。 过了一段时间,殷浩把一个姿态优雅,说话柔声慢语的小鲜肉拉进朋友圈,于是三国杀就变成了打麻将。这位新来的朋友就是陈郡谢氏的达人,撩妹高手谢鲲的儿子谢尚。 这谢尚很好的继承了陈郡谢氏隐忍内敛的门风以及撩妹技巧,八岁的时候就被吹捧为颜回一样的人物,这象徵地表明了其人兼该儒玄的气质。在其十五岁的时候,谢鲲在豫章的任上病逝,时任丹阳尹的温峤前来吊唁(又是温峤),谢尚虽悲恸欲绝,但依然擦干眼泪,与温峤冷静作答,举止有异常人,温峤当场就觉得这小谢不简单。后来司徒王导也把他被做是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 谢尚是个清谈发烧友,有次听人说殷浩是清谈界的大v,就特意去拜访他。其实,殷浩也就比他大三c四岁,但是在吹到抽象虚空的问题的时候与殷浩相比还是有相当距离的。当第一次见面时,坐毕恭毕敬的谢尚面前,殷浩没有像与桓温斗嘴那样没大没小的相互逗弄,只是神态坦然地针对所谢尚提出的问题作简明扼要的回答。殷浩的话语虽少,但辞藻鲜活,直指问题的核心。谢尚所提出的问题是自己曾经思考良久却一直无法自洽的,经过殷浩从容不迫的一番解惑,闻之如听纶音,生怕跟不上殷浩的思路,加上天气有点热,全神贯注之下直听得汗流满面。 殷浩一看这小鲜肉被自己完全唬住,就慢条斯理地吩咐下人:“来人啦,拿条毛巾来给咱们的谢郎擦擦汗。”自此之后谢尚就彻底成了殷浩的铁粉。 对于谢尚的入群,殷浩和群主袁耽都很满意,就是桓温有点不自在,桓温自小就与谢尚相识,也很羡慕谢尚的才能,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把他往袁家带。以往殷浩在清谈上把桓温逗得团团转,桓温都依然要跟他唱对台戏,这不只是出于简单的不服气,而是因为桓温总是能够凭直觉从殷浩的玄学圈套里面嗅觉到一些华而不实的浮夸气息。 桓温的清谈水平略逊于谢尚,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可,他最不满意的就是看到谢尚唯殷浩马首是瞻的样子,这不是间接把自己在殷浩面前贬低了吗?不过,在风度仪容上,桓温对谢尚是非常认可的,尽管这个人总喜欢穿一些整饰过头的衣装,但是胜在率性洒脱,无拘无束,自己从不以之为怪,还觉得自己这样的打扮更方便于撩妹。 于是这三人之间就形成一个奇妙的欣赏圈;殷浩欣赏桓温的天真任性,桓温欣赏谢尚的风流自在,而谢尚则是欣赏殷浩的才学高妙。这欣赏圈反过来就是一个鄙视圈:殷浩鄙视谢尚的学问肤浅,谢尚鄙视桓温的风度欠佳,桓温则鄙视殷浩的故作高深。 袁耽有两个妹妹,大妹袁女皇,二妹袁女正。 袁耽因为已经父母双亡了,就替大妹做主把嫁给了老乡殷浩。至于袁女正,因为与桓温年纪相相仿,两人自幼就在长干里青梅竹马,早就熟的不要不要的,袁耽本有意把二妹嫁给桓温,只是因为两人都没到婚配年龄,就这样一直拖着。 自从大帅哥谢尚出现在袁家大院后,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袁家小妹的才质风姿当然逃不过谢才子的如炬慧眼;而在袁家小妹的蕙质芳心里面,桓温那种贪赌成性的顽皮形象虽然有点小可爱,但如何抵得过一个温文尔雅的暖男对你不停的嘘寒问暖。 桓温本来是一个不拘小节的豁达人物,原先笃定认为袁女正将来必将成为自己的媳妇,所以在袁家大院中流露出来的从来都是自我的本色,也就是说优缺点都被人一览无余。小鲜肉谢尚的突然介入使得少年桓温对于潜在的感情危机开始有了的敏锐的警觉。 经过袁耽的调教,桓温已经晋升为赌坛高手,高级赌徒的特点是擅于评估下注的成功概率,扪心自问,他痛苦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显著缺点,都反衬成为谢尚身上的突出优点,把目光放在谢尚身上,无论身世c学识和修养都挑不出明显的毛病。只有那些没有弱点的对手才是可怕的对手,最最可怕的就是这没有弱点的对手还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谢尚的出现使他重新发现袁女正是这般的美好和值得拥有。 有一次当谢尚和袁女正在大厅一旁轻声细语,对赌桌上的男人们视若无睹的时候,桓温发现袁女脸上所露出的那种陶醉的笑容是那样的美妙,直接就把桓温的心都化了,这可是桓温认识她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样美好的面容,这使得桓温忽然间很自卑,为何自己从来没有令女正这么开心呢?可惜这觉悟来得太晚了,既然本色早已暴露无遗,桓温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瓜,他醒悟到自己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袁女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少年的桓温第一次遇上感情上的烦恼,他有点埋怨自己的醒悟来得太晚,但是他也明白自怨自艾和所有的事后补救都根本毫无作用,。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漫不经心。 可恨的是殷浩也嗅出一些端倪,或插科打诨,或装作无意揭破,令桓温恼上加恼。袁耽不久也发现了潜在的危机,说实在的,他从心眼里面喜欢桓温的率真朴实,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代表不了妹妹,既然妹妹已经移情别恋,自己也不好强行出头,只好埋怨父母为什么不多生一个妹妹。 当桓温正处于彷徨无计的焦虑当中,远在宣城当內史的父亲桓彝派人送信过来,告诉家里人他已经在宣城把生活安顿好了,并且打算长期以宣城为基地建功立业,希望全家都搬到宣城来共叙天伦之乐。 桓温心想既然强攻已经没有半分的希望,那么退避疗伤也不失为一种出路,于是就协助母亲把京城的学位房处理掉,忍痛搬回家族在南渡后最早选择的家居之地——宣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勋贵主审 "殷浩探监之后又过了三天,狱卒把桓温从牢里提了出来,桓温问要去那里,牢头笑着说:“又不是上法场,你小子怕啥呢?”桓温说:“我连杀人都不怕,又何时怕过什么!不过随便问问罢了!”牢头说:“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别耽搁!”桓温满不在乎地跟着他们从位于衙门的西南角的监狱穿巷过院,来到了宣城內史衙门大堂。 桓温被领进衙门的大堂后就被衙役摁倒跪下。 过了盏茶时分,一班文武官员各自排列就绪后,就有公差宏亮威严地唱道:“升堂!”接着一个身材瘦长,服饰姿整的朝廷大员踱着官步从侧房走出,昂然坐在大堂正中的位置之上。眼尖的桓温发现殷浩也和另外一个幕僚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大员走出侧房,并站列在大堂公案后侧在左右两方。 桓温垂头跪在堂前,眼角却是瞥向那坐着原来自己父亲所坐位置的高官。只见那高官姿势庄严地打开一个卷宗,把里面一些文件细细地浏览了一遍,在这个过程当中整个公堂陷进一片的静肃当中。 过了一刻多钟,桓温的膝盖都快要跪麻木了,那高官才曼声道:“堂前所跪着可是桓温?” 桓温语调平和地应道:“正是罪人!” 高官接着说:“你且抬起头来!”桓温于是得以抬头正面对着那位主审他的朝廷大员。 只见这位长官鹰目神俊,姿容峻峭,一双长眉入鬓,五绺长须飘飘,真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派,不过,他的脸色倒是显得颇为凝重。 桓温心想:“就凭这份不凡的气派来看,如果不是庾亮庾大人还能有谁呢?” 桓彝生前与温峤是一对经常混在一起玩的狎友,所以温峤可以说是看着桓温长大的。按说桓彝认识庾亮比温峤还早,且庾亮对桓彝又有引荐之功,桓温应该对庾亮很熟悉的才是。但由于庾亮地位超然,且为人崖岸孤高,根本不可能到桓家走动,而桓彝也不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处串门,故桓温一直以来没有机会见过这位对自己父亲有知遇之恩的大人物。 桓温没有猜错,堂上坐着的那位朝廷大员正是时任为持节都督豫州c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平西将军,假节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的庾亮。也就是说,桓温的案子基本上取决于庾亮的裁定。 庾亮仔细端详了一下桓温的面貌,接着问道:“犯人,你既然年纪轻轻,这部大胡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蓄的?” 桓温见他对自己的这部大胡子感兴趣,就回答道:“是三个多月前开始蓄的,为的是向江家父子报复的时候不被他们认得出来。” 庾亮缓缓说道:“你的供状我已经看过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补充吗?”桓温说:“我该说的都说已经说了,该供的也已经供了。既然大仇得报,本人愿意承担一切罪过。” 庾亮道:“杀人者偿命,这个后果你可曾想过?” 桓温慨然道:“这个后果我早已想清楚了,父仇不报枉为人也!”庾亮严肃地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报仇就非得动用私刑不可吗?” 桓温说:“我大半年前就已经把江播父子通敌的罪状详细禀告衙门,可是一直没有得到衙门的回复,也没有看到江播被绳之于法的迹象,眼看仇人江播就要入土为安了,心中愧对父亲的在天之灵,方不得不行此下策。” 庾亮向宣城郡丞张俭问道:“张郡丞,既然桓温早有告状,为何不上报到我处?” 张郡丞故作镇定地说道:“属下收到桓温的状书时极其重视,因为其中涉及朝廷命官,丝毫不敢有失。我当即决定立案,并且开始向各方搜集证据,只是因为经过战乱之后,百姓罹难,人事凋零,确凿的证据殊不易得,所以一直未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也就暂时没有上报到大人处。请大人明鉴。” 庾亮哼了一声:“桓彝桓大人死于国难,而江播涉及私通叛军和出卖桓大人,他是犯上了要杀头的大罪,这等重大事情都不向我禀报,那还有什么重大事情值得报告呢?” 张郡丞惶恐道:“小人该死,小人见庾大人军务繁忙,日理万机,担心庾大人过于操劳,只是暂时不敢上报,念他江播罪恶滔天,逃得了一时,总是逃不过一世的。虽说有些重要证据缺失,但我已经把这件案子已有的各条线索全部梳理了一遍并且存档立案,就等大人亲自看过之后作进一步的裁断。” 庾亮怒斥道:“难道什么事情都得我亲自来宛城才能处理吗?我真不知道你们这里还有多少重大事情还瞒着我!” 张郡丞还想辩解,庾亮已经不搭理他了,转头问向桓温:“桓温,你告江播的状书是谁人所写?” 桓温心中略有得意,不过却故作老实地回答道:“正是罪人亲自所写。” 庾亮道:“你状书当中江家父子通敌的过程为谁人所见?” 桓温说:“江播三个儿子带着几个家丁偷开城门是小人亲眼所见,我当场还用箭射伤了江播的儿子,至于江播本人嘛,小人倒是没有亲眼见到。当然,除了我之外,把守城门的一些士兵对江家三兄弟连同家丁偷开城门的过程是有所知情的。况且泾县城破之后生灵涂炭c百姓遭殃,而江家父子却依然活得好好的,这就是很显然的证据。” 庾亮问张郡丞:“推断不能代替证据,桓温所列江播罪状你们可否一一落实查证?” 张俭嗫嚅道:“城破当日,叛贼杀人无数,除了犯人桓温自状外,后来一直没有人敢于出来指证江播的罪行。” 庾亮不满地说:“江播乃一方之长,他管辖之下的庶民肯定是不敢出来检举他的罪状,那你有没有主动派人下去泾县收集证据?”张俭满脸委屈的样子:“大人,我派了,当然派了,我已经把巡捕房最好的公差都派下去了,只是连续查了三个多月都没有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我还差点打了他们板子。” 庾亮嫌弃地说:“我这次也正好带了一批属僚过来,要不要让他们去泾县帮你收集证据?” 张俭连忙摆手说:“大人军务繁忙,这点事情就不用劳烦大人的属僚亲自动手了。大人请放心,小人保证半月之内把江播父子私通韩晃的证据落实,否则大人尽管追究在下的渎职之罪,该奖的降,该免的免,小人决无半句怨言!” 庾亮闻言微微一笑道:“既然张郡丞敢下此军令状,我也不必多言,就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接着,庾亮捻着长须沉吟一会,又问向桓温:“桓温,你读过些什么书?跟过什么有名望的老师没有?” 桓温回忆了一下说:“我曾经读过《诗》c《礼》c《易》c《论语》c《春秋》,也没正经的跟过什么有名望的老师,都是父亲亲自所教。另外,我因为经常和熟人以清谈为乐,我自己也看过一些老庄之类的书。” 庾亮继续不动声色地说:“你父亲政务繁忙,哪有许多时间教你?” 桓温说:“家父每天晚上教我一课,第二天就由母亲督促我温习背诵,家母毕竟是孔圣人的后代嘛,对我的督促还是挺严的,我只有功课做好了才能出去玩,功课若做不好晚上就只能等着挨板子了。” 升堂以后一直神态严峻的庾亮的脸色这时似乎一下子有了一点点的松动,过了一会,他继续淡然地问道:“那你每天是玩得多呢还是板子捱得多?” 桓温说:“我玩多去了,我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在玩,只有玩过头了才偶尔挨挨板子,就当做是锻炼身体呗。” 庾亮接着又板着脸说:“看来你父亲可是管教不严呐!难怪你这么冲动。你习过武略吗?” 桓温说:“我的箭术是按照家传的几句口诀练,父亲每旬都带我和几个弟弟去郊外练习射术。我搏击的本领是在街头上跟人打架练出来的,我这‘长干里之虎’的这个外号可不是白吹的,整条长干里的泼皮流氓都打不过我。我的击刺之术则是在战场上拼命拼出来的,即使与老兵相格也不落下风。如果大人能够赦免我杀人的罪过,我愿意投身军旅,我希望能够在战场上以轰轰烈烈的死来报效朝廷的不杀之恩。” 庾亮皱着眉头说:“我是问你念过兵书没有。” 桓温知道自己会错意,咋了咋舌头,想了好一会,很想从脑袋的存储当中掏一些兵法上的说法出来卖弄一下,可惜想来想去实在掏不出什么来,只好老实地说道:“我只在战场上实打实地战斗过,至于《孙吴兵法》什么的,我当真还没有仔细拜读过。” 庾亮哂然道:“那你只是匹夫之勇嘛!”然后正了一正身体的姿势,清了一清喉咙,开口宣布道:“好啦,对犯人桓温杀人一案的审理暂时审到这里,犯人还押监房候理。郡丞负责调动宣城衙门的上下人等,尽全力在半月之内把与江播私通韩晃的人证和物证找到并呈报于我,其间若有疑义可与殷参军和范参军共同参详。退堂!” 桓温向庾亮磕了一个头,口中高声喊道:“谢大人亲审!” 当瞧着着庾亮转身离去后,桓温眼角往向殷浩那边瞟了过去,只见那家伙交叠着垂下的双手,似乎若有所思地两眼瞧天,等庾亮退堂后也跟着退堂了,也没有往桓温这边看,似乎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桓温的存在。 然后,一脸不解的桓温就被押还牢房,他一路上心想:“这位庾大人可有点奇怪,对于自己复仇的杀人的过程一句不问,反倒问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按道理他跟父亲有旧,但是审问自己的时候说起话来又一副冷冰冰不带感情的样子,到底他与父亲的关系是咋样的?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起死回生 "桓温回到狱中之后,发现其后几天的伙食都有所改善,他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应该是可以保住的。虽然他的家人都没有象前一段日子那样频繁地过来探望他,但是桓温的心却是更加的坦然了。 又过了十来天,当桓温还在百无聊赖地哼着小调的时候,监狱的牢头竟然叫他起来走人。 桓温不解的问:“你们真的要放我?”牢头没好气地说:怎么,你是觉得我在耍你呢还是觉得这里饭菜可口,还想继续蹭下去。” 桓温说:“大哥,我犯的可是死罪呀,你们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放我回家?” 牢头气不打一处来的说:“小子,让你走就走吧,死罪不死罪的还不是上面说了算,总不成让八人大轿抬你才肯走吧!” 桓温说:“承蒙老兄多日来的关照,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牢头说:“关照什么的说不上,我敬重你的父亲,也敬重你是条汉子,才没有为难你,否则若是一般人就算出得了这个门,也要落下个终生残废。算你小子运气好,遇上贵人了,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桓温说:“你不想再见到我?说不定我以后会成为你的上司,那你去那里再找份工去?“ 这牢头平生还没见过这么拽的犯人,刚想回敬他一句,忽然脑袋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前任內史的公子,这下子死罪都能够得免,肯定是上头的关照,以后说不准真有可能到宣城衙门里来做官的。” 想到此处,牢头咂了咂嘴,赔笑说:“桓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无知奴才一般见识,以后我就跟定您了,我祝您步步高升。” 桓温得瑟地说:“这就对了,可惜我以后未必想在宣城这个坐过牢的伤心地当官,你也未必能够有机会跟到我。咦,怎么不预先通知一下我家人,也好让他们给我带件衣服过来,我总不成穿着这身囚衣出去吧!”这时桓温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牢房门口传来:“桓温,你犯案的血衣已经留作证据了,我倒是带了一身的衣服过来,你要不要过来试一下?” 桓温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殷浩笑吟吟的站在门的侧边,手里提着一篮衣物。桓温道:“原来是殷大人罩着小人呐,怪不得这么神通。” 桓温在监狱里找了个地方洗漱一番并换好衣服之后,他发现了他的弟弟桓云和桓豁已经过来接他了,桓家三兄弟喜极而泣一番后,就跟随殷浩出了宣城衙门的大门。桓温发现大门外还有两辆牛车等着他们,桓温不禁慨叹道:“殷兄,您这安排可真周到,这次我可非得彻底佩服你一次不可!”殷浩笑着道:“你跟我抬杠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一句话有点意思,你有没有点言不由衷呀?哈哈!”桓温说:“不敢!不敢!渊源兄的营救之恩我今后当涌泉相报!” 桓温和殷浩两人上了一辆牛车,桓温的两个弟弟则上了另外一辆牛车。殷浩让桓温跟车夫说了他家的方向,牛车便朝桓家快步驶去。 殷浩坐稳后低声对桓温说:“元子,说真的,我哪有什么本事救你,我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庾大人的吩咐办的。要不是庾大人的催迫,哪有那么容易把江播通敌的证据找到,你要知道,宣城这个地方的官场上,土族人占了大半,他们连声同气,若不是上面严加督促,谁会愿意追究自己的同党?” 桓温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您的。庾大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若不是你们这些庾大人身边的得力干将的努力,我相信这件案子还会耽搁很长时间。” 殷浩说:“你的这话就比较中肯,为了你这件事我这十几天是忙来忙去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让我们找到一些愿意说出真相的证人。不过,关键是你把江家的三个儿子都杀了,证人也就不必担心此后遭到打击报复。” 桓温说:“渊源兄,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就是我这个重案要结案的话,如果要禀告朝廷再等候等候朝廷的最终定案,这一来一回至少也得拖上个一年半载吧?怎么这么神速就把我放了呢?” 殷浩得意的说:“你还嫌在监狱里住不够呀!你还不知道庾大人的权力有多大吧!在这里庾大人就是朝廷,朝廷就是庾大人。庾大人定了的案子,只需事后在京城办个备案就完结了。” 桓温咂舌道:“原来一方诸侯有这么大的权力,早知道这样我就直接找庾大人送状子了。我父亲得到庾大人的举荐起家的,庾大人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殷浩不屑道:“你知道庾大人有多大的排场吗?你还想找庾大人呢?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连庾大人门房的第一关都过不了。不过你小子的胆量真是够大的,若不是你的案子震动朝野,恐怕你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庾大人的真容!” 桓温羡慕道:“那你在庾大人身边办事岂不是很威风?”殷浩说:“可不是吗,别看我这官不大,求我办事的人可真不少!” 桓温叹道:“今后如果能够当官当到庾大人这个份上就可以满足了!” 殷浩笑道:“你小子可真够贪的,我原以为你会羡慕我的位置。没想到才把你死罪免去,你竟然就想坐庾大人的位置,真是对得起‘贪得无厌’这四个字了,你要是总是这么贪的话,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桓温诞着脸说:“做人嘛,总是要有点理想的嘛,万一实现了呢?总不成一辈子只当个参军什么的嘛!” 殷浩装着生气道:“你小子还说上我呢!这蹬鼻子上脸了不是。我告诉你,我既已经是庾大人的亲信,以后很快就要蹭蹭蹭的升上去,以后做个太守c刺史什么的还不是易于反掌呀!那象你呀,不正不经的,一点都不像当官的料。” 桓温说:“那我们就要比一比啦!要么这样,以十年为期,看看我们谁做的官大。” 殷浩说:“比就比,那我们的赌注是什么?”桓温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也不知道将来能够得到什么。要赌就赌大的,如果十年之后我做的官比你小,我就退出官场;反之你就要退出官场。赌不赌?” 殷浩说:“赌就赌,我现在这个记室参军已经是正五品上阶了,你恐怕拍马都难以追上呀。” 桓温说:“路遥知马力,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能够追上你呢。不过,那我杀人犯法的这个案底影不影响我今后当官呀?否则就没得赌了” 殷浩说:“这个你无需考虑,我朝以孝治天下,只要在整个案子当中紧紧抓住一个‘孝’做文章,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桓温说:“这我就放心了。为公平起见,我在这里事先声明,我们比的是要凭自己的能力获得的职事官,而不是世袭下来的散官,否则我要是继承了父亲万宁县男的爵位就已经是正二品了。” 殷浩说:“对,就是要比凭自己真本事获得的职事官位,那些散官和凭借裙带关系获得的虚衔和虚号就不算了!” 桓温说:“那就一言为定,我们来个击掌为誓。” 两人击掌过后,殷浩关心地说:“元子,你这一脸胡须的是不是要把它修一下?” 桓温说:“这部胡须给我带来好运的,为什么要修?” 殷浩说:“你这满脸胡子的长得多凶呀,我初见面的时候一下子都认你不出来。你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呀!” 桓温说:“女孩子喜不喜欢我的有什么要紧,我要紧的是得赶快弄个官当当,我蓄上这胡子是不是很有官相?说句实话,我们家现在可穷死了,我最小的弟弟桓冲至今还押在别人家里呢。” 殷浩说:“去去去,别向我哭穷,要是女孩子不喜欢你,你怎么能够当官?”桓温突然伸手探了一下殷浩的额头。 殷浩忙伸手拨开道:“你在干啥呢,我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别没规没矩的。哎呀,死了死了,我额头被你这个死囚摸过,多不吉利呀。罪过罪过!” 桓温说:“对不起,殷大人。我担心您今天是不是发烧发昏了头,否则怎么净是说些没有头脑的话,这探一下我才放心呀!” 殷浩说:“我让你把胡子剃了是出于一片好心,你剃不剃是你自己的事情,以后被没事拿手摸我。要么就去摸你自己老婆。” 桓温说:“我不是还没有老婆吗?这摸一摸有什么要紧的嘛,我不是已经逢凶化吉了吗?我有什么不吉利的嘛!” 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车夫“吁!”的一声,牛车就停了下来。 两人下得车来,只见牛车停靠的道路的两旁是一排排简陋的民房。 殷浩问道:“你就住在这简陋的地方?” 桓温说:“战乱之后我们家一直住在符里镇。只是后来我为了方便向宣城衙门追讨我父亲的抚恤金,就临时和弟弟桓云寄住在这小巷子里面。说真的,我们这里的住处可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可以招待您,您要是嫌弃的话就先请回吧,改天我再去拜访你。你现在是住在宣城衙门的官邸里面吧,我对哪里倒是熟悉得很呐。” 殷浩说:“元子,你这是什么话呀,你当我是什么人呐,我既然能够帮你这死囚从监狱走出了,还嫌弃你这破屋呀,可况我都好久没见过令高堂了,真的要叩拜一下。” 桓温说:“殷大人既不嫌弃,那我就在前面引路了”。于是,他带着殷浩七拐八拐后到了一户普通的住户门前。桓温随手敲了一下门,不一会就有一个眉目机灵的小孩在里面把门打开,他见到桓温他们后连忙让出大门,还往屋里面大声喊道:“娘,大哥回来了!” 殷浩知道这个样子聪明的小孩是桓温的四弟桓秘,他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后就踏进了大门。殷浩进门一看,只见这前厅除了几个地铺外,也没有什么家具,不过在墙角处还是摆放着几摞书的。 桓温不好意思地对殷浩说:“我的几个弟弟就睡在这里。”说完就走进内房里面。 不一会儿,只见桓温扶着眼泪涔涔的孔氏走出厅来,殷浩连忙打躬作揖说:“殷浩叩见伯母大人!” 孔氏连忙还礼说:“渊源呀,我这温儿从小到大都不更事,这不是,都闯出个弥天大祸来了,幸亏有你的帮助,温儿才得以死里逃生,否则我这个孩子就算白养了十几年了。真不知道改如何报答你的恩情呀!” 殷浩道:“侄儿自小受伯父母教导,元子跟我又像兄弟一样,这报答之类的话就不要提了。何况我只不过做了点举手之劳的事情,要说报答,庾大人才是元子的大恩人呢!” 孔氏说:“庾大人在哪里哩,我和元子明天就去拜访他。” 殷浩道:“庾大人因公务繁忙,早几天天已经移驾回芜湖去了。” 孔氏问道:“那你要在宣城呆多久呢?” 殷浩道:“庾大人这一来到宛城,就觉得宣城里面的蹊跷事情特别多,他吩咐我要多呆一段日子,把问题理一理再回去向他禀报。 我也不知道最后要呆多久,约莫估计一c两个月总是要的。” 孔氏对桓温说:“温儿,你准备一下,等渊源回芜湖的时候你要跟着去,无论如何,庾大人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定要当面致谢!”桓温连连称是。 殷浩皱着眉头说:“伯母,怎么你们一家住在这么一个陿促的地方呢?” 孔氏道:“我们家过去全靠温儿他爹的俸禄生活,温他爹去世后我们就不能继续住在宣城的官邸了。而且我们家仅有的一点余财都在把他爹迁葬回符里镇的家族坟柏之地的时候耗掉大半了。我们一家战乱后原本也都住在符里镇。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温儿就只好带着桓云和桓豁到宛城来找出路,这里原先只是他们三人居住的,我是温儿出事后才和秘儿一起搬到这里来的。” 殷浩说:“这地方的官府也太过分了,好歹也是前任宣城內史的家属呀,怎么就这样无情呢?另外,桓大人的抚恤金至今还没有发下来吗?” 孔氏说:“我们打听到朝廷对死难官员的抚恤政策后,就去宣城衙门追讨,可是这衙门也闹穷,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半年前才给了我们三十贯钱,其余就一直都欠着。这三十贯钱已经被温儿办事用去了十多贯了。剩下的在温儿杀人后用于打点衙门的官差,现在也差不多用光了。” 殷浩动情地说:“伯母您真是太委屈了,我这就马上回衙门,把他们欠您的抚恤金给要回来!” 孔氏感激得连忙拜谢,一直把殷浩送到停靠在路边的牛车旁。 殷浩果然不食言,两天之后又帮助桓家领了三十贯的抚恤金,从这以后桓家才算恢复了一点生气。 又过了一个多月,殷浩前来辞行,说要回芜湖的平西将军府复命。桓家上下为此专门为殷浩举行了一个告别和答谢的宴会。 在殷浩回芜湖复命的当天,桓温亲自送到宛城的十里之外。临别的时候,殷浩向桓温透露庾亮正打算为桓温谋一份起家的职位,要他有空多读读书,要耐心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蛰居待辟 "桓温在收到了父亲的部分抚恤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租了一间象样一点的房子,让两个弟弟桓云c桓豁停止在外面的所做的各种贱业,桓温自己则当起老师,让三个弟弟重新拿起课本来。 当几个弟弟重新习惯了每天的读书的生活之后,桓温自己一个人回到了符里镇祖厝,在祖宗的坟茔前跪拜祭奠了一番。 当跪在祖宗的坟茔前的时候,桓温是心潮起伏和百感交集。这时桓温的心情既显得轻松又不无凝重:他为报父仇犯了杀人的死罪,却居然能够得到无罪赦免的结果,这难免令他喜出望外,他觉得这是祖先的神灵在冥冥当中对他的庇佑。大仇得报之后,桓温已经把一块长期压在心中的大石搬开了。无罪开释,意味着他的今后的仕途将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对他声望还有一定的帮助,他的人生之旅即将徐徐展开富有希望的一页,这也令他感到相当的兴奋和快慰。但是轻松过后,隐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家族责任瞬间萌发,桓温陡然感到从父亲的肩头接过了振兴家族的重任,他平生第一次立志要为家族的前途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而他自己也必须为此成就出一番不凡的事业来。 拜祭完祖先之后,桓温回到了祖屋,在尘封的小书房里,他翻阅了那堆苏峻之乱时从宛城搬过来的书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本曹魏武注释的《孙子略解》,在这本书里,曹操通常以四c五字的短句或三言两语解释原文,语言生动,切中肯綮,里面间中还有一些他父亲桓彝的批注,桓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本书。 他想起庾亮在他表示没有学过兵法时的不屑神态,脸面顿时有点发红,幸亏这时房里没有别人。桓温于是把这本书放进背包里,准备随身带回宛城研读。 桓温在符里镇住了一宿,他打算第二天去一趟位于这里西南方向十几里外的养贤乡仁义村,因为这里寄住着他当时最念念不忘的人——幼弟桓冲。 每当想起这个幼弟,桓温就会好一阵子伤心。桓冲是桓彝殉难的那一年出生的,当年桓彝要他们疏散到符里镇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的时候,桓冲尚在襁褓之中,母亲孔氏产后身体也比较虚弱,本来桓温的最大责任是要照顾好母亲和幼弟,可是桓温为了排解因为失恋而在心中形成的郁结之气,决意要在战场上追随父亲,但是在其心中却又充斥着对母亲和幼弟的歉疚之情,这两种感情的相互交积,使得桓温在战场上的表现异常的英勇。 当泾县被攻破后,突围的桓彝父子被叛军紧紧追击,桓温曾一度想与父亲死在一起,只是因为心中深藏着对母亲和幼弟的歉疚之情,才听从父亲的话分别突围并潜回了符里镇。 在桓彝遇难后,桓温和家里人躲在符里镇,不敢露面。宣城人纪世和有感桓彝忠义,把他的遗骸葬在其遇难地点附近的泾县县城东南的乌溪河。苏峻之乱平定后,桓家倾尽所能把桓彝的骸骨归葬回宣城北面一百多里的焦村符里镇的家族墓地,并且在这里按规制为桓彝守孝二十七个月。在守孝的日子里面,桓温把一股怨气全部指向江播父子,一面苦读经书,一面勤练武功,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可是,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尚未结束,桓家的家财已经罄尽,而桓彝的抚恤金却迟迟没有发下来,桓家的生活陷入了极度困顿当中,加上母亲孔氏因产后虚弱以及丧夫之痛,患上了极其严重的虚寒之病,医生说需要用羊肉做药引来治病。由于当时家里根本买不起羊肉,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做抵押,故桓温左思右想,就去找符里镇附近养贤乡养羊最多的一个周姓羊主谈判,准备以当时尚处于幼儿的弟弟桓冲作为抵押品去跟他借羊肉,以作为今后还钱的保证。 周羊主见桓温气质不凡,得知他的身份后,马上大度地向桓温表示,如果要吃羊肉的话尽管开口要,他不但不需要桓冲做抵押品,而且考虑到桓家当时的实际困难,还想为桓家暂时抚养桓冲。桓家为此感激涕零,考虑到桓冲能够时常能够喝上羊奶也不错,也就忍痛把桓冲暂时寄养在羊主的家里了。 由于桓家的经济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而周羊主可一直把桓冲照顾得很好,所以桓冲一直寄养在周羊主的家里。 桓温在符里镇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早上略微吃了点东西后就踏着乡间的小路来到了仁义村西侧周家的祖屋。 周羊主是仁义村的富户,其祖屋的格局规模在民宅当中也算是比较大的。这天桓温到达周家时,周羊主已经到外面出去忙活去了,他媳妇见到桓温后连忙让家人去叫周羊主回来。过了一刻多钟,只见周羊主匆匆地赶回家里来了。 当周羊主见到桓温的时候似乎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情,桓温连忙上前作揖道:“周叔,在下桓温,您不认识了?”周羊主恍然大悟道:“哦,桓兄弟呀,我已经有预感你最近会过来的,没想到你留了这么一大部的胡子,我都差点认你不出来!”两人按宾主坐好后,桓温说:“周叔,你最近听了些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吗?”周羊主说:“可不是吗!你上月所做的那件案子可真是惊天动地呀,不过我们这里比较闭塞,知道这件事情也比较晚,等我打听清楚你的消息后才知道你已经出狱了,我约莫估计你快要过来看买德郎了。”桓温说:“是呀,我这次已经是抱定必死之心去报仇的,幸好得遇贵人相助,不但死罪得免,而且父亲的抚恤金也领回了一部分,我们现在的日子好过多呢!”周羊主问:“那你的意思是今天就要把买德郎接回去?”桓温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还得听听周叔您的意见。”周羊主说:“买德郎实在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你现在就要带回去的话我们都有点不舍,不过让买德郎能够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也是我们的心愿,只要你方便,你随时都可以把他带回家里。”桓温说:“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给您添麻烦,现在才想着要把买德郎接回去,真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他一时半会的肯不肯跟我回去?”周羊主说:“买德郎这回估计正在羊圈跟羊玩哩,我让佣人把他带回来吧!”桓温说:“不如我直接去看看他吧?”周羊主说:“那我就带你过去看看他吧。” 于是两人就边走边谈到了村子边缘的江家羊圈。这江家羊圈有十几亩大,采用半圈半牧的模式,存栏的羊有二百多只,里面还有一个不到一亩大的羊舍个杂物房个草料房和一个青贮池。 他们在羊圈里面没有找到桓冲,周羊主说:“我们再去羊山上找找吧。”于是两人走向靠着羊圈北面的一个小山坡,在这个几百亩地的牧坡上,零零星星地散布着周羊主所养的两百多只羊。 虽然牧坡挺大的,但是桓温还是能够很快就从一片青黄不接的草地上当中发现了穿着花花绿绿戴着虎头帽子的桓冲,他见到桓冲后加快脚步往他那里走过去。走近桓冲后,只见不到四岁的桓冲顽皮地搂着一只健壮的公羊,硬是要往它背上爬,一只大黄狗跟在桓冲身后活蹦乱跳的,好像是在给他鼓劲。偏生这公羊不太安分,仗着自己力气大,随随便便就把桓冲甩开了,桓冲试了好多次都不成功,后来一次被甩开的时候站立不稳,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桓温忍着笑把一只看起来比较温顺的母羊牵到桓冲身边,蹲下来对他说:“你试一下骑这只吧!”这时大黄狗警惕地对着桓温吠了几声,周羊主连忙过来把它叫住。 桓温一手搂着羊脖子,一手扶着桓冲的背,帮助桓冲骑上了羊背,这次桓冲居然能够在羊背上骑了好一会,让他神气得不得了。等到桓冲身子有点歪了,桓温才扶着他帮他滑下羊背。这时,桓冲才发现帮助自己骑羊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陌生人,他显得有点不自在。 桓温微笑着开声说道:“买德郎,你还认得大哥吗?”才在兴头上下来的桓冲搂着大黄狗的脖子,眨着机灵的大眼睛望着桓温的脸庞,看了很久都不说话,好像在想:“这人到底是谁呢?”桓温恳切地说:“买德郎,我是你大哥桓温呀!”桓冲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感觉了,想了好一会,好象想起了些什么,但是还是嗫嚅着没有把“大哥”叫出来。 周羊主见状对桓冲说:“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你的大哥桓温呀,你记不记得他在清明的时候来看过你呀?只是他现在留了胡子罢了,你快叫声‘大哥’。”桓冲于是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大哥”,然后又掉头跟大黄狗玩耍在一起了。 桓温显得略有失望,懊恼地对周羊主叹道:“买德郎还是跟我很生疏呀!”周羊主笑着对桓温说:“桓兄弟,别焦急,你们兄弟俩有的是时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回来的。”桓温说:“我已经快弱冠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朝廷一道征辟的命令下来,我就要离开宛城了。”周羊主道:“这不是件好事吗?你若是从此步步高升,也算是对得起你父母的养育之恩呀!” 桓温等桓冲玩得累了坐在地上的时候,桓温又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和蔼地对他说:“买德郎,你想不想妈妈?我带你去找妈妈怎么样?”桓冲还没有等桓温把话说完,就“噔”地站了起来,跑到周羊主身边,紧紧拉着周羊主的手,两眼警惕地瞪着桓温。 桓温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周羊主一边拉着桓冲的手,一边轻抚他的虎头帽子,说:“买德郎,别怕,他是你的亲哥哥呀,他是要带你回家见妈妈的。”桓冲带着哭嗓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桓温对着自己的幼弟一点辙都没有,急得直搓手。 周羊主劝解道:“买德郎跟我们住熟了,一下子不会愿意离开的。要么你让他在这里再住上一两年;要么你就在这里先住上一段日子,等你跟买德郎混熟了,说不定他就会跟你走了。如果你实在急着把他带回去的话,我就亲自带着买德郎跟你一起去宛城吧。”桓温说:“周叔,现在是农忙时分,宛城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带着买德郎也走不快,要你离开几天可要耽误不少农活呢!要么我先在这里住几天再说,还可以帮您干干农活。”周羊主惶恐道:“桓兄弟,你将来是当大官的料,我一介草民招待您都招待不过来,怎么可能让你干些粗贱的活呢?”桓温说:“周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兄弟为了活下去什么粗贱活没少干,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要是将来我当了官还要好好的报答您呢!”周羊主说:“我可不求您的报答,我一个乡下庶民有田有地就已经很知足啦,我帮助桓家只是觉得这是道义所在,不是图什么报答。”桓温说:“周叔,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家永远铭记于心,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让恩人吃亏的,这是父亲教导我们做人的起码原则。” 其后,桓温连续在周家寄住了十来天,他在白天里学着做些饲养羊的活,有空就陪桓冲玩耍,晚上就读读《孙子略解》,日子过得是充实而简单。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了十来天之后,桓温跟桓冲熟络了许多,可是每当桓温试着要把桓冲带回家,总是遭到桓冲的剧烈反对。鉴于这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冷,收割和整理草料的活也基本上干得差不多了,桓温怕硬是把桓冲带走会让他留下心理创伤,所以就和周羊主商量了一下,打算继续把桓冲寄养在周家一段时间。周家上下都很喜欢桓冲,桓温这样的打算他们求之不得,于是桓温就与他们道别,执意地留下了一些银两后,一个人就回到了宛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 文学青年 "咸和六年(公元331年)的深秋,桓温终于在宛城老家等到了从建康来的征辟令,尽管他对此已经预先有所期待,但是朝廷授予他的职位还是超出了他的期待——初出茅庐的他被辟为琅琊王府的王文学掾,官阶六品,同时又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万宁县男。这万宁县男的阶品为二品,刚好比桓温起家的职品差了四品。 在晋代亲王的封国当中,实权最大的是內史,相当于封国内的丞相,品级最高的是王师(或者王傅),再往下才是王友和王文学。当时的琅琊郡在南迁后并没有获得实土,所以琅琊王只能乖乖地呆在京城,是无须之国的。当时担任司马岳琅琊王师的是朝中重臣侍中c五兵尚书蔡谟,琅琊王师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挂名的虚职。时任琅琊王友的是东晋第一围棋高手王恬。琅琊王文学却一直空缺。 王文学本来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学校,教授弟子,以及兼管郡内教化c礼仪之事,但琅琊王府既然没有实土,而且苏峻之乱后百废待兴,王府中很多职位空缺,即使没有空缺,在职者往往要身兼数职。这时琅琊王府的王文学掾不但要承担王府的教育和礼仪之事,还要负责公椟文案的草拟,活脱就是一副领导秘书的模样。 桓温对于获得这份官职略有诧异,在感觉上是得失参半。他原先以后庾亮会把他辟入芜湖的平西将军府为椽吏的,这样的话离宛城就比较近了,而且桓温在看完《孙子略解》后,竟然以为自己对军事很有天赋,很渴望得到一份能够参赞军务的职务。不过,桓温失望之余也是颇获安慰的。桓温心想这庾大人可真有趣,他不让我进将军府,却给我推荐了这样一份公府当中的美差,虽然没有什么实权,比殷浩的五品记室参军还低了一品,不过这琅琊王差不多相当于王储的地位,能够做琅琊王的都是皇室的至亲,所以这琅琊王府可比一般的王府的级别都高,能够进入这个顶级的王府就意味着自己未来的前途有了一份坚实的保障,而且这里面的椽吏的俸禄也比其他公府来得优厚,将可以极大地改变桓家目前窘迫的生活处境。 桓温少年的时候就调皮捣蛋,虽然他父亲从小就打算把他往仕途方面培养,但是他却很少设想自己以后正儿八经的当官的情形,后来更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报仇,当官的愿望就暂时放在一边的。现在大仇得报之余,桓温从殷浩身上切实体会到了当官的各种好处,也就对自己未来的仕途生涯产生了各样美好的憧憬。但是他还是有一个比较大的顾虑,就是尽管他是在宣城衙门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对于官场上的诸多规矩还是不甚了了,他颇有点担心由于自己的无知而在初出茅庐的时候丢人现眼。 桓温就这个问题向母亲求教。孔氏说:“我虽然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是官场上的规矩我也不懂。不过在我们这个地方,最懂上面规矩的就应该是郡丞张俭了吧。” 桓温以往对张俭的印象不太好,他觉得这家伙就是一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老滑头,不过这老官油子对于官场上的规矩一定知道很多,于是就决定上任之前去登门求教张俭。 在接下来的一个沐日的早上,桓温就拿了些手信来到宣城衙门。把守衙门门口的皂隶认得桓温,问明来意之后就点头哈腰地把桓温带到了张俭平时起居生活的小宅院门前。皂隶让桓温在院子的门口先等一下,他则先行禀告一下张俭。 桓温没等多久,就看到穿着便服的张俭快步走出来,一见面就跟桓温打躬作揖说:“元子,你可来了,听说你要起家做京官了,我真是替你高兴呀!”桓温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无非就是一个六品的小官而已,郡丞您就别寒碜我啦。”张俭道:“元子,你以后别郡丞长郡丞短的,就叫我张俭得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这六品官背后的名堂可大着呢,你以后若是青云直上,可要记得我这做叔叔的。”说完转身对着皂隶说:“我今天来了贵客,不去公田了,你帮我去催促一下那些佃户,让他们勤快点,否则误了农事我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桓温问道:“您今天有事?要么您先忙,我改日再登门请教?” 张俭急道:“元子你是什么话,你这贵客我怎敢不接待。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官府分给我做俸禄的占田这段日子赶着收成了,今天本想趁沐日想去监督监督的,既然你今天来了,这等俗务肯定是要抛开一边的。” 桓温说:“我如此耽误你个人的钱粮,真是不好意思!”张俭一边客套道:“哪里!哪里!”一边就把桓温领进院子里面的客厅就坐。 桓温在胡床上坐定后缓缓地说:“公约叔,实不相瞒,我今天专程登门拜访,确实有点小事相求的。” 张俭热情地说:“元子,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跟我说,都包在叔身上了。哦,我记得了,朝廷要求郡上支付给你们家的桓大人的抚恤金还没有付清呢,这事情我明天就催着办,保证在你上京前把这件事情完全办妥!”桓温感激地说:“公约叔,这可难为您啦。我知道郡里财政一直以来都很拮据,所以也不曾追得很紧。” 张俭自责的说:“在桓大人的抚恤金的这件事情上,我知道自己很对不起你们桓家,也很对不起桓大人生前的栽培之恩,可是我真是有苦难言呀。你看我这头发和胡子,都是这几年愁白的!” 桓温装作不解地问:“现在整个宣城岂不都是您说了算的,又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您呢?” 张俭摇头道:“元子,你在京城捡了份好差事,你将来只要讨得王爷开心就行,不用为柴米油盐这等俗务操心,你可知道我这种地方小吏每天要应对的事情有多难吗?” 桓温说:“当官的最怕的是‘上面一纸文,下面千张口’吧,公约叔忧愁的可是这等事情?”张俭故作惊讶道:“元子,你真不愧是桓大人的长子,一下子就让你点着了为官的难处了,你让我好生佩服啊。哎,这公府如狼,民生维艰,我夹在两者之间是度日如年呐!” 桓温说:“要是当官都这般辛苦,而世人为何又对当官趋之若鹜呢?” 张俭叹道:“只不过是我们这般郡县小吏辛苦而已,上面那群高高在上的士族高门当官可真是风流快活赛神仙哪!” 桓温说:“我父亲当年也是起家于州主簿而已,公约叔您这么能干,以后升上太守c刺史之类的也不难吧?” 张俭道:“世侄,这你就不懂了,你们桓家虽说不上是高门,但怎么说你父亲也是过江名士之一,我们这般寒门出身的吴人哪有什么好的出路,所以我也认命了,这个郡丞我已经是做到顶了。” 桓温道:“照您这么说,吴人就永远也不可能升到二品以上而成为高门啦?” 张俭说:“这个也不尽然,荆c江两州的刺史陶侃陶大人现在已经官至侍中c太尉,又都督八州诸军事,被封长沙郡公,可说是位极人臣。” 桓温说:“这不就是了吗,您应该以陶大人为榜样才对呀!” 张俭苦笑一声道:“元子,看你说得多轻巧呀。陶大人之所以能够升得上去,一个是荆州地处荒莽,朝廷高官多不肯去那里就职,另一个是陶大人极其能够吃苦,已经不能按常人来看待了。而宣城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很肥,但是弊端在于离京城太近,达官贵人们都喜欢拿这里作为升官的垫脚石,我在这里能够耕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经不容易了,我是无论再怎么用力挤,也是也挤不上去的。”说道这里,张俭好像突然才发现直到现在还不清楚桓温此来的目的,于是就不再吐槽,转而问桓温来找自己有何贵干。 桓温把来意说明之后,张俭推说京官与地方官的规矩大不相同,他自己也没有做过京官,怕误导桓温。桓温诚恳地说:“公约叔,郡县不就是一个小朝廷吗?只要你愿意把郡里面的规矩讲清楚,我也就能够把朝廷的运作了解个大概了。” 张俭看推不过,就把郡县里面的一些规制明明白白地讲了一遍,桓温原来还以为张俭是个平庸的官员,对他从内心讲也是有点轻视的,没想到他对于郡里面各方面的制度和规定了如指掌:无论是从郡县一级办事的机构如何运转,到郡县官吏的招聘和退休制度,公章的管理与使用,编外机构的维持与运作,官署的保密制度,乃至到衙门的食堂以及上下班管理制度,他如此这般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听得桓温是频频点头一记录。 张俭的这一番论述足足谈了一个半时辰才告一段落,桓温听后大为叹服,虽说他自小出入衙门,但以往对政务事项其实兴趣不大,对于很多官场上的规定往往只是一知半解,张俭这次等于帮他梳理了一个小官府运作的整体概念,如此一来,他原本有点发虚的心就变得踏实了不少。 张俭讲着讲着也有些累了,于是就叫佣人上了一些茶果,两人边喝茶边品尝几样小点心。 张俭歇了好一会,问桓温道:“元子,叔刚才讲了这么多,你明白了多少?”桓温说:“我大概都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满足,您刚才所讲的都是一些台面上的规矩,没讲台底下的规矩呀。您能不能帮我讲一下衙门里的各项陋规呀。” 张俭被桓温的坦诚吓了一跳,他心想这小子想干嘛呢?不过他老于世故,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这陋规嘛,各处衙门皆有,各个衙门都不尽相同,一下子讲都讲不完,这个要自行琢磨的才好哇。 桓温邪邪一笑道:“公约叔,我初入仕途,血气方刚,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坏了规矩,你就帮我扼要地讲几个例子,也好让我有所防范。” 张俭见退却不过,只好先应付几句道:“这陋规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的。朝廷的规矩是由上面的大人定的,上头虽说定了好多的规矩,可是总要靠下面的人来执行的,这下面嘛,只要是个人,在执行上头的规定的过程中就总会走点样,而陋规则是由实际办事的人约定俗成出来的不成文的规矩,反而容易得到最下面人的遵守。这事情就这么简单。” 桓温道:“这陋规毕竟是朝廷所禁止的东西,为何朝廷不来管一下呢?”张俭说抿着嘴说:“元子,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要吃过几次亏才能看清楚看明白的。这陋规是无处不在,禁而不止的,有道是‘手持权柄,利心自起’。只要一个人手里有点权,这陋规就如影随形般跟着你,谁也摆脱不了。” 桓温执拗地问道:“那就没有人尝试过打破这陋规吗?毕竟这种东西对于朝廷来说是个大害。” 张俭:“也不能说没人去动过这些规矩,至少我亲眼见过一个人是想过办法让一些陋规变得更规矩一点的。” 桓温好奇地问:“是陶侃陶大人?” 张俭说:“不是,陶大人固然名满天下,我却没跟他接触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付陋规的。但是令尊桓大人是一个有节制c有担当的良官,也是我唯一亲眼见过的想对陋规动手脚的人,不过,他来我们宣城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只是徒有想法,还没有落到实处就去世了,否则我辈倒是可以大开眼界呢。” 桓温道:“那您自己就没有一些亲自出手打破陋规的想法吗?” 张俭叹道:“凡是能做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的都是些有大担当大理想的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最多也就是凑凑热闹,开开眼界,真让我们甩开膀子带头干,那最终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桓温略带不解地问;“您的意思是上面的总干不过下面的?” 张俭无奈地说:“在情理上谁都难以接受,不过事实确实就是这样。” 桓温沉毅地说:“我前段日子在生活上穷困潦倒,也曾尝过过大牢的滋味,其间对于各种各样的陋规听闻甚多,自己也亲身受过一些陋规的苦头,我出狱的时候就曾经立下了一个心愿,就是以后如果我能够做上个一官半职,就要尽我所能地让一些戕害庶良民的陋规消失。” 张俭敬重地说:“元子,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理想高远,我很看好你的未来。不过你要是相信世叔我的话,我就实话实说的告诉你,减少一些陋规的危害的方法是有的,但是要让其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你这是在跟人的本性作对呀。不过你要是能够把上头一些好的政策落实下来,也就功德无量了。你不应该把眼光总是放在一些小的地方上,否则谁愿意跟你做事呢?” 桓温虽然对张俭的话不以为然,但仍然不辩不驳地继续讨教道:“公约叔,您能不能举个例子说明一下眼下我们宣城有什么最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张俭沉吟了一会,问了桓温一句:“元子,你知道我管理这宣城,最苦恼的是什么吗?” 桓温想了一会,道:“这几年兵乱频仍,民不聊生。作为一方之长的首要职责就是发展经济,充实仓廪,使流离的百姓安定,让穷困的子民有饭吃。公约叔,我说的对吗” 张俭象找到知音一样说:“对对对,元子你真是说中了重点,但还没有说全。我最苦恼的是在民力凋敝的情况下上头还有很多的正常和不正常的摊派,我是左右支拙,难以为继呀。你看,这苏峻之乱刚过,又发生郭默的叛乱;郭默的事情刚完,这芜湖的城防又要重建。上面要做这些重大的事情,都要向我们郡里摊派大量的金钱,而我们宣城又不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加上侨置政策的妨碍,我们极难筹集到上头所要求的各项税赋和调役。” 桓温问道:“是因为‘黄籍’与‘白籍’之分导致税赋的流失吗?” 张俭颔首称是,然后继续吐槽:“中原丧乱,北人南奔,流寓江左。朝廷在江左为他们设置侨郡县以居之。本来嘛,朝廷认为他们不久就可以返回北方了,因此就在他们的户籍上夹注原来北方的籍贯,好作将来回到北方入籍的凭证。从而产生了所谓‘白籍’。在我们宣城治下就有不少的‘白籍’户口。襄城郡繁昌县的士族随元帝南迁,流聚我郡春谷县境内,于是就在春谷侨置了襄城郡繁昌县;江北的逡遒县,就侨置在我们的宛陵县北。这样的后果就是州中有州,县中有县,持白籍的人可以不交税,不服役,十家五落,各自星处,一县之民,散在州郡。他们占用当地资源,与土著百姓生活无异而负担完全不同,国家全部赋税的负担都落在土人户即持黄籍的人户身上,这就造成了极大的对立。况且那些北方士族大户利用优惠政策广占田产,广招流民,甚至连那些原本是‘黄籍’的土人,也因为想逃避徭役税收义务,纷纷放弃户籍变成侨族大户的部曲c佃客c奴婢者,你说这政府还怎么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桓温道:“我也曾经听父亲讲过‘黄籍’与‘白籍’之分的弊病,还记得当时父亲就已经响应朝廷号召在宛城试行‘土断政策’,后来被苏峻之乱打断,再往后为什么没有持续下去,就不得而知了。公约叔,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张俭说:“朝廷也是一直以这个问题为痛,所以早些年就开始大规模地整理全国户籍,谓之《晋籍》,在咸和二年算是完工了。这一回所整理出来的东西详实可靠,位宦高卑,皆可依案。这样,王司徒所主导的土断接着就要开始了。土断的内容大概有三部分:一为‘属户’,即变侨人户为土人户,编入当地闾伍之中。二为画一户籍,就是取消‘许其挟注本郡’的白籍,恢复‘籍无黄c白之别’的旧制,统一为黄籍。三为‘明考课之科’,就是要取消侨人户所享有的免税免役特权,与土人户一样纳税服役。不过那些有爵位的士族人户,可不服役。” 桓温叹道:“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政策,虽然我们家族也享受着‘白籍’的诸般好处,但是从国家计,还是要支持‘土断’的。可惜苏峻这个恶贼,不但离乱天下,还把这么好的政策中断了。不过我实在奇怪,为什么苏峻之乱后就没有听过‘土断’的下文呢?” 张俭说:“事情是这样的,苏峻祖约之乱一起,就把刚开始搞的‘土断’给打断了,而且这一劫把江左京城附近的经济搞成一团浆糊,整个朝廷百废待兴,需要那些北方世家大族的支持,而‘土断’政策为北人门阀所普遍厌恶,加上庾大人志在北伐,需要取得南下流民的大力支持,这个时候谁还敢再提起这个政策来得罪人呢?故而我们宣城郡的税源无法扩大,在财政上一直处于捉襟见肘的状况。” 桓温道:“说实在的,我父亲的抚恤金迟迟没有收到,我们家有段时间还陷入了极度穷困当中,要是说一点都不怪您肯定是违心的。不过听到您上述的这番话,我对您的同情和理解却是大大的增加了。” 张俭说:“难得世侄的理解,现在飧食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今天你难得过来,就留在这里和叔叔喝上几杯!” 桓温见不好推却,就应允了。于是,张俭就亲自走去厨房吩咐下人准备飧食。 当张俭再次回到客厅后,两人又再次交流起来。 这次他们开始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两人都对对方的清谈水平大表叹服。 桓温恭维道:“公约叔,我看您日理万机,似乎整天都在营营役役,没想到您的学识也如此的渊博呀!” 张俭也感叹说:“元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在清谈上可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呀!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就是你可以与殷参军一比高下呀!” 桓温随口吹牛说:“哦,殷浩殷渊源吗?我跟他从小斗嘴斗到大,他才有现在这般口才的。” 张俭惊讶道:“原来你跟殷参军是旧相识,怪不得,怪不得呀!” 桓温认真的说:“他是我在建康长干里居住时的邻居,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了。我们当时玩在一起的那几个伙伴现在可都被征辟为官了。” 这时下人把水酒和几样下酒菜送了上来,两人边吃边喝,很快就酒酣耳热,先前藏着掖着的一些话也敢讲出来了。 两人聊着聊着,就谈起了战乱时的一些旧事。 略有几分醉意的张俭拍着桓温的肩膀问:“元子,你可知道江播是怎么死的吗” 桓温心中一颤,连忙问道:“难道是得了什么恶疾吗?” 张俭摇头说:“不对,不对。他是被吓死的,他一直怕你找他报仇,实在是被你吓死的。哎,凡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不过这江播吧,他也许是抱着将功补过的念头,这些年来对于上头指定的差事还算是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桓温趁着酒意不满道:“难道这就是你枉纵江播的理由。” 张俭听桓温这样说,知道自己喝多了,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张俭连忙解释道:“元子呀!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受了很大的委屈,我也很想帮桓大人去讨个公道,可是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上头压下来的负担实在太重了,要是下面没个得力的人暂时帮我担带着的话,我马上就要垮掉了,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跟你喝酒吗?况且我也没有枉纵江播呀,他的罪证我不是一直都在整理中吗?” 桓温略带讽刺地对张俭说:“公约叔当官可真有一套的!我可要向您多学习学习呢。” 张俭叹道:“这为官之道实在是太深了,元子,你知道当官首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桓温问道:“是什么?” 张俭说:“是别站错队呀!要是你跟你的上司不对路的话,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别说叔我不跟你预先提个醒,这京官也是很不容易当的!” 桓温趁势问张俭:“公约叔,这京官怎么个难当法,请说我听听!” 张俭道:“这京城的官很少是做实事的,大家都以玩弄权术为本分,派系复杂,裙带关系也多,不是得罪这边就是得罪那边,弄不好就两边都得罪,实在是难呀。” 桓温反驳说:“家父也做京官多年,也没听他埋怨做官有多多苦呀。” 张俭说:“也许是桓大人有坚硬的后台撑着吧。原先我还以为桓大人是王司徒方面的人呢。乖乖不得了,原来竟然是庾大人的人。” 桓温不解道:“你怎么就认为家父是王司徒方面的人马呢?” 张俭回答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实在的依据,桓大人自己也不曾跟我们说过什么,不过嘛,桓大人政风宽仁,颇有王司徒的风格,而庾大人则问责严酷,加上桓大人积极推动王司徒主导的‘土断’政策,所以我还以为桓大人是以琅琊王家为后台的。误会,实在是误会呀!” 桓温凛然道:“我父亲当官从来都以‘公’字当头,凭良心凭公道,虽然他自小与庾大人相熟,也是蒙受庾大人的推荐才起家的,可是他从来都是以天下为己任,从来没有觉得是谁推荐他的就应该永远站在谁的阵营。” 张俭不好意思地自嘲道:“桓大人的这一点特别令人敬佩,与陶侃陶大人当是同道。元子,你有你父亲的这份理想,以后当能出类拔萃,我还自作多情的想指点你,结果反倒是被你教训了。所以呀,凭我的这个升斗小吏的境界,我这一辈子的官也是做到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方伯架势 "过了中秋之后,桓温已经把家里的母亲与众兄弟安顿妥当,于是他就准备前往建康赴任。因为在前往建康的途中刚好要经过芜湖,桓温打算进过芜湖的时候按照母亲的叮嘱叩谢庾亮的救命和提拔之恩。 桓温凭着朝廷发下来的勘合在宛城驿站领了一匹快马,单人匹马就独自前往芜湖。桓温从清早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傍晚时分行至鸡毛山脚下的在苏峻之乱后才重新营造出来的芜湖新城。这芜湖的得名是由于当地的湖泊的淤积作用,使得湖面缩小,湖水变浅,蓄水不多而多生芜藻,因此被当地人称作“芜湖”。后来在汉武帝时期靠湖设县,因湖而得县名。由于豫州刺史祖约参与苏峻之乱,而叛乱平定后,豫州的治所寿春又被后赵的石聪所夺,所以尽管东晋咸和四年重新侨置了豫州,豫州刺史庾亮却只得把豫州和治所平西将军府都定在了丹阳郡的芜湖县。 桓温在看到芜湖城后便勒马驻足,从远处遥望整个城池。但见整个城池依山傍水,在夕阳的斜照之下,倍觉壁垒森严和楼角峥嵘,桓温不禁为之浮想联翩: 桓温父亲桓彝早年与祖约交情匪浅,当初苏峻谋划叛乱的时候,因为知祖约怨恨朝廷,派参军徐会邀约他联手讨伐庾亮,桓彝知道这个情况后极力规劝,可惜祖约不听。 苏峻起事之后,桓彝的虽然兵力不足,但若只是想拒守宣城,那是自保有余的,偏偏桓彝为国心切,竟然以一支缺少训练的羸弱之师,主动向兵强马壮的苏峻军队发动攻击。桓彝在芜湖附近击溃了苏峻的一支别旅后,一度进驻芜湖,对叛军的侧翼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苏峻为了切除这个附背之痈,不得已之下派出自己所信任的大将韩晃分兵攻击桓彝。 桓温心想若是当初芜湖已经有了这样一座坚固的城池,则叛军能否顺利过江集结都成问题,更不会发展成为以后的滔天巨祸了,也许庾大人就是有鉴于此才大兴土木建造了这个新城的。 桓温收回思绪之后,策马一直走到芜湖城南门的门口,他下马向守城官兵问清了平西将军府和驿站的大致方位,就牵着驿马信步从城门口一直往北前行。 桓温一路上望见芜湖新城内的街道宽阔平直,规划整齐方正,分区明确清晰,虽然在一些细节上略欠雕琢,甚至还有好些楼房未完工,可是胜在格局舒朗得体,远胜于泾县这些小县城,甚至与他父亲桓彝当年修建的宛城相比,也要胜出不少。 桓彝当年根据“度地卜食,体国经野,依山为域,枕水为邑”的建城原则,所筑宛陵城背靠陵阳山,东c南c西c北四面依托天然河道和溪流——宛溪河c句溪c石涧水等河流为屏障,尽管这样苦心孤诣地建了近两年,直到苏峻叛乱,仍然还没有完工。 桓温在战乱之后有过一段穷困潦倒的生活经历,为了谋生他甚至连泥瓦匠也短暂做过,对工程造价也略懂一二,他心中不禁慨叹为了营造这座新城,不知道又要耗费了多少银两,尤其是在苏峻之乱后民生凋敝的情况下,怪不得宣城这两三年来官府这么穷囧,民间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为了生存,卖儿鬻女的现象都不稀罕,恐怕宣城也为这座新城的营建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吧!不过这芜湖扼守建康上游的长江要道,战略位置明显要比宣城重要得多,高层的人自有高层的想法,底下的百姓只能在顺从中努力求存罢了。 桓温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大街东边的驿站,他凭着勘合在驿站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桓温起来后整理了一下行李,提着一个包袱就前往平西将军牙门。 桓温从门房递上名谒,经审核后被一个守门的皂隶引进大门,并被带至大门东侧的“寅宾馆”,皂隶示意桓温先在寅宾馆落脚休息,然后就拿着桓温的名谒往内衙走去。 桓温等了近两刻钟,方见到殷浩匆匆赶来,两人见面后殷浩猛拍桓温的肩膀,连声叫道:“没想到!没想到!” 桓温奇道:“渊源兄,你没想到什么?”殷浩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呀!” 桓温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若是得到朝廷征辟就会过来探你的吗?” 殷浩说:“我虽然知道庾大人有意推荐你当官,但是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可见京城里面真是求才若渴了!不过你今天来这里不只是看我的吧,我先跟你打个底,庾大人今天忙得很,你若是要求见庾大人的话说不定要等上个两三天。” 桓温说:“我骑术不错,从宛城来芜湖只用一天,就算在这里再耽搁两三天也不误事,不过你可别埋怨我打扰你。” 殷浩连忙道:“元子,咱两兄弟一样的感情,你跟我客气什么,打扰几天又怎么啦!不过我还是先帮你在庾大人那里挂个号,看看庾大人什么时候安排见你。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桓温说:“那就有劳渊源兄了!”然后殷浩又返身折回內衙。 桓温这次等的时间比较长,足足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又见到殷浩返回。 只见殷浩脸有喜色地对桓温说:“你小子倒有福气,庾大人说今天可以见你,还说可以请你吃飧食,你就先安心在这里呆几个时辰吧,我公务繁忙,得先回公廨了。” 桓温说:“我随身带了本书消磨时间,渊源兄尽管请便。” 临近傍晚的酉时时分,殷浩又来到“寅宾馆”,他对桓温说:“元子,庾大人要在启事厅见你。” 说完就带着桓温穿过仪门傍边的角门,来到了二堂西侧的启事厅。 当两人进得厅来,只见大厅正中的胡床上正坐着的是峨冠博带c仪容修整的庾亮,旁边的胡床上还坐着一个长相儒雅的年轻官员,似乎两人正在有些什么事情在商量。桓温一见庾亮,连忙跪下行了一个行顿首礼。 庾亮端坐在胡床上微微颔首,口中客气道:“贤侄免礼,免礼。” 桓温毕恭毕敬地把礼行完,起身对着庾亮说:“庾大人的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父母。这次又得到您的大力荐举,我除了肝脑涂地之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来报答您的恩情。” 庾亮矜持地说:“贤侄言重了,能够赦免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父亲生前所立下的血汗功劳。我朝以孝治天下,若不是你父亲殉于国难,而你又是出于孝道而杀人,否则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你的。至于琅琊王文学的这份闲差倒是以我的名义向上面推荐的。” 桓温注意到庾亮旁边坐着的官员似乎曾经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就对庾亮说:“庾大人,我没有打扰到您的公事吧?” 庾亮微笑着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这位范汪范参军你还曾认得?” 桓温经庾亮一提醒,猛然想起上次在宛城的宣城內史衙门公堂上上,站在庾亮身边的幕僚之一就有眼前这位神采莹然,外表儒之而不扬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连忙对着这位范参军打了个右手握拳在内,左手在外的拱手礼。而范汪则连忙站起来还礼。 这时殷浩开声道:“庾大人,飧食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到膳房就坐如何?” 庾亮说声:“好的。”就带头走出启事厅。 三人跟着庾亮穿过二堂大门进入三堂,膳房坐落在三堂西侧的一个小院里。这膳房前的小院散布着假山和盆栽,他们一行穿过这个精致的小花园进入膳房后,庾亮直接坐在朝门的主位上,在这位置上视线可以透过打开的大门和窗户能够进入花园中,如此一来宴会的兴致也就可以因此而添加不少。 范汪和殷浩按平时的规矩分别侍坐在庾亮的左右两旁,桓温则是坐在了殷浩的下首。 各人坐定后,庾亮开口问道:“桓温,你母亲近来身体是否安好?” 桓温恭谨地问答道:“家母的身体因为在战乱的时候忧劳过多,一向都不太好,不过近日因为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体质也有所恢复。” 庾亮继续慰问:“你的几位兄弟都多大了,在战乱的时候可都没有什么闪失吧?” 桓温回答道:“托大人的福气,我几个弟弟都在战乱当中苟且存活下来了。二弟桓云今年虚龄十七,三弟桓豁虚龄十三,四弟桓秘虚龄有十,五弟桓冲虚龄有四。” 庾亮道:“这很好,这很好嘛!” 桓温看到庾亮尽管口中说好,眼中却是露出一丝的黯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庾亮的长子死于苏峻之乱,当庾亮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自己心中反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对儿子的一缕悼念。 庾亮顿了一顿后感慨道:“桓温,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下起手来可一点不含糊,你是个将来能够建功立业的人才啊!” 桓温汗颜道:“小人大仇未报的时候寝食难安,到了有机会报仇的时候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这实在是匹夫之勇。蒙大人指点,小人出狱之后在家里找到一本父亲当年读过的《孙子略解》,拜读之后顿感眼界大开,从此方知道什么是大智大勇。庾大人,我要先敬您三杯:第一杯是为了您的救命之恩;第二杯是为了你的推举提携;第三杯是为了您的指导引正。” 桓温说罢站起来连干了三大杯,这三杯深黄色的佳酿接连入口,桓温但觉其气清香,其味芬芳,更奇妙的是甘甜当中还略含酸c苦c辣之味,桓温不禁连连赞道:“五味俱全,好酒!好酒!” 庾亮捻须笑道:“孺子可教也!元子,你知道吗?你刚才所喝的是集齐百种野花酿制而成的‘百花酒’,这酒埒于曲阿,已经过数年的陈酿,是徐州刺史郗大人特意从京口送过来的,一下子就被你干了三杯,你这种喝法很浪费嘛。另外,元子,你这杀人重罪能够之所以得到朝廷的赦免,我身边的这两位参军可是居功不小呢。殷参军就不用多说了,他亲自帮你找到江播私通叛军的最重要的证人证词。另外这位范参军也出力不少呢。另外的这瓮酒叫‘墨露’,也是郗大人从京口送过来的,你也拿去敬敬他们。” 桓温咋了一下舌头,打开了庾亮所指着的那瓮酒,只见倒出来的酒色如黛漆,酒香郁然,就先敬了旁边的殷浩一杯,然后再斟满一杯,举杯对着范汪说;“范参军,小弟落难之时蒙您相助,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范汪客气道;“我不过就是按照庾大人的意旨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而已,何足道哉。” 旁边的殷浩插嘴道:“范参军为了帮你减轻罪名,可做了不少的事情呢,他亲自去了一趟你们百多里外的符里老家,找到了你们当地的乡绅,收集了你在守孝期间的行为的证词。另外,你据以起家为官的‘乡邑清议’也是范参军与你们宣城当地的中正官协调出来的。” 桓温惊讶道:“范参军还去过符里?” 范汪道:“符里镇一带的乡绅对你在守孝期间里的表现赞不绝口,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了你‘枕戈泣血’以及把幺弟桓冲‘作质换羊’的故事,这一片纯孝之心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当能感化!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敬佩之意,我也为你把这一杯干了。” 看着范汪自己干完一杯之后,庾亮向着桓温自责地说道:“贤侄,没想到你们全家在桓內史去世之后过得这样的困顿,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呀!” 桓温惶恐道:“大人何出此言,小人的大罪能够得到庾大人的宽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还得到大人亲自察举,就算小人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大人的恩惠。” 桓温以为庾亮只是一时感慨之言,却不知道这是庾亮发自内心肺腑之叹。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庾亮对苏峻之乱更为痛彻心扉。当初苏峻虽然阴结亡命,专以威刑治众,但是并没有确切的反叛想法,无奈庾亮执意征他进京为大司农,让苏峻的弟弟苏逸代领部曲,这才把疑虑重重的苏峻给直接逼反了。苏峻起兵之后,大臣陶回曾经前后两次献计分别在阜陵和小丹杨南道拦击和伏击叛军,而庾亮一次都没有采纳,而且又不让温峤的援军越雷池半步,结果让叛军从容集结,一举击败了朝廷军队,在建康进行了大肆的破坏。庾亮自己倒是趁乱逃离了,可是身位皇后的妹妹庾文君却在乱军当中含羞受辱而死。 对于这场东晋成立以来史无前例的惊天浩劫,庾亮可说是罪莫大焉。幸亏在巨大的创痛之下,庾亮能够幡然醒悟,从此脱胎换骨,不惜向陶侃折节下交,团结了各种能够团结的力量,最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苏峻自己作死,才把历时两年的苏峻之乱平定下去。 咸和四年二月,苏峻之乱平息后,成帝来到,悔恨交加的庾亮在温峤的船上得以觐见从叛军手里逃脱出来的晋成帝,他哽咽悲泣,请求成帝将自己免职,并准备带全家远投山林来赎罪。 成帝为了平衡朝中琅琊王家的庞大势力,劝慰庾亮继续为官,庾亮没有听从,自暨阳起继续往东走,还想继续遁逃于山水之间,成帝只好下诏让有关部门挡住了庾亮的舟船。庾亮痛感自己在朝廷中枢处理问题的才具不足,于是请求在外镇效命,于是他被朝廷任命为持节c都督豫州c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c平西将军c假节c豫州刺史c领宣城内史。庾亮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命,出镇在南豫州的治所芜湖。这一次的外镇,庾亮其实是走了一步以退为进妙棋,名为告罪,实为自保。此后他挟荆c江c豫三州之势逼凌扬州,让琅琊王家的家长王导为此头痛不已。 庾亮自己是得到救赎了,可是对于桓彝遇难一事,庾亮到底是内疚于心的,刚好手上遇到了桓温所犯的杀人案件,正好让他可以有机会稍微抚平一下心中的歉疚之情。在庾亮的指示下,经过殷浩和范汪的一番运作,桓温从一个胆大包天蔑视法律的杀人凶犯被塑造成为一个苦心孤诣矢志复仇的忠臣孝子,不但得到朝廷的赦免,还获得了令士人推重的名声,成为今后在官场上进阶的资本。 听到桓温刚才的感恩之言,反而使庾亮的心中增加了悔疚,不过经历过无数风险波折的庾亮不露声色,缓缓说道:“贤侄,这报恩之类的话以后就别说了,我跟你父亲打小时候起就是死党,你们一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要说到报答,最好就是今后当个好官,好去报答你父母的养育之恩。” 待庾亮讲完后,桓温连连点头,举杯向庾亮拱手道:“谢谢庾大人的教导,我今后一定要为报答父母的恩情而当一个能够让世人称赞忠臣。这酒可太好了,请容我再敬您一杯!” 庾亮本来的表情一直是比较凝重的,这时被桓温那种豪爽当中又有点小无赖的性格所逗,不禁莞儿一笑。 接着,庾亮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琅琊王是我的外甥,他因为在战乱的时候受到过叛匪的惊吓,比较缺乏安全感,所以一直想让身边人推荐一个文武全才的人才来做他的属官,我看在满朝的士族子弟虽多,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却没几个。我的妹夫会稽內史何充何次道原先倒是推荐了一个会稽人孔沉做琅琊王文学的,不过此人不但屡辟不就,还推荐你去担当这个职位,何次道不了解你,但是他知道你的案子曾经落在我的手里,就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情,我就只好忍痛割爱,察举了你去当琅琊王文学了,这可是一份起家的理想职位哩!” 桓温略带惊讶地说道:“庾大人,这会稽孔沉还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哥呢,不过他是一个真正视功名富贵如浮云的人,我还没见过他几次面呢,也不知道他竟然会推荐我。讲句老实话,当我知道自己被辟为琅琊王文学的时候,是相当的出乎意料之外的。我原来还以为您会察举我到您麾下任职呢!” 庾亮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本来正有此意,只是凑巧这个时候琅琊王府出现了这个肥缺。琅琊王地位之崇高是其它宗王支嗣所难以比拟的,当年元帝一脉祖孙三代人封为琅琊王,前后四十年,随元帝渡江的琅琊国人多达千户,所谓‘今琅琊之于天下,国之最大’。琅琊王是除当今天子外最尊贵的皇族成员,我必须要把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放在他身边才放心。所以我就不得不忍痛割爱了。贤侄,你对这个职位是否满意?” 桓温感激涕零地说:“若不是庾大人刻意提拔,我连想都想不到一起家就能够在这等尊贵的皇亲贵胄身边就职,这种惊讶欣喜之情我都无法以言语来表述了。” 庾亮捻须微微一笑道:“贤侄,你别以为琅琊王年纪幼小琅琊王府是就一个好待的地方,我先给你提个醒,那里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你还是先悠着点。” 桓温咋了一下舌头,惴惴不安地说道:“小人初入官场就进入这等尊贵的地方,真的很担心一不小心就冲撞了哪位贵人,庾大人能否给我指点指点?” 庾亮说:“琅琊王府官阶最高的琅琊王师是当朝的侍中c五兵尚书蔡谟,这人以正直刚烈著称,你要是不好好干活的话可得要小心喽。不过蔡谟在琅琊王府领的是虚衔,实权操控在琅琊王友王恬的手上,这人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至于其他人吧,虽都不是等闲之辈,不过我相信你还是能够应付过来的。玄平,你跟敬豫最熟,对于这个人的情况你倒是说说看。” 范汪于是把王恬的情况向大家做了一番概括介绍:“这敬豫是王司徒的二儿子,小名叫做螭虎,从小喜欢舞枪弄棍的,王司徒怕他日后成为王敦那样厌学尚武的角色,非常的不喜欢他,因此自小就形成了一种孤僻乖张的性格。他眼高于顶,睥睨众生,傲慢无礼,放浪不羁,偏偏又才气横溢,让人在气恼之余也不得不心生佩服,实在是世上难得的文武全才。” 殷浩插嘴问道:“听说敬豫的书法与围棋都是当世高手,是这样的吗?” 范汪点头称是,然后继续娓娓道来:“这王恬的兵法造诣和枪棒武功据说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们这些文人重文轻武,也无从知道真相,不过王羲之曾经评价他堂弟王恬的隶书为天下第一,以我对王逸少的了解,当不是虚言。至于敬豫的围棋,我还有幸亲自跟他较量过几次,确然无疑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 汪范语调平缓的这一番述说却把桓温惊出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有想到初出茅庐就遇到这样一位厉害的顶头上司,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才好呢? 殷浩注意到了桓温微微露出的窘态,他冷不防地轻轻拍了一下桓温的右肩,笑道:“元子,你的顶头上司是个狠人呢,你可要好自为之呀!” 桓温正在意态彷徨之际被殷浩这样一激,反倒生出一股豪迈之气,只见他凛然地说道:“我刚起家就能够遇上这样猛的上司,这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好事,我一定要好好向他学习,用自己的真才和实干获得他的尊重。” 庾亮微微点头说:“元子说得不错,年轻人就该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想起当年我和你父亲以及温峤等几个好友聚在一起边喝酒边畅论天下大势时的情形,真是感慨万千,那时我们意气风发,汪洋恣肆,了无顾忌,旁若无人。现在人也老了,当年的老友也大多故去,再也找不回年轻时的那股青春激情喽!” 庾亮说到这里,眼睛望着已经被夜色所逐渐埋没的花园,一股怅然无奈的沧桑感油然而生。他在冷寂当中自我沉浸了一会,似乎又从对昔日的缅怀当中慢慢回到了现实,他和蔼地说道:“现在已经不早了,你们几个后生激情四溢,应珍惜眼前的美好时光,继续交流和激荡彼此内心当中各种各样的想法。我忙足了一天,得先回內衙歇息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 挑灯夜战 "飧食后,殷浩等三人把庾亮恭送到內衙的门口,然后回到了膳房。 殷浩撺掇道:“元子,你这长干里的棋王,敢不敢跟玄平较量一下围棋。” 桓温已经好几年没有摸过围棋的棋子了,他从刚才的对话当中已经可以判断范汪多半在围棋上有一定的造诣,他本来就有向他请教一番的想法,但因为是殷浩来掺和这件事,就假意推脱道:“我非常希望向范参军请教一局,可是,你也知道我这种绿林风格的野路子棋是上不得台面的,况且我还要回去收拾行装呢,太晚回驿站不太方便。” 殷浩说:“你现在回去已经不方便了,你急什么,你一场来到很不容易,今晚我安排你住在衙内的宾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其他事情我来安排吧。” 于是,殷浩安排下人把酒席撤了,换上热茶和棋具。然后殷浩对桓温说:“你和玄平先下,我去帮你到宾馆去弄个好点的房间。”说罢就匆匆走出了膳房。 桓温拱手对范汪说:“能与范参军手谈是小弟的莫大的荣幸,您能和当世第一高手相抗衡,要多饶我几个子才好。” 范汪客气地说:“我虽然与敬豫交过手,可是却不堪一击呢,怎么配得上‘抗衡’二字呢,你若是能胜得过渊源的话,我估计能让你先就差不多了。” 桓温道:“我以往与渊源对弈也就是略略占先而已。这几年生活艰辛,连以往最喜欢的樗蒲都没有摸过,围棋就更不用说了,要么您就先让我两个子试试?” 范汪颔首答应,于是两人就一来一往地下了起来。 桓温一开始怕自己手生,不敢随意发力,还算下得规规矩矩。 不过这范汪也当真是个高手,一路上从容不迫地抢占要津,下着下着,不知不觉间桓温先下两个白子的优势就不见了,桓温看到棋局已成均势,额上冒汗,原来的醉意都消失无踪,他心想再这样有板有眼地继续走下去的话,自己必定是无疾而终的安乐死。 桓温通盘观察了一遍,见四个角和四条边都差不多已经定型,幸亏范汪还有一块弱棋在中央还未完全安定下来。于是桓温就暗中瞄准范汪的孤棋,左碰右靠,到处搞事,意图声东击西,最终把范汪的弱棋包围杀死。 可是这范汪倒是清醒得很,把仅有的一块孤棋左右腾挪,上下逃窜,就是让桓温无法死死封住。 桓温见既杀不死他的大龙,而棋盘上可争胜负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了,通盘计算下来,看来自己输几路棋的结局是免不了的,干脆就爽爽快快地认了输。 虽然第一盘就就输了,但是桓温觉得自己也不无收获,起码他已经找回了不少曾经失去的棋感。这几年艰苦生活的磨练,已经使得桓温思考问题的深度比少年的时候深刻了很多,尽管他这几年完全没有下棋,可是一旦一个人的思想深刻了,那么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相应的思维能力也会跟随思想深度的提升而一并提升的,下棋也不例外。 在随后的第二盘棋当中,桓温一上来就采取了非常积极的下法,他觉得自己就整体上对棋的理解是比范汪差一个级别的,可是彪悍的人生就是要敢于混战,何况还有两个子的优势在手,一旦混战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在布局阶段,桓温就屡屡用夹攻的手法把棋局打得很散。到了中盘阶段,双方的几块大棋更是相互纠结缠绕在一起,生死莫辩,而棋局则在不断起伏变化着,双方的优劣一直混沌不明,引得旁边观战的殷浩直呼过瘾。 为了想出每一步好棋,范汪已经不是第一局时那好整以暇的样子,而是紧皱眉头不断沉思,而桓温更是捧着脑袋起劲地思索,两人把香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没有丝毫的尿意,原来是水分都从脑袋上蒸发出去了。 在后半盘的混战当中,范汪一着不慎,让桓温以一手妙棋突破了他模样当中的一道防线,眼见自己最有潜力的一块地盘被打开缺口,已经无法继续争胜了,范汪也是有风度地认输了。 桓温不禁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这一局自己侥幸赢来的棋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九牛二虎之力。 看到桓温那几乎虚脱的样子,殷浩凑趣说:“两位既然势均力敌,下一局就来点彩头如何?” 桓温叹了口气说:“这倒是不错,可惜我现在身无长物,要是渊源能暂时赊给我就好了。” 范汪说:“元子远道而来,不但舟车劳顿,刚才还喝了不少的酒,我就算能取胜,也是胜之不武,我们今天就权当相互结识,这下彩棋嘛,以后再说吧。我们今晚就来最后一局以决胜负如何。” 桓温连声称是,于是两人稍息了一会儿就继续下第三盘。 在这最后的一盘棋当中,尽管桓温还是继续贯彻上一局的策略,奋力作战,到处煽风点火,极尽搅局之能事。而范汪已经对桓温的力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吸取上盘的教训,改变了上一局积极应战的策略,不急于一下击倒对方,力求在棋下得厚实牢固的基础上去控制局面。范汪利用自己浸淫多年的盘上功夫,不慌不忙地安营扎寨,一点一点地蚕食桓温的两子优势,最后再经过巧妙的收束,两人恰恰巧成和棋。 范汪额手称庆道:“元子,你这力战棋风刚猛无伦,想赢你半子也不容易。” 桓温则叹道:“我以往没碰到过几个象样的高手,还以为自己的棋力多么的不得了。这次玄平兄能够让我两个子,我已经感到天外有天了,但若再联想到那传说中的王恬的棋艺,则不能不气馁万分。玄平兄,你的棋都已经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你可否跟我们讲一下这王恬的棋到底是个怎么厉害法?” 范汪悠然向往道:“这王敬豫的棋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其运子之巧妙,其算路之深远皆可说得上是无人能敌c神鬼难测呀!” 桓温问道:“那么他能让您几个子?” 范汪说:“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他也能够让我两个子,状态不好的时候被他让三个子也输。” 桓温咋舌道:“那么他应该也可以让我五个子吧!” 范汪叹气道:“如果实话实说,我觉得他让你五个子是没有问题的。元子,你对于棋的理解还是有缺陷的,不过由于你的算路超群,我对你的一些无理的棋也有点无可奈何。但你若是遇上计算能力超群的敬豫,你的棋就算是略微有一点无理,他也能给你以最大的痛击。他最能治你这种横冲直撞的绿林棋了。所以呀,围棋这玩儿最终还是要靠棋理和基本功。” 桓温好奇道:“那王敬豫所下的棋是怎样的一种风格呢?” 范汪道:“以我看来,敬豫的棋神游局内,着法高妙而人不可猜,已经到了入神坐照的至高水准。他最高明的地方在于无论你犯什么样的错误,他都坚决不放过并尽力把你的伤口割到最大。依我看来,他就象一个在棋盘上以折磨人为快乐的嗜血的魔鬼。你若是采取保守的下法,他就会利用先手不停的侵扰你,把你的血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放出来;你若是采取积极进取的策略,他就如同是埋伏在草丛当中的猛虎一样静待你出现漏洞。一旦你出现任何纰漏,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扑向你最薄弱的地方,一下子把你撕得粉身碎骨。他已经解透了围棋的本质,又能够吃准你的想法和心思,无论如何,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他有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手段,无论你如何顽抗,他总能找到最佳的方法来对付你。” 桓温不禁喃喃道:“那这个棋盘上的魔鬼难道就无人能制吗?” 看着桓温那无限惆怅的样子,殷浩不禁笑道:“玄平你别吓坏了这孩子,这王敬豫固然厉害,但不也是一直无法制服江虨江思玄吗?” 桓温听到又冒出一个高手,连忙追问范汪对江虨的棋的看法。 范汪叹了口气道:“渊源就是爱抬杠。不过这江思玄在围棋的造诣上确实也同样接近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与敬豫相比可以说是棋中双璧,各擅胜场。江思玄的棋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中庸’,他下的棋法度谨严,合乎规矩,他走的每一步表面上看来似乎都平平无奇,其实全都暗合棋理。只要你不越矩,他也不过分。与他下棋呀,就像跟他进行一场耐力长跑似的,他从来不追求一下子把你放倒,但是不知不觉间你就会被他抛离,而且逐渐地越抛越远。” 桓温似乎不相信地问道:“难道象王敬豫这样强大的杀力也无法击败江思玄那种中庸的下法吗?” 范汪耐心地解释道:“在围棋中所有的力量都依托在准确计算的基础上。思玄的算路并不弱于敬豫,只是没有像敬豫所表现出来那样的咄咄逼人罢了。他那看似锋芒不露的棋招其实隐藏着极其深远的算计。如果把敬豫下出的棋比喻成世上最锐利和攻击最快捷的矛,那么思玄所下的棋就是世上最坚固和防守最周密的盾,而且这盾的后面还藏着利刃,一旦矛的攻击落空,这盾后面的利刃的出击也是凌厉无比的。” 桓温继续追问:“你跟思玄对弈过吗,跟他对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范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这口气叹出来,接着废然道:“绝望,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对于层次较低的棋手来说,王恬如同魔鬼一般从存在,他遇到机会时所施展出来的那种凌厉的攻杀手段会让人痛彻心肺。可是对于我们这种层次的棋士来说,王恬虽然可怕,但是他自己也随着魔心大起而产生了魔障,他所下的每一着都追求局部效果的极致并以此自得其乐,可是人总归不是神仙,任凭你再厉害,在机关算尽之后仍然难免挂万漏一,你只要跟他不顾一切的从头到尾拼死抗争,总能遇到他偶有失手的机会。就算是在殊死的战斗中被他一剑封喉,也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而跟思玄对弈,你似乎能够连续跟他下很多手都不落下风,但是你从始到终都不会从他那里找到任何致胜的机会,你要是想通过冒险创造出致胜的机会的时候,则这机会反而是属于他的。我甚至觉得思玄的棋才是真正的稳赢之道,他自己从不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但是他一直在冷静地等待你出现破绽。他一旦取得领先之后,就会算清此后能够稳稳赢棋的各种变化,他会选用其中最稳妥和安全的运转方式,采用最简单明了的手法,令你无处发力,无从翻盘。在他面前,我就象一条上了钩的鱼,虽然他不急于把你吊上来,但是我既无法脱钩,又不敢发力挣扎,越是按他的步调周旋下去后就越感无望,越是想按照自己的步调来挣扎则越感受伤,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是真正的痛苦。不过,也只有层次足够高的棋士才能体验和理解到这种深刻的痛苦,普通的庸手在他那里输了也就是莫名其妙的输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桓温饶有兴致地问:“那如果不以棋风相克来评论,而是以实际的胜负论英雄,敬豫的长矛碰上了思玄的剑盾,那么两人谁更厉害一些。” 范汪听到这个问题后不急于回答,他缓缓闭上双眼,面部流露出一种幽玄的笑容,似乎沉浸和陶醉在一种妙不可言的快感当中。 过了良久,范汪才回答道:“这两人的对决就像是火石与火镰相碰,火花四溅,妙不可言。这两个人,一个入魔,一个入道,每一局棋总是针锋相对,机巧百出。若不是这两人长年累月的相互厮杀,世人都不晓得自尧造棋以来,棋艺竟然可以高妙到这样的境界。真是道生魔,魔生道,道克魔,魔克道,道变魔,魔变道,魔即是道,道即是魔,魔道混一,天下无敌。” 殷浩忍不住插嘴道:“玄平你别魔魔道道c神神叨叨的故弄玄虚了。元子是在问你这两人谁更厉害一点。” 范汪这才恍然从自己的冥想中抽离出来,回答道:“一说到胜负嘛,这就有点俗了。不过不讲胜负嘛,俗人也就不过瘾,就这么实说吧,他两人自幼相识,交手多年,早些年是思玄领先的,后来敬豫却追上来了,不过目前两人已经势均力敌了,最近几次的交锋都是难分高下。不过我认为未来应更看好思玄,因为他的棋更贴近自然的本性,更趋近棋的本质,更有信仰的力量,虚耗的精力也没有那么大。而敬豫的棋虽然也到了人的极致,但是在运算时亦极度依赖人的精力,他少了一些对天道的敬畏之心,年轻的时候固然可以神挡杀神c佛挡杀佛,一旦年纪大了以后就会因为精力不济而力不从心了。” 桓温又问道:“如果下彩棋的话,则应该是王敬豫赢得更多吧” 范汪说:“要是其他人与他们两个下的话,肯定是敬豫赢得的棋子数更多,但如果只是敬豫与思玄两个人下,则恐怕未必。思玄的棋一直在厚实行棋中积蓄的力量,他不下过分之棋,却凛然不可侵犯,你要是想占他便宜,他就会在忍耐中不断积蓄力量,一旦你被他抓住机会,他能够在盘中掀起铺天盖地的巨浪般,以致完全把你吞没。我记得就连王敬豫也曾经被他吃过一条数十子的巨龙。敬豫至今还深以为耻呢。思玄对‘中庸’有着一种独特的理解,他曾经说过:‘如果为了稳妥起见,面对一块有机会杀掉的大龙而选择放弃的话,就是违背了中庸之道’,因此他杀起棋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殷浩鼓掌赞叹说:“精彩!精彩!玄平,我知道你是学思玄的棋的,所以未免对思玄的棋过于推重。你的棋艺虽然只有三品,但我觉得你评棋的本领却可以达到一品呢。那么,请问你对渊源和我的棋有何评价和建议呢?” 范汪沉吟了一会之后从容回答道:“元子的棋是似魔非魔,渊源的棋是似道非道。” 殷浩有点脸红,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解?” 范汪解释道:“桓元子的棋表面上是恃力横行,四处出击,实质上也想在局面领先的情况下见好就收,有控制局面的想法和意图,不偏执,也不是非把对方赶尽杀绝不可,可以说是入魔不深,不象敬豫那样疯魔一般的追求极致和完美。而渊源你的棋表面上是堂堂正正,有板有眼,偶尔却又会在机会尚未降临的时候忍不住轻举妄动,不象思玄那样能够自信地把自己的信条由始至终地贯彻到底。” 桓温问道:“那玄平你认为我们要提高棋艺,是入魔好呢还是入道好呢。” 范汪沉吟道:“入魔的路径易学难精,入道的路径是难学难精。由道入魔易,由魔入道难。譬如敬豫的棋虽然经常有出人意表的如电光火石一般的妙招,但是毕竟脉络清晰,有招可寻。而思玄的棋最难学的地方在于在空旷无碍的地方评估一个棋子的价值,这不仅需要强大的计算,也是一种坚持,一种态度,更是一种自信。哎,由于入道的成效太慢,愿意学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得道之士更是是少之又少。以元子的风格而言,将来如果能够得到敬豫的指点,在魔道上必有一番修为;渊源的话如果不是得到思玄的亲自指点,则干脆趁早入魔,否则你将来在棋艺方面的进展将会很有限。” 殷浩羡慕地对桓温说:“元子,你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将来身边就有这么一位魔界高手指点,想不成魔都难!” 桓温苦笑说:“据玄平说,这王敬豫目高于顶,我能否入人家法眼还未可知,更不必说求教于人了。” 范汪道:“元子不必过于忧虑,敬豫这个人聪明绝世,他最瞧不起的是那些点了也不明的鲁钝之人,若是你有一样本领能够打动他,说不定他还可以成为你的至交好友哩。哦,时间已经很晚了,元子明天还要赶路吧,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好了。” 其后,桓温在殷浩的安排下,在衙门内的宾馆过了一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 契阔赌神 "第二天早上,桓温在宾馆洗漱完毕后,殷浩就过来探视他并和他一起在宾馆内的膳房用了饔食。 饔食过后,殷浩问桓温要不要在芜湖多呆上几天再走,桓温考虑到还要在京城安排住所等一系列的就职前准备,还是想拜见过庾亮之后就上路了,殷浩想了一下,颇为神秘地对桓温说:“彦道现在历阳当太守,你想不想过江去会会他?” 桓温惊问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彦道兄了,他是什么去了历阳的?” 殷浩笑着说:“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不过他新官上任,历阳又是个惹是生非的地方,也不知道你去那里会不会打扰到他。” 桓温兴冲冲地说道:“打扰他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既然他已经离开建康,我今后就很难再见到他了,我想今天就去会会他。不过我恐怕无法在历阳那边的驿站落脚吧!” 殷浩道:“这个无妨,只要你拿着我给那边的驿站开的勘合,他们就会接待你的。” 桓温高兴道:“那就拜托渊源兄了。不过,我走之前还是要拜别一下庾大人的。” 殷浩打探一番之后,就带桓温去了庾亮处理政务的偏殿,庾亮问桓温为何急着要走,桓温就说要到建康做一系列入职前的准备工作。 庾亮对桓温很是勉励了一番,桓温唯唯诺诺,口口声声说今后必定勤勉做事,绝不辜负庾大人的栽培之恩。 拜别了庾亮之后,桓温又与范汪作别,范汪觉得与桓温颇为投契,坚持要送桓温到城门。之后两人调了一辆牛车把桓温送到了驿站,待桓温把行李整顿好之后,还把桓温送到芜湖城南门外后才作揖分别。 望着桓温策马而去的矫健身姿逐渐消失在眼中,殷浩不禁喃喃自语道:“这小魔头终于起家了,真不知道这已经不平静的世上会不会又被多搅出一些风雨来呢。”范汪看着殷浩那满是感慨的神情,心中有点不解。 桓温带上殷浩给他开出的勘合策缰而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渡口,望着湍急的江水滚滚而下,桓温不禁心绪万千。他父亲桓彝当年本想在进据芜湖后乘船顺流而下攻击苏峻叛军的侧背的,可惜这个计划被已经过了江并攻占姑孰的韩晃所识破,韩晃便引兵南下攻击桓彝。韩晃手下士兵以北方失地流民为主,战斗力惊人,一下子就把桓彝的新兵蛋子打垮了,逼得桓彝只好退守宣城。 桓温心想这历阳是当年叛军的大本营,真的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地方的与众不同。 桓温过了江之后已经将近中午时分,桓温喂饱马之后自己随便吃了一点干粮,就沿着官道继续前行,将近到历阳的时候已经入夜,为了不打扰袁耽,桓温就在城池外面的驿站休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桓温在驿站用过饔食过后,就策马往历阳城走去。 这因历阳城以前是项羽赐给范增的封邑,所以也叫做“亚父城”。历阳当江淮水陆之冲,左挟长江,右控昭关,梁山峙其东,濠滁环其北,为“淮南之藩维”,“江表”之保障,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历阳附近的横江古渡与对江采石隔岸对峙,长江流向由西向东至历阳境改为南北向,“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故名横江。凡自淮西来者,必趋渡江,进取京陵。南略北地,亦由采石渡江而西。南北起事发难,历阳当其要冲。三国时期孙皓凭借长江天险,在天门山(东为当涂博望,西为历阳梁山)激流中暗置铁锥,并加以千寻铁链横锁江面,企图以断楼船通行。结果王睿被一鼓作气,越天门,过三山,直捣石头城。“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孙皓遂成亡国之君。东晋咸和二年(公元327),历阳太守苏峻起兵反晋,自横江济牛渚,攻取建康,酿成苏峻之乱。 桓温由远及近地策马走向历阳城,只见这历阳城东南滨江,西南绕溪,西北环山,前夷后峻,从南面远远望去,只见雉堞旋绕,高阜上周围九里高二丈二尺,女墙有三尺余高,环城还有深旷的城壕,罗城周围十五丈,厚九尺,罗城上面也有五尺高的女墙。 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十月,苏峻就是在这里起兵反叛朝廷的。平西将军c豫州刺史祖约自认为名气和资历不在郗鉴和卞壸之下,却没有得到晋明帝的临终顾命,他又希望开府,还有多次上表所请的事都没有获准,因此心怀怨恨,遂派侄儿沛内史祖涣与淮南太守许柳领兵与苏峻会合。咸和三年(公元328年)六月,石勒派石聪南侵,并进攻祖约,背叛了朝廷的祖约却被自己的部将所背叛,祖约大败亏输后只好逃奔历阳安生。咸和四年(公元329年)正月,冠军将军赵胤派部将甘苗率军猛攻历阳。祖约弃城北逃,将领牵腾则率众献城投降,历阳从此回到朝廷手中。 桓温看见这历阳城的整个防守态势比起庾亮营造的芜湖新城还要来得险峻,心想这苏峻为了经营历阳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的,如果用于抵御外族入侵该有多么的稳固呀,可惜却成了这场浩劫的策源地。 桓温入得城来就直趋太守衙门拜见袁耽。袁耽一听见桓温前来,就公事也不办了,当初向下属宣布太守大人该天不再对外处理公事。 当见到桓温时,袁耽的惊喜之情是无以复加的,他紧紧拉住桓温的手不住的问长问短。 桓温本来就很惊讶袁耽年纪轻轻就在这个军事重镇当上了太守,当他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向袁耽述说一遍之后,就向袁耽问起了他境况。 原来在苏峻之乱发生的时候,袁耽正被司徒王导任用为参军,并跟着王导到了石头城。当时苏峻的部下将领路永c匡术及贾宁曾经劝苏峻将王导等大臣一并除掉,重新安置上自己的心腹。但是苏峻素来敬畏王导,他造反只是因为不忿庾亮的作为,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不想承担枉杀的恶名。路永等人觉得要是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再跟着苏峻混也没什么前途,于是便起了异心。王导知道这个情况后想趁机离间他们,就派袁耽去游说路永,想让他带晋成帝潜逃出来投奔陶侃c温峤的平叛军队。虽然路永答应了,但因为苏峻对成帝的守卫很森严,这事情未能成功。王导只好带着两个儿子随路永逃奔到了白石垒。 苏峻之乱平定后,袁耽虽然没有显著的功业,但凭借临危不惧的胆识获得了朝中的盛誉,受封为二品的秭归男,进入了士族的阶层。后来更是接替了已晋升为冠军将军的赵胤的职务,获任建威将军和历阳太守。 在四年以前桓温相当灰暗地离开建康的时候,袁耽颇觉得对不起桓温,但是有无能为力。当风靡一时的桓温恶性报复杀人事件发生后,袁耽不但要妹夫殷浩去尽力营救,自己也在建康士族阶层当中大造舆论,为桓温获得了不少的同情分。袁耽一直以来对于桓温的洒脱和率真极为欣赏,当他得知桓温已经被辟为琅琊王文学后,心里颇感欣慰,他是真心希望这位自己的好友能够在仕途上走得更顺更远。 桓温对于这位知心大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方诸侯更是羡慕不已,不住地向他了解朝廷中枢各个机构的运作情况。桓温对于朝中的门阀派系之间的各种纠葛不甚明了,对于如何在派系中间站队的技巧更是茫然,例如他自己是庾亮举荐的,按例算是庾亮派系的人马,而袁耽显然又是王导的亲信,这纠缠在派系和好友之间矛盾究竟应该如何解决呢。袁耽让他先别管那么远,只要先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安抚好了,就一切问题都有解决之道。桓温提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王恬是个顶厉害的主,袁耽安慰他说自己与王恬是好友,只要自己修书一封过去,王恬肯定会给点面子的。 当桓温向袁耽家人问安的时候,袁耽开始说一切都好,但是桓温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出了略略一丝的忧虑,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情况。袁耽见瞒桓温不过,就把自己所担忧的一些事情讲了出来: 在当年苏峻之乱的最后阶段,朝廷军队与苏峻叛军本处于势均力敌的的状态。为了争取主动权,温峤与赵胤率步兵万人,从建康北面的白石垒南下,进逼苏峻主力。苏峻与匡孝率领了八千人叛军迎击,当时苏峻正喝得有点高了,他下令儿子苏硕和苏孝带数十名骑兵集中火力攻击赵胤,结果真的把赵胤军队的阵型给冲乱了。苏峻看见赵胤败走,便豪气大发说:“苏孝都能攻破贼兵,难道我还不如苏孝吗?”于是仅仅带领数名骑兵就离开大部队,学儿子的样子玩突阵的游戏,但是陶侃这边的军队可不是吃素的,结果苏峻连门都没摸着,估计苏峻这时酒已经醒了,于是准备回奔白木陂,可是这送上门的机会谁会错过呀,趁着苏峻马匹停滞的瞬间,陶侃手下的牙门彭世c李千等人奋力用长矛投击他,苏峻中矛从马上坠落,从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中提前退场了。 苏峻被剁了之后,原本还很嚣张的叛军突然就一蹶不振了,朝廷的各路反叛大军趁势进击,对建康形成了合围之势。这时,建康城内的一些朝廷的死忠官员又开始骚动了。其中以陆晔和他老弟陆玩最为积极,经过一番的唇枪舌战,终于把匡术这名造反的煽动者又成功的策反了。这次,善于判断形势的匡术答应站在朝廷这边,并把自己镇守的苑城交给反叛军,这就使得朝廷的百官有了一个避难所,他们纷纷涌往苑城逃生。而陶侃也马上让毛宝和邓岳进驻苑城。 这时晋成帝身边的刘超和钟雅也想着把皇帝偷偷地带去苑城,以防止苏峻之弟苏逸狗急跳墙而对皇帝做出不智行为。但结果因为策划不周以及举动太大,行动刚一开始就被苏逸察觉了,刘超和钟雅被抓起来后,苏逸当着皇帝的面直接就把他们咔擦了。 为了防止晋成帝再逃走,苏逸命令把成帝三姐弟关进一栋独立的房子里面,外面派重兵把守。 成帝三姐弟在苏峻之乱的期间很是经历了一番磨难,不但自己敬爱的母亲屈辱地死于这场灾难,而且就连自己幼小的性命都经常处于风雨飘摇当中。当年建康宫城被苏峻攻破之后,他们就被带往建康西部的石头城,被关了近一年,不过以前的看管比较宽松,还允许身边的侍从随意出入,而现在则是被看守得与囚犯没有两样。 在这段孤苦无助的日子里面,几个孩子经常搂在一起哭成一团,辛亏叛军允许皇帝身边留几个亲信侍从相随左右,其中就包括风姿绰约善解人意的给事黄门侍郎谢尚,给事黄门侍郎是侍从皇帝左右的内官,负责传达皇帝诏命。这个大帅哥在危难当头显得从容镇定,又会唱歌又会跳舞,他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来哄着这几个小孩,犹如他们凄风苦雨当中的一盏小油灯,使得他们饱受摧残的脆弱心灵得到不少的安慰。 就这样,在一个人生当中最晦暗的时分,晋成帝的姐姐,已经失去双亲的当时虚龄九岁的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就已经默默的爱上了这个无惧危险的翩翩佳公子。这女孩一旦春心萌动就如新笋抽芽,就连千斤巨石也挡不住。 当苏峻之乱完全平定之后,成帝三姐弟又恢复了过去的气派生活,可是司马兴男对于危难时陪伴在左右的大帅哥谢尚一直恋恋不忘。可是这谢尚分明已经与袁女正明媒正娶了,这让皇室成员为这件事情伤透了脑筋。 桓温从袁耽口里听到这段轶事,在感到有趣的同时,内心不禁又对谢尚羡慕嫉妒恨了一番。经过这四年来非凡磨练,桓温已经基本上从当初失恋的痛楚中抽拔出来。他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与袁女正相处的时候很开心,但是这与真正恋人之间那种心心相印的默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假使谢尚能够与袁女正达到了心灵上的契合而不是简单地以俘获得她的芳心为最终目的,则袁女正选择谢尚无疑是正确的。当初自己的各种难过c痛苦和失落的根源,无非就是因为当时觉得本应属于自己的人被谢尚所横刀夺爱的不忿罢了,如果当时自己能够设身置地的为袁女正着想,自己又何必放不开呢?经过这样一想,桓温就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于是他安慰袁耽道:“这南康长公主才多大的人哪,怎么可能理解男女之情,等她长大到可以出嫁的时候,谢仁祖恐怕都儿女成群了吧!” 袁耽道:“话虽如此,可是直到现在女正还没能生出个男丁来,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按伦理来说,是可以做为仁祖黜妻的理由的。那南康公主年纪虽小,可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哎,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之这是个挺麻烦的事。” 桓温笑道:“彦道兄,你把公主比喻成什么啦,也不怕公主知道撕了你这张嘴。” 袁耽连忙自我掌嘴:“哎,我是被一时的糊涂冲昏了脑袋才口不择言的。元子,我是绝对信任你才把这个事情告诉你的,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啊!” 桓温道:“时间就是最好办法呀,这南康长公主才这么小,时间会把一切的激情慢慢冲淡的,慢慢的,慢慢的,她就会把谢仁祖给淡忘了。何况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仁祖而不是在公主身上,如果仁祖是对感情是坚贞不渝的话,我相信就算是公主有意,也是无可奈何于他的。” 袁耽道:“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仁祖对女正倒是体贴入微的,但能否做到此情不渝真不敢说,毕竟这可是个风雅潇洒的情种呐。” 桓温顺便打听了一下谢尚最近的情况。袁耽告诉他谢尚因为护驾有功,早已被外调为江夏相。桓温觉得谢尚做什么事情都似乎比自己顺畅,心下不免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袁耽赌瘾发作,问桓温想不想玩樗蒲,桓温正合心意,两人于是竟然日光日白就在衙门内的一个房间内玩起樗蒲,“呼卢喝雉”,直至傍晚方才尽兴。 用飧食的时候,袁耽因桓温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希望他多待上几天再走,可是桓温因有辟在身,身不由己,最多只能待到后天就要分别了。袁耽掐指一算,后天就是重阳了,就劝桓温过完重阳再走。桓温说原本就打算在重阳的当天到牛渚矶祭拜温峤,然后再沿当年苏峻进军建康的路线走一遍,并希望袁耽把地图调来一用。于是,袁耽就命幕僚调来地图,由袁耽和幕僚根据记忆在地图上把苏峻当年的进军路线标注出来,并据此画了一张草图送给桓温。接着,袁耽就命人在自己的房间内增设多一套被单,他打算与桓温继续秉烛夜谈。 晚上在袁耽的房间内,两人谈天说地,畅论古今,丝毫不觉倦意。袁耽问桓温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桓温说至少要象刘琨和祖逖那样青史留名,绝不愿意庸庸碌碌地虚渡一生。袁耽叹惜自己虽然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但是因为平日慵懒惯了,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和理想,不过他很高兴桓温能够有此理想,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力帮助桓温实现他的人生追求。 袁耽向桓温推荐了一条晋升的捷径——与士族联姻。桓温以往对于婚姻的考虑倒不是太多,在他朦胧的婚姻观里,情投意合原本是摆在第一位的。经过这几年来的生活磨练后,桓温醒悟到自己肩上已经扛上了振兴家族的责任,鉴于桓家只是勉强跻身士族的尴尬社会地位,通过与士族高门通婚而提升自己家族的地位确实是一条偏方,陈郡阳夏谢家就是经常这么干的,不过他也知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规矩。士族低门女儿要想嫁进高门倒不是件挺稀罕的事情,而低门子弟想要迎娶高门的女儿则是困难重重。为了帮助桓温打开思路,袁耽就向桓温讲了一段关于围棋高手江虨如何做到迎娶高门女的逆袭趣事: 诸葛文彪是一等的琅琊贵族,历任侍中c左民尚书c武陵王师c吏部尚书c尚书右仆射c散骑常侍c尚书令等高官的诸葛恢的女儿,她原先的第一任丈夫是太尉庾亮的儿子庾会。处于士族当中低等门户的江虨为了与高门联姻,在庾会被苏峻杀害后向诸葛恢求娶诸葛文彪。经过一番的考验后,连诸葛恢这样眼界高的人都答应了,可诸葛文彪就是发誓守寡不愿再嫁,她个性非常的方正刚强,以往拒绝过几次再嫁后就再也没有媒人愿意浪费时间了。诸葛恢有一次假装要买江家的房子,他带着家人一起去看房,开始他欺骗诸葛文彪说:“我们家适合搬到这里,你先到处去看看。”突然,诸葛家的家人一起离开,只剩下诸葛文彪留在江家里面,一向娇生惯养的诸葛文彪察觉后,这贵族小姐已经无处可去了,江虨越是安慰她,诸葛文彪越是哭骂得厉害,过了好多天才平息下来。江虨夜间进房入睡,总是睡在诸葛文彪对面的床上。后来江虨见到诸葛文彪情绪逐渐平静,就假装做恶梦,长时间的不醒,声音和气息也越来越急促。诸葛文彪见状把婢女叫来说:“快去把江郎叫醒!”江虨于是跳起来凑到诸葛文彪身边说:“我原来是天下间的普通男子,说梦话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何必把我叫醒呢?既然你关心我,就不能不和我说话。”诸葛文彪感到惭愧,默然无语,从此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最后,江虨的阴谋就终于得逞了。 桓温听了这段趣事后笑道:“我总疑惑江虨的围棋为什么能够达到这么高的境界,从他娶亲的这个故事来看,他真的很能拼呀!以后如果能够有机会与他见上一面就太好了。” 临睡前袁耽问桓温在建康准备好了住处没有。桓温说自己父亲以前在长干里租住的房子早就已经退租了,所以想早点去建康,尽快在就职前找到一个临时租住的地方。袁耽告诉桓温:在他东长干巷的家宅附近的另外一套别院里,目前还有余房,可以让桓温先住着。桓温本不想打扰袁家,但袁耽说不是让他白住的,而是因为他不想把家人从建康带到历阳来,希望桓温能够在建康帮助照顾他的娇妻幼子,于是桓温就爽快地接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 凭怀吊古 "第二天早上,袁耽在衙门略为交代了一下公务后,就派了一辆马车陪同着桓温到历阳各处名胜古迹游赏。他们首先到了衙门南面不远处的浣纱祠。 桓温随袁耽进得祠堂,但见一椽瓦屋,四角翼然,粉墙曲院,衰草虫鸣,祠堂内有女塑一尊,香火不断。袁耽随之向桓温介绍了一下这个祠堂的来历: 话说当年伍子胥过了昭关后,来到历阳县境的长江北岸,只见江水滔滔,汪洋一片,不知渡口设在何方,而身后却尘土飞扬,隐约传来追骑的嘶鸣声。他面对江流仰天长叹:“天亡我也!”遂摘下佩剑,准备在被追兵发现后杀出一条血路。这时他忽见一年轻女子手提竹篮,来了江边浣纱。伍子胥一见之下,一时也顾不得常礼,只见他走至女子近前,抱拳当胸,急切地问道:“大姐,请问渡口在哪里?”一连问了数声,女子还是埋头浣纱,并不理睬。伍子胥急中生智,横剑于颈,长叹一声,做出英雄末路要自杀的样子来。女子从水的倒影发现来人欲寻短见,便急忙起身劝阻道:“将军何必如此?”伍子胥乘势下拜,请求指明渡口所在。浣纱女子仔细的打量眼前之人,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然而,面目之中却透出一股豪迈英俊的神态,慌而不乱,觉得这不是一个平常之人,遂指明渡口方向。伍子胥再拜辞行,行了数步,又返身而回,向女子叮咛道:“追兵如至,请勿说有人过此。”这样来回叮嘱了三次。女子见他放心不下,答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军尽可放心而去,不要为此延误大事。”说罢,纵身投入波涛汹涌的江流之中。伍子胥面对江涛深深地拜三拜,挥泪而去。后人遂在江岸之畔建祠塑像,以纪念这位守信的女子,祠名浣纱祠。 桓温听罢,反复地沉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八个字,叹息道:“就连一个浣纱女,都可以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以死相报,我辈中人多有不如呀!”。 袁耽道:“历来仗义的事情多出自操贱役的百姓,历阳这个地方古风淳朴,不是现今俗世的观念所能理解的,既然你对这段轶事有兴趣,我再带你渔邱古渡。” 说罢,袁耽就带着桓温行往离浣纱祠不远处的渔邱古渡遗迹。话说伍子胥经浣纱女指点奔到历阳渔邱古渡口,适逢渡口无船。追兵由远而近,战马嘶鸣清晰可闻,形势十分危急。正在万般无奈之际,恰好从下游驶来一叶渔舟。伍子胥急忙高呼:“渔家,渔家,请快来渡我!”渔父闻声,抬头一看,见一须发皆白的老人,神情极为紧张,而后面尘土滚滚,马蹄声急。遂将渔舟荡进附近的芦苇丛中。伍子胥领会其意,亦迅即钻入芦苇。楚兵追至,见渡口无人,江中亦无渡船,随即勒马转头,向别处追去。追兵去后,渔父对伍子胥藏身的方向喊道:“月儿升起了啊,你何不渡江?事情紧急啊,快拿主张!”子胥循声登上渔舟。渔父见他面有饥色,遂登岸向岸上人家讨取饭食。子胥心中猜想,该不会领人来捉拿我吧。为了安全起见,他又返身藏入芦苇。渔父回来后,不见求渡之人,料他有疑,遂一面敲着瓦钵,一面呼喊:“芦中人!芦中人!” 伍子胥见他并无恶意,就大胆地走出藏身之所,上了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渔父荡开双浆,舟轻如燕,时辰不长,即渡到大江东岸。子胥摘下了自己的佩剑道:“丈人救我,恩重如山,无以报答。此剑乃先王所赐,价值百金,以作酬谢。”渔父笑道:“我闻楚王有令,得子胥的人头,赐粟五万石,封官上大夫。我不图上卿之赏,要你百金之剑何用?将军带着,当有用武之时。”伍子胥再三拜谢。临行前,慎重嘱咐渔父:“我虽过了江,但此地仍属历阳管辖。况此去道路艰难,危机四伏,望老丈切勿泄露伍员入吴。”渔父沉思片刻,点头称是。子胥未行数步,回首之际,只见渔父双桨倒划,将渔舟荡至深水之处,一脚踏翻,自沉江中。子胥心如刀绞,泣不成声,他单膝跪地,面对无垠的蓝天和浩淼的大江发誓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这恩恩仇仇,伍员全部铭刻在心头!” 当袁耽把渔邱古渡的典故略略说了一遍后,两人已经走到古渡遗址。这渔邱渡又叫千釜津,由于时代变迁,这个在春秋时代的渡口已经远离江边,不过一座刻有“渔邱渡”三字的石牌坊依旧矗立在街市当中。 桓温走近表面斑驳的石牌坊,边用手抚摸这牌坊的基座,边想象几百年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袁耽看着桓温那皱眉敛神凝思的神态,担心打扰他的思路,就站在一旁等候他思绪的回归。等了好一会儿,桓温才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对袁耽说:“哎,我又灵魂出窍了。” 袁耽说:“看你刚才出神的样子,是不是又悟到什么啦,拿出来分享一下嘛。” 桓温说:“你们历阳真是一片神奇的热土,为了一个被国君追捕的逃犯居然有两条无亲无故的生命一前一后自我牺牲了,可见当年的楚王对百姓有多么的残暴不仁!” 袁耽道:“你的说法与常人理解的略有不同,能否再进一步解释一下。” 桓温进一步补充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在太平盛世,被官府追捕的逃犯多半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就算不是人人欲得而诛之,庶民百姓也会乐意举报其行踪,再不济也不会帮他的。但是如果官府不但不爱护老百姓,而是千方百计地压榨他们他们甚至残害他们,反抗无力的百姓就会渴望英雄的出现,暴政之下敢于反抗的人就可以被看做是英雄,陈涉就是典型的例子。要是真有敢于反抗暴政的英雄站出来,老百姓甚至愿意为英雄而献身。我觉得浣纱女和渔父在舍生取义这件事情上,对楚王苛政的怨恨应该会大于他们对伍员本人遭遇的同情吧。” 袁耽频频点头道:“元子,你的这个见解很深刻。我相信你以后若是能够当政的话,必是一个能够获得百姓赞扬的贤官。” 桓温客气道:“彦道兄抬举了。我现在的这个官职只是服侍贵人的衣食住行罢了,与普通百姓的民生可没有丝毫的关系。” 袁耽道:“这也无妨,只要你能一直抱着怀柔百姓的心思,最后总能做成点什么事情的,也不必急在一时。好了,现在我要带你去一个祭拜大英雄的地方,你能猜到这位大英雄是谁吗?” 桓温说:“在你们历阳地界上能够留下痕迹的大英雄应该就是西楚霸王和伍子胥吧?” 袁耽说:“不错,我正想带你去一趟乌江,这里离乌江可有五十里地,得快马加鞭赶过去。” 于是两人上了马车后就直趋乌江。袁耽在车上对桓温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个类似楚霸王的英雄在这里待过。”桓温忙问是谁,袁耽告诉他是孙策。桓温非常感兴趣,就要袁耽讲一下孙策在历阳前后的作为,袁耽沿路就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孙策的一些历史娓娓道来: 孙策十八岁守孝期满后,想要从袁术手里讨回他父亲孙坚的几千名旧部来创业,就北上到徐州广陵郡江都县向张纮问计。张纮开始对这个毛头小子爱理不理的,逼得孙策只好先说出了自己拟定的三步走计划:第一步:找袁术要回老爹的旧部。第二步:投奔舅舅广陵太守吴景,在盛产精兵的丹阳郡拉起一支队伍。第三步:占据吴郡c会稽郡(江浙两省部分地区),西进荆州报杀父之仇,做一方诸侯。 因为孙策的慷慨陈词,将原先不为所动的张纮打动了。他进一步拓展了孙策的计划:割据荆扬二州(相当于湖南c湖北c安徽c江苏c浙江c福建c江西的全境或大部分以及河南c贵州c广东c广西的小部分)。 面对袁术这个著名的贪鄙之人,孙策有一件堪称无价之宝的筹码在手——孙坚在战乱当中得到并私藏起来的传国玉玺。孙策十九岁的时候亲自去找袁术谈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结果袁术得到了玉玺,孙策得到了九江太守的空头支票以及孙坚几千名旧部中的一千多名,孙策并且答应今后要为袁术效力。在惯会算计的袁术面前,就算是根光棍也得掉层皮,孙策能谈成这样也就很不错了,而且他所得到的一千多名老兵里还包括了程普c黄盖c韩当这些日后能够闯出名堂的著名老将。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回袁术其实是外赢里输。 袁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后却不想把九江太守给孙策,就许愿说只要你打下庐江郡,我一定会让你当太守哦。孙策围攻了庐江两年,终于把城池给攻下了。脸皮够厚的袁术竟然又再次食言,把庐江太守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亲信刘勋。 孙坚的老部下,吴郡都尉朱治找到了孙策,劝他趁江东混乱的机会单干算了。孙策就向老板袁术申请到江东拓展业务,袁术当然知道这小子想干啥,但考虑到江东的那边的几个对手如扬州牧刘繇c会稽內史王朗c吴郡太守许贡都是硬茬儿,让这个看起来挺麻烦的年轻人去跟他们对耗也不错,于是就同意了。 这样,孙策率领父亲留下的一千多名旧部和自己的数百名门客就出发了。孙策出发后,一路上不断有人报名参军,当到达他的舅舅吴景的驻地历阳县时,队伍已经壮大到五六千人。孙策在历阳写信通知他的铁哥们儿周瑜前来会合。周瑜的堂叔丹阳太守周尚竟然把丹阳郡的精兵交给周瑜,让他挟带军需物资加入了孙策的队伍。孙策在历阳做足准备后就渡江攻击扬州牧刘繇的牛渚营,获得了许多粮谷和战具。这时,投靠刘繇的原彭城相薛礼正屯据在秣陵城,原下邳相笮融则屯据秣陵城南,孙策把他们击破以后,进击刘繇于曲阿,刘繇弃军遁逃。 孙策进入曲阿后,劳赐将士,告谕诸县:“其刘繇c笮融等部曲来降者,一无所问,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勿强。”于是,旬日之间,投靠者四面云集,孙策因此又得兵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孙策治军严整,兵士遵守约束,鸡犬菜蔬,一无所犯。史称策“美姿颜,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将士用命,战无不克,威震江东,被称作“小霸王”。此后,扬州牧刘繇c会稽內史王朗c吴郡太守许贡c地方豪强严白虎等对手都被孙策一一消灭了。 桓温听了袁耽讲的孙策创业发迹史后,不禁为之击掌喝彩,不过在赞叹之余,他又向袁耽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孙策的才能和武力固然强大到可以把大片江山打下来,但是要巩固好这么一大片地区恐怕不能单靠武力吧?” 袁耽道:“孙伯符不只是一个武夫,他还很善于用人的。不过他的用人之道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重用那些从江右逃难来的外来人才,例如最受器重的一文一武张昭和周瑜,此外还有王朗和华歆等。至于那些出身于江左本地的士族,例如‘顾陆朱张’四大家族都不受孙策待见,以精通《左传》而出名的吴郡人高岱无意中得罪了他,还让他给砍了,当时为高岱求情的人还足足跪了好几里地哩。” 桓温道:“这倒是与我朝‘衣冠南渡’后的情形有几分相似,怪不得孙伯符被许贡的门客刺杀,他对当地人来得太硬了。” 袁耽道:“是的,刚极则易断,孙伯符又自恃武功高强,才招致杀身之祸。我辈当引以为戒。” 桓温道:“彦道兄,我再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孙伯符是外地人,到了江左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要是当初楚霸王不在乌江自刎,而是回到他所熟悉的江左本土,你认为能否有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呢?” 袁耽笑道:“元子,你的这个问题提得好哇,这个假设性的问题不单是你,估计以后几千年以后都会有人不断地提出。不过,依我的估计,卷土重来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是能够最终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刘季刘高祖的强大不单在于武力,而是能够使诸侯臣服c百姓归心。霸王不肯过江的时候,估计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号召力了,即便勉强能够再拉起一帮子弟兵,最后还是不免归于失败。就武功单方面比较,霸王胜汉高祖远矣,但要是从综合素质来看,则是高祖胜霸王甚远。” 桓温点头称是,并且说道:“彦道兄高见,不亏是‘亚父’城的首长,对于这个结局,恐怕最难过的就是‘亚父’范曾了吧。” 袁耽说:“可不是吗,就一个范曾也用不好,人家汉王手底下可是人才济济呢,霸王根本就不是汉王的对手,在后防烽烟四起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打了那么多的胜仗,也太难为他了。不过,霸王一死,不但对他自己来说是一个解脱,而且对天下的百姓来说也是件好事,否则兵连祸结,又不知道是再持续多少年的生灵涂炭了。秦朝是因为它的横征暴敛和严刑峻法而招致天下人的痛恨和唾弃,刘邦倒是善于笼络人心,对百姓也能够轻徭薄赋,老百姓活着不就为了一口饭吗?不支持他还能支持谁呀!” 过了将近一个半时辰,马车到了乌江镇东南约两里处的凤凰山上的“项亭”。《史记项羽本纪》有载:於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义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原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後,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c杨武各得其一体。 袁耽下车后带着桓温来到亭前,对桓温说:“这里并不是霸王的归葬地。霸王的最终归葬地是在兖州济北郡谷城县。这里只是霸王的‘衣冠冢’。传说在项王兵败自刎后曾葬于此,又或因是葬了项羽的‘分裂之余’的残骸和血衣。墓成后当地百姓于此建亭祭祀,人称‘项亭’。” 当见到公家的车驾停靠在亭前,当地百姓纷纷回避。两人进入亭中,看到亭子后面矗立着一个小山包,无碑无碣,想来这就是霸王的衣冠冢了。虽说明日才是重阳,小山包的四周已经满是黄花。 当衙役把各项祭品摆放停当后,袁耽与桓温双手合十,对着霸王的衣冠冢拜祭了一番。行过拜祭礼后,桓温凝望坟茔,心里不胜唏嘘: 想当初,心鄙秦皇。招兵买马,应声如雷。意气风发,百战百胜。 叹后来,自矜功伐。众叛亲离,孤身穷途。黯然自刎,万人分尸。 桓温在历史的隧道里穿越了好一会儿,他感慨霸王兴亡的瞬间如同儿戏一场,追昔抚今,那漫漫的前路究竟会有什么样荣耀和磨难在等待自己呢? 袁耽等瞧见到桓温那飞越的思绪逐渐收回来后,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霸王英雄一世,虽然最后不免败亡,但好歹还有一个愿意为他而死的女人,他这一辈子的奋斗也值了。” 桓温说:“霸王虽说后来失败了,但是推翻暴秦功莫大焉,看见这衣冠冢如此草草,也是一件憾事。” 袁耽点头道:“确实是不应该这样,不过历阳战乱过后民生凋敝,要拿出钱来大行修葺也不容易。我会记住这件事的,等将来用度稍微宽裕一点就一定拨款给地方修整。怎么说‘项亭’也是我们历阳的一处历史遗产,不能草草对付。” 听说太守大人到了乌江,当地官员不免前来叩见。袁耽在镇上和他们周旋了一番,用过当地献上的哺食之后,就拜别回程了。 在赶回历阳城的路上,桓温忽然问起袁耽一个问题:“要是在鸿门宴上霸王真的下决心把刘邦给“咔嚓”了,霸王最后会不会一统天下?” 袁耽思忖良久,缓缓摇头道:“应该也不会的,项王本来就没有一统天下的志向,也没有驾驭天下的这种能力。他终极理想就是荣归故里,谐美逍遥。哎,情场得意,赌场就难免失意,老天爷不会把所有好处都给到一个人的身上。” 桓温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亚父’违背霸王的意愿把汉王干掉,大局仍将回到长期诸侯分裂割据的局面?” 袁耽说“这倒不然,就算项王不想或者不能一统天下,但是时间一久,肯定会有一个英雄脱颖而出,以致一统江山的局面再度出现,毕竟自从秦朝一统后,再想回到过去就很难了,关于这一点,原本志在复辟的张良后来算是看明白了。” 桓温道:“你的意思是天下分久必合吧?如今中原板荡,五胡乱华,我华夏祖宗的故地失落久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收复故土呢?” 袁耽沉吟道:“这个我真的无法估计,‘北伐’当然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口号,可是因为南渡的士族大家已经在江左获得了太多的实惠,谁又愿意真的回到战乱频仍的故园立足呢。而且要想北伐成功,总要由一个不凡的英雄人物所带领。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在朝中看到有这样的人物的出现。” 桓温说:“我瞧庾大人一直在为北伐做准备呢。” 袁耽说:“庾平西之所以锐意北伐,不过是为了挽回他在苏峻之乱时候所失去的名声。如果是靠这种功利的想法而不是有祖逖c刘琨那种不复中原誓不罢休的慨然之志,我看这北伐断难成功。” 桓温说:“你对北伐那么悲观,总不成将来我们被北方的胡人所征服吧。” 袁耽说:“这倒不至于,这许多南下的世家大族在江左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加上南方水网密布,进取固然不足,自保还是可以做到的。我看这南北对峙的局面恐怕要维持很长的时间呢。元子,就看你将来能不能站出来打破这个局面了。” 桓温不客气地说道:“彦道兄见笑了,我倒是有祖镇西和刘司空的志向,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将来是不是象他们两位一样壮志未酬就难说了。” 袁耽说:“无论如何,有志向总比没有志向的好,温大人生前一直很看好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桓温说:“明天就是重阳了,我正好要到牛渚矶凭吊温大人,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够给我一点指点。”桓温在对温峤的缅怀当中沉默了一会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袁耽对于土断有什么看法。 袁耽回答说:“我对这土断太熟悉了,咸和初年王司徒开始筹划土断,当时我正被他引为参军,得以参与其中并做了不少的事情,可惜后来这个计划让苏峻之乱给全打断了,否则如果能够推行成功的话可是一项利国利民的良政呢。” 桓温继续追问道:“那现在为什么没有听到关于土断的消息呢?” 袁耽说:“土断是百年大计,也是最终不得不为的大事,但是苏峻之乱对民生经济的破坏甚剧,现在正是要让在战乱中严重受创的世家大族恢复元气的时候,遽然推行土断会加剧内部矛盾的。” 桓温争辩说:“侨人和土人之间的矛盾现在已经很尖锐,如果不及时开展土断的话,可能会发生很严重的后果。” 袁耽说:“后果严重不严重,关键是当兵的支持谁。现在朝廷能够控制的军队当中战斗力最强的当属以北方流民为主体的扬州兵。只要取得当兵的支持,再严重的后果都是可以承受的。” 桓温苦笑道:“这不是要回到秦朝暴政的老路上去?” 袁耽正色道:“这怎么能说要回到秦朝法家的老路呢,现在暂时不搞土断只是权宜之计,士族大家从骨子里面是看不起北方的庶族流民的,所给他们的优待只是一种利用他们的笼络手段而已。一旦社会条件成熟起来,总是要推行土断的。不过推行土断政策的阻力极大,一定要由一个非常有意志和毅力的人来主导才能得以成功。” 桓温“哦”了一声,似乎在认真思考袁耽在前面说的那句话。忽而桓温的思绪又到了西楚霸王那里,只见他摇头晃脑地轻吟着项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桓温唱完之后还闭目凝神,似乎还沉浸在自己歌声的余韵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桓温把眼睛张开,向袁耽问道:“彦道兄,这‘项亭’是官修的还是民修的?” 袁耽回答道:“‘项亭’历时久远,什么时候开始建的已不可考,不过从规模和格局上来看,应该是民间所修建的。” “为什么老百姓会愿意去纪念一个失败者而不是成功者呢,好像在历阳没有纪念小霸王的庙宇吧。” 袁耽说:“历阳是孙伯符进军江右的前进基地,不过历阳确然没有纪念小霸王的遗址,其中的原因我倒没有探究。元子,莫非你又想到了些什么呢?” 桓温想了一下说:“我觉得老百姓自己从来都是弱的一方,相对于成功者,失败者更接近于他们自己,所以在他们的内心里更倾向于同情失败者吧。” 袁耽道:“有可能是这样的,你倒是很会从黎民百姓的角度看问题。老百姓当中有大本事的人确实不多。自古以来凡是有能力的人无论是谁都追求做一个伟大的成功者,可是以霸王之力,也终究失败了,也许真正的成功者一百年也就只有一c两个。元子,如果可以让你自己来选择,你愿意做一个象楚霸王那样伟大的失败者而得到后世的缅怀呢,还是愿意做一个无人记得的汲汲营营的获利者而自得其乐呢?” 桓温道:“我因为自己曾经过了近三年的极度穷困潦倒的生活,所以深知民间疾苦,很想为社会底层做点事情。至于成败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想得那么多。我现在只是想,不管事情的成败利钝如何,凡事要凭自己的本心努力去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做一个真实的自我就好了。” 袁耽摇头道:“在官场上可由不得你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事,你要是存在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失败因素。在现实的官场上,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上面未必认可;上面要你做的事情,往往又是违背你的良心的。为官之道首要是要懂得察言观色,趋利避害,因势利导,要能够把自己真实的想法掩盖起来,要懂得暂时以长官的意志作为自己的意志,这样方能在将来施展自己的鸿鹄之志。” 桓温听了袁耽的教训后顿时觉得象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开始觉得当官似乎没有自己原先想象的那般美好,但是袁耽毕竟是过来人,他说的话又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他反复在脑中咀嚼袁耽刚才所说的话,在车上沉默了很久。 当公车回到历阳太守官署衙门时已经过了酉时,袁耽当晚还接连修书两封,一封让桓温带着交给他妻子,另一封则让桓温交给王恬。 晚上临睡前,袁耽还把他所知道的在苏峻之乱期间建康附近所发生的一些故事和内幕摘要告知了桓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 重温故道 "重逢后的第三天的早上,袁耽依依不舍地一直把桓温送到横江渡口,两人相约在袁耽明年回建康述职的时候再会面。 横江,即长江横贯马鞍山境的一段江面,因大江出天门后折北横流而得名,这段江面可是要比芜湖辖区的那一段宽广得多。对于滔滔万里的长江来说,流程仅五十余里的横江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因为有秦始皇渡牛渚c孙策经略江东c晋室永嘉东渡以及苏峻之乱等经典故事发生在这里,上承天门之谢涛,下衔扬子之浩波的横江以及正对东岸“千古一秀”采石矶的横江古渡,不愧是与瓜洲古渡齐名的南北襟喉。 当渡船行到中流的时候,只见广阔的江面上恶涛如山,白浪如雪,意气昂扬的桓温突然想起了“中流击楫”的典故。话说建兴元年(公元313年),晋愍帝即位后,以司马睿为侍中c左丞相c大都督陕东诸军事,命其率兵赴洛阳勤王,而司马睿正着眼开拓江南,根本无意北伐。当时逃难渡江到了建康的祖逖劝琅琊王司马睿说:“晋朝大乱,主要是由于皇室内部自相残杀,使胡人乘机会攻进了中原。现在中原的百姓遭到敌人残酷迫害,人人想要起来反抗。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派我们前去收复失地,那么北方各地的人民一定会群起响应。”司马睿其实并没有恢复中原的雄心壮志,但是听见祖逖说得慷慨激昂,也不好推辞,只好勉强答应他的请求,让他做了一个豫州(在今河南东部和安徽北部)的空头刺史,拨给他够一千个人吃的粮食和三千匹布,至于人马和武器,则叫他自己另想办法。祖逖带着随同他一逃难的几百家乡亲父老,组成一支还乡团,准备横渡长江打回老家。船到江心的时候,祖逖拿着船桨,在船舷边拍打起来,他向大家发誓说:“我祖逖如果不能扫平占领中原的敌人,决不再过这条大江。”他慷慨激昂的声调和豪迈的气概使随行的壮士个个感动,人人激奋。 桓温从祖逖身上不禁又想起了祖约,祖逖“中流击楫”的时候祖约应该也在船上,可是后来祖约却是上了苏峻的贼船,不但变成乱臣贼子的一员,还连累了哥哥身后的名声。想到这里,桓温心里有一种很吊诡的感觉。接着,桓温又想到了小时候温峤跟他讲的关于祖逖最好的朋友刘琨的故事:刘琨当时的名气比祖逖还要大,他当年只带领着一千余人辗转离开首都洛阳,于元嘉元年春到了达饱经战乱后已成一座空城的晋阳。刘琨在强敌环峙的环境下安抚流民,发展农业生产,加强对敌防御。只不到一年的功夫,晋阳就恢复了生气,成为了晋朝在中原的少数几个残存抵抗势力之一。可惜后来刘琨失势后,他与其子侄四人都被幽州刺史段匹磾所杀害。桓温扼腕叹息为什么英雄的结局总不是那么的美妙,于是一边以船桨在船舷边击拍,一边唱起刘琨的《扶风歌》: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 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 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 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 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 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 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 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 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 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 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 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 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 弃置勿重陈,重陈令心伤。 桓温在船上旁若无人地曼声吟唱,语调悲壮低昂,引起了一众旅客的围观。一曲歌罢,竟有旅客把几个碎钱打赏给他,桓温哭笑不得,不过也略感安慰——还是有人能够体会我击楫的心情的吧! 当渡船到达对岸的采石下江口,已是接近申时。 采石矶原名牛渚矾,关于它名字的由来存在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古时这里因有金牛出渚而得名。后来在三国吴之赤乌年间,石矶院僧人掘井得到一块五彩石,于是此地改名为采石矶。第二种说法是,在三国吴时,这里曾出产五彩石,其形状如蜗牛,又有“金牛出渚”的传说,故取名为“牛渚矶”,后改名为“采石矶”。采石矶三面环水,西南麓突入江中,与南京燕子矶c岳阳城陵矶合称“长江三矶”。其中,采石矶又以山势险峻c风光绮丽c古迹众多而列三矶之首。采石矶历为大江南北的重要津渡,既占据长江之险要,又锁钥东南,是建康的天然屏障,所以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古来江南有事,从采石渡者十之九。”秦始皇曾自此渡江往钱塘。 桓温从采石矶背后的码头上岸后就远远望到了牛渚河岸边横江街上横江馆驿站的高大招牌,他见此就牵马到了驿站登记入住,他在分配到的房间内稍作整顿之后,心想现在才是申时,还可以趁太阳还没下山之前往采石矶游览一趟。于是,他便向驿卒讨了燧石线香和另外一些供品,然后打上背包出了驿站,迈着强健的脚步往连接采石矶的拱桥走去。上得采石矶,桓温见山上松翠欲滴,山形酷似蜗牛,就寻路直奔翠螺山顶峰。 翠螺山原名牛渚山,据说古有金牛在此出渚。其西北临大江,三面为牛渚河环抱,高数十丈,像一只硕大的碧螺浮在水面上,因此,此山得名为“翠螺山”。这翠螺山林木葱绿,蔚然深秀,西麓突兀于江中的悬崖峭壁就是著名的采石矶。西北临江低凹之处,被称作“西大洼”,北边山脊梁叫“蜗牛尾”,山势非常险峻。 桓温顺着曲曲折折的山路拾阶而上,一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的拿着茱萸等物。虽然已过寒露时节,但见松竹滴翠,红叶似火,桓温在清冷的空气当中倍觉清爽。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桓温就已经登上了翠螺山的峰顶,在这里远瞰宽广的大江湍然不息地滚滚奔流,其气派,其遒劲,无不体现出一种人类所无法抗拒的造化之力。桓温从这长江的意象入神,一时豪迈之气和功名之心呼之欲出。 桓温在磅礴的激情当中沉浸很久,直到日影西移,夕阳如橘。随着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桓温才记起此行的真正目的,于是他往西南方向下山,一直走到临江的一片峭壁。站在峭壁边上往南面看,只见滔滔江水穿过天门一泻而下,猛击着脚下的峭壁,卷起的浪花时而翻腾到与峭壁齐高的位置,气势非常壮观。 温峤出身于太原温氏,他原是刘琨的参军,长期在北方与石勒作战。当洛阳沦陷后,温峤作为刘琨的代表向晋元帝劝进,后来就留在了江南发展。当年苏峻之乱平定后,朝中议论温峤居功至伟,要把他留在朝中辅政,温峤心想既然先帝在生前就已经把政务完全托付给了大司徒王导,自己与其在朝中当个附庸,倒不如在外藩当个方伯来得爽快,便推辞了朝臣们的好意,执意返回江州。不过温峤看到建康在经历变乱后残破不堪的样子也着实过意不去,于是便为朝廷筹借了一批物资,又为宫廷添置了一些日常的器用,这才返回武昌。当温峤路过采石矶的时候,见水深不可测,都传说水下多怪物,温峤好奇心发作,就叫人点燃犀角下水照看。不一会儿,只见水中怪物前来掩火,这些妖怪们奇形怪状的,还有乘牛车穿红色衣服的。这天夜晚,温峤梦见一个人对他说:“我和你幽明有别,各不相扰,为什么要来照我们呢?”看样子显得很愤怒。以前温峤一直有龋齿,这时刚把牙拔下不久,又被水怪所惑,因此而中风,到达镇所后不到一旬就逝世了,终年四十二岁。 桓温是从袁耽口里听到关于温峤燃犀的故事的,他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玄乎,便亲自过来这个峭壁瞧一下。桓温睁大闪耀着紫色光芒的双眼紧紧盯着夕阳斜照下的江边,良久,良久,还是一无所获,就连小鱼小虾也见不着一条。桓温后悔当初没有向袁耽问清楚是否晚上才可以照见水怪,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手上没有犀角这等贵重的物品,即便是留到了晚上也不会出现什么奇迹的。桓温不甘心地又看了水底一阵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从背包中拿出线香和纸钱,在石壁旁对温峤遥奠了一番,桓温向温峤保证自己一定要在官场上发奋图强,绝不辜负他的一番殷切期望。 桓温对于温峤这个平生第一个赏识自己的人是怀有深深的感情和敬意的,温峤不但早早就预言了自己长大之后必有出息,更在自己成长的过程当中给予了不少的人生指导,就连他父亲桓彝出任宣城內史一职,也得自温峤的极力荐举。要不是温峤过早地去世,他恐怕还用不着铤而走险地刺杀江播的三个儿子。 在凭吊完这个燃犀的遗迹之后,桓温看天色已晚,就赶紧赶回横江驿站。在回程的路上,桓温颠来倒去地反复念叨温峤所首创的“宁神静泊,损有崇无。”八个字的《回文虚言诗》,他突然大发宏愿:到了建康之后就要收集所有温峤的文集,认真地去理解一遍他的从政思路。 第二天一大早,桓温略微吃了点东西就赶紧出发了。因为他计划不是走最近最顺的道路去建康,而是先往东经过丹阳c秣陵再继续北上,这就是苏峻当年进军的路线,完全符合了军事上避实击虚的原则,但是这要多绕了二十里路。 虽说小丹阳离横江驿站只有区区的六十里路,但由于路况不好,桓温骑马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镇上。这小丹阳镇虽格局不大,但是商业也算繁荣,桓温穿过市集的时候可以看见零零星星的小商贩在交易。传说当年吴泰伯南奔的第一站就是此地,后来吴泰伯向东北方向迁徙,建立都城朱方城,历史上最早称“丹阳”的就是这里,后来就变成了丹阳县,因为吴泰伯的缘故,他的发轫第一站就被称为了“小丹阳”。苏峻之乱后两次献计拦击苏峻的陶回就是“小丹阳”的本地人。 当初苏峻不应命进京就职的时候,尚书左仆射孔坦和司徒司马陶回就向司徒王导建议可在苏峻尚未进军以前阻截阜陵并守当利口,令苏峻军不能渡江,并可凭借朝廷兵多的优势而一战决胜。又言即使苏峻不进攻,守军亦能进逼历阳,但一旦苏峻先到,人心就会惊慌,难以与苏峻抗衡。王导虽然同意了这个建议,但却未获当时负责总决策的庾亮的接纳。不久,苏峻将领韩晃和张健渡江后攻陷了姑孰,并夺取了当地的盐米以作军粮,庾亮才开始感到后悔。 咸和三年(公元328年)二月,苏峻即将到达蒋陵覆舟山,陶回预料苏峻将绕过重兵驻守的石头城,陶回又对庾亮说:“苏峻知道石头有重兵守卫,不敢直下,必定会朝小丹杨南路步行而来,应当伏兵截击,可以一战而擒。”庾亮这次还是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不久苏峻果然从小丹杨经由秣陵进军,其间还迷失了道路,随便碰见了个当地人就抓起来让他来当向导。当时苏峻部队连夜进军,队形稀稀落落的很不整齐,很容易被趁机击溃。庾亮事后听说到这番情形后,又后悔了一回。不久之后,朝廷军队在与苏峻军队的交手中遭到了大败,陶回便回到了小丹阳,聚集义军,汇集起一千步兵,与陶侃c温峤等并力攻击苏峻,此外还击败了韩晃,因功被封为康乐伯。 桓温在小丹阳找了家路边小店歇脚了半个时辰后继续往秣陵方向前进。这秣陵的名字非常有来历。楚威王灭越后,站在石头山(今清凉山)上向西北遥望,看到卢龙山(今狮子山)一带,紫气直射北斗星方向,一直照亮到天际。楚威王大惊,认定此处必有“王气”。于是命人在卢龙山以北的江边埋金,以镇住“王气”,并因此将此邑命名为金陵。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回归,至金陵邑时,几个陪同的望气术士见金陵四周山势峻秀,地形险要,方山顶部平整如削,四角方正,像上天盖下的印章,就对秦始皇说:“金陵有天子气。”秦始皇一听大为不悦,当时的秦淮河本名“龙藏浦”,是金陵邑辖区内一条重要的内陆河,原本并不流经现今的南京城区,秦始皇令人将水流汇合处——方山附近的长陇挖断,于是水流改道向北流贯金陵,企图把这里的王气给冲泄走。此外,秦始皇还把“龙藏浦”改名为“秦淮河”,将“金陵邑”改为“秣陵县”,秣是草料的意思,意思这里只能养养马,属于一种蔑称。然并卵。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张纮建议孙权将治所从京口迁往秣陵。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孙权在金陵邑故址的石头山(今南京清凉山)筑城,名叫石头城,作为驻军和屯粮之所,并且改秣陵为“建业”。既然有了新的建国大业,那么秣陵这旧名字虽然有点埋汰,给别的地方用也无所谓了。黄龙元年(公元229年),孙权在武昌称帝,9月即迁都建业,在玄武湖南岸筑宫城和都城,文献记载“建业都城周二十里十九步”(《建实录》卷2)。西晋太康元年(公元280年),武帝司马炎废建业之名,恢复为秦汉旧称秣陵县。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晋武帝以淮水为界将秣陵县一分为二:北名建邺,意在抹杀孙权“建业”原意,公元313年,因避讳愍帝司马邺之名建邺改称建康;南名秣陵,秣陵县治就设在这秣陵关。 从小丹阳至秣陵关有差不多七十里远路途,这段道路比原先从采石矶到小丹阳的道路似乎更差劲,只见道路两旁的灌木野草不顾行人车马的践踏,依然野蛮地向道路中间侵占,使得这原先在秦始皇时代所建的宽约五十步的宽广驰道变成的人与自然交锋的战场,交战的结果是平分秋色——人力既不能把灌木杂草清除,灌木杂草也不能完全把驿道埋没,这样一个结果也揭示了秣陵这个故治所的政经地位严重衰落的事实。桓温怕马匹被野草下面的树枝和枯藤所绊倒,走得格外的小心,一路走走停停,有的路段不得不下马行走,有的路段甚至与当地乡人的土径交织在一起,很难分辨那一条才是正道。当年苏峻进军建康的时候就曾经在这段道路上迷失了,一万多人的队伍在树林中乱哄哄的扰攘了很长时间,只是后来抓到了一个当地人作向导才重新回到正道,可是队伍的建制已经被打乱,要是这个时候受到攻击,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桓温午时从小丹阳出发,直到过了酉时才到达秣陵关附近,这时夜色已经很浓,除了天上的月亮和繁星外,桓温还可以看到远处隐约的灯光,已经疲乏不堪的他精神一振,鞭打着困马继续前行。 桓温好不容易找到一间规模不大的驿站后,一颗焦躁的心方才安顿起来。桓温把行李卸下来后想弄点吃的,可惜这驿站冷冷清清的,啥也都弄不到,据说这个驿站还是秣陵当地最大的富商所经营的,桓温只好要求烧点热水。当美美地用热水泡了一顿脚后,桓温开始躺在塌上回想当天的路途。他觉得今天所受的困顿是非常值得的,苏峻选择走的这段路与邓艾偷渡的阴平相比简直如同儿戏,不过也同样符合军事的原则——避实击虚。在军事上执行起来越是困难,失败的风险越大的计划越是能够出乎敌方的预料,这就是所谓的“奇兵”。不过,能善用奇兵的将帅不但要有与众不同的奇思妙想,更重要的是要有强大的执行力,只有那些能够把部队磨砺得如同利刃一般的将领才能够把奇兵运用自如。苏峻虽然军事上的冒险得以成功,但是从他在进军过程当中迷失道路以及发生队形混乱的情形来看,苏峻也不是一个一流的治军之才,他如果碰上一个厉害一点的对手也难免失败。 桓温心想,这小丹阳至秣陵的这段道路这么难行,就算不派大军埋伏在这里,只需派一支中小规模的驻军扼守在这要道上,也能很大的阻滞敌军前进的速度;最起码也要派一些斥候兵在这里监视敌况,如果预先有这样准备的话,以后组织防御就不会那么的被动了。桓温对于自己能够领悟到一些军事上的诀要很自得,加上路途疲乏,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经过一夜的酣睡,桓温醒来之后倍觉精神爽快,他收拾妥当并用过朝食后就去换了一匹新马,然后就牵马离开了驿站。他打算对这个传说中的秣陵县的旧治所好好观察一下。不过桓温这一路走过是大失所望:这秣陵关的格局陿促,房屋破旧,行人稀少,别说是与作为宣城治所的宛城相比了,就算是连泾县这种小县城,也是颇有不如的,难道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熟悉建康城中每个角落的桓温心想,如果说建康城算是正宫的话,这秣陵关恐怕连冷宫都不如,对于这个秣陵关曾经是过去汉代金陵县的治所的说法令桓温感到深深的怀疑。草草地把秣陵关的周边巡游了半圈后,桓温不再逗留,策马继续北行。 秣陵关往建康的道路比起小丹阳至秣陵关的这段道路好走,且路途只有五十多里。桓温走走停停,沿路还不时地观赏一下风景。桓温心想:“如果苏峻的叛军能够在秣陵关以北集结起来,那么再想堵住他也就不太容易了。” 正午刚过,桓温就已经抵达四年多以来一直魂牵梦绕的健康城。桓温把马匹归还给城外的驿站后,背着行李从南篱门步行直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过去最为熟悉的长干里了。 时值深秋,草木凋零,天地间肃杀之气遽然会聚,四年一别的建康城,好像一下子从一个能歌善舞的青春歌妓一下子变成了蓬头垢面c鹤发鸡皮的老丐妇,使人顿觉一派的萧瑟苍凉。 桓温深深惊讶于这场自相残杀的兵燹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力,这个距离苏峻之乱平定后已经过了两年半的健康城,至今仍然处于一片的欲振无力的衰败当中:不但满目是破败不堪的房屋建筑,而且路上人车稀少,根本无法将之与四年前那高楼宏宅节次鳞比,行人商贾来往如潮的长干里联系在一起。 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赌局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成为了输家,不但建康城里大半的人家倾家荡产,而且很多人连性命都陪上了。苏峻为什么不是引军北伐而是发动内乱?为什么同属汉人的力量不能用于一致对外而是用于内讧?难道当政者的愚蠢当真是不可避免的吗?面对灾难加临的时候天下苍生就只能引颈就戮吗?眉头紧皱的桓温脑子里面盘旋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在进入建康后的一路上,用尽了他所有的脑力和心血也无法想明白其中的十之一二。 桓温从长干里往东转入东长干巷,找到了曾经熟悉的袁家老宅。当他被袁家仆人领着走进袁宅的时候,一颗本来已经逐渐冷却的心却从新怦然跳动,望着这熟悉的老地方,几许青春c几许欢笑c几许失落曾经在这里度过,可是现在,房屋虽然没有遭到严重的损坏,可是伊人已嫁,所有的开心记忆已成梦幻泡影。当往日的青梅竹马c两小无猜的情景不可抑制的重现脑中的时候,桓温不禁一阵的蓝瘦香菇。 桓温四年前离开建康的时候袁耽还未结婚。当袁妻出厅会客的时候,桓温经过客套一番后就把袁耽的家书递给了袁妻。一副淡定娴静的大家闺秀模样的袁妻看过书信之后,微笑着对桓温说:“彦道说他去历阳上任的时候行色匆匆,还没有来得及给儿子起名字,这次难得你过来,就想请你帮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 桓温受宠若惊,连忙问道:“孩子在哪里?我先看看再说。” 当乳娘奉命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出来的时候,桓温连忙上前把这孩子抱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一番。说起来也怪,这孩子一点也不怕这个满脸胡子的陌生人,还冲着他欢快地举着双手。桓温看这孩子脸色白皙,面貌斯文纯净得如一轮明月,浑不像袁耽那副豪雄不羁的样子,想来更多是受了母亲方面遗传的影响。桓温抱着孩子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说:“就叫袁质怎么样,文质彬彬的‘质’。” 袁妻听到这个名字也很感满意,并且客气地表示希望桓温以后能够当孩子的师傅,桓温满口的答应。接着袁妻就叫来管家,让他带桓温去别院看房间。 袁家的别院离正宅才隔了几间房屋。陈郡袁氏,属于顶级的门阀之一,以阳夏(太康)为世居,袁家的家风是由汉司徒袁滂开始形成的,其作人原则“纯素寡欲,终不言人之短。当权宠之盛,或以同异致祸,滂独中立于朝,故爱憎不及焉。”其子袁涣也继承其父风范,“当时诸公子多越法度,而涣清静,举动必以礼。由于子孙后代一如既往地继承了祖先的家风,虽家世显赫,但善于明哲保身,因此历经多次的动乱依然屹立不倒,从来没有遭到过灭族的危险。在其谦恭清素家风影响下,其政治态度c思想文化乃至婚姻关系上都有一套实用哲学,这也是这一家族始终能够位列一等高门的重要因素。袁耽算是袁氏家族多年难得一见的一个异类,可是他的后代又能隔代遗传到其祖先的强大基因,实在令人惊叹。 袁家的别院多用于接待陈郡袁氏亲朋的往来应酬,里面还有安排有个别仆人的侍候,以往桓温也曾经来这里玩过。袁家的管家把桓温带到别院后给他安排了一套厢房,并且说女主人吩咐了,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到正宅去找他帮忙,桓温连声称谢,就这样暂时地安顿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 初入王府 "苏峻叛军攻陷建康以后,其部下对宫城进行了大肆的破坏,宗庙和大部分的官署被烧成灰烬,后来又与温峤c陶侃等反叛联军苦战了十多个月,城里城外到处成为片片废墟,加上叛军兵败前还一把火将剩下的宫殿烧得精光,整个宫城就根本无法住人。 平叛之后,皇帝以及其他皇室成员只好搬到华林园(皇宫北面的苑城)临时落脚。 这华林园从三国时代的吴国起就开始成为皇室的御花园,当时叫建平园,吴宝鼎中,孙皓在修建昭明宫的同时,特开辟城北渠将玄武湖水引入苑城,使清流巡绕殿堂,川流不息。东晋建立后,将苑城南部修为宫城,北部以鸡笼山为中心辟为园囿,并设华林省专司管理。 桓温在袁家别院安顿好后,隔天就前去位于建康城东部的琅琊王府报到。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十月十三日,晋成帝封同母弟司马岳为吴王,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十二月十六日,晋成帝改封叔父琅琊王司马昱为会稽王,将弟弟司马岳改封为琅邪王。本来在王府内,行政职务最高的是內史,相当于郡国的丞相,不过,在东晋成立的初期,南琅琊国并无实土,这琅琊內史所管辖的范围也就是京城内的一个王府而已。自从永昌元年琅邪內史孙默叛降于石勒之后,大宗正虞胤也曾经短暂担任过內史一职。小王爷司马岳从司马昱的手里接过琅琊王的封号后,暂时还没有內史级别的官员来管理王府的事情,琅琊王府内操持实权的是琅琊王友王恬。 桓温凭辟令和勘合在王府报到后,先巡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地点和环境,然后就去拜见他的顶头上司王恬。 王恬刚好不在自己的廨舍,他手下的椽吏问明来意后,就让桓温先在这里等一下,他则帮桓温去周围找一下王恬。过了盏茶时分,椽吏回来报告说王恬正在王府三进内的一个偏厅与王爷议事,请桓温移步过去一并参拜王爷。 桓温于是便跟着椽吏走到琅琊王正在商议事情的偏厅外,他先是在偏厅的门外伫立了一会儿,等椽吏通报了王爷的传唤后,桓温便跨进了偏厅。桓温入厅往周遭扫了一眼,感觉这里是一个书房性质的偏厅,他看见靠里面的一张宽大的书案前后分别坐着两个人,于是他就往书案的方向走过去,只见书案后面坐着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身着远游冠服,面如冠玉,小小年纪,竟然有一派儒雅温厚的气象。而坐在书案外边右侧胡床上的则是一个身穿常衣,姿容俊逸非凡的青年人。 桓温欲向小王爷行稽首之礼。小王爷连忙道书房之内不必行大礼,桓温于是改行空首之礼。当向王爷施过礼之后,桓温也向王恬行了一个振动之礼。 礼毕,琅琊王司马越请桓温坐在书案前面的左侧,桓温受宠若惊,谢过王爷后就坐了下来。 司马岳兴奋地说道:“桓文学,本王终于把你给盼来了。自从本王长大了一点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王府原来竟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一下子把孤王的头都搞大了,希望你来了之后能够帮孤王解除后顾之忧。” 桓温慨然道:“卑职一定倾尽全力以令王爷满意。” 琅琊王交代了王府近期的几件较为要紧的事情后,又跟桓温拉了一阵家常,桓温感觉这小王爷不但架子不大,而且挺能理解别人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一番王者的气象。小王爷与桓温谈过一轮之后,就对王恬说:“敬豫兄,要么你来跟桓文学亲近一下?” 王恬对着王爷微微颔首,然后对桓温道:“听说桓文学你还亲手杀过人?“ 这王敬豫一开口不叙家世和谈履历,就谈单刀直入地问这种令人忌讳的问题,颇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虽然桓温早就已经对王恬这个人做足了思想准备,但依然被王恬的直率所惊讶,只好老实的回答到:“是的,杀过,国仇家恨交积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王恬接着又追问到:“桓文学到现在总共杀过几个人?”桓温到这个时候对这个表情倨傲又欠缺礼貌的家伙已经有点不高兴了,不过因为初来乍到而且又不熟悉王府里面情况,所以在言辞上也不想轻举妄动,于是他在内心上克制了一下,没有在神色上显露出不满来,接着就索性气定神闲地说道:“不多,也就五六十人而已!” 司马岳听桓温这样一说就来劲了,脸上顿时露出欢欣鼓舞之色:“哇,桓文学,你居然杀过这么多人呀!敬豫先生,你可曾杀过这么多的叛军吗?” 王恬神色一凛,心想:“你小子一上来就跟我瞎吹呀!看我如何把你的牛皮揭破!”,于是他淡然问道:“桓文学,我看你年纪尚浅,只听说过你有一次犯案的记录,一次性能够杀那么多人岂不是成了杀人狂,你能够把你的杀人经过跟我们讲一下吗?” 桓温拱手对司马岳作了一揖后,开口说道:“王爷,微臣的往事涉及战场上的生死肉搏,本来不足为人所道,更恐怕因此惊扰王爷,还是请饶过罪臣这一回吧!” 司马岳连连摆手说:“原来桓文学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故事,如果不说给我们听听,岂不是会让孤王埋没了你的一身本领?加上我最爱听打仗的故事了,你还是爽快的道来给我们听听吧!” 桓温无奈道:“王爷,既然这样,那就请恕在下无礼了。说来话长,我的故事是从四年前开始的。当年我从建康回到宣城跟随家父攻读经书,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苏峻叛乱,家父亲自带兵进击叛军,本来挺顺利的,还一直打到了芜湖。苏峻由于害怕被家父断了后路,就排了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韩晃攻击家父,家父吃了败仗,就退回了宣城,打算重整旗鼓后与叛军再战一场。当时父亲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就要把家属疏散到宣城的北郊以暂避叛军的骚扰,我由于担心父亲的安危,没有跟着疏散,坚持留在父亲身边策应,就这样成为父亲身边的一个小兵。” 司马岳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你当时有多大了?” 桓温道:“微臣当年十六岁,差不多是最小的兵了!” 司马岳惊奇道:“还有比你更小的?” 桓温道:“当年我们宣城经过几次兵灾,百姓流失严重,既养不起兵,也不容易招兵,家父好不容易拉起一只队伍来,里面十四c五岁的新兵蛋子多得是。” 司马岳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桓温道:“那是在咸和三年的四月底,当时我军退守广德一线。一天傍晚,有几个叛军的斥候骑兵来到我们阵地前面观察地形,我一箭射了过去,正中走在最前面的敌人所骑的马的头部,那马惊跳起来,马上敌军没有防备,一头就栽了下来,脑袋正好磕在地面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结果就摔死了。” 司马岳说:“你这么轻松就搞定一个敌人,那令尊有没有赞扬你?” 桓温说:“不但没有赞扬,而且我还因为这件事被家父狠剋了一顿,说我不听命令就自作主张,结果把我打了二十马鞭,连我的弓箭都收走了,于是我伤好后就只好拿起枪来学习击刺之术。我们在广德呆了接近一个月,家父见敌军也不过来攻打我们,于是就下令部队前进到泾县一带驻防,准备一有机会就再次进军以威胁芜湖。结果韩晃在忧虑之下就倾尽全力攻击我们,我方的俞纵俞将军虽然死守石兰防线,但还是在敌军的猛攻之下被击破。俞将军死难之后,叛军顺势就把泾县县城围起来了。“ 这时候王恬插嘴了:“泾县一带既不是重镇要地,城防设施亦显不足,这地方是难以长期固守的,桓內史为何还要在这里做文章呢?” 桓温道:“我记得在我们进驻泾县前,俞将军也曾经这样提醒家父的,可是家父说韩晃乃叛军中的名将,如果我们能够用一支弱旅来缠住叛军的精锐之师,那么多拖他一天,朝廷的主力就能够早一天打败叛军。况且这股叛军原本擅长野战,并不善于攻城,如果我们通过坚守泾县来拖住他们的精锐力量,那在军事上是非常合算的。”说罢,桓温那紫晶般的双瞳还泛出了一点泪光。 王恬向桓温拱手道:“令尊心怀朝廷而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实在是令人敬佩。” 静默了一会后,司马岳说:“桓文学,你可以继续讲一下关于你们如何守城的故事好吗!” 桓温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就继续往下讲:“韩晃虽然把我们围起来了,但是他们一路上所向披靡,极少攻坚,没有准备好攻城的器具,当发现泾县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之后,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马上攻克城池。于是,他们就地取材,制造了很多云梯来进攻我们。我们泾县的城墙不是很高,这些云梯对我们的威胁还是挺大的。” 司马岳问道:“那么你们是如何对付云梯的?” 桓温说:“我们是有几招对付敌军的:当敌军抬着云梯往城墙冲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垛墙后面,从悬眼或者垛口用箭射他们,尤其是他们高举云梯的时候,他们的腋下就会露出一个大的空档,我们的箭手就专门射他们盔甲的空档;当敌军的云梯已经搭上墙头的时候,我们就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把它捅出去;后来敌军想了一个办法,在云梯的顶部装上两个大铁钩,牢牢地钩住城墙才往上爬,这个时候有些云梯就不好推出去了,这个时候我们就用大石块和投枪来抵御正在爬梯的敌军。即使这样,在韩晃的严令之下,还是有一些不顾性命的叛军能够爬上城头的,这时,我们的枪手就守候在垛墙后面,只要敌军一露出身体的任何部分,我们就用长枪戳他。由于我们在防御上调度有方,给敌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所以敌军接连围困了我们几个多月,都没能把我们拿下。” 司马岳等桓温喝了一口茶后,接着问道:“桓文学,那么守城的时候你主要做什么?” 桓温回答说:“开始的时候,因为我的箭术不错,家父便把家传宝弓返还给我,让我做个箭手将功补过。在敌军开始攻城的前几天里,我每天都可以用箭射杀四c五个敌军。后来敌军攻势越发猛烈,同时发动进攻的点很多,家父见我腿脚灵便,特命我担任游奕之职,就是让我带着十来个小兵到处巡逻,看到哪里吃紧就去支援哪里,什么武器顺手就用什么武器,我曾经用大石头砸中过二十多个叛军,用长枪戳中的敌军也差不多是这个数,有次情况特别危急,还顺手拿起佩刀连捅了两个敌军。就这样,我们坚持了两个月的时间。” 王恬问:“你们仓促被围,城中饮水和食物足够支撑吗?” 桓温道:“城中本来就有几个水井,饮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支撑了几个月后,所有的军粮都耗尽了,家父就让士兵去城中各个大户家征集粮草,有些大户人家还是愿意配合的,有的就不太乐意,随便交出一些敷衍了事,家父见收集到的粮草也就只够支撑几天,极其生气,就让主簿严格盘查城中的各处粮仓,结果一盘就盘出了好多粮食,省着用的话我们再支撑两c三个月也是够的。不过这些粮食大多属于城中有头有面的富豪,其中将近有一半是县令江播家的。” 司马岳奇怪道:“那江县令他既然是朝廷命官,在这危难关头,他为何不主动把粮食贡献出来以解国困呢,何况若是城池被攻破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呀!” 桓温道:“我后来听说江播祖辈乃吴人中的土豪,自侨人过江后,他们的家族利益就已经受到一定的影响,本来挺不高兴的,朝廷为了笼络当地豪强,把江播提拔为县令,可是这人平日里还可以顺从朝廷,一到关键的时候就靠不住了。” 司马岳说:“那你们一定是把江县令家的粮食也收缴了。” 桓温说:“是的,家父当时把所有家里还储有粮食的富豪都叫过来,要他们通通把粮食上缴,由官府出具欠条,待将来平定贼寇后加倍返还。而收集到的所有粮食统一由宣城衙门按人头平均配给。土豪们虽然不忿,但是也毫无办法。” 司马岳问:“那你们粮食充足后又坚持了多久?” 桓温道:“叛军强攻了大半个月后损失惨重,就不再强攻,只是不停地用投石机骚扰我们。他们从各地征集了很多的物料,大肆制造撞车c云车c飞桥等攻城器械,并放话说如果我们不投降的话,就要在城破之后进行屠城,所有军民人等,一个不留。鉴于城中物料稀缺,家父又命令拆除城中的一些大型建筑,以取得制造新的防御工具所需的木料。家父说过,只要我们军民齐心,再坚守上两c三个月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其后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愤慨。” 司马岳惊问道:“怎么,后来出意外了吗?” 桓温叹道:“千防万防,内奸难防。为了防止敌军晚上偷袭,我们晚上都是轮流轮流休息的。有一天晚上,我正靠在敌楼的墙上假寐,忽然听到城门开启的轧轧的声音,我连忙顺着声音走下了城墙,往城门方向走了过去,却看到那江播的三个儿子和几个家丁头系白巾,已经把城门开了一半,我大叫一声:‘你们都在干嘛!’。江播的大儿子江彪根本不理我,只见他对着门外大喊:‘我们被发现了,你们赶快进来吧!’。结果城外的敌军一下子蜂拥而进。我一边高喊‘敌军偷袭’,一边用连珠箭法射向敌人,就连江播的一个儿子都中了我一箭,可是攻进来的敌军实在太多了,即使我们很多的士兵已经从城墙上下来奔向城门,但是根本挡拦不住,我们只得与敌军拼死进行肉搏,可是敌军越杀越多,而我们的人越杀越少。我和十几个士兵被敌军压缩得不断后退,后来就碰上了家父和他的卫队。我们两股合作一股,奋力从南门杀了出去。可是敌军看见我们突围之后,又从后面紧追不舍。我们跑了很久,家父因为年纪较大,已经跑不动了,那时天色已经微亮,无法就地躲藏起来以躲避敌军的追捕,眼看敌军就要把我们追上合围,我也已经做了与家父一起牺牲的准备了,可是家父命令我为了有病在身的母亲和四个年幼弟弟以及揭露江播通敌的罪状,必须分头突围出去。我无奈之下只好与父亲分成两路,最后孤身一人奋力冲出敌人的搜捕圈。后来我得知家父在与追兵的搏斗当中被刺身亡了。”讲完这段话后桓温已经是热泪盈眶,泫而欲滴了。 而司马岳的眼泪更是象珍珠般滚了出来,他长叹道:“桓內史以身殉国,此等忠心,日月可鉴,此等英勇事迹,真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呀!” 桓温惶恐道:“微臣令王爷如此伤心,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司马岳喟然道:“卿家一门公忠体国,何罪之有?我只是因此触动了一下往事而已:回想苏峻之乱的时候,我被叛军胁迫,性命朝不保夕,当时的经历真是不堪回首呀!” 王恬这时插话道:“说到苏峻之乱这个话题就太沉重了,要么就请桓文学继续谈一下你逃出叛军包围后的故事吧。” 桓温看到司马岳微微颔首,就继续讲下去:“我虽然逃脱了叛军的追捕,可是泾县附近的道路都被叛军封锁了,很难通往有人烟的地方。幸好当时有些野果已经开始成熟,我就以采野果和掏鸟窝来维持生存,就这样连续当了两个多月的野人后,泾县附近的叛军才逐渐退走,我于是从泾县潜回宣城北郊外的符里镇,并找到了正在那里避难的家人。苏峻之乱被平定后,为了把父亲迁葬回符里镇,我们家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积蓄,此后全家一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加上母亲患了重病,甚至到了要把家里的幼弟桓冲质掉的地步。” 王恬道:“我原以为只是建康附近遭此大劫,没想到地方上所受的伤害也是这般的深重,那后来令弟质出去了吗?” 桓温说:“家母因为忧伤过度和饮食恶劣,得了非常严重的胃寒之病,据大夫说需要吃羊肉慢慢调理。可是当时我们家里根本买不起羊肉,所以我就在当地附近找到一个羊主,跟他说可以用我的幼弟桓冲为抵押,让他先提供几只羊给我们,等我们以后有钱后再换回幼弟。那羊主得知我家破败的根源后,非常景仰家父为人,对我说不但不需要桓冲做抵押品,而且还考虑到我们家的负担,愿意替我们家寄养桓冲,只要我们愿意,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把桓冲奉还,于是舍弟桓冲从此就寄养在他们家。尽管我们家连生存都成问题,可是我天天志在复仇,每天晚上都要把匕首压在枕头底下才能睡个好觉。这样的苦日子足足熬了三年之后,随着宣城人口的逐渐回流和经济的复苏,我和两个弟弟有机会就在外面做点散工,这样,我们一家人总算能够吃上一口饱饭了,这时我孝期已满,又得到了朝廷恩赐下来的部分抚恤金,于是就开始考虑实施复仇计划。 我打听到江播在叛军败退后居然还若无其事的继续担任泾县县令一职,我感到异常的气愤,于是我写了一封关于江播通敌的检举揭发信亲自送到宣城內史衙门,没想到三个月过后仍然如石沉大海一般,于是我潜入泾县,意图在当地的祭神典礼上行刺江播,没想到这江播异常的警惕,当我正准备发动悴然一击的时候,却被江播认了出来,他顿时不顾身份的大叫:‘有刺客!’。 由于他们人多势众,我不得不放弃了行刺计划。回到宣城之后,我又去了两趟宣城內史衙门,依旧无法得到官府的回复,于是我决定再次行刺江播,为了防止再被江播认出,我蓄起了络腮胡子。等我胡子长满的时候,却传来江播病死的消息,我心想既已便宜了江播那狗贼,就再也不能便宜他那三个一起作恶的儿子了。于是我扮作为江播吊丧的客人,在其灵前一举手刃了他的三个儿子。” 桓温一口气地把这段话说完后,如释重负地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在座的两人在听完桓温的故事后都沉默了一会,似乎还在回味这动人心魄的刺杀场面。之后,王恬问桓温道:“杀人事大,非一般人能为之,你杀过这么多人,你认为杀人的底气来自何方?” 桓温思索了一会,回答道:“或怨或恨或不平!” 王恬果毅地说:“出于贪念而杀人的是鄙夫;出于怨恨杀人的是莽汉;出于不平而杀人是侠者;只有那种救万民于水火,挽社稷于将倾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英雄。因此,最凌厉的杀气,乃是上能感应天意,下能倾听到百姓哀鸣的浩然之气。” 王恬的这几句话讲得铿锵有力,意气恣肆,就连以豪爽自矜的桓温也不禁为之所动,只见他拍案道:“敬豫兄讲得太好了,在本朝的人物当中,我最敬佩的就是刘琨刘司空和祖逖祖刺史,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象他们那样为收复我华夏故土勠力而战。” 司马岳高兴地说道:“要是你们将来都能够如愿以偿的话,我们琅琊王府就能够出两位大英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 持重耆宿 "桓温自从入职琅琊王文学后,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格外珍惜,每天都如琢如磨地熟悉业务,很快就能够承担一些日常的工作了。接触多几次之后,桓温觉得顶头上司王恬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难以相处,也许袁耽托桓温交给王恬的书信也发挥了一点作用,总之,初入职场的桓温似乎还没有碰到什么棘手的难题。 王恬对于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哪怕是出身高门的也是不假辞色的,但他对于有才之士却能够折节下交。出身于顶级门第的王恬选择在琅琊王府起家本来就是为了混资历的,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威震一方的诸侯方伯,因而,他对于一些琐碎的内部事务的管理并不十分上心,幸亏出身于低级士族的新任琅琊王文学的桓温勤于任事,很快就把大量拖延待办的事情处理完毕,王恬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琅琊王友主外,王文学主内的局面,也就是说需要陪王爷在外面风光的事情由王恬包揽,需要在里面埋头苦干的事情由桓温承担。桓温因为自己初来乍到,把积累工作经验摆在第一位,对于这种工作上的分工也能坦然接受。 因为王恬自己对一些内部业务的管理流程也不够精熟,有时桓温跟他请示一些具体事情该如何操作的时候,他就只好让桓温去问老头子。 王恬所说的老头子就是当时已经五十多岁的琅琊王师蔡谟。蔡谟,字道明,陈留考城人,家族世代名门。他的曾祖蔡睦,在曹魏时代任尚书。祖父蔡德,官至乐平太守。蔡谟的父亲蔡克,是当时的名士,官至车骑将军从事中郎,与东嬴公司马腾一同为汲桑所害。 蔡谟在弱冠时就被察举为孝廉,州里征辟他为从事,后又被举为秀才。不过,就连东海王司马越召他为掾属,蔡谟都没有接受任命。后来蔡谟为了避乱北方的大乱而南渡至江左,任东中郎将参军。当晋元帝司马睿被拜为丞相时,又辟蔡谟为掾属,转任参军,后任中书侍郎。历任义兴太守c大将军王敦的从事中郎c司徒左长史,再迁任侍中。当时,兖州以蔡谟为朗伯,郗鉴为方伯,阮放为宏伯,胡毋辅之为达伯,卞壶为裁伯,阮孚为诞伯,刘绥为委伯,羊曼为濌伯,八人并称“兖州八伯”。蔡谟与荀闿c诸葛恢表字均为“道明”,他们在当时都享有很高的声誉,号称“中兴三明”,时人为他们编歌谣说:“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 咸和三年(公元328年),苏峻之乱的时候,吴国内史庾冰被苏峻击败后出逃会稽,苏峻于是任命蔡谟为吴国内史。蔡谟到任后,却反过头来与张闿c顾众c顾飏等人共起义兵讨伐苏峻,迎接庾冰回郡。同年,苏峻之乱平定后,蔡谟又任侍中,迁任五兵尚书,领琅邪王师。蔡谟上疏推辞,并举荐孔愉及诸葛恢任此职,朝廷没有听从。 这蔡谟依仗着自己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心腹,就连司徒王导也不怎么买账。王导有一次在宴客的时候安排了歌舞伎女助兴,还让她们坐在身边,蔡谟对此很不习惯,脸色一摆后,立马起身就走,知道他为人的王导也不挽留他。王导有个爱妾姓雷,依仗王导的势力,经常做出干预朝政和收受贿赂的事情,蔡谟就戏称她为“雷尚书”。 王导的老婆叫曹淑,醋劲大得不得了,她对王导的要求很严,禁止他身边有任何的婢女,哪怕是男仆,曹淑也要仔细瞅瞅。一旦这些男仆长得俊美的话,曹夫人就会发起火来痛骂王导,然后把这些男色统统辞退。 由于家里搞不定,王导只好在外面建别墅偷偷地“奶”,他不但纳了几个小妾,还生了不少儿女。有一次曹淑外出,她远远地看到几个小孩骑着羊,长得特别好看,于是她对身边的婢女说:“去问一下这都是谁家的孩子,这也太可爱了。” 婢女跑过去打听,答话的人搞不清她们是谁,就实话实说道:“这是王司徒第四房c第五房妾的孩子。”曹淑一听之下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她是个明白人,她看现在自己身边的婢女少,怕打架吃亏,就先回家里去,叫了家里二十多个婢女,又叫了几辆牛车,还把厨房里面所有的刀剪都带上了,浩浩荡荡地出门去找那些个小三算账。 王导得到了长期安排在夫人身边的探子的密报后大惊失色,赶紧出门驾着牛车去追。跑着跑着,他还嫌牛跑得太慢了,他左手抓住车上的栏杆,右手拿着拂尘帮助车夫打牛。经过一路的飞驰,其间还抄了小路,总算比曹淑先赶到了别墅,把小妾和儿女们全部安全转移了。 王导这种级别官员的风流韵事就算是没有狗仔队的跟踪报到也会病毒式地传播出去的。很快,王导勇救小三的壮举就成为了朝中人尽皆知的笑谈。蔡谟听到这件笑话后,有一次故意调侃王导说:“朝廷恐怕就要为您加‘九锡’了。”王导压根没想到他在嘲笑,还以为是确有其事。但他既然是名士,就要有名士的范,因此他故意不接这个茬,只是微笑着摆摆手,就谦虚地走开了。蔡谟看到对方竟然没有听出自己话中所蕴涵的真意,有点不甘,于是追上去继续说:“我没听说过这九锡里面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只知道里面有短辕的牛车和长柄的拂尘。” 王导到这时这才明白了蔡谟的本意,他因此勃然大怒,对着众人说:“我与王承和阮瞻一道在洛水之滨游览的时候,哪里听说过蔡克(蔡谟父亲)还有个儿子呢!” 蔡谟虽说和琅琊王家的关系不咋地,但是还不至于到了翻脸的地步。王恬私下里对这位有点古板僵化的老头子不太尊重,但是对于他的学问还是很推崇的。蔡谟对《论语》有很深的研究,曾著《论语蔡氏注》,还有文集在社会上流传,他的写作风格偏重于议论。蔡谟擅长医术,熟谙本草;他学识渊博,对礼仪宗庙制度多有议定;又用散笔写草书,被称为“散草”,或者“飞草”,他的笔法都出自于飞白,也能自成一家。这老头的性格尤其厚重谨慎,每件事都要做过分的防范,以致时人评价说:“蔡公就算过浮船的时候,也要把衣带脱下来而把瓠系于腰间。” 蔡谟身上还有件好笑的糗事。他避乱渡江后平生第一次见到蟛蜞,以为这就是螃蟹,便吟咏起蔡邕《劝学章》中“蟹有八足,加以二螯”的句子,且命人煮来吃。但吃完之后上吐下泻,整个人的精神都困顿不堪,才觉得这应该不是螃蟹。后来他向忘年之交谢尚说起此事,遭到谢尚的嘲笑:“你因为《尔雅》读得不熟,所以险些给《劝学章》害死了。”因为《尔雅释鱼》中有关于蟛蜞的记载,蔡谟未能熟知,谢氏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蔡谟身为琅琊王师,是有义务辅导琅琊王的学业的。因此,他每旬必有一天要到琅琊王府坐班,主要是检查琅琊王的功课,至于平时,这个责任就要落在琅琊王友王恬的身上了。在蔡谟给琅琊王上课的那一天,琅琊王友和琅琊王文学循例都要伴读的,他们三人之间也要经常交流如何帮助琅琊王提升学问。 桓温第一次听蔡谟讲课的时候就被他深深的吸引住了,这倔老头不但学业精深,最难得的是讲解学问的时候能够深入浅出,巧加比喻。不过这老头在学术思维上有点僵化,王恬表面上对他很尊重,有时却故意拣一些有挑战性的问题来为难他,弄得他有点不自在。其实王恬对蔡谟并无恶意,只是在天性上喜欢不受拘束地思考问题,与蔡谟那种步步为营c字字有据的学究式的风格是大异其趣,虽然他远没有蔡谟的学问高深,但是在一些局部的问题上他会屡屡有一些出人意表的视角和观点,又喜欢打擦边球,蔡谟尽管不认同他的观点,却无法以“离经叛道”的理由来指责他,因此对他也有点无可奈何。 蔡谟为了把王恬打击成不学无术的坏典型,就必须把桓温树立成为尊师重道c追求上进的好榜样,因此他对新同学桓温亲近有加,几乎要把他当做是关门弟子一样看待。对于蔡谟的这种拉一个打一个的手法王恬也见怪不怪,这两人在琅琊王府中互别苗头对夹在中间的桓温来说既可从中获益,有时又颇觉为难。好在这两人的较劲纯属性格不合下的顽皮对抗心理作怪,并无利益方面的瓜葛和考量,两人在王府的公事的处理上还是能够识大体的,桓温也没有感到太多的左右为难。 在王府中,桓温随着自己的本职工作逐渐上了轨道之后,就开始有时间去研究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当前最能提起他兴趣的莫过于兵法。蔡谟曾经就任大将军王敦的从事中郎和司徒左长史,又是现任的五兵尚书,对于军事谋略和行军布阵有着很深的造诣。 东晋是中国历史上“门阀政治”最强大的时代,也是史上士族阶层过得最舒适写意的时代,魏晋以来“上品无寒门c下品无势族”的情况到了此时更加的变本加厉,由高门大户子弟组成的特权阶层几乎垄断了社会上一切的政治和经济资源。“门阀政治”之下,选才任人的第一标准是门第的高低,第二标准是各门阀间的政治平衡,第三标准才是才能的优劣。这就决定了东晋的人才选拔只是一个小圈子里的游戏,那些官二代c官三代从呱呱落地的时候起,就注定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们做官根本无需考核,做得好与坏也不怎么影响仕途,他们的家族又瓜分光了社会上肥沃的良田,还霸占了公有的山林水泽,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这个阶层的精神贵族一边享受既得利益,一边却还要标榜自己多么的清高脱俗和多么的鄙视权力与钱财。倘若有人与众不同,实心办事,反而会招来一片嘲讽,被称为“俗吏”。当时最被鄙视的官员是武将,“劲卒”和“老兵”在当时是骂人的话。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极少士族弟子愿意学习军事,蔡谟的满腹经纶因此无处向人诉说。颇感寂寞的蔡谟在遇到桓温这种能够主动向他学习军事知识的人,当然倍感珍惜,因此,他对于桓温的求教可以说是倾囊相授的。 恰好王恬也是一个喜欢舞枪弄剑的人,他虽说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但是他对兵法倒是有深入的研究,加上天生聪慧,与蔡谟的老成持重相比,王恬对于兵法上奇兵和诡道理解得更为透彻,桓温不但能够从王恬那里借阅到一些外面根本找不到的绝版兵书,也可以经常跟他探讨一些兵法上的问题。初入王府的这个阶段,是曾经作为学渣的桓温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在学业上突飞猛进的阶段,迭经变故和饱经生活磨难的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和方向,他这种底层士族出身的人一旦有了上进心,就能迸发出比高门士族子弟多得多的能量。 有晋一代,玄风大畅,名士挥塵谈玄,坐而论道,为风流所尚。受玄风浸染的影响,社会上弥漫着一种期待名士的氛围,同时名士在政治中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其一言一行,引领着舆论的潮流,对上层社会影响巨大。桓温要想跻身上流,得到权贵的青睐,就必须沾染玄学,培养名士气质。虽然他父亲桓彝出身儒学世家,但因为要想往上游靠拢,玄学造诣已有所成,桓温受家庭氛围的沾染,以及经常与殷浩c谢尚c袁耽等人混在一起,在玄学上也奠定了一些的基础。蔡谟与王恬的都是当世有名的书法名家,通过向他们学习,桓温的书法也大有进展,可是在对于建立声望最为紧要的清谈上,蔡谟与王恬一个失于拘谨,另一个则辞藻平凡,都只是属于中等水平,故而桓温还要在琅琊王府以外另找对手来磨砺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 战矛游枪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咸和七年(公元332年)的春节。虽然桓温的品阶还达不到需要在节日里值班的级别,但是因为琅琊王年纪太小,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因此在春节的时候桓温不能如愿回到宛城过年。桓温于是就寄了一封家书回家,他勉励几个弟弟好好读书,将来起家之后定当有美好的前途在等待着他们,他并且吩咐二弟桓云有可能就接桓冲回家。 春节期间,桓温跟着琅琊王又有机会参拜了亲自进京朝贺的庾亮,庾亮对于桓温在王府的表现比较满意,趁着这个机会对桓温又是勉励了一番。不过,在这段期间里,桓温最感兴奋的不是再次见到了庾亮,而是认识了庾亮的弟弟庾翼。 庾翼外表风仪秀伟,年轻时便有经世大略。咸和二年(公元327年),苏峻之乱初起,庾亮便指派庾翼以白衣身份领数百人守备石头城。次年,苏峻进攻建康,故意走了偏僻的小丹阳南道,庾亮抵抗失败,与庾翼c庾怿c庾条逃往寻阳投靠温峤。咸和四年,苏峻之乱平定后,庾翼才接受太尉陶侃的辟命,转任参军,经多次迁升后任从事中郎,现在是荆州在建康的驻京办“荆邸”的负责人。虽然庾翼比桓温大了七岁,才识也高于桓温,但是两人一见如故,由于志趣相投c性情相契,很快就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这是桓温在过去从来没有被如此触动过的一种相见恨晚的奇异感觉,他甚至觉得就连以往最欣赏和熟悉他的袁耽,都不如庾翼的知心。桓温心想,就算是刘琨与祖逖的交情,恐怕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雨水节气过后,桓温发现王恬有事没事总爱往西跨院的演武场那里跑,桓温有一天没有什么急事要做,就记起了范汪口中王恬武艺超群的说法,就决定去演武场瞧一瞧。 来到演武场后,桓温看到府兵们正分成几拨在各自练习:有练射箭的,有练徒手肉搏的,有练队列操练的,而王恬正在一拨拿着棍棒的府兵当中与他们比划着。桓温饶有兴致地往各处的府兵处都远远地观摩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径直往操练棍棒的那堆人走过去。 王恬看到桓温走过来,就停止了比划,把一根棍子递给桓温并说道:“元子,你在战场上拼杀过,要不要下场子来比划比划。”桓温接过那根棍子在手里仔细瞧了一下,只见棍子约莫一丈长,一端捆着厚厚的布料,看来是作为枪头练习击刺用的,他感叹道:“我刚才无意中看到你们操练,不由自主的就想过了瞧瞧。不过,我已经大半年没有练过武了,身子都不利索了,怎敢跟你们比划?我觉得有点奇怪的就是我们以前作战用的长矛的矛杆都是硬硬的枣木做的,而你们练习用的这根棍子抖起来似乎很有韧性,以这种材料做的长矛是否比枣木更好呢?” 王恬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棍子,是用牛筋木做的,非常的难得,只有将官才能用得起。” 桓温把这根颜色有点发红的棍子握着用力一抖,只觉得手中那种柔韧适中的颤动感非常的合意,既不会柔软到难以把控,又能把抖动时积蓄的力量迅猛的回弹出去。桓温不由得连声称赞。 王恬趁热打铁地说:“元子,难得你今天有兴致,就跟道和玩一下对刺如何?大家点到为止。” 桓温往身边的中尉司马周楚望过去,只见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眉目英挺的中尉司马生气勃勃的样子,不由得起了争竞的雄心,心想:“就连王恬这种身份的人都能放下身段下场子,我有何不可?”于是就拿着棍子拱手道:“周司马,请多多指正。” 等桓温把衣服的下幅扎好,两人就棍来棍往地对戳起来。桓温防守时的反应很快,持棍的撩拨手法也非常的纯熟,周楚的多次的进攻都被他及时化解了,但是当自己转守为攻的时候却似乎没有很好的办法。这周楚的步法非常的灵活,当进攻失势后马上便能够依靠步伐的调整来改善防守的态势,相对而言桓温的步伐就比较单调,基本上就是向前冲刺和后撤。桓温在多次的进攻被化解后,在转入防守的时候有意识的加强了撩拨的力度,意图把周楚的棍子格得更开,以便获得更多的反攻的空间。可是周楚在防守的时候充分借助棍子的柔韧性,在两棍相击的时候采用手腕微拧的方式卸去桓温的冲刺力度,桓温尽管在手上加了很大的劲也无法把他的棍子荡出足够多的破绽,而且他一击不中的时候回撤很快,能够做到一击不中的时候不失势。 桓温尝试了多次的进攻,就是不能扯破周楚的防线。周楚却很滑溜,棍头始终窥着桓温的空档。当桓温手上的劲已经逐渐变得有点松弛的时候,就被周楚瞅出了机会:只见他在桓温一次试探性的前刺时,丹田之气悴然迸发,这股力量顺着腹肌c手臂传到至右部,再由棍尾传导至棍头,周楚这发力一拨,就把桓温的棍子格至外门,随之棍头灵活转弯,直往桓温怀中扎去,情急之下桓温本能地侧身避过,顺手一把夹住从腋下穿过的棍子。 王恬在旁边哈哈大笑道:“元子,你这情急之下的反应可真是足够快的。”桓温虽然没有被刺中,可是从场面上看很显然的就是自己输了,桓温难堪地把周楚的棍子子松开,然后把自己的棍子柱在地上,叹气道:“周司马的矛法果然不凡,我算是输了。” 王恬安慰他说:“你的身手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能有名师的指点,很快就会出类拔萃的。” 桓温道:“据说敬豫是武学名家,能否帮我指正一下” 王恬问:“你的击矛术学自何方?” 桓温道:“是宣城军队里面的一个矛术教头教的。” 王恬说:“难怪你敌不过道和,你学的是战场的矛法,道和用的是游场的枪法。” 桓温好奇地问:“何谓战场矛?何谓游场枪?” 王恬说:“战场矛用于多人对多人的集体对战,游场枪用于一人对一人的游斗。兵阵里面的矛法好比是两个人在一条窄巷里面比拼,长矛左右两边施展不开,退也不能退,唯一的出路是一个劲地往前把对方捅掉。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比拼,道和估计敌不过你。但是如果在一个开阔的平地上进行一对一的游斗,两人可以采取多种的身法和步伐闪展腾挪,你的那种呆板的战场矛法肯定敌不过适宜游斗的枪法。” 桓温想了一会,说道:“这游场的枪法确实有精妙之处,那么让一般的士兵练习的话能否提高他的击刺技能呢?” 王恬否定地说:“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对于训练低级的士兵来说,懂得游斗的技巧越多越误事。你想想,两军对阵的时候都是刀丛里来矛丛里去的,哪需要那么多的手法和技巧,只要两脚钉在地上不停的苦练格挡和击刺就足够了,学会太多的步伐和身法的移动肯定会妨碍阵型的,而且对于穿透敌人身上的重甲而言,硬杆的长矛远胜于软身的长枪。至于武将和一些负责斥候和游击之类的特殊兵种,则应该学习游场的枪法。” 桓温虚心地问道:“那游场的枪法与战场的矛法的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王恬得意地答道:“战场矛法的特点是防守时以硬碰硬,游场枪法的防守特点是以软制硬,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因为士兵列队作战时他所能施展的空间非常有限,故而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挡开敌人进攻的兵器,并且还要迅速反攻,否则敌人的第二招马上就要递上来。而游场对敌的时候,有时间利用枪头的交缠碰撞感知对方武器的力度和方向,再利用身法c步法和手法的配合,可以把敌方的兵器牵引到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位置,然后再乘势出击。” 桓温说:“这样说来,这游场的枪法可比兵阵的矛法难练多了!” 王恬说:“可不是吗?普通的士兵经过一个多月的高强度练习,就基本上可以掌握战场矛法,但如果要把游场枪法练得圆熟如意,没有个两三年的勤学苦练,估计也成不了才。我刚才看你与道和比拼,你能够一眼看出对方的空档,攻守转换的时机也掌握得很好,就是防守的手法很粗糙,完全是靠硬磕,一点不会借助接触来感知对方力量的大小和方向。不过,如果你平时要是能够跟我们一起练习,估计一年左右也就能够入门了。” 桓温高兴道:“好,从今以后我就跟你们学这游场枪法,我相信以后有机会单打独斗的时候会用得上的。你现在能否跟我讲一下这枪法的要点?” 王恬微笑着说:“元子你真是好学不倦呀!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士族出身的人,跟我们学这些让文士们瞧不起的东西,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桓温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故作骄矜之人,学习本领但凭自己的兴趣和本心就行了,何须看别人的颜色。敬豫兄,你的士族地位比我可高多了,你不也练就了出色的本领?” 桓温的话好像一下子刺中了王恬敏感的神经,他呆了一下,然后黯然说:“我自小就喜欢舞枪弄剑的,曾经寻遍了天下的名师,父亲给我的零花钱几乎全用在拜师上了,可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的谅解。你说这代价大不大?” 望着桓温投来的同情与理解的目光,王恬缓了一缓,断然道:“不说这种不开心的事情了。难得我们是同道中人,我先跟你讲一下这游场枪的手法要点吧。在向前做击刺动作的时候,枪法与矛法并无多大的区别,关键是能够击向对方的空档,元子你在这方面的眼光是够毒的,这也是你能够跟道和相持一段时间的原因。而在防御的时候,矛法是凭本能直接地格挡,如果是两根硬硬的长矛带着动能直接相击,那全身的力量就会全部传到了手腕上,那股碰撞的力量足以把两人的长矛都震得脱把。而枪法的要点则是在格挡的时候以手腕做出一个拧或者旋的动作,借助柔韧的枪杆,这样格挡出去的枪的前端就能形成一个弧形,这样一种带有旋转的力量就能很好地缓冲敌方兵器的直线前冲的力量。而且枪如果有这样的一弯,不但手上不震了,而且能够通过手法c身法和步伐的配合,把敌人兵器上的劲道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只要枪把一转,枪头就能顺势绷出,原先的守势就能迅速的变成攻势。” 桓温恍然大悟道:“原来枪法的秘密在这里,听起来蛮简单的,但是为什么说枪法很难练出来呢?” 王恬得意的解释道:“这就涉及到人的本能了。普通人如果受到攻击,他的本能就是用手或者拿家伙以最短的距离直接去格挡,这种格挡也许也会顺手微微带出一个小小的弧形,但并非出自他的本意。练习枪法当中的手法并不困难,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要彻底改变人的习惯和本能,要做到随时随地一出手格挡,就要能够足够的快并且能够划出弧线。在开始连续的时候,要么做不到快,要么就画不出足够弧度的弧线,反正是手忙脚乱,连普通的长矛兵都不如。但是不管遇到怎样的不适应,一定要坚持画弧,不只是每天需要练习,而且连做梦都要想着划弧线,只有把过去的旧习惯完全忘记,才能够把新的本能反应练出来。没有几个月的逐步适应和转换,这种画弧的本能是出不来的。元子,你来试一下进攻我。” 桓温听到王恬这样说,就拿起棍子,试着往王恬身上捅。只见王恬神完气足,随意挥洒,轻描淡写般就把桓温的一波波的攻势化解。其实王恬是外示悠闲,内里凝神,桓温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有效监视之内,这是一个真正高手的风范。 桓温每刺一下的时候都同时留意观察王恬的防御动作,后来见自己连续刺了十几下都无法扯开王恬的防御,干脆就不再刺下去了,叹了口气道:“一出手,枪头皆是弧形,这等随心所欲的本事我是口服心服了。” 王恬傲然笑道:“你还没看到我还击就说服了?那你要是看到了我的出击,难道要五体投地不成?另外,元子你的步法也有些问题。你前冲和后撤的动作做得非常干净利索,向前的动作固然不会错,可是当你需要防守的时候就已经失势了,这个时候要是沿直线后退的话,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跟进,当你立足未稳的时候对方的枪已经招呼到你身上了。正确的撤退方法是连人带枪向右后方撤,在这撤退的过程中右臂自然回抽,枪尖抵住身前,敌人要是不顾一切地强行追击的话就难免两败俱伤。” 从此之后,桓温天天都要找个时间跟他们一起操练枪法。桓温这个人的特点就是一旦兴致来了之后就飞扬得不可遏制,他日练夜思,神游其内,才过去两个多月,就已经把利用枪杆来“听劲”的本领练出来,枪法水平已经突飞猛进到可以与周楚分庭抗礼的地步,这连王恬也颇感意外。 后来桓温了解到他们这段时间勤加练习是有一个目的的,这就是要在当年的端午春游比武当中夺魁。苏峻之乱的时候,皇亲宗室受到了极大的侵害,叛乱被平定后,武陵王司马晞有感于朝廷宗室武力不足,倡议在京的各个王府在每年的端午节进行一次比武,由各个王府的护卫人员参与,前两次的的比武都是武陵王府获得最多的优胜,让其他各个王府的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大家都希望在今年的第三届比武大会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武陵王专美了。 为了在总成绩上超越武陵王府,王恬打算采用了田忌赛马的计策:武陵王手下有几个牛高马大的胡人卫士,他们每天都在府中苦练相扑之术,很难跟他们竞争,可以策略性地放弃。那么,剩下来的箭术比赛和枪术击刺比赛就不容有失。 经过一年来的调教,王恬相信在箭术上琅琊王府至少可以与武陵王府持平,周楚的枪术往年也是能够夺魁的。可是王恬听说武陵王最近从北方流民中新招了一个枪术高手,至今与人比武还未尝一败,而自己又碍于身份不可能亲自上阵,这为王恬颇带来了一些不安,为了在比武中取胜,王恬唯有在赛前加强了对大家的训练。 桓温不明就里,见大家训练得热火朝天的,他一方面受到了大家感染,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枪术已经练到了要出功夫的关键时候,也就更加专注地参与训练。在参赛的内定名单上,桓温按王恬的要求是要参加箭术比赛的,他自己压根也没想到过要参与其他两项比赛。 在离比赛前几天的一次内部测试当中,桓温又一次获得与周楚对战的机会,这次桓温心无旁骛,只想把自己在这几个月里面的悟出来和练出来的功夫尽情地释放一番,反倒意外地击败了周楚。王恬在一边看了两人对刺的整个过程,当看着有点垂头丧气的周楚下得场来,王恬批评道:“道和,你虽然技术比元子好,但总是想十拿九稳的时候才出击,连冒点风险的勇气都没有,这很难成为顶尖高手的。” 周楚懊恼道:“没想到元子进步这么大,我总是想等他的破绽再大一点再出击,没想到几次被他抢先动手了。下回我一定要注意了”。 王恬皱着眉头说:“我最近听说武陵王府来了一个高手,你可要做好充分准备呀!” 有点郁闷的周楚只好连连称诺。 这时,王恬见仍然未能卸下一脸兴奋之情的桓温走到自己跟前,就意味深长地说:“元子,你最近的枪法突飞猛进,说不定到时真的要你上场呀!” 桓温爽朗地说道:“没问题,你可以先把我当做预备,要是到时真的需要让我来充充场面的话,你只有发句话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 一战成名 "晋朝是中国封建五等爵体系的完善和巩固时期,正是在晋朝,中国封建王爵开始有了亲王c郡王分封的区别,晋朝的亲王封爵不多,地位也最显贵,早期晋武帝仅封了自己和杨皇后的亲生儿子司马柬为秦王c司马玮为楚王c皇叔祖司马伦为赵王等。 晋朝的亲王与后面其他朝代的亲王的差别就在与晋朝的亲王是以朝廷官员的形式拥有封国,后世亲王往往不担任地方行政职务,没有地方行政权。晋朝亲王虽然不像汉初藩王那样有固定广阔的封地,但是在之国(前往封地)后的实际管理范围与汉初藩王相仿,只不过是以朝廷官员的名义和形式来治国。晋朝的秦王c楚王c淮南王等亲王的性质就是之国后,被授予方州军事的管辖权,被委任的州就是这些亲王的封国。晋朝的这种亲王形式,实际是中央和亲王同时对亲王的封国进行管理,既防止亲王封国完全脱离中央,又让亲王在形式上拥有封国。 晋朝的亲王都有封邑,但不是由亲王自己直辖,而是由朝廷从赋税中按亲王的采邑数目拨给,亲王在理论上是朝廷官员,不能在封国内独立行使征税c铸钱权,只能领取朝廷俸禄式的食邑。 武陵王司马晞所倡导的王府比武,就是在那些尚未之国,仍然在建康生活居住的各个亲王府之间进行的武术比赛。 咸和七年的端午节,建康各个王府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赛再次如期在蒋陵湖举行。蒋陵湖原来是从钟山北麓留下来的山水形成的沼泽湿地,因断层作用而成为湖泊,古称“桑泊”。战国末期,秦始皇灭楚后改金陵为秣陵县,这一块浅浅的湖泊曾称为“秣陵湖”。汉时,秣陵都尉蒋子文葬于湖畔,孙权据此把此湖泊改称为“蒋陵湖”,当时,“蒋陵湖”是吴王孙权的宫苑后湖,是孙权下令引水入湖,才使该湖具备了真正湖泊的形态。此后从东晋到梁代,还有过昆明湖c饮马塘c练湖c习武湖c练武湖等名称,最后才叫做玄武湖。 比武大赛之前一天,各个王府的承办人员已经在蒋陵湖的南岸做好了各项的准备工作,大家都等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徐徐拉开。 王恬原本是对比武夺魁有一定信心的,因为在他手上新备了两样大杀器——琅琊王司马岳和一个从成汉国招来的制作弓箭的大匠。 当年诸葛亮率领的十万蜀军之所以能够面对司马懿的三十万魏军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屡屡采取攻势,是因为当时最先进的野战攻防武器俱为蜀汉掌握着,既有一发可以射出十枝箭的连弩“元戎”,又有了坚固无比的“五折刚铠”,所以说蜀军“五兵犀利”。 王恬不但从成汉国招来了制作弓箭的大师,而且还派人高价从江州买来了适合做弓的竹子,从成汉国买来竹胎外侧贴的牦牛角和内侧贴的牦牛筋,从凉国买来了做箭羽的雕翎,以致鹿角做的扳指c蚕丝做的弓弦和桦木做的箭杆都是王恬托人专门订做的。在往年的射箭比赛中,琅琊王府当中最弱的一环就是在诸王当中年纪最小的琅琊王,而今年琅琊王在得到了一张经过特殊订制的小弓后经常练习,反而变成了较强的一环。 端午当天的一大早,桓温就特意穿上一身适合运动的衣靠作为内衣,又穿上了王恬找人定制的千层百纳底练功鞋。他先从长干东的住所出发,在赶往琅琊王府与众人会合后,就一起驾着一群牛车浩浩荡荡地前往蒋陵湖。同时,位于城东的各个亲王王府的人马也一拨一拨地出发赶往蒋陵湖。前往比赛地点的不但有参与比武的男人们,也有趁机外出踏春斗草的女眷们。 到达蒋陵湖南岸的比赛地点后,桓温随着众人跳下车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他本想先观察一下周围的自然景色以愉悦身心的,但随即眼睛就被那些王府的女眷们吸引过去了。 第一次在初夏的野外看到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女人,很久以来未碰腥荤的桓温难免春心萌动,一双贼眼不住地往那些女眷多的人堆里瞧。王恬在旁边注意到桓温的举动,提醒他说:“元子,记住我们今天是志在夺魁的,你要是想女人的话,我保证今后帮你找到称心如意的老婆!” 桓温不好意思地收回漂浮的目光,故作认真地说道:“好,坚定信念,志在夺魁。” 对于这次比武大会,在京的诸王按往年的规矩邀请了五兵尚书蔡谟作为裁判长,并请了一些尚书府的椽吏作为裁判。在蔡谟代表朝廷对这次比武大会讲了一番套话后,诸王也轮流出来客套几句。桓温特别留意了一下武陵王,他看见这个志得意满的少年人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桓温心想这个欠揍的家伙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逃过王恬的算计。诸王发言之后,大家按着民间的习俗往湖里投放一些祭拜伍子胥的粽子等食物。接着,正式的比武就开始了。 第一项比武的名称叫做“红中”,其实就是比赛射箭,因为要从二十多步外射中靶子中央的一个一尺见方的圆形的红色区域,所以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射箭比赛的时候,京城的八大王府从地位最高的亲王起,每个王府派出十人出赛,每人要射十支箭。在琅琊王府的比赛场地,年纪最幼的琅琊王第一个出场,就射中了九箭,赢得了满堂的喝彩。接着王恬c桓温c周楚等人依着官职大小先后出场,整项射箭比赛完成后,琅琊王府所射出的一百箭共有九十五箭击中红点,往年通常拿第一名的武陵王府射中九十三箭,与往年差不多,可是今年就只能得第二名了,这使得武陵王司马晞的脸都有点挂不住了。 第二项的比武是“肉搏”,就是每个王府派出两名赤膊上身的卫士角抵。角抵是一种将摔跤c擒拿c拳术c手搏综合起来的无限制技击术,为战争时临阵作战c两军逼近进行肉搏战时的必要技能,向来为军营训练当中的一项内容。武陵王最爱看自己的卫士角抵,为此还专门招了几个身高体壮的羯族勇士。武陵王天天训练自己手下的勇士,就要他们在比武的时候为自己争光出彩的。武陵王看着赛场上自己的卫士连战连捷,高兴的合不拢嘴,好像已经忘记了射箭比赛失利的不快了。“肉搏”比赛比到最后,头两名都被武陵王府旗下的勇士夺得。 这样,第三项的比武“墨点”就成为了两个王府之间争夺魁首的关键。所谓“墨点”其实就是在一根长棍的一端缠上一块厚布,比武的两人穿上白色外袍,在缠布的棍头上粘满墨汁后相互比拼枪法,以一定时间内身上被点中的墨点少为胜。 “肉搏”比赛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趁第三项比武还没开始,大家歇息的歇息,闲聊的闲聊,也有的在进食一些端午的应节零食,而准备“墨点”比武的选手已经开始热身了。 王恬对“墨点”比赛格外重视,只见他有意无意地往武陵王府的人堆里靠,紧紧的盯着正在热身的两个拿着长棍的家伙。 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王恬回到琅琊王府的人堆中间,他找来了桓温和周楚并对他们说:“武陵王府新招的那个人枪法高妙,为了保险起见,这次恐怕元子不得不上次了。” 桓温慨然允诺道:“让我上我就上,就算我输了,也可以让道和在旁边瞧仔细了。” 王恬对桓温这种为了王府荣誉而不爱惜自己身份的做法十分赞赏,就激励对他说:“无论你赢了或者输了,你的女人包在我身上。” 和“肉搏”的比赛一样,“墨点”比赛也是采取淘汰制,每个王府都派出两名选手,总共有十六名选手参战,要进行四轮的淘汰来决定最后的优胜。 桓温第一轮的对手是新蔡王府的选手。当桓温出现在赛场的时候,坐在阅武台上的五兵尚书蔡谟惊讶得合不拢嘴,对身边的琅琊王说:“世同,桓文学怎么也上场了,王敬豫这不是瞎搞吗?” 司马岳难掩兴奋之情地回答道:“师傅,我也觉得奇怪呀。事先敬豫也没跟我说过桓文学要上。不过我看桓文学既然曾经上过战场,我想这比武也不是些大不了的事情吧。” 蔡谟“唔”地应了一声,却难掩心中忧虑之情,好在桓温不负所望地把对手淘汰出局,蔡谟的心上的石头才得以放下,不过仍然是喜忧参半。 桓温获胜后打算去观摩一下武陵王府的高手比赛,结果人家也已经获胜了,略有失望的桓温找到王恬,忙问他武陵王府那边的情况,王恬的回答只有八个字:“干脆利索,一击必中。” 桓温连过两轮都没有碰到过武陵王府的人,而周楚在第二轮则淘汰了武陵王府的一个选手。 淘汰赛的前两轮都是几场比赛同时进行的,从第三轮起,比赛就要根据抽签的顺序轮流进行。在第三轮抽签的时候,周楚刚好抽到武陵王府的选手,因此桓温方才得以看到武陵王府高手的真貌。只见这人剑眉长髯,身高臂长,最令人难忘的就是他的眼神,虽然不见得多么的凌厉狠辣,但是令人感到扑面而来是一种充满自信的专注和精明。 第三轮的淘汰赛最先由桓温对谯王府的选手开始,桓温经过一番的苦斗后终于将谯王府的选手击败,于是得以坐在王恬身边好整以暇地观看周楚对武陵王府高手比赛的全过程。 武陵王府的长髯大汉所用的枪杆的表面髹上了一层黑漆,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材料构成的,就是令人感到特别的硬和直。周楚一上来就想用抖劲把他的棍子给崩开,没想到这家伙的枪是硬的,人却显得柔韧非常,他借助手法和步法的配合,那支黑杆棍顺着周楚的一格之势轻柔地往后略略一退,等周楚的长棍赶上那支黑杆棍的时候又被他轻轻地带了一下,周楚棍上的那道力就已经被削掉了。周楚见格挡失效,连忙要将长棍收回,可是在即将发力收回棍子的那一瞬间,周楚感觉自己棍子的前端好像被对方的黑杆棍粘住一样,周楚连忙发力将棍子抽回,可是因为被对方这么滞了一下,周楚的棍子还没有赶回到最佳的防御位置,自己的左边肩膀就被对方扎了一下,登时染墨。 周楚怒从心上起,持枪向对方进行连番的进击。对手虽然身材颀长,可是脚步却象猴子一般的轻灵,尽管周楚的攻击又狠又猛,可是这人仗着自己脚步灵活,正好借力侧移,每次等周楚击出的力量衰竭之后,他又能够用自己独特的在手腕上的练出的轻灵手法把周楚的棍头延滞一下,就凭这么略一延滞的技巧,就已经造成了周楚的连连失利了。 王恬一直眉头深锁地看着周楚与那长髯大汉的比拼,默默地苦思对策。一炷香的功夫后,周楚就败下场来了。他走到了王恬和桓温的身边诉苦道:“他这个人就像一整块牛皮胶似的,当他的身法动起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枪头完全都在他的控制之内,甩都甩不掉,在他面前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恬道:“这不怪你,这人身c心c意合一,已经到了人枪合一的境地,你是斗不过他的!不过我想出了一个破解他枪法的招数,就不知道元子能否施展出来。” 桓温连忙问是什么招数。王恬说:“就是我平时教你们练抖枪用的那招‘狂鸦乱点头’。” 桓温道:“就是这招‘狂鸦乱点头’呀?你不是说过这是用来把力气练顺的吗?原来还可以用于实战呀!” 王恬道:“这招‘狂鸦乱点头’对其他对手不一定用得上,对这个长髯汉子的枪法却特别有用。此人擅长防守反击,很少主动出击,靠得是一身‘听劲’的本领,你只要把他的这个本领干扰了,其他就不足为虑了。 桓温恍然大悟道:“就是要用这招‘狂鸦乱点头’打乱他那根探针”。 王恬高兴道:“元子你这‘探针’两个比喻得很好,他就是用这根又细又硬的棍子作为探针去探测对手兵器上的力度和方向的,然后再借力打力的。你只要先用‘狂鸦乱点头’扰乱他的注意力,再趁虚攻击他空档就行了。另外在攻击他的时候还要特别注意他的后退时脚步,要能够预知他侧向后退的方向,充分发挥你在战矛上练出来的向前冲刺的本领,预先准备好把枪头迎在他后退的半途上。” 桓温一边默念王恬所讲的一番话,一边想象在对敌时双手交手的景象,发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呆。周楚本想叫醒他,看到王恬制止的目光后,就任由他继续发呆下去。 休息了三刻钟左右,最激动人心的决赛终于要上演了。桓温临上场的时候,王恬拍着他的肩膀说:“元子,今天是端午节,你只要坚信到无敌的战神伍子胥在你身上复活,你就一定能赢。记住我的话,祝你好运!” 桓温点了点头,便提枪上场了。 只见决斗场的正中挺站立着两个对峙的威风凛凛的白袍汉子,一个长髯飘飘,一个虬髯戟张,宛如关羽和张飞再世,可是这两人却要在枪底下见真章。两人端着各自的墨枪互相打量了一番后,又互绕着对方慎重地走了一圈,似是在相互试探,又像是惺惺相惜。 桓温大半年前曾在历阳游历过“浣纱祠”和“渔邱古渡”,因此对于伍子胥的心路历程有过一番的好奇与探究。现在他在王恬语言的暗示下仿佛伍子胥附体,他心怀伍子胥的满腔孤愤,顿时感觉功力倍增,他觉得只有自己手中的这杆长枪才是这世界上唯一可靠的依傍,而对方则成为他发泄心中抑郁不平的对象。他气聚神凝的盯着对方,只要对方稍微露出一点的主动出击的势头,他就会马上趁机进行凌厉的反击。可是,对方好像铁了心让他先露出破绽来,总是坚定地采取守势,不愿意自己先露出哪怕一点的破绽。 桓温见对方似乎过于慎重而不愿意先出手,已经压抑不住满腔悲愤的他就要主动出击了,于是他试着抖出几个枪花作为佯攻。当桓温的枪花快要递到对方跟前的时候,长髯汉子在用手轻巧地进行拦击的同时,脚步则往侧后移动,又想象对付周楚那样以高深的操控技巧把桓温的枪头滞住。桓温早就已经预料到他的这一手,在两支长枪的枪头接触后对方刚想实施引进落空的那一刹那,桓温右手顺势把枪把再一拧,悴然一道海碗大的弧线翻出,这不但一下子摆脱长髯汉子以内功运化出来的一股缠力,还把长髯汉子的枪头给打歪了少许,桓温窥见空门后就迅速回枪再往他的怀中一刺。长髯汉子连忙凭直觉一档挡住,虽说这惊险的一档使得自己丝毫无损,可是已经全然无法在格挡的过程中继续‘听劲’了,桓温见对方枪法已经微乱,便得势不饶人,全力向对方发起一连串的戳击,由于桓温已经原先算计好的对方的退路,虬髯汉子在身上连续染了两朵墨花后才得以狼狈地摆脱了桓温的连番追击。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桓温的前臂也被他在杂乱的回击当中用枪头给带了一下。 桓温见这招‘狂鸦乱点头’还没有完全抖顺起来,就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因此变得信心大涨,他一时之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继续在对方面前挥洒自如地耍起了枪花,只见黑色的枪头在对方上身的范围内上下左右四处乱晃,恰似十几只狂鸦同时乱舞。长髯汉子不知道是格他的枪头好还是不格的好:要是象刚才那样凭借触感来软格的话,这桓温枪头乱摆,探力也探得不真切,万一牵制不住他的话,还可能被他顺势打进来;要是不格的话,桓温在抖着枪花的过程当中还或真或假地屡屡出击,其中有一次出击又扎中了长髯汉子的肩头一下。 桓温往往是抖十几二十下枪花才出击一次的,对方却一直摸不清他抖第几下才出击,只好一直紧盯着他的枪头。其实桓温自己心中也从没想过要抖几下枪花才出击。他出击的条件有两个,一是自己的棍子抖得特别顺络,二是对方至少已经露出一些可见的破绽了,这两个条件很少同时具备,所以桓温就边抖边观察。不过桓温抖动棍子的时候意气高扬,精神却可以相对地放松,而对方虽然双手很少移动,但是紧盯枪头所消耗的专注力也不下于桓温抖动枪头所消耗的体力。 眼看一直被桓温的打法抑制住自己的长处,长髯汉子一下子没想出破解的法子,他咬了咬牙,干脆就先下手为强,希望采取主动出击的方法来扭转局势。于是长髯汉子转动身形,仗着自己脚步轻灵,借助两枪相格时的反弹之力,一下子蹿到桓温的左边,然后一枪往桓温左腰扎去。 一旦对方先行出击,桓温就完全没有余暇抖动枪花了,这时他只能完全依靠这两个多月以来所练出来的拦拿划弧拦截功夫了。只见他身躯微微往左一转,随手一拦,就拦开了对方的移形换位突如其来的一扎。长髯汉子见一扎落空,不等桓温反击,继续转动身形,绕着圈子往桓温的漏洞往里扎。桓温不管他转到哪里,始终用枪指着他的身形,一旦他的攻击落空,桓温随之发动迅捷的反攻。 桓温在防守时手上动作的抖动幅度虽然不大,可是他能够同时利用身法和步法的移动作为配合,长髯汉子多次的攻击都被他的防守划拉出一片空档,桓温抓住了几次反攻的机会,在长髯汉子的雪白的外袍上又增添了两处风景。 比赛结束的锣声响罢,不用等裁判的细数,两人的胜负已是一目了然:桓温只是在一些非要害部位被上了墨,就像是一个泼墨挥毫的狂放画家不慎把墨汁沾到了自己身上;而对方则成为了这位大画家手上的水墨艺术作品。 比赛结束后,琅琊王府的选手们一拥而上把桓温围起来了,桓温因此而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 在最后的颁奖环节上,小王爷司马岳固然是场上表现得最为高兴的一人,但细心的桓温也注意到,除了表情阴郁的武陵王司马岳之外,其他的几个小王爷也因为年纪的关系,毫不掩饰自己脸上所洋溢着的喜庆,好像获胜的是自己的王府一样,与其说桓温的获胜是多么的令人期盼,不如说武陵王的失败是多么的令大家欢欣鼓舞。在场的所有人当中,除了桓温和周楚之外,蔡谟是唯一能够猜出谁是对这届出人意料的比赛结果施以最多影响的人,他表情复杂地瞪了王恬一眼,王恬则装作看不到蔡谟的这一瞪,若无其事地像普通的吃瓜群众一样为获胜者鼓掌欢呼。 颁奖结束后,桓温还跟着琅琊王一起和周边的熟人们寒暄了一圈,接受大家的祝贺。桓温这时才发现荆州的驻京办“荆邸”的负责人庾翼也到了现场,他虽然没有和桓温说上几句,但是他那嘉许的眼神已经让桓温倍受鼓舞。接着,琅琊王府的众人就兴高采烈地簇拥着琅琊王返回王府了。在回府的路上,桓温与王恬共坐一车,看着桓温那仍然沉浸在胜利当中的那一副享受的样子,王恬不禁以鼻孔嗤了一声。 桓温不但不以为怪,还得意地对王恬说:“敬豫兄,如果换了是你,你可以用什么招式来破我的‘狂鸦乱点头’?” 王恬冷然道:“我什么招都不需要用,我只要采取守势用枪头指着你的要害,任你如何舞动枪花,我根本不看你的枪头,只要感觉到你舞动的枪花稍微大一点,我不招不架,就往你的空档狠狠地扎你一下,你要是能够招架得住这一下的话,我就马上跟你比拼粘缠的功夫。看谁比得过谁。这招‘狂鸦乱点头’只能用于扰人耳目,只要不怕两败俱伤,其实也不难破解。” 桓温用心想了一下,觉得王恬的话挺有道理的,就追问道:“那你是在我下场前就知道有这种对应策略的呢还是在我比赛完之后才想出来的。” 王恬道:“老实告诉你吧,在我悟出这招‘狂鸦乱点头’的练法的时候,就想过了这种对应的策略。‘狂鸦乱点头’本来不是用于对战而是用于训练身心协调的,当然了,这招数骤然用于对战也能起到奇效。” 桓温略为不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预先告诉我对方可能有这种应对的策略,万一对方能够采取这种应对方法,那我岂不是会落于下风?” 王恬坏笑着说:“比武全凭一口气,比赛前我已经把伍子胥的魂魄加持到了你的身上,你只要相信‘狂鸦乱点头’可以令你获胜,你的精神意念力就会大增,想得太多反而会误事。” 桓温道:“虽然我很高兴赢了这次比武,可是我总有个成为了别人的棋子的感觉,我不但是你的棋子,也是王爷的棋子,甚至是武陵王以外几位王爷的棋子。” 王恬哂笑道:“能够成为别人的棋子,是你几世修来的运气。你要是没点本事的话,谁会用你做棋子。元子,你应该对此感到荣幸才是。” 桓温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重复念叨着:“我很荣幸成为了一只棋子!我很荣幸成为了一只棋子!我很荣幸成为了一只别人用得着的棋子!” 这场景惹得王恬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 清谈岁月 "端午比武之又过了十来天,琅琊王师蔡谟又如期来到琅琊王府为小王爷上课。蔡谟在上课的时候发现桓温同学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蔡谟以为他患了青春期综合征,就趁课间休息的时候问桓温最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桓温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蔡谟便问他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的,桓温就说:“我端午比武的时候为王府争了光,却被外面的一些人所讪笑,难道朝廷就不需要武力来保护大家的安宁吗?” 蔡谟说:“这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批评你呢!还不是因为你参加比武时惹下的祸根?这种小孩子闹着玩的事情我们看看热闹也就罢了,你作为一个文官还和他们掺和撕打在一起,这成何体统呢?年轻人呐,总是血气方刚的,既不知轻重又不顾后果!你倒是跟我说说,别人是怎么讥讽于你的?” 桓温说:“也没有什么很严重的话,只不过我明明是堂堂的琅琊王府的文学椽,他们却偏偏叫我‘桓武学’,您说这叫人生气不生气。” 蔡谟眯着眼睛笑着说:“这是一帮子怎么样的人在非议你呢?” 桓温不好意思地说:“是几个经常凑在一起清谈的朋友。” 蔡谟说:“让我猜猜,最喜欢清谈的小青年都有些谁呢?刘惔?王濛?还是许询呀?” 看到桓温微微点头,蔡谟生气地说:“又是刘惔c王濛这几个不成器的颓废青年。这几个家伙曾经连老夫都想戏弄,你可要当心给他们带坏了。” 桓温奇怪道:“他们还敢戏弄您老人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您是怎么修理他们的?” 蔡谟略带得意地说:“有一次刘惔和王濛专程登门来拜访我,这两个损友跟我东拉西扯的,浪费了我不少做正事的时间,最后还竟然损我说:‘您自己说说您比起王夷甫来怎么样’于是我就回答说:‘我怎么能够跟王夷甫比呢?我肯定是不如王夷甫呀!’这王仲祖和刘真长两人当场就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还继续追问道:‘您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如王夷甫呀’那我就不客气啦,我直接回答说:‘据我了解,这王夷甫可没有象你们这样的客人,所以我是望尘莫及啊!’” 桓温听到了这个故事后,觉得蔡谟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老头还是有其机智风趣的一面的,他不禁笑了出来,趁势附和蔡谟说:“王仲祖和刘真长在您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蔡谟得意地说:“可不是吗?那两个损友听到我这样绕了个圈子讥讽他们,怪不好意思的,就连忙告辞了。” 桓温说:“听了您的这个故事,我觉得大为解气。不过这两人清淡的水平确实很高,尤其是刘惔,我觉得都快要接近殷渊源了。” 蔡谟劝诫桓温道:“别因为看到这两人凭借清谈的本领得到贵族高门的另眼相看就跟着学他们,你的底子跟他们不一样,你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开辟出一条真才实干的道路。本朝之所以形成了重文轻武和崇尚清谈的风气,王司徒实在是责无旁贷。做人嘛,既不能抗拒当下的潮流,又不能因为随波逐流而丧失自我。” 桓温恭谨地说:“老师教训得是,我今后一定要好好把握清谈的这个度,努力做到得大于失。” 不过,郁闷归郁闷,清谈对于初进官场的桓温来说还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加上琅琊王府的工作比较悠闲,不久之后,他又忍不住继续跟这班清谈的发烧友混在一起了。 一个时代的风气的形成,与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有莫大的关系。清谈启自东汉的郭泰,成于魏晋的阮籍。他们都是些避祸远嫌c政治消极的人物。清谈的兴起,大概是由于东汉末年饱受党锢之苦的诸名士在遭到政治暴力的摧残与压迫后,把具体评议朝廷人物任用当否的清议,而改为抽象玄理的讨论。 玄学产生的初衷本是为了解决当下政治c道德与人生理想的诸多难题,所体现的是一种士大夫式的高远的价值理想和精神追求,其着眼处与老庄道家略有不同。倡立正始玄风的何晏c王弼等人所发起的有关天人c有无c体用c本末等命题的辩论,无一不涉及社会的诸多热点问题,骨子里无一不关注政治关系的调整,陈寅格先生早已指出,清淡一事,虽为空谈老庄之学,而实与当时政治社会有至密之关系,决非为清淡而清谈,故即谓之“实谈”亦无不可。(见《陈寅烙先生编年事辑附录》)。 为了避免政治当局的猜疑和,清谈者们后来逐渐把逼格提得越来越高,变得专谈名理而不谈政事。当清谈的逼格一高,自然就有高人来凑热闹,后来加入清谈馆的山涛c王戎c王衍等名士,集尊显的达官与清高的名士于一身,既享受朝廷的富贵,又标榜林下的风流,成为历史上名利双收的案例。 魏晋时期之士族,渊源流传长至可达数百年,此等官宦人家族人众多且拥有巨大的社会财富,在社会上常居于支配地位。因此亦常为政府所依赖。 溯源东汉之世,大族做官者尤多,至东汉晚期,士族成为社会上的特殊阶层,及至魏文帝时陈群倡言建立九品中正之制后,国家选拔官吏只看家世出身,导致门阀士族垄断了政府的重要官职,成为政治之核心力量,他们又通过大族之间的互相联姻,在统治阶级内部构成了一个门阀贵族阶层,并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的代代相传的特权制度,即“门阀政治”。 及至中原士族大家带领其原有部曲渡江拥戴司马睿(元帝)而创立的东晋王朝,那些南渡的士族们以皇室为旗号,得以在江南立足并重获其原先所拥有的各种权势与财富。这个苟安江南的局面对于多数已经重获权势与地位的士族来说绝对是称心适意的,因此稳定乃至固化对自身有利的门阀政治c减少政治摩擦是统治阶层的主流的内在需求,这种内在的需求反映到经济层面,就是倡导轻徭薄赋c劝课农桑等自然无为的政策,反映到思想层面上,就是在精神方面追求旷逸出世,不问俗政。 饱暖思装逼,中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士人能够象东晋的士族那样的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他们皆拥有广袤的庄园,整个士族的家庭只需要有一c两个人在朝中当官,以支撑着门面和作为政治保障,其他的族人就可以过着非常优渥的生活,他们有充分的条件去意识和发掘自我之可贵c生命之可贵c智慧之可贵c情趣之可贵c美学之可贵以及文学艺术之可贵。 在这种独一无二的历史契机下,玄学就在东晋由潜学一举华丽转身为显学,而清谈也就逐渐从在野党的影射发泄工具晋升为上流门阀派系之间的沟通交流工具,不但清谈的内容和形式随之改变,就连清谈的门槛都大大提升,甚至成为厕身政坛的垫脚石。能够参与清谈沙龙不但是名士的资格象征,还有可能因为在清谈当中的高逼格语录而一鸣惊人,并得以在政治上平步青云。 把桓温重新带进建康清谈圈的是清谈新晋刘惔。刘惔字真长,沛国相县人,乃晋陵太守刘耽之子,与其兄刘粹c其弟刘潢被时人称赞为:“洛中雅雅有三嘏。”刘惔年少时清明远达,有风度才气,与母任氏寄居京口,他家中贫穷,靠编草鞋为生,刘惔虽住在荜门陋巷,但却怡然自得。起初未被人重视,唯独司徒王导十分器重他。后来刘惔日渐知名,被时论比作袁乔,刘惔听说后很高兴,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任氏。任氏是个聪明的人,她说:“你是无法与他相比的,不要接受。”后来又有人拿他跟范汪比,他又很高兴,但是他母亲任氏还是不许他接受。刘惔成年后,好事者便把他比作荀粲,这回他倒是接受了,因为他母亲已经在地底下不能再说话了。 刘惔一生当中最高的成就当属成为了桓温人生当中第一个相爱相杀的对手,这是一个信奉老庄c崇尚无为的男人与另外一个口中屡出玄言,但骨子里面却有儒风的自强不息的男人之间的生命纠缠。 在桓温初进琅琊王府的时候,有一次在吏部对他们这些低级文官所开设的业务培训课上听《礼记》,菜鸟桓温觉得讲台上的老湿讲得实在太好了,不由得感叹道:“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没想到坐在旁边的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刘惔童鞋却投来鄙夷的一暼,还不以为然地来了一句:“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语”。金华殿是汉成帝听郑宽中c张禹讲《尚书》和《论语》的地方,而桓温仅仅听了些儒学的解释就竟然觉得自己已经悟到了接近道家玄门的境界,难免被刘惔认为这厮顶多达到儒学的水准,还远够不着玄学的逼格。 桓温不服气地说:“那你有本事我跟我形容一下这玄门的境界到底是咋样的?” 刘惔淡定自信地说道:“我们在这里咬耳朵不太好,下了课你跟我来,我包可以令你大开眼界!”于是,桓温从此就被拉进入了以刘惔和王濛为核心的新晋潮流清谈圈。 桓温以往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是进入了清谈沙龙之后他发现如果自己再不努力学习,他就会成为一个只能仰望别人风采而自己只能做只应声虫的人,更严重一点的话,他甚至以后再也收不到清谈沙龙的门票,这迫使桓温在清谈的时候要聚精会神,不清谈的时候也要博览群书。 从桓温的父亲桓彝南渡的时候起,龙亢桓家一直族单势弱,为了在官场上获得重生的机会,桓彝长袖善舞,经常与毕卓c王尼c阮放c羊曼c桓彝c阮孚等名士放歌纵酒,经他少年时的好朋友——颍川庾氏的庾亮举荐,起家为州主簿。晋元帝登基后,桓彝就因拥戴的功劳成为名士兼名臣,又与汝南周氏的周顗c太原温氏的温峤结成好友,甚至连琅琊王氏的王导也乐意向朝廷推荐他,桓彝被任命为安东将军c浚遒县(今安徽肥东县境)县令。由于他的才华和治理能力,短短三c四年间,就晋升为中书郎c尚书吏部郎,名显于朝廷,受到当时擅权朝政的王敦猜疑和嫉恨。桓彝担心由于王敦的嫉恨,会给整个桓氏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于是自动以身体有病为由,辞官返回宣城符里镇。不久之后,晋元帝驾崩,明帝继位,庾亮再荐桓彝为吏部郎。王敦预感到自己的权力将被削弱,遂提前领军叛乱,反抗朝廷。桓彝极力支持朝廷平叛,明帝擢升其为散骑常侍,参与朝廷的军机大事。凭着特有的智慧和能力,桓彝很快成了这位新皇帝的智囊。王敦的叛乱被平定之后,桓彝因其出谋划策的特殊功绩,被封为万宁县开国男,这才使得自己的家族勉强够到了士族的及格线。 鉴于桓家家族的势单力孤,桓温起家后固然希望能够在高尚的清谈活动中领悟到高超的见识和智慧,同时他希望能够在清谈馆中申明志向,邀引同类,能够在这个圈子当中从中结识到一些象袁耽c庾翼那样的意气相投的同道中人,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不久之后就发现,在这个清谈的圈子当中,他的同类永远都是少数派。 在东晋的清谈名士当中,既有把清谈当做目的的,也有把清谈当做手段的。如果只是在野的林泉隐逸空谈玄理,则纵使无益于国计民生,也不致误国害民。但若是在朝廷中执政的达官崇尚虚无c口谈玄远,不屑综理世俗之务,甚至大力推荐提拔同好进入朝廷,那后果就相当的严重。 桓温基本上属于那种把清谈当做手段的人,但是他与其他把清谈当做手段的人明显不同。从童年开始就被温峤以刘琨的故事相喂的桓温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人,既然清谈只是他跻身政坛的手段,那么他注定不会在清谈上投入最大的热情。附庸风雅的他一方面在清谈当中体验和见识到了卓越思想的优美,另一方面却觉得自己从骨子里面与那些纯粹为清谈而清谈的士族扞格不入,而出身高贵的士族们通常崇尚不涉及实务的清谈,希企优游自适的隐逸,将以前分秒必争c锐意建功立业的行为视为“贪竞”而加以鄙视。因此,桓温虽然在清谈上训练出良好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甚至逼近“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的至高境界,但是始终没有与清谈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在心理上达至融合无间的地步。 桓温与清谈圈的隔膜还在于嗑药和家世的问题: 一方面,桓温是练武之人,他也曾经在少不更事的时候跟袁耽等人一起服过五石散,但是他对于服药后所起的副作用很是不爽,加上后来家贫和矢志复仇,就把服药这门爱好给断绝了。清淡的时候一般不嗑药,但清谈圈中的人大多有嗑药的嗜好,当大家约在一起嗑药的时候,屡屡不参加的就难免见外了。 另一方面,在那些士人之间相互叙家世的时候,家世寒微的桓温感觉自己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其实,有了他父亲在前面的打拼乃至以命相报于朝廷,到了桓温这一代,家门的名望已经是大有改观了,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是怎样从低微的门第当中苦熬出来的。 魏晋时代的士族非常重视编撰家谱,讲究士族世系源流,作为自己享有特权的凭证,于是谱学勃兴,谱学专著成为吏部选官c维持士族特权地位的工具。桓温进入了清谈圈后开始关心自己家族的源流和背景,可是他发现自己龙亢桓氏的谱系传承相当的紊乱。他只知道父亲听说过他们桓家出自东汉一个有着鼎鼎大名的大儒桓荣之后,但是其后有一个阶段就连他父亲生前也不愿意向自己交代清楚。不过,这事情难不倒我们这位具有强大好奇心和侦探头脑的主人翁,经过桓温刻意翻查各种史料和谱学,并从中加以自己的大胆想象和合理推断,他感觉到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一个非常重大的历史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 人生如棋 "端午比武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初夏的琅琊王府,又迎来了一位琅琊王期待已久的特殊宾客,这次即将进行的是一场纹枰大战。大战当天的早上,对这次大战最上心的局外人琅琊王一用过早飧后就赶到自己的书房,亲自督促着下人布置比赛现场,因为这是他自己向王恬提出来要把自己的书房作为对局室的,毕竟这是当世两大顶尖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 辰时刚过,应约的高手如期而至,这就是官居六品的长山令江虨,他要趁回京述职的时候与王恬再续棋缘。这两人自少年起便不断较量,经过在多番血战的反复淬炼,两人皆成为了睥睨众生的绝顶高手,可是这两人之间却一直未能分出胜负来,让双方的粉丝徒呼奈何。 桓温一方面为了使琅琊王高兴,另一方面也真的很仰慕这个传说中的高手的风采,故而在为决战而准备的各项安排上做足了功夫。 当门吏通传江虨到达后,桓温跟随王恬到大门迎接江令的到来。王c江两人见面寒暄一番后,王恬把桓温介绍给江虨认识。桓温看这传说中的高手不过二十多岁,比王恬也大不了多少,而且长相温厚从容,礼数也显得很周全,浑不像王恬那样的英气侧漏和恃才傲物。比起他惊世骇俗的棋艺来,世上俗人更为津津乐道的是他软磨硬泡娶得高门女的媾女故事。桓温暗忖道:“古人云‘人不可貌相’,这也许是有道理的,他计取诸葛文熊时候的厚脸皮可是自己怎么学都学不来的。待会且看他如何弈出相传中惊天地泣鬼神的神来妙招。” 江虨跟随王c桓二人来到琅琊王的书房。江虨与琅琊王也是熟人,他参拜过琅琊王之后,就按照旧规矩与王恬一同走到一张已经摆好棋具的矮塌上就坐。王c江两人盘起双腿坐在矮榻之上静穆了好一会儿,待侍从焚上一炉沉香和奉上了刚沏好的一道闻林茶后,王恬说了一句:“今次是轮到我先吧?”江虨微微颔首,于是两人按次序摆好座子之后,王恬的白子就先出手了。 当王c江两人对局的时候,琅琊王司马岳也在自己的书案上摆了两副十九路的棋盘,每当王c江两人下出一子,旁边侍者就在预先准备的两张棋谱上记录下来,其中一张棋谱要随时传递给观战的琅琊王。桓温坐在琅琊王书案的下首,每当侍从有新谱传来的时候,桓温就依着棋谱把棋子摆在琅琊王的两面棋盘上,琅琊王的一副棋盘是用来显示王c江两人的对局,另一副则是用来自己摆棋的。 对局中的两人均表情凝重,对于对方下出的每一子均不敢丝毫大意。对于王恬这个眼高于顶的邪派天才来说,桓温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一个人如此尊重,因此他完全可以预料这将是一盘世上难得一见的精彩对局。 两人在布局阶段就下得极其慎重,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下了寥寥二十多手,盘上棋子零落分布,双方势力犬牙交错,一时优劣不清,年纪尚幼的琅琊王逐渐觉得有点无聊,就伸伸懒腰并打了个哈欠。就在这个时候,王恬率先发难了,只见他把一个白子投进对方的势力当中,有意挑起一场混战。江虨思索了好一会儿,对王恬侵入的一子当头一镇,一场短兵相接就此展开。 范汪曾经评价过王恬的棋如锐利的长矛,而江虨的棋象坚固的刀盾,这话在布局阶段无疑是恰当的,王恬的布局的确快速而轻灵,而江虨的布局相对就稳固而迟缓,可是两人一旦进入中盘搏杀阶段,两人的棋风就不再象布局阶段的泾渭分明了:王恬的棋是以攻为守,处处争先,只见他在盘中的白子脚步灵活,忽左忽右,把局势搞得特别的混乱,而他所追求的就是在极其混乱的局面当中找到对方的破绽以发出致命的一击;江虨的棋则是以弃为取,以屈为伸,失西隅则补之以东隅,屈于此处则伸于彼处,时时转换,处处照应。两人在棋盘上针锋相对,毫不退让,攻守互易频繁,看得观战的琅琊王与桓温是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这盘棋的中盘战斗异常复杂,为了下出最佳的手段,对弈的双方每下一步前都要绞尽脑汁地皱眉深思良久,尽管对弈的双方都把真本领全部拿出来了,可是观战的琅琊王与桓温却一直都看不清楚到底谁占了优势。 到了中午时分,对弈的两人都没有吃任何的东西,只是喝了几口清茶,再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后就继续开战了。 行至一百七十多手的时候,经过了一系列的厚薄与势力的转换后,双方形成了一个非常胶着的局面:只见黑白双方相互搅在一起,全局被包围c切断和分割为十几块棋,其中只有五块是确定无疑的活棋,另外八c九块棋都一直处于生死不明的状态,形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超级复杂局面。偏偏在这时棋盘的左边又出现了一个事关双方大棋死活的劫争。为了打赢这个天下大劫,两人煞费苦心地寻找和制造劫材,这个劫争你来我往地持续了二十多个来回,王恬为了打赢这个大劫,经过长时间的点算后,毅然放弃棋盘右边的一块大棋。结果双方形成转换,王恬的白方赢得劫争后吃掉江虨左边的一块大棋,而江虨的黑棋则鲸吞了棋盘的右边,不过王恬的白棋利用被舍弃的残子做文章,在官子上又取得了一些先手便宜。两人一直下到申时末才把一整盘棋下完。数完子后,王恬的白棋共有一百八十六个子,王恬的活棋有六块,江虨的棋则被分隔成四块,还过棋头后还是王恬以微弱的优势获胜。 棋局结束后,对局的双方虽然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可是这两人都已经累得快要瘫下了,可见这盘棋双方在精神和体力上的消耗之大。两人对局后皆不说话,足足休息了接近半个时辰后才听从桓温的话站了起来,桓温带着他们到了饭厅,琅琊王这里已经早已准备好酒菜来款待他们。在席上琅琊王神采焕发,频频劝酒,不住地发出赞叹之声,可怜对弈的两人仍然神情委顿,面对丰盛的酒席,根本提不起多少兴趣来。相对来说王恬的精神状态略为好一点,毕竟他是这局棋的赢家,又是练武之人。 酒过数巡之后,两人精神逐渐回复,可是赢者并无多少得意之色,输者也无多少懊丧之态,身体的疲惫过后是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 江虨长叹道:“我们相斗这么多年,一直难分胜负。虽然这次我输了,却是我平生下得最为快意的一局了。” 王恬也感慨道:“若不是遇上这个生死大劫,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思玄你这次只不过是运气略为欠缺啊!” 江虨道:“输了就是输了,运气从来都是偏向强者的,我输了就是还不够强的缘故,不过下次我一定要把运气也一并讨回来。” 王恬微笑道:“我翘首相望!” 桓温插嘴道:“我也见过不少人弈棋,但像两位这样入神于局中的可谓绝无仅有,你们对于棋道的追求令在下敬佩不已,我们这等闲人下棋只是作为一场游戏,而你们投入到这种程度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虨肃然道:“所谓‘人生如棋,棋如人生’,这棋道当中蕴含了很多人生的哲理。弈棋当中一着之失就会全盘皆输,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呢?不过人生当中有时一旦输了就再也不能重来,但下棋却可以。我就是想通过探究棋盘中的规律来指导自己人生的方向,避免人生当中满盘皆输的局面发生。” 王恬敬佩地说:“思玄这种想法就太深刻了,我的想法就简单得多,我只是因为人生当中好不容易遇到你这样一个专注于求道的难得对手,我相信只要跟你不断地斗下去,就有可能领悟到棋艺当中的至高境界。” 琅琊王欣喜道:“通过你们两位的激斗,本王相信这最高层次的棋艺的秘密已经透露在棋谱当中,敬豫兄,你有空可要向我解说一下这棋谱当中的奥秘啊!” 王恬拱手道:“王爷有命,敢不遵从。此外,我还想请思玄兄把从棋艺当中感悟到的人生哲理写出来让我们分享分享。” 琅琊王高兴地对江播说:“对呀,思玄兄,你可要把你的想法写出来,说不定这比棋谱更有价值呢。” 江虨谦虚地说:“既然王爷有兴趣,我要是有空就把鄙人的漏见写出来,以博王爷一哂。” 酒席过后,江虨拜别琅琊王,桓温其时已经安排好一辆牛车并装上琅琊王送给江虨的礼物,准备送江虨回住所,江虨说要回位于长干东附近的老丈人诸葛恢的住所寄住,于是桓温就随车送江虨回府了。 在送江虨回府的路上,桓温希望能够对江虨总结出来的人生哲理能够先闻而快,江虨不好意思推却,就简略地谈了一下自己的感悟:“第一点,不能轻视布局。围棋的布局阶段是非常重要的,布局布好了,后面的行棋脉络才会清晰。而在做事情的时候,制定工作计划如同布局,在计划阶段就要有一个全局的观念,一定要将全部面临的问题想全面,想清楚,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哪些必须先做的,哪些可以后做,一定要区分清楚,最重要的事情要优先处理,绝不能因为眼前的局部利益而不顾大局,不顾长远。” 看到桓温频频点头,江虨又继续往下讲下去:“第二点就是要注重平衡。围棋当中一方要进攻,防守的一方必然寻找机会反攻;一方取得了实地,另一方就会得到外势来抗衡。如果不能把握好棋局中的平衡关系,行棋过强,往往会因对方的反击功败垂成;行棋过缓,又很容易被对方抢先占据要点。围棋的输赢相争并非是好勇斗狠,相反,棋道上讲究每一招留有余地,讲究阴阳平衡,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不可偏废。如果不替对方想到最好的应对,那么自己想当然认为最好的一招反而是存在破绽的。如果追求的是过度的效果,反衬的是自己的思考不够周全。东汉大儒马融在其《围棋赋》里说:‘三尺之局,为战斗场。陈聚士卒,两敌相当。怯者无功,贪者先亡’。对局者始终要在‘贪’与‘怯’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既不能太过分,也不能太软弱。而人生何尝不是在一个各种各样的机会c利益和冲突中不断折冲和平衡的过程,我们既不能因为过分的进取和贪婪而不考虑别人的嫉妒与报复,也不能因为怯懦而放任别人损害自己的利益。” 桓温道:“在布局的时候,我觉得您的棋走得特别结实,而敬豫则相对快速,这‘贪’与‘怯’之间的度难道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吗?” 江虨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贪’与‘怯’的度,但是每个人心中的这个度都相差甚远,这取决于每个人的眼界高低。我相信在棋盘当中肯定有一个最适当的一个度,只是敬豫和我都没达到那个最佳的度,所以我们的棋风显得略微不同。我的棋之所以显得坚固,是因为敬豫的棋实在太锐利了,我在布局的时候把棋尽量走结实,在中盘的时候也就可以放开手脚与敬豫搏杀了,正因为我前面不‘贪’,后面也就无需‘怯’了。敬豫的棋显得轻灵,在我看来是略微‘贪’了一点点,但是他的‘贪’也是有一个度的,要是超出这个度,我就会马上对他加以严惩,所以就算是如敬豫这般有着强大的棋力人,也不敢走出过分的棋。也可以这说,能够做到中规中矩而不过分也是棋力的一种体现。” 桓温道:“我们这等凡人难免有贪功的倾向,能做到思玄兄这般不紧不慢的定力实在太难了。” 江虨道:“若是未曾碰见过敬豫那样恶魔一样的手段,我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这种境界,在这一点上我是非常感谢敬豫的。接下来的第三点就是欲取先弃。放弃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敬豫的弃子功夫可要比我强,他下的棋很轻妙,有些棋子根本就是打算今后作为弃子使用的诱饵,你一旦想要吃他的这些棋,难免就会被他利用而换成他在另外一个地方的利益。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俗话说‘舍得舍得,先舍后得,没舍就没得’。层次低的人通常把放弃看成是一种痛苦,层次高的人却能把放弃看成是一种快乐,因为他能够在放弃中获得更多更好的东西。” 桓温听到这里,马上联想到自己对袁女正的被动放弃,他心里自嘲道:“象我这种层次低的人不知道能否在将来收获到比女正更正点的女人哩。” 江虨没有留意桓温的表情,接着就往下谈:“第四点就是要主动争先。所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要通过先手的运用将棋局的主导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要是一直让对手牵着鼻子走,则必败无疑。” 桓温说:“先手的重要性我也很明白,可是有时是轮到对方先走,他就可以不断地把先手都抢去了,这教人很是头疼。” 江虨说:“这就涉及到你对棋子价值的判断了,如果对方每走一个先手你都应的话肯定是不行的,你要是够狠的话,你可以不应他的先手,反而以一步价值差不多大的先手来反制他,这样就算是两败俱伤也总比一直受制于人的好,‘宁输数子,不失一先’就是这个道理。在现实当中,政治上往往是讲究后发制人的,这个先发制人的道理在军事上应该能够体现得更清楚,我素无军旅经历,在这个道理的应用上敬豫必定讲得比我好。” 桓温道:“我自己有切身的战场经验,这军事上先发制人的重要性我完全明白,但是思玄兄说政治上要后发制人,这个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能否指导一下?” 江虨感慨道:“元子真是好学不倦呀!其实我对于政治一道也体会不深,大概是在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出击的时机稍纵即逝,所以要抓紧出击的机会。而政治上的较量都是需要长期谋划和暗中积聚力量的,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令对方警惕而让自己陷于不利的局面。要理解这个后发制人的道理最好还是多看看史书上的记载。” 桓温似乎有点明白了,高兴道:“谢谢思玄兄的高论发见,真是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 江虨停顿了一下后,就继续往下说道:“第五点就是要灵活取舍,不要拘泥于定势。棋盘上的局面千变万化,对于一些前人总结出来的定势和手法,根据不同的场合,有些是可以用的,有的则是不能用的,如果能够应用得当,就有可能成为胜手,反之则有可能成为败招。这个道理告诉我们在现实当中不能墨守成规,前人定下和很多规矩未必适合当下。《孙子兵法》有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讲得就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里桓温的思维又来了一次跳跃,只听到他慷慨道:“当今天下,中原板荡,五胡乱华,乃数百年来未有之大变局。面对这样一个形势,有志之士当图奋发,要为恢复我们的中原故土各献其策,各尽其力。” 江虨赞赏道:“元子你虽然起家不久,却心怀天下,将来必有一番大成就。” 桓温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的思路又走叉了,请继续往下讲。” 江虨继续道:“第六点就是攻人要顾己,攻击的时候千万不能忘记防守。攻击别人的心情是愉快的,可是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和掉以轻心,因为反击就是最好的防御。我们在策划攻击别人的时候要同时要考虑别人的反击手段,整个攻击计划要考虑周全并预留后路,避免赌注式的下法,要保证自己即使是攻击落空了,自身也不会因此受到严重的损失。所以我们在攻击当中要适时地‘补棋’,有时候‘补棋’是后中藏先,有时候的补棋甚至是纯粹的后手,但是明知有弱点而不补的话很容易一下子就在对方的反击之下崩溃。这个道理也是特别适用在军事上,不过在这方面我就不必自曝其短了,引申在人生当中的教训就是,当你得意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很多人在背后算计着你。古人云:‘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有志于立功者必须提防别人脚下使绊。” 桓温扼腕叹道:“有道理,当年刘琨刘司空功败垂成,岂不是因为背后中了自己人的暗枪!” 江虨见桓温已经完全投入到自己的情感当中,就暂时停了下来,等看见桓温思绪平复后再继续往下讲:“第七点就是要有韧性,下棋既是计算能力的较量,同时也是意志和韧性的较量。当取得优势的时后,既不能得意忘形,也不可缩手缩脚,要善于一步步地把优势导向为胜势;当处于劣势的时候,既不能丧失信心,更不能而自暴自弃,而是坚信对方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会失误,我们要沉着镇定地与对方周旋下去,要千方百计地寻找对方的弱点和破绽,耐心地等待扭转局势的机会,不到最后一步不轻言放弃。人生如棋,当我们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要提防日后的激流和险滩;当我们身处逆境和遇到坎坷的时候,千万不能灰心丧气,要拥有顽强的意志力,要坚信自己通过不懈的努力一定能够战胜前进道路上的各种艰难险阻,要坚信自己最后一定是胜者。” 当江虨一口气地把话说完后,他透过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初起月亮的一缕月色,特地留意了一下桓温的表情,只见桓温脸上挂着一道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不禁地问道:“元子,我的话讲得差不多了,你笑得好像很神秘,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能否说说你的感想?” 桓温其实这时心里正在暗忖道:“这江思玄外表远不如谢尚那般的俊逸优雅,既然围棋研究得这样深透,估计歌咏c音乐c跳舞等各项炫妹的技巧也高不到哪里去,却竟然能够把名望远胜于袁女正并且已经矢志做烈妇的诸葛文彪追到手,他刚才所说的韧劲和意志力才是真正的要诀呀!” 当桓温正在为找出江虨媾女成功的关键而偷乐的时候,突然被江虨来此一问,他当然不可能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于是他就哈哈一笑道:“就是因为你和敬豫都坚信一定能够等到对方出现失误,所以最后都累得一塌糊涂了。” 江虨也笑道:“元子你这可说对了,我们两人棋艺相当,对彼此的各种手段也是知根知底的,我们真正比拼的不过是意志力和求胜的欲望而已。” 桓温道:“圣人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有博弈者乎?’而你和敬豫的对弈简直象是以命相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虨想了一会,然后沉吟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弈者留其名。’我不知道敬豫的想法是什么,我只知道自己人生一世很不容易,我希望不但能够在世上留下弈者的名气,也希望能够为后世留下一份漂亮的棋谱以供凭吊。这可要感谢王敬豫,他就像一个恶魔一样,不断地检查和质问我有没有在棋盘上走错路,一旦我略有差错,马上就会遭到他无情的吞噬,这迫使我不断地往棋理的正道上靠,方才能够留下一份令自己略为满意的棋谱。” 桓温敬仰地说:“您抱有为后世师的这份情怀实在值得敬佩,刚才忘记跟您说了,我已经令人誊录了一份今天的对局谱,就放在琅琊王赐给您的礼物里面。” 说着,桓温把放在牛车车厢前部的棋谱抽出来交给江虨。 江虨手里紧紧攥住这份用自己的心血凝成的棋谱,口里喃喃说道:“就算我现在死了,只要能够留下一份永存后世的棋谱作为我这世上存在过的证据,那我这一辈子也就了无遗憾了。” 桓温看着他那慎而重之的表情与神态,不禁在敬佩之余又多了几份的同情与怜惜。他心想:“就凭你那厚着脸皮赢得美人归的动人故事都已经足以在史上留名了,说不定你的这段艳史比你的这份棋谱更容易流传后世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 棋喻军政 "在王c江二人的纹枰大战后的第二天,桓温在琅琊王府里遇到了王恬,看到他神采焕发心情大好的样子,桓温便趁机要求讨教一局。王恬问桓温的围棋是从哪里学来的,桓温随口说是大名士殷浩殷渊源教的。桓温确实是从殷浩那里开始接触围棋的,不过殷浩并没有直接指教过他,桓温的水平是在与殷浩的对局中逐步提升的,不过后来他的水平已经超过了殷浩而成为长干里的街霸了。王恬皱眉道:“殷渊源吗?这人在清谈上倒是挺有名气的,不过弈名则不怎样,我先让你四子试试吧!” 于是两人其后就约了个时间在王恬的吏廨中对弈起来。为了逼出王恬的真本领,桓温下得是非常的积极主动,他按照江虨的指点,力争先手,把自己擅长野战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了。尽管如此,桓温还是被王恬在一处防守的漏洞中挑出毛病而被出了棋,桓温其后极力反扑,最后还是不免输了几路棋。 桓温见自己已经把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仍然被王恬漫不经心地轻松击败,不得不衷心地佩服王恬的棋艺。桓温局后请王恬指教围棋当中的诀窍。王恬则反问桓温道:“那天江思玄对于围棋之道有些什么高见呢?”桓温就把江虨的说法略略的述说了一遍。 王恬道:“江思玄说的都没错,但不是最要紧的。” 桓温连忙问道:“那以敬豫您的高见,棋道之中什么是最要紧的呢?” 王恬得意地说道:“这弈道当中最根本的精髓嘛,无非就是‘左右’这两个字,只要你心中总是惦记着这两个字,你的棋艺就会突飞猛进。” 桓温道:“我总感觉棋盘上的变化浩瀚无边,就算穷尽我的一生也难以尽窥其一c二,敬豫兄有如此深刻的发见,在下愿闻其详。” 王恬道:“首先,我们得承认任何能够作为我们对手的人都不是笨蛋,他永不会让我们得到最大的好处,他永不会令自己承受最大的损失。什么是好棋?就是这步棋下出来之后,会在清盘上出现两个明显价值更高的选择点,那么无论对方如何精明,他也就只能够从这两个选择点中选择自己认为最有价值的一个点,总有另外一个点能够被我方所占据。‘左右’这两个字的意思在于我们每当要下一步棋的时候,对于对方来说,我方就要为对方准备两条能够令他难以兼顾的道路,这就是说要让对方‘左右为难’c‘左支右绌’和‘左右失据’,即使他能够在下一步选到一个避免最大损失的点,而在下下一步轮到我下的时候仍然要让他付出第二大的损失;而对于我方来说的话,就要在一步棋当中寻找到两条可让自己获利的道路,即使他能够在下一步选到一个阻止我获得最大利益的点,而在下下一步轮到我下的时候仍然能够获取第二大的利益,这就是说要使自己‘左右逢源’和‘左右皆宜’。” 桓温笑道:“我怎么觉得还是‘左顾右盼’和‘左拥右抱’更要来得爽快一点。” 王恬说:“元子你进府这么久,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桓温道:“开个玩笑罢了,敬豫兄莫怪,那么我还要继续请教一下。一般来说只要有点水平的对弈者都不会主动露出破绽给我们,那么如何才能主动创造出令对方‘左右为难’的机会呢?” 王恬道:“以我们刚才那盘棋来说,你下得非常的积极主动,可是你经常为了抢先手把一些棋的变化都走尽了,所以也就不能创造出能够令我左右为难的机会。” 桓温道:“江思玄教我下棋要力争先手,我认为这个道理很正确,所以刚才那盘棋就凶悍了一些,难道我的理解不对吗?” 王恬道:“‘力争先手’本身没有错,对于一些价值很大的先手尤其是‘双先’肯定是要跟对方抢,可是一些价值不是特别大的先手可以先保留在这里,等到战斗从别处蔓延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先手就有可能和另外一个先手凑在一起,当两个先手都凑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就会出现令对方‘左右为难’的选点,而对方为了顾忌你这里有一个先手,在这附近走棋的时候就必须做出一定的让步。而你刚才进入中盘后没多久就几乎把能够走的先手都走尽了,这就等于把后面的一些味道都预先卖掉了,后面就很难下出精彩的棋来。” 桓温道:“敬豫你的见解可真的是高明,一下子就点中了我的问题所在了,一个先手真的可能造出一个陷阱呀!可是以我现在的棋力来说,真的很难评估那些先手要先行抢掉,那些则要保留。” 王恬道:“‘双先必争’,凡是双先的大棋没有保留的必要,至于‘单先’就要视整个棋局发展到什么程度然后再做决定,要是下手晚了,被对手先抢到也是很亏的。” 桓温叹道:“围棋这玩意每在一个地方下棋都要统筹兼顾盘上的各处,这也太伤神了。我原来认为下棋不过是为了怡情养性的,哪见过你们这样下棋象拼命似的。敬豫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把棋艺钻研得那么深入,难道这里面真的象江思玄所说的有什么宝藏不成。” 王恬道:“你真想知道我棋力增长的秘密?” 桓温道:“我当然想知道啦!我这辈子如果能够达到被你让二子的水平就于愿已足了。” 王恬淡然道:“当你知道我棋力的秘密后,你就会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很难达到我让你二子的水平。既然我们这样投契,我就把我当年学棋的秘密告诉你吧。也许你已经知道,我因为从小受到叔父王敦的影响,很喜欢舞枪弄剑,所以自小就很不得我父亲的欢心,他往往一见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父亲非常的喜欢我的哥哥王悦,他们都非常的痴迷于围棋,所以我就暗暗地下定决心,要在围棋上超越他们。于是我在家里假装不会下棋,在外面则到处寻找高手过招,后来我认识了江思玄,大家经常凑在一块切磋,由于棋逢对手,我们的棋艺提升得特别快,当我们未到弱冠的时候就已经再也找不到更厉害的对手了。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回家要求跟我父亲和哥哥下棋,我一下子就把他们全干趴下了。当我看到他们输棋时候的那种目瞪口呆的样子,我觉得这是我这一辈子以来最感称心如意的时候了。” 桓温听了王恬的这个似乎有点黑色荒诞的故事后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心想:“一个自小得不到父爱的人是多么的可怜呀!这世间到底需要多么深沉的遗憾和失望,才能铸就出一个顶尖的绝世高手呢?” 看到桓温抿着嘴而若有所思的那副样子,王恬豪爽地笑着说:“元子,瞧我的故事把你逗得!不过,自从我在围棋上把我父亲彻底干趴下之后,他倒是从此对我刮目相看了,这也是围棋给我的意外之得吧。” 桓温道:“这围棋既迷人又令人难以驾驭,真是一个小小的狐狸精。我记得殷渊源曾经说过围棋学好了就能够通兵法,敬豫您同意这个观点吗?” 王恬道:“这纯粹是不懂兵法的人的胡说八道。兵法上的讲究的是阴谋,是研究如何趁人不备的时候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集中优势兵力迅速地消灭敌人,经常需要在敌情不明的时候做决断,是一种在不对称的条件下的所行的诡道。而围棋则是研究如何在双方条件均衡的形势下,如何利用对方所犯的错误一点一点地谋取优势,是在公开c透明和对称的条件下,凭借高超的谋略使对手屈服的一种阳谋。围棋的格局是完全不能跟瞬息万变的战场相比的,作战比起围棋可要困难得多,依我看,围棋与其说是象行军打仗,不如说围棋更象是搞政治,例如我刚才所说的‘左右’两字真言只要用到政治上的勾心斗角,绝对是无往而不利。我父亲之所以嗜好围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尽管他在我眼里只是个臭棋篓子而已。” 桓温又问道:“那么依你的看法,是搞军事难还是搞政治难。” 王恬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是搞军事的难。如果要成为顶尖的政治与军事人物无疑都是同样困难的,但是普通庸庸碌碌的文官也可以在官场上混得很好,但要是作为武官要是庸庸碌碌的话,在战场上只有死路一条。” 桓温感慨道:“怪不能满朝士族都是重文轻武的,根本上就是付出与收获不对等的。但是朝中一旦欠缺尚武的风气,那么贵族们的优渥生活也只不过是建立在浮沙上的豪宅,随时都会有坍塌的危险。” 王恬道:“其实这个道理其实谁都明白,看苏峻之乱时候那些王公大臣惊慌失措的样子,谁又敢轻视武人呢。可是,他们好了伤疤又忘了疼。这世上皆是聪明人,谁又愿意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桓温羡慕道:“敬豫你围棋下得那么好,又懂得政治的诀窍,又有家族的荫护,将来在朝堂上肯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是令人心生艳羡啊!” 王恬微笑道:“我和思玄这些下棋下得好的人肯定是在从政的道路上成就有限的,因为我们已经把心里面所有的坏心眼全部发泄到这三尺的盘中了,反而是那些棋下得不怎么样,又略懂些棋理的人在政治上能够搞得风生水起,就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元子,这围棋和政治上的诀窍我以前从来都不会泄漏给旁人的,今天一时高兴就透露于你了,说实话,你的围棋水平实在不怎样,说不定你今后反而能够在朝堂上干出一番事业呢!” 桓温昂然道:“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的志向本来就不在朝堂上,而是想成为象刘司空和祖刺史那样的北伐英雄。我已经是个死里偷生的人了,要是能够实现心中的理想,吃亏一点又算什么呢?” 王恬道:“我倒是小瞧了你的志向,不过,搞军事的人要是不懂政治运作的话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武安君白起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个懂政治的军事家。另外,后天我要为琅琊王讲解我跟思玄的对局,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听一下。” 桓温道:“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到时我一定洗耳恭听。” 又过了两天,正值王恬为琅琊王讲解他跟江虨的对局,桓温也参与了旁听。当看见王恬摆出盘中各种各样的变化时,桓温内心赞叹不已,他心想:“怪不得这两人每下一步棋都殚精竭虑的,原以为的一步平平无奇的棋,没想到里面竟然掺杂这么多的盘算,只是为了获取多一点点的利益,他们竟然要站在对方的角度设想出这么多的出路和可能性,既要忙着为对方挖坑,又要提防对方的陷阱,真是步步虐心呀!而王恬竟然还说军事要比围棋困难得多!”想到这里,曾经对未来充满豪情壮志的桓温不免变得有点气馁了。 琅琊王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因为天性聪颖,对于王恬的教导颇能心领神会。这盘棋一讲就是大半天,讲完棋后已过未时。王恬见琅琊王意犹未尽,就让他与桓温平手对局一盘。 桓温以为琅琊王只不过是个孩子,而且又是个身份高贵的人,本想略微让他一下,没想到琅琊王棋风醇正,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竟然很有大家的风范,下到中盘的时候桓温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王恬见差不多到了琅琊王用哺食的时候了,就让他们结束了对局。 此后桓温在琅琊王的围棋课上还与他交手了几局,结果琅琊王居然还多赢了一c两局,桓温感觉到脸上有点过不去了,他是一个受到刺激后很能发奋的人,他有一段时间里面不断地打谱研究,同时也经常苦思冥想王恬和江虨的语录和教训,加上时不时还可以得到王恬的指点,以致在短时间内使得自己对弈水平有了一个突飞猛进,他自觉应该可以达到琅琊王那样的水平甚至可能已经超过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 初会伊人 "夏至过后的一天上午,桓温正在处理府内的文书,一个王府的侍郎匆匆走至,要桓温出面接待一下琅琊王的姐姐南康长公主。桓温早就知道今天琅琊王要与王友一同外出拜师访友,但却完全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长公主会大驾光临,自己作为现在府内官阶最高官长,少不得要出来接待一番的。 当桓温跟着侍郎来到客厅,只见客厅正中的胡床上已经坐着一位将近及笄之年的气质少女,旁边站着几个婢女。 桓温一边行参拜之礼,一边道:“卑职琅琊王府文学椽桓温参见长公主!”。行过礼后,桓温在长公主身前垂手肃立。这长公主似乎认得桓温,只见她略带诧异地问道:“大胡子,你就是端午节那天在比武中夺魁的那条汉子。” 桓温初见公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听公主这么一说,就醒悟到这长公主在端午的时候也应该到蒋陵湖观战了,于是桓温谦虚道:“卑职确实在端午节那天代表王府参加了比武,蒙长公主见笑了。” 长公主道:“你既是个文官,怎么会象个武人一样参加比赛,就不怕有辱斯文?” 桓温道:“卑职当时只是想着,只要是为王府争光的事情,不论是职务大小,身份尊卑,每个人都应该是责无旁贷的。” 长公主道:“大胡子,今天琅琊王一大早去哪了?” 桓温回答道:“据说谯王新近聘请的一个老师对《易经》研究得很透,今天琅琊王带着王王友去会会这师傅。这一时半会的估计赶不回来了。” 长公主悻悻地说:“这孩子,天气都已经热起来了,待在府里不是挺好的吗?偏要到处乱跑,让我白来一趟。大胡子,你既然是王府的文学椽,我要试试你的文学水平,你就先朗诵一首诗歌来听听!” 桓温拱手道:“小人名叫桓温,齐桓公的桓,‘不温不火’的温,不叫‘大胡子’,请问长公主想听什么样的诗歌呢?” 长公主咋了一下舌头,然后道:“好啦,我以为就叫你‘不温不火’的桓文学吧。‘不温不火’的桓文学,你就先背一首你最熟悉的诗歌吧!” 桓温对这略显傲娇的公主既觉得可气又觉得可笑,他心想:“这长公主现在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她现在还会对谢尚这坏小子念念不忘吗?”一边想着,桓温一边正眼瞧了长公主一眼,但见她脸部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上带有一派天真娇憨之态,而且头发透着有微微的金黄之色,清澈的眼瞳里闪耀着海蓝宝般的光芒,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异域的情调,不由自主就在脑海里涌出了刘琨诗作《胡姬年十五》中的句子。于是,桓温清了一下嗓子,然后曼声吟道: “虹梁照晓日,渌水泛香莲。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垆前。花将面自许,人共影相怜。回头堪百万,价重为时年。” 桓温一边幻想诗歌中那倾国倾城的胡姬的天姿国色和迷人风情,一边摇头晃脑地吟诵这首歌咏美人的诗作。当他有点色迷迷地念完后,只听见长公主皱眉道:“‘不温不火’的桓文学,你的这首诗听着就令人感到不正经,难道你满脑子里面想的都是这些吗?我弟弟最近是不是让你给教坏的!” 桓温听到长公主这么一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心想:“这位小公主可厉害了,都怪自己太轻佻了,要是被公主知道了这首诗的来历可怎么办。”他急中生智,连忙对公主道:“在下官看来,琅琊王最近一直的表现都挺正常的。要是长公主喜欢听正儿八经的诗歌,微臣现在就再朗诵一首给您听。” 接着桓温未等公主回复,就挺直胸膛,拉开了一副随时准备开腔的架势,同时一直注意着长公主的表情,他看到长公主没有明显反对的意思,于是就开始饱含激情地吟起了刘琨的另外一首名诗《重赠卢谌》: 握中有悬璧,本自荆山璆。 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 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 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 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 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 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 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这首《重赠卢谌》的创作背景是:在并州一战失利之后,刘琨只好投奔鲜卑人幽州刺史段匹磾,并与段匹磾歃血为盟,共同匡辅晋室。不料因儿子刘群不幸被段匹磾的仇敌段末波所利用,意图对段匹磾不利,遂因此牵连而陷入缧绁。刘琨被段匹磾所拘后,知道自己已无生望,在万念俱灰之时,就写了一首诗寄予卢谌。然而,卢谌的答诗并未能理解和体会刘琨的诗意,只以普通之词酬和。于是,刘琨就再写了这首“托意非常,掳畅幽愤”的诗歌以赠之。不才翻译如下: 俺手里有一块悬黎玉璧,它原本是产自荆山上的一块美玉。当年的那个姜太公是啥玩意,不过就是渭水边一个钓鱼的糟老头罢了。为什么邓禹愿意不远千里的追随光武帝呢?是因为刘秀识才的缘故啊!白登山被围的时候,汉高祖用了陈平的妙计解围;鸿门宴被困的时候,刘邦又靠张良了的奇谋才能够逃出生天。重耳流亡时多亏了五位贤臣扶助,小白既然用管仲做丞相就不再计较过去射钩的前嫌了。假如能像晋文公和齐桓公那样安内攘外,谁还会计较彼此是同党还是仇敌?半夜里俺拍着枕头感慨叹息,希望我们能像上述诸人一样建功立业。也许是因为我早已衰老得不行了,否则为什么每天晚上总是久久的不能入睡呢?谁说圣人因为通达晓礼,乐天知命就不会忧郁了?鲁国人在西边打猎打到了一只麒麟,孔子知道后觉得在麒麟此时出没意味着国家有难,还为此悲伤流涕呢。功业还没有来得及建立,人就像西边的太阳一样快要落下山了。时光不会停滞在原地等待我们去建立功业,它消失得如流云飘过一样的迅疾。红熟透了的果子在凛冽的寒风中猛然坠地,繁茂的花儿在霜降的秋天里漫天飘零。豪车在窄路上打了个滚,驾车的宝马惊骇得以至折断了两条车辕。任谁也想不到那历经千锤百炼的头等精钢,如今竟成为了可以在指头上缠绕的柔丝。 桓温因为是刘琨的死忠粉丝的缘故,对这首《重赠卢谌》早已难熟于胸。这首诗歌的用典极多,非专业的文人不能理解,但是桓温的演绎和表演相当的出色:当他用那深沉的带有磁性的男低音吟诵出来的时候,其声音抑扬顿挫,韵律感极强,仿佛连纸糊的窗户都象受到感染而震动起来。 桓温念到前面几句的时候,旁边的听众虽然觉得桓温念得挺有节奏和韵律的,但是还没有动容。当桓温念完“中夜抚枕叹,相与数子游”一句后,大家的感情就开始被他带入诗中了。再听到接下来的一句“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时,人们都开始感到自己已经被一种略带沉重的气氛所包围。当桓温接下来无限惋惜地念到“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的时候,连带身旁的众人都感受到一种人生的无奈感和沧桑感。当桓温念到“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时,大家又仿佛看到了一个百花摧残,万物凋零的哀伤场景,这时公主身边的个别婢女已经被桓温苍劲和悲凉的声调所惑,已经开始眼中含泪了。当桓温悲愤地念到“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这一句诗中的最高潮的时候,只听到他声调陡然升高,又见他两手扼腕,双目圆瞪,须发戟张,使得观众们的心里面骤然一阵紧张,好像自己就坐在那辆倾覆翻滚的马车里面。其后,桓温用高昂的声调念完一句“何意百炼刚”后,来了一个急速的停顿。过了良久,他才用极其低沉哀婉的声音叹出了最后一句“化为绕指柔”作为收尾,令人觉得韵味悠长。 有什么能够让这久经沙场c曾经叱咤风云的虎胆英雄最后竟变得如此的软弱无能呢?也许只有那些经过凄风苦雨洗历的人,才能够有这种切身的感悟。一个人无论曾经多么的强大,在死亡的绝路上都是委软如泥的,这是一种令人身不由己的近乎绝望的临终哀鸣。桓温在结尾的两句通过声调的变化表达出无限凄凉的意绪,将一位末路英雄的百端感触表现得感人至深。 当桓温的诗朗诵表演结束后,厅中的众人一时之间还沉浸在那悲凉凄婉的氛围当中抽拔不出来。这南康长公主也是一个经历过痛苦绝望的人,虽然她始终不发一言,表面看起来还有点矜持,其实在内心里已经起了一阵的涟漪。 看见大家都一言不发地呆在那里,长公主轻咳了一声,然后开口道:“你这个‘不温不火’的桓文学还算有两把刷子,算你配得上这‘文学’两字。不过呢,你这人的胡子长得很嚣张,让人觉得你就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你为什么不换个儒雅一点的式样甚至干脆剃掉它呢?”。 桓温带有感触地回应道:“回长公主,卑职是因为长着这个样式的胡须的时候做成了一桩人生当中的大事,所以轻易不敢改变这胡子的样式。” 长公主“唔”了一声后问道:“琅琊王最近在对弈上长进了不少,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桓温回答道:“琅琊王身边有王王友这样的好老师作指导,随着年龄的增长,涨棋是自然而然的吧。” 长公主道:“他一向都下不过我,为什么最近”说道这里,长公主一下了打住了,然后继续说:“听过最近江思玄来府中与王敬豫下了一场精彩的对局,是不是因为这场比赛对琅琊王的棋力有很大的影响。” 桓温回答道:“江思玄与王敬豫的对局确实精彩绝伦,卑职认为这应该对琅琊王的棋力提升有一定的帮助。” 长公主道:“你有他们当时对局的棋谱吗?” 桓温道:“卑职确实有一份他们当时对局的棋谱,如果长公主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拿给长公主。” 长公主道:“这棋谱我倒是要看看精妙在什么地方。听你这么说来,你也会下棋。” 桓温道:“下官不才,对弈之事只不过略知一二而已。” 长公主问道:“那你下得过琅琊王吗?” 桓温客气道:“下官下不过!” 长公主接着追问道:“那你们下棋是什么样的棋份。” 桓温只好老实回答道:“是平手的棋份。” 长公主奇怪道:“你既然下不过琅琊王,怎么不被降格。” 桓温道:“虽然琅琊王的棋力胜于下官,但是他也未达到把我打至降格的地步。” 长公主道:“你且把棋具拿来,我要测试一下你的水平。” 桓温迟疑道:“下官怎敢跟长公主对弈?” 长公主干脆道:“你都敢跟琅琊王对弈了,又怎么不敢跟我下,你是瞧我不起不是?你尽管命人把棋具搬来就是了!” 桓温无奈之下只好命人去拿一副棋具过来,然后他向公主说要去取棋谱,就趁机回到自己的公廨,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稳定情绪后,找到了那份王敬豫与江思玄的对局谱以及王敬豫讲棋的时候自己所做的一份笔录,又找了一个治书官,让他把这两份东西誊录多一份。 棋具拿过来之后,桓温也回到了客厅。长公主道:“不温不火的桓文学,你跟我平手下一盘如何?”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桓温已经觉得无法推拒,只好硬着头皮说:“那就请恕下官无礼了!” 当棋具摆开之后,桓温为了表示谦让,问长公主能否让他先走,等长公主颔首同意后,桓温先摆好座子后就拿起一颗白子准备下第一手。突然长公主叫了一声:“且慢!” 桓温只好停下来看长公主有什么吩咐。 只见长公主解下了腰间的一个玉佩,摆在棋局旁说:“对弈怎能不来点彩头呢?这玉佩是和田玉做的,不远万里从西域运过来,价值不下于你刚才诗中所说的荆山上的美玉。要是你能够赢我,这玉佩就归你啦。” 桓温见这和田玉佩洁白莹润,上面镂刻着一只精致的玄鸟,心想这可是极其贵重的物事,就推却说:“可惜在下身无长物,要是输了的话也没有什么等值的东西可以作为抵偿,长公主还是请饶过在下吧。” 长公主大方地笑道:“要是你输了,我也不需要你的什么物事,只要你把胡子剃了,或者把胡子的样式变一下,例如整成个三绺长髯什么的,看起来多儒雅呀!怎么样?” 桓温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留成山羊胡子的那副形象,又不想让长公主因为输棋而失了面子,他心想这公主咋还没开棋就先给了我这一招“左右为难”,真是个劲敌啊!于是他只好意志不太坚定地求饶道:“长公主在上,要是下官的胡子改来改去的话会令人感觉得怪怪的,能不能放过下官呀?” 长公主略带顽皮地说:“不能!” 桓温见状无可奈何,只好“嘿嘿”地苦笑一声,然后打出了挂角的第一步棋。 这长公主的棋下得也是有板有眼的,似乎曾经受过专门的指导,她对于实地比较偏好,一开始就逼得桓温只能往外势去发展。桓温本来曾经有想过解除“左右为难”的方法,就是尽力保持稍稍领先的局面,到临近终盘的时候再稍微忍让一下,这就有可能最终形成和棋的局面。但是要造个和棋的结局出来可比要赢棋不知道要困难多少倍,造棋者起码要比对手高出几个档次才行。桓温和长公主过了几招之后觉得她的水平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且因为开始的时候桓温有点三心两意,到布局阶段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桓温不但在局面上落后了一些,而且下一手还要轮到长公主下。 由于局面领先,长公主的神态已经没有刚开始那样的慎重,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长公主身边还有一个婢女帮她掌扇。桓温偷眼望去,只见长公主姿态优雅地面对棋局沉思,那略带金黄色的秀发被扇起了几线游丝,将她芙蓉般美好的娇靥萦绕在其中。想当初他与袁女正分手的时候,袁女大概也是这般年纪。比起乖巧慧黠的袁女正,眼前这位豪爽公主凝神深思起来的时候另有一番知性的动人之处,也不知道她这段单相思的时光是怎么挺过来的。难怪袁耽总是担心这位痴情的公主要把谢尚从自己妹妹的身边抢走。 一想到那横刀夺爱的可恨的娘炮谢尚,桓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同时,他也意识到棋盘上的形势已经不利,再不追赶恐怕还有被剃掉胡子的危险,因此他只好放弃和棋的希望和想法,但求先把局势扳回来再说。 这时又轮到长公主下了,她经过一番沉思后似乎已经做出了决断,只见她右手捻起一枚黑棋,毅然打在棋盘上。桓温见长公主既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实地,现在又要来侵削自己的外势,此刻再不发动攻击更待何时?于是,他屏除所有的杂念,专心致志地沉思了差不多有两刻钟。终于,在桓温的嘴角漾出了一丝不容易发现的坏笑:一条清晰的进攻路线硬是让他给构思出来了。 只见桓温把长公主侵削自己右边势力的那颗黑子当头一镇,逼得长公主往上面单跳逃跑,这样这两个孤子就走重了。长公主的这一步棋是在桓温的意料当中的,他接着利用一串先手先把自己外势再巩固一下,然后转身攻击长公主棋盘上面一块弱棋,迫使长公主的这块弱棋往右边跑,桓温再交换了周边几步无须保留的先手棋后,把一只棋子钉在了长公主上面一块弱子与右面用来侵削桓温势力的两只孤子之间。长公主思考了好一阵子,还是决定先补了一下右面的这两只孤子再说。桓温略微思索了一下,把棋子点在这三个孤子的要害部位。公主没有办法,只好继续补棋,结果三只孤子又就变成四只孤子,可是桓温攻击长公主这几只的孤子的几步棋同时也影响了她上面的一块弱棋,这个时候这块弱棋的安全状况已经很成问题了,偏偏这时桓温又已经把攻击矛头转而对准了这块弱棋。 当桓温下一手棋把一颗白子嵌在长公主上面一块弱棋的腰眼上的时候,长公主的这块弱棋已经只剩下一个铁眼了,顿时陷进了“左右为难”当中:要是长公主刻意救活这块弱棋,势必要左冲右突,上下借用,但要是这样一来必然会把周围白子的包围撞得很厚,右面的几个孤子就凶多吉少了;要是暂时不理这块弱棋的话,只要桓温再补上一刀,这块棋就必死无疑了。 一开始顺风顺水的长公主现在一下子就陷进了无法自拔的困境当中,她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做足心理准备,再也无法象刚才那样摆出从容淡定胜券在握的优雅姿态,只见她双手都放在膝盖上,上身前倾,微露一抹雪脯,双目紧紧地盯着棋盘,呼吸变得沉重和快速,香汗从鼻翼微微沁出,她久久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这使得桓温因为唐突了佳人而产生了略略的不安。 接下来长公主尝试了一下救活这块弱棋而不影响右面几个孤子的可能性,可是等她终于把这块弱棋彻底做活以后,右面的几个孤子不免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接下来的棋就相对的简单了:右面这几个孤子的死活直接就决定了全局的胜负。要避免劫争而全歼这几个孤子是一道非常复杂的死活题,一旦攻击的次序略有差错则对方仍然还有打劫活的机会。可是,对于以蛮力计算作为主要依仗的,具有绿林野路子风格桓温来说,做对这道复杂的死活题还是有把握的。 不过,当桓温在看见自己精心部署的攻击计划取得完全的成功后却反而陷进了左右为难的纠结当中:自己的胡子与公主的面子哪一个更重要?当官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桓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他要是能够看见长公主的杏眼里泛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泪花,难保这家伙不起怜香惜玉的恻隐之心,难保这家伙不会轻轻地卖一个破绽放过一个梨花带雨的美貌佳人。可是,长公主尽管身处绝境,却仍然没有表露出半点的楚楚可怜之态,仍然要做垂死的一搏。 看见公主步步走出最强的抵抗,桓温只好每一步都走出正解来应对,可是心中的纠结却似乎越来越大,因为越走下去就越没有回寰的余地了,以后要是再想故意卖个破绽出个漏招什么的,以长公主的棋力而论,这等低劣的招数也太过明显了。 最终帮桓温解除这纠结的还是公主本人。她此时已经能够算清楚了这一块孤棋此后的所有死活变化,无谓的挣扎只会徒然增加自己的痛苦。于是,她把那心爱的和田玉玄鸟玉佩往桓温那边一推,略带不甘地说:“谅你能够下出这几招也不容易,这玉佩归你了!” 桓温对于公主如此爽脆地认输感觉略有意外,本不想接受这如此贵重的赌注,但也不敢拂逆长公主的意思,一时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公主先开腔了:“你这个‘不温不火’的桓文学倒不是个老实人!” 桓温听公主这样一说又被吓了一大跳:“难道我偷瞄她酥胸时被她发现了?不过我也没怎么看清楚呀!”他连忙狡辩道:“回长公主,在下刚才除了专心下棋外,什么歪心思都没有,请公主明鉴。” 长公主气嘟嘟地说:“明明你的棋力胜于琅琊王,你却偏偏说下不过琅琊王,你这不是故意欺骗本公主吗?” 桓温硬着头皮辩解说:“卑职确实是下不过琅琊王的,这件事情琅琊王和王敬豫都可以作证,只是最近苦心参研王敬豫与江思玄的对局,卑职的棋力才有了一些增长,否则绝对不是长公主的对手。” 长公主自言自语道:“看来世同这孩子确实是因为参研了这局棋而棋力大增的!” 桓温小心翼翼地附和长公主的意见道:“长公主英明!想来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 这时,在下面守候已久的治书官把誊写好的棋谱和讲解的副本递给桓温,说原稿有几个字比较潦草,请桓温亲自校正一下,桓温亲手校正后恭敬地把这两样东西献给长公主,他对长公主说:“这就是王敬豫与江思玄的对局图以及在下记录的王敬豫对这局棋的精彩点评,请长公主笑纳。” 长公主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接过这两样东西,然后对身边的婢女说:“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回宫去罢!” 桓温殷勤地问长公主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转达给琅琊王,长公主微微摇了一下头,就带着一群宫女昂然而去,以桓温为首的琅琊王府的一众人等亦步亦趋地把长公主一直送到了王府的门前。 当长公主上了在王府门边守候已久的白铜饰通幰牛车后,桓温依旧守候在王府门前,直至长公主的车驾扬长而去之后,方才有机会抹去额上的汗水,刚才对局时曾经绕鼻的兰香似乎已经消散,可心里却仍然为今天下出了一盘精彩的对局而有点患得患失,他心里叹气道:“这等美貌佳人若不是头上顶着一顶公主的帽子,那该有多好哇!” 琅琊王和王恬一直到了申时才回到王府。桓温把公主来王府后的情形禀告了琅琊王,琅琊王略带不安地对桓温和王恬说:“前天沐日我进宫和姐姐对弈,我把她给降级了,以前我最多也就是和她平手下的棋份,她今天到这里来估计是因为不忿而想回本的缘故,幸亏桓文学帮本王挡了驾,否则我都不知道怎样应付才好。” 桓温这才恍然大悟:“怪不能过去极少能够见面的长公主今天居然亲身来到琅琊王府,原来是前天被小王爷砍了一顿,没想到今天又被自己补了一刀,这颗失意的芳心也是怪可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 秦淮夜月 "桓温在琅琊王府内修文习武,闲时清淡度日,这单身汉生活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可是,王恬给他介绍的几门亲事都黄了。主要的问题是:一方面桓家只是个最低等的士族门第,另一方面桓温是个家里没什么浮财的凤凰男,让比较抢手的贵族高门女儿去接受他这种背景的人相当的困难。不过,心怀大志的桓温也并不把这些挫折特别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本钱。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咸和七年(公元332年)的中秋时分。不过,晋代的中秋还不是一个很有民间气氛的节日。中秋这天的中午,太尉陶侃的驻京办主任c从事中郎庾翼又来探望其外甥琅琊王司马岳了,他还带来了很多的荆州土特产。司马岳见到与自己最熟络的小舅光临自然十分兴奋,两人一直倾谈到下午,琅琊王不但留庾翼一起享用飧食,还邀请了单身汉桓温一同用宴。飧食过后,三人还品谈了一番当时各家书法的优劣,然后庾翼就告辞回家了。 庾翼来王府的时候自备了荆州邸的一辆通幰四轮牛车随行,他见桓温要步行回长干东,就热情地对桓温说要顺路送他回家。桓温见推不过,就上了庾翼的四牛四轮的通幰牛车。 桓温见这车内不但布置豪华,而且还有凭几等物,他心想如果能够用这豪车远游倒是一件乐事。桓温坐定后对庾翼说:“据闻荆州富甲天下,从您的这辆通幰车来看,此言不虚。” 庾翼说:“荆州之富不假,当年石崇石季伦就是在荆州发达起来的。不过最近这十几年荆州的繁荣,实赖于陶大人的精励图治。元子,你每天供职的路途虽说不太远,但也不算近,为何不买辆牛车交通呢?你的俸禄足够支撑这笔费用呀!” 凤凰男桓温苦笑道:“我的俸禄的两c三成也就足够维持我在建康的单身汉生活了,奈何我家里还有母亲和四个未成年的弟弟需要我奉养,哪里还有余钱来维持一辆牛车的开销?” 庾翼感叹道:“你这个人尽皆知的孝子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你现在还是一个人独自在建康生活?” 桓温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起家为官没多久,得先把公家的事情料理好了才能想自己家庭的事情。” 庾翼道:“你这个孝子难道还想当个忠臣?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温峤温大人就是一个例子,看你以后会不会遇到这个两难问题。” 桓温道:“当遇到两难的时候,只好听从内心的决断罢。那庾大人您有没有遇到过重大的两难抉择呢?” 庾翼道:“凡在官场上呆久了,谁没有遇到过两难困境?无非是两利取其重,两害取其轻而已。一意孤行的人或者是妄图左右兼得的人一般都不会如愿以偿的。” 桓温道:“孰为重,孰为轻,这也是一件难以衡量的事情,稚恭叔您能否指点一c二呢?” 庾翼道:“如何衡量轻重与价值观有关,也与阅历有关,你要多看史书以吸取先人的教训,另外还要在当官的过程中用心揣摩,有很多事情自己不亲自吃过亏是不容易明白的。元子,你最近在看些什么书呀?” 桓温道:“我最近在看兵法和老庄一类的书。” 庾翼道:“兵法是经世致用的,老庄是浮虚玄远的,元子你想两者通吃呀!” 桓温道:“我的志向成为刘司空c祖刺史那样的英雄。可是我不从清谈入手,又得不到世俗的认可,这也是我颇感为难的一件事情。我们这些低等士族就是凡做什么事情都得付出双份的努力,这也是挺无奈的。” 庾翼道:“我非常理解你的难处,难道你就不想找一条捷径?” 桓温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一条捷径,我当然愿意去找寻,可惜我为官不久,家族又无势力,一时还无法可想,只好以勤补拙了。难道您有什么捷径可以告诉我。” 庾翼道:“但凡当官要走得久远的都是要脚踏实地的,你别看我有一个外戚的身份就以为我可以横行天下,若我不懂为官之道也一样会死的很惨。捷径有时可以借用一下,但不可以长期利用捷径。这为官之道嘛,我们荆州的陶侃陶大人倒是值得你去效仿的。” 桓温高兴道:“您在陶大人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以后有机会能否跟温讲一下这陶大人的为官之道?” 庾翼想了一下道:“今天难得有缘,如果你不赶着回家的话,我就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海阔天空地聊一下。” 桓温道:“我今天没有别的去处,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于是庾翼就叫车夫把车开往荆州州邸的码头。 荆州州邸是矗立在秦淮河畔的一栋辉煌建筑,与周边的豪华建筑相比更显得巍峨庄严,更难得的是这栋物业旁边还有自己的一个独立的小码头。牛车在州邸码头停靠后,庾翼带着桓温上了靠在码头上的一只小游船,待侍从把几样茶酒和果品供上后,一个船工缓缓地把游船划向了河的中央。 桓温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轮皓月当空高挂,银色的光华渲染了大片的天空。桓温再看了一下秦淮河两边的岸上,只见在如水般泻下的月色中,秦淮河两岸楼宇的轮廓清晰可见,从楼房窗口以及屋檐上挂着的灯笼所透出的灯光星星点点,灿若辰星。当桓温低头看着前面宽达数十丈的河面的时候,只见天上的银河已经延伸至地面上秦淮河的尽头,凄清的明月映照在河面上一如挂在天上那样的孤傲无匹,而那天上的繁星与地上的灯光混杂在一起,交相辉映,令人有一种徜恍迷离的感觉。在这飘渺的夜景中顺河而行,就像在河里追逐着月影,看着是越来越近,却始终是无法碰上,这使得一阵彷徨无靠的心情油然萦绕在桓温的心间。 这明月不知道已经在天空中运行了多少亿万年了,人间无数的成败兴衰c恩怨情仇和悲欢离合无不在这明月的俯视下上演了一幕又一幕,可是这明月会因此而变得沧桑了吗?月色下的人们各怀心思的时候,天上皎洁的明月又想了些什么?人的一生是怎样迅速的飞驰而逝啊!我们穷尽毕生所追求的功业是否依旧会象岁月一样的了无痕迹呢?当地面上的人们的短短一生象烟火一样的湮灭后,天上的明月和繁星还可以继续在天空中运行多少个亿万年呢? 在恍恍惚惚当中,当年那个从来不识愁滋味的懵懂少年已经成为了朝廷中的一名中低级官员,可是未来能够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却有高度的不确定性。 身边的庾翼同样在溶溶的月色下沉思着,他拥有着比桓温优越得多的家势,可是无常的命运最终能够把他带到一个怎样的高度也是不可预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内心有着一股不下于桓温的雄心壮志。 在清冷的月光的衬托下,这秦淮河就像是一条历史的长河,特别能够激发出人们抚今忆昔的幽情。船上的宾主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玄思冥想当中,久久的不发一言,直到旁边一只相对而行的游船掀起的波浪把他们的游船晃荡了一下,他们才得以从沉思当中抽拔出来,两人不自禁的相视一笑。 庾翼满满地为桓温斟上一杯酒,满带关切地说道:“元子,赏月怎能无酒,这是我们荆州最好的,以襄阳有名的‘珍珠泉’所酿造的‘珍珠液’,你来尝尝。” 桓温接过庾翼递过来的犀角杯只闻了一下,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微呷一口之后,感觉到入口软绵,还略略带有一点甜味。桓温接着又喝了一口,喝完之后,但觉醇厚的酒味久久不散,连忙赞了一句:“好酒!” 接着这两人边饮边谈,逐渐聊起了天下的大事。庾翼逐一点评朝中人物,当说到他的上司陶侃的时候,庾翼的神情显得肃然起敬。桓温好奇地问道:“我对陶公仰慕已久了,听说陶公出身低下,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出来的,实情是这样的吗?” 庾翼缓缓道:“陶公的父亲在东吴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有名的武将,还被封过侯,也不算是出身低微,不过在入了本朝之后,陶公与他母亲湛氏被朝廷迁到了寻阳,陶家也就败落下来了,而且陶公本人是庶出的,身份地位也就与寒门无异了。” 桓温听到这里心里怦然一跳,心想:“陶侃的出身不是与当年自己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吗?”透过陶侃的际遇,他似乎可以凭此体察到自己父亲起家道路上的各种艰辛,于是他更加集中精神倾听庾翼关于陶侃的逆袭经历。 只听到庾翼继续说道:“陶公长大之后因为被视为寒门而无法当官,只能在县内当一个小吏。有一次,他将几个同事共同私分的鱼托人带回家里孝敬母亲。陶母丝纹未动地将原物封好退回,并写信责备陶公,要他为官应廉洁自好,不能公私不分。还告诫他说:‘你想用公物来取悦于我,反而增加了我的忧虑。’陶母的这一番教导,也许对陶公后来成为一个清正廉明的良官有很大影响。” 桓温听到这里脸上有点发红,他当初受到官府的征辟起家为琅琊王文学的时候,就曾经利用官府的驿马私自绕路去了一趟历阳会见袁耽,虽说有殷浩给他弄的勘合,可是这种做法说到底还是令自己有点惭愧的。桓温在恍惚中定了一下神,又继续听着庾翼往下说道: “有一次,他们郡的孝廉范逵外出访贤途中遇到了大雪,临时寓宿在陶侃家。当时天寒地冻,马无饲料,陶母就揭去自己的床铺,将自己用来御寒的稻草搬来给范逵剁抹喂马。因为家中贫寒,无以款客,她又偷偷地剪下了自己的头发卖给邻人,以卖发之资购买酒菜款待范逵。范逵后来知道这件事情后大受感动,他找到了庐江太守张夔,并把借宿在陶公家的经历如实的告诉了张夔,张夔听了也很受感动,就让陶侃做了一个督邮。”桓温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祖母,他还未曾了解到一个怎样的祖母才能培养出一个孤忠耿耿c视死如归的父亲。不如,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尽管比不上陶母的见识高卓,但那种默默付出的贤良淑德已经是非常的难得可贵了。 庾翼往下继续说道:“有一次张夔的妻子忽然得了重病,痛苦不堪,得赶紧请大夫,不巧的是附近的几个大夫都出诊去了,只有到几百里之外去请大夫。张夔为了照顾妻子,不能离开。当时因为天降大雪,张夔的手下都嫌路远雪大,一个个面有难色,都不愿意去。看着太守心急如焚的样子,陶公当时说:‘太守的夫人就如同我的母亲,哪有母亲生病而儿子不尽孝的。请您放心,这大夫我去请。’于是陶公冒着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走了好几百里路才请来了大夫。张夔为此推荐陶公为孝廉,总算达到了进入官场的最基本条件。后来为了进一步发展,元康六年左右,陶公到了洛阳,他想通过张华引荐自己。当他带了礼物去见张华的时候,张华认为他来自南方而不予理睬。可陶公总是不灰心,他一次又一次的坚持求见,终于打动了张华,他接见陶公后发现陶侃谈吐不俗,大为惊讶,就推荐他为郎中,可以有资格作为选官了。可是因为他出身寒门,当时的官场中都无人愿意用他。陶公只好投靠同样出身低微的,无人愿意做他掾属的伏波将军孙秀,孙秀于是把陶公召为舍人。陶公得到一介官职依然为洛阳的士族所轻视。豫章国郎中令杨晫因为和陶公是同乡,有一天为了提携他就和陶公同乘一辆车去拜见中书郎顾荣。可是到了顾荣家里面,就听见吏部郎温雅对杨晫说:‘你怎么能和这样出身低微的人同坐一辆车呢?’陶公在洛阳就是这样被鄙视的,他在洛阳坚持了五六年,只是无论他怎么付出,可就是毫无进展,哎,说来都是泪呀!估计那个时候陶公已经四十多岁了,看到仕途无望,他只好退出洛阳,到荆州南部武冈谋得了一个县令。没想到这才是改变他官运的。太安二年张昌叛乱,荆州刺史刘弘派陶公为南蛮长史主持镇压,结果陶公顺利的平定了叛乱,接下来他又在后面的十来年当中接连平定了陈敏c华轶和杜弢的叛乱。这几次大规模的叛乱的平定使得陶公的威望大增,他也因为军功被大将军王敦表为南蛮校尉c荆州刺史,从此成为威震一方的诸侯。” 桓温听到这里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桓彝,他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诉说自己起家和艰难和仕途的艰辛,可是从他很晚才结婚并在三十六岁的时候才得到第一个儿子的情况来看,他的晋升之路并不会比陶侃轻松多少,一个内心谨正的人为了混成名士偏要佯疯卖狂,这种人格c精神上的分裂谁又能够承受得了?想到这里,桓温的眼里不禁泛出了一点泪花。 庾翼说到这里,注意到了桓温脸上的一些异样,就问他想到些什么。 桓温略带哽咽地说:“没什么,我只是不自觉地从陶大人当官的坎坷历程里面想起了自己家父的经历,当年若不是家父蒙令兄庾大人的提携,恐怕我今天都不知道在哪里混日子。我们家父子两代都深受汝家的厚恩,将来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才行!” 庾翼道:“为国举贤是为官者的本分,元子你客气些什么呢?” 桓温道:“陶大人真是我等后生今后学习的榜样,您在他身边呆过的时间也不短,您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这陶大人身上还有什么美德值得您这么钦佩呢。” 庾翼道:“我最敬佩陶公的是他的务实作风,他曾经对我们说过:‘《老子》,《庄子》讲究虚华,不顾实际,这种做法不可取。’他勤于政务,不尚虚华,不但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处理公务,还经常的微服出行,数十年来从没有懈怠过,州里没有什么大的坏事能够瞒过他的。他要处理的军政事务千头万绪,他条分缕析,从来没有错漏过。当年大将军王敦因为猜忌陶公,把他派到广州去任职。那里的因为比较安定,当地的官员都很懒散。陶侃怕安定的生活会让自己懈怠下来,他于是每天把一百块板砖搬到院子里,等到天黑再把这一百块板砖搬出院子外。很多人都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有胆大的人就问陶公:‘您这整天屋里屋外搬砖折腾自己是在干嘛呀?’陶公说:‘现在天下动荡不安。作为臣子的正要为国出力。可是我的生活却如此安逸,我真怕这样的日子久了会消磨掉我的心志。我搬砖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为了磨炼意志,不让自己松懈下来,等到有朝一日能够为国出力。’陶公经常严肃的我们说:‘大禹是圣人,尚且知道珍惜光阴,我们这些普通人更应该知道时间的可贵。怎么能为了追求安逸享受而把人生浪费在游乐当中呢?如果活着不能对世人有益,死了也没能留下好的名声,那就是自暴自弃。’每当宴会饮酒的时候,他都事先设定要喝多少,每当喝到了限定的数量但却还没有尽兴的时候,大家就劝他再喝多一点点,但他决不再饮。他对自己严格,对部下也这样。有一次,他发现有人因为喝酒赌博耽误了正事,就把那些酒和赌具全部没收。他把那些人带到江边,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些酒和赌具全部扔到江里去,还把责任重大的那些人每人打了二十鞭子。经过陶公这么一整顿,整个荆州的吏风为之整肃,再也没有人敢饮酒赌博误事了。陶公还非常的注重农桑,有一天陶公外出,看见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把还没成熟的稻谷在玩儿。就派人把他叫过来,问他道:‘你拿着稻谷干什么?’那年轻人根本不当回事,大大咧咧的说:‘走路看到的,随手就摘了一把,就是玩着呗。’陶公听了非常生气,就责备他说:‘你年纪轻轻的不好好种田,反而随便破坏别人的庄田。你知不知道粮食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于是命人抽了他十鞭子。”在他劝课农耕政策的治理下,从南陵郡到白帝城数千里的范围内都能够做到路不拾遗。尚书梅陶甚至说:‘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似孔明,就算是陆抗等人都比不上。’” 当庾翼把陶侃的轶事讲了个大概后,桓温情不自禁的击掌赞叹道:“陶公的风范真是令人心驰神往,为官就是要象陶公那样的克己奉公,建功立业。一想到自己现在那么刻苦地钻研玄学,真是羞愧之至啊!” 庾翼道:“元子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孟子不是说过:‘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吗?既然连在朝廷中枢掌政的王司徒也酷爱清谈,那么清谈怎么不会成为一种士人趋之若鹜的风气呢?你现在从众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以后若是能够成为一方诸侯,则这种爱好是很误事的。” 桓温道:“在下非常感谢您刚才的教导和指引,不过我尚有一事不明白。” 庾翼道:“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我今天是知无不言。” 桓温道:“我过去听说陶公素性俭朴,但这荆州州邸却建得如此的豪华,恐怕不是用朝廷的款子建的吧。” 庾翼道:“元子你的眼光果然很锐利,这州邸是苏峻之乱后所重建的,本来应该是大鸿胪出钱的,因为陶公考虑到战乱后国库空虚,所以重建的时候就由荆州支付了大部分的费用,所以就显得特别的豪华。至于陶公本人,也许是自幼饱尝生活艰辛的缘故,无论于公于私,他原本都十分的节俭,后来老了之后,他的生活态度起了很大的变化,他似乎看透了一切,从此过起了富贵奢华的生活。他总共娶了几十个妻妾,生了十七个儿子,家僮有上千人。” 桓温听到这里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有点结巴地问道:“他拥有那么多的妻妾,岂不是逾制吗?陶公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万万不能学!” 庾翼微笑道:“‘求田问舍’本来就是一个幌子,你焉知陶公是不是为了避免朝廷的猜忌而故意这样做的,象他这样已经独霸一方的诸侯如果不追求一下个人的享乐难免会被认为有更大志向的。不过陶公是享乐而不堕落,小节有亏,大事却不糊涂,这才是最值得敬佩的地方。” 桓温也跟着笑着道:“稚恭叔,您也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你打算通过什么途径达到陶大人的高度呢?” 庾翼道:“大丈夫要建立出类拔萃的功业,首选的的地方就是疆场,如果能够达成克复中原的伟业,我将来就算是死在疆场上也无憾了。” 桓温打量着这个风仪秀伟的青年的英挺脸庞,立时被他那坚定的神态和坚毅的目光所深深的折服,他情不自禁的说道:“要是稚恭您将来要上战场,桓温愿意跟在你身边效犬马之劳。” 庾翼紧紧地握着桓温的手道:“元子,我早就很欣赏你的胆识和勇气了,要是我将来能够达成北伐的心愿,我一定要请你来做我的前锋大将。” 桓温也紧紧地握住庾翼的手道:“‘士为知己者死’,稚恭叔,您就是我的知己,我就算是自己死了,也要帮助你达成克复中原的心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 恩怨难断 "庾翼和桓温中秋之夜在秦淮河上的游船上言谈甚畅,直到过了子时,这时斜月西沉,月色倒影水中,更显惝恍迷离。 庾翼对桓温说:“元子,现在已经是十六了,我们且去州邸歇息一会吧!”于是,船工就把船撑回州邸码头,庾翼在州邸找了一套客房,两人随便洗漱一下就各自躺在塌上休息起来了。 庾翼忽然问桓温:“元子,你起家也已经快一年了吧,有没有成家的想法?” 桓温应道:“像我这种低级士族出身的人,如果不在仕途上混出个名堂来,怎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女人呢?” 庾翼笑道:“你还是蛮有理想的嘛!我来跟你撮合一段姻缘怎么样?” 桓温以为庾翼随口说说而已,也就厚着脸皮随口应道:“好哇!稚恭叔交游广阔,要是有不嫌小侄出身低微的贤淑女子,劳烦您介绍一下。” 庾翼道:“那您觉得琅琊王的姐姐南康长公主怎么样?” 庾翼这句话把桓温吓得几乎滚下了床榻,他颤声道:“长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小人万万高攀不起!” 庾翼开怀道:“元子,看把你吓得,长公主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她不过也是一个将近及笄之年的女孩而已。” 桓温连连摇手道:“长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家贵胄,鄙人身份低微,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庾翼道:“元子,你也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我是当真想给你做媒人的!” 桓温还是将信将疑地说道:“就算是您的美意,皇上和长公主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我还是别发白日梦的好。” 庾翼道:“皇上和长公主那边包在我身上,我今天只是问你,如果我能够说服皇上和长公主,你有没有胆子娶长公主。” 桓温叹气道:“我桓温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没有胆子呢?我只是担心象我这样出身低微的人会玷污了皇家和公主的身份而已。” 庾翼道:“你有胆子就行了。我的这个外甥女呀,相貌那时没的说的,而且自小聪颖异常,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就是眼界高了一点,寻常人物根本看不上眼。我仔细观察了很多与她年龄相配的士族高门子弟,依我看来,他们当中才气横溢的也不少,但是论真实本领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剩下的事情都交由我来处理好了。” 桓温顾虑地说:“可是长公主对我的印象不佳呀!” 庾翼饶有兴致地问道:“她对你印象不佳?你倒是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桓温就把自己跟长公主初次接触的情形说了个大概。庾翼听后哈哈一笑道:“元子,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幸好你把她赢了,否则的话她反而会瞧不起你呢。既然你已经跟长公主打过交道,有时间我就进宫去帮你打探一下她的态度。” 桓温勉强压制住起伏不已的心跳,故作镇定地说:“那就有劳稚恭叔了。不过,兹事体大,我也要回家问过家母的意见才行。” 庾翼拍拍桓温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说服你母亲的。” 桓温喃喃道:“我一定要跟母亲好好谈谈这件事情。”然而,在桓温的心目中同时还有一个很大的疑团需要向母亲释疑。 自从中秋之夜后,桓温一旦想起与长公主有关的事情就变得心潮起伏,久久而不能平静。他一方面觉得能够尚公主的话则自己的前途就已经有了一个最低的保障,甚至于整个家族的崛起都有希望了;另一方面,他是一个豪迈而又有男人气概的人,他最喜欢的是象袁女正那样温婉文雅的女孩子,一想到今后的一生都要雌伏在长公主的石榴裙下,在他个人而言又是不乐意的。为了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他甚至希望长公主不喜欢自己就好了,她对那个有妇之夫谢尚至今还念念不忘吗?她既然那么喜欢谢尚那种风度翩翩绮靡公子,又怎会接受外表粗豪的自己呢? 如此这般患得患失地焦灼了两个多月后,桓温终于等来了庾翼的消息:长公主肯嫁了。不过,还要等太常的大宗正循例审查一下桓温的家世后才能最终决定。这样,桓温连逃避的希望都已经断绝了,他只好一心一意地接受这个结局。 在东晋时代,皇室的势力已经消降了不少。门阀制度的渐趋成熟使得名门大家对于下一代的培养非常看重,世家大族都有自己固有的门风,他们认为女人不但是生育工具,更是子孙后代的教育工具,他们非常乐意自己的女儿嫁到高门,但是公主给人们的印象通常是学问小,脾气大,娶一个公主入门仿佛废了一系的子孙,由于担心对于门风家教传承的不利,有大见识的顶级士族家长是不可能让嫡子来迎娶公主的,只有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才肯把家族当中非嫡系子孙牺牲出去。况且,如果换掉一个皇帝,就连带使公主也失去政治价值,与其迎娶公主,还不如与世家豪门联姻。 而作为皇室而言,公主又是非士族公卿子弟不嫁的,可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已经是士族们的共识,那么普天之下哪里还有比皇室更高的门第?所以对皇帝而言,如何为公主们找个好归宿变成了一个比处理朝政更为棘手的难题。就像斗兽棋一样,大象已经大得没有其他动物可以吃掉它了,那就只好让小老鼠来对付。循着这个思路,在公主出嫁的问题上,只要能够过得了士族的这个最低的门槛,也可以为皇室所接受,剩下唯一的诉求就是公主所嫁的对象必须在士族年轻人当中出类拔萃兼且还要有上升潜力的,这样才不至于辱没皇家的名声。如此一来,孝名远播的桓温反倒有机会成了那只能够把大象吃掉的小老鼠。 桓温不知道庾翼最后是怎么搞定那个原先曾经说过非谢郎不嫁的长公主的:也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随着年龄的增大,那些不切实际的春梦自然也就醒了;也许是庾翼为桓温鼓动了如簧之舌,把长公主也说动了;也许是琅琊王也从中发挥了不少作用。管他呢!反正现在自己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做驸马至少可以让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少奋斗二十年,何况公主的身材相貌都是千里挑一的,秉着我不做驸马谁做驸马的牺牲精神和无畏的勇气,原先的理想主义者桓温在婚姻的问题上完全向现实低了头,也终于让自己的反复纠结有了一个解脱。 既然大事初定,桓温就决定利用冬至假期以及平时积累下来的休假回一趟宛陵,亲自向母亲禀告这件人生大事。 当桓温衣锦还乡的时候,一家人都非常的高兴,这时候桓冲也已经被接回家了,三个大一点的弟弟围着桓温问长问短的,争相打听桓温起家后的情形。桓温觉得这三个弟弟都有强烈的上进心,不禁大感安慰,勉励他们在家里要继续好好读书,将来就会成为可造之材。 即将离别家人的前一天的晚上,桓温把朝廷有意把他招为驸马的情况独自向他母亲进行了禀告。出乎桓温的意料,似乎母亲很赞成这头婚事。孔氏虽然出身于会稽山阴的大族,但是却并非“衣冠南渡”的北方士族,在丈夫桓彝的仕途上,尽管孔氏夫人的家族也出面帮过不少忙,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要想在将来出人头地的话,还是要与北方的高门联姻。当她得知儿子遇上了可以通过攀龙附凤而获得振兴门户的难得机会,当然力劝他不要放弃,至于其他什么家风之类的别的方面的考虑也就暂时先放在一边了。 当桓温把自己的担忧向母亲提出来后,孔氏劝他不必担心长公主对自己不够孝顺,反正自己也没想过以后会离开宛城到别的地方居住。桓温却因为母亲的识大体而增添了歉疚之情。 最后,桓温还是忍不住要把家族历史上一宗极其隐秘的往事要向母亲打探。只听桓温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娘亲,您老人家可曾经听父亲说过我们龙亢桓家祖上可能发生过的一些隐晦的事情?” 孔氏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回答道:“过去我也曾经问你父亲,问他什么总是要在仕途上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你父亲说是因为自己的门第不够,所以就只能比那些高门子弟更加拼命了。” 桓温道:“我曾经听父亲讲过我们龙亢桓家的远祖有担任过太常的经学大师桓公讳荣,我专门查过史书,我们的远祖桓公讳荣曾受封关内侯,食邑五千户,但是后来的几代祖先的记载就语焉不详了,似乎中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的发生。” 孔氏语重心长地对桓温道:“温儿,我们桓家祖上确实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就算是你的父亲都从来不会去再想这些陈年往事了。温儿,你要听娘亲的话,凡事要往前看,你今后完全没有必要回过头来翻看过去的那些老账,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足够了,那就是我们桓家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得比别人家更努力!” 桓温拜别母亲和家人后怀着复杂的心情冒着小雪走在回京的路途上。从他与母亲的一番对话里面,他几乎肯定了自己原先心中的疑问确有其事,不禁又回忆起自己近几个月翻看的《三国志》等书籍当中关于高平陵事变的那一些令自己热血沸腾的记载: 魏明帝曹叡于景初三年(公元239年)逝世后,遗诏由年仅八岁的皇太子曹芳继位,并由大将军曹爽和太尉司马懿辅政。曹爽重用何晏c邓飏c李胜c毕轨c丁谧等人,排斥司马懿;且不久即晋升司马懿为太傅而夺去了他的实权。之后又任命弟弟曹羲和曹训为中领军及武卫将军,完全掌握宫中禁军。 司马懿于正始八年(公元247年)借故生病辞职。次年,李胜到荆州上任刺史前向司马懿辞行,司马懿更在他面前装出重病的样子,因此令曹爽对他更为松懈,但与此同时,司马懿却与儿子司马师(当时为中护军)c司马昭以及太尉蒋济等人暗中准备发动政变。 正始十年正月(公元249年),少帝曹芳要去拜谒位于高平陵的魏明帝之墓,曹爽兄弟及其亲信们皆随同前往。司马懿以郭太后的名义下令关闭了洛阳的各个城门,率兵占据了武库,并派兵出城据守洛水浮桥。司马懿命令司徒高柔持节代理大将军职事,占据曹爽营地;太仆王观代理中领军职事,占据曹羲营地。然后向魏帝禀奏曹爽的各种罪恶,并且要求免去曹爽c曹羲c曹训的官职兵权,以侯爵的身分退职归家,不得逗留而延滞陛下车驾。 曹爽截得司马懿的奏章后不敢通报曹芳,但却惶急窘迫得不知所措,就把曹芳的车驾留宿于伊水之南,伐木构筑了防卫工事,并调遣了数千名屯田兵士为护卫。司马懿派遣侍中c高阳人许允和尚书陈泰去劝说曹爽,告诉他应该尽早归降认罪;又派曹爽所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去告诉曹爽,只是免去他的官职而已,并指着洛水发了誓。 当初,曹爽因大司农桓范是他同乡年长的故旧,所以在九卿之中对桓范特别加以礼遇。司马懿起兵时,以太后的名义下令,想要让桓范担任中领军之职。桓范打算接受任命,但他的儿子劝阻他说:“皇帝的车驾在外,您不如出南门去投奔。”于是桓范就离城出去。走到平昌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守门将领司蕃是桓范过去提拔的官吏,桓范把手中的版牒向他一亮,谎称说:“有诏书召我前往,请你快点开门。”司蕃想要亲眼看看诏书,桓范大声呵斥,司蕃只好打开城门。桓范出城以后,回过头来对司蕃说:“太傅图谋叛逆,你还是跟我走吧!”司蕃步行追赶不及,只好在道旁躲避。 司马懿得知后对蒋济说:“曹爽的智囊去了!”蒋济说:“桓范是很有智谋的,但曹爽就象劣马贪恋马房的草料一样,因顾恋他的家室而不能作长远打算,所以必然不会采纳桓范的计谋。” 桓范见到曹爽之后,劝说曹爽兄弟把天子挟持到许昌,然后调集四方兵力辅助自己。曹爽仍犹豫不决,桓范就对曹羲说:“这件事明摆着只能如此办理,真不知你平时读书是干什么用的!在今天这样的形势下,象你们这样门第的人想求得贫贱平安的日子还可能吗?而且普通百姓有一人被劫作人质,人们尚且希望他能存活,何况你们与天子在一起,挟天子以令天下,谁敢不从。”曹家弟兄都默然不语。桓范又对曹爽说:“你的中领军别营近在城南,洛阳典农的治所也在城外,你可随意召唤调遣他们。如今到许昌去,不过两天两夜的路程,许昌的武器库,也足以武装军队,我们所忧虑的当是粮食问题,但大司农的印章在我身上,可以签发征调。”然而曹羲兄弟却默然不动,从初夜一直坐到五更。曹爽然后把刀扔在地上说:“即使投降,我仍然不失为富贵人家!”桓范悲痛地哭泣道:“曹子丹这样有才能的人,却生下你们这群如猪如牛的兄弟!没想到今日我受你们的连累要灭族了。” 于是曹爽向曹芳通报了司马懿上奏的事,告诉曹芳下诏书免除自己的官职,并侍奉曹芳回宫。曹爽兄弟回家以后,司马懿派洛阳的兵士包围了曹府并日夜看守。 不久,与曹爽往来甚密的朝中侍从张当,在严刑拷问之下供称曹爽与尚书何晏c邓飏c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人阴谋反叛。于是,曹爽c曹羲c曹训c何晏c邓飏c丁谧c毕轨c李胜以及桓范等人都被逮捕入狱,以图谋叛逆罪被诛灭了三族。以司马懿为首的士族清除了以曹爽为首的曹氏宗室在朝中的所有势力,牵连者多达五千余人。司马懿因为这次政变得以完全掌握了权力,为日后司马炎代魏立晋奠下了绝大部分的根基。 可是,司马懿处理这件事情的残忍程度就连他的子孙后代都觉得羞愧。晋明帝时,有一天,王导c温峤一起谒见晋明帝司马绍,也就是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的父亲,晋明帝问温峤晋朝为什么能够一统天下。温峤显然对这个问题没作准备,脑筋停摆了好一会儿,王导见此就说:“温峤年轻,还不熟悉这一段过去的往事,请允许臣为陛下说明。”王导就一一叙说司马懿是怎样的起家创业,又如何的把反对势力一一剪除,把朝中高官一一换成自己的死党,以及司马昭晚年弑杀高贵乡公曹髦的往事。晋明帝听完之后,掩面伏在坐床上,哭着说:“如果像您说的那样,那么晋朝的天下又怎能长久呢!” 高平陵事变中的大司农桓范是东汉桓荣的六世孙,就是因为他的错误抉策连累到家人被灭了三族,侥幸漏网的个别子弟潜逃至江南投靠桓范的堂叔桓晔,后来就在宣城郡宛陵定居下来,并且与南方的大族通婚。北人南渡集团因为桓彝家族久居江南,不肯承认桓彝为过江名望,桓彝自己也不敢跟别人攀比门第,他怕万一认真计较起来他的刑家之后的身份还可能会暴露,所以桓彝的仕途也就走得格外的小心和艰辛。 一旦高平陵事变的情形在桓温的脑中浮现出来,桓温马上就会变得心潮澎湃,意气难平,等到好不容易把情绪平定下来后,桓温忽然又想到在公主出嫁前太常的大宗正会不会把自己的家谱严格审查一遍,如果他要是真的能够查出点什么历史问题来,不但自己尚长公主的事情要泡汤,说不定还会影响自己今后的仕途呢。 桓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骑着驿马走了很长一段路,还几乎把一个过路的货郎给撞了,惊觉到自己的失魂落魄后,桓温马上振作起精神,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想那么多干嘛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让老天爷做决断就好了!”于是他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傍晚时分,矗立在鸡毛山脚下的芜湖城已经历历在望了。 桓温进城之后找到了最近的驿站,凭着勘合在驿站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桓温直接前往平西将军府拜见庾亮。这次庾亮见到桓温时的态度明显亲切了许多,这使得桓温原先还略有不安的情绪完全放松下来。庾亮对桓温在自己的察举下起家一年来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在提到自己外甥女南康长公主的时候还充满感情地对桓温说:“我从小就疼爱这个外甥女,希望你以后要好好的待她。”桓温硬着头皮地满口答应,但是他心里想:“还是等先过了太常的大宗正这一关再说吧。” 这天晚上庾亮家里有事,就让殷浩陪同桓温就飧。就飧的时候,殷浩略带羡慕地向桓温打听道:“元子,你这么快就能够搞定长公主,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是怎么做到的。” 桓温奇怪道:“咦!好像你预先就知道我一定要搞定公主一样。” 殷浩得意的说:“其实庾大人心里早就存了让你跟长公主结合的想法,只是担心你的形象寒碜了一点,怕吓坏了长公主,所以也没有很着急的推动这件事情,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能够打动长公主,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桓温淡然笑道:“我也不知道长公主喜欢我身上些什么别的东西,我只知道长公主挺喜欢我这胡子,她说我这把胡子真特么的太有男子气概了。我相信我主要是靠我的美髯最后征服了长公主的芳心。” 殷浩忍不住反驳道:“去去去,你别在这里臭美你的破胡子了,你哄别人还可以,哄我还行吗!长公主明明喜欢小鲜肉的,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一身匪气的大兵!你要对我说实话。” 桓温笑着道:“实情是现在的,现在建康城里女孩子的审美潮流风气已经大有改观。自从苏峻之乱后,一般的女孩子都希望在遇到危难时身边能够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汉来保护她,小鲜肉到了这个时候往往靠不住。也许是长公主是受了潮流的影响,转而爱上我这种有着坚强臂弯的男子汉吧!” 殷浩将信将疑的说:“去你的吧,哪个女人不喜欢小白脸呢?何况长公主住在深宫里面,哪知道外面有什么潮流?不过既然长公主愿意嫁给你,你小子也算是走了狗屎运了。怎么,长公主长得挺美吧!” 桓温边说边比划道:“美,当然美啦,真是美如天仙呀,不美怎么能够做长公主呢?不过呢,也就只比谢仁祖的妻子美上那么一丁点。” 殷浩尴尬地笑了笑道:“这叫傻人有傻福,出门捡到钱。” 桓温道:“渊源兄,你这叫羡慕c嫉妒还是恨到牙痒痒呀!” 两人就飧后,殷浩又约了范汪过来下棋,殷浩觉得桓温既然情场得意,赌场就该失意一把,所以就与桓温进行对赌。范汪还是按原先棋份让桓温二子,结果连输两局,范汪只好说今天先到这里,以后有机会再下就要变棋份了,在一旁押注输了钱的殷浩则酸溜溜地问桓温是不是因为有了王恬指教的缘故,桓温坦承了这个事实。殷浩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悔自己没有预先向桓温问清楚这个情况就急着下注。 桓温为了安抚殷浩,就把自己找人专门誊写的一份王恬与江虨的对局谱送给他们。范c殷两人连夜在棋盘上把这份珍贵的血汗棋谱一一地打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 快婿乘龙 "桓温从宛城回到建康后又等了一个多月,才等到皇室同意招他为驸马的正式通知,桓温不免又是一番的惊喜交集:他喜的是太常居然没有能够在政审的时候从他的家族历史上挖掘出什么疑点来,也可能是太常的大宗正怯于庾家在朝廷当中翻云覆雨的庞大势力而不敢提出自己的疑点,总之,桓温所最为担心的政审关算是过了;惊的是这历史上曾经有过血海深仇的两个家族竟然能够以联姻的方式重新结合在一起,桓温不免有造化弄人的感叹,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在如此复杂的家族恩怨背景下与南康长公主培养出一段纯粹的感情出来。 这是已经是咸和七年(公元332年)的十二月了,苏峻之乱后重建的建康宫城,也叫“台城”,在这个时候正式落成了,新宫城的分配和搬迁问题成了朝中首要的大事,公主出嫁的事情就暂时丢到一边去了。公主婚礼的筹备当中最耗时间的就是要为公主在皇宫外另外修建一座公主府第,等到公主府能够落成,最快都要到咸和八年(公元333年)的年底了,因此桓温还可以享受一年以上的作为单身汉的快乐时光。 咸和八年的春节期间,因为建康宫城的搬迁问题,大部分的官员都不能离开建康,桓温也因此留在了建康。春节期间庾翼带着他遍访了庾家的亲朋好友。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在庾家的众多亲朋好友当中,与桓温最为投契的除了庾翼外,就要数庾翼的姐夫c长公主司马兴男的姑丈,当时正在进京朝贺的会稽內史何充。何充与桓温倾谈过后觉得非常的开怀,他对桓温说道:“我本来因为你表哥孔沉不就辟而一直有着深深的遗憾,他是多么难得的人才呀!没想到我见到了你之后,我曾经的所有遗憾都没有了!”桓温则谦虚地恭维他说慧眼识才的大人才是国之栋梁。 不过,令桓温比较郁闷的就是庾翼的三哥庾冰似乎对自己不太感冒,似乎除了礼节上的客套外就说不上几句话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缘故。 春节过后的不久,庾翼就来琅琊王府跟琅琊王辞行了,因为他已经被晋升为振威将军,出领他大哥庾亮管辖下的江州鄱阳郡的太守。桓温既为这位长辈兼老友的离开而不舍,也为他在建功立业的道路上往前又走了一步而替他高兴。庾翼临走前再次勉励桓温:只要做好准备,能够让你发挥才干的机遇总是有的! 因为身份的确定,琅琊王也对桓温另眼相看了,因此桓温在琅琊王府的工作也特别的卖力,等到咸和八年中,皇宫的搬迁事宜已经全部就绪,琅琊王还带着桓温私下拜见了晋成帝司马衍,那时的成帝也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早就从琅琊王那里听说未来的姐夫桓温是一个挺能玩的人,他见了桓温后就问他宫外有什么东西好玩的,桓温讲了许多民间流行的新奇玩意,其中很多是成帝闻所未闻的,他不禁大感兴趣。后来他们又交流了各自对书法c箭术和围棋的见解,桓温觉得与成帝的交流言谈甚畅,最后他们还谈了国事与政策,可能是亲身经历过战乱的沧桑巨变的缘故,桓温觉得成帝对于自己关于劝课农桑c轻徭薄赋和勤俭节约的理念非常的赞成。 带着轻快的心情从皇宫出来之后,桓温深叹成帝的少年老成和颖悟通达,他对琅琊王说天下有这样的明主真是苍生有幸了。他甚至觉得因为有这样的明主,自己将来与长公主的婚姻幸福才会有保障。 不知不觉间,时间又到了咸和九年(公元334年)的春天了,这个时候公主府邸已经完工,公主出嫁这件谋划已久的皇室大事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桓温深深叹息自己的青春一旦逝去就了无踪影,青春的小鸟一旦飞走了就永不会飞回来。为了抓住青春的尾巴,他决定在婚礼前约平时玩得最嗨的两个损友刘惔和王濛到郊外的覆舟山狂欢一次,并以此作为自己青春的告别礼。 覆舟山位于建康北部蒋陵湖(玄武湖)南岸的一座小山,周回不过三里,高不过三十丈,因临湖一侧陡峻如削,象一只倾覆的行船,就被叫做覆舟山。当年苏峻叛乱的时候,他率二万人渡江,冲破牛渚的防线后,经由小丹阳南道的偏僻小路进军,避开了朝廷防守的主力,一直绕到建康的东北的蒋陵和覆舟山,在这里打败了守将卞壶的部队,接着突破青溪大栅,居高临下,因风纵火,导致台城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 桓温与两个损友站在覆舟山的最高处往建康城瞭望,三人指指点点,似乎看到了当年苏峻在这里大战以及其后苏峻乱兵因风纵火的惨烈情形。王濛怂恿刘惔道:“真长高才,在这里高声吟诵一首应景的诗篇如何?” 刘惔也不推辞,就整理一下衣冠,然后高声吟哦了一首汉代乐府《铙歌十八曲》之一的《战城南》: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刘惔饱含感情,如泣如诉地吟诵着这首浸含泪血的感人诗篇,使得身边的两人都深受感染,在刘惔朗诵结束后还静穆了好一会儿。后来还是王濛先出来打破了这个悲穆的气氛,他开口说道:“好啦,好啦。今天元子请我们出来玩是为了寻开心的,刘真长也真是的,怎么偏要挑了一首要死要活的诗来吟呢?” 桓温打圆场道:“真长悲悯为怀,将来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桓温在这里先向您致敬了!” 接着三人还在山上流连了一会儿,随后就下了山。下山后桓温带他们两人到了山南面的一个皇家园林——西池游玩。为了表示与臣同乐,这座皇家园林每年的三c四月间都是向官员们开放的。 三人把西池里面的景色游赏了一遍之后,就来到了园内的一个娱乐馆。刘惔和王濛平时与桓温玩樗蒲输过不少钱,这两人打算趁这次机会无论如何把钱赢点回来,就主动提出了玩樗蒲,结果还是大败亏输,两人就要桓温请吃饭。 三人在园内的饭馆把两大坛高沟酒喝个精光后,刘惔和王濛就开始发酒疯,唾沫横飞地挤兑了桓温一顿之后,这两人还自导自演,做出一副谄肩胁笑的形象:一个耸起双肩做出恭谨的样子,另一个则装出奉承的笑容,模仿出一副以后桓温如何服侍南康长公主的嘴脸,演完之后还哈哈大笑。桓温鼓掌道:“原来你们两位就是打算这样服侍你们老婆的,真是大开眼界了!”刘惔斜着眼睛望着桓温道:“只有伺候公主才需要这样,至于寻常老婆嘛,是要这样伺候我们的!” 刘惔和王濛两人闹够了之后又嫌没喝够,又开了一坛酒继续喝,刘惔与桓温喝得颠三倒四的都睡倒在了榻上。 刘惔伤心落泪地嚎道:“我无自由,我失自由,我做了驸马我眼泪流;我行错路,我拣错路,我令我老妈心伤透!”说完了还把一只臭脚丫往前一伸,就架在了桓温的脖子上,口里还肆无忌惮地吆喝道:“赏你一只公主的大脚丫!” 桓温虽然喝高了,但是还没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就厌恶地用手把刘惔的脚给拨开了,旁边的王濛看着这情形哈哈大笑,他还批评桓温因为这样行为还够不上名士的风度。 长公主出降的婚礼是苏峻之乱后皇室举办的第一次重大典礼,为了彰示整个社会已经从苏峻之乱的惨祸中恢复过来,这个婚礼举办得比较的隆重却不算太过的奢华。 公主的出降程序以传统的六礼为基础,其过程繁琐c刻板c规矩多,共分成以下多个部分:册公主,公主受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同牢,见舅姑,盥馈舅姑,婚会,妇人礼会,飨丈夫送者,飨妇人送者。 册公主和公主受册流程是公主专享的仪程,过程繁复,就不赘述了。 纳采是男方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纳采礼仪当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奠雁,在按六礼而行的婚姻中,除了纳征以外,其余五礼均需男方使者执雁为礼送与女家,因为雁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就不再择偶,婚姻以雁为礼,象征新娘的忠贞专一。 问名是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询问女方姓名和生辰八字,取回庚贴后,卜吉合八字。纳吉是男方经过问名c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礼表示要订婚的礼仪,也要行奠雁礼,也就是下正式婚书。 纳征,也叫纳币,也就是送聘礼。虽然凤凰男桓温很穷,但是谁不愿意借钱给他娶公主呢? 请期是请专业人士算好良辰吉日,就可以准备娶媳妇过门了。 册公主,公主受册,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这几项程序在婚礼前就已经陆续办成了。 最热闹精彩的场景都发生在婚礼的当天。亲迎的当日,已经预先入驻公主府外府的驸马爷桓温身着便服骑马进入建春门,在那里换上整套的驸马服后,穿过东华门,带上大雁c币帛等,亲自到公主的住处迎娶新娘。 傧相刘惔引导桓温拜见晋成帝司马衍以及长公主的各位至亲。待这里头的繁复礼节走完之后,久坐在殿里的南康长公主已经望眼欲穿了。这时桓温才有余暇正眼瞅一下自己的新媳妇:只见她头结墨玳瑁作簪的大手髻,饰以金步摇和紫绶,身穿锦绮为罗毂c领口和袖子以十二种颜色繒綵叠加而成的重缘袍,待桓温的一整套礼节完成之后,心情复杂的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就含泪拜别了曾经一度孤苦相依的皇上弟弟司马衍和各位至亲,在陪嫁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大红花轿。在桓温的引导下,浩浩荡荡的一群迎送队伍就向着位于东府城的公主府出发了。 跟着桓温的是掌管天文星相的灵台丞,接着的就是按照公主身份所应配备的陪嫁物品与陪嫁的丫鬟和仆人,蜡烛灯笼数十副,以及相应多达二百人的仪仗队伍。据《晋书礼志下》记载,三国曹魏皇室嫁公主,“用绢百九十匹”,晋司马皇室则依旧例定陪三百匹绢。后来,晋武帝司马炎于太康八年(公元287年)下诏,“公主嫁由夫氏,不宜皆为备物,赐钱使足而已。”可能因为嫁妆全是物品不太灵活,通达的司马炎干脆改变旧例,决定以后但凡公主出嫁不必准备物品,给她准备足够的钱就行了。由此看来,娶公主实乃吃软饭脱赤贫之绝佳妙方。 公主大红花轿的两边有两重围子。公主后边,是代替皇帝送行的琅琊王司马岳以及太常的大宗正。“十里红妆”的比喻有点夸张,但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则不止十里。路人们都认为凤凰男桓温总算是找到了人生的归宿,而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桓温自己则认为这只是自己人生的。 迎送新娘的队伍到了公主府后,在这里还要举行同牢程序。同牢,即为夫妻共同食用食物,包含了夫妻两人今后愿意同甘共苦的含义。吃过皇上御赐的飧食后,夫妻同食后,琅琊王就先回琅琊王府去了,这时就该到了见舅姑和盥馈舅姑的环节。 凤凰母孔氏在婚礼前已经带着一干雏儿来到建康,暂时寄住在公主府的外院。当看到长公主这样的高贵的人物向自己行礼,孔氏夫人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所高兴不止是因为长子桓温尚了公主,而且这件喜事也涉及到了自己整个家族的利益。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这只凤凰一旦高飞,今后将可能带动几个弟弟一起一飞冲天了,那样的话,自己这些年来为这个家庭所付出的一切辛劳都没有白费,而老头子桓彝的牺牲也算是有价值了。 晋朝标榜以孝治天下,新娘子虽然贵为长公主,对于作为立国之本的标准礼仪还是不敢含糊的,何况主持婚礼仪式的正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侍中c五兵尚书蔡谟。公主拜见婆婆的时候,要递上名刺一张,而行侍奉公婆盥洗进膳之礼的时候则要送上衣服一套,手帕一盒,梳妆用的小匣子和澡豆袋(里面装洗澡用品——澡豆),以及大批的银器和衣料,此外,对于驸马其他亲戚都有不等的馈赠礼物。 接下来就要在青庐行拜堂仪式了,在蔡谟的主持下,由长公主先拜,桓温回礼,如是者共拜四次,这段姻缘就算是铁定了。 拜堂之后接下来就是双方的女眷的联谊活动,男傧相刘惔不识趣地穿插其中,因为他气宇轩昂c风度翩翩还口才出众,居然有不少女宾跟他打闹调情。 最后就是请迎送亲的亲朋好友吃饭了。叨扰了一整天之后,桓温才得以和长公主拥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入得洞房之后,桓温温柔体贴地为刚在胡床上坐稳的的长公主却扇。古时新娘出嫁,按礼节须得蒙头遮面。话说当年温峤的堂姑母曾经委托温峤为其女儿物色夫婿。几天后,温峤说已经物色好,且门第与身世并不低于自己。等到婚礼的时后,新娘用手拨开纱扇,发现新郎竟然就是温峤,这就是“却扇”一词的出典,桓温身上的一点小赖皮恐怕还是学自温峤的言传身教。 在灯下近距离望着明艳无双的长公主的一张精致的面孔,桓温不禁有点呆住了。长公主娇嗔道:“驸马!你在看些什么,难道你以前没见过我吗?” 桓温打个哈哈道:“说真的,长公主,我上次见到您的时候还不敢仰视您呢?” 长公主道:“那你现在已经不止是仰视我了,简直就是俯视我呢!” 桓温连称罪过,接着退到桌子边,用犀角杯斟了两杯酒,拿到长公主身旁,向长公主建议道:“长公主,我们先按规矩喝了这杯合卺交杯酒如何?” 古语有“合卺而醑”,卺的意思本来是一个瓠分成两个瓢:“以一瓠分为二瓢谓之卺,婿之与妇各执一片以醑。”桓温与长公主喝完合卺交杯酒之后,还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杯子倒着放,这是过来人王濛告诉他的做法,取阴阳和顺之意,否则这辈子就要被这个强势的老婆彻底地压住了,这可是桓温所不乐意的。此外王濛还告诉他鞋子要放好,不能被老婆的鞋子踩到,衣服也不能被压到等等注意事项。 喝完这杯合卺交杯酒后,夫妻二人还要过一道合髻的程序才能办正事,合髻也称作“结发”,象征夫妻和睦,永结同心。只见桓温亲手解去长公主在娘家时所结的许婚之缨,即系头发的彩带,重新梳理头发后再为之系上。桓温有点奇怪为什么长公主的皮肤竟如此的白皙,而头发又能够发出金黄色的光泽,他不禁感叹道:“能够娶到您这位娇贵的长公主,我感到实在是太幸福。” 长公主还准备待桓温继续恭维下去,却听到桓温话题一转道:“长公主,请问您还有没有未嫁出去的妹妹?” 长公主略带奇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缓缓道:“本宫还有一个妹妹庐陵公主尚未出嫁,不过她与我并非同一母所出。驸马,你问这干嘛?” 桓温道:“长公主别误会,只是我有一个最好的异性兄弟,就是今天做傧相的刘惔,我想尚公主这么幸福的事情,怎么能少我兄弟的一份呢?” 长公主说:“这刘惔也算是个大名人了,当初还曾经被圈进了本宫的选婿范围里呢,当初要不是我舅舅把你说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不定大宗正还会跟刘惔去说媒呢,原来他是那么的想做驸马呀!不过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别人的事情我们先别管那么多好吗?” 桓温唱诺道:“遵长公主命。”于是就专心致志地与长公主调起情来。 婚后第三天,长公主带着驸马一同进宫谢恩。晋成帝这边,又是赏赐礼物,又是在内廷安排宴会。外廷大臣们按照官职的大小高低,依次上表祝贺。亲王c执政的三公c五品以上的官员人等,都能得到数量不等的金银钱钞的奖赏。当然,凤凰男桓温家里的近亲,也都同样能得到一定的赏赐。 自苏峻之乱后,朝廷内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满朝拜舞谢恩c到处山呼“万岁”的喜庆场面,君臣们一时之间全都忘记了现在仍然是一个山河分割c金瓯残缺的局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 阴晴圆缺 "新婚之后,桓温循例被拜为驸马都尉。他发现自己的老婆长公主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还是一个有着很高艺术素养的人,她不但精通士族子弟喜欢的琴棋书画诸般技艺,而且还意趣高蹈,挺会评价别人技艺上的优劣。一向有点小资情调和艺术范的桓温因为尚上这样一位有情趣c有格调关键还有钱的妻子而过上一种充满着艺术气息的生活而感到非常的开怀,他终于能够亲身体会到什么是皇族的享受了。 桓温在公主府里面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后花园,这个花园的建造确实也花了长公主的一番心思在里面,桓温觉得这个花园秾纤得中,灵气惝恍,园林中的每个景点,犹如一幅连续不断的画面,深远而有层次,园林的核心是一座重岩覆岭c涧道盘纡的人造假山,这座假山一切合乎山的自然形势,山上还有名木奇树c悬葛垂萝,使整座假山生色不少。同时又建有阁楼列于假山的上下,半山有亭,便于憩息;山顶有楼,远近皆见,跨水为阁,流水成景。当真配得上《洛阳伽蓝记》当中“沟读赛产,石蹬碓尧。朱荷出池,绿萍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的描述了。桓温每当与长公主牵着手柔情蜜意地徜徉在充满自然氛围的后花园当中的时候,这享受,这心情,这感觉,也就离天上的神仙也差不远了。可惜桓温只知道这园子好,却不知道到底好在什么地方,气得长公主直嫌他俗气。 有钱总是好事,土包子桓温因为在家族出身的问题上有较重的自卑情结,所以但凡决定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不甘于落后于人的。在蛮有艺术气息的妻子的熏陶下和雄厚财力的赞助下,原先不能对园林和绘画讲出个一二三四的桓温到处访师会友,游山玩水,还仗着驸马的身份混进各种高逼格的贵族沙龙附庸风雅,在短短的数月内,艺术鉴赏力大增。桓温逼格高了之后,南康长公主也就不说他俗气了,桓温也得意地自以为可以在艺术修养上可以与长公主携手并肩地在云中漫步了。 桓温在审美情操上有了明显的提升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清谈水平也在不知不觉间跟着水涨船高了,除了刘惔和殷浩等几个逼格超高的人之外,已经很少有人能超越他的水平了。看到夫婿这么为自己挣面子,长公主司马兴男兴奋之下一不小心,就为桓家怀上了第一胎的后代。 在桓温新婚后的咸和九年(334年)六月初,发生了一件惊动朝廷的大事——侍中c太尉c荆江二州刺史c都督八州诸军事c长沙郡公陶侃发现自己搬了半辈子的板砖后终于搬不动了,他在病中上表逊位,并且派了殷浩的父亲,左长史殷羡将官印节传等送还朝廷。陶侃本想退休回后老家长沙养病,在他离开荆州前,所有的军资c器仗c牛马c舟船等都有簿录得以统计,并且都封存仓库,由陶侃本人亲自上锁。陶侃将后事托付给右司马王愆期,晋升他为都护,命他统领荆州的文武官吏。农历六月十二日,陶侃乘车离开武昌,到渡口乘船,准备返回长沙。次日,陶侃于樊溪去世,享年七十六岁。根据他的遗嘱,随同人员把他葬在长沙南二十里的地方,他的旧部又在武昌城西为他刊石立碑c作画像。成帝下诏追赠陶侃为大司马,赐谥号“桓”,以太牢礼祭祀。 陶侃逝世后,朝廷任命南康长公主的大舅庾亮为都督江c荆c豫c益c梁c雍六州诸军事,兼领江c荆c豫三州刺史,由平西将军进号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庾亮推辞开府之职,将大本营由芜湖移到了武昌。从此,颍川庾氏的势力形成对扬州的包围圈,而王导则只能依赖京口的郗鉴苦苦挣扎。 咸康元年(335年),琅琊王府内进行了重要的职务调整,原来的实权人物王恬被晋升为中书省下面的五品中书郎,而桓温则被晋升为王府内的琅琊內史,也是五品,已经与他父亲生前的宣城內史的职品平级了,不过可惜的是琅琊郡在江左并没有实土,桓温充其量只是为琅琊王府内的一个实权人物。如果桓温只是怀有象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差不多的理想,那么他的人生目标都差不多已经实现了:一个如花美眷,一栋位于黄金地段的豪宅,一份清闲的高薪职务,还有用不完的钱。桓温尽可以凭借长公主提供的资源将自己的逼格混到顶级水准。可是,曾经经历过的艰难生活反而成为了桓温的另类上进心的推进剂,他从小心目中的偶像是刘琨和祖逖,长大之后又对陶侃是敬佩有加,他的人生理想是要把功业建立在戎马倥偬的疆场上。 这世上,在有人在得意的时候,也同时会有人失意。不幸的是,失意的事情落到了桓温亲如兄长的至交袁耽身上。 咸康元年(335年),行事乖张不按常理的后赵国主石虎往南方游巡,一直走到长江沿岸附近才往北返回,其间有十几个亲随骑兵甚至游荡到了历阳境内,袁耽听说有敌人犯境的情报后就向朝廷进行了报告,但却忽略了报告敌方骑兵的具体数量。当时的后赵对于东晋朝廷来说是恶魔一般的存在,当朝中接到袁耽的报告后,以为这是大军压境的前奏,于是震惧之下,就加王导为大司马c假黄钺c都督征讨诸军事,令他做好抵御赵兵的各项准备工作。 王导利用分派诸将的特权,遣刘仕救历阳,赵胤驻慈湖,路永驻牛渚,王允之驻芜湖。经过一番的调度下来,豫州及江州诸郡就顺理成章的落入了王导的手中。当王导大肆铺张一番后,成帝还亲自到广莫门阅兵和任命大将,准备派大军去救援历阳。郗鉴也准备让广陵相陈光带五千兵马入卫朝廷。 南康长公主也从京城的慌乱当中略略知道了一些外地入侵的消息,经历过苏峻之乱的她现在才忽然发现身边有一个猛男是多么的重要,而桓温也体会到她的紧张心情,依偎在她身边信誓旦旦地保证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定竭尽全力来保证她的安全,这使得长公主的心里增添了不少的安全感。 扰攘了一大轮之后,朝中才搞清楚原来敌方只是来了十几个骑兵,而且又已经走了,于是京师就宣布罢兵解严,王导也卸下了被加的大司马的职务。庾亮因为在此次事件当中被王导抢占了不少的地盘,事后主张严厉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袁耽不但被指轻率虚妄,更被免去了历阳太守的官职。为了保住历阳这块地盘,王导就让袁耽的妹夫——以“妖冶”而知名的谢尚来接管。 袁耽解职回到建康后,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就经常找桓温契阔。桓温见到袁耽被解职感到很惊讶,就问其中有什么奥秘。袁耽对于自己被当做替罪羊还是有点耿耿于怀的,他觉得自己只是循例向上报告了一下有敌军出没的情报,他也从来没有报告说敌军将要大规模入侵,只是在报告中没有明确地指出具体的敌军人数而已,却被上面的人利用起来大做文章,成为了别人争夺地盘的借口和策略,以致自己终身留下了轻率虚妄的坏名声。 桓温听到袁耽的自辩后,深感政治斗争的波谲云诡和套路深奥,他的朋友当中既有亲近琅琊王家的,也有亲近颍川庾家的,他问袁耽怎样才能在门阀的夹缝当中生存下来,袁耽苦笑道:“我若是知道该怎么办,也不会被免职了。在官场当中,我们不要把自己看得很重要,我们都不过是别人棋局当中的一个小棋子而已,随时都可以作为弃子牺牲掉的。”不过,他最后还是赠了桓温八个字,那就是“低头做事,踏实肯干。”对于袁耽的郁闷心情,桓温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他觉得在政治这个大棋盘上,有时候甚至连皇帝都可能成为别人的棋子,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小官,袁耽的际遇是应该深以为戒的。 袁耽始终是王导的亲信,等风头过了之后,王导又准备任命他为从事中郎。不过袁耽可真是运气欠佳,还没等到正式任命书的下达就得急病身亡了,年仅二十五岁。 对于袁耽的去世,桓温感觉悲痛万分,他如同失去亲人一般亲自到袁家去帮忙料理后事,在为袁耽处理身后事的过程当中,桓温不但见到了袁家的女婿殷浩和谢尚c袁家的才俊袁乔,还有谢尚的妻子——袁家的小妹袁女正。若有人住进公主府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曾经饱尝过失恋滋味的桓温自从尚了长公主之后,感情上的伤疤已经基本上愈合了,不过见到曾经的伊人后还是禁不住勾起一番旧时的辛酸。好在桓温是个豁达的人,些许的伤心往事也不至于令他神态失常,只是见到了袁女正姣好的脸蛋上那哀伤的神情,也不禁的为她失去父母后又失去长兄的悲伤而难过。 帮助处理完袁耽的后事之后,桓温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从深度的哀痛当中恢复过来。这时,他开始要为自己的未来发展做一番的谋划,他因此打算利用琅琊內史这个很有内涵的职位积极地做篇文章。 琅琊本乃秦汉旧郡,属徐州。琅琊的名号在东晋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司马睿一族正是琅琊王世系,司马睿登基前袭封琅琊王,治于开阳(今山东临沂北)。西晋灭亡后,他在琅琊王氏成员王导的建议下,来到建康,建立东晋王朝,是为晋元帝。司马睿当上皇帝后,琅琊王世系不但没有中断,还经常用于赏赐给身边的至亲以继承。 晋室南迁后,为了安置大批流亡的移民仕族,东晋政权制定“侨寄法”。在南方士族势力较弱的地区,设侨州c侨郡c侨县,安置北方迁入的士族和民众。侨人不列入当地的户籍册,受侨州郡县的管理,不负担国家的赋税和徭役。 当时,在南徐州(治所在现在的镇江)便侨置十八个郡,这些侨置的州郡,是一种流亡的行政机构,为保存南迁仕族官僚的身份地位而设立,大多徒有其名而无实地,那些南渡仕族在京口(现江苏镇江京口区)仍以北方某郡守c某县令的身份侨居。随元帝南渡的琅琊国人,在建康境内就有千余户。大兴三年(公元318年)七月,元帝新立怀德县以安琅琊国人,寄治京邑;又置琅琊郡于江乘。不过,琅琊郡虽然有名义上的一套组织结构,却一直都没有实土。 因此,桓温自从成为琅琊內史之后,怀揣一试身手的渴望,以琅琊虽有相而无其地的理由,上表要求将建康附近的丹阳郡江乘县的大部割出来作为南琅琊郡的实土,小舅子皇上不好意思反对姐夫的要求,从此南琅琊郡就有了实土,桓温也就拥有了能够初步展现其治理能力的空间。因为当年晋元帝带领琅琊国人过江后先在金城聚居,所以桓温选择了金城作为南琅琊郡的治所。 南康长公主其实并不是太理解桓温的行为。新婚之后,她这位勤奋的夫婿的逼格在自己的培养下已经在不断地得到提升,正当自己和他逐渐开始有讲不完的话时,他又要去外地谋发展了,这金城说远虽不远,说近倒也不太近,足足离建康有六十多里路,可况自己又已经怀孕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夫婿不是常人,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拘束他,所以也就没有表露太多的反对意见。 流民南下之初,多数还想重返故里,所以莫不各树邦邑,思复旧井。因此,每个侨郡初置的时候,为了吸引北方人口,凭借他们的武力作为北伐资本,就给予了侨人很多的优惠特权,但是后来就产生出许多严重的问题:侨人的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入白籍者不用负担国家的赋税和徭役,而正常户口的黄籍本地人则没有任何的免除。侨人有的相对集中,有的居住分散,“十家五落,各自星处,一县之民,散在州境,西至淮畔,东届海隅”。他们虽在侨县登记户籍,却不住在侨县寄治的地方。侨州和它所属的郡县也不是都在一处,有的相距很远,管理极为不便。侨州c郡c县开始也只是办事机构,并无实土,所以仅在晋陵(今江苏常州一带)一郡就有侨立的徐c兖c幽c冀c青c并六州的十多个郡级和六十多个县级机构。各州侨人既和原来的江南土著百姓杂处,又彼此相互混居,却分属于不同的州c郡c县管理。后来北方侨人住惯了江左之后,人安其业,侨人中的上层人士当中已经有大多数占有田园别墅;下层的除了沦为大族的部曲c佃客c奴婢者外,也能够通过开荒或其他手段取得少量土地,成为自耕农民,他们与土著百姓生活无异而负担却差很远,容易引起侨旧矛盾。而且许多江南本地农民也因为调役太重或逃亡外地或变成豪强隐瞒起来的私附,甚至冒充北方流民。这些情况的发生都大大地削弱了调役义务的基础,不利于政府的统治,因此东晋政权在江南站稳脚跟之后,眼见再这样搞下去的话政府很快就会收不抵支c无人可调了,于是当时朝中的当权者王导便要推行土断政策。 土断政策的中心内容是整理户籍,居民不分侨旧,一律在所居郡县编入正式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以便政府统一对户籍人口的管理和征税。为了编定统一户籍,必须划定郡县疆界,取消一些流寓郡县,同时从南方旧郡县的领土中分割出一部分作为保留的侨郡县的实土。又调整其隶属关系,或把新获实土的侨郡县交由旧州郡领导,或把旧郡县割归新立的侨州郡管辖,使州郡与所属郡县不至于相互隔越或存在大量的飞地。与此同时,还清查隐匿漏户,把逃亡农民和由豪强隐占的私属搜刮出来,充作政府的赋役对象。 东晋成帝时已经为土断做了大量的前期户籍调查工作,并已经开始试行土断了,不过这个进程被苏峻之乱一下子就打断了。苏峻之乱后因为大部分的士族都因此而元气大伤,朝廷需要休养生息,这土断之法就一直没有人再提起了。 桓温心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就必须首先把拥有实土的南琅琊郡搞出点名堂来。为此,他通过王恬从中书省调出了当年搞土断的各种残存下来的资料,他自己也多次亲自前往辖下的地方去蹲点做调查。 所谓万事起头难,一个郡守要出名就要为朝廷多创收,要为朝廷多创收就得搞大gdp,搞大gdp就得先聚拢人手,要聚拢人手就要先有优惠政策。 为了把南琅琊郡整成一个模范郡,桓温从朝廷争取到了南琅琊郡的侨人在三年内免征调役,土人则三年内减半征收调役的优惠政策,三年后则不管侨土,全部都得按正常做法来承担义务。为了帮助驸马爷建好政治样板工程,朝廷还特别拨出专款来作为承担郡县官吏在这三年里面的大部分行政支出。 怀着对妻子深深的歉意,桓温在上任的途中反复吟着《黍离》当中的诗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桓温刚进驻金城的时候开始只能寄住在当地大户的家里,对于南琅琊郡治所衙门的建设,桓温不但亲自选址,亲自参与规划设计,还准备亲自监督整个工程的施工。 桓温是一个挺守信用的人,既然说好了减半征收土族百姓的调役,就不能多驱使当地百姓为官府修建位于金城的治所衙门。如果调用太多的朝廷专款来修建的话,则官吏们的工资又成了问题,他自己不拿薪水还有长公主养着,可是别人可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桓温想起了陶侃搬砖的故事。桓温心想这南琅琊郡的建设既然寄托着自己未来的政治理想,为了理想就什么都得豁出去了,陶侃当时身为刺史都把板砖屋里屋外搬来搬去的,自己为何不能示范性地搬一下呢?权当做是锻炼身体也不错嘛! 于是在修建衙门的时候起,桓温就亲自带头,胼手胝足地投入到建筑劳动当中去了。內史兼驸马的这举动一下子都把大家给震惊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看到內史大人亲自动手干活,手底下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好有样学样地做起小工来。 听说可以看驸马爷搬砖,这惹来了不少有好奇心的当地百姓的围观。当吃瓜群众看到这种官民共同劳动的动人的场面时,一开始是好奇,评头品足一番后,终于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帮忙了,逐渐地,越来越多的百姓愿意出来帮忙了,有的还捐献一些建筑物料。于是,位于金城的南琅琊郡衙门耗时比原计划提前了差不多一半c费用只用去了原预算的三分之二就大体完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 金城栽柳 "咸康二年(336年)的一个春日里,南琅琊郡衙门正式奠基,为了纪念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桓温在衙门的后院里亲手种下五棵柳树的幼苗,他一边种树,一边心里念叨着:“小树苗,你要给我好好长大,等到你们枝繁叶茂c腰大十围的时候,也许我就已经功成名就,解甲归田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再来看看你们!” 正当桓温在心里默默念叨的时候,一个衙门的快马进来通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桓温吩咐了身边的郡丞几句后,就抛下公务,快马加鞭地孤身返回建康。 桓温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难以掩盖自己的激动心情,孩子的名他早就想好了,就是象征兴隆和光明的“熙”字。他心想:“老子不避辛劳地在外面打拼,最终还不是要把功业传给你。你得跟老子所种的柳树一样茁壮地成长。” 遇上了长公主头胎生男孩的喜庆事,上至皇上弟弟,下至文武百官,难免又要热闹一场。等到桓温再赶回金城南琅琊郡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一个半月后的事情了。衙门正式落成后,大家就有很多工作要开展了。可是桓温让大家在第一年里面最好啥事都别干,就算发现民间有纠纷,也要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告就不理。不过一旦不得不要出面处理,就一定要干好,免得在百姓当中落下不好的口碑。 经过一年多的无为而治后,南琅琊郡因为有免调政策,官府又不干扰民生,渐渐地人气也就旺起来了。在第二年里,桓温也要手下官吏别去扰民,但是派了一些人到各处访查,暗中了解各个地方的真正人口状况,以便为今后实施土断做准备。 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南琅琊郡的人口流入增加了不少,经济也逐渐地繁荣起来了,郡治金城附近甚至出现了一个民间自发组织出来的草市。 桓温在南琅琊郡的举动甚至引起了在朝中当政的司徒王导的注意,王导当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他再也意愿,而且也没有精力去大动干戈地推行一些虚耗自己元神的重大的政策。不过,当王导看到自己当年的政治理想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捡起来使用时,他对于这个愣头青还是能够刮目相看的,尽管桓温看起来明显是庾亮那一派的,但是他跟自己那行事乖张的儿子似乎又挺合得来,这倒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咸康三年(337年),庾亮属下的长史c第一流的清谈大咖c中军将军殷浩有一次进京办事,可能是为了缓和与庾亮间的紧张关系,王导决定亲自出马与殷浩进行一场脱口秀,他不但约了左长史王濛c蓝田侯王述c镇西将军谢尚这些平时就已经很出名的大咖,还特意邀请了桓温这位平时自己不怎么在意的清谈新秀。至于为什么忽略了另一位比殷浩还略胜半筹的大咖刘惔呢?这是因为在桓温的撺掇下,刘惔已经不得不尚了晋明帝的女儿庐陵公主司马南弟,近来他正处于纠结的蜜月当中,说不定当这场轰动一时的脱口秀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的时候,庐陵公主的臭脚丫正好压在刘惔的脖子上。 脱口秀开始后,王导先是离座亲手去解下挂在帐带上的拂尘,对殷浩说:“我今天要和您一起谈论c辨析玄理。”接着两人就你来我往地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唇枪舌剑。两人巧设机关,密布陷阱,就等对方自投罗网;偏偏对方也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三过家门而不入。这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象鸭子拌嘴一样不停地来回诘难,根本没有空隙留下了给旁听的那些大咖们插嘴。两人一直脱到三更时分,谁也没能说服谁。不过王导毕竟年纪老迈,就示意停下了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脱口秀表演。 经过这轮尽情的辩论以后,王导慨然叹道:“俺一向谈沦玄理,竟然还不知道玄理的本源在什么地方。至于言辞和比喻不能互相违背的道理,正始年间的清谈,不就是这样的的吗?”第二天早上,桓温私下告诉别人说:“昨夜俺听殷c王两人清谈,心里觉得非常的美妙。谢仁祖跃跃欲试的,一点也不感到寂寞,我也时时心有所会,百感交集。再回头看那两位姓王的属官,就活像身上插着漂亮羽毛扇的母的宠物犬一样。” 到了南琅琊郡占有实土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咸康四年(公元338年),桓温才开始指示手下官吏对整个南琅琊郡进行全面的人口普查和户籍登记工作。在桓温强势而有力的督促下,南琅琊郡的户籍登记声势浩大地推进起来,在户籍登记检查当中,如果发现还未土断c还未改易白籍为黄籍的侨人,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庶人,都要把他们的白籍改为黄籍。 土断和统一户籍的目的在于让侨人纳税服役,士族既然也同样是土断的对象,那么,他们在土断后,虽然可以不必与庶人一样“怀下役之虑”,但交税是必须的。 西晋有荫亲之制,官吏和他们的亲属多者九族,少者三世,都是可以免税的。土断是对西晋税制的一次重大改革。从咸和二年的第一次土断起,东晋官吏及其亲属从理论上就已经从可以免税的特权阶级而转化为纳税义务人。可是因为庾亮的政治鲁莽,苏峻被逼反了,这就导致了土断这一项非常有意义的重大政策完全被打断了。苏峻之乱平定后,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在形势上又到了需要旧事重提的时候了,在理论上,当年颁布的土断的一系列的法令至今一直都在生效,可是,谁愿意挑这个头去执行呢? 高度渴望出人头地的桓温想成为土断的执法先锋,那琅琊郡就成为了他的试验田。不过这可不是一块容易啃的骨头,因为他的做法深深地触动着境内一批当初就随元帝南渡的原琅琊国士族及其后裔的切实利益,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是位高权重的,著名的琅琊王家就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不过,为了整个政治大局着想,琅琊王家是基本上支持土断的。 桓温仗着自己的皇亲身份,强力推进,终于把南琅琊郡的人口状况全部厘清,为今后正常的征调收税打下了基础。 咸康四年(公元338年)五月,也就是石虎大军与慕容部昌黎之战后不久,东晋朝廷以司徒王导为太傅c都督中外诸军事,以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到了六月,又重新设置丞相一职,以王导为丞相,此时的王导达到了一生地位当中的顶点。 当时王导的主政显得颇为颟顸,只能在表面上大体维持着安定的局面,各个地方上却是暗流汹涌,王导所委派的赵胤c贾宁和匡孝等诸将都是桀骜不纯的人物,朝中人士常为此感觉担忧和不安。陶侃逝世前就曾经打算因为这些原因起兵赶王导下台,但因为坐镇京口的大军阀郗鉴不同意,这才作罢。 庾亮兼并了陶侃的地盘后,又成为了朝廷上一股尾大不掉的方镇势力,他哪里还能容王导这个老糊涂这么得瑟,于是他又动起了废黜王导的心思,庾亮先写信给郗鉴,向他陈述了王导的过错,并客气地征求郗鉴的意见: “昔于芜湖反覆谓彼罪虽重,而时弊国危,且令方岳道胜,亦足有所镇压,故共隐忍,解释陶公。自兹迄今,曾无悛改。 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入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侍臣虽非俊士,皆时之良也,知今古顾问,岂与殿中将军c司马督同年而语哉!不云当高选侍臣,而云高选将军c司马督,岂合贾生愿人主之美,习以成德之意乎!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乃欲愚其主哉!主之少也,不登进贤哲以辅导圣躬。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成人之主,方受师臣之悖。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而不得不行殊礼之事。万乘之君,寄坐上九,亢龙之爻,有位无人。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是先帝无顾命之臣,势屈于骄奸而遵养之也。赵贾之徒有无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且往日之事,含容隐忍,谓其罪可宥,良以时弊国危,兵甲不可屡动,又冀其当谢往衅,惧而修己。如顷日之纵,是上无所忌,下无所惮,谓多养无赖足以维持天下。公与下官并蒙先朝厚顾,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愿公深惟安国家c固社稷之远算,次计公之与下官负荷轻重,量其所宜。” 信中,庾亮首先回顾了当年陶侃欲废黜王导,自己反复劝阻的往事,然后,庾亮又指出了王导在成帝身边安插“武官小人”,愚弄皇上。等成帝成人之后,王导又“不稽首归政”,以致“万乘之君,有位无人”,这是指咸康元年(公元335年)成帝加元服后,王导仍然不归政于成帝。 不过庾亮的想法最终也没有得逞,姑勿论郗氏与王氏家族之间的私谊,颇有政治见地的郗鉴是不会同意因为政见不同就要大动干戈的,这会令已经饱受动乱之苦的百姓情何以堪呢? 虽然庾亮废黜王导的计划未遂,但是,庾亮虽然身在外藩,心里却想干涉朝政的做法令王导感到十分的不满。《世说新语,轻抵》记载:“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元规就是庾亮的字。 到了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南琅琊郡的所有政务都已经纳入正轨,还在考评当中被吏部列为优等。不过,这对于朝中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这一年里面朝中所发生的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庾亮私自杀了陶侃之子陶称。 陶侃死后,陶称在庾亮治下任南蛮校尉c南平太守,因为庾亮在荆州和江州正在一点点地根除陶侃的势力,陶称兔死狐悲,深感危险向自己日渐迫近。于是他偷偷向王导打小报告说:“亮当举兵内向,密为之防。”王导一贯是个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老狐狸,他表面上作不以为然状,回信应道:“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意思是我和庾元规休戚与共,传说中我们哥俩不和的那些话都是谣言,到了智者那里就不会再流传了,即使庾元规真的带兵废黜我,来就来呗,那我就解职回家,又有什么可担忧的?王导最后还说:庾亮是皇帝的大舅,你应该服从他的命令。这陶称也就彻底绝望了,谁叫他老爸当年也曾经想过要废黜王导了。 不过呢,王导的这番话纯粹是以退为进的,其实王导和庾亮间的矛盾早已公开的秘密。由于王导表面上所采取的无所谓的高姿态以及及时地做了一些暗底下的政策调整,后来庾氏与王氏间矛盾也确实逐渐缓和一些了。 早在咸康五年(公元329年)年初,庾亮就开始计划北伐事宜。为了做好北伐的准备工作,庾亮上表请求朝廷任命驻守在襄阳的桓宣为都督沔北前锋征讨军事c平北将军c司州刺史,镇襄阳;其三弟临川太守庾怿为监梁州c雍州二州诸军事c梁州刺史,镇魏兴(陕西省安康市);其五弟西阳太守庾翼为南蛮校尉,代理南郡太守,镇江陵。上述三人皆假节。庾亮又将豫州刺史的职务让给征虏将军毛宝,并以毛宝监扬州之江西诸军事c豫州刺史,与西阳太守樊峻一同率领精兵万人驻守邾城(湖北省黄冈市西北)。任命建威将军c南平太守陶称为南中郎将c江夏相,让他率领本部两千人进入沔水(即汉江)中游地区。 当陶称来到夏口见庾亮的时候,仅带领了二百名亲随,庾亮在接见陶称时,当众指责其前后的罪恶,陶称谢罪而出。庾亮命人在屋外将其拿下,当即就斩了首。此时庾亮并无使持节(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以上的职权,根本就没有斩杀陶称的权力。陶称之死,当然与其离间庾亮与王导之间的关系有关,本质上却是诛灭异己的行为,从此庾亮也就大体上消除了陶氏遗留在荆州的势力。 为此,庾亮上书成帝自我辩护,说出了陶称四个罪过: 一是“父亡不居丧位,荒耽于酒。”这是说陶称的不孝,这是指在陶侃去世后丧归长沙之时,陶氏兄弟刀兵相向之事。 二是“昧利偷荣,擅摄五郡,自谓监军,辄召王官,聚之军府”。陶称原为南平太守,但是依仗陶氏在荆州根深蒂固,陶称擅自宣布自己监五郡。 三是骄纵不法。庾亮举出刘弘的曾孙刘安和陶称部将杨恭c赵韶的例子来说明,因为与陶称有言语冲突,陶称放出话来要杀掉这三人,刘安c杨恭吓得投水自尽,而赵韶在狱中自杀;陶侃去世之时,将军郭开跟随陶称去长沙奔丧,陶称怀疑他暗中勾结陶侃的其他的儿子,就将郭开捆绑在船帆之上,并用弹弓弹射他。“观者数千,莫不震骇”,而且还这样一直在江中走了二十多里。 四是“多藏匿府兵”c“要结诸将,欲阻兵构难”。 最后,庾亮还说:“苟利社稷,义有专断。”因此,我就擅自将陶称斩杀了。 庾亮的擅杀行为在朝廷上惹来了一片非议之声,再怎么说陶称也是一个厅级干部,怎么能够不经过朝廷的审批就咔嚓掉了呢?不过,非议归非议,谁又能够拿皇上的大舅咋办呢? 桓温在这件事情上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自己所尚的长公主的大舅;另一方则是与自己无亲无故,甚至未曾谋面,但确实是自己所心仪的偶像的儿子。这时候,在朝中仍然处于无足轻重地位的中级官员桓温所能采取的唯一态度就是一言不发。不过,不说归不说,桓温难免还是要在心中嘀咕一下的。在他带有侠气的内心当中觉得:“陶公既然曾经在庾大人最艰难的时候不计前嫌地伸出援手,帮他度过了一生当中最大的危机,临死前又推荐了他,让他如愿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荆州地盘,而他现在却冷酷无情地干掉了恩人的儿子,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不过,在这件事情当中,自己只是一个不相干的看客,真正为这件事情而纠结的恐怕是对陶公景仰有加的庾稚恭吧!” 桓温对于陶侃这一世英雄却生下了十几个乱七八糟的不成器的儿子也给予了深深的惋惜,听说他们在争夺遗产的时候还动了刀子。桓温心里想:“看来这关于儿子的教育也是个大问题,可不是象种棵柳树那么的简单哩,以后我得向长公主多灌输灌输些关于孩子教育的观点,免得她把俺的儿子给宠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 泰山倾颓 "庾亮斩杀了陶称后,又促使朝廷任命他的三弟庾怿为辅国将军c豫州刺史,进号西中郎将c监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军事c假节,镇芜湖,拿回了由于当年石虎游巡事件的蝴蝶效应所被夺去的扬州和江西的四郡,从而,庾氏势力又再次回到了建康附近,琅琊王氏则因此大为失落。 随后,庾亮上书请求朝廷,希望准许自己移驻石城为诸军声援,称:“蜀c胡二寇凶虐滋甚,他们由于内部自相残杀,已经众叛亲离。目前,蜀国很弱,而羯胡尚强,我打算一边进行军垦,一边进行防守,为下一步进攻作准备。襄阳北接南阳许昌,南面以汉水为阻隔,地势险要,土地足食。因此,我请求让我移镇襄阳的石城之下,并派遣诸军散布在江沔之间。数年之后,将士训练,乘着敌人出现嫌隙,兵临河洛。然后,因天时,顺人情,诛逋逆,雪大耻。请求允许臣在淮泗c寿阳方面进行军事部署。” 当时,由于庾怿率军东下,威胁朝廷,王导迫于庾亮的压力,表示同意;而郗鉴则认为目前资用不足,不可大举北伐。蔡谟更强调道:“今王士与贼,水陆异势,便习不同。寇若送死,虽开江延敌,以一当千,犹吞之有余,宜诱而致之,以保万全。弃江远进,以我所短击彼所长,惧非庙胜之算。”此话的意思是说,我们与羯人水陆地势不同,彼此擅长的作战手段和方法也是不同,若羯人来送死,我们仰仗着长江的天险来御敌,可以以一当千,还可以有余力战胜他们,诱使他们来进攻,才是万全之策。若我们放弃了长江天险而北伐,就是以我们的短处来攻击对方的长处,恐怕就不能经得起战略级别的考量和推敲了。蔡谟的意见获得了众多朝臣的赞同,于是朝旨下达至武昌,不许庾亮移镇到石城去。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年初,庾亮命令参军李松率军西上,攻击成汉帝国的巴郡(今重庆市)c江阳(今泸州市),到了这年的四月,活捉了成汉国的荆州刺史李闳和巴郡太守黄植,成汉国皇帝李寿另派李奕为镇东将军,代替李闳驻守巴郡。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七月十八日,使持节c侍中c丞相c领扬州刺史c始兴公王导去世,终年六十四岁。王导在自己去世前,就已经对继任者作出了安排,他推荐自己夫人曹淑的姐姐的儿子何充作为自己的副手。 何充,字次道,他的妻子是庾亮的一个妹妹。因此,王导相信,由何充担任自己的继任者,可以很好地协调王氏c庾氏之间的关系。为了能使何充顺利接班,王导多次在众人面前推崇何充。《晋书一何充传》记载:王导c庾亮并言于帝曰:“何充器局方概,有万夫之望,必能总录朝端,为老臣之副。臣死之日,愿引充内侍,则外誉唯缉,社稷无虞矣。”在王导的推荐下,朝廷任命丹阳尹何充兼吏部尚书,进号冠军将军,又代理会稽王师。 等到王导去世,晋成帝又和大臣们商议想让庾亮进京辅政,但是,庾亮却坚决推辞,于是,朝中转何充为护军将军,与中书监庾冰同录尚书事,并诏何充c庾冰各以甲杖五十人至止车门。 庾冰担当重任以后,日夜操劳,自此,朝野瞩目,称为贤相。过去王导为政宽松,庾冰则严格执法,丹阳尹殷融劝他要适当收敛一下,庾冰则回答道:“即使象前宰相王导那样贤明,也难以承受宽大之政所带来的恶果和弊端,何况我这样的人呢?”庾冰还推动了户籍整理和人口普查,查出隐匿户口一万多人,都把他们编入了军垦部队。 在王导去世后的一个月以后,郗鉴的病情也加重了,他上书要求退位,将太尉府的日常事务暂时交给长史刘遐管理,并指出:“臣统领的部属大多都是北方流民,或者是因为逼迫而南下,或者是新近归附之众,百姓怀念故土,都有回乡之心。在臣多方努力下,给他们田宅,刚刚安顿下来。现在他们听说我病重,人心浮动,如果大量北渡,肯定会引起石赵帝国的戒心而南下。”郗鉴推荐已迁为太常的蔡谟为都督c徐州刺史,还推荐自己的侄子郗迈为兖州刺史。 不久之后,郗鉴就去世了,终年七十一岁。朝廷当即任命蔡谟为征北将军,都督徐c兖c青三州以及扬州之晋陵c豫州之沛郡诸军事,徐州刺史,授予假节。郗鉴推荐蔡谟,主要是担心庾亮借北伐之机,命令自己的京口兵北上,借以削弱自己多年培养起来的政治遗产。 当时,石虎在青州造了数百艘战船,一方面是为了北上进攻鲜卑慕容部,另一方面则是用来抢掠东晋沿海各县的。蔡谟因此派遣龙骧将军徐玄等守中洲,并公开悬赏:如果能够截获敌人大白船的,赏布千匹,得到敌人小船的,赏布百匹。蔡谟统领的军队共计有七千余人,东至土山,西到江乘,镇守八个城池,设置堡垒十一处,烽火楼三十多个,构筑了严密的沿江防御体系,显得甚有军事谋略。之前,郗鉴曾经上表举荐部下有功之士共一百八十人,成帝决定一并赏赐他们,但是还未等赏赐下来,郗鉴就已经去世了,朝中有人建议中断此事,不再对郗鉴的部下进行赏赐。蔡谟上疏认为既然之前已经同意了郗鉴的请求,如今就不应中断。而且郗鉴所表荐的大多是功勋卓著c身经百战的人士,也不可以不报答。朝廷于是下诏听从了。 在王导c郗鉴死后,左卫将军陈光投庾亮所好,再次提出了北伐之议,具体的攻击目标指向了寿阳。蔡谟再次指出:寿阳城虽小,但是非常的坚固,如果寿阳被攻,那么,石赵沿边的各城都会来相救,而陈光所率领的均为殿中精兵,不宜顿兵坚城之下,所以再次阻止了这次鲁莽的军事行动。 不过,虽然把守西线的庾亮暂时没有移驻石城,但是,他却命令毛宝和樊峻渡过长江,移驻在江北的邾城。 邾城,位于武昌(鄂州)段的长江北岸。“五胡”之一的羯人石赵在蹂躏北方的同时,铁骑已经直达大别山北麓,随时准备饮马长江,荆州地方上对于如何防御后赵进攻多有主张,荆州刺史陶侃的僚佐们纷纷主张循陆逊城邾的旧事,通过增加江北邾城的兵力,以利镇守捍卫荆州。陶侃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同意,可是禁不住进言的幕僚一直的说个不停。于是,陶侃就带领僚佐渡过长江,前往邾城实地查看。看完后他对大家说:“我们设险防御的根本,就是长江。邾城却隔在长江北岸,城内没有依靠,城外却连接着当地的西阳五水蛮,当地的蛮族部落中有很多的财富,而晋人的本性却是贪财好利的,如果我们进驻到这里,西阳五水蛮觉得难以应付,肯定就会招惹石赵的军队到来对付我们。这个建议是招来灾祸的损招,而不是用来防御敌人的妙策。并且,东吴时期驻守此城的就有三万兵马,如今就算有足够的军队来防守,也对江南无益;就算将来羯族政权出现可乘之机,邾城也不应该成为我们出兵的基地。”所以,虽然邾城近在咫尺,但终陶侃之时,东晋政府一直没有驻兵防守。 东晋时代,邾县境内的西阳五水蛮群聚山区的五水蛮勃然兴起,地域迅速扩展,力量迅速扩充,而且后赵铁骑又已经越过大别山,东晋的地方政权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对大别山区的控制,邾城因长江阻隔,不便撤退,无所依靠,在军事上已经成为一个死地。 而在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年初,庾亮却命令毛宝和樊峻率一万精兵进驻了邾城。庾亮的这一具有挑衅性的动作让刚与慕容皝交战失败的石虎十分恼火。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八月,他命令夔安为大都督,率领石鉴c石(冉)闵c李农c张貉c李菟等五将军,提兵五万人进攻东晋荆州c扬州的北部边境,另以二万骑兵进攻邾城。毛宝在敌军犯境后连忙向庾亮求救,但庾亮却淡定地认为邾城城池坚固,因此没有及时地派兵增援。 此时的石赵王国军队虽然不敌北方的慕容部,但是对付东晋军队来说却游刃有余。开始,石赵王国军队七千余骑兵渡过汉水,进攻桓宣驻守的襄阳,庾亮命令司马王愆期c辅国将军毛宝领兵救援。石赵军队三面围城,通过挖地道逐渐地逼近城墙后就开始了攻城,桓宣挑选敢死之士,出其不意地发起反攻,杀伤数百敌军,于是,石赵王国军队撤围而去。 但到了九月,战况却发生了逆转。石(冉)闵在汉水之南击败晋兵,斩杀了晋将蔡怀;夔安c李农则攻陷了东晋的沔南基地;石宣部将朱保又在白石(安徽省含山市西南)击败晋兵,杀死郑豹c谈玄c郝庄c随相c蔡熊等五将军;接着,张貉又攻陷了邾城,在邾城的西边击败了毛宝,东晋军队死亡六千余人,毛宝c樊峻只得突围南逃,被追杀到长江边上,二人均跳入长江之中被溺死了。之后,夔安率军进据胡亭(湖北省安陆县西北),并向江夏挺进,义阳将军黄冲c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太守郑进全部投降石赵王国。继而,夔安又进围石城(湖北省钟祥市),竟陵(湖北省潜江县)太守李阳率军迎战,击破了石赵军队,共斩首五千多级,这样,夔安才率军退去,不过在退却中仍然大肆抢掠汉水以东地区,还裹挟七千多户东晋居民而还,并将他们迁往幽州和冀州。很久以后,桓宣才派兵将南阳各郡被抢掠至石赵王国的居民共计八千多人给抢了回来。 年初的时候,庾亮就曾经上书请求迁镇石城,当时,由于蔡谟等人的反对,朝廷一直没有允许,此时,庾亮还在上书要求。但是,当他听到邾城陷落c毛宝投江溺死之后,就不再提移镇的事情了,还上书谢罪,从征西将军自贬三级,自我降为代理安西将军。 所谓不作不死,东晋军队在年初虽然取得了进攻成汉国巴郡c江阳的胜利,但在与暴君石虎的较量中却被虐成了狗。而成汉帝国也趁机发动了反攻,到这一年的年底,成汉国新任的镇东将军李奕率军进攻东晋的巴东(重庆市奉节县东),斩杀了东晋的守将劳杨。 邾城之败让雄心勃勃的庾亮忧愤成疾。当时朝廷鉴于王导c郗鉴都已经相继去世了,于是决定征召庾亮为司徒c扬州刺史c录尚书事,让他回建康主持大局。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了,就算是加九锡又能怎样呢,于是庾亮推辞了。庾亮问术士戴洋有何治病良方,戴洋回答道:“荆州受兵,江州受灾,大人可离开这两州。”庾亮追问道:“这样的话,就能解了么?”戴洋回答:“是晚了些,但总比不离开的好。”但是,庾亮最终还是没有交出荆州c江州刺史的位置。 不久之后,庾亮就进入了弥留之际,戴洋对庾亮说:“苏峻之时,大人在白石祠曾经祈福,许诺给牛,至今没有兑现,因此,被此鬼所拷问。”庾亮回答:“有这么一回事,你敢情是神人啊。”有人问戴洋庾亮还能活多久,戴洋说要到明年,当时大家看到庾亮的情况很危急,都不太相信,但是,庾亮仍然拖到了第二年。 就在庾亮的弥留之际,桓温利用自己的假期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武昌,与预先来到这里的长公主会合后,终于见到了庾亮的最后一面。当时桓温在庾亮的病床前守候了大半天,才等到庾亮的神志略为清醒一点。庾亮见到了桓温之后微微地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话,于是桓温就把耳朵凑到了庾亮的耳边,之看到庾亮嗫嚅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桓温,我快要死了,临死前就给你一些告诫吧。我打自少年起就一直意气风发,我自为官后也一路晋升,从无障碍,很快就位高权重了,这是多么的称心如意呀!可惜,这人生的磨难在我成名之后才接二连三的陆续到来,以致最后造成无数的遗憾。要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来挽回自己的名声,到底值不值呢?这人哪,磨难是来得越早越好呐,少年时多经历些磨难,到了中年后就会没那么多的挫败了。桓温,我是看好你的,你要记住,趁自己现在年轻,要多经历些磨难!” 桓温把头停驻在庾亮的胸前,准备跟他再说上两句谢恩的话,庾亮却又已经昏迷过去了。 就在咸康六年(公元339年)的正月初一,在王导去世的半年后,使持节,都督江州c豫州c益州c梁州c雍州c交州c广州七州诸军事,司空,都亭侯庾亮也去世了,终年五十二岁,追赠太尉,谥号为文康。 庾亮去世的时候,身边陪伴的亲友无不嚎啕大哭,长公主司马兴男哭得尤其哀伤,桓温扶着妻子的肩膀,希望能够多减轻她一点哀伤。别人在一边痛哭,桓温却在另一边思潮翻涌,感慨万千:“庾大人于我们桓家有大恩,他本身也是一个很正派的人,他的文采c他的风度c他的理想c他的意志无不足以成为世人的楷模,可是这位高权重的亲人于天下而言既做了很多的兴利除弊的实事却又造成了太多的烦扰甚至灾难,看来,就算是位高权重的人也未必代表着他就是正确的化身,光有抱负和毅力也未必能够实现出理想中的结果出来。庾大人最后的郁郁而终倒是可以成为我今后成长路上的一个深刻的反面教训呢。如果我象他那么的刚愎自用的话,就算我将来能够爬上像他跟一般高的位置,最后也难免会以失落收场。我将来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庾大人最后对我说的那几句遗言倒是真心实意,很值得我的反复深思。” 当庾亮的棺椁运回建康以后,晋成帝亲自临丧。作为庾亮妹夫的何充也参加了下葬仪式,他触景生情,叹息着说道:“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 王导c郗鉴c庾亮这三位东晋王朝的股肱重臣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都接二连三地相继陨落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随风而去了。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下,他们临终前所精心挑选出来的继承人又会如何把他们相互之间的政治博弈传统延续下去呢?我们的主人公桓温会因此而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 政斗如缕 "咸康六年(公元339年)初,使持节,都督江州c豫州c益州c梁州c雍州c交州c广州七州诸军事,司空,都亭侯庾亮去世后,朝廷任命了庾亮的小弟弟c南郡太守庾翼为都督江州c荆州c司州c雍州c梁州c益州六州诸军事c安西将军c荆州刺史,假节,镇武昌,并没有将江州一并交给庾翼。而根据《晋书,王允之传》的记载,王允之“咸康中,进号西中郎将c假节,寻迁南中郎将c江州刺史。”由此可知,在庾亮死后,琅琊王氏把江州刺史的地盘拿到了自己的手里,不过,庾怿也接替了王允之原任的豫州刺史的职务,双方可以说是拿豫州来换江州,这是一个得失参半的政治平衡的结果。 这一年庾翼年仅三十六岁,史书称其“年少超居大任,遐迩属目,虑其不称。”也就是说,只是因为庾翼凭借了是成帝的小舅舅的身份,才获得此任命的,而当时的舆论是普遍地看衰他,认为他不可能继承兄长庾亮的治理业绩。但庾翼晋职后用心治理,以致军务和政务都很严明,数年之间,官府和私人资用充实,众人都称赞他的才能,就连石赵黄河以南领地的人民都产生了归附之心。庾翼还向晋成帝进言,说:“桓温少有雄略,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召之任,托其弘济艰难之勋。” 在朝中,庾冰被任命为中书监c扬州刺史c都督扬州c豫州c兖州三州诸军事c征虏将军c假节;何充被任命为护军将军c中书令;左光禄大夫陆玩被任命为侍中c司空。这三人成为了朝中的新三巨头。 庾亮去世后的两年当中,东晋朝廷维持了一段相对平静的局面。据《晋书,庾冰传》记载:庾冰“既当重任,经纶时务,不舍夙夜,宾礼朝贤,升擢后进,由是朝野注心,咸曰贤相。”另据《晋书,成帝本纪》的记载,在王导死后一年,即到了咸康六年七月,时年二十岁的晋成帝司马衍开始按照元帝时期的规矩,于每一月的月初和月中在东堂亲自听政。到咸康七年三月,在庾冰的推动下,晋成帝下诏:上自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全部按照目前的居住地进行户口登记,注册在白纸制成的户口簿上。虽然这次“土断白籍”,并没有将侨居的流民等同于原住居民登记的“黄籍”,但毕竟清查出了很多不交税的隐匿户口,对于增加朝廷的经济实力和兵役来源等都有着积极的作用。 然而到了咸康八年(公元342年),一件离奇古怪的突发性事件猛烈地冲击着既有的政治平衡。 咸康八年正月,豫州刺史庾怿送给江州刺史王允之一坛美酒,王允之担心其中有毒,就让狗先喝了,没想到喝了酒的狗却死了。王允之将这一情况向晋成帝报告,晋成帝说:“大舅已乱天下,小舅还想乱一次吗!”可见,在晋成帝的眼中,造成自己曾经的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就是大舅庾亮,而对于庾怿,司马衍现在也已经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了。 至于为什么庾怿竟然如此弱智地送给王允之毒酒呢?这难道是因为庾怿原为雍州c梁州两州刺史,如今被政治平衡后,只做了一个仅管着四个郡的豫州刺史而心有不甘吗? 而对方的王允之又是个什么样人呢?如果只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鬼精鬼精的。话说太宁元年(公元323年)的时候,大将军王敦有一晚与党羽聚酒,王敦的侄儿王允之也就席,当时他约莫二十来岁,因为酒醉已经在席间躺下休息了。在席后王敦与亲信钱凤商讨攻打建康篡位的事情的时候,王允之其实已经醒来了,所以得以听到全部的对话内容。王允之因为怕王敦怀疑自己听到了机密,就故意呕吐大作,弄得衣服和面部都是吐物,自己则仍倒在原地。钱凤走后,王敦回来察看,见到如此情景,也就不怀疑王允之听到了机密。不久之后,王允之就用父亲新拜廷尉的理由要求去建康恭贺父亲,王敦准许了。王允之回到建康后,就将王敦图谋告诉父亲王舒,王舒于是与王导一同报告明帝,让明帝早作准备。 王允之平时跟庾怿也没有什么交情,对方突然送一瓶酒过来,这鬼精鬼精的人难免会觉得奇怪,结果好奇害死了狗。当自己心爱的宠物狗被害死了能不生气吗?当遇到这千载难逢的送上门的机会,正常人能声张或者申诉一下吗? 在晋成帝的抓狂下,庾怿发现事情的发展竟没有象自己原先所想的那么简单,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自动自觉的于咸康八年二月饮鸩而死,终年五十岁。 在咸康八年年初所发生的这一突发性事件中,庾氏家族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地夺得江州,而且还失去了庾怿这员大将,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南康长公主听到自己又走了一个舅舅,难免又是一番的痛苦和伤心。桓温平时对这位妻舅的印象本来是很不错的,虽然真心话没说多少,但是觉得他豁达大度,对自己又没有什么架子,无论如何比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庾冰容易亲近多了。桓温对于庾怿的这种反智行为觉得简直是不可理喻,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只可惜神探狄仁杰当年还没出生,李元芳也只是个传说,他桓温就算是有狄仁杰和李元芳加起来的本领,这时也轮不到他出头。桓温心想:“难道他真的以为王允之死了之后,王家会这样善罢甘休吗?或者他根本上就是被自己的手下人所陷害出卖的呢?” 总之,案子的所有秘密都因庾怿的死而被永远封印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可能导致两大家族间撕破脸皮的政治斗争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庾怿用自己的死为这件蠢事埋了单,也算是条硬汉子。在庾怿去世后,桓温继承了他的辅国将军封号,从五品的琅琊內史一下子跳进三品的高官行列,虽然实权没有得到多少,但是政治地位却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桓温在自己晋升不久之后,就决定延请天下闻名的才子c国子祭酒袁瑰的儿子c陈郡阳夏门下的杰出人才袁乔担任自己的司马,不过志向高远的袁乔暂时没答应出山相助。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就在咸康八年(公元342年)庾怿自杀两个多月后的五月一日,晋成帝司马衍开始生病,到了六月五日就已经病危了。 晋成帝司马衍三岁的时候他父亲离世,五岁登基即位,至今已经在位十六年零十一个月。在他登基一年之后就发生了苏峻之乱,在他八岁的时候小皇帝又失去了母亲庾文君,并身陷苏峻之手。到了咸和四年(公元329年)年初,苏峻之乱刚平定,舅舅庾亮又出都,小皇帝依靠着王导生活。到了咸康元年(335年),成帝已经十四岁了,本应亲政,但是,王导却一直借故没有让其亲政,直到王导c庾亮等人去世之后的咸康六年(公元340年)七月,成帝才恢复东堂听政,其时成帝已经二十岁了。 虽然成帝对于朝政没有多少的参与,但是,成帝本人却十分节俭,有一次,他想在宫中建一个射箭场,预计需要四十金,成帝感觉这也太浪费了,就打消了这一想法。 就在成帝病危的时候,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有人竟然制作假冒的中书符,命令皇宫各门卫士禁止宰相入宫。听到这个消息,文武百官个个惶恐失色。不过,当中书监庾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头脑冷静地断言说:“这里面一定有诈!”于是他派有关部门严厉追查下去,发现其中果然有诈,大家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当时成帝的两个儿子司马丕c司马奕均在襁褓之中,庾冰以为,当前国家面临大敌,应该册立年纪较大的君主,因此,推荐成帝司马衍的同母弟弟琅琊王司马岳为继承人,重病中的司马衍也表示同意了。在册立司马岳这件事上,《晋书,康帝本纪》c《资治通鉴》均说,庾冰册立司马岳的本意在于,如果要立司马衍的儿子们,那么,司马丕c司马奕尚有自己的舅舅杜氏,而庾氏专权已久,恐怕会被他人馋间。而册立司马岳,不仅庾氏仍然是司马岳的舅舅,而且,让本来无帝位之望的琅琊王司马岳登基,又有了新的册立之功。因此,庾冰立司马岳当属私心。 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何充马上就对庾冰的建议提出了反对,他说:“父子相传,是先王的旧典,突然改变,恐怕不对。因此,周武王不将王位传给周公,就是这个意思。过去,汉景帝也曾想将帝位传给梁王,朝臣都以为不可。今天如果琅琊王司马岳继位的话,那尚在襁褓中的两个婴儿又将置于何地呢?宗庙社稷岂不是要危险了吗?”但是,庾冰等人杯葛了他的观点。 于是,晋成帝下诏,立司徒c琅邪王司马岳为自己的继承人,六月七日,武陵王司马晞c会稽王司马昱c中书监庾冰c中书令何充c尚书令诸葛恢同受顾命。六月八日,成帝崩于西堂,时年二十二岁。晋成帝司马衍比他的父亲司马绍还短命。晋明帝去世的时候年方二十七岁。 可怜的南康长公主刚死了舅舅不久,又薨了至亲的皇帝弟弟,直哭得她梨花带雨,涕下沾襟。即便是老早之前就尝过生离死别滋味的桓温,也不禁为长公主近来的屡遭不幸而觉得难言的痛惜。不过,琅邪王司马岳登基对桓温是来说是一件有利的事情,毕竟自己无论如何也算是新皇帝的亲信和心腹。 武陵王司马晞是会稽王司马昱的四哥,二人均为元帝司马睿的儿子,和成帝司马衍c康帝司马岳两兄弟是叔侄关系。司马晞字道叔,史称其无学术而有武干;司马昱是司马睿最小的儿子,字道万,也就是后来被桓温扶上台的简文帝。 成帝去世后,六月九日,时年二十一岁的琅琊王司马岳即皇帝位,史称晋康帝,他命令大赦天下,并下令各地的文武官员以及二千石以上的官长,不得擅自离开驻地前往京师奔丧。六月十四日,封成帝的两个儿子司马丕为琅邪王,司马奕为东海王。晋康帝司马岳居丧期间,仿照古人的做法,一句话也不说,把所有的政务全权委托给庾冰c何充处理。七月一日,将成帝安葬在兴平陵,庙号显宗。晋康帝司马岳亲自在皇宫西面的台阶上祭奠,丧车出发后,司马岳一直走到阊阖门,才坐上素舆,亲临墓地。 下葬之后,晋康帝司马岳在大殿上召见大臣,庾冰c何充都在座,司马岳对二人说:“朕今天继承了大业,到底是谁的功劳呢?”何充回答:“陛下龙飞九五,是庾冰的功劳;如果当时依愚臣的主张,就看不到如今的盛明之世了。”晋康帝听了,面露惭愧之色。 七月四日,晋康帝司马岳任命何充为骠骑将军,都督徐州c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假节,兼徐州刺史,镇守京口,而征拜原徐州刺史蔡谟为左光禄大夫c开府仪同三司c兼司徒。 史书称何充离京的原因是“避诸庾。”何充东主动要求去京口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韬光养晦,暂避风头,这是东晋门阀士族在己方实力相对弱小的情况下所经常采取的一种策略,庾亮当年也曾经这样做过;另一方面何充之所以选择镇守京口,也有控制住京口的这支东晋王朝当中的王牌部队,以平衡庾氏势力的因素在里面。何充要想在京口站稳脚跟,就必须借重当地的郗氏家族。因此,在何充抵达京口之后,立即就任命了郗鉴的长子郗愔作为自己的长史。 解决完何充的问题后,到了八月十三日,朝廷就下令调江州刺史王允之为卫将军了。事情原先是这样的: 庾怿死后,庾冰要将前丞相王导的儿子王恬改任为豫章太守,而将豫章太守褚裒拜为侍中c升迁为尚书。而早在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庾亮杀南蛮校尉陶称的时候,王恬已经由中书郎迁任后将军c魏郡太守,加给事中,领兵万人监江州诸军事,镇守在石头城。同年,王导逝世,王恬离职治丧。咸康八年初,服孝期满后,王恬又被朝廷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后将军,领兵再镇石头城。 当王恬被任命为远郡的消息传来后,江州刺史王允之感到十分不安,他为此上书朝廷,认为王恬是前丞相的儿子,应该予以优待,不能派遣到边野荒郡,如果非得要把王恬外派,就让他来接替我的江州刺史职务好了。王允之并要求与庾冰面谈。 没想到庾冰却顺水推舟地说,这都怪我原先考虑不周。要么这样吧,就让王恬来我们富庶的扬州当个吴国內史好啦,这地方肯定不会亏待他的。至于你呢,既然你有不想继续管理江州的意思,那就请你也到我们富庶的扬州来担任会稽内史吧,会稽人民欢迎你,你还可以同时兼任卫将军一职呀。 王允之知道庾家始终对江州要地贼心不死,所谓敌之要点就是我之要点,当然不愿意就此卸任江州刺史,他推辞庾冰调动的理由就是:会稽地名犯了自己的祖父王会的名讳。这显然有点扯,因为此前其父王舒也曾被王导任命为会稽内史,当时的解决方案是将会稽的“会”字加了耳朵旁。因此,庾冰并没有听从,而是又一次地将计就计,在以康帝名义所下达的诏书中又将会稽内史的职务给去掉了,只给了王允之一个卫将军的虚号。 会稽内史好歹是个实缺,卫将军则是个虚衔。反反复复地推搡了老半天,最后王允之实在没办法了,毕竟庾冰是在以朝廷的名义来给他下命令,谁叫何充现在已经不敢站出来跟庾冰开火呢?估计庾怿之死已经令庾氏上下对自己都怀有切齿之恨了,王允之怏怏之下只好同意回京就职了。可是,他还没有到任(也可能是在回京的路上,甚至可能根本还没有启程),就在十月份死了。 这结局要是让躺在坟墓当中的庾怿知道了,恐怕都得跳出来:要是早知道有这个结局,还需要做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吗?真是可惜了一瓶好酒,还有一只宠物狗,难道就是因为它是一条狗就应该这样对它吗? 王允之死后,江州刺史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但此时庾冰并不想立马拿下这一让庾氏家族魂牵梦绕的职位,以免引起朝中的非议。于是,庾冰又想到了一个妥妥的过渡性人物,那就是王氏家族的王羲之。 此时庾冰选择王羲之作为一个过渡性人物,自有其自洽的道理:一来,王羲之是王氏家族的翘楚,以王羲之接任王允之,在表面上看来,江州仍然还在王氏家族之手;这二来嘛,王羲之与庾氏关系密切,庾亮临终之际,还不忘记向朝廷专门推荐王羲之,称其为“清贵有鉴裁”。因此,将王羲之放在江州,既不会对庾氏家族产生威胁,又不会引起外界的非议,可谓是一着闲棋中的妙棋。 然而,王羲之仅仅担任江州刺史不到两个月,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到了这一年的十二月,晋康帝司马岳要纳褚裒之女褚蒜子为皇后。褚裒的堂兄褚翜之舅就是西晋大名士庾敳,而庾敳就是庾亮的叔叔,因此,与庾氏兄弟是表兄弟关系,褚家与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褚裒的妻子又是谢鲲之女,谢尚的姐姐,于辈分上来说,谢尚是褚蒜子的舅舅,所以,谢家c褚家和庾家只见又有一层密切的关系。如今将褚蒜子要嫁给晋康帝司马岳,庾氏兄弟不仅仍旧是晋康帝的舅舅,而且又成了晋康帝的皇后的表舅,因而可以基本上排除可能来自皇后一方异己势力的影响,确保了庾家对朝权的控制。 《资治通鉴卷九十七晋纪》称:(褚裒)“以后父,不愿居中任事,苦求外出。”于是,朝廷又任命褚裒为建威将军c江州刺史,镇守半洲。也许,就在庾冰任命王羲之之时,就已经盘算好了一个环环相扣c顺理成章的夺取江州的计划:先是借助王羲之来明修栈道,然后,将褚裒之女嫁给晋康帝,再后来,褚裒再以皇后之父的尊贵地位去暗度陈仓,自然就没有人能够在这个环环相扣的过程当中提出异议,哪怕是刚刚上任的王羲之在吃了这个哑巴亏也无话可说了。 虽然康帝纳妃早在成帝去世之前,但是,成帝才刚刚去世七个月,就匆匆为康帝迎娶皇后,不免让人感到十分可疑。另据《晋书,康帝本纪》记载,到建元元年六月的时候,成帝已经去世一周年,有关部门曾建议康帝脱下素服,那时康帝还不同意。可见,在半年之前康帝迎娶皇后这吉凶二礼并举的反常之事当中,似乎有着别的隐情。 无缘无故被人摆了一道之后,年届四十的王羲之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从此,心理敏感的王羲之对仕途开始心灰意冷,中国历史上却因此多了一位至高无上的书圣。 到这时,庾氏家族不仅基本上控制了朝中大权,而且,将王氏势力从江州c建康赶到了京口c吴郡等地,其控制的荆c江c豫c扬四州终于串成了一条线,颍川庾家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而作为权势滔天的颍川庾家的甥女婿,桓温的发展机会因此而有所增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 庾翼北伐 "到了康帝建元元年(公元343年),这时都督江州c荆州c司州c雍州c梁州c益州六州诸军事c安西将军c荆州刺史c假节的庾翼已经三十八岁了,他自哥哥庾亮去世后,坐镇武昌也已经三年。庾翼素怀大志,正当苏峻之乱的时候,他才二十二岁,就受哥哥庾亮之命以百姓的身份带领着数百人驻守在石头城;在庾亮北伐之时,当邾城失守以后,石赵国的夔安进而围困石城,庾翼再此时屡设奇兵,偷偷将粮食军需送入了石城,竟陵太守李阳击破夔安后,庾翼因协助石城固守不失的功劳而被封为都亭侯;接任荆州刺史之后,又竭尽所能地进行治理,军务和政务都很严明,数年之间,官府和私人资用充实,众人都称赞他的才能,甚至连石赵黄河以南地区的人民都产生了归附之心。 庾翼的北伐之议肇始于迁镇武昌。离开武昌,迁镇石城的这个决策,庾翼的哥哥庾亮之前就已经提出过,这里面有地理形势方面的考量,也不乏个人迷信的因素。据《晋书,戴洋传》记载,“咸康三年,洋言于亮曰:‘武昌土地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己酉,还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择吉处,武昌不可久住。’” 到了咸康五年,就有了庾亮北伐的动议,并请求朝廷允许他迁镇石城。庾翼接替庾亮为荆州刺史后,戴洋仍为庾翼占候。早在咸康八年,庾翼就向朝廷提出过希望迁镇乐乡(湖北省松滋县),理由是武昌数有妖怪,并且曾有猛兽闯入府中,当时因为庾冰的长史c太原王述写信劝阻才作罢。然而,庾翼想离开武昌的打算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武昌是长江中下游的结合部,对于屏护东南地区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然而,对于西进或者北伐而言,武昌作为根据地又显得偏远了。因此,庾翼的迁镇乐乡之举,极有可能是为伐蜀做准备。不过,一年之后,庾翼在经过反复衡量后,最终选择了北伐。 在庾翼看来,要实施北伐计划,就必须先驻节在襄阳,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赶走已经盘踞在襄阳长达十余年的桓宣势力。目前,江州地区已经排除了王氏势力,如果再移除上游的桓宣势力,那么,庾氏才算是真正拥有了大荆州地区,从而才能够使北伐行动真正地做到号令一致。于是,在哥哥庾冰赶走了江州刺史王允之的前后,庾翼就已经开始筹备北伐事宜了。他向燕王慕容皝和凉州牧张骏分别派出使者,约定一同进攻石赵。同时,庾翼命令益州刺史周抚c西阳太守曹据讨伐李寿,败其将李恒于江阳。他上书朝廷,称:“贼石虎年龄已经六十(按:此年石虎实为四十八岁),奢淫理尽,丑类怨叛,又欲决死辽东。慕容皝虽然骁果,但未必能固。若北无掣手之虏,则江南将不异辽左矣。臣所以辄发良人,不顾忿咎。然东西形援未必齐举,且欲北进,移镇安陆,入沔五百,涢水通流。辄率南郡太守王愆期c江夏相谢尚c寻阳太守袁真c西阳太守曹据等精锐三万,风驰上道,并勒平北将军桓宣扑取黄季,欲并丹水,摇荡秦雍。御以长辔,用逸待劳,比及数年,兴复可冀。臣既临许洛,窃谓桓温可渡戍广陵,何充可移据淮洒赭圻,路永进屯合肥。伏愿表御之日便决圣听,不可广询同异,以乖事会。兵闻拙速,不闻工之久也。” 朝中只有其兄长庾冰c谯王司马无忌和其死党桓温赞成庾翼的意见,而康帝以及众多朝臣都不同意,纷纷派出使者请求停止行动。已经升任为车骑将军的庾冰参军孙绰也写信劝说。但是,庾翼依然违诏向北行进,到达夏口后,又上表请求任命桓宣为都督司州c雍州c梁州三州以及荆州的南阳c襄阳c新野c南乡四郡诸军事,梁州刺史,让他率领所部向丹江西上;请求任命自己的死党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率众进攻临淮(安徽省盱眙)。庾翼同时征发六州奴充兵役,并征发百姓的驴马运输粮草,引起了一片的怨恨之声。 凑巧在建元元年(公元343年)的七月,石赵王国的汝南太守戴开率领数千之众,南逃到武昌(今湖北省鄂州市)投降晋王朝。 戴开的投降事件让东晋朝廷的主流意见发生了变化,众多朝臣从之前的疑虑重重变为审慎支持北伐行动。于是,在建元元年的七月八日,晋康帝司马岳下诏:“慕容皝摧殄羯寇,乃云死没八万余人,将是其天亡之始也。中原之事,宜加筹量。且戴开已帅部党归顺,宜见慰劳。其遣使诣安西(庾翼)c骠骑(何充),咨谋诸军事。” 庾翼的本意是移镇襄阳,当所部离开武昌(今湖北省鄂州市)后走到了夏口(今湖北省武汉市),庾翼在此再次上书:“臣近以胡寇有弊亡之势,暂率所统,致讨山北,并分见众,略复江夏数城。臣等以九月十九日发武昌,以二十四日达夏口,辄简卒搜乘停当上道。而所调借牛马,来处皆远,百姓所蓄,谷草不充,并多羸瘠,难以涉路。加以向冬,野草渐枯,往反二千,或容踬顿,辄便随事筹量,权停此举。又山南诸城,每至秋冬,水多燥涸,运漕用功,实为艰阻。计襄阳,荆楚之旧,西接益梁,与关陇咫尺,北去洛河,不盈千里,土沃田良,方城险峻,水路流通,转运无滞,进可以扫荡秦赵,退可以保据上流。臣虽不武,意略浅短,荷国重恩,志存立效。是以受任四年,唯以习戎为务,实欲上凭圣朝威灵高略,下藉士民义慨之诚,因寇衰弊,渐临逼之。而八年春上表请据乐乡,广农蓄谷,以伺二寇之衅,而值天高听邈,未垂察照,朝议纷纭,遂令微诚不暢。自尔以来,上参天人之征,下采降俘之言,胡寇衰灭,其日不远。臣虽未获长驱中原,馘截凶丑,亦不可以不进据要害,思攻取之宜。是以辄量宜入沔,徙镇襄阳。其谢尚c王愆期等,悉令还据本戍,须到所在,驰遣启闻。” 此时,庾翼才说出了自己这次北伐的本意,不过就是移镇襄阳而已,而这次移镇势必要将桓宣势力逐出襄阳,赶至更西北的梁州。东晋梁州辖区在今鄂西c鄂北c陕南c川东北,梁州刺史治所也随着胡晋双方实力大小而变化,或镇襄阳,或镇酂,或镇安陆,或镇魏兴。由于桓宣“久在襄阳,绥抚侨旧,甚有称绩。”对此,担任庾亮佐吏十余年的范汪就曾上书康帝,称:“如果庾翼移镇襄阳之后,桓宣就要离开那里。桓宣过去曾经消灭了不少入侵之敌,招纳怀有二心之人,对他们宽以待之,目前,襄阳田亩开垦,生产秩序刚刚建立,却又要迁移,人心肯定不满,吉凶难测。”范汪之论可谓是直揭庾翼的意图,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康帝也只好下诏同意庾翼迁镇襄阳,诏加都督征讨诸军事。 与桓温的谯国龙亢(今安徽怀远龙亢镇)一脉不同,桓宣属于谯国铚县的一脉(今安徽省濉溪县)。桓宣是义阳太守桓诩之孙,冠军长史桓弼之子。 桓宣性格谦善,为人淳厚朴实。早在建兴元年(公元313年)琅琊王司马睿担任左丞相c大都督的时候,就已经任命桓宣为丞相府舍人。当时坞主张平自称豫州刺史,樊雅自称谯郡太守,各自占据城池,拥有数千兵众。司马睿认为桓宣诚实忠厚,而且和张平c樊雅是同乡,久改任桓宣为参军,派他前往收抚张平c樊雅。结果张平和樊雅真的派了军中主簿跟随桓宣到丞相府接受招安,司马睿给他们都加四品将军官衔,让他们统领所部兵马,防御北方敌军。 后来,南中郎将王含聘任桓宣为参军。建武元年(公元317年)三月,司马睿即晋王位,同年六月,豫州刺史祖逖率军北伐,屯驻在芦洲(今安徽亳县),派遣参军殷z拜会张平和樊雅。殷z瞧不起张平,看到他的房舍,说将拿来作马厩,看见一口大锅,又要用来熔铸铁器。张平说:“这是帝王的大锅,天下清平时才能使用,怎么能轻易毁坏!”殷z则说:“你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还吝惜什么铁锅!”张平大怒,当即就在座位上斩杀殷z,然后率军抵御祖逖。 祖逖率军攻打张平,一年多都未能攻克。于是,祖逖便诱使张平的部将谢浮杀掉了张平,祖逖随之进军占据了太丘。当时樊雅还占据着谯城,与祖逖对抗。祖逖久攻不下,于是向王含请求援兵。王含派桓宣率兵五百人援助祖逖。祖逖对桓宣说:“你先前已经劝说过张平和樊雅,在他们那里很有信义。请你再次替我劝说樊雅。樊雅如果肯归降,不但可以免死,而且还要提拔任用他。”桓宣于是一人独骑,只带了二人随从于后,进见樊雅后,他果然再次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樊雅。 樊雅设酒筵与桓宣结为朋友,派其子跟随桓宣拜会祖逊。数天之后,樊雅亲自前往拜会祖逊,请求归降。祖逊让樊雅返回安抚其部众,樊雅的部众都说前度数次辱骂祖逖,担心祖逖以后会因此怪罪下来,所以都劝樊雅别投降了,樊雅因而再次闭城自守。祖逖只好率军前往攻打,同时派桓宣进城劝说樊雅,樊雅于是斩杀异己之人,出城投降。祖逖进入谯城以后,后赵皇帝石勒派猛将石虎率军围困谯城,王含于是再次派桓宣率军救援祖逊,还没到达而石虎解围退走。祖逖于是留下桓宣协助他征讨那些不愿意归服的坞主,桓宣便将他们一一击败了。于是,祖逖上表任命桓宣为谯国内史。 祖逖死后,其弟祖约接任其职。永昌元年(公元322年),东晋爆发了王敦之乱。同年,后赵皇帝石勒趁机南侵豫州,祖约不能抵抗,而朝廷因忙于内乱而无暇顾及。在后赵的军事压力下,祖约决定放弃谯城,自己退守寿春。桓宣写信劝谏祖约,但他没有听从,于是后赵占据陈留。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十月,历阳太守苏峻知道祖约怨恨朝廷,于是派参军徐会去拥戴祖约,请求共同讨伐庾亮。祖约大为高兴,他的侄子祖智c祖衍也赞成这样做。桓宣对祖约的侄子祖智说:“本来因为强大的胡寇未灭,正准备同心合力征讨。使君如果想成就雄霸的功业,为何不帮助国家讨伐苏峻呢?这样威名自然确立。现在你们却要和苏峻一同谋反,这哪能长久呢!”祖智不听。桓宣又想要劝谏祖约,便派其子桓戎禀告祖约求见。祖约知道桓宣定是前来劝谏,因此拒而不见。桓宣见劝谏无果后,便与祖约断绝关系。邵陵人陈光率领部落数百家归降桓宣,桓宣安抚慰劳他们。祖约回到历阳后,桓宣率领数千家想向南投奔寻阳,驻扎在马头山。 咸和三年(公元328年),祖约派祖涣和桓抚偷袭湓口,征西将军c荆州刺史陶侃派毛宝前往救援。祖涣等人经过皖县时,顺势攻打桓宣,桓宣派其子桓戎向毛宝求救。毛宝率军援救桓宣,最终成功击败祖焕等人,使桓宣得以脱困。桓宣其后投奔骠骑将军温峤,温峤任用他担任参军。苏峻之乱平定后,桓宣居住在武昌,其子桓戎担任平南将军刘胤的参军。咸和四年十二月(公元330年1月),右军将军郭默杀害刘胤,复任桓戎为参军。陶侃征讨郭默的时候,郭默派桓戎向桓宣求救,桓宣假装答应。咸和五年(公元330年)正月,西阳太守邓岳c武昌太守刘诩都怀疑桓宣与郭默同谋。豫州西曹王随说:“桓宣连祖约尚且不肯附从,怎肯与郭默同谋呢!”邓岳和刘诩派王随到桓宣处观察他的动向,王随劝说桓宣:“您心中虽然不是这样想,但却无从证明自己,现在只能把您的儿子交给我了。”桓宣便派桓戎和王随一起迎接陶侃。陶侃聘任桓戎为自己的僚属,上表举荐桓宣担任武昌太守。同年,朝廷调任桓宣为监沔中军事c南中郎将c江夏相。 咸和七年(公元332年)秋天,后赵荆州刺史郭敬戍守襄阳,攻掠长江以西地区。陶侃派其子平西参军陶斌与桓宣一同乘虚进攻樊城,全数俘虏了留守的士众。郭敬回军救援樊城,桓宣就和他在涅水接战,郭敬战败,桓宣夺回被郭敬劫掠的全部人员c物品。同时,陶侃的侄子陶臻和竟陵太守李阳攻克新野。郭敬恐惧逃跑后,桓宣随即收复襄阳,陶侃于是就让桓宣镇守襄阳。 咸康元年(公元335年),后赵征虏将军石遇进攻襄阳,桓宣率军将其击退。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三月,继任荆州刺史的庾亮意图北伐,于是上表任命桓宣为都督沔北前锋征讨诸军事c平北将军c司州刺史c假节,镇守襄阳。不久后,石虎派七千骑兵渡过沔水进攻襄阳,庾亮派司马王愆期c辅国将军毛宝救援桓宣。赵军从三面挖地道攻城,桓宣招募精勇士卒,出其不意地突袭赵军,杀伤赵军数百人,还缴获许多销甲战马,成功地击退了赵军。后来,桓宣还派兵把八千多南阳诸郡陷没于赵军手中的百姓招募了回来。 庾翼为了北伐上表任命桓宣为都督司c梁c雍三州以及荆州之南阳c襄阳c新野c南乡四郡军事,梁州刺史,持节,将军职务如旧。朝廷因桓宣的前后功勋,特赐封爵位为竟陵县男。当朝国舅要你让路,当了一辈子老实人的桓宣能不让吗?他只好勉强压抑心中的不满,略带失落地离开了既寄托着自己的梦想,自己又曾经为之浇灌了无数心血的襄阳。 庾翼率军顺利进入襄阳之后十分高兴。当时,庾翼所统之军共有四万人马,庾翼大会幕僚部下,陈列旌旗甲士,他亲自弯弓射箭,慷慨陈词道:“我此次北伐,就如同这射出的箭一样,绝不回头!”全体官兵注目观看,果然三发三中,顿时全军上下士气大振。 等到庾翼在襄阳安顿下来之后,庾冰请求离开中枢到武昌去,作为弟弟庾翼北伐的后援。当时,朝廷上下都以为庾冰有宰相之重,不宜出居地方,何充从京口还都,对康帝说:“庾冰有舅氏之尊,应该作为宰相端居朝堂,不应该远出地方。”开始的时候,康帝不同意,在庾冰的多次请求之下,建元元年(公元343年)十月,康帝下诏任命车骑将军庾冰为荆江司雍益梁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以骠骑将军何充为中书监,都督扬豫二州诸军事,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辅政;以琅邪内史桓温都督青徐兗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京口;褚裒为卫将军,领中书令。 庾冰请求外镇虽然换来了庾氏梦寐以求的江州刺史的职务,但是交出了辅政大臣和扬州刺史的代价也不可谓不小,“深惧权盛”固然是史书上的推论,但是庾翼坚持北伐的原因也不容忽视。北伐是庾翼一生当中孜孜以求的凌云壮志,庾冰不忍轻易浇灭弟弟的理想,但可能又考虑到弟弟就算倾尽荆州之力也难以为继,虽然褚裒在江州为刺史,但是如果与庾翼之间的协同发生差池,庾翼将面临灭顶之灾。在护弟心切的感情下,庾冰只能毅然放弃高处不胜寒的中枢位置,主动到地方去掌握实权,这样不仅能够帮助庾翼北伐,而且就算庾翼失利,也可以对他有个接应。从庾冰的抉择来看,东晋王朝中央政府的发号施令的能力已经很难顺利到达方镇。 因此,东晋王朝的政局在晋康帝建元元年的十月为之大变,何充从地方回到了中央,成为发号施令的宰相;皇后父亲褚裒在江州仅仅呆了不到一年,就被调回了中央;而康帝的妹夫桓温则第一次被任命为地方大员,出任为军事重镇徐州的刺史,直到这时,庾翼推荐表上所谓的“方召之任”,桓温才真的肩负起来,成为了一个手握兵权的一方诸侯。 至此,庾氏完成了对整个荆州包括襄阳和江州的控制,庾氏的势力又恢复到了庾亮在世时的最佳状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 命运之叹 "曾与庾氏在让晋康帝继位的问题上产生严重分歧的何充现在成了在朝廷中枢发号施令的宰相,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何充是王导姨姐的儿子,其妻是明穆皇后的妹妹,因此年少时便与王导友善,起家后最初任大将军王敦的属官,后来转任主簿。王敦之兄王含当时为庐江太守,贪污腐败,行为不检,王敦曾于座中向众人称道:“家兄在郡为官,以清廉自况,庐江人士肯定对他称赞有加。”何充却当场打脸道:“我何充就是庐江人,我所听到的说法却与大将军所言不同。”王敦闻言默然不语。旁人都替何充深感不安,何充自己却泰然自若,不过,他由此得罪了王敦,被降职为东海王文学。 太宁二年(公元324年)王敦之乱平定后,何充累迁至中书侍郎。太宁三年(公元325年),晋成帝即位后,迁何充为给事黄门侍郎。咸和三年(公元328年),历阳内史苏峻领兵攻陷建康后,何充东奔三吴地区以王舒c虞潭等的讨伐义军。咸和四年(公元329年),苏峻之乱被平定,何充封都乡侯,拜散骑常侍。他后来曾出任东阳太守,及后又拜建威将军,任会稽太守。何充在会稽郡有德政,曾经察举了大天文学家虞喜,也提拔当地人谢奉c魏顗等作佐吏,不过推荐会稽才子孔沉任琅琊王文学的时候却遭到对方的婉拒。后又迁为丹杨尹。 王导c庾亮曾经一起向晋成帝进言说:“何充才识度量过人,严谨而公正,有万夫所归的声望,必能掌管朝政,为老臣之助手。老臣辞世之日,愿陛下接受何充为近侍,天下将会安定,社稷无忧了。”由此何充迁为吏部尚书,晋封冠军将军,又兼任会稽王师。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王导去世,何充转护军将军,与中书监庾冰都录尚书事。晋成帝诏令何充c庾冰入宫可各带披甲执杖的卫士五十人至停车门。不久之后,朝廷将何充迁为尚书令,封左将军。何充认为内外要职如果分人统领,就可以互相纠正对方缺点;如果让事情专管于一人,那么对此人的考核就难以公正,于是上疏坚决辞让尚书令等职务。朝廷听从他的意见,将他改任中书令,加散骑常侍,将军封号不变。朝廷又让他兼任州里的大中正,何充以州里有先贤名流为由,坚决辞让不就。 何充身兼王氏c庾氏两大家族的亲戚,但总的来讲,似乎更倾向于王导的执政理念。不过,何充与王导圆滑世故和惰政无为的做法相反,他象庾氏兄弟一样的勤于政事。据《世说新语,政事》记载:当时的名士王濛c刘惔c支遁一起去看望何充,何充只顾看公文,来不及理会他们。王濛说:“我们两兄弟今天特地与支道林一同来探望你,希望你能暂时将日常俗务放在一边,跟我们来一场玄学脱口秀,哪能还低头看这些东西呢?”何充回答:“要是我不看这些东西的话,你们能够拿什么混生活?” 史书称,何充虽然位居宰相,却没有改革厘正之能,但是,他胸中有器局,临朝有正色,以社稷为己任,“凡所选用,皆以功臣为先,不以私恩树亲戚。”何充个人还有两个特点:一是能喝酒,这是东晋名士的基本素质,因此,深得刘惔所赏,刘惔常常对人说:“见次道(何充字次道)饮,令人欲倾家酿。”二是信佛,在他执政期间,大修私家佛寺,供养着上百和尚,耗资上亿钱也豪不心痛,但是遇到亲朋好友贫困潦倒,他却一文不施,因此而受到世人的讥讽。当时,郗鉴的两个儿子郗愔c郗昙信奉天师道,而何充和弟弟何准则崇信佛教,名士谢万对此讽刺道:“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 何充入主中枢之后,他打算征发扬州的奴仆从军,目的是为了给庾翼分谤,这是何充给庾氏兄弟投出的橄榄枝。不过,由于扬州地区在元帝时期就曾经征发过一次兵丁,所以,后来这个计划就不了了之了。 可能出于意气相投的缘故,何充一向对桓温青眼有加,还因此两次想把桓温的弟弟桓云辟为自己的参军和尚书郎,可惜桓云因为母亲多病,暂时还不想起家,这使得何充对孝心满满的桓家兄弟更加有好感了。 建元元年(公元343年)八月初二,司马岳任命国丈褚裒为卫将军,兼领中书令。建元二年(公元344年),因褚裒以自己外戚的身份为嫌,坚决地推辞了枢机重任,朝廷于是任褚裒为左将军c兖州刺史c都督兖州和徐州的琅邪诸军事c假节,镇金城,又兼领琅玡内史。桓温曾经在这里对未来许下了宏伟心愿的金城就这样移交到了正炙手可热的新任国丈的手里,不过,就连国丈都肯移镇金城,对于桓温来说,这也是朝廷对他这几年来苦心经营南琅琊郡的业绩的肯定,也算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镇守在襄阳的庾翼的目的不只是来抢地盘的。总体上,在朝中,何充正在发挥着稳定大局的作用,在背后则有哥哥庾冰的倾力支持,因此,他没有理由会停止追求北伐的这个毕生理想。 不过,这时有人不凑趣了。据《世说新语,排调》说:“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送礼的人是殷羡,大名士殷浩的老爸。殷浩在庾亮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晋升到其帐下的司徒左长史,不过自从庾翼接替了他兄长的职位后,他的管治风格与其兄大异其趣,殷浩对此感觉到有点吃不消了。当庾翼驻扎在夏口的时候,有一次桓温到夏口拜访庾翼,打算商谈关于今后北伐的相关协调事宜,凑巧被他看到庾翼因为一件事情责备了一下殷浩。 桓温谈完事情要离开的时候,殷浩出来跟他送行,桓温好意劝诫殷浩今后要更务实一点,免得以后老是被上级批评,可是这殷浩却显得毫不在乎,桓温为殷浩的前途而着急,就直截了当地问殷浩道:“你起家比我早那么多,现在我们兄弟俩谁混得更好一点呢?”殷回答道:“我和我自己相处久了,我还是愿意做原先的我。”本来桓温是想帮他提高思想觉悟的,但既然殷浩不愿意改变自己,这下连桓温也没辙了。 对于庾翼这样一个原先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人骤然之间变成了自己严格的上司,这种心情上的变化逐渐累积到殷浩觉得难以承受的程度后,殷浩就决意辞职隐居,回家研究学问去了,反正他家里的钱实在是够多的,靠他老爸完全养得起。 庾翼在殷浩辞职后觉得这人虽然迂了一点,文才还是很不错的,可能是因为自己新官上任的当初火气大了一点,让他一下子适应不了,于是又请他回来做自己的司马,殷浩却坚持不肯吃回头草。后来朝廷又任命他为侍中c安西军司,殷浩都称病不就职,隐居荒山,前后多达数年,当时的人将他比作管仲c诸葛亮。可笑的是王濛c谢尚还通过探察他的出仕和退隐的动向,来预卜江东的兴亡。这二人曾一同前往看望殷浩,他们在言谈当中探知殷浩有坚定的避世倾向。返回后,他们相对叹息说:“殷浩不问世事,如何面对江东百姓!” 庾翼于是给殷浩写信说:“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政委托褚裒c何充等诸位重臣,外事依仗庾氏c桓氏等几户大族,只怕难保百年无忧,国家破灭,危在旦夕。足下少负美名,十余年间,内外任职,而如今却想隐退世外,不问国事,这于理不合。再说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为什么一定要盲目追寻古人的风范呢?王夷甫是前朝的风流人物,但我始终鄙薄他追求虚名的行为。若以为当今世道非虞夏盛世,那么一开始就该超然物外不问乱世之事,然而王夷甫却极力谋取高位,树立名望,既是名位显赫,就该努力光大名教,全心治理天下,使乱世得以安定,可此时的王夷甫却又高谈老庄,说空终日,不务实际,虽说谈道,实长浮华空谈之风。等到晚年,声望犹存,却贪图安逸,害怕动乱,专谋自保,最终被石勒所虏,身首异地。凡是明德君子,难道赞成这样做吗?而当时的世人却都认为他是对的,由此可知当今名实不符,空谈浮华之恶习未除。” 庾翼的这番话过去也曾经与桓温说过,当时马上就激起了桓温极大的共鸣,然而殷浩与桓温不是同一类人,殷浩觉得还是啃老更酸爽一点。屡遭拒绝的庾翼气得对友人说:“杜zc殷浩这类人,危难的时候只能把他们象一件东西那样捆起来束之高阁。等天下太平了,他们才会愿意出来做事的。” 送折角如意的殷羡之前也曾在庾翼的手下做长沙相,虽然此人和儿子殷浩一样也是个大名士,但是,在其担任长沙相的期间,却十分的贪婪残暴。尽管他有一个大名鼎鼎儿子,但是庾翼却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屡次训斥他的所作所为。庾冰一直非常的器重殷浩,他知道这个情况后就写信规劝说弟弟,庾翼回信说:“殷羡如此无法无天,大约也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吧,我已经对其很容忍了。”然后,庾翼又举出了石头城偷米案c山遐被驱逐这两件事的处理,指出江东政治的黑暗,进而指出“江东事去,实由于此。”提醒其兄要对此“明目治之。”最后,庾翼总结说,“荆州所辖的二十多个郡中,只有殷羡的长沙郡的政绩最恶劣,此人如此恶劣而不斥退,那与过去石头城偷米案中只杀管理仓库的小吏有什么区别呢!”因此,庾翼斥退了殷羡,而改命谯王司马无忌为长沙相。 被斥退了的殷羡对庾翼心怀不满,故意送上一个缺了角的如意来调戏他,意思是嘲讽庾翼会半途而废,而庾翼回信的意思是说:“虽然我半途停在襄阳,我还是会继续走自己所选定的道路的,您老就等着瞧吧。” 庾翼移镇襄阳之后,就开设了招待所,设置了典宾参军,专门负责招徕从敌占区逃亡而来的百姓。曾经有石赵王国的六百人的骑兵出樊城,庾翼命令冠军将军曹据率部追击,在挠沟北面追上了这支敌兵,杀敌近半,获马百匹。 建元二年(公元344年)四月,庾翼命令梁州刺史桓宣进攻石虎将李罴。桓宣于是驻军丹水,没想到却为李罴所败。庾翼听到败讯后大怒,贬桓宣为建威将军,让其移驻襄阳附近的岘山。此时,老英雄桓宣已经迟暮了,加上兵败,名望顿减。南蛮校尉王愆期当时驻守在江陵,因病辞职,于是,庾翼就让桓宣为镇南将军c南郡太守,接替了王愆期。 桓宣自从被贬后郁郁不乐,在他镇守襄阳的十多年时间里,曾多次受到石赵的进攻,桓宣依靠既少且弱的士众进行抵御,使石赵的军队总是不能取胜,当时的人们都认为桓宣的能力仅次于祖逖和周访。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英雄一世,到头来却阴沟翻船,还被一个年轻的外戚所辱。他晚上一做梦就见能到李广,还没来得及去接替王愆期的职务,就于八月七日抑郁而死。他死后被朝廷追赠为镇南将军。 桓宣死后,庾翼任命自己的长子庾方之为义成太守,代领桓宣的部队,又以司马应诞为龙骧将军c襄阳太守,参军司马勋为建威将军c梁州刺史,戍西城(陕西省安康)。自此,庾翼彻底地吞并了桓宣的流民部队,完成了对襄阳地区的彻底控制。 司马氏皇室的命运虽然不再颠沛流离,然而,他们家的命运却依旧延续着的一贯的曲折离奇,就在桓宣逝世的同月,年仅二十三岁的晋康帝司马岳也病重了。司马岳自知不起,他征求各位大员对继承人的意见。庾氏兄弟再次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建议册立康帝的小叔会稽王司马昱为帝;而何充则建议立康帝自己的儿子c年仅二岁(虚岁)的司马聃为继承人,康帝最终采纳了何充的建议,庾冰c庾翼闻讯,对何充恨之入骨。 建元二年九月二十四日,司马岳下诏册立儿子司马聃为皇太子。九月二十六日,成帝司马岳病死在式乾殿。 对于成帝的驾崩,南康长公主可以说是这世上为此而最痛苦的人了,自从父母双亡后,这唯一的亲弟弟可以说是她在世上至亲的人了,可就是这在世上唯一的亲弟弟,上天都要把他给夺走,司马兴男的心情的恶劣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翌日,何充以遗诏奉实岁仅十一个月的皇太子司马聃继承皇位,尊年仅二十一岁的褚蒜子为皇太后,临朝称制。有关部门请求给予褚裒以不臣之礼。尚书上奏:“褚裒与皇太后见面,在公众场合,对太后行臣礼;在私下场合,还是太后的严父。”而文武百官也都对褚裒敬重有加。 为了答谢何充的拥立之功,褚蒜子下诏称,骠骑将军何充责任重大,上殿的时候,身边可以带一百名卫士。后来又要加何充为中书监c录尚书事,何充推辞说,既然已经录尚书事了,就不方便再监中书,褚蒜子表示同意;又加侍中,并令其可带十名羽林骑兵跟随。 何充则上书称皇太后父亲褚裒应该总理朝廷,参录尚书事,于是,褚蒜子下诏,任命自己的父亲为侍中c卫将军c录尚书事,持节c都督c刺史如故。此时的褚裒深知庾氏兄弟对册立自己的外孙有异议,在局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他宁愿继续呆在地方,手握强兵,也不愿为图虚名,呆在朝堂之上。因此,他坚决推辞。于是,朝中改任其为都督徐c兖c青c扬州之晋陵c吴国诸军事,卫将军,徐c兖二州刺史,假节,镇京口。 桓温从何充手上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徐州刺史一职时是惊喜过望的——这可是天下雄兵汇集的重镇呢!徐州是东晋的侨州,辖有江北的广陵等三郡和江南的扬州晋陵郡,司牧中原徐州c淮北的流民,治所在京口。当时东晋各州以荆州c扬州为最重,江州是交通荆扬的枢纽,而徐州和豫州则是京师的东西门户,号为北府c西藩。徐州因为招募了大量强悍敢战的北方流民,又经过郗鉴的长期经营,军事力量尤其强大。而京口附近江面宽阔,北方少数民族很难从京口方向渡江,因此易守难攻,是理想的防御基地。 当时的徐州,正面临着北方石赵政权的巨大军事压力,在桓温到来之前,江北的广陵等三郡边将的主要防御办法就是紧闭城门,坚壁清野,结果连农田也都荒芜了。桓温就任以后,他认为这样做只能越守越穷,于是他决定要以暴制暴。桓温把自己最欣赏的才子袁乔任命为广陵相,让他负责把自己的策略和方针进行具体的落实。桓温在劝说当地人民复垦农桑的同时,还招募了大批饱受敌人劫掠之苦的的当地农民,组织训练兵马,每当敌人袭扰事件发生后,就组织军队深入到敌军后方,对敌人展开以牙还牙的报复行动。经过屡次的猛烈反击后,原本频遭掳掠骚扰之苦的徐州江北一带,从此竟然无人敢扰,而徐州招募到的流民也越来越多,防御也就越来越坚固。 桓温还从徐州的官员当中发现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当时在他手下任晋陵太守的陈郡阳夏人谢奕。 不过,就在桓温正想大展拳脚的时候,这徐州刺史的职务又得让给皇外公褚裒了,还未在徐州刺史位置上干足两年的桓温为此有着太多的不甘,可是,接替他的人现在比当红的炸子鸡还要红,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桓温只好怏怏离开京口,临走前挥挥衣袖,留下了醋意满满的一句名言:“京口酒可饮,箕可使,兵可用。”的名言。所以说,旧外戚最顾忌的不是朝中的权臣而是新的外戚,在这一点上,庾氏兄弟是有识见的,他们甚至宁愿让与自己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司马昱登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从孙甥做皇帝,其防范新外戚起来的心态可见一斑。可惜,谁让他们的两个外甥皇帝都天不假年呢。 桓温失去了徐州刺史的宝座固然觉得可惜,可是失去了晋康帝却更让他痛心,天下百姓失去了一个这么聪敏明达的贤君真是一件无可弥补的损失,而且他与自己早就是宾主一场,彼此知根知底的,若是晋康帝高寿,则他这个姐夫的前途就有极大的保障了。现在康帝驾崩后,庾家眼看就要失势了。回想过去历次政局的纷争当中,徐州都是政治平衡的压舱石,这除了郗鉴对朝廷的忠诚之外,徐州的京口兵确实也是一股不容朝廷忽视的势力,自己既然被朝中人士看做庾翼的羽翼,被调离徐州这个军事重镇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 桓温在被皇外公褚裒拿去了徐州刺史的宝座后,还成了他的直接下属,只剩下三品辅国将军的一个虚衔。褚裒鉴于目前没有同等的职位可以安排给桓温,而徐州治下的南琅琊郡是在建康东北部长江边上的军事要地,起着拱卫首都的作用,就让他暂时先回自己所熟悉的金城镇守,徐图今后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永和元年(公元345年)的正月初一,时年二十二岁的褚蒜子设白纱帷幔于太极殿之上,她怀中抱着虚岁三岁,实则一岁多的小皇帝司马聃临朝接受百官的朝贺。历史就此进入到了晋穆帝的永和时代。同月,朝廷晋封镇军将军c武陵王司马晞为镇军大将军,领军将军顾众为尚书右仆射。 永和元年(公元345年)的初春,桓温从徐州刺史职位卸任后,与身边最重要的幕僚袁乔一道回镇金城。快到金城的时候,他让袁乔先行,他自己则先绕道回建康探望妻子南康长公主。 桓温见到妻子后,他发现她经常一句话也不说,孩子吵闹也不管一下,只是习惯用空洞的眼神呆望着远处的天空,她似乎完全不明白她的两个弟弟为什么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却这样就被老天无情的召唤去了。现在,桓温已经成为了南康长公主身边的唯一陪伴和依靠,对于长公主无论是心理和生理方面的健康,他都深感责任重大。不过,当他看着妻子那带着深深忧郁和不忿的眼神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令她感觉到安慰,他也只好经常傍在她的身边,什么话也不说。桓温在想到晋康帝和晋成帝两兄弟的多舛命运时,他忽然从心底里打了一个激灵,他忽然想起了高平陵事变,他心想这些年来司马氏皇室的子孙接二连三的短寿,是否就是当年高平陵事变中杀戮过甚的报应呢?当年那些惨遭杀害的人临死前难道不会发出几声痛苦的诅咒吗?桓温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大胆的设想吓了一跳,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 所谓知音 "当桓温回到金城拜见了褚裒这位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是安慰他失去女婿的悲伤呢?还是恭喜他成为了国之栋梁呢? 褚裒看出了桓温的窘态,反而主动的先去套近乎。褚裒是在女儿准备出嫁的时候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桓温这位如日方升的年轻人的,当时他女儿刚被挑选为琅琊王妃。在琅琊王安排迎娶王妃的过程当中,褚裒注意到了身位驸马的桓温的细致c周到c勤恳和干练,他认为桓温这人迟早是要出人头地的,因此虽然自己年长了好几岁,比桓温也大了一个辈分,但是对桓温还是很敬重的。这次他看到桓温被解除了徐州刺史的职务回到金城,又暂时对这位精明强干的人才没有什么合适的安排,就对他进行了一番的安慰,并且也对桓温曾花了大力气精心打造的政治样板工程——南琅琊郡的治理水平大加赞誉,两人还趁机大谈了一番国事。 褚裒字季野,是康献皇后褚蒜子的父亲。他的祖父褚(契中“犬改石”)素有器量,以才干能力著称,官至安东将军。褚裒的父亲褚洽,官至武昌太守。褚裒自少就有简傲高贵的风范,与杜z齐名,声名冠于江左。褚裒最初被西阳王司马羕辟为掾属,又任吴王文学。咸和三年(公元328年)二月初八,苏峻攻破建康,挟持成帝。徐州刺史郗鉴当时升任司空,任命褚裒为自己的参军。咸和四年(公元329年),苏峻之乱平定,褚裒因功被封为都乡亭侯。又迁任司徒从事中郎,除任给事黄门侍郎。当康帝司马岳还是琅邪王的时候,准备要娶妃,朝廷精选了素有声名的名士之后,下诏聘娶褚裒的女儿褚蒜子为妃,褚裒此后就出任为豫章太守。咸康八年(公元342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已即位为帝的司马岳立褚蒜子为皇后,征召褚裒入朝任侍中c尚书。褚裒不愿意在内廷任职,于是庾冰安排他出任建威将军c江州刺史,镇守半洲。褚裒居官清廉俭约,虽然身为地方长官,还常派自己的童仆外出打柴。桓温的父亲桓彝曾经评论褚裒说:“褚季野有皮里《春秋》。”是说他表面不作评论,但在内心却是非分明很有主见。 在两人海阔天空的交流当中,桓温觉得褚裒轻徭薄赋,劝课农桑的政治理念与自己颇为吻合,双方的距离也就拉得近了一点。桓温在倾谈当中也透露了自己的北伐志向,对此褚裒点头表示赞同,而当桓温试图打听一下自己未来的去向时,褚裒却守口如瓶,不过他勉励桓温继续安心等待,只要他心存报国之心,朝廷上将来肯定会重用他的。接着褚裒还说道:“明天谢仁祖也要过来,你们多年不见了吧,这次又可以见面了。” 上次在处理袁耽后事的时候,桓温就没有多少机会和谢尚谈上几句,自从处理完袁耽的后事之后,桓温也没机会与这位以“妖冶”出名的小白脸谢尚会面了。“他终于弄出了个男丁了吗?他现在的清谈水平怎么样呢?怕已经赶不上我了吧。”桓温心里想。 到了第二天下午很晚的时候,谢尚才姗姗地到来南琅琊郡衙门。在得到衙吏的通传后,桓温与褚裒一起站立在客厅门口迎接这位风尘仆仆而来的少时情敌。当桓温见到谢尚时,他发现这个曾经的情敌已经从当年春光灿烂的小鲜肉变成了成熟稳健的大叔,不变的是他翩翩的风度和优雅的气质。桓温见此心中五味杂陈,他有点感叹时光对人的塑造能力,他也由此而惊觉自己也已经被时光与过去那天真无忧的顽皮少年所割裂开来,他真不敢想象未来的自己该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谢尚去年年底被任命为南中郎将,最近刚回建康接受任命,却听说镇守在金城的姐夫褚裒即将转往京口赴任了,他连忙专程赶来金城与褚裒会上一面。谢尚似乎对桓温的在场也没怎么吃惊,两人见面后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的假装亲热,似乎在他们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的芥蒂。 在为谢尚接风洗尘的时候,桓温才赫然发现这风流才子居然还带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伴随左右,桓温在内心替袁女正不值了一番后不免多瞄了那个女的两眼。谢尚与几个熟人寒暄一番后就向大家介绍说他的身边人就是他去年初在为江夏相的时候新收的侍妾宋祎,接着这宋祎就上前拜见众大人。桓温注意到褚裒眯着眼睛看这女子的时候,似乎联想到了些什么事情,但又欲言又止了。 当这宋祎向桓温躬身施礼的时候,桓温才发现隐藏在她轻裘大衣里面的身材是那么的窈窕纤长,再看细看她相貌的时候,但觉这个已经徐娘半老的女人有着一张非常细致清丽的面孔,肤光胜雪,眉目如画,除了些许岁月打磨的痕迹外,似乎不带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味,她施礼后娴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但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一种稳重高雅的气质跃然欲出,桓温凭直觉感觉到她是一个见过大场面的人。 褚裒为谢尚和他的如夫人准备了“古董羹”来招待他们,袁乔与谢尚早就是熟人了,所以也就得以参加了这顿晚宴。在涮羊肉的时候,桓温发现宋祎的纤手十指纤长c皓肤如玉,就连吃肉的时候,都显得那么的从容淡定。席间褚裒谈及一些京中旧事,这宋祎竟然措辞得体,对答如流,可见她不仅阅历甚广,而且也曾久居建康,不知如何就让谢尚这花花公子能够从江夏得到了呢?桓温见袁乔尽管不怎么说话,但是他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噙着一些笑容,似乎这家伙知道一些底细。 用过羹食后,因为明天已经是沐日,褚裒建议大家一起去郡南面的射乌山去踏山远足。 晚上谢尚要和褚裒谈家事,桓温就把袁乔叫道了自己的房间,问他知不知道这宋祎的来历。 袁乔颔首道:“我这堂姑父新收的如夫人当年可是一个艳名远播的尤物呢,今天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桓温道:“看她虽然貌美,但是年纪恐怕比你堂姑父至少大上十来年,这里面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袁乔微笑道:“可不是吗!她据说是石崇宠妾绿珠所收养的一个孤儿,绿珠以善吹笛闻名世上,估计这宋祎的本领也不低。” 桓温道:“这绿珠当年为石崇而死,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莫非这宋祎已经五十岁啦!这个年纪都可以做仁祖的妈了,如何还做了他的如夫人。” 袁乔说:“应该差不多吧,据说当年石崇死的时候这宋祎才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后来不知道怎的就落在了王敦的手里。” 桓温摇头道:“这王敦残暴粗鲁,根本不会懂得怜香惜玉,这美人落到他手里料想也不会有些什么好结果。” 袁乔道:“是的,这王敦本是个好色之徒,因为纵欲过度,连身子都快要弄垮掉了,他的亲信钱凤等人就劝他保重身体,要干就要干一票大的。王敦病好后痛定思痛,发誓从此远离声色,当即就把歌妓小妾们全部遣散。估计宋祎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王敦的。后来几经周折后,她到了明帝的身边。” 听到这里桓温惊讶得连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什么,你说她还服侍过明帝?” 袁乔嘘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待桓温平静后袁乔继续缓缓道:“至于她为什么能进皇宫我也不甚了了。有人说是因为她美貌过人而被明帝的手下发现,所以被推荐给了明帝的;甚至有人说王敦是故意遣散所有小妾,通过暗里的运作,让宋祎被引荐到明帝身边的。不知道哪种说法正确,总之得到宋祎没多久,年方二十六岁的明帝就病到一病不起。” 桓温掐指算了一通后道:“就算绿珠死时宋祎七c八岁计,那么二十五年后明帝驾崩之时,怎么都有三十好几了,二十多岁的皇帝如此迷恋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七c八岁的女人,可见这宋祎不但貌美,而且一定会有非同寻常的手段!真不知道她用什么样的厉害手段打动了明帝,估计这世上就只有你堂姑父可以知道了。” 袁乔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出来,接着又轻声继续说下去了:“关于宋祎这个人,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可就是没人敢跟明帝明说。一直等明帝病到奄奄一息的时候,终于有大臣鼓起勇气说:‘请皇上让宋祎出去,此人不宜再留在宫中。’大概明帝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也想宋祎有个好归宿,于是问周围的群臣:‘你们当中谁想得到她呀?’,当时绝大多数大臣都选择了沉默,唯有吏部尚书阮孚说:‘愿以赐臣。’” 桓温道:“阮孚不是阮咸的儿子吗?据说阮咸当年也是个风流人物,彦叔你听说过关于阮咸的好色的典故吗?” 袁乔道:“当然听说过,阮咸的好色可是大大的有名。他的姑母有一鲜卑女婢,容貌甚美,阮咸竟然趁他姑母不在的时候敦伦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在他为母亲守丧的期间,他的姑母要返回夫家,本来他的姑母答应留下这个女婢给他的,后来不知道怎的他姑母又反悔了,走的时候就带走了小姑娘,当时阮咸正在会客,听到这个情况后马上借了客人的驴子去追。追上后穿著丧服搂着那婢女不放,其后两人共骑一头驴子回来,当遇到客人的诘问后,他还振振有词的说:‘人种不可失。’这鲜卑小姑娘肚里的‘人种’,就是阮孚了。” 桓温道:“我听说过阮孚为官清正,他哪养得起宋祎这般曾经花钱如流水的尤物?” 袁乔道:“他不但是清廉,而且还有好屐的特殊嗜好。当年祖约与阮孚同朝共事,祖约好财,阮孚好屐都是出名的。同僚们认为:人一旦沉迷在某项嗜好当中,对于人生来说就是一种拖累,是没有好结果的,但要评判他们之间谁更沉迷于嗜好当中就有点困难了。于是有好事者故意分别去两头走访。当第一站访问到祖约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财物,看见有客人来马上用身子去掩蔽它,顾忌得很。第二站去访问阮孚时,阮孚正亲手用蜡涂整木屐,因为木屐底上有齿,涂上蜡可以避免粘泥,行走自如。阮孚边涂整木屐边叹息着自言自语道:‘一个人一生当中不知要穿几双屐才算够啊!’经过这番的对比,人们都认为阮孚在对嗜好的痴迷上比祖约更胜一筹。” 桓温笑着道:“阮公的木屐这么有名,连我都想弄一双去穿穿呢。我要是他,钱只有那么一丁点,我真不知道是该养美女好呢还是养木屐的好。那么阮咸能够把宋祎养多久呢?” 袁乔道:“咸和初年成帝继位后,阮孚观察情势,预见会发生内乱,就要求调到地方上去任职,朝廷就派他出任镇南将军,总督交c广c宁三州军事,领平越中郎将c广州刺史。当他从建康出发后,果然发生苏峻与祖约叛乱了。据说阮孚行到中途就转向吴兴郡永康县明招山归隐,并向朝廷谎报自己中途得暴病而死,也不知道这件事真假如何。那时苏峻叛军很快攻至建康,朝中对阮孚的病卒一事也就不闻不问了。听说阮孚后来真的逝世以后,他们家属还曾上报朝廷,朝廷后来追加建墓于明招山。” 桓温道:“这阮孚阮遥集连一方诸侯的高官都不做,反而与美人享乐去了,这情怀也是让人醉了,不过我倒不太相信,何况吴兴郡与仁祖当官的江夏郡相距颇远,仁祖又如何能够得到这谜一样的宋祎的呢?” 袁乔道:“宋祎据说为石崇为荆州刺史时他的爱妾绿珠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也许是阮遥集去世后又流落回荆州也说不定,这个问题留着以后我向谢仁祖打听打听。” 第二天早上,众人用过朝食后就坐上了几辆牛车,往南门方向缓缓而行,走了六c七里路后就来到了射乌山的脚下。这射乌山是一座只有几十丈高的平凡小山,不过这山的来历却极不平凡,相传为后羿射日的地方。以褚裒为首的一行人下车后,就排成纵队陆续的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因为这山虽然山体范围有十来里那么大,但是因为坡度平缓,走起来也不怎么费力,只是山路上不时有些斜生的杂木挡住去路,谢尚于是就抽出腰间别着的笛子,时不时地为大家拨开挡路的枝叶,充当起开路先锋来。 桓温于是折断了一根三尺长的树枝,笑着对谢尚道:“没想到仁祖这心爱的笛子原来还有开路的功用,不过这也太过暴殄了这清雅之物了,还是让我来为大家效劳吧!” 谢尚道:“我这根笛子就像是别人手中的如意一样,不拿在手里心就谎,今天难得拿出来为大家效力,元子你就别笑话了。” 袁乔这时走出来道:“这里属我的辈分最低,就让我来开路吧!”说罢就拿着一根树枝蹿到前面去了。 众人且行且说,一路上谈笑风生。那宋祎尽管看起来像个弱质女子,不过走起路来也没有一副香喘细细的样子,这一路上基本都能够跟得上。众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就接近山顶了,不过从这里再爬往山顶的这一段路就有点陡了,大家时不时的要攀扶一下身旁的树枝和石头。又走了盏茶时分,大家终于都登上峰顶了。 他们见山顶的坡地上的草长得明显比其他地方整齐,其中还有一种似兰似蒲的小草正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于是大家就决定在草地上歇息一会。 桓温略坐了一会儿后,不安分的他就走到一处面向北方的高地,站在那里遥望十里外的金城。七年多以前在他初镇金城的时候,就曾经爬上过这座山,也曾经在这山顶附近遥看金城,那时的金城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日常使用的物料主要是靠几个大庄园内部的自给自足,民间的交易行为比较罕见。而如今的金城,因为有了一个草市的存在,已经颇有一番繁荣的气象了,至少生活的方便程度比以往要大为增加,否则以褚裒贵胄的身份也不会愿意镇守这里。而自己在经过一番顺利的升迁后,却遇到仕途当中的第一个低潮,且被这股潮流卷回到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老地方,这是一番怎样的滋味啊!不过,桓温对自己一直抱有一番更高的期许,尽管他对金城有着深深的感情,但这里毕竟只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驿站,他相信命中注定在他的前面会有一片更大的天地在等着他的进取。 “北伐!北伐!”这时桓温心中发出了野心的呐喊。 当桓温转身回到众人当中的时候,袁乔正请谢尚吹奏一阕笛子让大家来欣赏一下,谢尚推辞说国丧期间不可音乐,褚裒则说只要不是吹奏喜乐就是无妨的。谢尚见这里最尊贵的人都这样说了,本来当场就想献技,不过又想了一下后,就对宋祎说:“还是让你来把那天下闻名的笛子给大家露一手吧。” 宋祎见大家都凝望着她,也不推辞,就站了起来,拿过谢尚递过来的笛子,先凝了一会儿神,又试吹了几个音,接着延长颈,奋玉手,摛朱唇,曜皓齿,就这样吹奏起来了。 喜爱音乐的桓温觉得机会难逢,就非常入神地进行了聆听。只觉得一开始笛声中正平和,意态适闲,令人像是看到了一副明媚的春光,又如行云流水般的抒怀解意和唯美绝伦,甚至似乎可以听到心花开放的瓣瓣舞动之声。 当人们正被引入懒洋洋的微醺当中,接着笛声就慢慢的急了起来,好像预示着即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接着笛声开始高亢起来,人们好像听到了铿锵的杀伐之声,随之杀伐之声越来越密集,直至令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当声音激越高亢到无以复加,听众的情绪达到了顶点的时候,笛声却好像断了弦的筝一样,突然就掉了下来,让听众的心里突然落了一个大空。 当死寂般难耐的空虚慢慢地布满了人们的心灵的时候,笛声又开始慢慢的响起来了。不过这时的笛声已经变得低沉而忧郁,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在诉说着些什么,但白云悠悠,关山苍苍,孤城寂寂,前路茫茫,找来找去却都找不到要找的人,说来说去也无人愿意听你说的话。一时间既似柔肠百结,一时间又像是愁怨满腹;一时间正如美人迟暮,一时间又犹如英雄泪残。 接着,笛声开始变得转折起伏起来,时而激越如到处寻找出路,时而婉转如碰壁而回头。经过百转千回的尝试后,笛声又渐渐地回复淡然,似乎是在感叹,世事不过就是如此罢了,人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又何必追求什么呢,又何必计较什么呢,我们最终的结局,都不过是一抔黄土而已。笛声终罢,余音杳杳,犹如人生最后一声的叹息。 众人在笛声终了之后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纷纷向宋祎鼓掌表示赞赏,而此时的桓温却依然象失魂落魄般地沉浸在曲子的回味当中久久不能自拔,以致对大家的掌声和喝彩都不闻不问。 褚裒笑着说:“看来元子也是一个痴人呀,其痴迷处也不下于祖士少和阮遥集呢!” 对于皇外公的这番评价,大家都积极鼓掌以表示赞同,这时桓温才突然惊醒过来,似乎知道大家在说他。 褚裒道:“元子,你听得这么入神,你听出什么来了?” 桓温不好意思地说:“此曲的高深之处我也听不太懂,我只不过是觉得此曲触动了我自己的一些感怀而已。” 谢尚含笑道:“那你就跟大家说一下你的感怀呗!” 桓温于是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缓缓地谈起了自己的感想:“开始的时候,我听到了一派祥和幸福的生活,这正如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我感到很快乐。后来我听到了阵阵的杀伐之声,我想起了苏峻之乱的时候,我跟随父亲奋力与叛军抗争,直至父亲的遇难,是最令我激愤的时刻。不过后面的一段,就和我的经历似乎不太一样了。” 谢尚追问道:“那你后面又听到了什么?” 桓温想了一下,接着道:“我在笛声中听到了一个人在离乱之后到处寻找亲人,到处寻找依靠,但是蛾眉宛转,愁肠百结,找来找去都找不着亲人,反而被迫到处颠簸流离。他经常的追忆往事,缅怀过去,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可是,英雄有泪,不知道唤何人擦;美人有情,不知道向谁人诉。感慨之后,事已至此,他只好独自去面对这个困难重重的事实,期待重新遇上一个阳春季节。尽管前路漫漫也要挣扎前行,尽管道路艰险也要努力尝试。可是在经过无数次的挣扎以及无数次的碰壁之后,他最后终于只能回到了原地。人生倐忽如电,一晃眼半生已过,美人长门寂寞,志士白发空闲。真是道不尽的世途艰难,诉不尽的离愁别绪,吐不尽的委屈辛酸,叹不尽的世态炎凉。既然命运是如此的无奈,从此心灰意冷,安于现状。世事不过如此罢了,人生也不过如此罢了,就算你得意的时候再妖艳浮华,到最后还不是身埋冢头。一切都看透了之后,一声叹息过去之后,最后反而得到了超脱。” 当桓温带着满腔的感慨把话说完后,大家都转而望着宋祎,好像在焦急地问:“他说得对不对?曲中的真意是不是这样的?”却看见宋祎双目含泪,似乎就要脱眶而出,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然后大家也就觉得无需再问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宋祎款款地说道:“这首笛子的曲目唤作《行路难》,是我根据一首汉乐府杂曲改编的,凝聚了我半辈子的心得体会,没想到被桓大人完全参破。桓大人真乃性情中人。” 褚裒道:“仁祖,你如夫人的这首曲子,你以往听过吗?” 谢尚汗颜道:“听过是听过,可惜我始终听不得哀怨的曲子,也就不会去深入考究其曲中的真意。” 褚裒笑对宋祎道:“如此看来,桓元子才是你的真正知音呀!” 宋祎道:“桓大人既然能够听懂在下的曲子,肯定是经受过离乱之苦的人,我相信他将来一定能够承担大任的。” 桓温连忙拱手道:“谢谢如夫人的夸奖,但愿日后还能够听到这天下一品的曲子。” 这时褚裒出来评价道:“仁祖和元子,一个是豁达,另一个是凝重,一个寄情于春花,一个蓄志于秋实,都是世上难得的妙人。仁祖觉得人生短暂,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波折,都要马上找到令自己开心的事由;元子却因为人生短暂,苦多乐少,所以要争取时间成就一番大业。如夫人身边既有一位懂得及时行乐的妙人伴着,又如伯牙一样找到了子期,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不过,要是你在当初就能够预见到这种满意的结局,恐怕这感人肺腑的曲子也就作不出来了。” 众人听了皇外公的评语之后,再次表示一致的赞同。曲罢兴尽,大家也就都带着轻松的心情从原路下山了。 第二天的早上,谢尚和宋祎拜别众人后要返回建康了,众人一直把他们送到金城的南门,正在大家互相珍重一番的时候,桓温与宋祎的眼神有了一阵短暂的交流。当看到桓温用一种带有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宋祎不禁心中一动,转身对身边的谢尚说:“谢郎!你这趟带我到金城来,让我的内心感到非常的安慰,我曾经梦想得到的一切你都已经给我了,不过我现在又多出一个想法出来,不知道谢郎能否应允?” 谢尚落落大方地说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的,都会答应你的,如夫人但说无妨。” 宋祎于是恳切地要求道:“我曾经漂泊了大半生,现在唯一担忧的只是自己将魂归何处。如果谢郎能够答应在我去世之后把我葬在这对面的南山,我就再也无欲无求了。” 面对如夫人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谢尚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望着谢尚的牛车渐渐远去,桓温的心潮还一直在荡漾,他根本没想到宋祎会有这般举动,也不知道她在谢尚生活中的出现对袁女正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影响,不过他还是衷心的祝愿她有一个幸福的后半生,而且就因为宋祎临走前有这样的一个要求,在桓温心中对谢尚所存的一些芥蒂也就随之烟消云散。桓温心想:“要是长公主知道谢尚这风流情种得到了她父亲当年的枕边人,这心里面会是怎样一番的滋味呢?” 但是桓温最后决定,他自己决不会主动告诉长公主在这世上曾经有着这么一个循环的三角恋故事的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 祸兮福兮 "建康城中所迭遭的一系列变故让志在北伐的庾氏兄弟措手不及,这两兄弟刚刚把荆c江二州连成一片,康帝突然就病故了,失去朝权的庾氏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拥立之功的何充在朝中大行其道。庾氏精心培养起来的褚太后一家现在反而成为自己的政治对手。 建元二年(公元344年)十一月,在埋葬了康帝之后,褚蒜子为了弥合两大家族间的裂痕,下诏征召庾冰入朝辅政,而此时的庾冰却已经身染重病。同月九日,庾冰病死在武昌,时年四十九岁。《晋书,庾冰传》称,庾冰“天性清慎,常以俭约自居。”他的一个儿子曾经问公家借了十匹绢,庾冰听说后,大怒,用棍棒捶打他,并从市场上买来十匹绢还给公家。临终之时,他对自己的长史江虨说:“我将死了啊,只恨报国之志来不及施展,这是命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死后,用穿着的衣服入殓,不要用公家的东西。”庾冰死后,家里没有绢来做覆盖尸体的被子。另外,庾冰既没有姬妾,也没有私产。 虽然庾氏与褚氏颇有渊源,然而,褚裒的妻子就是谢尚的姐姐,因此,褚家与谢家关系更密切。当听说庾冰去世的消息之后,褚蒜子下诏任命自己的舅舅谢尚以本号都督豫州四郡,并兼任江州刺史,而此前谢尚是庾翼的下属,他原先官职的全称是建武将军,都督江夏c义阳c随三郡诸军事,江夏相,南中郎将。这样,庾氏控制下的江州又得而复失了。 然而,强硬的庾翼怎么能让自己的理想因此而半途而废呢?他的反应迅速而强烈。他马上命令长子庾方之驻守襄阳,因庾方之年轻,他让征西参军毛穆之任建武将军司马,辅佐庾方之,自己则率领大军从襄阳迅速南下,还镇夏口,将庾冰所领的江州之军全部划归自己所有,并任命庾怿之子庾统为浔阳太守。 一时之间,庾氏为了门户利益与朝廷的摊派似乎已经不可收拾了。看到庾翼的反应如此激烈,朝廷不得不有所退缩,颇有政治智慧的褚蒜子为了安抚庾翼,重新下诏将江州刺史一职交给了庾翼,并甚至将豫州刺史的职务也一并给了庾翼。 然而,庾翼想要的只是江州。江州刺史到手以后,他见好就收,回镇夏口,推辞了豫州刺史的职务。于是,朝廷又改任谢尚为西中郎将,都督扬州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假节,镇守历阳。 这样,双方的面子都保住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得到了化解。后来庾翼还想移镇乐乡,但朝廷不许,这次,庾翼也没再坚持,他开始修缮军器,徐图后举。庾翼后来派益州刺史周抚与西阳太守曹据讨伐成汉,在江阳击败成汉将领李桓。 对于庾冰的逝世,南康长公主难免又是悲伤一场,但是桓温却没有太多的感触,可能是因为地位悬殊和性格不合的缘故,他与庾冰从来就没有进行过多少的交流。不过为了安慰和陪伴长公主,桓温经常借故留在建康,已经很少呆在金城了。 永和元年四月,年轻的皇太后褚蒜子希望父亲能够留在朝中,让自己身边有一个依靠,于是下诏征召父亲卫将军褚裒,想任命他为扬州刺史c录尚书事,但是,褚蒜子的这一计划,却遭到了朝中司马氏皇室势力的抵触,褚裒进京之后,吏部尚书刘遐c长史王胡之劝褚裒说:“会稽王司马昱,有美好的品德,是国家的周公,足下应该将国政交给他。” 于是,褚裒就坚决地辞让了女儿的这份美意,又回到了京口。因此,太后下诏任命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 前途未卜的桓温又开始收拾起清谈的爱好,趁着金城离建康比较近的这个优势,经常回建康参加脱口秀,想从旁打探一下朝中的动向。他还在清谈活动中结识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被召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的会稽王司马昱。 会稽王司马昱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幼子,母为简文宣太后郑阿春。永昌元年(公元322年)二月,元帝下诏封司马昱为琅玡王,以会稽c宣城两地作为司马昱的食邑。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司马昱的母亲郑阿春去世,当时年仅七岁的司马昱非常悲伤,请求晋成帝司马衍让自己为母亲服重丧,成帝因为怜悯他而允许,咸和三年十二月(公元328年)成帝徙封司马昱为会稽王,并拜其为散骑常侍。司马昱幼年时就聪慧异常,深得其父宠爱。当时的名士郭璞就评论司马昱说:“将来振兴晋朝的,一定是这个人。”不过,司马昱成年之后,清虚寡欲,擅长玄学。 司马昱进京担任任抚军将军后,他坐床上的灰尘从不让仆人擦去,见到老鼠在上面走过的脚印,却认为这样很好。有个参军看见老鼠白天走出来,就拿手板把老鼠打死了,司马昱为此很不高兴。他的门客站起来批评劝告他说:“老鼠被打死了,尚且不能忘怀;现在又为了一只老鼠去损伤人,恐怕不行吧?” 司马昱曾经有次看见田里的稻子,但他不认识,就问这是什么草,近侍回答说是稻子。他回去后,接连三天没有出门,还叹气说:“哪里有依靠它的末梢活命,而不识其根本的呢!” 在清谈上,司马岳虽然没有达到顶级水平,不过也足以进入一流的行列,与桓温可谓是惺惺相惜。后来有一次司马昱与桓温一同上朝,二人多次互相谦让,要对方走在前面。高迈爽出的桓温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司马昱的磨叽,不得已只好走在他前面,于是一面走一面说:“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我手里拿着殳,为会稽王您做先驱)。”司马昱回答说:“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无论大小臣子,都跟着公出游’)’。” 总而言之,司马昱是个清心寡欲c人畜无害的人物,难免庾氏兄弟在康帝驾崩后想推举他继位。桓温觉得司马昱清谈还可以,但在根本上缺乏治国的才能,不过他最近所征的抚军掾郗超尽管年轻很轻,倒是一个不凡的奇才。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晋穆帝的即位,已经让东晋门阀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庾氏再无舅氏之尊,朝中的新贵变成了皇太后家里的褚氏和皇太后的舅家氏谢。不过,这还不算完。 就在其兄庾冰去世的数月之后,也就是晋穆帝司马聃永和元年的上半年,庾翼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一个方形的怪物,并就此染病,背上长出了一个毒疮。他自知将死,就上书朝廷,请求在他死后,让自己的二儿子庾爰之代理辅国将军c荆州刺史。并任命司马朱焘为南蛮校尉,以一千多人把守巴陵(湖南省岳阳市)。 庾翼的上书发出去之后没多久,这位心比天高c命如纸薄的奇磊英雄就抱憾离世而去了,终年四十一岁。当真是应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这句诗了。庾翼后来被朝廷追赠为车骑将军,谥号为“肃”。 听到庾翼的逝世消息后,桓温悲痛万分,他向褚裒递交了休假申请,还没等答复就直趋夏口,要跟这位自己人生当中最知心的导师兼朋友见上最后的一面。在庾翼的葬礼上,桓温想到了庾翼生前的音容笑貌,想到了庾翼生前与自己一同空许的那些大志,想到了庾翼生前对自己的多番提携,他象失去至亲般的嚎啕大哭,他的哀痛表现甚至感染了庾氏的众多亲朋好友和部下。 至于南康长公主,这些年来这么多至亲接二连三的陆续离世,她已经变得欲哭无泪了,她曾经不断地抱怨上天的不公,可惜上天还是不断地把不幸降下来要她承担,她都快要到心如死灰的地步了,幸亏身边的桓温和几个孩子都没出什么意外,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于是,她也就不再抱怨些什么了。 庾翼于永和元年(公元345年)七月三日去世后,庾氏家族的影响力一下子从顶峰滑到谷底。庾氏的败落主要不是来自他人的打击,而是源于庾氏几根顶梁柱接二连三的倾倒。庾亮兄弟共有五人:庾亮c庾怿c庾冰c庾条c庾翼。庾亮在咸康六年因北伐失败忧愤而死;庾怿因毒杀王允之不成,于咸康八年自杀;庾冰于建元二年病死;庾条在政治上无甚建树,仅做到临川太守就到顶了。 庾亮有三子,长子庾彬在苏峻之乱中被杀;次子庾羲为散骑常侍;三子庾龢。一年前庾翼将要迁镇襄阳之时,庾龢年仅十五岁。 庾怿有一子庾统,此时有二十多岁,为浔阳太守。 庾冰共有七个儿子:庾希c庾袭c庾友c庾蕴c庾倩c庾邈c庾柔。女儿庾道怜嫁给成帝司马衍的二儿子司马丕。 庾翼两个儿子,即现任义城太守的长子庾方之和庾翼上书请求任命为荆州刺史的次子庾爰之。 那么,庾翼临终前想为庾家保留下最后一点势力的想法能够得到建康方面的同意吗,毕竟执政的何充也是庾家的女婿之一啊! 庾翼死后,朝廷官员大多以为庾氏家族长期驻守在荆州,应该同意庾翼的临终要求。何充却说:“荆州是国家的西面门户,户口有百万之众,北面与胡人相接,西边又与蜀国为邻,地势险阻,方圆有万里之遥。荆州托付得人,那么中原就能平定;托付不得人,社稷就堪忧。陆抗曾经说过,荆州保全,吴国就保全,荆州失去,吴国就失去,就是这个意思。怎么能让一个白面少年去担当此任呢?桓温英勇善谋,超过常人,文武双全,荆州刺史人选,没有超过桓温的。” 何充还说:“陶侃临终前推荐贤能,丞相王导在世的时候,一直不肯为儿子王恬升值,至今仍为四品将军。就算是他的亲侄——庾亮的儿子庾羲,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散骑常侍,没有这样越级提拔的。” 朝臣有人说:“庾爰之会回避桓温吗?如果兴兵相抗,将会给朝廷带来耻辱。”何充回答道:“我相信桓温一定能够控制住局面,大家不用担心。” 不过,还有一个人明里不敢出来反对,暗中却想做些手脚。他正是桓温的酒肉朋友兼清谈损友刘惔,也许现在他还在为桓温把他结成连襟而耿耿于怀呢。 司徒左长史刘惔与桓温是老相识,二人均是晋明帝的女婿,桓温娶的是明帝的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而刘惔娶的是庐陵公主司马南弟。刘惔虽然知道桓温有奇才,但却隐隐觉得他将来会有不臣之心,他对抚军大将军司马昱说:“桓温的眼睛如紫色的水晶,胡须象刺猬的毛刺,这是孙仲谋c晋宣王(司马懿)之类的人物啊!可不能让桓温这种人身居形胜之地,而且对他的官职也要经常的压抑着。” 刘惔规劝司马昱自己来做荆州刺史,镇守上流,而让自己担任军司来辅助他。但是,司马昱没有同意,他觉得清谈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他无论如何无法想象到了荆州这个野蛮之地该如何与当地的土人以土语展开清谈。刘惔干脆亮出了底牌,要求司马昱推荐自己去当荆州刺史。司马昱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刘惔,他感觉这家伙实在有点扯。因为刘惔这个人虽然很有才,不过他的懒和他的才能一样的出名。 桓温手下的头号马仔袁乔有一次去拜访刘惔。刘惔当时正在帐内睡懒觉,还没有起来。袁乔便作诗嘲笑刘惔道:“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意思是:华丽的褥子配上角枕有着多么的鲜艳;长长的竹席铺着丝被有着多么的灿烂。弄得刘惔的老婆庐陵公主看了这诗后很不高兴地说道:“这袁羊肯定是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狂徒!” 于是,司马昱就对刘惔说:“桓温的才能大家都看得见,他的野心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让我如何去说服大家呢,况且现在最能够说话的是何充呀!不过你放心,我会有办法对付他的。” 永和元年的九月十三日,朝廷下诏,任命原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州c司州c雍州c益州c梁州c宁州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二品),领护南蛮校尉,镇夏口。 庾爰之果然不敢抗拒朝廷的任命。由于看到庾爰之的无所作为,朝廷紧接着又任命刘惔为监沔中(今汉水)诸军事,兼义成太守(治所在襄阳),以代替庾方之。于是庾翼的两个儿子都被迁徙到了豫章郡闲居。也许司马昱用于抑制桓温的计策就是派似乎忠心耿耿的刘惔去监视看来野心勃勃的桓温。 虽然才干不足的庾氏两兄弟顺从地听从了朝廷的安排,但是,庾翼的死以及随后朝廷的一些处置也产生了一些动荡:庾翼的部将干瓒c戴羲等人发动叛乱,杀掉了冠军将军曹据。庾翼的司马朱焘和安西将军长史江虨c建武将军司马毛穆之c将军袁真等共同出兵讨伐,将叛乱扑灭了;而原苏峻部将c现任豫州刺史路永也率部叛逃,投奔石赵王国,石虎让其驻守在寿春。 桓温到荆州赴任前先去拜见了自己的举荐恩人何充。只见何充捻须得意地笑着说:“元子,你是朝中这一代年轻人当中我最瞧得起的人,今天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我实在是为你和国家感到欣慰呀!不过荆州那边人际关系复杂,民风彪悍野蛮,你又没在那边呆过,一切都要小心啊!” 桓温自信的回答道:“请何大人放心,在下已经准备了一些对策和方案,只要再借重一个人的帮助就可以把荆州的局势稳定下来,使之成为朝廷西面一道稳如泰山的可靠屏障。” 不过,桓温在徐州刺史的任上吃过亏,就向何充打探朝廷的意思是让自己暂时整顿一下荆州还是让其在荆州做长远打算。何充为了让他安心,就向桓温保证只要他能够继续在朝中立足,就会继续支持桓温在荆州发展。桓温得到何充的保证后放心了很多。 桓温到荆州赴任前还专门绕路去了一趟晋陵,晋陵太守谢奕见前刺史大人亲自登门拜访,连忙吩咐家人设置家宴款待桓温。桓温在谢家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比平时对谢奕客气了许多。谢奕对此也不以为意。桓温告辞后,只有谢奕二弟谢据的妻子王氏领会了桓温的意图,就对家人说:“桓荆州今天的用意很特别,一定是要和晋陵一起西行了。”大家都说她是瞎猜的。 荆州在东晋皇朝的战略地位当中显得非常的重要,由于东晋定都处于长江中下游的建康,上游的荆州是朝廷的“外阃”,“兵强财富,地势逼危”,可以说得到荆州本身就已经具备了威胁京师的能力,晋室东渡以后,琅琊王氏先后任荆州刺史十年之久,自王敦死后,陶侃又镇荆州九年,史书称其“据上流,拥强兵潜有窥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陶侃在历史上获得的评价甚高,然而还是获得了这样评语,这与陶侃长期占据对军事和政治有举足轻重作用的荆州有直接关系。庾亮在镇守武昌时也有“亮虽居外镇,而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向者多归之”的记载。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无论你是谁,只要屁股坐在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上,难免无差别的遭到朝廷猜疑和忌讳。 桓温本质上不是一个遭到猜疑就不思上进的懦夫,不过当他出任荆州这个一方重镇的刺史的时候,桓温才过三十三岁,朝中只有何充一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弟弟都还没成长起来,在荆州的势力几乎为零,而庾氏盘踞荆州多年,荆州官吏大部分是庾氏的门生故吏。桓温至今在军事上最拿得出手的经历,就是在庾翼主导的北伐当中作为为前锋小督帅众进入了临淮一带,不过桓温只是在东线以偏师的姿态配合庾翼的正面作战,其所面对的战场并未承受多大的压力。其后在徐州广陵一带与石赵军队对抗,经常打的又是些小摩擦,并没有很突出的战绩。因此,桓温一开始在荆州除了打着驸马的招牌外似乎还没有太多能够镇住属下的本钱。 那么,桓温又该如何在荆州站稳脚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 崛起之路 "晋室东渡以来,在国土防线上呈一字长蛇之势:东保江淮,中捍荆襄,西守川汉。东晋“以扬州为根本,委荆州以阃外”。荆州居扬州的上游,立足东南的政权无不依为屏障,但据上游之势的荆襄地区的藩镇又常给东南政权带来巨大的政治压力。 荆州所辖的范围极大,相当于今天的湖南c湖北,以及河南的南部,陕西的东南部以及汉水流域的部分地区总体地势为西高东低。鄂西山地由武当山c荆山c大巴山c巫山等山脉组成,山间沟谷深切,沿河谷有小型冲积盆地。荆州地区内河和湖泊众多,沼泽密布,江c汉c诸水奔流,经常泛滥成灾,冲积之下形成了广阔的大平原。因为荆州外围有延绵的山脉为之险阻,故在南北对峙时每为强藩巨镇,“地广兵强,其资实兵甲居朝庭之半”。 荆州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其“东距浔阳,南连岭峤,西据三峡,北带汉川”。由于荆州居长江中游,在上,下游之间居枢纽地位,有两翼机动的优势:从荆州沿长江上溯,穿越三峡,是为古代入川的主要通道之一,若是上下游之间展开对抗,则荆州可阻川中势力东出;以荆州藉汉水北进,则可以经略中原,进图北方。 总之,荆州由于具备了良好的人口基础c经济实力和优越的地理环境,在面对来自身边各个不同方向的各股政治势力时,都能够显示出巨大的战略意义。 在行政体制上,荆州刺史例带都督诸军事号,所统兵力,除都督府兵c南蛮校尉府兵及诸州郡兵外,尚有另两支特殊的部队,一为驻守在襄阳及其附近的边将,多带梁州刺史或南中郎将c都督(或监c督,下同)梁州或沔中军事;一为郡治在夏口的江夏相,通常带督江夏c随c义阳三郡军事。桓温入主荆州后,不仅要夺取时镇夏口的庾翼次子庾爰之所部,还必须剥夺庾方之手中的义成郡,将久经战阵的沔中诸军掌握在手中,才能高枕无忧。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桓温把自己的死党袁乔从徐州挖过来做了江夏相,而根据司马昱的意见,代庾方之为义成太守c以征虏将军监沔中军事的就是刘惔了。 桓温在去荆州就任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在荆州扎根同时准备软硬两把刷子: 在软的方面,他希望通过宽和的政策以收当地士民之心。《世说,温别注引传》曰:“温以永和元年自徐州迁荆州刺史,在州宽和,百姓安之。”《世说新语》中还有这样一条记载:“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c汉,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意讥不著。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翻译成白话就是说:桓温在兼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想全部用恩德来对待江c汉地区的百姓,耻于用威势严刑来整治人民。有一次。一位令史要接受杖刑,木棒只从令史的红衣上擦过。这时桓温的三儿子桓歆(小名桓式)年纪还小,从外面进来对桓温打小报告说:“我刚才从官署门前走过,看见令史受杖刑,木棒子举起来高拂云脚,落下时低擦地面。”意思是讥讽木棒唯独没有碰到令史身上。桓温也许对这孩子的行为看不惯,就教训他说:“我还担心这还太重了呢!” 在硬的方面,就是桓温在荆州上任后不久,就从徐州的请来了谢尚的堂弟——晋陵太守谢奕这个大杀器作为他的州司马。谢奕别的能耐一般,最大能耐却是骂人,他骂人厉害到什么程度呢?举个栗子,就是谢奕与大名士王述之间所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说起来这个王述原先也是一个大怪人,他出身于赫赫有名的太原王氏,早年性子暴烈。有一次在吃鸡蛋时,王述试图用筷子去夹鸡蛋,因为没有夹住,他便十分生气,把鸡蛋扔到地上,谁知那鸡蛋却竟然没被摔烂,他更加的恼火,就从席上下来,用木屐底防滑的齿去踩,结果滴溜溜的鸡蛋又没有被踩着,这时他已经出离愤怒了,便从地上把鸡蛋捡起放入口中,塞在嘴里胡乱嚼烂,然后又吐在地上。王羲之在听了这个笑话后大笑说:“王承有这种性格,都不值得一提,何况王蓝田(王述)呢?”从此就在心里轻视他。这王述都混到了三十多岁了,才混出一个小官。不过也奇怪,自从王述好不容易当了官之后,性格却完全变了个样,他从此变得沉着稳重,很少再发脾气了,甚至有人说他有点宝。 而谢奕的性格却一直是那么的粗鲁暴躁,说话从不留情面。由于性格不合,谢奕早就瞧王述不上眼了。有一次,他们一言不合,谢奕就开始破口大骂,正话反话c国骂村骂c市井俚语全都派上用场,他历数王述的种种不是,骂得王述面壁而坐,一动也不敢动。谢奕臭骂了老半天之后才消气而离去,而可怜的王述不知道谢奕是已经走了呢还是要先歇一会再继续骂,他小声地问身边的小吏:“走了没有?”当听到小吏说:“已经走了。”王述才敢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谢奕实在够得上是一个骂人的专家。他骂人绝不是无目的c无理由的随意乱骂,而是抓住别人痛脚的落井下石的不留情面的一顿狠骂c臭骂。他往往能够因材施骂,出语老练辛辣,一针见血,巧发奇中,直奔要害,最后还要痛打落水狗。要是谁敢不小心让谢奕骂出个狗血喷头,保证能够令他被骂完之后还连续三天睡不好觉,吃不好饭。 本来荆州官场就继承着陶侃的简朴务实的治理作风,再经过庾亮c庾翼两兄弟的细致化治理和整顿,整个荆州的为政风气还是比较清正的,最后再经过桓温祭出谢奕这么个大杀器,官场风气立时为之肃然。 有了谢奕这个烂头卒在前面猛冲,桓温就乐得在后面施以仁义和怀柔,过了不久,桓温就把整个荆州的官场都牢牢地笼络控制住了,这就为自己今后施行各种方针和政策奠定了良好的执行的基础。 不过,“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桓温重用这粗鲁的谢奕也对自身存在着很大的副作用。 谢奕到荆州以后,还是很看重和桓温的老交情的。他到桓温那里作客的时候,头巾戴得很随便,长啸吟唱,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怎么把桓温当上司看。桓温经常对人说:“谢奕是个连我都管不住的司马。”谢奕嗜爱喝酒,还经常逼着桓温跟他一起喝酒,桓温实在受不了:与其跟谢奕一起醉生梦死,还不如被长公主苛索无度。于是,他只好屡屡逃往妻子南康长公主住的内院那里躲避。司马兴男趁机对老公抱怨说:“如果你没有谢奕这样一个经常发酒癫的司马,我哪有和你见面和亲热的机会呢?”而找不到桓温的谢奕,有一次干脆就在桓温的客厅,抓住一个士兵陪自己一起喝酒,还自嘲说:“跑了一个老兵,又抓了一个老兵。”在当时的那种社会环境里,称人家为阿兵哥是一种蔑称,这种行为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忍受的,何况桓温好歹是一方诸侯,并且还是个是驸马。幸亏桓温有借重他的地方,所以谢奕才能以猖狂一时。 桓温在荆州非常的注重人才队伍的培养。在荆州本身的人才方面,桓温除了继续延用庾翼账下的廷尉正孙盛c巴丘令孟嘉(陶渊明的外祖父)c州主簿罗含c安西军府长史范汪外,还在当地挖掘了罗友c习凿齿c车胤c郝隆c张望等名士做自己的幕僚和手下。一时间文人雅士济济一堂。这里把桓温的重要幕僚做一下简单的介绍: 孙盛,字安国。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遥)人。东晋中期史学家c名士c官员。出身官宦名门,高祖为曹魏骠骑将军孙资,祖父为西晋冯翊太守孙楚。孙盛年轻时便以博学c善清谈而闻名,但在仕途上并不顺利:他先以家贫出补浏阳令,太守陶侃请为参军;庾亮代侃,引为征西主薄,转参军;庾翼代亮,以盛为安西咨议参军,后来迁廷尉正;桓温代庾翼后留他为参军。 孟嘉,字万年,江夏人。陶侃女婿,大名鼎鼎的陶潜陶渊明的外祖父。咸和九年庾亮领江州的时候被辟为庐陵从事,转劝学从事;后来又为安西将军庾翼府的功曹,再为江州别驾c巴丘令;桓温任用他为参军。 罗含,字君章,桂阳耒阳人。父绥,荥阳太守。初为郡功曹,刺史庾亮命含为部从事,后来转州主簿。桓温镇荆州时召为征西参军,后转为州别驾。罗含博学多才,谢尚称之为“湘中琳琅”,桓温为之延誉曰“江左之秀”,甚至有人称他为东晋第一才子。罗含著述颇多,所著《更生论》是湖南最早的哲学著作和中国古代重要的哲学著作,《湘中记》三卷是第一部关于湖南地理的著作,另有《菊兰集》c《答孙安国书》等文学作品。 罗友,字宅仁,襄阳人。出身寒门,年少行乞于荆州,后入征西大将军府担任幕僚,博学能文,不拘小节,开始的时候没人注意,后来才逐渐得到桓温的重用。后来还出任襄阳太守,累迁广州c益州刺史。 范汪,字玄平,雍州刺史范晷的孙子。由于父亲范稚死得早,年少时孤苦贫寒,六年过江,依外家新野庾氏,博学多才,善谈名理,初出仕的时候任参护军事,苏峻之乱后被赐封为都乡侯,任庾亮的平西参军;后为司空郗鉴掾,除宛陵令;后来又回到庾亮那里担任征西军事,转州别驾;桓温代庾翼镇荆州后,又以范汪为安西军府长史。范汪在礼学方面很是精湛,工书法,善医术,撰有《范汪方》,并著有《围棋九品序录》及《棋品》五卷。 郝隆,字佐治。为东晋名士,生性诙谐。年轻时无书不读,有博学之名。后投奔桓温,官至南蛮府参军。曾经在七月七日见富裕人家暴晒绫罗绸缎,就仰卧太阳下,露出自己的腹部。有人问,你这是干什么呢?郝隆答,我在晒我腹中的书。这就是典故“坦腹晒书”的由来。 车胤,字武子,南平新洲人。曾祖父车浚,曾任孙吴会稽太守。父亲车育,官至吴郡主簿。车胤自幼聪颖好学,因家境贫寒,常无油点灯,夏夜就捕捉萤火虫,用以照明,自此学识与日俱增。这就是《三字经》上“如囊萤”的故事。及至年长,风姿美妙,敏捷有智慧,在乡里之间很有声望。桓温因此辟为从事,因其善于辨析义理而特别器重他,后来引为主簿,后又迁为别驾c征西长史。 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世代为荆楚豪族,东汉襄阳侯习郁之后人。少有志气,且博学多闻,以能文著称。桓温开始任命他为别驾,因为欣赏他的才能,一岁三迁,命处机要,后来逐渐位列诸参佐之首。桓温曾经说过:“徒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凿齿。”主要著作有《汉晋春秋》c《襄阳耆旧记》c《逸人高士传》c《习凿齿集》等。 桓温账下能人异士云集,为了能够让他们相融相洽也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桓温本身是很重视团队精神建设的。有一次,桓温与下属一起吃饭,一个参军用筷子夹蒸薤,由于始终不得法,夹了半天都因为蒸薤相互粘连而没有夹开,同桌吃饭的人们也不帮忙,而这家伙也是一根筋,还在锲而不舍地夹,引得同桌的人看着这很逗的场面都哈哈大笑起来。桓温知道后就发火了,他说:“在一个盘子里吃菜尚且不互相帮助,更何况遇到了危难的时候呢!”于是,就将同桌的人都免去了官职。 桓温在荆州任上不止是发展经济和招揽人才,还积极的进行整军经武。一旦桓温对外用武的野心暴露出来了,就让负责监视他的连襟,监沔中诸军事,兼义成太守刘惔不得不警惕起来。刘惔特别爱好老庄之学,崇尚自然,人很懒散。不过懒人自有懒人的能耐,那就是他们往往能够比常人更能够洞察事物的本质。 名士孙盛曾经写了一篇《易象妙于见形论》的论文发表,司马昱让殷浩去诘问,却没有能够说服孙盛,司马昱叹息说:“要是让真长来,肯定能制服孙盛。”于是,就派人叫刘惔前来辩论,孙盛素来敬重刘惔,刘惔来到之后,言语十分简单明了,三言两语就把孙盛的理论驳倒,一座的人们都抚掌大笑。对于刘惔的口才,王濛也曾经有过一番的评价:有一次,刘惔到王濛家里清谈,当时,王濛的儿子王修才十三岁,他问父亲:“您的口才与刘惔哪个更厉害?”王濛回答道:“论语言和修辞的美妙,刘惔不如我;但是,要论言简意赅,一语中的,他确是比我强。” 甚至于执政而言,懒也有懒的好处。在刘惔死了之后,孙绰为他作诔文,称他为“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时人把这句话当作是至理名言。总之,要是用一句话来概括刘惔,那就是“不折腾”。当不爱折腾的监视者刘惔看着被监视者桓温在不停的折腾,难免会有一些想法。 有一天,桓温和刘惔本是约好了一起去野游的。守时的桓温一大清早就来到刘惔家,而刘惔却老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桓温等急了就直奔卧室,当他看到刘惔那副南阳高卧的姿态感到有点不满,拿起手上准备打猎用的弹弓,张弓就射,他本来想弄出点声音出来吓唬一下刘惔的,结果内功深厚的桓温因为发力太大,弹丸迸得四分五裂,有些碎片还落在了刘惔那曾经被袁乔起劲点赞过的穷奢极侈的褥子上。刘惔心想这可怎么向公主老婆交代呀,于是就愤怒地说道:“使君大人,莫非你这样就能在战斗中获胜?”桓温的战争野心被刘惔隐隐约约地揭破后,显得很不高兴。 还有一次,外面雪下得很大,爱折腾的桓温又带了很多僚属准备出城雪猎。当经过刘惔的住处时,刘惔看到桓温那一身戎装的打扮觉得很好笑,就开玩笑说:“老贼,你这样挂满一身的装备是要去打怪吗?”桓斜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懒贼,要是没有我,你们这些废柴还能坐在这里瞎吹吗?” 刘惔称呼桓温为“老贼”,是因为他总是不能静下心来研究学问,在清谈的时候喜欢剽窃别人的观点,在经过巧妙的包装后,又变成自己的观点来驳斥别人。总体而言,虽然桓c刘两人互别苗头,但桓温总是显得强势得多,刘惔对桓温的胡作非为其实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野心的道路上越陷越深。这不,桓温才刚在荆州站稳脚跟,却又已经在琢磨着下一步很大的棋了。 永和初年,东晋朝廷的格局为:朝中有司马昱c何充居中执政;东面有褚裒拱卫,西面有桓温保障。何充对于这种安排十分满意,他常常对人说:“桓温c褚裒为方伯,殷浩居门下,我可无劳矣!” 到了永和二年(公元346年)元月,桓温在朝中的靠山何充在庾翼去世的五个月后,也接着挂了。二月,东晋朝廷以左光禄大夫蔡谟为代理司徒,与会稽王司马昱共同辅政。褚裒则推荐前光禄大夫顾和和前司徒左长史殷浩出山。 永和二年(公元346年)三月,朝廷下诏以顾和为尚书令,殷浩为建武将军c扬州刺史。当时,顾和正在服母丧之中,朝廷派出散骑郎去敦促,顾和号哭恸绝,对亲人说:“古人有脱掉丧服为国效命的,但那都是才能足以报国之人,而我的才能在平日也不如常人,况且如今心神荒乱,怎么能对国家有益?只能显示忘记孝道,取笑于人啊。”于是,坚决推辞,朝廷无奈,只好等其服丧完毕,才让其就任。 和顾和一样,殷浩也是屡屡推辞,甚至变本加厉。殷浩隐居在其母墓庐啃老多达数年,期间无数名流纷纷劝他出来做官,当时甚至还以殷浩是否出仕来判定江左未来的兴亡:“殷浩若出,则晋兴,殷浩不出,则晋室危矣。”当时的人们把他评价为管仲c诸葛亮一样的人物。“殷浩不出如苍生何”,他是东晋第一个得到这种至高无上的评价的,第二个才是谢安,从这句话里就可以想见他当时在上流社会上是多么的深孚众望。 永和二年,在墓庐啃老的殷浩的名声达到了顶点,他愈不出,就愈显得品格高尚,而声望愈隆,朝廷为了让他出仕所开出的价码愈高。 抚军大将军司马昱给殷浩写信说:“如今国家危难,只有你才能使国家渡过难关。如果继续隐退,我恐怕天下之事大事去矣。晋室一旦覆亡,你就是去东海隐居,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你的出隐就与世事的兴废关系甚大,而世事的兴废又与国家的兴亡密切相连,你还是要深思熟虑呀。”对此,殷浩还是不给面子,又继续三番四次地写信推辞,从三月一直到七月,才勉强上任。天下士子得知此事内牛满面,纷纷奔走相告:社稷从此有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 得荆望蜀 "“天下未乱蜀先乱”。成汉是五胡乱华时期第一个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它的创立者是氐族,氐族自称“盍稚”,“氐”为它族对其之称,魏晋以来,逐渐成为氐人自称。由于氐与羌相邻,先秦人乃视之为氐地之羌,又觉与羌有别,因称之为氐羌,或单称氐。 从春秋战国至秦汉,氐人活动在今甘肃省东南c陕西省西南c四川省西北交界处,包括渭水c汉水c嘉陵江c岷江c涪江诸水源头。汉末,群雄割据,争战连年。氐区介于曹操c刘备两集团之间,往往成为两者争夺人力物力的对象。氐族豪帅亦乘机而起,在武都地区形成四股势力:一是兴国氐王阿贵,居兴国城(今甘肃省秦安县东北);二是百顷氐王杨千万,居仇池山(今甘肃省西和县西南,一说成县西北);三是下辨(或作下辩,治今甘肃省成县西,时称武街城)等地氐帅雷定等七部(各氐王皆拥有氐众万余落);四是河池(治今甘肃省徽县西银杏镇)附近氐王窦茂,拥氐众万余人。四者各自称雄,不附汉c魏。 到魏晋时期,魏晋统治者从封建阶级的利益出发,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的思想支配下。对上层氐族贵族拉拢,下层氐族盘剥压榨,最终导致了氐族元康四年(公元294年)秋八月,秦c雍等地的氐c羌悉反,他们立了氐帅齐万年为帝。元康九年(公元299年)正月,齐万年在中亭川(今陕西省渭水支流漆水河)兵败被俘,旋槛送洛阳遇害,余万众在賨(阴平,“宗”下加“贝”)人李特的率领下,进入益州蜀郡,与计划割据蜀地的赵廞勾结在一起,后来又因矛盾杀死了赵廞。李特是賨人,并非巴氐,巴氐只是李氏父子起兵所凭借的主要民族而已,賨人属于西南夷系统,为巴人的后裔。 晋惠帝司马衷任命罗尚为平西将军,兼任护西夷校尉c益州刺史,督牙门将王敦c上庸都尉义歆c蜀郡太守徐俭c广汉太守辛冉等率领七千多人进入蜀地,限期迫令流民还乡,李特等利用流民的怨怒,于公元301年在绵竹聚众起义。公元303年李特称大将军,李特和弟李流自称大将军,部众皆各封以官号。李特与蜀地百姓约法三章,遍施恩惠,取消劳役,赈济帮助百姓,以礼尊待贤人,提拔怀才不遇之士,军队政务严肃井然。 罗尚因多次被李特击败,就设置大量工事,沿着郫水安营扎寨,战线长达七百里,与李特对峙,并向梁州和南夷校尉请求救援。太安二年(303年)正月,晋惠帝派荆州刺史宋岱c建平太守孙阜带领三万水军援救罗尚,罗尚派出大军攻击李特的军队,斩杀李特和李辅c李远,焚烧他们的尸体,将首级传送到洛阳。李荡c李雄收容残余部众退保赤祖。 李特死后,其子李雄领导流民军继续作战,控制了cd以北大片土地。303年12月,李雄率军攻入cd大城。304年10月,流民拥李雄称cd王。 306年6月,李雄即皇帝位,国号大成,史称“成汉”。成汉开疆拓土,疆域东到建平(今湖北境),北到汉中c仇池(陕c甘南部),西到汉嘉(今天全)c沈黎(今汉源),南到宁州(今云南省境)。李雄在境内广设郡县,为政宽和,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经济有所发展,百姓富实,西蜀出现当时南c北方不曾有的太平局面。 334年雄病死,去世前,李雄并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而是选择了宽厚仁爱的自己哥哥李荡之子李班作为继承人。李班刚即位,李越c李期兄弟回cd。十月,李越乘李班晚上在殡宫中哭丧的机会,将他杀死,奉李期为皇帝。 李期是李雄四子,在314年即位后,任用自己的兄弟李越c李霸及亲信景骞c许涪等,将李寿等人派往外地。李期荒淫无度,滥杀无辜,李期的哥哥李霸c李保均无病而死,接着李期又鸩杀了李寿的养弟安北将军李攸,并与李越c景骞等人谋划突袭李寿。 成幽公玉恒五年(公元338年),李寿假造了妹夫任调的来信,将这封信交给手下将士看,信中说李期要加害他。将士们群情激愤,李寿便以将军李弈为先锋,率一万大军从驻守的涪城前去攻打cd。李寿的世子李势当时正在朝中做翊军校尉,他打开城门迎接李寿军队,将李期的同党亲信全部除掉。李期失势后自缢而死。 李寿消灭了李期的势力,大臣罗恒c解思明等人劝他不要再做皇帝,改称cd王,向东晋称藩,而妹夫任调等则劝他称帝。李寿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汉,改元汉兴。因为这个汉国就是从前的成国,为了和西汉c东汉c蜀汉等其他诸汉区别开来,历史上把李寿的这个汉国称为“成汉”。在十六国中,成国就是成汉。 石赵皇帝石虎向李寿要求共灭东晋,李寿本人十分激动,并征集兵粮,亲自主持阅兵仪式。在阅兵式上,以解思明为首的大臣们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苦谏李寿,李寿终于下令中止伐晋的准备。不过,出使石赵王国的使者向李寿汇报了石赵王国壮丽雄伟的宫廷建筑,并称石虎的严刑峻法,威震异域。李寿没有因此判断石赵将因之而灭亡,反而心生企羡。李寿开始比照着石虎的做法:建立了皇家工匠府;广修宫殿;引水入城;大量制造御用器玩;扩建太;建立饮宴宫室。为了让cd繁华起来,将cd附近凡是有三个男丁的居民全部迁入cd城内。 李寿即位初期尚能勤于政事,不久就穷奢极欲,更嗜杀成性,臣下有很小的过失,就立即下令诛杀。自此,成汉帝国的百姓疲于赋税劳役,成汉在他统治下日趋没落。 343年寿死,世子李势继位。当初,李寿的妻子阎氏无子,李寿的父亲李骧杀了李凤,给李寿娶了李凤的女儿作妾,生下李势。成汉幽公李期喜爱李势的姿质相貌,拜为翊军将军c汉王世子。公元344年(太和元年)正月,改年号为太和,尊奉嫡母阎氏为皇太后,册立妻子李氏为皇后。 公元345年(太和二年)九月,李势的弟弟大将军c汉王李广,因为李势没有儿子,请求让自己当皇太弟,李势不同意。大臣马当c解思明认为李势兄弟不多,如果再有所废免,将会更加孤弱危险,所以执意劝说李势答应李广的请求。李势怀疑他们和李广有预谋,命令董皎收捕马当和解思明并将他们斩杀,夷灭三族。又派太保李奕进攻在涪城的李广,将李广贬为临邛侯,李广其后自杀。 公元346年(太和三年)冬天,太保李奕在晋寿起兵反叛,蜀人大多都跟从他,兵众多达数万。李势登上城墙抵御,李奕单身匹马冲击城门,守卫城门的人向他射击,射死了他,其兵众全都溃逃。李势诛杀李奕后,在境内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嘉宁。 李势为人骄奢淫佚,不操心国家大事,整天居住在后宫与女人嬉戏,很少接见大臣,对李寿的旧臣既疏远又忌惮,只信任自己身边的几个小人佞臣;同时,他和他爸爸李寿一样喜欢严刑峻法,一时之间谗言媚语并进,刑罚苛刻泛滥。因此,宫廷内外的人们全都与他离心,全国上下已经呈现出了解体的预兆。成汉以前没有獠族人出没,到李势在位时,他们突然之间从深山老林中成群结队地涌出来,自巴西郡(四川省阆中市)到犍为郡(四川省彭山县)c梓潼郡(四川省绵阳市),漫山遍野都是,共有十余万帐篷,他们与原住民争利,给当地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祸患。同时,由于自然灾害的不断发生引致了严重的饥荒,整个国境之内,变得一片萧条。 李势虽然侥幸地灭掉了李奕的叛军,然而,已经就任荆州刺史一年有余的桓温,已经开始虎视眈眈地观察着成汉帝国所发生的一切,李奕的造反让桓温看到了成汉政权的分崩离析和摇摇欲坠,他随时准备着发出掏心的一掌。采取先西后北的策略,首先灭掉成汉帝国是他实现人生理想的第一步计划。 按说出兵成汉国这种大事绝对不是一个诸侯就能决定的,但是饱受等待之苦的桓温觉得要是循正常的途径禀告朝廷,再经过朝廷商议一致同意,那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纵观中国历史上汉人统治的各个朝代,若不是被对方逼迫得走投无路,有资格参与朝议的大臣中基本上是主和派压倒主战派,这是人性使然,人类身上的保守基因总是多于冒险基因,勇于冒险的人总是少数的。桓温对于朝中大臣能够赞同他的攻袭计划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另外,朝中现时是司马昱当政,一件普通的政务事情禀告上去往往要整年的时间才能批复下来。桓温过去觉得这行政效能也太低了,就经常加以劝说鼓励,而司马昱却说:“一天有成千上万件事,哪里快得了!”桓温对此也是无语了。 桓温决定为讨伐成汉的事情召开一个帐前会议,他召集了所以的重要的幕僚人员来参加。大多数的幕僚对现在就马上进攻成汉纷纷持反对意见,主要理由大概可归纳成以下三点:第一,军队人数不够。此时的桓温仅仅只是一个安西将军c荆州刺史,以一州之众担当灭敌一国的重任,自古以来未曾有过;第二,蜀道艰险,易守难攻,军粮转运困难,一旦失败,将退无可退;第三,要是主力西进,北面的石虎知道后肯定会趁虚南下。这三个问题都是非常现实和非常难以应对的问题。一些幕僚还提出,当初刘备往西入蜀的时候,若不是刘璋引狼入室,恐怕不见得就会成功。 因此,当众幕僚纷纷提出一些现实问题的时候,桓温也跟着有了一些的动摇,他心想:“是不是我原先想得太乐观了,这件大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这时,建武将军,都督沔中诸戍江夏c随c义阳三郡诸军事,江夏相袁乔站了出来,他劝说桓温道:“经营异常重大的事情,本来就不能按照平常的经验去判断,而又智慧的人却可以对此了然于心,然后,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掌控当中。如今天下的灾祸,不过就是西面和北面的就这两个敌寇而已。蜀国固然险固,但成汉与石虎相比,实力却弱许多,要消灭敌人,当然要先从容易的下手。如今,逆流而上将近万里,历经天险重重,敌人如果有防备,我们未必能够成功。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蜀人自以为自己拥有重重天险,就不急着修整战备,如果我们带领一万精锐的部队,轻装迅速的奔袭他们,等到他们听到我军进攻的消息,我们已经度过了重重险关。李势君臣如果不自量力要和我军决战,我们一定能够把他捉拿。至于大家认为一旦我军西进,石虎就会觊觎荆州,这又是似是而非的观点。为什么呢?因为石虎听说我们万里征伐,一定会以为我们已经在后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必然不敢贸然行动;即使他渡过了长江,我们的防守力量也足够防御边境,不用担忧。蜀国沃野千里,号称天府之国,过去诸葛亮以之来抗衡整个中国。成康年间,成汉就与我方发生过十数次战役,他们总是制约着我们的北伐行动。如今的李势确实没有什么本事危害我们。但是,他处于我们的上游,难保将来不袭扰我们。如果能够采取奇袭的办法把它拿下,既可以拥有它的人口和经济,又能巩固我们北伐时的侧翼安全,那对于国家有莫大的好处。” 听了袁乔慷慨激昂的发言后,桓温终于下定了袭取成汉的决心。不过,他若要袭取成汉,就不得不防备来自北面的石赵帝国的攻击,兵力不敷使用,所以他一旦定下了用兵的决心后,就第一时间去找益州刺史周抚商议此事。 周抚,字道和,庐江寻阳人,祖籍汝南安城。晋梁州刺史周访之子。周抚刚强有毅力,有其父之风,但统领军队的能力却不及其父。曾任丞相掾。太兴三年(公元320年)周访去世后,周抚在服丧后承袭其父寻阳县侯爵位,并官拜鹰扬将军c武昌太守。及后,驻镇武昌的大将军王敦任命周抚为自己的从事中郎,与邓岳同为其爪牙。永昌元年(公元322年),王敦举兵进攻建康,王敦之乱爆发。同年王敦攻陷建康,把持朝政,周抚则被王敦任命为南中郎将c督沔北诸军事,代甘卓镇守沔中地区。 太宁二年(公元324年),王敦为求篡位,领兵再次攻打建康,周抚亦领二千人跟随。同年,王敦病逝,王敦之乱被平定,周抚与邓岳皆逃亡,一同逃到西阳郡蛮族中,并得酋长向蚕接纳。次年,朝廷赦免王敦余党,周抚与邓岳于是出降谢罪,并受诏被禁锢。 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司徒王导任命周抚为自己的从事中郎,让他出任宁远将军c江夏相。咸和三年(公元328年),历阳内史苏峻率叛军攻陷建康,江州刺史温峤等人发起义军讨伐苏峻,周抚亦派兵支持温峤。苏峻之乱于次年被平定,周抚迁任南中郎将c监沔北军事,镇守襄阳。 咸和五年(公元330年),后赵荆州监军郭敬进攻襄阳,后赵皇帝石勒命郭敬退屯樊城,并偃藏旗帜,并放假消息欺骗前来侦察的人,声称将会有大军前来。同时郭敬又命人在河水中洗马,洗完又洗,日夜不绝,装成在准备大量马匹等待大军的样子。周抚听闻,信以为真,于是恐惧之下弃城出奔武昌,郭敬因而成功攻进襄阳。周抚因此被免官。因为周抚与琅琊王家关系密切,后来,周抚又获任振威将军c豫章太守。及后更接替毌丘奥,假节监巴东诸军事c益州刺史。不久后,又进号征虏将军,加督宁州诸军事。 建元元年(公元343年),周抚在庾翼的指示下曾与西阳太守曹据攻伐成汉,在江阳击败了李恒。 虽然大家都是刺史,但是拥有大片实土的持节的荆州刺史桓温是能够节制只得虚名的假节的益州刺史周楚的。当遇到顶头上司亲自来拜访自己,年长很多的老江湖周抚开始也略有一些的意外。当桓温跟周抚谈起自己定下的袭取成汉的计划时,周抚满口答应,极力支持。因为他知道自己劳碌大半生,还曾经很离谱地排错队,他为了纠正这个重大错误可算是费尽了力气。现在,望着这个跃跃欲试的正值盛年的顶头上司,周抚情不不禁地回忆起自己过去年轻时所走过的各种路和所犯过的各种错,他曾经以为已过盛年的自己已经没有多大的希望了。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周抚依稀地感觉到,可以令自己真正翻身做主人的机会这次总算真的降临了。 周抚的儿子就是桓温在琅琊王府的故旧周楚,他后来做了庾亮的征西军事,现在在其父亲身边任职。 尽管得到周抚父子信誓旦旦的支持,可是有名无实的益州刺史周抚所能够掌握的兵马也就是可怜的那么千把两千人,桓温策划的冒险行动到目前为止还是显得困难多多和风险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 以州灭国 "要往西从水路入蜀,就要打造大量的战船。不过在造船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小麻烦,就是铁钉不够了。这时,原荆州刺史陶侃当年的远见就发挥作用了。原来以前荆州造船时所剩下的竹根c竹梢和木屑,陶侃都令人登记收管起来,别人都不知道他想干嘛。后来正赶上官员集会,积雪开始化开,厅前泥泞难走,陶侃便派人以木屑铺地。等到桓温要攻打成汉的时候,又得以用陶侃所贮备的竹头充当造船所需的钉子。这样,所有的废料都派上了用场了,陶侃的远见惠及了后世的桓温。 永和二年(公元346年)十一月十一日,建船完毕后,桓温在向朝廷发出自己要带兵西进的奏章之后,不等回复就命令部队誓师进发了。时年三十五岁的桓温亲率荆州的精兵以及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c谯王司马无忌的部队一共一万多人,向着成汉国境内长途奔袭而去。晋军分为两路,江夏相袁乔率两千精锐为前锋,走陆路从前面开路;而桓温则与益州刺史周抚c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坐船走水路,溯江而上。 在临出发之前,他任命安西将军长史范汪为留守,负责后方事务;又加授周抚为都督成汉境内的梁州汉中c梓潼c巴西c阴平四郡诸军事。 庾翼在建元元年七月北伐前曾令周抚c曹据伐李寿“败其将李恒于江阳”。从此,周抚的部队已经控制了江阳及下游的巴郡,因此桓温部队在开始阶段的进军过程是比较顺利的。 桓温带兵入蜀的消息传来后,朝中上下除了对桓温越权行为纷纷表示不满外,同时也对这支孤军的命运表示非常的担忧,只有刘惔淡淡地说:“桓温此举一定能够成功!”。别人就问这是为什么,刘惔回答道:“我的判断来自于过去与桓温赌博的经验。桓温是个赌徒,在赌博的时候,他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是绝不会下赌注的。我所担心的不是他能不能灭掉成汉,反而是担心等他灭掉成汉之后,会利用灭国之余威来控制朝廷,那时我们就都得听他的了。” 刘惔的评论只是宏观上的坐而论道,但实际中的情况和困难却远不止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身为主帅的桓温更是感觉压力山大。由水路往西进入蜀地,必须经过两岸如削c岩壁高耸的长江三峡,而三峡水道一路上是激流险滩,而且落差很大,只能靠纤夫拉船,缓缓逆流而上。幸亏成汉国当局觉得这三峡水道自古以来就是无法攻破的天险,压根没有想到晋军会从这条水路进军,他们的防御力量主要布置在北方的战线上,压根就没有在三峡的险要地形处派上一兵一卒进行防御,否则的话晋军就是拼上个年也未必能打通够逆流而上的水路。 当大军进入巫峡后,军中有人捕捉到一只小猴子,就把它带到船上,那只小猴子的母亲沿岸哀哭嚎叫,跟着走了一百多里路也不肯离去,到了补给和休息时间,船一靠岸,那母猴拼尽最后一口气跳到船上后,就已经断气了。士兵们剖开它的肚子看,只见母猴的肠子都是一寸寸的断裂开来的。从后面赶至的桓温听到前面的士兵在喧哗,就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听到此事的经过后,一阵凄酸不忍的感觉马上涌上心头,他当即下令把抓小猴子来戏弄的那个好事者给开走了。 桓温生完气后,看着两岸险峻巍峨的高山,又看了看脚下湍急的江水,他越看越觉得此行风险重重,危机四伏。他在出兵之前已经尽可能地预计了此行的艰险,但是实际上所遇到的种种困难还是远远的超出了他的原先的想象,不过,尽管前路漫漫,这时已经没有办法再走回头路了,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地感慨道:“既然选择了要作忠臣,就不能再作孝子了啊!”桓温的这番话里面有一段典故:西汉时王阳入蜀为益州刺史,见蜀道危险,就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冒险为由,辞官而回。后来王尊入蜀当官经其故道,却说道:“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说罢疾驱而过。儒家的孝道被王阳如此利用,当时却备受舆论的称许。桓温此言实是有感而发,从这番话里我们既可以体会到他那种视死如归的豪迈气概和冒险精神,也能够理解到他内心中对此去的胜负之数的忐忑。 桓温大军过得白帝城后继续溯江西上,来到了鱼复县治所南岸的鱼腹浦,只见在平沙之上,用石块垒成八行,每行长百余丈,彼此相距约二丈。桓温的幕僚和军事将领们见这些石阵排列有序,但是谁都说不出这是什么阵型。桓温曾经跟从五兵尚书蔡谟学过阵法,就忽悠大家说:“你们不知道吗,这就是古人常说的常山蛇势啊!”,他还凭自己的想象解释了一通如何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他还讲得头头是道,似模似样的,以致大家对他都佩服得不得了。 桓温的远征军迅速穿越了成汉国的巴郡(今重庆市)c江阳郡(今泸州市),然后折向岷江,进入合江,抵达青衣渡口(即鱼涪津,在今四川省乐山市)。这时,已经到了永和三年(公元347年)的二月。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行军,桓温亲自带领的这只孤军已经将重重的险阻抛在了身后,一路深入到了成汉王国的腹地。 这时,成汉国主李势终于发现到这一支来自东晋军队已经能够对自己的政权构成非常现实的威胁了,惊恐之下,他下令动员附近所有能够调动的军队以阻止桓温的这支孤军向cd靠近,他命令叔父右卫将军李福c堂兄镇南将军李权c前将军昝(音:zan)坚等人,率军数千从山阳(峨眉山之南)向乐山附近集结。乐山位于岷江c大渡河c青衣江三江的交汇处,岷江由北偏东向南,青衣江由西北汇入,大渡河(其时称沫江)由西偏南而来。 李福和李权原打算在岷江南岸设下埋伏,以等待晋军的自投罗网,但是昝坚却认为桓温很有可能从乐山沿着岷江东岸北上,因此,打算先引军北撤至更远处的彭山,然后再予以晋军一个迎头痛击。于是,汉军分兵三路,其中昝坚的部队从青衣江北鸳鸯碕渡江向犍为郡(四川省彭山县)进发。 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三月,桓温大军继续北上,进抵彭山县南的彭模,在这里,桓温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在会议上,有人提议这时应该兵分两路,先是齐头并进,最后分进合击,以此来迷惑汉军的防守。袁乔则发表意见说:“如今我们已经孤军深入到万里之外,如果胜利就可以建立不世的大功,一旦失败就尽死无疑。我们的军队本来就不够多,这时应当聚集在一起,齐心协力,以争取一战成功。如果兵分两路,则力量不能集中,万一其中一路覆灭了,整个的讨伐计划就完蛋了。不如以完整的队伍前进,扔掉做饭的炊具,只带三天的军粮,以显示义无反顾的决心,这样肯定可以取胜。” 桓温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决定采纳袁乔的建议,他让参军周楚(周抚之子)c孙盛二人带着比较羸弱的士兵驻守在彭模的大本营中以保护全军的后勤辎重,而自己则亲率主力步兵从山阳前出岷江南岸。与此同时,当汉军昝坚率部抵达犍为郡之后,却发现自己所判断的晋军的进军路线与实际发生了偏差,于是,又从沙头津(彭山县北)再次渡江拦截。 而狡猾的汉军右卫将军李福则率领自己的部队对晋军的彭模后方基地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不过,尽管李福做出了正确的决策,但是却无法达成目标。因为留守在此的周楚c孙盛部队尽管在人数和素质上都比不上主力部队,战意却是十分的昂扬,毕竟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己方劳师远征在外,老窝一旦被端,全军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李福屡次发动攻击,但是都始终无法战胜背水一战的对方,损兵折将之下,就只好知难退却了。 而桓温所部主力则与驻守在北上道路上的汉军镇南将军李权所部展开了激战。由于成汉军队一分为三,李权所部根本无法抵抗桓温主力的猛烈攻击,晋军三战三捷,打得李权全军溃散,溃败后的军队都逃回了cd,而镇军将军李权因为担心打了败仗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干脆直接向桓温投降算了。 桓温的这只远征军穷追猛打,进展神速,昝坚所部只得继续跟随北上。当桓温的主力已经抵达了距离cd城只有十里远的十里陌的时候,昝坚这支连续做了好几天折返跑的疲惫之师终于在后面赶上晋军了,不过,当看到面前这支阵型严整的虎狼之师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没等对方发动攻击,就已经军心散乱了,等到晋军的战鼓刚一擂响,他们马上就自行溃散了。 其实以cd城防的那种坚固程度,桓温想把它拿下还是相当的不容易。他一路孤军深入,粮草和给养的补给极端困难。别说拖上一c两个月,就算是原地不动待上个十来天,不用别人打,饿都得饿死。偏偏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替桓温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值得讽刺的是,这个来帮忙的人就是成汉皇帝李势。 李势以他那天才般的军事智商,下令召集起cd城里的所有军队,并且以宫中的大批金银财宝作为犒赏,欲全力与桓温在城外决一死战。 于是,双方在cd城东南两公里处的筰桥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这场双方都不留退路的决战打得异常的惨烈,李势当时就站在cd南门的城墙上亲自督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国主的亲自督战下,一天前还象是豆腐做的成汉军队一下子判若两军,似乎就已经变成了经得起敲打的核桃军了。桓温所部在接战后并没有能够象原先预想的那样一下子就取得战场的主动权,因为负责进攻的前锋部队在对方的强硬防御下根本无法取得有效的突破。由于敌方人数占优,一旦不能以主动的攻势打散对方的阵型,人数少的一方就会越来越难熬。 就这样双方不断地相互消耗,相互绞杀。尽管晋军的训练水平要比对方高很多,但是对方一旦起了拼命的念头,这就很难以人少打人多了。在胶着的混战当中,正在前线督战的桓温的参军龚护阵亡了,就连精锐的前锋——袁乔所部也不得不往后退却,乱箭还一度落到了正在紧张地观察战况的桓温的马头前。这时,晋军已经因为拼斗多时而疲惫不堪了,而敌人不但不见退却,反而越打越起劲! 此时就连身为主帅的桓温也不免心惊:再这样继续拼下去的话,可能整支部队都得拼完。这时,气喘吁吁的袁乔退到桓温身边说:“使君,看来要出动虎贲营了!” 虎贲营人数不多,只有八百多人,不过却是桓温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由荆州的猛士经严格挑选而成,平时也对他们进行了最严格的训练,每人都是能够以一敌众的猛士,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桓温本来是把虎贲营作为预备队而使用的,如果太早把这支精兵消耗掉的话,一旦失败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桓温在对这支部队的使用上一直都是慎之又慎,他必须要在最危急或者最关键的时候才会动用到这支精兵。 桓温在敌人的飞箭已经落到自己的马头附近后,就已经让虎贲营做好出击的准备:如果不得已要撤兵,虎贲营就要冲上去接应,以帮助压稳己方的阵脚;如果要发动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那么虎贲营就是一把直接刺向敌人心脏的尖刀。现在桓温听到袁乔这么一说,马上向身边的传令官下达了虎贲营出击的号令。接着,晋军的后方就响起了发动总攻的战鼓之声! 当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战鼓在自己阵地的后方隆隆作响,正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晋军就已经知道期待已久的虎贲营终于出动了。 这雄壮而频密的鼓声让人们完全忘记了对面前敌人的畏惧,一时间,晋军士兵呐喊声四起,本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转而信心百倍地与前面的汉军进行殊死的搏斗。前锋官袁乔则顺手拿起虎贲营的战旗,领着虎贲营往对方阵地当中最薄弱的地方冲去,准备来一个底线传中。 面对晋军突如其来的一波猛烈攻击,对方一下子懵住了,信心开始动摇。随着核心阵地的侧翼被晋军虎贲营的攻击所突破,成汉军队的士兵们已经能够看见在自己阵地的后面扬起了晋军的旗帜,他们顿时军心大乱,而苦战已久的晋军则军心大振。在奋勇向前的晋军面前,成汉军队全线崩溃,兵败如山倒,成汉士兵除了被斩杀者外皆四散奔逃,纷纷从小路绕回cd。 晋军在击破汉军后马上直抵cd城下,桓温命令部队放火焚烧了cd小城的城门。这是他和幕僚们原先就制定的攻城策略,因为他们孤军远征,根本不可能携带大型攻城设施,只能通过巧计破城。 看见各处城门渐次被烧,城内的李势君臣士众再也无心再战,中书监王嘏(音:古)c散骑常侍常璩(音:屈,《华阳国志》的作者)等劝说李势学刘禅的故事投降,李势则征询侍中冯孚的意见,冯孚却说:“过去吴汉伐蜀,尽灭公孙氏,如今,晋军下书,并没有说要赦免李家,如果投降,恐怕也不能生全。” 于是,就在当夜,李势带着昝坚等少数几个亲信,趁夜打开cd的东城门,狼狈地北逃至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即葭萌关)。 晋穆帝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三月九日,桓温进入cd,他入城后采取了各项的安民措施,约束了士兵的违法行为,并向成汉国的投降大臣们逐一了解成汉国曾经经历过的各种内部情况,并和他们一同探讨成汉国衰落的各种内外部原因。他觉得成汉国的司空谯献之c散骑常侍常璩c尚书仆射王誓和中书监王瑜等人才识非凡,很为他们遇到了一个昏君而可惜,于是他将谯献之c常璩c王誓c王瑜以及镇东将军邓定等人暂时任命为自己的参军,并且对他们说要为他们向朝廷进行推荐。经过桓温一系列的诏安抚慰工作,“举贤旌善,蜀人悦之”。 桓温劳累之余参观了成汉的宫室,只见这皇宫的前面部分是巍峨高耸的宫殿群,端的是穷奢极欲c气势不凡,后面部分的内宫里面则是层台叠翠c飞阁流丹;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廊如带,迂回曲折。跟随桓温参观成汉皇宫的幕僚一边看一边发出不断的赞叹之声,有的还拿着本子做记录。桓温感慨地对他们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这就是我们能够冒险得手的根本原因啊!” 桓温进入cd的十天后,李势的大殿里举行了一个大规模的联谊宴会,在宴会上,不但桓温手下的重要参僚人员都参加了,而且巴蜀地区有名的官员和缙绅几乎全部出席。在这次盛大的宴会里,桓温对所有与会者进行了一番长篇大论的即席发言。桓温本来就有雄情爽气,近日来的连番冒险成功使得他异常的兴致高昂,他觉得在自己努力攀爬的人生当中还从来未有过如此的志得意满。他的外表已经是雄姿英发c奇拔磊落,在他的慷慨陈词中,他叙古论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直抒胸臆,他将成汉帝国失败的教训总结成“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八个字,并且把他自己总结出来的那一套糅杂了儒家和道家思想的政治理想和“亲贤臣,远小人,庶竭驽钝,攘除奸凶”的人才理念以气薄云天的男高音侃侃地表达出来,他的语调抑扬顿挫而富有韵律节奏,一时之间获得了蜀中人士的点赞无数。 发言完毕后,桓温不停地被敬酒和劝酒,根本没有余暇坐下来歇息。直到宴会散了之后,当地的名士和缙绅在回程当中还在不停地追味刚才桓温的发言。到了这个时候,曾作过王敦手下属官的寻阳人周馥终于出来说话了:“小样,看看你们刚才那听得那如痴如醉的样子,要是让你们见到当年的王敦王大将军,那还不得飞起来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 男人之错 "在宴请巴蜀地区官绅和地方名望的宴会结束后,被灌了不少黄汤的桓温仍然处于高度的亢奋状态,醉眼朦胧的他以往还从来未获得过如此这般意气飞扬的感觉。这时,满脸堆笑的益州刺史周抚走到他身边,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去安歇,然后就让身边的侍卫搀扶着已经有七c八成醉意桓温,由周抚的儿子周楚引路,穿堂过屋,七拐八拐地把桓温一直带往皇宫后院的一处独立的院子。这个雅致的院子入门便是一段凌空架在一片池水上的曲折游廊,院子里面到处布满奇石c竹篁和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珍奇草木,不过因为夜色幽暗,桓温尚未得以仔细欣赏这庭园的精巧之处,就被带进了院子后面的那几栋疏落有致的房舍前。 桓温这时还没完全的醉糊涂,他觉得略有奇怪,就向周楚问道:“元孙,这里的格局有点像女孩子住的院子,你带我来干什么?” 周楚略带暧昧地说道:“桓大人今天太累了,家父专门为您安排在这里歇息并醒一下酒。” 桓温听见自己比较信任的周楚这么一说,就不虞其他,跟着周楚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间。 桓温见房间里面水晶为灯,珍珠为帘,一丈长的沉香木雕云龙床上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芙蓉花,风起绡动,如云似雾。榻上设着抱香枕,铺着蚕冰簟,妆台上卧着珊瑚宝匣,红鸾镜里映着明媚烛光。更有一个婀娜动人的少女,玉臂轻轻支着下颌,凭琼窗而坐,似乎正在凝视着窗外那迷濛的月色而发呆。 听到了桓温等人入门的踉跄脚步声后,那少女娇躯微微一震,随即转过身来望着桓温和周楚。当桓温那朦胧的双眼一看到房中少女那张绝美无伦的俏脸时,竟然一下子瞪得老大,久久不舍地呆呆望着这年仅二八的少女。桓温直觉得这小女子那似芙蓉般的一张鹅蛋娇脸精致得令自己魂飞魄荡,心悸不已。那气质高雅的少女何曾被男人如此无礼的看过,一时竟然紧张得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周抚走上前来对那少女道:“桓大人今天累了,你先弹个曲子替他放松一下吧!” 于是,就有宫人上前焚了一炉龙涎香,而桓温刚被搀扶到了一张胡床上坐着,就有一碗醒酒汤被送到他身边的矮几上。周楚则知趣地退出了这少女的闺房。 那少女略略施礼后转身来到了近窗的一台典式高雅的古筝前坐下,稍微抚弄几下后就背对着桓温叮叮咚咚的开始弹了起来。 桓温躺在胡床上,微阖双眼,似乎听到了泉水淙淙铮铮地在溪中流淌,时而缓慢,时而湍急。缓慢时那潺潺的流水声轻柔如烟,似穿过飘渺的仙境;湍急时又如瀑布跌落,水珠四迸。渐渐的,曲子旋律又渐渐地变得意境悠远,让人仿佛看到天上的白云在飘动,悬崖边上的雾霭在飞舞。如果在平时,这优美和谐的筝音足以让人听得心旷神怡c心无杂念乃至心境自由。 不过,情绪亢奋中的桓温已经不是白天的桓温。他这时觉得筝曲固然弹得美妙,但是弹筝的美人却更可爱。 他在听筝的过程当中一直忘不了少女那张美得令他感到惊心动魄的俏脸。好不容易等到绝色少女把筝曲弹完,他就立即从胡床上弹起,踱步走到了少女的背后,把双手轻轻扶住了少女的双肩。那少女浑身一震,竟然簌簌地发起抖来。桓温怜惜地把这才貌双全的少女抱离了她坐着的胡床,一把搂进自己怀里。桓温只觉得一阵淡淡的脂粉芳香丝丝缕缕地飘进了自己的鼻孔,拨弄着他那干渴的心田,刺激着他那强烈得无法抑制的欲望。 曾经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说过一句名言:“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耙打尽,然而此话大谬不然。 实际上要让平凡的男人犯错是比较容易做到的,而要让优秀的男人犯错是需要多种挑剔的前提条件。例如合适的时间c合适的地点c合适的心情c合适的气氛,更重要的是遇上合适的人。而现在,自视甚高的桓温已经与这几项条件都匹配上了。 这十多年来除了他的正妻南康长公主之外,桓温基本上能够做到守身如玉。俗话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这次不远万里的冒险的成功,使得桓温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权力的巅峰。如今看到这如同天上神仙一般的美女,正处于志得意满状态下的他觉得实在憋不住了,他的潜意识在说话了:“我压抑了这么久,一直以来还承受着那么多的压力,承担了那么多的抱负和理想,我这回无论如何都要破一次戒了,战胜者是不应该被谴责的。” 于是,在周抚父子巧妙的布局下,桓温甘心情愿地完全放弃了自己曾经一再严密构筑的心理防线,让自己的欲望象自己所率领的无敌的军队那样长驱直入,以破竹之势完胜了自己在酒精的浸泡下那仅存的一点理智,当场就与那楚楚动人的少女发生了苟且之事。 就在当天的白天里,桓温充满人性光辉地在李势的大殿上与诸多名流一起指点江山,坐而论道。而到了同一天的晚上,他则是在女孩的闺房里不加掩饰地尽情发泄着自己禁锢了多年的兽欲,同一个人的不同两面真是泾渭分明啊! 欲望的过后是无尽的空虚。桓温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不见了昨晚的枕边人,床上却留下了一抹残红,他这时已经醒悟到了昨晚是自己在不加控制的欲望底下摧残了那少女稚嫩的身体,在一阵油然而生自责和愧疚之下,他在芙蓉罗帐里面张目四顾,惊喜地发现那少女竟然还身在房里,只是身披一件狐裘,在靠墙的一张坐榻上斜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而一把乌黑的长发竟然延伸到她的小腿以下,与洁白的狐裘构成鲜明的对比。 桓温踮着脚步走到少女跟前,只见她双眼阖上,睫毛纤长,莹白如玉c完美无瑕的娇脸上还挂着依稀可见的一星半点泪痕。尽管桓温已经尽量地放轻了脚步,可是依然惊动了假寐中的少女,只见她睁大一双略带惊恐的杏眼,瑟缩在墙角边,有点害怕又有点羞涩地望着桓温。桓温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怜惜之情,他柔声地问那少女道:“你到底是谁,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只听到那少女颤声道:“我乃原汉国国主太和皇帝李子仁的女儿,这里本来就是我住的一处别院。” 桓温一听这话后,连头都大了起来,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到这是周抚一手布置的温柔陷阱。可是,当他看着这美少女那张如画中仙女一般的姣好面容时,他感觉到他自己已经无法依靠本身的力量把自己从这个温柔的陷阱里面抽拔出来。他心里不禁慨叹道:“老天呐,原来我的内心竟然如此的柔弱,真是合了刘司空的‘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这句话了。”原来他是颇瞧不起王敦王大将军的,但是一旦想到他居然把宋祎这般的美人全部遣散的前无古人的壮举,桓温又不得不自惭自己在这一点上确实不如王敦。 桓温于是对那可怜的前公主说:“对不起,是我在醉后无意中伤害了你。不过,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凡做过的事情都是绝对负责到底的,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吧。” 那少女含泪道:“我已经是国破将死之人了,哪敢向大人提出什么要求,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家的性命就已经足够了。”说完之后因为心情激动,竟然跪倒在桓温身前,还想给桓温磕头。桓温连忙把她扶起抱住,尽量用自己的身体给她以体贴和温柔,他一边享受着南康长公主以外的另外一个高贵公主的柔软身体,一边跟她说:“这个要求嘛,我是有办法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亡国的公主含羞带泪地说道:“我父亲还没有给我取名,他因为我喜欢啜花蜜,就叫我蕊儿。” 桓温搂紧这小美女道:“蕊儿!是花蕊的蕊吗?这个蕊字可是又三个心的哟,你可不能对我有三心两意啊!你啜的花蜜是从花蕊里面沁出来的,这样吧,我以后就叫你‘沁儿’,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看到怀中梨花带雨的小美女羞中带喜地微微点头,桓温觉得连心都被化掉了。 事不宜迟,桓温出得皇宫后就立马升帐,他当场就接受了一帮成汉旧臣们的建议,表示自己代表朝廷同意赦免李势的全部家族成员,并且派人把关于赦免事宜的书信送给李势。于是,在李势逃到晋寿后不久,就在三月十七日派出散骑常侍王幼向桓温送上了降表,降表称:“略阳李势叩头死罪。我的先人带着流民,占恃地形险要进行挑衅,窃取汶蜀一带。我李势因为暗弱,治国无绪,苟且偷安,浪费时光,未能改图。唯有大晋朝廷,天网恢弘,恩泽遍及四海,仁惠超过太阳。我被形势所迫,十分仓卒,自投草野,不日将亲自前往白水城请罪,谨遣私下任命的散骑常侍王幼送上降表,并命令各州郡扔下武器投降。我就象干涸的池塘里的鱼待命听从安排。” 桓温于是无比爽快地接受了李势的投降。很快地,李势象他的前辈刘禅那样,双手反绑着,用牛车拉着空棺材,亲自到晋军的大营前投降。桓温当即从军中出来,他亲自解下了李势的绳索,放火焚烧了棺材,他当着众人的面前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承诺后,把李势c李福c堂兄李权等亲族十余人全部护送到了建康,不过桓温在这里面做了些手脚,把李势的女儿留在了自己身边。后来,东晋朝廷封李势为归义侯。李势在东晋生活了十四年,直到晋穆帝升平五年(公元361年)才病死于建康。 自李特晋惠帝太安元年(公元302年)起兵起,到晋惠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李雄称王,历经李特c李雄c李班c李期c李寿c李势六世,前后46年而灭国,是五胡十六国中第一个立国,第二个灭亡的国家。 虽然李势皇族被送到了建康,但是,桓温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他没有利用李势残存的号召力和作为战胜者的威望将蜀国各地的豪强大族全部迁往东晋,所以,当晋军在那打完几场恶仗后,所剩下那一万人不到的孤军的实力逐渐就被当地各方势力所摸透,业已投降的成汉旧臣尚书仆射王誓c镇东将军邓定c平南将军王润c将军隗文等人在李势投降的一个月之后,都纷纷地聚众起来反叛,每方势力都能够组织起一万多人的军队,幸好他们没有统一起来。 桓温亲自率军进攻邓定,并派袁乔攻击隗文,均将对方击破,桓温另外命令益州刺史周抚镇守彭模,击斩了王誓c王润二人。但是,桓温还暂时无力完全平定邓定和隗文等人的叛军。 桓温在cd仅逗留了三十天,就带着部分军队回师荆州去了,大功臣袁乔亦随军西返。桓温觉得自己既然与周氏父子达成了交易,剩下的事情就应该由益州刺史周抚自己去处理,他自己则有更大的理想和抱负需要去落实。 桓温东返后,同年四月,邓定和隗文等成汉旧将重新入据cd,东晋征虏将军杨谦放弃涪城,退保到德阳。隗文和邓定等人便立已故国师范长生的儿子范贲为帝,大多数蜀人都依附了他们。 直到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的夏四月,东晋益州刺史周抚和龙骧将军朱焘出兵讨伐并杀了范贲,终于平定了益州。西南蜀汉地区才完全回归到了东晋的版图。 桓温带着复杂的心情和作为此次冒险的犒赏的一个美女回到了夏口驻地。桓温意图在荆州长期经营,来到荆州后不久就为自己建造了一个府邸,把建康的家人都接到了夏口。桓温西征期间,远在夏口的南康长公主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对于桓温的远征无疑是忧虑重重的,她看见桓温这么快就得胜归来,自然也就喜出望外,根本没有想到桓温竟然会瞒着她私藏了战利品。 桓温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美赛天仙的女人,自然珍爱得不得了。他以往以英雄自居,对自己自律颇严,加上长公主看得很紧,因此很少想过做那些苟且之事。可是,一旦做出了这种事情来,在他的内心当中虽然有些揣揣不安,但是在隐隐约约的不安当中,居然也孕育着一些的偷吃的刺激快感。他怕老婆知道这件事情,竟然把李势的女儿李沁藏到了官署后院自己书斋后面的房子里。 南康公主起初不知道这个秘密,就与桓温久别胜新婚起来了。她不虞有他,只是觉得桓温有点不在状态,她觉得他辛苦一场之后肯定会有点心力交瘁的,就暂时原谅了他。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司马兴男后来还是听说了桓温金屋藏娇的事情,她一时妒火中烧,趁着桓温去外地巡视的机会,就带着几十个婢女提着刀剪,从自己府上浩浩荡荡地杀向安西将军衙门,想趁桓温不在的机会结果了他的狐狸精。看守军府的护卫估计一辈子都没看过几十号女人集结在一起冲击堂堂的政府机构的疯狂场面,而且带头的竟然还是长公主兼安西将军夫人,他们顿时都呆住了,不敢硬挡着她们的去路,只能一直跟在她们的身边,免得出什么意外。 南康长公主对军府里面的情况倒是熟悉得很,她一路奔向桓温的书斋,在书斋后面终于找到了李沁藏身的房间,只见她一脚踹开锁得不太牢靠的房门,接着就连人带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金屋里面的李沁当时正在窗前对着花园专心致志地梳头,乌黑的秀发从头上垂下来后都有一部分铺到光洁的地面上了。司马兴男一直冲到李沁身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利刃,口中厉声道:“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小贱人,居然敢勾引我男人,今天我就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令人惊奇的是李沁居然并没有因为司马兴男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而显得惊慌失措。只见她从容不迫地站起来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到这里来呀,我因为国破家亡,无处可依,今天如果能够被你杀死,倒是遂了我的心愿了。”说完之后,轻闭双目,引首待戮。 司马兴男本想骂完之后就要马上动手的,但是因为听到李沁说话的声调是那样的哀怨婉转而感人肺腑,又只见那延起脖子的李沁的肤色像白玉一样的光采照人,而那精致典雅的脸庞与她所想象当中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的形象迥然不同。接着,她还看到李沁那轻微闭上的双目已经开始有泪水簌簌而下,似是那娇弱的身体已经掩饰不住无限的委屈c辛酸c伤心和绝望。 司马兴男在看到这幅凄美动人的画面时顿时心中一阵不忍,手中的利刃不受控制地“叮”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略带激动地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李沁,饱含同情地说道:“你这孩子啊,就连我见到你这样子都感觉到无比的爱怜,更何况是那人心不足的老色鬼呢!”。 司马兴男带人冲击衙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在外地巡视的桓温的耳中,他顿时目瞪口呆。桓温做梦也想不到当年王导的老婆曹淑痛打小三的故事竟会在自己身上再次重演,这要是让师傅蔡谟知道了可不是要把他给活活笑死?桓温知道后果严重,他再也不敢想那么多了,还是要学习王导的当机立断,一切救人要紧呐!只见他立时孤身一人飞身上马,接着快马加鞭,等他一路飞奔地赶回到军府内院的时候,已经是人去屋空,桓温的心里立时“咯噔”的一声,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头,他连忙问跟在身后的军府属官今天发生了什么状况,于是,留守的府中的别驾习凿齿就站出来讲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事件的大概情况,桓温还没等听完,就急匆匆的赶回到自己的府邸。 桓温进了家门后马上踉踉跄跄地奔向长公主的内院,他向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求见长公主。等了很久之后,心急如焚的桓温才得到长公主见面的允许,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长公主正在休息的茶室。当看到桓温走进来时那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正在好整以暇地呷茶的司马兴男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桓温上前问安后小心翼翼地问长公主:“公主大人,我听军府的公差说你刚才带走了我从蜀中带回来的一个琴师,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司马兴男爽朗地笑着说:“什么琴师呀,我没看到哇!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一个很标致的小美女,我很喜欢她,就把顺手她给拐走了。” 桓温连忙松了一口大气,接着又试探性地问道:“这么说,长公主是把我的琴师带回到咱们家里来了?” 司马兴男微哂道:“这小美女长得那么漂亮,她居然会是你的琴师?你别哄我!” 桓温讪讪地说:“她长得是不错,但是她弹的筝却更好,你要是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让她出来当场试一试嘛。” 司马兴男认真道:“驸马,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不过,你的这位琴师老是住在军府里也不成体统呀,你不怕你的手下有样学样?这样吧,我就让她先住进我的内院里,你要是到了想要听筝的时候,我就让她出来弹给你听好了,你可不能再欺负人家小女孩呦。” 桓温听到长公主既然这样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发了一会儿呆,嘴里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看来也就只有北伐一件事可做了!” 司马兴男看到他那茫然若失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可笑,就关心地问道:“驸马,你在说些啥呢,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到。” 桓温道:“我也没有说啥,只是说长公主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端的是出手不凡,令在下佩服之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 千载良机 "对于羸弱已久的东晋朝廷来说,消灭成汉政权像是给他们打了一针鸡血,大家已经完全忘记了要对桓温“拜表辄行”的行为治个擅权之罪了。兴奋之至的执政者会稽王司马昱不知道该如何酬赏立了大功的桓温,起初就打算将豫章郡封给他,结果当场被荀彧的后人荀蕤泼了一盘冷水。荀蕤说:“倘若今后桓温能够收复洛阳,那封给他什么呢?难道是封王吗?”因为这豫章郡是一个大郡,比豫章郡公更高一级的爵位就只有王了。而晋武帝在咸宁三年定下了传之后世的祖训:“非皇子不得王”。 永和四年(公元348年)八月,桓温以平蜀之功被进爵为临贺郡公,加官至征西大将军,开府,成为了朝廷当中当之无愧的一品大员。此外,朝廷还进封了在这次冒险行动当中除桓温之外功劳最大的袁乔为龙骧将军c湘西伯。然而,不久之后,袁乔就因急病去世了,年仅三十六岁,朝廷追赠其为益州刺史。对于袁乔的去世桓温感到十分的痛惜,他深知失去袁乔是多么令人哀痛的损失,他觉得自己失去袁乔时的悲痛还超过了曹操失去郭嘉。袁乔这种百年难得的军事人才假如能够多活十来年,这历史恐怕就有可能增添上一些不同凡响的篇章,可是,真实的历史毕竟是由一连串的偶然性连缀而成的,任你心比天高,一个小小的偶然就能够把你化为尘埃。 在朝廷方面,消灭成汉政权的兴奋劲才刚刚过去,一个刘惔早就发出的谶言,现在很现实的摆在了东晋朝廷的主政者的面前,那就是如何防范和抑制桓温新兴势力的恶性膨胀。桓温在讨伐成汉返回后曾经示威地问过刘惔:“垂长衣,谈清言,竟是谁功?”。刘惔则不肯示弱地回答道:“晋德灵长,功岂在尔?”荀蕤和刘惔的态度代表了不少士族成员的心声,作为执政大臣的抚军大将军c会稽王司马昱不能置之不理,为了抗衡桓温势力的进一步发展,他采取了以下的一系列措施: 一c重用建武将军c扬州刺史殷浩。殷浩的优点是:首先,他学识渊博,而且专攻《老》c《易》,与人清谈,除了刘惔外没人是他的对手,司马昱对他也是佩服之至;其次,他屡屡向世人展示了其清高的理念,他视高官厚禄为粪土,受朝野人士普遍推崇,这种人不会有不可抑制的政治野心。不过,殷浩的缺点也是明显的,那就是欠缺实干能力。不过,值此用人之际,已经不可能再计较那么多了。为了抗衡如日中天的桓温,殷浩被司马昱视若拱璧,引为心腹,把他征召为建武将军c扬州刺史。桓温西征期间,适逢殷浩的父亲殷羡病故,殷浩要离职守孝,司马昱命蔡谟代管扬州,以等待殷浩的归来。殷浩服丧期满,朝廷征召他担任尚书仆射,但他没有就职,依旧以建武将军c扬州刺史的职位参与朝政。 二c依托兖c徐c豫的地方力量拱卫朝廷。此时,豫州刺史并加督扬州六郡诸军事的是谢鲲之子c褚太后的舅舅谢尚,镇历阳;而褚太后的父亲褚裒,则是征北大将军,都督徐州c青州c兖州c扬州之晋陵吴国诸军事,徐州c兖州二州刺史,镇京口。褚c谢二人一东一西,拱卫着京师,阻止桓温势力向东扩张。 三c重用王羲之c刘惔和荀羡兄弟。这几个人素来就美名远扬,因此,殷浩多次请求老同事王羲之担任侍中c吏部尚书和护军将军,王羲之本不想在中央里做事,不过,在殷浩的一再要求下,王羲之还是当了护军将军,当上之后,却又要求去宣城当地方官,殷浩没有同意,而改授其为右军将军c会稽内史。后来,殷浩与桓温的矛盾逐渐表面化,王羲之一直是殷浩的老友,但是内心却有点倾向于桓温,他于是给殷浩写信说国家安定在于内外和睦,劝说其不要与桓温构隙,可惜殷浩却没有听从。既然荆州的局面已经无法被朝廷掌控,那么早就预言桓温会逐渐变得难以控制的刘惔就被司马昱晋升为侍中c丹阳尹,成为维护京畿安全的实权人物。而反对封桓温为豫章郡公的荀蕤则被任命为建威将军c吴国内史,作为京口褚裒的后盾,荀蕤的弟弟荀羡被提作为褚裒的长史。由于荀蕤在吴国内史任上很快就去世了,于是,朝廷又改任荀羡为建威将军c吴国内史,接替了他哥哥的职位。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在平庸清净的司马昱的主政下,东晋王朝的人民过着平凡而单调的生活,桓温加督了交c广两州,势力大增,不过也需要时间进行消化。可是,这个时候北面出大事了。 这件后果严重的大事就是后赵皇帝石虎死了。 后赵武帝石虎(官员295-349年),字季龙,羯族,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北)人,后赵明帝石勒堂侄。早年石勒的父亲石周曷朱将石虎收为己子抚养。永兴年间,与石勒相失。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十月,刘琨送石勒母王氏及石虎于葛陂,时年十七岁。 石虎生性残忍,好驰猎,游荡无度,但因为他弓马娴熟,勇冠当时,所以得到石勒的重用,拜为征虏将军。他先后娶了将军郭荣妹和清河崔氏女为妻,却都因优僮郑樱桃的谮言而杀害了。他对于军中有勇干和策略的人随意杀害,攻破敌人的城池后更是肆意屠城,石勒虽屡加责诱也无法令他改变。因为他在带兵上确实有一套办法而能够做到所向无敌,石勒只得继续靠他东征西讨。 咸和四年(公元329年)九月,石虎在义渠大败前赵军队,刘胤逃归上。石虎乘胜追击,尸体枕籍千里,石虎擒获前赵太子刘熙c南阳王刘胤及其将军c郡王c公卿c校尉以下三千多人,全数加以杀害。他把前赵朝廷的文武官员c关东流民c秦州和雍州的大族九千多人迁徙到襄国,又在洛阳坑杀五郡的匈奴屠各部人众五千多。石虎进攻河西羌族的集木且部,获胜后俘虏数万人,秦州c陇西全部平定。就连氐族王蒲洪和羌族首领姚弋仲都归降了石虎。石虎把氐族和羌族的十五万村落居民向东迁徙到司州和冀州。 咸和五年(公元330年)二月,后赵的群臣请求后赵王石勒即帝位,石勒便号称大赵天王,行施皇帝的事务。又立妃子刘氏为王后,世子石弘为太子。任儿子石宏为骠骑大将军c都督中外军事c大单于,封为秦王。任中山公石虎为太尉c尚书令,进升爵位为王。石虎因得不到大单于的称号而异常愤怒。 咸和七年(公元332年)四月,后赵右仆射程遐向国主石勒进言除去石虎。石勒不听。六月,后赵国主石勒病重卧床,石虎进入禁中侍卫,矫称诏令,群臣c亲戚都不得入内,七月二十一日,石勒去世。中山王石虎劫持太子石弘让他到殿前,收捕右光禄大夫程遐c中书令徐光,交付廷尉治罪,又征召石邃,让他带兵入宫宿卫,文武官员纷纷逃散。石弘大为恐惧,自言软弱,要让位给石虎。石虎不肯,还把石勒的尸体秘密瘗埋在山谷,没有人知道地点。 九月底,后赵国主石弘自己携带印玺到魏宫,请求将君位禅让给丞相石虎。石虎又不肯,却在十一月,派人将石弘和太后程氏c秦王石宏c南阳王石恢全数杀害。至东晋咸康元年(公元335年),石虎将首都由襄国(今河北邢台)迁至邺(今河北临漳西南,河南安阳北郊)。 咸康三年(公元337年),石虎自称为赵天王。石虎在位期间,生活十分荒淫奢侈,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又对百姓施行暴政,残酷地压迫和剥削胡c汉各族人民。他占据了十州的地域,聚集收敛的金帛以及外国所进献的珍异宝物不可胜数,但自己还是觉得不够,就派出他的“摸金校尉”,把前代的陵墓全都挖掘开,夺走了其中的金宝。 对外方面,他与辽东的前燕慕容氏c河西的前凉张氏多次作战,互有胜负。对于东晋,几次聚集舟师,大造船舰,准备浮海和渡江进攻。石虎甚至还想灭成汉以夺取巴蜀。但由于石虎令人发指的暴虐统治和对广大人民残酷压榨,境内起义不断,特别是流民乞活部队和梁犊领导的起义军,都给予了石虎的政权以巨大的打击。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正月,后赵天王石虎即皇帝位并将儿子们的爵位全都晋升为王,百官增位一级,改年号为太宁,实行大赦,从此石赵王国也可以改称为帝国了。 这时,原东宫发往凉州戍守的高力卫士部队共计一万多人,西行来到雍城(陕西省凤翔县)。他们听到皇帝登基大赦的消息,却发现他们并不在赦免范围,立即群情激愤。 这支卫士部队的领导是定阳人(山西吉县)梁犊。当高力督梁犊与卫队的其他高级将领看到军心如此愤怨,就阴谋起兵,率众东还。于是,梁犊秘密让胡人颉独鹿联络卫队的下级军官和士兵,将这一计划传达给了大家。听到高力督的这一决定,全军上下无不踊跃响应,欢呼雀跃。于是,梁犊自称为晋征东大将军,率众哗变,进攻下辨(甘肃省成县西),逼迫石赵帝国雍州刺史张茂为大都督c大司马,将其安置在车上。 石赵帝国安西将军刘宁闻变,立即率军从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北)南下平乱,一战下来,却大败而归。高力卫队的士兵全部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武功高强,能击善射,无不能够以一当十,简直比罗马共和国的斯巴达克斯的起义部队还要猛。他们所攻者克,所当者死,如入无人之境。一时之间,秦州c雍州之间的城池c堡垒全部被荡平,诛杀郡守官吏无数,地方部队士兵也都纷纷加入到了这支部队中。等到梁犊队伍进抵长安之时,这支怒火中烧的反叛大军已经由原来的一万多人猛增到了十余万之众! 驻守长安的是石虎的儿子c乐平王石苞。他率领城内的全部精锐出城决战,可是却一触即溃,只得狼狈退回城中。梁犊大军的目的是返回东方,因此,并没有顿兵坚城,而是继续往东进发,出了潼关后就进入到了洛阳地区。石虎任命司空李农为大都督c代理大将军,统领卫将军张贺度c征西将军张良c征虏将军石闵(冉闵)等将,率领十万步骑前去讨伐。双方在新安交战,李农等人又一次被梁犊军队击败,仓皇撤到成皋关(虎牢关,今河南省荥阳市汜水镇西)。梁犊的这支大军在李农等人的眼皮底下,大掠荥阳之后,又继续东进,抢掠陈留的各个郡县。消息传来,石赵帝国皇帝石虎十分担心,他任命儿子燕王石斌为大都督c都督中外诸军事,将襄国的主力部队调往平叛,另外飞马招来驻守在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的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并命令驻守在枋头(河南省淇县淇门渡)的车骑将军蒲洪率领所部一起平叛。 石斌本人则率领一万精锐骑兵,统领姚弋仲的羌族部队和车骑将军蒲洪的氐族部队,向荥阳方向集结。当石斌率领的这一路生力军与李农等人的部队合并在一处后,就在荥阳东面与梁犊的军队展开了一场决战。这一战下来,石赵军阵斩了梁犊,大破高力部队,继而,又分兵讨伐梁犊的残余部队,很快就全部将其残余消灭。至此,持续两个多月的梁犊之乱被彻底平定。 石虎因此给予姚弋仲可以佩剑穿鞋上殿c允许他大步入朝晋见国君的特殊礼遇,并晋封他为西平郡公。任命蒲洪为车骑大将军c开府仪同三司c都督雍c秦州诸军事c雍州刺史,并晋封为略阳郡公。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四月初九日,后赵国主石虎病情恶化,任命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右;任命燕王石斌为丞相,总领尚书职事;任命张豺为镇卫大将军c领军将军c吏部尚书。他们还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刘皇后讨厌石斌辅佐朝政,怕这样对太子不利,因此和张豺一起谋划想除掉他。假传诏令,称石斌毫无忠孝之心,将他免官归家,派张豺的弟弟张雄率宫中的龙腾卫士五百人看守他。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四月十九日,石遵从幽州来到邺城,不得见石虎。张豺派张雄假传诏令杀掉了石斌。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四月九日,石虎病情加重,开始安排后事,他任命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中地区;任命燕王石斌为丞相,录尚书事;任命张豺为镇卫大将军c领军将军c吏部尚书,三人接受遗诏共同辅政。看过石虎的遗诏,皇后刘氏感到十分不安:如果让石斌将掌握中枢大权,而年仅十一岁的新君石世就会变为傀儡皇帝,于是,刘氏就与张豺一起密谋计划将石斌诛杀。 当时,石斌驻防在襄国(河北省邢台市)。他来邺城接受遗诏后,本打算返回驻地,但刘氏派人却对石斌说:“主上的病情有所好转,大王如果想打猎,不妨留下来打打猎。”石斌素来喜欢饮酒打猎,于是就留了下来。然后,皇后刘氏与张豺假传圣旨,斥责石斌无忠孝之心,将其免去了官职,责令其回家思过,并让张豺的弟弟张雄率领五百人禁卫龙腾严加看管。 石遵驻防幽州,他从防地匆匆赶回邺城,想见父亲一面,可刘氏传出命令,让其在朝廷之上接受任命,并交给其三万禁军,去关中上任。石遵千里迢迢回来,连病中的父亲一面都未见,就被打发西去,石遵无奈只好痛哭流涕而去。就在石遵离去的当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中的石虎突然清醒过来,在他登临西阁时,贴身禁卫龙腾将军c中郎近二百多人,全都都跪在他身边,石虎惊诧地询问他们有什么事。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皇上病体不安,应该让燕王石斌进入大内值班,总统兵马,甚至有人提出另立燕王为皇太子。 石虎不知道刘氏已经矫诏废黜了燕王,责备道:“燕王不在大内吗?快点叫他来!”石虎身边的侍者早已被刘氏c张豺买通,对石虎撒谎说:“燕王酒醉,不能前来。”石虎说:“马上用轿子将其给我抬来,我要把皇帝玉玺交付给他。”可是,此时的宫中早已布满刘氏的党羽,竟然无人听命。 过了一会儿,石虎再次进入昏迷之中,不省人事。石虎的这次回光返照把刘氏c张豺等人吓了个半死,他们感到留下石斌终究是个祸根,于是到了四月二十二日,二人又矫诏命令张雄将石斌诛杀,并任命张豺为太保c都督中外诸军事c录尚书事,加千兵百骑,按照霍光辅佐的故事。侍中徐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叹息道:“大乱即将到来了啊,我还是不参与其间的好!”喝药自杀。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四月二十三日,石虎病死在金华殿,享年五十五岁。太子石世即位。六月,石虎被安葬在显原陵,上庙号为太祖,谥号武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 隔岸观火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八月,褚裒北伐失败后,驻守在长安的石赵帝国乐平王石苞也阴谋起兵推翻石遵。石苞的左长史石光c司马曹曜等众幕僚苦苦劝谏,惹得石苞大怒,一连诛杀了一百多人。石苞这一大规模的杀戮幕僚的行径,不仅是自剪羽翼,而且让一个本来是密谋的行为公开化了。关中豪杰知道石苞性格贪婪而又缺乏智谋,此举断然难以成功,为了自保,大家纷纷向东晋派出使节,请求投降。桓温在苦等朝廷命令不至的情况下,直接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率众向长安进发。 司马勋,字伟长,是司马懿的侄儿司马遂的曾孙。长安陷落c晋愍帝被俘之后,刘曜将领令狐泥将其收为养子,当时,司马勋才十多岁,长大之后,他武艺高强,能在马上左右驰射。在刘曜被石勒所灭之后的咸和六年,司马勋辗转回到了江南,自陈自己的家世,论辈份是当时的皇上晋成帝的堂叔。于是,被拜为谒者仆射,掌管朝廷礼仪。庾翼镇守襄阳之后,由于司马勋熟悉北方情况,加之本人有勇猛的名声,因此庾翼请求朝廷让其接替桓宣担任梁州刺史。开始的时候,司马勋以西城(陕西省安康)为治所,后来,又退守到了武当。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九月,接到桓温命令的司马勋率兵穿过骆谷(陕西省周至县南),击破石赵帝国在骆谷北口的长城戍,在骆谷北口的悬钩建立起了大本营,此地距离长安二百里。这是东晋军队自永嘉丧乱后第一次踏上关中土地。与此同时,已经归顺东晋朝廷的仇池公杨初也发兵配合司马勋的进攻,攻陷了石赵的西城。 司马勋派遣治中刘涣率部向长安进击,斩杀了石赵京兆太守刘秀离,并攻下了贺城。关中豪杰听说东晋军队到来,纷纷斩杀所在的郡守县令,响应司马勋,各处建立营寨共计三十多个,听命于司马勋的部众就达五万多人。 司马勋的到来,打乱了石苞进攻邺城c与石遵争夺天下的计划,他只好命令部将麻秋c姚国等人率兵抵抗司马勋。而司马勋的到来同样也给石赵帝国皇帝石遵带来了一次剪除石苞的机会,他派遣车骑将军王朗率领二万精锐骑兵,对外声称是帮助石苞讨伐司马勋,而等到这支精锐部队来到长安以后,王朗即行宣布解除石苞的职务,将石苞送回到了邺城。 王朗接替石苞之后继续与司马勋相持,司马勋因自身兵力不足,所以不敢贸然向长安发起进攻。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月,司马勋率军从长安南撤,东出武关,进入南阳盆地,攻陷了宛城,杀了石赵帝国南阳太守袁景,然后退回到梁州驻地。 石遵在兵发李城的时候,曾经对石闵承诺过,如果事成将立石闵为皇太子。石遵无子,是石闵的养叔,立石闵为太子,也并非不可能。但是,当石遵兵不血刃顺利入主邺城之后,却食言而肥,册立了已经死去的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这让石闵老大不快。不过,由于石闵屡立战功,骁勇善战,为了安抚石闵,石遵授予其都督中外诸军事一职。而石闵则自以为功高盖世,他想要的不仅是掌管全国的军队,而且还要专擅朝政。石闵野心的暴露使得石遵心生猜忌,逐渐对其失去了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石闵转而开始培植效忠于自己的力量。他成为都督之后,为了树立私恩,奏请将殿中的将士以及原高力卫队共计一万多人,全部进封为殿中员外将军,赐爵关外侯,并将石虎原来宫中的宫女赏赐给大家,以笼络众人。 石遵以为这是石闵正常的履职行为,因此并没有怀疑他的居心。对于石闵上报来的名单和战功,石遵逐一进行审查,并在每人的后面批注各人的优缺点,有的按照石闵上报材料批准了,有的则没有同意,因而令众人十分怨恨。中书令孟准c左卫将军王鸾发现了这种苗头,他们一起向石遵建议,要逐渐削弱石闵的兵权,以防不测,石遵听从了他俩的建议,稍稍剥夺了一下石闵的兵权。这就使得石闵怒形于色,口出怨言,孟准等人接着又劝说石遵趁早将其诛杀。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一月,就在东晋的梁州刺史司马勋带兵离开石赵帝国国境不久,石遵开始把诛杀石闵的计划纳入了议事日程。他将义阳王石鉴c乐平王石苞c汝阴王石琨c淮南王石昭等兄弟或者宗室大臣招入宫中,在母亲郑樱桃的面前共同讨论处理石闵事宜。石遵开口先说:“石闵叛逆之形已经十分明显,如今将其诛杀,大家有何意见呢?”石鉴等人看到皇帝这样说,也都齐声附和。然而,此时的郑太后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说:“你从李城起兵的时候,如果没有棘奴(石闵的乳名),怎能有今天?!棘奴现在是稍微骄纵了些,你也不能因此说杀就杀!” 郑太后的一句话,让石遵的策划无疾而终。 然而,石虎的第三子,太傅c义阳王石鉴想借石闵之手除掉石遵,因此,在他出宫之后,立即派遣宦官杨环飞马向石闵告密。石闵听说石遵的这一阴谋后立即采取行动,他劫持了李农和右卫将军王基,然后命令将军苏彦c周成率领三千甲士入宫,将石遵在金雀台如意观上抓获。 石闵将石遵诛杀于琨华殿,接着,又诛杀了太后郑樱桃c张皇后及太子石衍c上光禄大夫张斐c中书令孟准c左卫将军王鸾等人。 石遵被杀之后,石鉴如愿以偿地继位为帝,他任命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李农为大司马,与石闵共同录尚书事。任命郎闿为司空,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 此时,看到冀州大乱,秦州c雍州的流民纷纷扶老携幼准备回到关中故土,而枋头是流民西去的必由之路,于是,大家共同推举蒲洪为主,部众达到十余万人。蒲洪的三子蒲健本在邺城,他也闯关出城,投奔父亲,石鉴担心蒲洪在眼皮底下作乱,就任命其为都督关中诸军事c征西大将军c雍州牧c兼秦州刺史。蒲洪却一直迟迟不肯离开枋头西进,他打算观衅而动,趁机灭掉石赵帝国。 石鉴本想利用石闵除掉石遵后再借机诛杀石闵。因此,在其继位后不久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一月,就秘密命令乐平王石苞c中书令李松c殿中将军张才趁夜攻击琨华殿,试图将据守在此的石闵c李农等人一并除掉。然而,石苞等人的这次偷袭行动并没有成功,邺城皇宫内一片大乱。石鉴担心引火烧身,就佯装并不知情,当夜命人将李松c张才诛杀于西中华门,并将知道内幕的乐平王石苞杀死灭口。 此时,石虎之子c新兴王石祗正驻守在襄国。石闵c李农等人的行为让石祗心生不满,他联合滠头的姚弋仲和枋头的蒲洪等人,向天下发出讨伐石闵c李农的檄文,约定一起进攻邺城。石鉴命令汝阴王石琨为大都督,与张举c侍中呼延盛率领步骑七万分头讨伐石祗等人。 邺城外围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之中,而邺城城内的谋杀又接踵而至。就在汝阴王石琨等人率兵四处平定叛乱之后,邺城城内的中领军石成c侍中石启c前任河东太守石晖又密谋诛杀石闵和李农二人,被二人发现,将其全部诛杀。紧接着,龙骧将军孙伏都c刘铢等人又率领三千羯族武士在胡天殿埋伏,打算诛杀石闵c李农二人。 石鉴在局势尚不明了的情况下,不愿被孙伏都等人劫持,立即派人飞马前去招石闵c李农二人入宫中,让他们去讨伐孙伏都。石闵c李农二人率军从皇宫出击,一路往南杀去,当即击斩了孙伏都等人。杀掉孙伏都等人之后,石闵李农二人担心石鉴再次捣乱,于是,派尚书王简c少府王郁率领数千士兵,将石鉴软禁在御龙观内,所有饮食c物品均从殿下用绳子吊到观上,切断了石鉴与外界的联络。 由于孙伏都和刘铢率领的三千叛军全部是羯族武士,因此,石闵下令:“城内外六夷(各少数民族)胆敢手持兵器者,杀无赦!”石闵的这一命令让所有的胡人担心即将大祸临头,纷纷杀出城门,或者翻城而逃,人数不可胜数。 在这种情况下,石闵再次下令:“近日,孙伏都c刘铢二人谋反,党羽全部伏法,而守法的良民没有一人参与。从今往后,与政府一心的,就留在城内;不一心的,随心所欲,听任你们去哪里,目前已经下令邺城城门不再禁止出入。”听到这一命令,邺城周围百里之内的汉人都纷纷入城,而城内的胡人则蜂拥出城,进出的人群竟然堵塞了城门。看到这个混乱的场面,身为汉人的石闵意识到胡人绝不会为己所用,留下他们终究是个祸根。于是,他下令全国:“凡是斩杀一个胡人并将人头送到凤阳门前的,文官进位三等,武官一律拜为牙门将。”此令一下,原本敞开的邺城城门突然紧闭,霎时间,刚才还熙熙攘攘出城c堵塞城门的胡人立即面临了灭顶之灾,一日之内,送到凤阳门前的胡人人头就有数万之多。 除了下达杀胡令c发动全体汉人诛杀胡人外,石闵还亲自率领军队,诛杀手无寸铁的匈奴族和羯族平民,不管贵贱,不分老幼,不论男女,全部斩杀。邺城成了人间地狱,最后死亡人数高达二十万之众,人头送往凤阳门,而尸体则堆积在邺城城外,为野狗c豺狼吞噬;听命于石闵政权的地方官员c军队将领接到此令,也纷纷向胡羯族平民或者部队中的胡羯族将士下手,在空前恐怖的气氛下,鼻子高c胡须多的汉人,也有一半多被疯狂的人们所滥杀。这就是后世颇具争议的“杀胡令”。 晋穆帝永和六年(公元350年)正月,石闵想彻底消除石氏影响,以谶文中有“继赵李”的字样为托辞,便更改国号为卫,改姓李氏,实行大赦,改年号为青龙。 不过,石闵的举动并没有得到朝中大臣的认同,此后太宰赵庶c太尉张举c中军将军张春c光禄大夫石岳c抚军将军石宁c武卫将军张季以及公侯c卿c校尉c龙腾等一万多人,纷纷逃离邺城,出奔到襄国新兴王石祗那里,而汝阴王石琨也逃奔冀州(河北省中部,治所当在河北省冀州市)。此外,石赵帝国驻扎在各地的实力派均不响应李闵(石闵)的命令,例如占据邺城西北面通往并州的滏口(太行八陉之一,在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为邺城西出太行的要道)的抚军将军张沈;驻守在石渎(在邺城城西二十公里)的卫军将军张贺度;驻守邺城南面的黎阳(河南省浚县)的建义将军c段末柸之子段勤;据守桑壁(河北省平山县东南)的宁南将军杨群;驻守阳城(河南省登封县东南)的镇南将军刘国;据守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的段兰之子段龛;驻守在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的羌族头领姚弋仲;驻守在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的氐族头领蒲洪。这些每人都拥有数万部队,均不听从李闵(石闵)的号令。 这时,解决了石苞问题的车骑将军王朗和将军麻秋正从长安赶回洛阳。汉人麻秋在行军的途中接到了“杀胡令”后,他按照要求,将王朗军中的一千多胡人诛杀,王朗见状,也逃奔襄国,投靠了石祗;而麻秋则率众继续北上,准备回到邺城,蒲洪让其儿子蒲健领兵截击,将麻秋抓获,以之为军师将军。 此时,逃往冀州的汝阴王石琨c太尉张举c车骑将军王朗率众七万南下讨伐邺城,大卫帝国大将军李闵率领一千多精锐骑兵,与来犯之敌在邺城城北交战,李闵手持双面均有刀刃的长矛,亲率骑兵飞马迎击,所向披靡,斩首三千多级,石琨等人大败而归。然后,李闵与李农又率领三万骑兵去攻击近在咫尺的张贺度。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闰一月,大卫皇帝李鉴(石鉴)秘密向抚军将军张沈等人写信,请求他们趁虚偷袭邺城。负责传书的宦官并没有去滏口,而是直接来到了李闵的军中,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二人。李闵与李农立即率军返回,将李鉴逮捕处死,并将石虎的三十八个孙子全部诛杀,原石氏的皇族悉数被屠杀。 原石赵帝国内部这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政乱,让周边的各方势力产生了轻侮和觊觎之心,再一次北伐的机会似乎又已经降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 分肥而食 "石鉴被杀之后,司徒申钟c司空郎闿等四十八人一起向石闵上尊号,石闵要将皇帝之位让给李农,而李农却以死推辞。在这种情况下,石闵就试探大家说:“我们都是汉人,如今晋室尚存,我愿和大家分割州郡,各自称牧c守c公c侯,上书迎接晋天子还都洛阳,大家看怎么样?” 尚书胡睦识趣地进言说:“陛下圣德应天,应当登上大位,如今,晋氏衰微,远远逃窜于江边,怎能统揽英雄,混一四海啊!” 石闵一听正中下怀,就趁势说:“胡尚书所言,可以说是明白天机,深知天命啊!”于是,石闵即皇帝位于邺城的南郊,大赦,改元永兴,国号大魏,他恢复原来的冉姓,追尊其爷爷冉隆为元皇帝,父亲冉瞻为烈祖高皇帝,尊母亲王氏为皇太后,立妻子董氏为皇后,立儿子冉智为皇太子,封其他儿子冉胤c冉明c冉裕均为王。冉闵以李农为太宰c兼太尉,录尚书事,封齐王,把李农的诸子均封为县公;其他文武全部进位三等。冉闵接着派出使者持节向各地屯兵反抗的各方势力宣布赦免的命令,但是,没有哪个愿意听从的。 与此同时,身在襄国的石赵帝国新兴王石祗也得到了石鉴被杀的消息,于是,石祗也在襄国继位称尊,改元永宁,任命汝阴王石琨为相国,各地占据州郡的六夷拥兵之人都相继投向了石祗。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为了打破孤立无援的不利局面,冉闵想到了远在江南的东晋朝廷,他派出使者辗转来到长江北岸,告诉东晋朝廷:“胡人逆乱中原,如今已经将其诛灭。如果能够派军前来共同讨伐,就尽管过来吧。” 因为此时冉闵已经称帝,他从小在石赵帝国长大,身居石赵帝国高位,如今称帝后又与东晋朝廷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在东晋的当权者看来,冉闵的政权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况且,东晋朝廷已经考虑让业已向自己投降的蒲洪来经营河北,再支持一个已经称帝的冉闵,那又要置蒲洪于何地呢?因此,冉闵那看似联合c实乃求救的下书,无异于自讨没趣。由此可见,冉闵称帝的这一步棋乃是一步歪招。 其后,冉闵又做出一件影响巨大的事情,那就是诛杀了一直与其密切配合的,已经被他封为太宰c兼太尉c录尚书事的李农以及尚书令王谟c侍中王衍c中常侍严震c赵升等人,并兼并了李农的乞活军。 此时,原石赵帝国的中心统治区内出现了诸侯割据的态势,不管是新生政权冉魏抑或是旧有政权襄国的石祗,都无法有效地统治原有石赵帝国的广大疆域,此时的混乱局面已经超过了数月之前的内乱。在这种情况下,东晋朝廷继去年褚裒北伐失败之后,又再次产生了北伐的念头,东晋朝廷任命扬州刺史殷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豫州c扬州c徐州c兖州c青州五州诸军事,并授予了已经归顺的蒲洪和蒲健以高官,试图利用这父子二人作为殷浩北伐的前锋。 不过,由于防范的心态占上风,东晋朝廷一直将桓温的西线兵力完全排除在北伐的计划之外。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五月,朝廷命令庐江太守袁真攻下了冉魏的合肥,抓获了冉魏南蛮校尉桑坦,将那里的居民迁往江南。 与东晋朝廷的三心两意相反,对原石赵帝国的广大疆域窥视已久的北方慕容鲜卑已经扎扎实实地开始行动了。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二月,慕容儁看到时机已然成熟,就向石赵的北部边境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慕容儁留下世子慕容晔留守龙城,以内史刘斌为大司农,与典书令皇甫真一起辅佐世子管理后方事务。慕容儁将大军分为东c西c中三路:东路,由慕容霸(以后的慕容垂)率军二万,从徒河(辽宁省锦州市)方向沿渤海边攻击前进;西路,由将军慕舆于兵指居庸关(北京市昌平西北四十里);慕容儁自率中路大军,出卢龙塞(喜峰口附近)。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三月,前燕大军出动一个月,即进抵石赵帝国幽州刺史治所蓟城东北面的无终(天津市蓟县)。三月五日,燕国部队发起了对蓟城的总攻,一举拿下了蓟城。于是,慕容儁以蓟城作为燕国的新国都,饱经战乱的中原群众纷纷前来归附。 攻占蓟城之后,慕容儁以蓟城为中心,开始扩展周边统治区域。当南下的燕兵继续推进至范阳郡时,石赵范阳太守李产率众投降,慕容儁仍然让其留任太守;同时,慕容儁任命自己的弟弟慕容宜为代郡(河北省蔚县)太守,徒河南部都尉孙泳为广宁(河北省涿鹿县)郡太守,屏护蓟城的西部,以备拓跋部。不久之后,慕容儁又将广宁郡和上谷郡的居民分别迁往慕容部腹地的徐无(河北省遵化县境),将代郡的居民迁往凡城(河北省平泉县境)。这一个月来,燕军进展神速,拓境千里,如入无人之境。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四月,石赵帝国皇帝石祗命令相国汝阴王石琨率领十万大军,南下讨伐冉闵。六月,石琨大军进抵邯郸,石赵帝国镇南将军刘国也从繁阳(河南省内黄县境)率军前来会师。冉闵派遣卫将军王泰率军迎击,大破石赵军队,斩杀一万余人,刘国退回了繁阳。八月,驻守在石渎(在邺城城西二十公里)的石赵卫军将军张贺度,驻守邺城南面的黎阳(河南省浚县)的石赵建义将军c段末柸之子段勤,与退守繁城的镇南将军刘国以及石赵将军靳豚合兵一处,大军驻扎在昌城(河南省南乐县c河北大名县一带),准备从邺城的东南发起进攻。冉闵命令将军王泰c崔通c周成等人率领步骑十二万驻扎在黄城,冉闵另外亲自率领八万精锐大军随后出发,双方在仓亭(山东省莘县南古黄河上)展开决战,张贺度等四将所属部队遭到惨败,被斩杀二万八千人。此时,冉闵的大军共有甲士三十多万,旌旗c钟鼓绵延一百多里,即使是石赵帝国最强盛的时候,也无法与之相比。 冉闵从仓亭回到邺城之后,继续实行品评九流,以才授予官职,儒学人士多被提拔,当时的人们都很满意,将此时比作是回到了魏晋的初期。在邺城稍作休息,冉闵即率部转入了反攻。他于仓亭之战结束两个月后,即永和六年(公元350年)的十一月,亲自率领步骑十万北上襄国,企图一举消灭石祗。从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十一月起一直到永和七年(公元351年)的二月,冉闵的十万大军包围了襄国一百多天。冉闵在襄国城外建筑了土山c地道,不分昼夜地组织军队攻城,并在襄国城外建设房屋,开垦农田,显示出不攻下襄国决不收兵的决心。 襄国城中的石赵皇帝石祗惶恐之下,去除皇帝称号,改称为赵王,并派遣自己的太尉张举北上,向前燕请求援军,并同意献上传国玉玺。另派中军将军张春去滠头的姚弋仲那里求援。 燕王慕容儁到了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九月,慕容儁经过半年的休整之后,再次率军南下,这次他将兵锋直指冀州东北部地区,夺取了章武(河北省大城县)和河间(河北省河间县)。 冉闵听说慕容儁将要出兵救赵,就派遣大司马从事中郎常炜出使燕国,欲制止燕国的救兵。慕容儁将常炜送到龙城,关押了起来。 石祗的使者张春到滠头见了右丞相姚弋仲后,时年七十二岁的姚弋仲满口答应了张春的请求,他命令自己的世子c现年二十一岁的姚襄率领三万八千军队前去解救襄国之围。而此时,与滠头不远的石赵相国石琨也率兵数万南下。 冉闵派遣车骑将军胡睦领兵,主动北上长芦(河北省新河县境)阻击姚襄,又派将军孙威北上,在黄丘(河北省辛集市内)附近邀击石琨。然而,这二人均被击败,冉闵要亲自提兵与敌决战。他将包围襄国的部队全部带出营垒,前去迎击石琨和姚襄。 冉闵的魏军还没来得及跟石琨c姚襄的部队交战,而悦绾率领的三万前燕甲士已经出现在战场。这冉闵请了一桌客,结果却来了四桌人。 悦绾在距离魏军数里的地方,让骑兵摆开散兵阵势,并让阵后的骑兵拖着干柴,扬起漫天的尘土,冉闵的魏军看到以后,以为燕军人数众多,开始军心动摇。姚襄c石琨c悦绾分别从三个方面向冉闵的魏军发起猛烈的攻势,而城内的石祗也乘机率军从城内杀出。在四面敌军的围攻下,冉闵全军覆没,司空石璞c尚书令徐机c车骑将军胡睦c侍中李琳c中书监卢谌c少府王郁c尚书刘钦c刘休等人以及全体十余万将士全部被杀;在大单于冉胤身边的刚投降的胡人栗特康等人也趁势将冉胤c左仆射刘琦二人活捉,石祗将二人斩杀。经此惨败,冉闵身边的良将谋士已经所剩无几了。 冉闵趁混乱,与身边十余个亲信骑兵仓皇逃回了邺城。 襄国之战结束之后,悦绾和姚襄分别率领各自的部队回家。而石祗则命令大将刘显率领七万大军尾随而至,开始反攻邺城。冉闵率领邺城城内所有的军队,前去迎击刘显,大败刘显军,一直追击到阳平(河北省馆陶县),共斩杀三万多级。 刘显害怕被俘,秘密派出求降的使者,请求回襄国之后,诛杀石祗作为报答。冉闵接受了刘显的条件,得胜而回。回到襄国的刘显没有食言,他果然将赵王石祗c丞相乐安王石炳以及太宰赵鹿(《资治通鉴》称“赵庶”)等十余人斩杀,石赵骠骑将军石宁逃往柏人(河北省隆尧县境)。刘显将石祗等人的人头送到邺城,冉闵将人头在邺城的大街上焚烧,并拜刘显为大将军c大单于c冀州牧。 冉闵回到邺城后,有人告发王泰召集秦州流民,企图逃往关中。冉闵表示大怒,当即下令斩杀了王泰,并诛灭其三族。唇亡齿寒,冉魏政权的地方将领听从掀起了一股投降的浪潮:到该年的八月,冉魏的徐州(治所山东省章丘县)刺史周成c兖州(治所山东省郓城县)刺史魏统c荆州(治所不详)刺史乐弘c豫州(治所河南省许昌市)牧张遇分别以各自驻守的廪丘c许昌等地投降了东晋朝廷,平南将军高昌c征虏将军吕护也绑架洛州刺史郑系,以洛阳之地投降了东晋。 诛杀石祗的刘显,在将石祗的头颅送到邺城一个多月之后,就背叛了冉闵,领兵再次攻至邺城城下。不过,刘显又再次在邺城城下被冉闵击败,退回襄国之后,刘显就自立为帝。 此时的冉魏政权与前此的石赵政权的统治区域呈现出犬牙交错的形态,比如,位于襄国北部的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和更远处的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都还效忠于冉魏,另外,在冀州c司州的土地上,尚有不少独立的小股势力。冉魏帝国与羌胡无月不战,石赵帝国原来从荆州c雍州c青州c幽州迁至邺城的汉民以及氐c羌c胡c巴蛮等少数民族,自从冉闵“各听所之”之后,这些平民再也不安旧业,而是结伙回归到各自的老家,再没有人愿意在此地耕作了,由于饥馑和瘟疫,各处都有人食人的现象发生,整个中原地区似乎又变回了几十年前永嘉c建兴之乱时的人间地狱。 但是,稳居幽州的慕容燕国却在有条不紊地继续朝着冀州腹地推进。继去年慕容燕国将冀州东北部地区纳入囊中c对襄国和邺城形成远距离包围态势之后,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八月,慕容儁更是派遣慕容恪c慕容评率军南下,正面突击襄国的北大门。二人的具体分工是:由慕容恪所部进攻冀州的门户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由慕容评进攻王午驻守的鲁口(河北省饶阳县)。 慕容恪的军队驻扎在中山附近的唐城,冉闵中山太守侯龛c将军白同固守中山不降,慕容恪留下部将慕容彪继续围攻中山,而自己则亲率大军继续南下,进攻常山,驻军九门(河北省藁城县西北),冉魏赵郡(治所在今河北省高邑县)太守李邽率众投降。慕容恪然后回师北上,再次围困中山,侯龛越城投降,慕容恪攻下了中山,斩杀了白同。慕容恪军令严明,攻下中山之后,仅仅将中山豪强数十家全部迁往蓟城,其余居民秋毫无犯。 东路的慕容评进抵南安后,王午命令将军郑生率军迎战,慕容评将其击斩。在慕容燕国强大的军事压力下,盘踞在中山地区的丁零翟鼠和远在上党的库縟官伟以及冉闵的部将刘准也都率领部众前来归顺燕国。 驻守在滠头的姚弋仲感觉已经难以自立,只好向东晋朝廷派出使者表示投降。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十一月,东晋朝廷任命姚弋仲为使持节c六夷大都督c都督江北诸军事c车骑大将军c开府仪同三司c大单于c高陵郡公;另封世子姚襄为持节c平北将军c都督并州诸军事c并州刺史c平乡县公。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元月,刘显北上进攻臣属于冉魏的常山。 常山太守苏彦请求救援,冉闵留下大将军蒋干辅佐太子冉智驻守邺城,自己亲率八千精锐骑兵前去解救。刘显的大司马清河王刘宁以枣强投降冉魏,冉闵进军常山,一举将刘显击败,并穷追猛打赶到了襄国。刘显大将军曹伏驹打开城门,迎接冉闵,进城之后的冉闵诛杀了刘显以及一百多刘显的公卿大臣,焚毁了襄国的宫室,将居民全部迁到了邺城。 灭掉刘显后,冉闵率众在中山c常山等地游走以寻找食物。而段勤则在绎幕(山东省平原县境)自称为帝,拥有一万多的胡羯部众。 这时,慕容儁命令辅国将军慕容恪和相国封裕率兵南下讨伐冉闵,另外,派遣平狄将军慕容霸去进攻段勤,而慕容儁本人则率领大军驻扎在中山,作为两军的后援。 冉闵的部队驻扎在中山东面的安喜(河北省定州市东三十里),慕容恪领兵遥遥追随。冉闵拔营往常山方向撤退。此时的冉闵军队人数大约在一万上下,而慕容恪的大军大约有数万之众,甚至更多。因此,慕容恪紧紧追击,双方在泒水之畔c中山东南的魏昌廉台村相持。两军在此一共交战了十个回合,冉闵十战十胜,然而,被击败的慕容恪军团败而复聚,冉闵并没有给予其毁灭性的打击。 冉闵见敌人仍然苦苦相逼,他决定将部队拉到丛林之中,扬长避短,意欲在丛林地带将燕军一举歼灭。慕容恪率军依然远远地跟随着冉闵的军队,追着追着,参军高开识破了冉闵的企图,他对慕容恪说:“我军骑兵利于在平地作战,而如果冉闵所部进入丛林,将无法控制。应该立即派出轻装骑兵前去拦截,刚与敌人交手,就假装溃败而逃,将敌人引诱到平地,然后,大军再发动攻击。” 慕容恪采纳了高开的意见,他立即派出小股骑兵追上了冉闵部队,双方接战之后,又佯装失败逃离了丛林地带。冉闵率军追至平地。 慕容恪对众将说:“我现在将部队一分为三,互为犄角,等待冉闵攻击。冉闵性格轻率勇猛,又知道我军人数远远超过他们,肯定要以死相拼,进攻我的中军。我在中军集中优势兵力等待他的到来,而你们大家只需严阵以待,等到他与我的中军厮杀胶着之后,你们再从两旁侧击。如果得以这样执行,没有不胜的道理。”慕容恪为了避免骑兵在被冲击的时候动辄脱逃,他挑选了五千名鲜卑神射手,将他们的战马用铁链连接起来,组成方阵向前推进。 冉闵跨着他的战马朱龙,左手拿着双人矛,右手持着钩戟,顺风前行,共杀伤燕兵三百多人。当他看到慕容恪的中军大旗,立刻飞马直冲而来,眼看就要冲入慕容恪的中军的时候,燕军两旁的伏兵尽出,三面夹击,将魏军层层围住,腹背受敌的魏军很快就大败了,共被斩杀七千余人。 冉闵看到众寡不敌,跃马挺枪,杀出层层包围,朝东面逃去,燕军骑兵死死地咬住,在后面穷追不舍,冉闵狂奔了二十多里,跨下战马朱龙因极度疲累倒地死去,冉闵遂被慕容恪追兵生擒。 燕军杀掉了刘琨的儿子c冉闵的尚书仆射刘群,生擒了冉魏大将军董闰c车骑将军张温,将他们连同冉闵一同送到了蓟城。冉闵的儿子冉操逃往鲁口。慕容恪进军常山,冉魏常山太守苏彦派其将金光率领数千骑兵偷袭燕军,慕容恪率军迎击,阵斩金光,苏彦大惊,弃城逃往并州,慕容儁命令慕容恪还屯中山。 四月二十日,冉魏皇帝冉闵被押解到了蓟城。慕容儁因被冉闵骂得恼羞成怒,命人将冉闵鞭打三百,送到了龙城,向其爷爷慕容廆和父亲慕容皝的庙献捷。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五月三日,燕国将冉闵斩杀于龙城遏陉山上,冉闵被杀之后,遏陉山方圆七里的草木全部干枯,五个月未下一滴雨,附近蝗虫大起。慕容儁以为是死去的冉闵在作祟,他于当年年底派遣使者前去祭祀,并加冉闵谥号为武悼天王。 当日,天降大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 政治正确 "虽然生活安逸地偏安一隅,但是在衣冠南渡的东晋士族当中始终有一种收复故土的梦想,这也是东晋朝廷政治正确的基础。然而,中原板荡,群雄并起,收回故都c恢复故土的愿望又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即。 早在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石虎刚去世c石遵诛杀石世c石赵帝国出现动荡预兆之时,桓温就曾经上书朝廷,要求对石赵帝国进行大规模的进攻。然而,东晋丞相会稽王司马昱担心桓温借北伐之机,建功立业,威胁自己乃至皇室的地位,因此,一直采取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态度。司马昱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桓温以北伐为名显得堂而皇之,司马昱不能公开反对;而现在北方已经乱成一锅粥,似乎给足了自己吃豆腐的机会。于是,他一方面对桓温的提议消极应对;而对于其他人,他就积极的给予支持。当初褚裒领兖c徐之兵北伐就很快就得到了朝廷的支持,只是因为皇外公本身能力不济,以致失败后抑郁而死。 在司马昱与桓温的软磨硬缠中,北方局势进一步恶化,石遵c石鉴相继被冉闵所杀,到了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冉闵c石祗又都称帝,慕容燕国攻入幽州,北方局势变得更为动荡c复杂。此时,在桓温的一再敦促和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主政的司马昱决定以殷浩为中军将军c假节c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实施北伐。然而,这种把真正有实战能力的桓温势力排斥在外的北伐,根本上就是勉为其难的。司马昱和殷浩深知自己的能耐,一方面,他们不敢让扬州c豫州c徐州的军队全力北上,以免象褚裒一样以悲剧收场;另一方面,他们又要拿起北伐这面政治正确的旗帜,整军备战,并借此扩充实力。 因此,在殷浩被任命为中军将军之后,他并没有采取北伐的实际行动,而是很鸡贼地采取了向原石赵帝国投降将领封官许愿的办法,远远羁縻这些新归降的土地,而并未试图对其进行有效的控制。在中原四分五裂之际,东晋朝廷利用残存的一点影响力,在一c两年的时间里,促使了处于彷徨无主状态中的各方势力纷纷归顺:永和五年石虎死后,六月石赵扬州刺史王浃以寿春降;永和六年冉闵称帝后,苻洪归顺;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元月,鲜卑段龛以青州投降,封其为镇北将军,齐公;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五月,石祗兖州刺史刘启投降;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八月冉闵豫州牧张遇以许昌来降,封其为镇西将军;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十一月,石祗将姚弋仲c冉闵将魏脱来降,东晋分别封姚弋仲为车骑将军,魏统为安北将军c监冀州诸军事c冀州刺史;此外,石虎故将周成屯守廪丘(山东省郓城县郓城镇)c高昌驻守野王(河南省沁阳县)c乐立在许昌c李历在卫国(河南省濮阳市)均宣布投降东晋。同时,在永和七年(公元351年)的九月,司马炎的峻阳陵和司马衷的显阳陵均崩塌,东晋朝廷还从建康派出太常赵拔前往洛阳修复山陵,据此可以看出,截止到永和七年年底,整个黄淮地区包括山东河南北部部分地区,至少是在名义上纳入到了东晋帝国的名下,如果能够让有能力的人刻意经营的话,就有可能变成实控领土。然而,整整两年过去了,殷浩却迟迟没有采取实质上的军事行动。 到了永和七年,距离桓温第一次上书北伐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而朝廷却一直对桓温不理不睬。当北方形势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而东晋朝廷却显得如此的麻木不仁,这令到胸中大志抑郁难申的桓温渐起异心,双方的矛盾和芥蒂逐渐激化,桓温所管辖的八州,即荆州c梁州c益州c司州c广州c宁州c交州c雍州,只是名义上归属朝廷,实际上可以由桓温自行招募军卒c调配资源,逐渐形成半独立状态,朝廷对他已不能征调如意,但求羁縻而已。因国中无事,君臣尚能相安。 此时,桓温的连襟,多年来相爱相杀的好基友,心理大师刘惔同志已经在丹阳尹的任内驾鹤西去,享年三十六岁,获赠前将军。但是,刘惔生前所留下的关于桓温的预言却在持续发酵。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皮格马利翁效应:朝廷的当政者越是相信刘惔的预言,就对桓温越防范;朝廷越对桓温防范,就越引起桓温的不满;桓温越不满意朝廷的处事方式,就越不愿意尊从朝廷的命令;桓温越不尊从朝廷的命令,朝廷对他的疑虑和猜忌就越深。如此一来,桓温与朝廷的关系就变成了一个始终无法解决的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死循环。这个在双方心理上所存在的死结的主因在于当朝主政的司马昱和殷浩,不过桓温自己似乎也应该对此负上一定的责任,他们三位都是清谈高手,如果他们双方都能够推心置腹地谈通谈透,把各自的心病都放下来,未尝不能就北伐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就是因为矛盾的双方都互不信任对方,也没做到主动去尽力解除这块心病,不但北伐的最佳时机一再错过,就连刘惔生前所留下的预言,都差不多要自我实现了。 就在这个时候,朝中一件逼迫别人升官的罕见闹剧发生了,这件事情看起来与桓温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在实际上也有相当程度的牵连。 早在永和四年(公元348年)桓温灭成汉之后,朝廷就任命了蔡谟为司徒,可是,蔡谟一直不愿做执政大臣,反复陈让,皇太后褚蒜子一直不同意,从永和四年冬天一直到永和五年,诏书屡下,而蔡谟屡次推辞。朝廷每下一次诏书,皇帝都需要按照规定亲自坐到正殿之上等待,如此这番折腾了无数次,蔡谟就是不肯上任。 到了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他更是上了十多道奏章要求退休,还呈上了自己的左光禄大夫c代理司徒的印章绶带。永和七年(公元351年)时年八岁的晋穆帝司马聃登临正殿,他被司马昱和殷浩当枪使,再次赶鸭子上架,又要拜蔡谟为司徒,他派遣侍中纪据c黄门郎丁簒征召蔡谟,蔡谟让主薄谢攸对外声称自己病重而再次推辞,从早晨一直折腾到傍晚,使者来回十多趟,而蔡谟却一直不上朝。小皇帝以及所有的朝臣们都累极了,可怜的小皇帝司马聃对身边的人说:“所召之人为什么还没有到来?斟在此临朝将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皇太后只好下诏:“蔡公真的不来的话,那就罢朝吧。”蔡谟的所作所为让大家都觉得很没面子,恼羞成怒的中军将军殷浩要求罢免吏部尚书江虨的官,司马昱则说:“蔡公傲视君命,无人臣之礼。如果君主在上卑屈,而大义不行于下,那么就不知道将如何为政了。”于是,有关部门要求将蔡谟送交廷尉审判。 听到这个噩耗,蔡谟也不生病了,吓得率领全家穿着孝服到宫门前谢罪,并亲自到廷尉处自首。当时,按殷浩的想法是要将蔡谟斩首来整肃朝纲的。这时,正巧兖州c徐州刺史荀羡进京,殷浩将自己的打算对他说了,荀羡说:“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c文之举。”殷浩才作罢。荀羡说的桓c文之举,就是桓温极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兵向朝廷,以清君侧。于是,为了避免授人以柄,褚太后下诏将蔡谟免为庶人。 由于蔡谟与桓温在琅琊王府有过一段近乎师生般的交情,而现在满朝文武当中也就只有蔡谟一人能够获得桓温由衷的敬重,深知这里面关窍的殷浩和司马昱之所以一直要晋升蔡谟为司徒,就是希望利用蔡谟与桓温之间的关系来达到牵制桓温的目的,却没想到蔡谟坚决不赶这趟浑水,这不但让司马昱和殷浩颇为扫兴,而且还就打破了他们的政治图谋。 虽然蔡谟从来不发音来声援已然功高震主的桓温的主张,但是从蔡谟拒不加入司马昱和殷浩的阵营的这件事看来,这本身就是对桓温一种无声的支持,如果朝廷方面对蔡谟的处罚过于严厉的话,一直以来受尽朝廷防范和戒备的桓温是有可能趁机翻脸的。好在殷浩听从了虽然更为年轻却更为老到的荀羡的告诫,没有给予桓温发飙的借口。因此,尽管桓温一直心怀不满,但直到永和七年,他与朝廷之间起码在表面上还是相安无事的。然而,到永和七年年底,桓温终于按捺不住,他决定主动出招了。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十二月十一日,桓温上书北伐,并于当天即率领荆州近五万大军,顺江东下,屯驻于武昌(湖北省鄂州市),朝廷为此震恐。桓温的这一招相当于围棋里面的试应手,简单来讲,就是在自己不知道把棋下在何处最理想的情况下,下出试探性的一子,这一子能够促使对方必须做出选择,而自己就能随着对方所选择的应对再决定自己下一步的下法。这相当于在投石问路,是一种比较高级的围棋手段:如果对方应对正确,自己的一方虽然占不到便宜,但也不会导致多大的损失,万一对方应对失误,那接下来就可以虐他了。 在朝廷看来,同样是“拜表辄行”的违法行为,桓温这次的“拜表辄行”表现得更为恶劣。上次是去打偏远的成汉集团,对朝廷方面没有什么威胁;这次却不是直接北上去打胡人,而是顺江而下进驻武昌,这是要做什么呢?是做给谁看的呢? 桓温之所以摆出要兵谏的样子,一方面是长期受打压后实在忍无可忍的一种心理发泄行为;另一方面就是要向殷浩施加压力,意思是说:你倒底要不要北伐?你不北伐就别推三阻四的,不如直接让我来主导北伐。 殷浩与司马昱这两位擅长清谈的名士看到桓温连军阀的架势都摆出来了,两人都被吓坏了。殷浩一会儿决定要避位,一会儿又决定要拿驺虞幡来对付桓温。驺虞幡是一种绘有驺虞图形的旗帜,只有经皇帝批准才可以使用,其作用是让军队解严收兵。这当然是个想当然的办法,桓温连这才八岁大的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是区区的一面驺虞幡? 正当两位执政都手足无措的时候,王导堂弟王彬之子c王羲之的堂兄弟c时任吏部尚书的王彪之站出来了说话了,他力劝两人千万要挺住。他对会稽王司马昱说:“让殷浩辞职不是保全社稷c为殿下着想的办法。如果殷浩因此而辞职,人情必然惊骇,只剩下天子独坐在朝堂之上。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有人来承担国政的大任,那么,这个人不是殿下,又会是谁呢?”一向懒政的司马昱觉得他讲得很对。然后,王彪之又去劝说殷浩说:“桓温抗表问罪,大人您首当其冲。如今双方嫌隙已成,倘若此时引咎退位,怎能保全性命?最好是暂且冷静地观察事态的发展。我们最好先由相王(司马昱)向他写信解释,表达诚意,分析成败,劝他退兵;如果他仍不听从,就让皇帝下诏让他退兵;如果仍然不从,那咱们就跟他干仗。您不应这样匆匆忙忙的,自己就先乱了自己的阵脚。”殷浩听罢,就自我解嘲说:“对大事进行决策是十分困难的,这几天来,桓温这小子让人十分烦闷,听到你的话,我的心里才豁然开朗。” 抚军大将军司马高崧也对司马昱说:“我们应该给桓温下书,分析利弊,他自然会回师。如果不听命,则整顿军队,顺逆立刻就会分辨。如果您还有其他的计划,请先将我杀掉祭鼓!”说完,就在司马昱的座上替他给桓温写信: “寇难宜平,时会宜接,此实为国远图,经略大算。能弘斯会,非足下而谁!但以此兴师动众,要当以资实为本。运转之艰,古人之所难,不可易之于始而不熟虑,须所以深用惟疑,在乎此耳。然异常之举,众之所骇,游声噂沓,想足下亦少闻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或能望风振扰,一时崩散。如其不然者,则望实并丧,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暗弱,德信不著,不能镇静群庶,保固维城,所以内愧于心,外惭良友。吾与足下虽职有内外,安社稷,保家国,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先存宁国,而后图其外,使王基克隆,大义弘著,所望于足下。区区诚怀,岂可复顾嫌而不尽哉!” 高崧给司马昱起草的这封书信,可谓是一篇措辞得体的佳作,开始对桓温褒扬有加,接着又摆出了自己的苦衷,同时,又对桓温的行为进行了含蓄的批评,最后还对桓温进行一番劝勉,希望他不计前嫌,共保社稷。 桓温的这一招试应手吓得殷浩和司马昱着实不轻,差点就要出乖露丑了,但是朝中毕竟还是有能人的,桓温在收到了司马昱的信件后觉得朝廷方面应对无误,他知道自己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纠缠下去也没多大的意义,于是,撒完娇之后就收兵回夏口去了,他并且上疏对自己的行为解释道: “臣近亲率所统,欲北扫赵魏,军次武昌,获抚军大将军c会稽王昱书,说风尘纷纭,妄生疑惑,辞旨危急,忧及社稷。省之惋愕,不解所由,形影相顾,陨越无地。臣以暗蔽,忝荷重任,虽才非其人,职在静乱。寇仇不灭,国耻未雪,幸因开泰之期,遇可乘之会,匹夫有志,犹怀愤慨,臣亦何心,坐观其弊!故荷戈驱驰,不遑宁处,前后表陈,于今历年矣。丹诚坦然,公私所察,有何纤介,容此嫌忌?岂丑正之徒心怀怵惕,操弄虚说,以惑朝听? 昔乐毅谒诚,垂涕流奔,霍光尽忠,上官告变。谗说殄行,奸邪乱德,及历代之常患,存亡之所由也。今主上富于阳秋,陛下以圣淑临朝,恭己委任,责成群下,方寄会通于群才,布德信于遐荒。况臣世蒙殊恩,服事三朝,身非羁旅之宾,迹无韩彭之衅,而反间起于胸心,交乱过于四国,此古贤所以叹息于既往,而臣亦大惧于当年也。今横议妄生,成此贝锦,使垂灭之贼复获苏息,所以痛心绝气,悲慨弥深。臣虽所存者公,所务者国;然外难未弭,而内弊交兴,则臣本心陈力之志也” 桓温的这篇《上疏自陈》算得上是散文的名篇,其语气慷慨沉郁,直抒胸臆,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如下: “我近期亲自率领所统辖的部队,想北上扫平赵c魏,军队到达武昌,得到了抚军大将军c会稽王司马昱的书信,说是目前社会上是非纷纭,疑惑丛生,信中谈到形势危急,令人忧及社稷的安危。我静心思索下来,对这种怀疑所产生的原因感觉到非常惊愕和不解。我因此感觉孤独无助,如沉深渊。我以鲁钝之材,却为国家肩负着重任,虽然无与此相称的才能,但职责在于平定祸乱。如今,国耻未雪,寇仇未灭,幸好遇上开明泰世,敌人又有机可乘,就是有志匹夫,尚且心怀愤慨,我又如何能够忍心坐观国家的祸败呢!所以,抬着干戈来回奔驰,不敢安歇,先后上表陈情,到今天已一年多了。坦荡忠诚,公私可察,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些许的差错,竟招来了如此猜忌?这不正是奸佞之徒心怀恐惧c搬弄是非和惑乱朝政的伎俩吗? 从前乐毅竭诚事燕,结果垂涕出奔;霍光尽忠于汉,结果受上官桀的诬告。谄言诋毁高行,奸邪败坏美德,这是历代关系社稷存亡的祸患。如今天子年轻,太后陛下以圣明贤淑之德,谦恭任贤,将国家大事托付给群臣,朝中群贤毕集,德信布于远方。再说,我家世代蒙受殊恩,服侍三朝,既不是来自异邦的客卿,又不像韩信c彭越那样有裂土为王的野心,可是,离间谗毁我的诡计出现在某些人的心胸,流言蜚语传遍四方,这就是古代圣贤蒙冤悲叹于既往,而我也忧惧于当前的原因。如今有一些人对我横加指责,无中生有,罗织罪名,使行将灭亡的贼寇得以复苏和喘息,这是最让人痛心疾首c悲愤欲绝的。我虽然心中所想的只是公家,所致力的唯有国事,可是现在外敌还未消灭,内弊却接连产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产生尽力报效国家的志向。” 朝廷的当政者这次被桓温吓出一身冷汗后,也体会到自己过去对桓温的态度和做法确实有点太过了,为了安抚他那颗积怨难平的小心脏,就决定升迁他为太尉,可是桓温却不想领这个情,执意推让而拒不接受,他的意思是:“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故意撒娇的,我真的是志在北伐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 殷浩初伐 "桓温退兵之后却给朝廷留下了一个两难选择:北伐还是不北伐?如果不北伐的话,难免桓温还会继续搞事,况且现在北方形势一片混乱,似乎到处都是馅饼,作为一个主政者,无论他的能力多么有限,在他的心中总是有一个建功立业的美好梦想,眼看着唾手可得的机会,除非是蔡谟这种曾经被吓破了胆的老顽固,谁不会觉得眼前一亮呢?因此,执政的司马昱和殷浩还是觉得要北伐的。 在决定要北伐后,问题又来了:是让桓温来参与北伐还是完全由自己来主导北伐?如果让桓温参与北伐的话,以他的能力以及过去的表现来看,他很有可能就能够在北伐的过程当中喧宾夺主,变成一个主导者,一旦让他再立新功,就会越发变得难以控制了。经过全面权衡利害得失之后,司马昱和殷浩最后觉得还得完全依靠自己才是上策。 在北伐问题上屡屡进行博弈的双方的主角殷浩和桓温本是一对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年的殷浩是长干里的学霸,是每个父母眼中的学业成功的楷模,是每个追求上进的学生心目中的学习榜样,而桓温则是长干里有名的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兼学渣。偏偏这个熊孩子兼学渣对这位年长好几岁的品学兼优的学霸一点也不买账,他对于成为学霸的接班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是愿意按照自己的兴趣随意发展,反而是这位学霸对这位学渣发生了很大的兴趣,他原先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研究学问更快乐的事情,但是他在注意到了桓温这个玩起来会很疯的熊孩子之后,他对自己原来的想法竟然发生了些微的动摇,他根本无法理解一个小屁孩坐在一张破竹凳上玩打仗的游戏为什么能够达到如此嗨的程度。当桓温玩累玩够了并离开竹马之后,颇有哲学思维的殷浩竟然坐在桓温刚坐过的那张竹凳上,象发了呆似的在探究这个问题,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从跨骑着的竹马上下来,就已经被在外面晃悠回来的桓温同学撞到了,桓温当时就觉得别看殷浩这家伙平时牛气哄哄的,这次居然来玩我玩剩的东西,从此就有点瞧不起殷浩了。其实桓温这是误会殷浩了,他以为殷浩只不过是学他那样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实际上殷浩的意思是要探究一下这小屁孩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弱智的游戏如此的乐此不疲呢,所以他就学桓温那样跨座在竹凳上呆想,想来想去之后最后还是觉得:“这有什么好玩嘛?桓温这小屁孩之所以能够玩得如此的开心,只不过是因为他目前的层次太低而已,他现在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世上还有更高层次的快乐,否则他绝对会以我为师。”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殷浩自己也就释然了。 不过,殷浩的心理也很奇怪,就是因为感觉桓温有点瞧不起自己,他就偏要让桓温瞧得起自己,因此他地打自桓温小时候起,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的戏弄他,这已经不是一个学长应有的风范了。直到桓温爱上赌博之后,还处心积虑地设了一个局,利用樗蒲的游戏让桓温亏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袁耽仗义搭救,恐怕桓温这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同样与桓温相爱相杀,殷浩与刘惔显得颇为不同。刘惔是一直都很欣赏桓温的能力的,他们之间表面上还是有讲有笑的,不过,刘惔却在暗地里对桓温施以重拳。而殷浩与桓温则是无论是在明里还是在暗里都互不服气,从小斗到大,但是双方都觉得过把瘾就够了,都能够做到点到为止,很少把对方往死里整。尽管桓温越到后来越不把殷浩当做对手,但是殷浩对桓温却是一直有着瑜亮情结,他觉得压制桓温的野心是自己人生当中最有意义的事情,他隐居啃老多年之后才答应出山,也许这种瑜亮情结也在他的内心当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他甚至觉得要抑制桓温的政治野心,防止刘惔谶言成真,这普天之下除了我殷浩之外还有谁能够挑起这千斤重担? 桓温回师之后一晃间又过了一年,这年已经是永和八年(公元352年)了。自永和五年(公元349年)石虎去世,虽然北方的大乱已经持续两年多了,但是仍然不见有一点消停的迹象。因此,殷浩在桓温逼宫事件的刺激下,正式上书北伐,请求兵出许昌和洛阳。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年初,殷浩誓师北伐,就在大军将要出发之时,主帅殷浩竟然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从战马上坠了下来。殷浩在这个重要场合当众出丑,未免会给人以不妙的联想。 殷浩以淮南太守陈逵c兖州刺史蔡裔为先锋,以安西将军谢尚c北中郎将荀羡为督统,并且之前已经开发出江西的良田千顷作为北伐的军粮储备。 殷浩的北伐宣言是要收复许昌与洛阳。这也是殷浩鸡贼的地方,因为当时两这地至少在名义上已经在东晋手里了。永和七年八月,冉闵的徐州刺史周成c兖州刺史魏统c荆州刺史乐弘c豫州牧张遇以廪丘c许昌等城池投降,受降者是东晋的豫州刺史谢尚,九月,谢尚又受降了洛阳。 但是,就在殷浩出师后没几天,张遇忽然又叛变东晋,占据了许昌c洛阳,改而投靠前秦,被前秦封为征东大将军c豫州牧。张遇之前投降东晋只是权宜之计,他只是想挂一面东晋帝国的大旗,让周边的势力不敢随便欺负他,绝不是想让东晋帝国来接管他自己的地盘,而东晋朝廷居然就大大咧咧地真的派谢尚率军去接管许昌c洛阳,这也难怪张遇要翻脸了。 殷浩本是要进驻洛阳的,因前途受阻,陈c蔡二人于是率领大军进驻寿春。可见,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你不能以强大的军队做后盾,则神马都是浮云。既然司马昱和殷浩已经决定要派军深入中原,那他们就该意识到东晋朝廷与中原实力派之间的矛盾在本质上是不可调和的,如果没有硬的一手做准备,遇到张遇这种降而复叛的行为时就会变得无可奈何。 此时,正值冉闵刚刚击败刘显,率兵在常山c中山一带游食,而处于襄国东北部滠头的羌族大头领姚弋仲也已经病的不行了。姚弋有四十二个儿子,临终之时,他将儿子们叫到床前,嘱托他们道:“我本来的想法是,晋室大乱,而石氏对我很优厚,因此,想通过讨伐他的叛臣以报答他的恩德。如今,石氏已经灭亡,中原无主,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夷狄之人在中原做天子的。我死之后,你们就应立即归顺晋室,要竭尽臣节,不能做不义之事!”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年初,姚弋仲病死,终年七十三岁。面对日益复杂的北方局势,世子姚襄听从了亡父的临终嘱托,秘不发丧,率领全部部众共计六万余户一路南下。 姚襄,字景国,时年二十二岁,是姚弋仲的第五子。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身高八尺五寸,双臂过膝,雄武多才艺。众人请姚弋仲立其为嗣子,姚弋仲不同意,而每天来请求的人却络绎不绝,有次竟多达上千人,在这种情况下,姚弋仲只好同意了大家的请求。投降晋室之后,晋朝封其为持节c平北将军c并州刺史c即丘县公。 姚襄的大军相继攻占了阳平(山东省馆陶县)c元城(河北省大名县)c发干(原山东省堂邑县,现在山东省聊城c冠县一带),杀掠三千多户,屯兵于古黄河上的一个交通要道碻磝津(山东省莊平县)。姚襄在碻磝津短暂停留了数日之后,转兵西向,来到了荥阳,在这里为父发丧穿孝服。 虽然有亡父的临终遗言,但是,姚襄考虑到羌族大部分人的主流意见是西入关中,回归故土,因此,姚襄的想法一致在动摇。不过,回归故土也没那么容易,此时张遇因谢尚的安抚不力,怒而叛变了东晋朝廷,又以许昌改投了才立国不久的前秦,被前秦的皇帝苻健任命为征东大将军c豫州牧,因此,原本在名义上属于东晋的豫州大片土地,又在名义上归属了前秦。此时,谢尚先头部队戴施的部队就驻扎在仓垣(河南省开封市东北)。张遇叛变之后,他派遣其将上官恩占据了洛阳,另外派遣乐弘(原石赵荆州刺史)进攻驻扎在仓垣的谢尚的先头部队戴施。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可以顺利越过豫州c西入潼关的姚襄,在洛阳即遭到了前秦军队的阻击。姚襄在荥阳发丧之后,继续率众西进。他的部队在洛阳东部与原石赵帝国将领高昌c李历部队遭遇,双方在麻田展开激战,姚襄遭到了惨败,他的司马尹赤率众投奔了前秦,被前秦皇帝苻健任命为并州刺史,镇守在蒲坂(山西省永济县)。 西返受阻,姚襄不得已只好遵从父亲的遗命率众南下,投身于东晋朝廷,他将其五弟送给东晋朝廷作为人质。东晋皇帝下诏,将羌族部众安置在谯城(安徽省亳州市)一带。《晋书,姚襄载记》称,“弘农杨亮归襄,襄待以客礼。后奔桓温,温问襄于亮,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在谯城安顿下来后,姚襄单人匹马渡过淮河,前去寿春会见安西将军c豫州刺史谢尚。谢尚命令除去仪仗卫士,自己也脱下甲胄,穿上平民服装接见姚襄。姚襄这人博学多才,擅长清谈,两人一见如故,成为了一对好基友。 就在东晋朝廷安顿下姚襄c并准备对反叛的张遇进行打击的时候,在常山地区的冉闵正与前燕王国慕容恪进行了廉台之战。冉闵被俘后,冉闵中山太守苏亥命令部将金光偷袭慕容恪之军,但遭到失败,苏亥也弃中山逃往并州的新兴,前燕军队南下邺城的门户洞开。与此同时,前燕平狄将军慕容霸也率领东路军,南下进攻至绎幕(山东省平原县境),在此自称赵帝的鲜卑段勤与弟弟段思聪举城投降,前燕王国的势力已经抵达黄河南岸,威胁着青州。 廉台之战后的永和八年(公元352年)的四月二十四日,前燕一万铁骑在辅弼将军慕容评和冉魏降将中尉侯龛的带领下,开始朝邺城进发。冉魏太子冉智与大将军蒋干无力再战,只得闭城固守,而城外的冉魏部队和民众全部都投降了前燕,刘显的旧部清河王刘宁和弟弟刘崇率领胡骑三千西去并州,投靠了割据并州的石赵并州刺史张平。 五月一日,慕容儁另外派遣广威将军慕容军c殿中将军慕舆根c右司马皇甫真等人率领步骑两万,增援慕容评的围城军队。在重重包围之下的邺城发生了严重的饥馑,城内出现人吃人的惨剧,冉魏大将军蒋干无计可施,只好派遣侍中缪嵩c詹事刘猗向东晋送上降表,请求谢尚出兵相救。 得到蒋干求救的消息之后,驻屯在仓垣的东晋都护戴施率军继续北上,进抵古黄河的棘津(河南省滑县古黄河渡口)。戴施将冉魏的使者拦截下来,提出要他们先交出传国玉玺c晋军才予以支援的要求。刘猗让缪嵩不得已又折返回邺城,给蒋干汇报,蒋干怀疑谢尚到底能不能提供支援,一直犹豫不决。 此时,正好前秦皇帝苻健在接到张遇投降的消息之后,派遣丞相东海王苻雄c卫大将军平昌王苻菁东出函谷关抢占土地,二人得知谢尚c姚襄进击许昌之后,立即率领两万步骑火速前往救援。秦军与晋军在颖水之上的诫桥(在河南省许昌市东南)发生了遭遇战,强悍的前秦军队狂殴晋军,一直把他们狂追到晋军营门之前。谢尚c姚襄等人大败,人马损失大半,仅被斩杀的东晋士兵就有一万五千多人。此战让谢尚所率领的北伐军几乎全军覆没,姚襄也丢弃辎重,将谢尚送到寿春以南的芍陂。 谢尚将豫州地区的善后事宜全权委托给姚襄处理,而自己则回建康负荆请罪。不过,由于皇太后褚蒜子是谢尚的外甥女,因此,东晋主政者顺势网开一面,仅仅将其降号为建威将军,未做任何实质性的处罚。而殷浩的大军也由于张遇的阻断,无法继续北进,滞留在了寿春,至此,殷浩的第一次北伐行动就这样惨淡地结束了。东晋诫桥惨败的消息传来后,冉魏的蒋干可就不太想跟东晋干了。 然而,北方的戴施却还在为能够得到玉玺而努力。在谢尚诫桥惨败前后,戴施率领一百多敢死勇士北上,进入了邺城,帮助冉魏政权协防三台。戴施进入邺城之后忽悠蒋干说:“如今请将玉玺交付给我保管。敌人就在城外,道路阻隔,即使将玉玺给我,我也不敢长途送往江南,玉玺存放在我处之后,我将派人快马飞报皇帝。天子听说玉玺已在我手,就明白了大人的诚心,肯定会派遣大军前来救援,并会运送大批粮草接济。” 蒋干觉得戴施说得合情合理,就将传国玉玺交给戴施保管。得到玉玺之后,戴施对蒋干说将派何融南下迎接粮草,却秘密将玉玺交给何融带出了邺城。何融飞马逃回枋头,派人向谢尚报告这一消息,谢尚派遣振武将军胡彬率领三百骑兵前往枋头迎接,最终将玉玺送回了建康,据《晋书,穆帝本纪》记载,玉玺的铭文为:“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这枚秦始皇所刻的传国玉玺自西晋末年遗失之后,至此又重新回归到东晋朝廷的手中。由于在东晋成立后的五十年间里,东晋朝廷屡屡被北方统治者刻意质疑其政权的正统性,因此,玉玺的回归,在当时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朝廷上下欢欣鼓舞的重大事情。 在拼命坚持了两个月后,到了永和八年的八月十三日,因为冉魏帝国长水校尉马愿c龙骧将军田香等人开邺城城门投降,蒋干c戴施等人不得已从城上悬下绳索,坠城而下,步行逃往仓垣。进入邺城的慕容评将冉闵的妻子董氏c太子冉智c太尉申钟c司空条攸c中书监聂熊c司隶校尉籍罴c中书令李垣及诸王公卿士均送往蓟城;冉闵的尚书令王简c左仆射张乾c右仆射郎肃自杀殉国。 慕容儁为了迷惑世人,对外宣称冉闵的妻子董氏带来了传国玉玺,因此,封其为“奉玺君”,赐冉智为海宾侯,以申钟为大将军右长史。 原石赵帝国崩溃后,各地的军阀大多是先投降了东晋,然后又纷纷的投靠了前燕。例如,秦州的屠各王擢先是投降了东晋,被拜为秦州刺史,后又转投前燕,被任命为益州刺史;夔逸被前燕任命为秦州刺史;并州的张平原本已投降前秦,后又归顺前燕,被任命为并州刺史。甚至也有一些既投降东晋,又投降前燕,最后还投降前秦的,也有如驻守鲁口的前石赵幽州刺史王午般自立为王的。 与前燕王国政令统一,诸军合作不同,东晋朝廷内部由于门阀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内部的各种势力之间一直无法联合起来以达成协同作战。桓温手握数万精兵,在永和八年(公元352年)中却一直没有被派上用场。假如此时朝廷让桓温的荆州军团北上与谢尚的军队配合作战,以张遇的能力当挡不住桓温的大军,豫州地区也不难落入东晋朝廷之手,殷浩的第一次北伐也就能够成功了。 然而,由于朝廷方面对桓温的疑虑远大于对敌人的恐惧,因此并不希望桓温染指北伐,以免让他再捡到一个大馅饼,结果却是再次的遭遇了大败,如果不是谢尚的手下又哄又骗地计取回传国玉玺,简直把自己的颜面都尽丢了。不过,作为一个肩负着全体人民希望的执政者,个人颜面的丢失是小事,把大好的战略机遇白白浪费掉,就如同是在犯罪。 许昌诫桥大捷之后,前秦丞相苻雄趁机在军中将张遇劫持,兼并了张遇的军队,并将陈留c颍川(河南省禹州市)c许昌c洛阳等地的五万户居民全部迁到关中地区,命令右卫将军杨群为豫州刺史,镇守许昌。由此看来,要招降纳叛,还是拳头硬的说了才算数,殷浩和谢尚那种投机取巧的做法如果不能以强大的军事实力做后盾,根本上就是寸步难行。 张遇被迁移到关中之后,被任命为司空,剥夺了军权,随后,秦王苻健将张遇的后母纳为昭仪,经常在大庭广众中指着张遇对大家说:“你,就是我的儿子!”张遇又羞又恨,于是,开始秘密联络关中诸将,企图寻找机会灭掉苻氏,并以关中之地再度投降东晋。 此时的关中之地,屯驻在秦州的前石赵西中郎将王擢以及仇池公杨初尚拥众不服从前秦。对于前秦政权而言,要确保长安的安全,势必要攻下秦州,占据陇上。于是,在取得诫桥大捷之后,苻健即命令丞相苻雄率领部队,西出陇上,进攻王擢,并顺利地将王擢赶出了陇西,王擢战败逃往凉州。此时,前秦的兵力还十分有限,丞相苻雄在取得陇西之战的胜利之后,不敢长期滞留在陇西地区,而是率军还屯陇东(陕西省陇县,胡三省注:陇东,汉汧县地),扼守陇西东下的要道,兼顾东西两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 兰亭禊集 "在谢尚的诫桥惨败数月之后,意图挽回名誉损失的殷浩即筹划进行第二次的北伐。右军将军c会稽内史王羲之写《遗殷浩书》劝谏说: “知安西败丧,公私惋怛,不能须臾去怀,以区区江左,所营综如此,天下寒心,固以久矣,而加之败丧,此可熟念。往事岂复可追,顾思弘将来,令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兴之业。政以道胜宽和为本,力争武功,作非所当,因循所长,以固大业,想识其由来也。 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括囊至计,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忠言嘉谋弃而莫用,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追咎往事,亦何所复及,宜更虚己求贤,当与有识共之,不可复令忠允之言常屈于当权。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志非复所及,莫过还保长江,都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更与朝贤思布平政,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悬之急。 使君起于布衣,任天下之重,尚德之举,未能事事允称。当董统之任而败丧至此,恐阖朝群贤未有与人分其谤者。今亟修德补阙,广延群贤,与之分任,尚未知获济所期。若犹以前事为未工,故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自容何所!知言不必用,或取怨执政,然当情慨所在,正自不能不尽怀极言。若必亲征,未达此旨,果行者,愚智所不解也。愿复与众共之。 复被州符,增运千石,征役兼至,皆以军期,对之丧气,罔知所厝。自顷年割剥遗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参夷之刑耳,恐胜广之忧,无复日矣。” 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是: “听说安西(谢尚)打了败仗,公私方面都感到很惋惜惊恐,时时都不能忘记。就连小小的江东,都经营治理成这样子,使天下人都感到寒心,这已经忍了很久了,再加上这次遽然失败,这可要好好地想一想了。过去的事情哪能再补救呢?就希望考虑如何在将来发扬光大,使天下人有所立身托命,凭借自己的力量使中兴之业隆盛。政教以重道宽和为本,以力相争的武功,不是应当兴起的,利用自己的长处来巩固大业,想来是知道其中的道理的。自从发生寇乱以来,担任内外之职的人,没有深谋远虑囊括天下的妙计,却使国家的根本疲竭,各依自己的心意行事,竟没有一件功劳值得一提,没有一件事情值得记载,遗弃忠言不用善谋,于是使得天下将面临土崩瓦解的局势,怎么能不令人悲痛感叹呢?当政理事的人怎么能推辞来自四海的责备呢!追究往事,又哪里来得及呢?应当更加虚心地求贤,与有识之人共事,不能再让忠诚得宜之言总是被当权者埋没。现在军队在外面打了败仗,国内的资财已经匮竭,保淮的想法已经不可再企及了,不如还保长江,都督将领各回原镇,自长江以外的势力但求安抚笼络而已。掌管国家大权的人,应引咎自责,重重地贬降自己以谢国人,重新与朝中贤者考虑推行平和的政教,除去繁杂苛细的法令,减省赋役,与百姓一起革故图新,或许可以满足众人的愿望,匡救倒悬的危难。 使君您出身于平民,担当天下的重任,崇尚道德的举荐,没能做到事事得当,担当起监督统率的责任而遭到这样的失败,恐怕满朝群臣中没有人愿意替您分担批评的。如能赶紧修养德行弥补阙失,广泛招揽群贤,与自己一同分担重任,还不知所期望的目的能否实现。如果还是认为前面发生的事没做得周密,所以再有分外的追求,宇宙虽然广大,不知何处可以容身!我知道这些话不一定被您采用,还有可能会得罪执政者,然而这是因为遇到令人情绪激昂的事情,自然不能不尽情地倾吐。如果一定要亲自出征,我不明白这个道理,真的要付诸行动,这也是我的智力不能理解的。希望您能够与众人共同对此事再作商议。 再接受州府的符命,增运粮草,加倍征召劳役,都按军令为期限。对此垂头丧气,不知所措。近年来宰割剥夺亡国之民,被判徒刑的人满路,差不多与秦时暴政相同,只是没有施行灭三族的刑罚罢了,恐怕陈胜c吴广那样的忧患,已经离得不远了。 他又写给会稽王司马昱《上会稽王笺》,称殷浩不宜再行北伐,并论及东晋的时事,信中说: “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北面之道,岂不愿尊其所事,比隆往代,况遇千载一时之运?顾智力屈于当年,何得不权轻重而处之也。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外不宁,内忧已深。古之弘大业者,或不谋于众,倾国以济一时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诚独运之明足以迈众,暂劳之弊终获永逸者可也。求之于今,可得拟议乎! 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实。今功未可期,而遗黎歼尽,万不余一。且千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而十室之忧,便以交至。今运无还期,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而莫敢吐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张,令殷浩c荀羡还据合肥c广陵,许昌c谯郡c梁c彭城诸军皆还保淮,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此实当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忧可计日而待。安危之机,易于反掌,考之虚实,著于目前,愿运独断之明,定之于一朝也。 地浅而言深,岂不知其未易。然古人处闾阎行阵之间,尚或干时谋国,评裁者不以为讥,况厕大臣末行,岂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系,决在行之,不可复持疑后机,不定之于此,后欲悔之,亦无及也。 殿下德冠宇内,以公室辅朝,最可直道行之,致隆当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寤寐长叹,实为殿下惜之。国家之虑深矣,常恐伍员之忧不独在昔,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愿殿下暂废虚远之怀,以救倒悬之急,可谓以亡为存,转祸为福,则宗庙之庆,四海有赖矣。” 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是: “古人因自己的君王不是尧c舜而羞耻,为臣之道,哪有不愿意尊崇自己所侍从的君主达到与前代一样的隆盛,况且遇到千载一时的机运?只不过智慧力量都不如当年,怎么能不掂量轻重而行事呢?现在虽有值得欣喜的机会,但回头考察一下自己,忧虑又重于欣喜。《传》曰:“如果不是圣人,即使外面安宁内部也必有忧患”。现在外面并不安宁,内部的忧患已很深重。自古以来弘扬大业的人,有时不与众人商议,倾全国之力以成一时之功的人也常常会有的。只有那些独自筹划的能力足以超过众人,能够忍受短暂的劳苦疲惫以获得长久安逸的人才可以。考察一下今天,可以与之比拟吗? 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定要详细地衡量敌我的情形,万无一失才进行行动。成功之日,应当凭着人数众多而获取实利。现在成功还不可期待,而亡国之民已经灭绝,万不余一。而且千里运粮,自古以来就是难事,何况今天转运供给,向西输入到许c洛,向北进入黄河。即使是秦代暴政下的疲敝,也没到这样的程度,十室九空的忧虑,就要纷纷出现了。现在运粮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征召索求日益加重,以小小的吴c越之地经营天下的十分之九的事务,不灭亡还等什么!然而不度德量力,不彻底失败不罢休,这是海内人士所痛心哀叹而不敢实说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不可挽回,将来的事情还可补救,希望殿下再次深思熟虑,改变策略,命令殷浩c荀羡回据合肥c广陵,而许昌c谯郡c梁c彭城诸军都回退守淮,这是不可战胜的基础,等到根基牢固,势力大增的时候再图北伐也不晚,这实在是当今的上策。如果不这样行事,国家的忧患指日可待。安危机会的把握,易于反掌,从虚实方面进行考察,针对目前的情形,希望您运用独断的明智,抓紧做出决断。 地位浅而言语深,我哪里不知道这是不容易的呢。然而古人处于街巷行伍之间,有时还不免干预时政筹谋国事,评议者也并不讥讽他们,何况我置身大臣之列,怎么能够沉默不言呢!关系到国家的存亡,要作出决断来付诸行动,不能再迟疑而失去时机,现在不作决定,将来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殿下德行超出天下,以公室的身份辅佐朝政,最能够直道而行,使国家的兴盛超过当年,可是与众望不符,受到厚遇的人之所以日夜叹息,实在是为殿下惋惜。国家的忧患已经很深重了,常常担心伍员的忧虑不仅出现在古代,麋鹿出没也将不仅仅是在山林水泽之间。希望殿下暂停清虚超逸的情怀,以解救倒悬的急难,可说是转亡为存,转祸为福,那么朝廷可为之而庆,四海可因之而有靠。” 王羲之于二十五岁时为会稽王友,今会稽王司马昱在朝中执政,以封地托付之,表明对羲之极为看重,但司马昱这次并没有理会他的上书。纵观王羲之的这两封书信,主旨是在说,以江东的寡弱之地,不仅不能北伐,最好还是主动放弃淮河南岸,退回到长江,划江而守。王羲之的忧国忧民之情固然值得理解,然而其保守的观点却反映了作为东晋朝廷的骨干力量的士族大家的精神气质的日趋堕落。此时的江东固然弱小,但是,当时的前燕以及草创当中的前秦也不至于十分的强大。而且,守江必守淮是战略地理学的一种基本常识,弃淮保江是一种欠缺战略眼光的幼稚想法。 前秦之所以能够在乱世当中把王国的基业奠定下来,关键是当时氐族的当家人有着一股积极向上的精神动力。反观东晋那些整天只知道吃五石散c到处去游山乐水的士族阶层,北伐所需要的劳师动众已经让其感到极其的厌烦,怎能期望得到他们的真心拥护呢? 其实东晋当时也不是没有能够在乱世当中逐鹿中原的人物,例如桓温便可托付重任,可就是因为要保持一贯以来门阀政治的平衡局面不被打破,因而只能选派一些并非最合适的人来进行北伐,同时又不能通过利益分配机制的调整来整合和统一调配全国的北伐力量,这才是真正的败因所在。 如果当时主持北伐的是桓温,王羲之还会显得如此的忧心忡忡吗? 司马昱和殷浩都没有听从王羲之的劝说,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前秦也没有充足的力量来吃掉豫州这一广大地区,它将豫州之民迁往关中而不是派大军去豫州镇守就是证明,而此时留守在许昌的前秦豫州刺史杨群也同样是兵微将寡。于是,到了永和八年(公元352年)的九月,殷浩再度出兵,他进屯泗口,并派遣河南太守戴施进据石门(河南省荥阳市北),荥阳太守刘遯戍守仓垣(河南省开封市西北)。 继殷浩出师后,十月,谢尚命令冠军将军王浃率军进攻杨群,并一举收复许昌,打通了晋军北上的道路,杨群被迫退守洛阳西边的弘农(河南省灵宝县函谷关关城)。由于谢尚部队送来了传国玉玺,并立下了收复许昌的战功,朝廷征召其为给事中c赐予车马,鼓吹,让其镇守于石头城。 此时,东晋朝廷已经遥遥地圈占了豫州大部份地区,在此基础上,殷浩还在试图利用前秦大臣之间的矛盾来谋取关中。而远在凉州的地方割据势力张重华也在跃跃欲试,准备出兵秦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二月,张重华派遣将军张弘c宋修二人会合王擢的部队,步骑共计一万五千人马,开始东下讨伐前秦。一直驻守在陇东不敢懈怠的前秦丞相苻雄c卫将军苻菁,提兵阻击,双方在龙黎交战,此战凉州兵大败,被斩杀一万两千级,凉州将领张弘c宋修均被俘虏,王擢单身匹马再次逃离秦州,奔回姑藏,战后,苻健以领军将军苻愿为秦州刺史,镇守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张重华同年五月再次派遣王擢率领二万部队,进攻上邽,秦州大部分郡县纷纷响应,苻愿出兵迎战,却被王擢击败,逃归了长安。张重华借此机会上书东晋朝廷,请求北伐。于是,褚太后派遣御史俞归进封张重华为凉州牧。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在东晋控制的地盘上,有人举办了一场风雅千古的文化聚会——兰亭禊会。话说东晋永和九年(353年)三月初三的那天,时任会稽内史c大书法家王羲之邀集亲属c部下和好友四十一人(加上他本人为四十二人),于会稽郡山阴县名叫兰亭的一个小地方,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雅集活动。后人把这次雅集或称之为“兰亭雅集”c“永和雅集”c“兰亭酒会”c“兰亭诗会”c“兰亭禊会”等等。 兰亭位于山阴县城西南方向,到这里,要从古鉴湖中的“山”上穿过,紧邻西南部又是“崇山峻岭”和“茂林修竹”。关于稽山鉴水之美,王羲之叹之曰:“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顾恺之则赞道:“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王献之对此亦写道:“从山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王羲之为准备雅集,在事先的寻访过程中,发现兰亭这地方有较为开阔的河滩或河床,它们由汛期内的洪水冲积而成,或卵石,或砂子,洁净异常,可坐可卧,在非汛期的三月处期间,只有河中央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既便于众人“列坐”两侧,又便于众人借助溪水行修禊之礼和流觞之戏。 早在王羲之之前,文人于野外聚会的传统便已逐步形成。汉魏时期,曹操多次组织邺下文人之会;魏正始年间,以阮籍c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亦时常于竹林中畅饮闲聊;西晋时期,石崇c苏绍与潘岳等数十人,一边为石崇升官外出饯行,一边为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饯行,在洛阳郊外的“别庐”——金谷涧,举行了一次盛大聚会,“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遂各赋诗,以叙中怀”,随后,石崇又作《金谷诗序》以记其盛,这就是著名的“金谷诗会”。出于对前贤野外雅集之举的仰慕与效仿,王羲之便把这次雅集活动安排在兰亭了。不仅如此,连雅集当中所作《兰亭序》,在篇章结构c遣词造句甚至先乐后悲的情感变化亦大致模拟《金谷诗序》,据《世说新语》所记——“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仿)《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 王羲之率众人来到兰亭之后,第一项活动便是“修禊”。修禊,作为一种民俗活动,可一直溯源至周朝的上巳节。到了三国时,人们把上巳节固定在三月初三那天。到晋朝,上巳节开始流行,成了举国通行的风俗。老百姓在这天纷纷出门踏青游春,而文人又趁机开起酒会,就称谓而言,修禊活动举办于三月初三上巳日者,叫做“春禊”。如逢闰月,春禊则举办两次。在秋季下巳日举办修禊活动就叫“秋禊”,秋禊偶尔也举办于重九或其他时间。除春禊和秋禊之外,还有把修禊活动放在夏季举办的情形。 修禊活动的地点一般选在比较开阔的临水之处,以便于人们或“漱清源以涤秽”,或“招魂续魂,秉兰草,拂不祥”。具体说来就是,修禊的人们到了临水之处,首先要进行洗濯(包括洗手和濯足),意在通过洗濯的方式把所有污秽的东西清除干净;洗漱过后,由一人把酒泼向水中,再用兰草或其他香草蘸水洒到身上,借以驱赶身上可能附着的邪气,而求得来日生活的更加幸福与美满。不过修禊活动对王羲之所主持的这种级别的活动来说,只是一个“由头”,而重头戏则在后面,那就是曲水流觞c饮酒赋诗。禊词原来只是在水上“秉兰草,拂不祥”,“洗濯祓除宿垢”。魏明帝于“天渊池南,设流杯石汤,宴群臣”(《宋书礼志二》),于是虽有“流觞”,但未言“曲水”。通过“曲水流觞”的方式来进行“饮酒赋诗”,是王羲之的一大创举。 三月初三修禊那天,王羲之等人按照修禊习俗完成洗濯c泼酒c洒身之后,便纷纷在溪流两岸排开,席地而坐,由书童或侍女立于上游处把斟上一半酒的觞(一种盛酒的杯子,陶制,浅平,带两耳),用捞兜轻轻放入溪流当中,让其顺流而下,此为“流杯池”。根据规则,觞在谁的面前停滞不动,就由身旁的书童或侍女用捞兜轻轻把觞捞起,递到谁的手中,谁就得痛快地把觞中之酒一饮而尽,此即“禊饮”,禊饮之际,体以乐舞,随之还要赋诗一首,所赋的诗也就叫做“曲水诗”;若才思不敏,或因其他原因不能立即赋出诗来,那他就要被罚饮三觥(或“三斗”。一觥或一斗相当现在的半市斤)之酒(酒为绍兴所产的低度黄酒)。 这次赋诗,基本上是形式自由的,既没有主题的限定,也没有韵脚的限定,稍加限定的只有一点,即四言c五言可各赋一首,也可只赋其中一首。在曲水流觞c饮酒赋诗的活动中,这帮来头不小的与会者一边描写着眼前美景,一边倾诉着内心玄想,把这次兰亭雅集活动推向了高潮。 结果,与会的四十二人中,有十一人各赋诗两首,十五人各赋诗一首,另外十六人因诗未成而各自被罚酒三觥。赋出的三十七首诗,被后人统称之为“兰亭诗”,通过文献记载都一一流传下来了。 兰亭诗创作出来之后,王羲之便安排手下将它们收集起来,编成《兰亭诗集》,雅集过后,人们又纷纷通过传抄的方式把它传播了出去,且有幸流传后世。有了诗集,王羲之又想到该有两篇序文,一前一后来对诗作的由来,及本次雅集活动的时间c地点c要旨与目的等加以记述。于是,王羲之一边邀请与会的文坛领袖孙绰作后序,一边自己趁着微微酒意,写下了流传后世的《兰亭集序》的散文。 那么,这次兰亭雅集到底与当时要求北伐的社会背景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 解序兰亭 "《兰亭集序》全文如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永和九年,是癸丑之年,阴历三月初,(我们)聚会在会稽山阴的兰亭,是为了从事修禊祭礼。众多贤才都汇聚在这里,其中有年长的也有年少的。兰亭这地方有高峻的山峰,高大茂密的竹林。又有清澈湍急的溪流,如同衣带一般的环绕在亭子的四周,(我们)把溪流引来作为流觞的曲水,列坐在曲水旁边。虽然没有演奏音乐的盛况,但是喝点小酒,作首小诗,也足以令人抒发内心深处的感情。 这一天,晴明爽朗,春风和暖畅快。往上可以看到宇宙的广大无边,往下可以看到地上事物的纷繁众多,借以纵展眼力,开畅胸怀,足以让我们尽情地享受视觉和听觉的乐趣,实在是快乐呀! 人们彼此交往,很快便度过一生。有时把自己的志趣抱负,在小小的室内畅谈;有时则因着自己所爱好的事物,借以寄托自己的情怀,不受任何拘束,放纵不羁地生活。虽然各自的爱好和取舍各不相同,性格也有安静与躁动之分,当他们对所接触的事物感到高兴时,由此所获得的自得和满足是多么的令人愉快,以致不觉得自己快要变老;等到对那些所得到的东西已经厌倦,感情会随着事物的变化而改变,感慨亦随之而产生。过去感到高兴的事,转眼之间成为旧迹,仍然不能不因它而引起心中的感触,何况寿命的长短,听凭造化,最终归结于消亡!古人说:‘死生也是一件大事。’怎么能不悲痛呢? 每当览阅古人(对死生的大事)发生感慨的原因,(和我所感慨的)像符契那样的一一相合,没有不面对他们的文章而感叹悲伤的,(却)不能明白于心。本来就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也是臆造的。后代的人看现在,也正如同我们今天看过去一样,这真是可悲呀!所以我一个一个地记下当时参加聚会的人,抄录下他们所作的诗赋,即使时代变了,世事不同了,但是人们兴发感慨的缘由,人们的思想情趣是一样的。后世的读者,也将有感慨于这次集会的诗文。 《兰亭集序》的第一自然段是记叙“修禊”活动的时间c地点c参加人员c环境。第二自然段是描写天气和与会人员心情。第三自然段,由快乐可喜的事情,逐渐想到事过境迁,又由感慨光阴短暂过渡到直指“死生大事”。“岂不痛哉”四个字既表达了王羲之对人生短暂c死生不由人意的无奈和哀痛,又与前文“信可乐也”遥相呼应,鲜明对照,使文章感情陡起波澜,不尽唏嘘。第四自然段所表达的情感是很深沉的:王羲之既能与前人的生死情怀所契合,可是心里又弄不清处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接着,他提出了自己的核心观点,那就是“一死生”,是不真实的,“齐彭殇”是妄造的,这不仅直接否定了庄子的思想,也超越了与他同时代的崇尚清谈的一般士大夫文人,既然死生是不一样的,那么作为生者就应当有一番生者的作为,醉生梦死是不应该的。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在王羲之内心深处渴着在有生之年能多务实事而不是空谈玄理的志向。随之王羲之又发出“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的感叹,字面的意思是“后面的人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像我们看古人那样的呢!这真是可悲啊!”,这个字面的意思好理解,但为什么要说可悲呢,其实这里面所暗含的意思是说我们当代人可别做什么出格的傻事和蠢事以致让子孙后代所嘲笑。 可见,王羲之对人生是有着热望的,他对生死问题是看重的,是想以此来启发当代的人们做事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王羲之一直以来是一个心怀国事的人,联想他对殷浩主导的北伐所持的反对态度,虽然这次兰亭聚会确实令人快慰,但是对于当时前方战线上剑拔弩张的战争形势的忧虑不可能不放在他的心上并在文章中表达出来。 最后王羲之还自信满满地认为后世读者也将会对这篇文章有所感慨。 从整体上看来,《兰亭集序》疏朗简净而韵味深长,遣词造句玲珑剔透,琅琅上口,不论是写景抒情,还是评史述志,都令人耳目一新,而且更是屡屡谈及生与死这个非常宏大的哲学命题,饱含着能够穿越时空的并易于引起后人共鸣的浓厚的思想情怀,突出地代表了王羲之的散文风格,是古代骈文中的精品,甚至可以成为今人与古人,后人与今人思想感情沟通的一道桥梁。 兰亭禊会不是一次普通的文人聚会,它有着丰富的历史背景,甚至还带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在里面。那么,我们是否还能够从《兰亭集序》所产生的历史背景当中解读到更多的信息呢? 我们现在首先提出的问题就是:身为朝廷大员的王羲之明知道前方战事一触即发,为什么别的时候不挑,偏偏要在这个关键时候把大批的文武要员召集过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呢? 王羲之一共邀请了四十一人参加这次集会,包括琅琊王氏的王羲之及其子王凝之c王奂之c王肃之c王徽之c王操之c王献之;陈郡谢氏谢安c谢万两兄弟;颍川庾氏的庾友c庾蕴;高平郗氏的郗昙;谯国龙亢桓氏的桓伟;陈郡袁氏的袁峤之;太原王氏的王蕴;其他士族如魏滂c虞谷c羊模c孔炽以及当时的著名玄学家孙绰c孙统,庾亮故吏王丰之c殷浩幕僚王彬之等。从上述名单里,我们就可以看出来,当时势力最大的几个门阀士族全都有代表参加了这次盛会,与其说是一次士人们放浪形骸c谈玄论道的集会,不如说是一次把各派政治力量召集在一起联谊的政治沙龙。 当时朝中的政治形势是:桓温自从在永和三年逆流灭了成汉政权后,龙亢桓氏在上游迅速崛起,已经成为朝廷一块心病,于是东晋中央政府选择扶植殷浩出来抗衡桓温。朝廷既不想失去北伐这面政治正确的旗帜,又不想让桓温再立新功,无奈之下只好让殷浩领导北伐,但是又把桓温明显排斥在外。 殷浩对王羲之是极其欣赏的,他处于守丧期间就曾推荐王羲之出任护军将军。护军将军是禁军高级将领,统率着独立的营兵,为禁军“六军”之一。护军将军的名称很有讲究,“资重者为护军,资轻者为中护军”。后来看到王羲之反对北伐,殷浩也不勉强,遂以王羲之为右军将军c会稽内史。会稽是建康的战略后方,也是东晋最重要的粮食产地,政治c军事c经济意义不言而喻。除此之外,会稽还是司马昱的封地,王羲之能够出任会稽内史,替司马昱打理封国事务,说明王羲之是司马昱c殷浩这一政治集团内的亲信人物。就个人的友情c兴趣爱好和年龄远近上,王羲之与殷浩之间无疑要比桓温密切亲近得多。不过就是因为王羲之对殷浩实在太熟悉了,所以他才不看好殷浩,他才对殷浩所领导的北伐持悲观的态度。 我们不能单纯地给王羲之下一个反对北伐的标签,他只是反对情况混沌不明情况下的贸然开战,反对他认为不合适的人来主导北伐。鉴于桓温与朝廷严重对立的情形以及他本人与司马昱和殷浩的亲密关系,他是不可能提出支持桓温主导北伐的建议的,因此他只好含蓄地提出反对北伐。 王羲之不是一味地反对动武,至于赢面较大的战争他是支持的,回想当年庾翼北伐的时候,王羲之是持积极赞成态度的。桓温出兵进攻成汉之前,曾经向朝廷上奏,朝堂里的绝大多数人对此持反对态度,王羲之却闻讯大喜,在给友人的一封书信中兴高采烈地说:“十四日,诸问如昨,云西有伐蜀意,复是大事,速送袍来。”《诗经秦风无衣》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王羲之这时流露出愿意与桓温一同前往平定巴蜀的意愿。桓温平蜀后,命益州刺史周抚镇彭模,王羲之特致周抚书信询问:“云谯周有孙,高尚不出,今为所在?其人有以副此志不?令人依依。足下具示严君平c司马相如c杨子云皆有后不?”其对蜀地名贤人文的关切之心跃然在字里行间。 既然自己分别上书给司马昱和殷浩的反对北伐的那两封信已经如石沉大海,既然已经知道在北伐的问题上不能再作无谓的劝谏,那么,让这次北伐的结果变得稍微好一点也许就成为王羲之的最后一点心愿。因此,这兰亭集会说是有政治目的吧,虽然与会的大多数人有着强大的门阀背景,但与会者本人并非顶级政要,还没有达到可以左右政局的地步,根本不可能谈出什么名堂。说是没有目的吧,大事当前聚集这么多要人过来,饮酒赋诗的过程当中相互之间不八卦一下政治时事也是不可能的。 联想到之前早在永和六年(公元350年),王羲之就曾致书殷浩,认为殷浩不宜与桓温构隙,望其效法蔺相如c廉颇,谋求“将相和”。不久,又密见殷浩,力陈唯内外协和国家方可安生之理,可惜不被采纳。 再联想到在其后的东晋升平元年(公元357年),王羲之因自家的金庭庄园五谷丰登,果木成荫,剡槌纸c茧丝业等手工业作坊已初具规模。他欲邀请中表兄弟们来共享田园之乐。他在《与谢万书》中说:“衣食之余,欲与亲知共欢宴,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耶!”据《王羲之集》仅存的六百多篇书札统计,应邀来金庭的有他叔叔的儿子鄱阳太守王耆之,族叔王导的儿子王恬c王洽c王劭c王荟,妻弟郗愔c郗昙,儿媳谢道韫c范新妇等。这是继兰亭修禊后王羲之所组织的又一次盛大集会。他认为这次亲友聚会和兰亭聚会的曲水流觞相比,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但“语田里所行,其为得意,可胜言耶!”。 如果只是想自娱自乐的话,王羲之其实大可以象金庭庄园聚会那样只邀请亲友和至交来参与聚会,而不是把一批军政大佬在戎马倥偬时招来。因此,喜欢当鲁仲连的王羲之召集这次兰亭集会的根本目的可能不在于修禊,也不在于饮酒赋诗和清谈哲学问题的,应该寄托了王羲之谋求荆扬和解c达成桓温与殷浩两派之间互相抛弃成见,互相谅解,同心协力的心愿。所以在这次集会中,王羲之邀请了全部的重量级门阀的代表,同时也有诸多军方背景而非名士身份的高级官员参加。王羲之也许希望通过这个乐而无忧的集会拉近对立双方的距离,给双方创造一个对话和沟通的平台,让矛盾双方的代言表都能够坐下来谈一下,至于能不能谈成,或者能谈成多少,我这个发起者也是无法控制的,但是如果我明知不妥却不尽一点义务的话,我是会问心有愧的。 不知道王羲之的心意后来有没有被桓温的儿子桓伟带给桓温,以及被殷浩的幕僚王彬之带给殷浩。不过就算都传达出去,也都太晚了,因为此时离殷浩的败落之日也不剩几天了。 桓伟,字幼道,桓温第五子,平厚笃实,居藩为士庶所怀,后来累官至持节c都督荆益宁秦梁五州诸军事c安西将军c领南蛮校尉c荆州刺史,封西昌县侯,作为桓温方面的代表似乎也挺合适的。桓伟作了在集会中《兰亭诗》一首:“主人虽无怀,应物寄有为。宣尼遨沂津,萧然心神王。数子各言志,曾生发奇唱。今我欢斯游,愠情亦暂畅。”从这首小诗上来看,桓伟似乎对王羲之的这次集会的意图是心领神会的,这“愠情”两字有点露骨,表明桓家对于朝廷方面的决策是有一定的埋怨色彩的。 不久之后,殷浩方面的与会代表王彬之在山桑攻打姚襄时,被姚襄所杀。王彬之生前只留下《兰亭诗两首》。其一,“丹崖竦立,葩藻英林。渌水扬波,载浮载沈。”其二,“鲜葩映林薄,游鳞戏清渠。临川欣投钓,得意岂在鱼。”如果说王彬之的得意不在鱼,那么在哪里呢?如果他能预料到自己快要兵败身亡,他还会那么的得意吗?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尽管和事佬王羲之煞费苦心地把各方政治势力的代表都撮合到一起了,然而由于关键双方之间根深蒂固的对抗心理始终无法释然,还是丝毫没能起到改变历史进程的作用,只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次文人风流聚会的雅名,而后来研究《兰亭集序》书法的人又远远地多于研究他忧国忧民思想的人,骨感的现实颇为黑色地幽默了一下王羲之的初衷。 这世上唯一不缺的就是无奈。不过,王羲之弄拙成巧,无意中反而成就了被唐太宗所肉麻吹捧出来的天下第一行书,不知道这种瓜得豆的结局有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 殷浩再伐 "兰亭集会过后一个多月,前凉张重华帅兵南下,讨伐前秦苻氏,并且向建康上奏,请求东晋发动北伐,南北夹击,共同消灭前秦。 除了张重华咄咄逼人的攻势之外,前秦将军苻飞在进攻仇池氐王杨初时也受到了挫折,前秦皇帝苻健不得已下令抽调大军西上,防备可能来自秦州方面的打击。于是,前秦丞相苻雄c平昌王苻菁二人率领四万精锐步骑兵驻屯于陇东。 这时,殷浩安排在汉中的谍报网又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苻健遇刺身亡,请朝廷迅速出兵,协助三秦豪杰收复关中。 原来,在永和九年的(公元353年)七月,因为看到苻雄将前秦的所有精兵都拉到了陇东,司空张遇与黄门侍郎刘晃决定趁夜由刘晃打开宫门,发动政变。日期定下来之后,不巧的是,就在当天,苻健临时要派遣刘晃去外地办事,刘晃无论如何都推辞不掉,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遵旨出城办事,但是已经无法通知张遇了。到了晚上,张遇率兵抵达皇宫,而宫门却是紧闭是,因此,政变的阴谋就暴露出来了,张遇也很快被抓获斩首。张遇在发动政变前,事先是联络了各地的豪杰一起起事的,因为对长安城内所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三秦的豪杰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纷纷起事,一时之间,在长安周边地区,各路起兵的豪杰总计有数万人之多,都向东晋中军将军殷浩和征西大将军桓温派出使者,请求发兵救援。 殷浩所处心积虑的策划似乎已经等来了开花结果。殷浩自从去年九月就率军进屯泗口,宣布展开第二次北伐。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白白地闲着,他一方面企图劝诱前秦帝国的高层雷弱儿c梁安诛杀苻健,并承诺将关中地区的最高统治权交给二人,二人假装同意,并向苻健转达了这个重大情况。在苻健的指示下,他们迅速对殷浩做出回应——苻健已死,请速出兵,我等将为内应。殷浩闻讯大喜,致信司马昱,请求进讨前秦。老成持重的王彪之隐隐约约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请司马昱阻止殷浩的北伐行动,但是见猎心喜的司马昱完全听不进去。 张遇事变之后,苻健征召四方兵马回师长安,丞相苻雄c平昌王苻菁分军一半,带领两万部队返回了长安,而驻守洛阳的苻健侄儿c辅国将军苻黄眉也率军火速弃洛阳西上。苻黄眉离开洛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殷浩那里,殷浩据此断定梁安和雷弱儿的政变已经成功。于是,在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十月,殷浩自寿春率兵七万实施第二次北伐,他以姚襄为先锋,打算趁虚占领洛阳,以修复西晋皇帝的陵墓。然而,此时的姚襄却已经做好了偷袭殷浩大军的准备。 自从诫桥惨败之后,谢尚和姚襄所部都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谢尚短期内将豫州留后事宜全部交给了一见如故的好基友姚襄处理,并将姚襄安置在历阳(安徽省和县)。姚襄托身于东晋,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真正的打算是割据一方,以创立自己的基业。于是,姚襄趁机在淮河两岸广为屯田,训练将士,并没有再次北伐的意思。 由于姚襄所统领的羌族部众十分强悍,深为殷浩所忌惮,姚襄当初送来做人质的五个弟弟都被殷浩软禁了。然后殷浩又想出了一个高招——派刺客去刺杀姚襄。但是姚襄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个人魅力奇高,他弟弟姚苌评价他“统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不但大帅哥谢尚成为了他的粉丝,就连刺客见了姚襄,都放弃了刺杀行动,转而把实情告诉他。 殷浩见刺杀不成,又想出了一个高招——他让降将魏璟攻击姚襄。冉魏兖州刺史c降将魏统死后,其弟魏憬代领原有部众。结果魏璟反被姚襄所杀,还兼并了魏憬的部众。 殷浩这时候又心生一计,他任命龙骧将军刘启驻守谯城(安徽省亳州市),而任命姚襄为梁国内史,将其部众迁往更北面的梁国蠡台(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继而,魏氏子弟多次往来蠡台与寿春之间,对此现象,姚襄变得更加猜忌了。不久之后,姚襄的部众有想要投奔殷浩的,姚襄就诛杀了这些人,为此殷浩又多了一个心结。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十月,殷浩认为北伐时机成熟,开始北伐。殷浩还是一贯的鸡贼——他让姚襄充当开路前锋。殷浩一方面确实需要借助姚襄的兵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坐山观虎斗,让他和前秦军队在前面火拼,然后他自己在后面伺机而动,最后一举吞并这两大劲敌。 北伐的这一年,殷浩已经五十岁,姚襄才二十二岁,可是说到权谋算计,姚襄的修为却远在殷浩之上,他接到殷浩的指示后不动声色地表示愿意听从调遣,并当即率众往北进发。他估计殷浩大军即将到来之际,在殷浩的必经之路设下了埋伏,却派人对殷浩传话说自己的部众在夜间溃散了,请求大军迅速赶上接应。 殷浩在得到姚襄的报告之后,不虞有诈,还命令部队全速前进,当部队行进到山桑(安徽省蒙城县北)的时候,遭到了姚襄伏兵的突然袭击。毫无思想准备的殷浩大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全军惨遭大败,士兵们丢下兵器辎重,狼狈逃往谯城(安徽省亳州市)。在山桑偷袭战中,姚襄共俘虏斩杀晋军一万多人,将殷浩所部的兵器甲仗悉数接收,然后,他命令哥哥姚益驻守在山桑,而他自己却率众南下,去抄殷浩的后路,还一直推进到殷浩的根据地寿春。 当姚襄的羌族和丁零部众距离殷浩防线十里外结营的时候,殷浩命令长史江卣率军反击,江卣推进到姚襄大营附近,对诸将说:“如今并非我们的兵士不够精锐,但无奈人数太少,而敌人的营栅又很坚固,我将设计击破他。”于是,他让人找来几百只鸡,用长绳连在一起,将鸡脚绑上火种,然后投入姚襄的军营,于是,数百只火鸡飞向姚襄军营,顿时营中大火燃起,江卣趁着姚襄营中大乱,马上率军进攻,姚襄因而小败。 山桑败后,殷浩在谯城稍事休整,于十一月再次派遣刘启c王彬之(曾参与兰亭集会)两将进攻山桑,姚襄从寿春北上迎击,刘启c王彬之再度失败,二人均战死。 真正的主就连碰也没有碰到,殷浩的第二次北伐就这样惨淡地收场了,这令到前秦的皇上苻健很郁闷:“已经说好要来的,咋就不来了呢?已经设好的陷阱让谁来钻呢?俺又白等一回了!” 在漆黑的长夜里,殷浩脸色仓白,万念俱灰,欲哭无泪,他曾经在人们的心目中成功地被塑造成为当代的诸葛亮的伟岸形象,但经过这两次北伐后,这个高大的形象已经被粉碎得四分五裂,于今之后他恐怕只能无可奈何地退出这个被人硬是拽上来的政治舞台了。恨苍天,恨姚襄,恨桓温,还是恨自己? 这时,正在会稽的曾经试图促成将相和的王羲之想到了些什么呢?而远在荆州的桓温又想到了些什么呢? 此后,姚襄率军渡过淮河,进屯芍陂(寿春南)。不久,他又东进至盱眙(江苏省盱眙县),在那里招徕抢掠北方流民,部众达到七万余人,他在周边地区自行委派郡县官吏,开垦农田,鼓励农业生产,并向建康派出使节,在告殷浩的状的同时,也作了一番的自我检讨。 由于姚襄与谢尚的特殊关系,司马昱任命谢尚为都督江西(安徽省全椒县以西)c淮南(淮河以南)诸军事,豫州刺史,镇守历阳(安徽省和县),以防备姚襄南下。 与姚襄的告状信几乎同时送到会稽王司马昱手中的,是桓温弹劾殷浩的上书。桓温写到: “案中军将军浩过蒙朝恩,叨窃非据,宠灵超卓,再司京辇,不能恭慎所任,恪居职次,而侵官离局,高下在心。前司徒臣谟执义履素,位居台辅,师傅先帝,朝之元老,年登七十,以礼请退,虽临轩固辞,不顺恩旨,适足以明逊让之风,弘优贤之礼。而浩虚生狡说,疑误朝听,狱之有司,将致大辟。自羯胡夭亡,群凶殄灭,而百姓涂炭,企迟拯接。浩受专征之重,无雪耻之志,坐自封植,妄生风尘,遂使寇仇稽诛,奸逆并起,华夏鼎沸,黎元殄悴。浩惧罪将及,不容于朝,外声进讨,内求苟免。出次寿阳,顿甲弥年,倾天府之资,竭五州之力,收合无赖,以自强卫,爵命无章,猜害罔顾。故范丰之属反叛于芍陂,奇德c龙会作变于肘腋。羌帅姚襄率众归化,遣其母弟入质京邑,浩不能抚而用之,阴图杀害,再遣剌客,为襄所觉。襄遂惶惧,用致逆命。生长乱阶,自浩始也。复不能以时扫灭,纵放小竖,鼓行毒害,身狼狈于山桑,军破碎于梁国,舟车焚烧,辎重覆没。三军积实,反以资寇,精甲利器,更为贼用。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臣所以忘寝屏营,启处无地。夫率正显义,所以致训,明罚敕法,所以齐众,伏愿陛下上追唐尧放命之刑下鉴《春秋》无君之典。若圣上含弘,末忍诛殛,且宜遐弃,摈之荒裔。虽未足以塞山海之责,粗可以宣诫于将来矣。” 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就是: “中军将军殷浩深受朝廷恩典,身居要职,朝廷对他宠信不疑,两次让他参与朝政,而他却不能恪守职分,擅自离任或超越他人职守,随心所欲。前司徒蔡谟,为人纯朴,坚持正义,位居台辅,为先帝之师c朝廷之元老,年至七十高龄,以礼请求隐退,即使天子临轩征召仍执意辞官,虽然不合朝廷旨意,但正足以显明谦让之风,弘扬优贤之礼。而殷浩无中生有,狡说诡辩,扰乱朝廷视听,致使蔡公险遭杀害。自羯胡衰亡以来,中原大地,群凶残杀不休,百姓涂炭,人人企盼官军去拯救他们。殷浩受命北伐,却无报仇雪耻之志,树立朋党,制造事端,终使仇敌大肆杀戮,奸逆蜂涌而起,华夏大地纷扰动乱,百姓困苦不堪。殷浩惧怕朝廷怪罪,为求恕罪,声张进讨敌寇。驻兵寿阳,却长期按兵不动,竭尽国库的资财c五州的人力,纠合无赖之徒,以求自强,封赏常无定规,猜疑陷害无所顾忌。所以范丰之流反叛于芍陂,奇德c龙会作乱于身旁。羌帅姚襄率部归顺朝廷,将母弟送入京城做人质,殷浩不但不予以安抚,使之为朝廷效忠,反而设计陷害,两次派刺客行刺姚襄,被姚襄发觉。姚襄迫于无奈背叛朝廷。祸乱丛生,自殷浩开始。又不能乘势扫荡敌寇,放纵无能小人,施行残害奸计,致使朝廷大军惨败于梁国,自身狼狈于山桑,舟车焚烧,辎重丢弃一空,三军粮草,反而资助了敌寇,精甲利器,更是武装了盗贼。天怒人怨,成为大众所唾弃的对象,所带来的灾祸,将危及国家社稷,这正是臣之所以起居失措c惶恐不安的缘故。只有主持正义,才能训导人民,只有赏罚分明,才能众心同一。臣恭请陛下上追唐尧时代放逐的法典,下鉴春秋时代目中无君的事例。倘若陛下宽宏大量,不忍心诛杀殷浩,也应将他放逐到边远荒芜之地。这样做虽抵消不了殷浩弥天的罪责,但也可以使后人引以为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 恩怨一生 "桓温个性雄豪,自负才力,内心有着极大的自信,这从桓温“拜表便行,孤军平蜀”的行动中可见端倪。用现代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内驱力充足,自我实现欲望强烈,桓温的这种心理特征很能体现在他的政论散文当中。桓温的此类文章较多,《隋书经籍志》著录有“晋大司马《桓温集》十一卷”,下注“梁有四十三卷。又有《桓温要集》二十卷。”《旧唐书》c《新唐书》都载有二十卷的《桓温集》。清严可均《全晋文》辑有桓温的奏疏十二篇,其余为檄文一篇c书信四篇。 桓温的文章以表疏c信笺与檄文等政论散文为主,内容与时政密切相关,多涉及国家的用人c君王的素养c吏治的整肃以及对外的军事问题等内容,其文章韵散结合,结构疏宕有致,文字典雅,注重对仗,用典精切,情辞相称,比喻恰当,体现出不俗的文学功力,是他在政坛上的投枪和匕首,他的犀利文风在这篇弹劾殷浩的上书中可见一斑。在这篇上书当中,桓温指斥殷浩的罪过主要有三点:一是对德高望重的蔡谟试图使用大刑;二是耗尽国资c党同伐异而无所作为;三是逼反姚襄,以致军败于外。 东晋朝廷在收到桓温声色俱厉的上书后,迫不得已,只好将殷浩废为庶人,安置在东阳郡(浙江省金华市)的信安县(浙江省衢县)。 此时,郗的儿子郗超已经从司马昱那里改投桓温的门下,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掾。郗超,一字景兴,又字嘉宾,是一位非常之人,史书称其为“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当时之世能入桓温法眼的人很少,而其与每次郗超言谈,桓温总是有深不可测之感慨,因此他深为桓温所赏识。此时,桓温对郗超说:“殷浩品格高洁,能言会道,假使让他担任尚书令和仆射,足以成为朝廷百官的楷模,是朝廷用人不当,才以致有今日啊!” 殷浩虽然被罢黜流放,但没有说过半句无怨言,神情坦然,一切听天由命,依旧不废谈道咏诗,即使自家亲人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被流放的悲伤。只是整天用手在空中写“咄咄怪事”四个大字而已。由此我们能够体会他对自己此前的失败还没有真正的释怀。 殷浩的外甥韩伯,素来受到殷浩的赏识和喜欢。殷浩被废之后,韩康伯陪着舅舅来到信安居住,一年之后,司马昱将其升为中书郎c散骑常侍。韩康伯告别舅舅回京,临别之时,殷浩将其送到河边,随口吟咏曹摅(音:数)的两句诗:“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吟罢,殷浩伤感地流下眼泪。宝宝虽不说,宝宝心里苦呀! 客观的说,殷浩的北伐之所以未能成功,固然有他个人的原因,但也不能把全部责任推到他身上。殷浩再怎么差,也至少要比那些赏识他和抬举他的人强。殷浩的失败是外在的因素加上他本身的性格弱点共同作用的结果。 在外因方面,殷浩所面临的困难主要在于: 一c东晋的国力偏弱。东晋毕竟国小兵少,整个东晋所有的人口也不过三四百万而已,而北方虽然屡遭战乱,人口都一直有千万人左右的规模。当时北方的各方势力,动辄就能够拉出数万的军马,冉闵全盛之时甚至有三十万之众,前燕军队也至少在二十万以上,想当年慕容恪大战冉闵的那一仗,慕容恪所带的可是满满的十四万兵马,而且还是清一色的骑兵,就这兵力东晋能拿得出手吗?况且北伐远征需要千里运粮,就需要耗用多几倍的劳力,这自古以来就是难事。兵员不足的问题这蔡谟和王羲之均早已提及,殷浩本人对此也是深有体会,因此,他才一直没有迅速出兵北上,而是先将收复后的淮河南岸的荒地开垦出来作为军屯,以做好北伐的粮食储备,在这一点上,殷浩还是在稳妥地做实事的。不过若是得不到桓温势力的支持,再怎么努力都很难凑够令北伐有所成就的人马。 二c中央权力太弱,藩镇难以号令。支强干弱一直以来就是东晋朝廷的痼疾,各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方镇势力权力过大,中央政府根本无法把各个方镇的力量整合起来一致对外。如果不能够做到中央集权,所有关于的北伐倡议都是耍流氓。光是在这个问题上看,其实贯穿整个东晋历史的绝大部分的北伐设想都如同镜花水月般的不切实际。 三c东晋的政治体制对于招降纳叛的策略运用很不利。为了解决兵力短缺的问题,殷浩还是能够很策略地采取了种种手段去招抚和使用北方的降将,尽管这些降将时而出现反复,但也有不少最终能为东晋所用的,如刘启等人。不过,由于东晋渡江后的各个大族为了维护渡江之后的自身家族利益,数十年以来,一直按照过江的先后评定高门或者寒门,久而久之,在东晋当权者心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后到北方士族的鄙视,更不用说是出身寒门c庶民甚至是少数民族的降将了。这一点在谢尚激变张遇c殷浩逼反姚襄两事上表现得最为典型。由于来自思想深处的层根深蒂固的隔膜,导致了东晋主流社会很难接纳来自北方的降将,从而真正起到为我所用。 四c严重缺乏各级军事人才。东晋以来,从王导开始,一直以清谈为高贵,而将做事作为末流,尤其是从事武事更被视为最末端。王导的二儿子王恬就是因为从小喜欢习武,而不为公门所重。桓温也经常被刘惔当面讥为“老贼”,被谢奕c王述嘲讽为“老兵”。因此东晋一代自始至终都严重缺乏高级军事人才,否则桓温怎能到最后造成尾大不掉之势。另外,在魏晋时期已经形成了所谓的“兵家”,世世代代当兵,著有“兵籍”,不为主流社会所容,后来由于社会动荡,将领们又自行招募部曲,一个地方官离任可以割走一部分部曲,因此,士兵与将领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逐渐加深,平时形同奴仆,从事农业生产,战时充当士兵,冲锋陷阵。在这种社会氛围下,社会对于士兵和将领都多少存有一份歧视。当搞军事的人缺乏社会荣誉感和感觉不到出路的时候,是很难自觉成为优秀军事骨干的。因此,殷浩想在自己手下挖掘出几个真正能够带兵打仗的人才是难之又难。 在内因方面: 首先,殷浩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统帅。作为一个率领千军万马的统帅,就要有举重若轻c遇事不乱c意志坚强c头脑冷静和胸怀全局的气质禀赋。殷浩长期隐居养望,朝廷屡次征辟作官都推迟不就,钓足了天下人的胃口,最后才被会稽王司马昱硬请出来作为抗衡桓温的棋子,其实他的军事能力连二十出头的姚襄都不如。对殷浩知根知底的桓温就认为殷浩的才干只是在于处理案牍文书方面,在军事韬略方面却一没素养,二没实践,所以从不担心他能够抢了自己的功劳,只是觉得他老是在自己的前面碍手碍脚。 其次,殷浩的情商严重有问题。司马昱虽然对他有知遇之恩,但是虽说桓温与他从小到大一直磕磕碰碰的,但那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两人之间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殷浩屁股坐在执政者的位置上,就应该有执政者的气度和眼光,他应该能够看清形势,懂得妥协,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明摆着桓温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实力派,殷浩就应该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处于权力中枢的优势与桓温和衷共济,无论是哄也好,骗也好,激将也好,怀柔也好,只要能和桓温处理好关系,调动一下桓温的积极性,不见得桓温就会拒绝与他合作。而他却心甘情愿地作为司马昱的棋子,象闹了别扭的的小朋友一样,一味的打压桓温北伐的积极性,总是搞的桓温很闹心。 最后,殷浩所选择的应对的策略也很不妥。如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就应该扬长避短,努力做自己所擅长的事情。可是他过去的超凡脱俗的名声把他给害了,他因为被别人捧得过高,自不量力,非要削尖脑袋费尽心思地证明自己能够成一个比桓温更优秀的军事统帅不可。站在殷浩的位置上其实有三种选择:上策是利用自己与桓温的发小关系进一步做到衷诚合作,肝胆相照,甚至升华成蔺相如和廉颇那样的将相和,这非常有可能令两人同时成就一番大业。中策是既然桓温要出兵,就让他做计划,走流程,跟他虚与委蛇,但是却别摆明了要挡他的道,还可以利用自己位于权力中枢的地位和优势,既牵制,又扶持,让他欲罢不能,又找不到翻脸的借口,还不得不时时求自己帮忙。下策就是被桓温逼着亲自来北伐,可惜我们的耿直哥殷浩最后还是选择了下策。 后来,桓温掌权后也觉得自己过去对殷浩的落井下石确实做得有点过分,打算推荐殷浩作尚书令,他在给殷浩的去信中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意思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应该象过去的小孩子一样的相互斗气了,你的才能我是看在眼里的,让我们携起手来为国家多做点贡献怎么样?殷浩看了之后十分的激动,在要寄送回信的时候,总是担心在自己的回信当中有那里写得不妥,因而反复地开合了信笺十几次,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误将一张没有任何内容的白纸封上并寄给了桓温。桓温见到这样一封空白的回信后,不禁想起了过去殷浩所讲过的一句话:“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觉得他始终还是对自己不服气,故意以一个空白的回信来表达一个无声的拒绝,他叹了一口气,于是从此就不再与这位相爱相杀多年的发小联系了。 永和十二年,被废两年之后,殷浩死于信安,终年五十四岁。 后来,在殷浩改葬的时候,顾恺之的父亲c殷浩的故吏顾悦之,上书为殷浩鸣冤,他说殷浩“声盖当时”,“出镇寿阳,驱其豺狼,翦其荆棘,收罗向义,广开屯田,沐雨栉风,等勤台仆”,被废之后,“杜门终身,与世两绝,穷而无怨”。北伐失败不过是兵家常事,应该追复本官。于是,朝廷恢复了殷浩的官职,以礼改葬。 总而言之,性格决定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 桓温伐秦 "殷浩打自少年起就一直与桓温玩相爱相杀的游戏,殷浩清谈磨嘴皮子的功夫极高,但是诗却写得不咋地。有一次,殷浩写了一首颇为自得的诗,他不敢贸然拿到名家处献丑,于是就先将小屁孩桓温用来试水。孰料桓温看完之后,把这首诗从头到尾地损足了一遍,末了,还把这首诗当做把柄威胁殷浩说:“你以后可要小心别再欺负我了,要是你再敢欺负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这歪首诗读给别人听。”桓温的这个的前科可是当场就把殷浩给气得不行的。 由于殷浩所主导的两次北伐都惨淡地失败了,东晋朝廷白白地失去了数年宝贵的光阴和百年难遇的时机。由于原徐c豫两州的部队遭到了重大的打击,东晋的中央政府无论在实力上还是在威望上都大为削弱,司马昱手中再也没有多少筹码可以运用了,自此,“内外大权一归于温矣。”既然曾经的诗人殷浩已经黯然封笔了,那么,下一步就该看桓温如何接着把自己理想当中的诗意描绘出来了。 当桓温把压在自己头上多年的绊脚石殷浩搬开后,自然而然就抢过了梦寐以求的北伐旗帜,桓温像是看到儿时的梦想在向自己招手,他把自己的首个北伐目标对准了立国不久的前秦。 前秦帝国的发轫者是来自秦雍的氐族首领蒲洪,当年后赵的暴君石虎“虽外礼苻氏,心实忌之。”他遣人秘密地杀害了蒲洪的两个大儿子,蒲洪第三子蒲健因为深为石虎父子的喜爱而幸免于难。因此,当石祗在襄国称帝之后,蒲洪彷徨不定,既欲争霸中原,又有回关中老家的想法。同样想打回老家的羌族首领姚弋仲派遣儿子姚襄率众五万进攻蒲洪,蒲洪率军迎战,大破姚襄,斩首三万多级。后来,东晋朝廷授予蒲洪为征北大将军c都督河北诸军事c冀州刺史c广川郡公,而他的部属却有人建议他自立为王,蒲洪也听说谶言有:“草付应王”的说法,并且,他的孙子蒲坚的脊背上有“草付”的纹路,于是,他就改姓“苻”氏,自称为大都督c大将军c大单于c三秦王,以南安人雷弱儿为辅国将军;安定人梁楞为前将军c兼左长史;冯翊人鱼遵为右将军c兼右长史;京兆人段陵为左将军c兼左长史;王堕为右将军c兼右司马;天水人赵俱c陇西人牛夷c北地人辛牢皆为从事中郎;氐族头领毛贵为单于辅相。 苻洪雄心勃勃地对博士胡文说:“我率众十万,据形胜之地,冉闵c慕容儁可以指日可定,剪灭姚襄父子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我得天下要比汉高祖那个时候容易啊!”苻洪的军师将军麻秋却对苻洪说:“冉闵和石祗正在相持,中原之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平定的,不如先西取关中,等巩固基业之后再东向以争天下,那谁能抗拒呢?”苻洪想了一通之后觉得这条思路更好。 麻秋在取得了苻洪的信任之后,借饮宴之际,下毒鸩杀苻洪,欲趁机兼并他的部众,苻洪世子苻健将麻秋抓获斩首。苻洪临死前对苻健说:“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入关,是原以为中原指日可定。现在看来中原之地不是你们兄弟所能图谋的,我死之后,你们要立即入关!”说完就去世了。 苻洪去世时六十六岁,苻健时年三十四岁。史书称其:“勇果便弓马,好施,善事人。”《晋书,苻健载记》也称,其母梦见一个大熊罴怀孕而生下了他,于是,给其取名蒲罴,字世健,后来,因为石虎的外公叫张罴,为了避讳起见,才改名为蒲健,字建业。 苻洪去世后苻健统领其众,去掉大都督c大将军c三秦王的称号,接受了东晋朝廷的官职,并派遣叔父苻安到江东告丧,请求朝廷给予苻健新的任命。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即按照父亲的遗命率领氐族部众西进关中,而是按兵不动,屯驻于枋头长达半年之久。这是因为在永和六年年初石赵将军王朗c麻秋率众赴邺之后,王朗的司马杜洪还留守在长安。很快的,杜洪就趁乱自称为晋征北将军c雍州刺史,他以张琚为司马,关中各族部众大多都归顺了杜洪。此时,如果让杜洪觉察出氐族将要入关的迹象,那将会十分麻烦。因此,苻健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在接受了东晋的官职之后,又接受了襄国石祗加封为自己的都督河南诸军事c兖州刺史的官职,并在枋头命人修缮宫室,他任命赵俱为河内太守,驻屯在温县(河南省温县),牛夷为绥集将军,驻屯在怀县(河南省武陟县),并传令各部在驻地进行密集的春耕生产,对外显示氐族势力一意留在枋头发展,毫无西进之意。有知道苻健密谋却没有进行春耕活动的,苻健就将其斩杀,传示各部。 做足了功课之后,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八月,苻健自称为晋征西大将军c都督关中诸军事c雍州刺史,以贾玄硕为左长史,梁安为右长史,段纯为左司马,辛牢为右司马,王鱼c程肱c胡文等为军咨祭酒,率领氐族的全部部众一路向西而去。前此,东晋朝廷正式任命他的官职是:假节c右将军c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c襄国公,目的是想利用氐族势力北上削平石赵的余孽,而此时,苻健为了让自己在西进之后能够受到当地民众的拥护,对外则谎称自己是东晋朝廷所任命的雍州刺史。 苻健命令鱼遵率领先头部队,先期抵达孟津黄河渡口,搭建浮桥,继而,全体部众悉数离开枋头,尾随而至。在孟津渡口,苻健将大军兵分两路,他命令侄儿扬武将军苻菁与鱼遵一起北渡黄河,从轵关(河南省济源市西北)进入河东地区,然后,再以蒲坂(山西省蒲州)为跳板,西渡黄河,摇动陕北,达到夹击长安的目的。此外,他又命令弟弟苻雄领兵五千火速西上,夺占潼关天险,自己则随后跟上。在孟津渡口,苻健拉着侄儿苻菁的双手,说:“事情如果不成功,你死在黄河以北,我死在黄河以南,不到黄泉,就不要相见了。”看着苻菁渡过了黄河,苻健随即命令烧毁了刚刚搭建的孟津浮桥。 杜洪听说苻健率众西进的消息后十分紧张,他立刻派遣张琚的弟弟张先率领一万三千部队在潼关北面邀击苻健,苻健率众出战,大败张先所部。杜洪接着下令征召关中的全部部队来抵御苻健。 苻健下定了继续西进的决心后,率军从潼关一直推进到赤水(源出陕西渭南县箭谷山下,下流入渭,本名竹水,亦名大赤水),然后派遣苻雄进军至渭河北岸争夺土地,并在阴盘(陕西省临潼区东十三里)再次击败张先所部,将张先活捉。氐族酋长毛受率众驻扎在高陵(陕西省高陵县),徐磋驻屯在好畤(陕西省乾县好畤村),羌族酋长白犊驻屯在黄白(陕西省三原县东北),部众均有数万,三人都斩杀了杜洪的使者,派遣子弟向苻健投降。杜洪的弟弟杜郁劝说哥哥投降,但杜洪不从,杜郁也率众归顺了苻健。与此同时,北路的苻菁c鱼遵所部,也跨过黄河,所过城邑,无不降附。杜洪大惧,固守在长安孤城。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十月,苻健也将长安周边的三辅之地全部拿下,率领大军直指长安,杜洪不敢恋战,与张琚一起弃城逃至司竹(陕西省周至县司竹园)。 同年十一月,苻健率军进入长安城,由于关中之民投降苻健的原因在于他号称代表着东晋朝廷,为了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苻健煞有介事地派遣参军杜山伯前往建康报捷,并向东晋荆州刺史桓温示好。在这种情况下,不知真相的关中居民投降苻健的更是络绎不绝。只有石赵帝国的凉州刺史石宁据守上邽(甘肃省天水市)不降,十二月,苻健命令苻雄率军进击,将其诛杀。 晋穆帝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元月二十日,苻健正式登基即位,称天王c大单于,国号大秦,大赦,改元皇始。追尊父亲苻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立妻子强氏为皇后,长子苻苌为太子,苻靓为平原公,苻生为淮南公,苻觌为长乐公,苻方为高阳公,苻硕为北平公,苻腾为淮阳公,苻柳为晋公,苻桐为汝南公,苻廋为魏公,苻武为燕公,苻幼为赵公。以弟弟苻雄为都督中外诸军事c丞相c领车骑大将军c雍州牧c东海公;侄儿苻菁为卫大将军c平昌公,宿卫二宫;以雷弱儿为太尉,毛贵为司空,略阳姜伯周(苻健舅舅)为尚书令,梁楞为左仆射,王堕为右仆射,鱼遵为太子太师,强平(皇后强氏弟弟)为太傅,段纯为太保,吕婆楼(为略阳氐酋)为散骑常侍。 苻健称大秦天王之后,与关中一河之隔的原石赵并州刺史张平,派遣使者向苻健表示投降,苻健封其为大将军c冀州牧。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四月,逃往司竹的杜洪和张琚派人去汉中,请求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兵关中,司马勋率领步骑三万,再次出兵关中。秦王苻健闻讯,亲自率军与司马勋相持于五丈原(陕西省眉县西南斜谷口西侧)。大敌当前,杜洪对司马勋说:“不杀掉张琚,关中不可能属于国家所有。”于是,司马勋要求张琚到军营议事,在座中将其诛杀。张琚的弟弟逃往池阳,聚众攻击司马勋。司马勋与苻健屡战屡败,只好退回南郑(陕西省汉中市)。 初步安定了关中地区之后,秦王苻健往各地派出使节,询问民间疾苦,降低赋税,选拔人才,开放原属于石赵的皇家禁苑,废除石赵的苛政,禁止奢侈的服装,除去无用的装饰品,与民休养生息。幸运的是在这一年里,关中地区野生的桑蚕遍地,野生的庄稼也是漫山遍野,百姓捡拾蚕茧制作成衣服,捡拾野粟米充饥,让前秦政权巩固其统治创造了条件。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四月,司马勋步骑三万再次北伐,与苻健交战于五丈原的时候,桓温的主力却一直按兵不动。到了永和八年(公元352年)八月,桓温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南下,配合北上的益州刺史周抚,将盘踞在涪城c自称益州牧的萧敬文诛杀,彻底平定了灭成汉之后又持续四年的益州内乱。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十一日,桓温带着自己亲自督练了多年的四万精兵,从自永和八年起便正式成为荆州治所的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出发,开始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北伐。这一年,桓温四十三岁。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足足筹备了五年多。 桓温的计划是:全军先抵达襄阳汇合,然后派一部分兵力乘船沿汉水逆流而上,取道均口(湖北丹江口),进驻在南乡(湖北均县)。这路兵马主要负责后勤工作,目的是要保障前方补给线的畅通,为直接参战的军队提供军用物资。桓温则亲率主力走陆路,经由顺阳(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过武关(在今陕西省丹凤县东),在攻克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后,再越过峣关(陕西省蓝田县南二十里),然后进入关中平原。桓温主力的进军路线,也是过去东南势力进攻关中的主要路线。桓温所锁定的最终目标,就是前秦帝国的都城长安。所以,与此同时,桓温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再率步骑兵三万作为偏师,经由子午谷(在陕西省西安市与洋县之间,北口曰子,在长安南百里;南口曰午,在洋县东一百六十里)直扑长安,配合主力部队作战。 早在去年,当张遇政变引发出长安地区的大乱之后,前秦丞相苻雄回到长安所做的第一件是并非立即出兵平叛,而是命令平昌王苻菁迅速出兵南下,夺取了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并在丰阳川(陕西省山阳县)设立了前秦的荆州刺史府,任命步兵校尉郭敬为荆州刺史,其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有效地防止可能来自东晋方面的干涉。在抢占上洛之后,丞相苻雄才关门打狗,与清河王苻法c苻飞分别讨伐叛乱。同年十一月,苻雄攻克长安西北的池阳并斩杀了孔特。十二月,苻飞c苻法攻克长安南面的户县,斩杀了刘珍c夏侯显二人。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一月,也就是在桓温发兵北上的前一个月,苻雄又攻下长安西南的司竹,胡阳赤逃往长安东面的灞城,依附呼延毒。因此,在桓温北伐之前,前秦已经相继剪灭了三处叛军,目前只剩下了灞城的呼延毒c胡阳赤和在雍城(陕西省凤翔县)的乔秉。 桓温的部队按照计划朝长安方向进发,桓温的水陆大军在淅川会合,一举攻下了通往关中的要隘——武关。武关是是进入前秦帝国的南大门,北伐期间,这座雄关没有发生什么大战,就落到了北伐军的手里。 在苻健占据关中以后,桓温曾经一度与他建立过良好的双边关系,彼此还在边境进行了规模比较大的关市贸易。苻健在与桓温保持贸易关系的同时,其实他在武关附近是部署了相应的防备措施的。武关之所以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主要是因为张遇引发的那次动乱还没有完全平息,苻健正忙于荡灭动乱,主力军队主要集中在长安附近,武关的防守力量比较薄弱。 打开前秦的南大门之后,桓温分兵而行,派遣少量兵力向西进军,占领了前秦边境重要的商贸枢纽丰阳(武关附近),他本人则亲自率领主力继续推锋向北,攻占了青泥(陕西蓝田东南)。然后,桓温派部将往西南,进攻上洛郡的治所丰阳,抓获了前秦荆州刺史郭敬,而主力部队则继续北上,进攻青泥(陕西省蓝田县东南)。与此同时,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的部队也出现在长安以西地区,四处劫掠,而前凉的秦州刺史王擢也趁机东下,进攻陈仓(陕西省宝鸡市陈仓镇),以响应桓温。 王擢是匈奴屠各人,他起初为后赵将领,后赵灭亡之后,竟在两年的时间内三次变节,连续投降东晋c前燕c前凉,被前凉国主安排在南部边疆。北伐军打入关中之后,王擢向前凉国都传回消息,说桓温善于用兵,此次北伐的目的尚不明确,可能是为了消灭前秦,也可能会在消灭前秦之后顺带解决前凉。前凉国主为此惶恐不安,担心王擢再次倒戈,于是派遣杀手行刺。事情败露后,王擢一怒之下再次倒戈,向前秦发起了猛攻,并且与司马勋取得了联络。司马勋与“倒戈将军”王擢会师之后,在长安西部游动作战,给苻健增添了不少的烦恼。 青泥失守之后,时年三十八岁的前秦皇帝苻健不敢轻慢,他马上命令太子苻苌c丞相苻雄c淮南王苻生c平昌王苻菁c北平王苻硕率众五万,屯于蓝田东南的峣柳愁思堆。蓝田县城,古名峣柳城,俗称青泥城。《蓝田县志》记载:“青泥岭,又名峣岭,位于县城南十公里处”。“峣山,又名卢山,为青泥岭组成部分,位于六郎关北部,海拔1721米”。蓝关古道既是防卫来自东南威胁的最后一道关隘,也是关中势力发兵东南必经的第一要塞,具有极其重要的军事战略意义。 关中属于温带季风气候,每逢春季,西伯利亚寒流与大洋季风在这里僵持不下,往往容易出现干旱少雨的天气。 四月二十二日的早上,敌对的双方决定在蓝田进行会战。决战的当天,天气十分干燥,但已经没有多少寒意了。在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双方的部队南北对峙,北面是前秦军,南面是东晋军,彼此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桓温此时心潮澎湃,热血上涌,他期待多年的真正的大战终于拉起帷幕了。军队里面练兵的要务在于要把士兵锻炼成为一个能够密切配合c相互支援的整体,为了准备这次大战,他与手下的士兵们一起摸爬滚打c同甘共苦,不知道训练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把这支荆楚部队练成了虎狼之师,现在就是该让这支猛兽部队发威的时候了。 随着桓温一声令下,晋军前进的战鼓擂响,整齐的晋军步兵方阵稳步齐进,往对方的阵地碾压过去,而少数的骑兵则小心翼翼地拱卫着两翼,驱赶着敢于前来干扰的敌军。苻健见此不甘示弱,马上发动了迎战的号令。这两支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大战过的部队甫一接触,便马上激烈地绞杀在一起。 与殷浩招降纳叛的轻巧做法不一样,桓温这次北伐的目的就是要给予前秦军队一记重创,以至于让对方一蹶不起,否则那些方降方叛的各路豪杰始终是首鼠两端,北伐的成果就始终无法巩固下来。在这次北伐中,桓温没使用什么花巧的计谋,他对自己亲自督练出来的士兵的战斗能力和战斗意志非常的有信心,硬碰硬的决战他最喜欢。 尽管已经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前秦皇帝苻健依然对晋军的强悍的战斗力估计不足,当他决定与桓温进行会战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样正中了精通战阵的桓温的下怀。 与久经训练c配合默契的晋军相比,人数占优的前秦军队可能是因为整合的时间不够,因此没有占得任何的便宜。在激烈的野战当中,实力更强的一方就会逐渐从阵地的形态变化当中辨认出来。虽然皇帝一族亲自督战,然而现实就是前秦的军队根本挡不住晋军纪律严明的方阵的碾压,逐渐地整个前秦军队的战线就被晋军无情地撕裂开来了,被分割包围的士兵只好各自为战,拼命抵挡晋军的攻击。 在战斗中,亲自上阵的前秦皇太子苻苌为流矢所中,史称“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的前秦淮南王苻生看到哥哥被晋军射伤,勃然大怒,拍马冲入乱军之中,单人出入晋军阵营十几次,桓温的部将应庭和刘泓在应战苻生时都被他杀了,在杀人的时候,苻生那仅有的一只眼睛仿佛在冒着烈火,能够令他当面的敌人不寒而栗。 这苻生打自生下来的时候就是眇目,苻洪从来不待见这个有残疾的孙子,并经常以此来取笑他,当苻生还小的时候,苻洪又一次当着苻生的面问侍卫,我听说瞎子只用一只眼睛流泪,是真的吗?侍卫都随声附和说是。苻生听了之后一时性起,就摸出一把刀来当堂就把自己的那只瞎眼割得流出血来,他扬起脸对着他爷爷说,这也是一泪!苻洪为此大惊失色,连忙拿出鞭子来抽他,符生不但不闪避,还狠狠地说,我这身体,耐得住刀枪,不适合用鞭来打。苻洪见此下不了台,他凶着喊道:“你就是一个当奴才的命!”而符生竟然豪气十足地问答说:“只是不如石勒啊!”苻洪这时反而有点心虚了,他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将来会连累整个家族,他想当场就把他给结果了,幸亏被儿子苻雄劝了下来。在战场上无人能敌的符生,其勇猛残忍是否来自于一股严重扭曲变态的心理的宣泄呢? 可是,尽管苻生勇猛地左冲右突,他的局部作用并不能挽回整个战局的发展态势。在桓温的亲自督战下,晋军殊死奋战,稳步推进,加上其部下薛珍等猛将的锐利突击,终于把前秦军队的战线冲得七零八落,苻生不得已只好心有不甘地率军退去。与此同时,桓温最小的弟弟桓冲也在附近蓝田县西的白鹿原击败了前秦丞相苻雄所指挥的侧翼兵马。经此大捷,晋军往长安挺进的步伐已经变得势不可挡了。 桓冲,字幼子,小字“买德郎”,宣城内史桓彝第五子,大司马桓温之幼弟。东晋穆帝司马聃永和三年(347),桓冲弱冠,太宰c武陵王司马晞辟他为官,他不就。后桓冲除鹰扬将军c镇蛮护军c西阳太守,娶了琅琊王家王恬的女儿,他第一次随哥哥出征就幸运地取得了人生当中的第一场大仗的胜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 扪虱而谈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的四月二十五日,桓温的北伐军一直挺进到了长安东面的灞上(在陕西长安县东,接蓝田县界),与长安咫尺相望。灞水,又称作霸水,是关中八川之一,《汉书,地理志》称:“南陵县霸水,出蓝田谷,北入渭,古曰兹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视子孙”。这灞水长长的象一条衣带一样守护着长安城的东面,虽然长安城以东的一段河面较宽,但是河水不深,只要山里不发大水,灞河两岸的百姓挽挽裤腿就可以涉水往来。前秦军队里面的骑兵很多,晋军很难通过追击把他们击溃。因为以往有过在cd城下一举击破成汉的先例,这时桓温的如意算盘是前秦军队为了保护长安城,就要在灞水前面集结军队以阻挡晋军的继续前进,否则一旦与前秦打起游击战来,跟对方长期对耗的话就比较麻烦。所以他故意不过灞水,等待各处的前秦军队在灞水前集结好后再在长安城下来一次大规模的决战。 苻健败退后让太子苻苌率领大部分残余部队撤退至长安城南扎营,自己则退守长安小城,身边只留下六千老弱残兵,打算作为犹饵吸引晋军的主力,他另外调集了三万精锐部队由大司马雷弱儿等人率领,与苻苌等人合兵一处,伺机寻找晋军的薄弱环节发动反击。 由于听闻晋军已经驻扎到灞上,三辅各郡县的官民全部都望风而降,有众上万的三秦豪族呼延毒也与桓温取得了联系。一向善于抚谕百姓的桓温发布了安民告示,让百姓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 当北伐军来到灞上的时候,距离关中沦陷已经过去了三十七年。年轻一代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从小在异族的统治下长大,对晋朝c正统c王师等概念很模糊。而对年过半百的人来说,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却是仿佛在梦中。在三十七年前,他们还是未成年的少年或者儿童,在异族的统治下,他们作为二等公民活了整整三十七年,如今,王师来了,本族的军队来了,大家同为汉人的天然认同感再一次被激活了,所以,关中上了年纪的父老乡亲们争先恐后地牵着牛,拿着酒来犒劳王师,一些老人见到北伐军后不禁泪如雨下地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师。”桓温见此也激动不已。他强忍住自己的热泪,温言安抚这些曾经饱受石赵帝国摧残的遗民。 桓温在感情上是多么的希望能够马上把长安拿下,以便给这群几十年如一日地翘首以望王师的百姓一个美好的结局,可是,理智却告诉他,如果不把能够把对方的主力彻底击溃,这城墙高固的长安城可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来。他真心不希望让遗民们的欢欣鼓舞最终变成了失望,但是,他看到敌军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在正面进行迎战后,他对今后的局势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却存在着一些的迷茫。他看见迎接王师的老百姓当中年轻人偏少,而他们跟上辈的老人不一样,他们见到自家汉人军队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往往是好奇而不是激动,与蜀中所见的年轻人的表现大不相同。 以弱兵镇守长安的前秦皇帝苻健在撤回长安后一连几天不停地督促士兵和民众抢建城防公事,以准备应付晋军随时而至的攻城。不过,根据斥候连续几天传回的情报,晋军一直停驻在灞上,似乎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城的意图。 这桓温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已经等着你过来时给你一个前后夹击的。你若是不来攻城,到底在图些什么呢?苻健满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不久,苻健就听到探子回报说桓温正在当地向百姓采购麦子,他觉得桓温已经在做长期对峙的打算了,因此他马上决定采取坚壁清野的方式,严令手下士兵连夜驱使百姓抢割尚未完全成熟麦子。 桓温屯军在灞上的时候,大军是在休整,派出的斥候也是一直是忙个不停。据斥候的报告,前秦的军队虽然蓝田大战中被击败了,但是军心却一点也没有散乱,他们正集结在长安城的南部,却不挡在晋军的前面,似乎正准备随时给晋军以侧面一击。桓温回想起当年自己率领一万兵马以掏心战术一局击破成汉的壮举,他觉得自己在这两个地方所碰到的情形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成汉境内因为李家父子多年的暴政,百姓深受官府涂毒之苦,所以尽管蜀道艰难,但是一路上得到的当地百姓和地方豪族的大力支持,同时成汉军队军心涣散,士无斗志,往往一击则溃。在前秦境内却完全看不到如此这般的情形,桓温本来想在灞上一驻扎下来,就要士兵去当地百姓那里收购粮食,没想到前秦居然抢先动手了,他们命令百姓配合他们的士兵抢先把根本还未成熟的麦子全部抢割走了,没割完的还一把火给烧了。从这件事情来看,前秦政权的组织和控制能力远不是成汉政权所能比拟的,加上的他们的君主胸怀韬略,他们的氐族战士能征善战,他们的宗族势力强大,他们的部落骨干团结一心,桓温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啃上了一块很硬很硬的的骨头。 桓温手下的部将,荆州顺阳(今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太守薛珍是一员虎将,他的辖区处于东晋边境的前沿,以往多次在顺阳地区与前秦军队搞摩擦。蓝田决战大胜后,他曾对桓温建议乘胜渡过灞水,径直进逼到长安城下,但是桓温当时因为希望在灞水前与秦军列阵决战,所以就没有听从薛珍的建议。在桓温大军隔水观望的这段日子里,薛珍不向桓温报告,就单独率领本部人马渡过灞水出战,而且斩获敌人甚众。虽然看到薛珍屡屡得手,桓温依然没有命令大军渡水。 就在桓温正为前秦军队不象当年的成汉军队那样选择在长安城下与自己决战而觉得有点苦恼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袁乔,“要是袁羊在世,我一定不会感到这么为难!”桓温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这时,侍卫禀告说有一个当地的怪人前来求见,桓温这时刚想了解一下当地人的心声,就让侍卫请他进来了。 跟着侍卫进帐的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青年汉子,身上披着一件邋里邋遢的粗布短褐,蓬头垢面的,像是几个月没洗澡,这汉子向着桓温行了一个肃揖礼并口中称拜后如岳峙渊渟般地站在桓温的面前,桓温见此人腰板挺直,浓眉虎目,一脸气宇轩昂的样子,一与这邋遢汉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马上就能够感觉这人有着一股不凡的英挺之气,连忙叫侍从上胡床。 桓温见那汉子在侍卫搬来的胡床上坐定之后,就问他的姓名和来意。那邋遢汉子道:“小人名叫王猛,字景略,乃北海郡剧县人士,自幼好读兵书,本来隐居于附近的华山,听闻桓大人率领大军驻扎在此,特来向大人请教兵法!” 桓温道:“景略先生客气了,这请教什么的是谈不上的,咱们都是汉人,大家都说汉语,你对于兵法有什么见解的话尽可以畅所欲言。王先生,既然你居住在本地,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奉了天子之命,提着十万精兵过来为百姓除贼,但是三秦豪杰却不响应,这是为何呢?” 王猛拱手道:“大人千辛万苦地攻入敌境,可是长安已经近在咫尺了,您却不渡灞水,老百姓们不知大人的意图,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桓温笑着对王猛说:“你既然熟读兵书,怎么不知道苻建业已经在长安城的附近集结了数万兵马,就等我攻城的时候来一个内外夹击。” 王猛道:“现在再渡灞水的话肯定就已经晚了,大人为何不在蓝田大胜之后一鼓作气,乘势度过灞水,那时候人心惶惶,长安城里的防备也不足,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够趁乱把长安拿下了。” 桓温听了心里悚然一惊,觉得这王景略果然有点见识,不过他曾是一个专业赌徒,关键时候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不能够把自己想跟苻秦军队在长安城下决战的想法贸然告诉他。于是,桓温就淡然地说:“我大战过后一时不知道这长安城里的虚实,就先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情况,等探子打探清楚之后,这苻建业已经在南面把伏兵都安排好了,于是我就先不过灞水,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三秦豪杰的接应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王猛叹息地对桓温说:“无论是谁,在打完败仗之后都有一段时间的茫然失措,如果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不给他任何机会喘息,趁势直掏他的老窝,对方随时面临崩溃,可要是等他缓过气来,这一瞬间的机会就没了。在我看来,尽可以先不管他城中的虚实,趁着大胜当头顺势先打过来,这样就能够大幅度地增加对方的惶恐心理,说不定真可以乱中取胜。” 桓温紧紧盯着王猛的眼睛问道:“依你看来,这乱中取胜的机会有多少?” 王猛皱着眉头认真地盘算了一下后说:“我想大概有接近五成的机会可以趁机得手。” 桓温略略松了一口气后,继续盯着王猛说:“如果只有不到一半的机会,这不符合我一向的用兵原则。” 王猛认真地说:“气可鼓不可泄。虽然只有不到一半的机会可以趁势拿下长安城,但是就算拿不下来,对方在混乱当中应该没有能力给我方造成很大的麻烦。假若将来大人万不得已而退兵,起码也能凭借杀到长安城下的壮举来掩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呀!所以,我有点不明白大人为何在当时驻足不前。” 桓温以前从来没有察觉到这小小的灞水竟然映射出自己心理上的巨大壕堑,而cd城下的成功反而成为了自己在长安城下错失良机的根源,当他听完王猛的周到的分析后深以为然,尤其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的这一句话完全击中了他心坎中最脆弱的部分。对于桓温在灞水逡巡不前的行为,后世为此争论不休,这个话题已经可以与西方的名将汉尼拔为何在取得坎尼大捷后不乘胜攻击罗马城的千古疑问相提并论了,更有甚者认为桓温故意放着长安城不打下来,是要养敌自重,这就已经属于意淫的范畴了。 让我们继续回到桓温与王猛的对话当中来,对桓温来说,同样是越过灞水的建议,王猛讲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和丝丝入扣,而薛珍的建议却只能让人觉得他是在逞血气之勇。于是桓温情不自禁地叹道:“在我们江左,现在可没有象先生你这样的人才呀!” 这时王猛好像觉得肩膀上有点痛痒,右手猛地一击自己的左边肩颈的位置,随后翻开衣领,用手从衣服里面翻出了一只被拍晕了的虱子,王猛随之用力地把它给扪死了。 桓温静静地看完王猛整套的行为表演艺术后,又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苻建业会在长安城东与我决战的,没想到他却把大军集结在南面,以景略先生的高见,你觉得我们的下一步应该如何走呢?” “撤兵!”王猛不假思索的说道。 “撤兵?”桓温略带惊讶地望着王猛,似乎觉得这人有点异想天开。 只见王猛神态自若地回答道:“是的,撤兵。我知道大人一心想为国家收复故土,为自己建功立业。不过桓大人来晚了几年,这关中之地如今已经是不可以力相争的了!” 桓温略带不满地问道:“不可争了?请先生问此话怎解!” 王猛喟然叹道:“第一。这关中之地是氐人的故里,这里就是他们的根,他们在关外转战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故土,他们愿意为这块土地流尽自己最后的一滴血。其二,现在是氐人创国的初期,万众一心,皇帝和大臣们同心同德,精励图治,对百姓也能怀柔而安抚之,现在关中人心思定,愿意拿身家性命来追随你的百姓不多。其三,这秦国皇族叔伯兄弟众多,很多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有了这样一个执政的核心班底,施政和军事的效率都很高,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其四,氐族人弓马娴熟,战斗意志顽强,可击败而不可摧毁,而大人远道而来,粮秣供应就是个大问题,要是跟氐族人长期对耗,最后耗不起的肯定是大人。根据上述四点,我认为大人应该尽早考虑撤兵的对策。” 桓温听了王猛这么说后仍然不死心,还故作豪情地吹牛道:“我们打了胜仗却要撤兵,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当年我只提兵一万,就破了成汉全国,如今我的兵力是过去的十倍,不但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而且在西路还有司马勋的几万大军相助,若是我能够得到三秦豪杰的倾力相助,我想这关中也不难平定。” 王猛摇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彼时的蜀汉政权已经积弊多年,有如日薄西山的夕阳;如今的苻秦政权正筚路蓝缕地开创基业,正如初升的朝阳。至于那个司马勋,他为政暴虐残酷,经常无故滥杀手下将吏与豪强右族,常有割据称王的想法,所到之处百姓深恨之,他未必是大人您的真正帮手,说不定还是大人的负累。而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大多是些有奶便是娘的家伙。去年张遇发动叛乱的时候,三秦的豪杰纷纷响应,但是事败后遭到了苻秦政权残酷的镇压,剩下的几个藏在大山里面,根本就不敢再出来露面了。要是当初大人乘势攻入长安,他们也是有可能趁机举事的,要是当时他们出来响应,到后来再想反悔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既然大人您没有马上攻城,他们也就肯定先看看再说了。” 桓温道:“我没想到原来所谓的三秦豪杰都已经如此势弱了,那今后我在关中还能依靠何人呢?当年我屡受朝廷掣肘,不能及时经略关中,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恨之至呀!不过我这次来到关中,能够有幸见到景略先生也是一大收获,请先生暂时先做我的军谋祭酒,有空就来我的军帐以备咨询,以后我必定禀告朝廷重用于你。” 王猛谢过桓温后,就带着桓温赏给他的一些钱财物资先行告退了。 就在桓温滞留在灞上观望的时候,前秦皇帝苻健已征召各地的氐羌援军齐聚长安,大司马雷弱儿率精兵三万会合苻苌残部,共有六万大军拒守灞水防线。前秦皇帝苻健见长安已然无忧,乘机腾出手来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他先是命令丞相苻雄率领七千精锐骑兵,利用其机动优势,南下子午谷驰袭东晋司马勋的梁州部队。司马勋在战败后暂时退往女娲堡驻守。击退司马勋后,前秦得以暂时解除被两面夹击的困境,又可以集中兵力对付桓温的主力了。 永和十年(354年)的五月,桓温终于等来了与苻秦军队的再一次对决。不过这次对决并不发生在桓温所希望的长安城下,而是在他弟弟桓冲所据守的白鹿原,桓冲这里负责保护晋军后勤粮草物资的供应线。在第一次白鹿原大战中,桓冲率领的晋军偏师击败了苻秦的偏师,而这次苻雄则是率领着苻秦的主力部队主动向驻守在白鹿原的东晋偏师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势。 当得知桓冲受到对方猛烈攻击后,桓温连忙亲自带领精锐部队以最快的速度驰援救应。当桓温领着救兵赶到白鹿原的时候,桓冲的部队已经被对方重重包围而危在旦夕了。桓温兄弟情深,他见此不顾一切地领着先头部队奋勇杀入重围。前秦士兵在即将要把桓冲部队完全歼灭的紧要关头,却碰上了桓温的救兵,他们根本没想到桓温的救兵能够来得这么快,加上围攻桓冲部队多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时被桓温的生力军这样猛烈的一冲,前秦军队挡者披靡,顿时被冲出一个大缺口,桓冲就这样得救了。 苻雄看到晋军的后援正源源不断地陆续赶到战场,他见虽然无法擒获桓冲,但围歼桓冲军队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就下令往南撤军。 桓冲在危难关头得到大哥亲自的营救,感动得热泪盈眶。大战过后,士兵的伤亡情况清点下来,桓冲所率领的这支偏师已经损折了大半,虽然苻秦军队的损失也不下于此,不过,因为对方的兵力本来就比自己的多,他们的伤员在当地又很容易得到救治和疗养,而晋军新增的伤员则令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后勤线百上加斤,桓温一时之间顿生意兴阑珊的感觉,他知道一旦桓冲的这支偏师折翼,此次北伐就已经难以取得成功了,于是就与手下的众将士商议退兵的事情,除了薛珍坚决反对外,其他的将领大多支持退兵。于是,桓温就无奈地决定退兵了。 桓温在退兵的前几天见了一次王猛,他赐给王猛豪车良马,又授予他一个都护(掌管边地军政和少数民族事务的长官)的高级官职,同时请王猛一起南下。王猛说这件事情我还得问问我的老师,等师傅答应了就马上过来投军。 桓温一直等到六月一日的撤军之日也没收到王猛的音讯,就只好怏怏地撤军了。他这次撤军还同时带回了愿意跟他回去的关中居民三千余户以及关中匈奴人c三秦大族呼延毒所率领的部下一万人。 当苻秦帝国的皇帝苻健得知桓温撤军的情报后,他觉得这是一个要给东晋朝廷和桓温长记性的机会,就下令发动各路兵马对晋军进行全方位的打击,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围追堵截踏至纷来。苻健派出去追击桓温的主力由太子苻苌带领,这太子爷立功心切,经常领着士兵一马当先的往前猛冲,当桓温撤至潼关时已屡败晋军,给晋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不过这家伙当了太子还这么的卖力,自然就受到了晋军的特别关怀,结果太子爷又再次被流矢所中,一头栽下马来。 撤兵可是一件技术难活,一点也不比进攻容易。好在桓温平时练兵有方,四万大军井然有序地交替掩护撤退,虽然在秦军沿途的追击c兜击和阻击下损失不小,但是最后总算是历尽艰辛把大部队拉回到自己控制的地域,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桓温自潼关经洛阳南撤之后,前秦皇帝苻健留光禄大夫赵俱为洛阳刺史,镇守在宜阳(河南省宜阳县),以防守东线。 六月,司马勋与前凉将领王擢一同攻陷陈仓,在白鹿原占了桓冲便宜的飞将军苻雄这次又掉过头来转战西线,他在陈仓向司马勋和王擢的部队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司马勋战败后退回汉中,王擢则逃往了略阳(甘肃省秦安县)。 击退了司马勋和王擢后,苻雄又转兵进击雍城(陕西省凤翔县)的三秦豪杰乔秉,六月二十日,苻雄在军中病死。苻雄少善兵书,多谋略,虽为丞相,但谦恭爱士,苻健经常说:“元才(苻雄的字),是我的周公啊!”苻雄的儿子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前秦王苻坚。噩耗传来,苻健对自己这位弟弟的早死感到十分痛惜,他哭得直吐血,呜咽着说:“老天难道是不想让我平定四海吗?为何这么快你就将我的元才给夺去啊!”他把苻雄追赠为魏王,按照西晋安平献王司马孚的规格举行葬礼。 同年八月,苻健再派遣太子苻苌攻下雍城,诛杀了乔秉,自此,关中全部平定,王猛对桓温所作的预言全部落实。前秦皇帝苻健战后赏赐众臣,以雷弱儿为丞相,毛贵为太傅,鱼遵为太尉,淮南王苻生为中军大将军,平昌王苻菁为司空。苻健勤于政事,尊崇儒学,礼遇士人,为政宽厚,生活节俭,关中的人心便渐渐的安定了下来。皇太子苻苌则由于在与桓温的交战中被射伤,到了十月,就因箭疮复发去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