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如梦丶】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追忆似水年华 作者:露浓 【文案】 神域里与世隔绝的传说中的战士终究也还是人,也曾有过亲人,朋友,生命中擦肩而过的邂逅。 这是圣战开始之前圣斗士身边的普通人们的故事。 题记:当遥远的过去的一切都已消散,当人们死去,当万物破灭,还有香与味孤独地存留,更加脆弱但也更加热烈,更加虚幻也更加恒久,更加忠诚,仿佛灵魂一般,在废墟之上呼唤我们,等待着,期望着,用它们微小几乎无法捕捉的存在坚定不移地承载着回忆这座无尽的城。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内容标签: 圣斗士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金圣斗士 ┃ 配角:雅典娜,城户纱织 ┃ 其它:圣斗士 ================== ☆、丧钟为谁而鸣(上) 亚历山德拉亚德丽安娜卡斯提尔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 从小到大她的外号就是“公主”。这不是一个宠爱和亲密堆起来的昵称家人口中的昵称不过是个简单的“阿莉”而是一个实实在在恰得其份的称呼。且不说她本人的青春美貌,在这信息满天飞的年代,谁都知道她虽然冠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姓氏,却是航运巨头德密提欧家族的第三代唯一传人,母亲还是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甚至连德密提欧家族总资产百亿有余,她一出生外祖就划了一个五千万的信托基金给她,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 在人前阿莉乖乖地扮演着信托基金儿的角色,一边努力读书确保自己能进到哈佛,一边安心地享乐,该消费的从兰博基尼跑车到卢浮宫包专场一样也没少。至于那些不该属于富甲一方的大小姐的痛苦她一个字也不会吐露。哪怕是在小学就认识的闺蜜身边,她也只是抱怨着信托基金儿应该抱怨的事情:将来到底要做什么呢,对家族事业没兴趣,从政也没兴趣,到非洲去无私奉献又绝对吃不了那个苦。 “去好莱坞拍电影吧,”闺蜜绝对是认真地建议道,“去给那些艺术型导演们掏钱,或者你感兴趣的商业大片去掺一脚也成。现在不是很流行么?拉里埃里森的一儿一女就去干这个了。” “首先我家还没到能和拉里埃里森比的地步,再者我对电影也没那么多兴趣啊。” “你家资产虽然只有埃里森的五分之一,但到了以百亿作单位的地步,五和一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对电影有兴趣,就算是为了我嘛,”闺蜜开始玩笑地揉她脸,“来,亲爱的,去给我拍个认真的荷马史诗系列!一定要带诸神玩,阿凡达级别的特效,主角要布拉特皮特的颜。啊不不,皮特叔年纪大了巅峰已过,赶快把你那位小舅舅拖出来演电影,你看他简直书里走出来的阿基琉斯!” “滚,”阿莉笑容不改地和闺蜜打闹,“你就花痴吧,那个号称是我舅舅的蠢金发佬一张苦大仇深宗教烈士脸,只能演耶稣,却还得染个发。” 闺蜜啧了几声,接着取笑道,“你不就是吃醋你没继承到德密提欧家族的金发么?可不许诋毁帅哥!听着,今年圣诞节一定把你小舅舅带出来参加我们的派对。这么好的资源不和朋友分享是不对的,亲爱的公主殿下。” 到了这一刻阿莉再也笑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闺蜜忙收了玩笑神色,说,“别尴尬别尴尬,我开个玩笑而已。啊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请他来派对,但是我不会真去惹他的,其他朋友也不会。你让他带个女朋友一起来嘛,这样肯定安全。” “他哪里能有女朋友?你要乐意去和他调情我才没意见,”阿莉逼着自己摆出笑容,“不过他在欧洲疯呢,谁知道今年圣诞节回不回来;如果回来我就邀他呗,不回来你也别来天天烦我。” 会回来么?多半不会了。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 这次也会有葬礼,也会有空空如也的棺材么?也会有一群痛心惋惜,却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人们么?阿莉觉得眼眶酸涩却又完全哭不出来,只是浑身发冷。 阿莉还记得很多年前的那场葬礼。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忘了,但其实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清晰记忆。她还记得在那棵亭亭如盖的橄榄树下挖出的墓坑,方方的,空空的,棺材还没有盖上,空空如也地停在墓坑边上。一身黑衣的母亲正对着还只是小小的一团的小舅舅怒喝道,“你还要回去,艾奥里亚,你居然还要回去?!你也看到了,这就是结局。哪里有什么守护和正义,连任何一个世俗政权承诺的公正圣域都给不起!你是想要我们再为你准备这样一口棺材么?” 那个时候阿莉只有三岁,被父亲抱在手里。她不明所以,只看见母亲高声呼喝,自然就哭了起来。母亲和小舅舅都转过身来;母亲似乎并没有精力在乎她的哭声,而小舅舅却缓缓走近,朝她伸出手。 “阿莉别哭,”小舅舅轻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阿莉觉得她这辈子都会记得那时候小舅舅的模样,尽管之后小舅舅便从生活中消失了。再一次见到小舅舅是两年后的圣诞夜。固执地坐在客厅里等圣诞老人的阿莉在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地撒开小腿狂奔到大宅门口,连老管家都拦不住。 “门外有人!”五岁的阿莉大声喊道,“我知道的,门外有人,是圣诞老人来了!” “小姐,圣诞老人都是从烟囱里进来的,”老管家詹姆斯一脸正经地对她说。 阿莉不理,猛地拉开大门,就看见门外果然坐着一人,像个流浪汉似的用一张白花花的床单裹着全身。 “不是圣诞老人!”阿莉一跺脚,眼睛里一下就充满了泪水。 “阿莉别哭,”流浪汉抬起头来,缓缓地朝她伸出一只手,“还记得我么,阿莉?” 五岁的阿莉愣愣地望着那张好像有点熟悉的脸,金光闪闪的头发和绿幽幽的眼睛,还有朝她伸过来的手也是金光闪闪的。然后她突地恍然大悟似得拍手,说,“你是艾奥里亚舅舅!” 小舅舅微微笑了,拉过她的手,说,“是,你居然还记得。你感到我在门外,是不是?” “我知道门外有人!这种事情我一下就知道了,不会错的!”阿莉很自豪地说。 小舅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莉就听见母亲的声音响起,带着之前从未曾听过的尖锐。“艾奥里亚,离我的女儿远点!” 然后她只感觉被母亲一把拉过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小舅舅则是缓缓站起身来。阿莉这才看清了,他裹着的“床单”其实是长得过头的白色披风,而手上的金光闪闪则是像绘本里的骑士一样的铁甲,只不过是特别特别亮的金色。阿莉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下暗想小舅舅穿得真好看,也丝毫不觉得那金光闪闪太过刺眼。 “你穿着那身衣服回来是什么意思?”阿莉听见母亲低声问道,牙关都在打颤。 “圣域的任务,没带便服出来,”艾奥里亚说,“所以我没进门,只是想在这里坐坐。是阿莉感到我在门外,她……” “闭嘴!不要跟我说这种话,”母亲的声音里反而没有了颤栗,剩下的全是决绝,“不要说大道理。你若是一定要带走阿莉我当然阻止不了你,但是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艾奥里亚沉默了许久,最后开口说的却是,“我不是来抢阿莉的。不过这句话当初你也对艾俄洛斯哥哥说过,我五岁的时候‘如果你带走里亚我死都不会原谅你’,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没有回答。 “你那句话多半是哥哥一生中听过的最可怕的一句话。但最后他还是把我带去了圣域,”艾奥里亚继续说道,“所以姐姐,你懂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了么?那是哥哥赌上一切的坚持不只是生命,是哥哥一切的一切。如果我走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哥哥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完艾奥里亚将披风甩到身后,准备消失。 “里亚!” 阿莉感到母亲放开了自己,然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小舅舅。母亲似乎……在哭?对于五岁的阿莉来说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原来大人也是会哭的么?阿莉的记忆在这里渐渐模糊,只记得大家都在哭;母亲放声大哭,老管家詹姆斯无声地垂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的外公外婆捂着脸啜泣,而父亲扶着外婆,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阿莉记得自己没哭,只是被吓傻了而已。 两年后小舅舅又一次在平安夜回到家中。时年七岁的阿莉准确地在晚饭之前的祷告就要开始的时候突然从椅子上跳下,冲到大宅门口拉开大门。门外站着的那人穿着肥大的帽衫休闲裤,差不多将整个人都埋了,鸭舌帽拉得很低,完全看不见眉眼。 “艾奥里亚!”阿莉兴高采烈地说,“我就知道是你。” 对于七岁的孩子来说记忆都是不连续的片段;阿莉还记得自己的小舅舅,甚至还记得他上一次回家时一身金光闪闪的特殊,却已经忘记了那时的愁云惨雾,又或许在七岁的时候她还不能理解。 小舅舅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轻声说,“阿莉长高了。我给你带了圣诞礼物。” 阿莉看着他手里捧着的卡片游戏盒子,看上去十分简陋,没有用花纸包裹,甚至连商店里的价码标签都没有撕掉29.99,再打个五折。小女孩扁扁嘴,但是在出言不逊之前管住了自己的嘴。妈妈教过的,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像自己家里那样的情况,要时刻想着别人的心意和感受。她双手接过了盒子,大声说,“谢谢!” 七岁的阿莉想,这份圣诞礼物留着对她来说也没意思,扔了却是故意浪费,那是不对的,倒不如带到母亲每周做义工的孤儿院,送给那里的孩子,一定会更有意义。她自豪地将想法告诉母亲,本以为母亲会夸奖她的慷慨和周到,但没想到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沉默了许久之后母亲轻声说道,“这是艾奥里亚亲自送到你手上的。好好收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份礼物有多珍贵,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也只剩下这样一份礼物了。” 阿莉迷惑地眨着眼睛,“为什么?这有什么珍贵的?为什么会只剩这一份礼物?” “别问了,阿莉,”母亲说,“让你收好那份礼物你就照做。” 阿莉还是不懂,但是她一向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于是她不再询问,而是请詹姆斯伯伯帮着她买了一口大箱子,庄重地将小舅舅赠送的那套十五美刀的廉价游戏放进了箱子深处。之后的日子里那口箱子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充实起来。小舅舅每年都会在圣诞夜出现在家门口,偶尔还会在她的生日或者家里其他人的生日出现。每次回家他总是会给阿莉带些礼物:大多是花花绿绿的廉价玩具还有饰品,偶尔也会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来自日本山寺的福袋,或者埃及街头买的羊毛围巾,甚至是据说北极圈内的小岛上采到的花。只不过小舅舅带回来的礼物从来没有一样是她喜欢的或者能用得上的东西,所以一件接一件地全部收进了箱子里。 如果她的生活是一个童话故事那么这一切都很标准:尊贵的小公主有一个古怪的哥哥,年轻英俊又神秘难懂,像吉普赛人一样飘零在外,带回来的礼物都缠绕着魔法的气息;终于有一天这位神秘的兄长失约没有回家,于是在他的指引下,小公主踏上自己的冒险旅程,成为缔造传说的英雄……听起来是多么浪漫有趣,但童话故事的桥段放在现实中只能成为折磨。 八岁的时候她问母亲,“生日派对艾奥里亚舅舅能来么?” 高高兴兴为她准备派对的母亲顿时冷了脸,说,“阿莉,别问。” 九岁的时候她问父亲,“艾奥里亚什么时候过生日?为什么我们从来不给他买礼物?生日圣诞节他都没有礼物,多可怜。” 父亲转过头去,说,“别提他了,阿莉。” 十岁的时候她在阁楼找到一张没有装裱的全家福画像,画上的父亲抱着一点点小的自己,年轻的母亲身侧站着两个帅帅的小男孩,外公外婆笑得好开心。阿莉抱着画像来到外祖父身前,嚷嚷,“外公外公,我们把这个裱了挂起来好不好?画得好漂亮!” 外祖父接过画像,默然地看着画像上的一群人许久,最后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点燃了画像的一角,然后将整张画布丢在了地板上。阿莉吓得整个呆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还好老管家及时赶到扑灭了火焰。他对外祖父说,“先生,您别这样,将来只怕您又要后悔这最后一张画像也没有了。” 后来詹姆斯伯伯将那张烧毁大半的画像小心翼翼地重新裁剪装裱,还配上了一个金箔装饰的镜框。原来偌大的全家福只剩下一小块,上面画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笑起来仿佛拉斐尔画笔下的天使,只是却孤零零的,身边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天堂的云朵。 尽管艾奥里亚还是会偶尔出现在家门口,但其实他和在阿莉还不记事的年月里就死去的艾俄洛斯也没什么区别了,总归都是不能提及的存在。 ☆、丧钟为谁而鸣(中) 阿莉渐渐长大,传到她耳中关于德密提欧家族死去的长子和消失的次子的谣言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靠谱,从黑帮火并到财产争夺战以至于外星人和神秘宗教组织,真是要什么有什么。然而对阿莉来说最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的是这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都有可能是真实。十三岁哪一年,她开始收集与自家有关的所有新闻报道,小道八卦,甚至网络论坛上的捕风捉影也不放过;到了后来她甚至偷偷打开了家里的保险柜,查阅家里所有人的身份文件和历年税务医疗记录。但就是做到这一步她仍然一无所获,眼前只有谜团,没有答案。闺蜜是唯一一个发现她的探索的人,尽管闺蜜完全不理解。 “我的公主殿下,”闺蜜说,“你就算信UFO还是灭世教也不至于信这些关于你自己家里的胡说八道吧?真想知道你不会直接去问你家人?” 阿莉“唉”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就凭我找张全家画像出来能叫外公一个字不说就烧的节奏,能问他们么?”那个时候阿莉还没有在人前装得没事人似的觉悟,至少在闺蜜面前不会有这个觉悟。 闺蜜也是叹气,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轻声说,“这也是能理解的啊。你那个舅舅去世的时候才十四岁吧?是家里的长子,又是三十好几才有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夭折,父母哪能受得了。谁也不会想讨论那件事的。” “那艾奥里亚又是怎么回事?”阿莉还是困惑,“他可是外婆四十二岁时才生的的小儿子,在哪家都会特别受宠爱吧?特别是我们家里还出过那种事情。但是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不在家里。每年圣诞节出现一两天,或者偶尔家里有人过生日的时候来参加个聚会,带些奇怪的礼物给我,简直像个隔着三层的嬉皮穷亲戚。你知道么,两个月前他满十七岁了,但是家里谁都不提,一丁点表示都没有。如果不是看过他的出生证明,我都不知道他哪天生日,今年又几岁。” 闺蜜开始捏她的脸,“听听你那话。快,老实jiāo代,你是不是在担心等你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家里也没表示,不给你买个超级跑车?” 阿莉知道闺蜜是有心逗她笑,但还是真心笑出声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掐闺蜜的腰,说,“我的兰博基尼早就挑好了。你少激我,安心等着我过十六岁生日那天,副驾座肯定是你的。十七岁生日的话少说得要艘游艇。” “哦懂了,原来你是拥有者的罪恶感,你是在内疚自己‘少说得要艘快艇’结果舅舅连个蛋糕都没有,”闺蜜哼道,“没事,就算你不想去烦你家人,我们两个凑凑怎么也能给你小舅舅买辆悍马。” “呸!”阿莉伸手去戳闺蜜的脸,两个女孩笑着揉成一团。 但是笑够了之后闺蜜却是认真地说,“就算你觉得家里人在墙你,不是还有一个人你没问过你小舅舅他自己啊。你去问问他究竟平时在什么地方干些什么就是了,或许他还清楚所有家里人不肯明说的事情。” “我都不知道他下次回家又是什么时候,”阿莉苦恼地说道。 “别闹,他不是有手机的嘛?你有时候群发短信的时候他也在内,我看到过的。” “手机?”阿莉一愣,“对啊。” 去年圣诞节阿莉私自给艾奥里亚准备了一份礼物,是最新的旗舰手机和付了全款的五年全球漫游计划。她只是觉得自己居然还有个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亲人简直无法忍受,至少得确定基础通信条件确实存在。艾奥里亚收下了礼物,却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得面无表情。圣诞节后的这大半年里她给这个号码发过好些短信,其中有群发新闻或者趣事时随手添上“艾奥里亚”这个名字,也有专门发给他的“下个月外公六十岁生日要搞个很热闹的聚会你不来么”之类的信息。但无论发什么都是石沉大海,以至于阿莉都快忘了自己确实有小舅舅的联系方式。 “他从来不回短信,什么都不回,”阿莉喃喃说道。 “像你这样将来怎么jiāo男朋友!”闺蜜戳着她的额头,“发什么短信啦,直接打电话给他!一次不接就打两次,打到他烦得不行接电话为止!” 阿莉一脸“你神经啊”的嫌弃表情,心下却是怦然一动。那天夜里她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快两点钟也没能睡着。估摸着欧洲中部早过了应该起床的时间,她终于爬起来拨出了小舅舅的手机号。 “嘟嘟” 铃声一遍遍重复,她数着十余声才听见跳转留言。虽然没有人接听但阿莉瞬间只觉得满心希望。能响这么多次,证明手机还开着,有电!所以说一个还记得天天给手机充电的人也不会有多离奇吧?阿莉挂断这一通电话,然后又是拨了一遍号码。仍然没有人接听,但听着铃声一遍遍重复,阿莉只觉得心下平静了许多。待到电话接入语音信箱她挂断电话,倒在床上看天花板。也不知呆了多久她翻了个身,心下对自己暗暗说道:最后一次;再拨一次号码然后就去睡觉。 “嘟嘟” 这一次铃声响了四遍然后就是咔哒一下。阿莉只觉得心脏狂跳。 “喂,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艾奥里亚么?” 手机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信号不好听不清楚一般。阿莉焦急地添了一句,“信号不大好我听不清,要不你换个位置试试?艾奥里亚,是你吧?” 两秒钟的杂音,然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仿佛一片死寂。期待在一弹指间变为恐惧。阿莉从床上跳了起来,连退两步,惊恐不定地瞪着自己的手机。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乃何人” 那绝不是艾奥里亚的声音,更清澈也更锐利。那个声音也仿佛不是从手机中传来,而是就在她耳边响起,从四面八方围向她。空气中突然充满了压迫感,她只觉得无法挪动一根手指,甚至无法呼吸。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意yù何为 ” “艾奥里亚!”阿莉终于清醒过来,一下扑到手机边,“艾奥里亚!!你,你把他怎么样了?听着,你不要伤害他。我们家有钱;你们要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他!”若不是满心恐惧和焦虑,阿莉一定早就哭了出来,但是突变从天而降,十三岁的小女孩反而忘了哭泣。 那个奇妙的声音顿了几秒钟,然后却突然厉声喝道,“过来!” 阿莉发现卧室消失了,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地板是流光溢彩的大理石,还绘着色泽鲜艳的几何图样,上方是洒下阳光的水晶拱顶,四周是一层又一层科林斯石柱与拱门,装饰着繁复的雕塑和金银箔镶嵌的华丽花纹。巴洛克建筑的风格发挥到极致便当如是,将繁华富丽升华为庄严与神圣。但是这一刻阿莉根本没法注意到身周的美,她只是冷得牙关打颤,缓缓跪倒在地。周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强压,迫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缩成一团。 然后突然压力就消失了。 阿莉爬了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藏红僧服的男人缓缓往她这边走来。那人高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长得离谱的金发和闭着的眼睛。 “你是否遇上了危险?”僧人问她道。 阿莉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乖乖地回答道,“没,没有。” “家人是否安好?” “都好,没有发生什么事,”阿莉又是答道,尽管这不是她想说的。 于是僧人转身离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回家去,小姑娘,今后若不是xìng命攸关的事情不要打扰艾奥里亚。” “等,等等!”阿莉猛吸一口气,像从几十尺深的海底冲出水面那样直往前冲了几步,大声喊,“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弄到这里就是为了再丢我回去?艾奥里亚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那是我亲手送给他的!!你把我舅舅怎么样了?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果然有圣斗士的潜质,未能成为圣域的战力倒是有些可惜,”金发僧人站定了,缓缓转过身来。 “带你来此处是因为你有异于常人的力量。就算是隔着半个世界,就算我没有注意,能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的人绝非易于之辈。我必须确认你并非敌人。既然已经确认,你可以回去了。能相见的时候艾奥里亚自然会去见你们,你这样只会自寻苦吃。” 能相见的时候?能相见的时候?!那是她的亲舅舅,什么时候轮到这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说什么“能相见的时候”?一瞬间阿莉完全忘记了害怕,只觉得怒火要把她整个人都点燃。她突然就像只小老虎似得扑了出去,一腿揣向那个金发男子。阿莉很清楚自己的头还够不到对方的胸口,但只想凭着自己空手道棕带水准和突然发难的优势,只要能实实在在踹上那人一脚也是好的。那人小手指都没动一下,只是突然就消失了。阿莉陡然失去目标,攻势扫空,自然是啪叽一下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疼得满眼的泪水。但怒火烧得正旺的小姑娘咬牙擦了擦眼睛,偏偏就是不肯哭出来,只是摇摇晃晃地又站起身。她刚想怒吼几句话,却突然发现面前不远处有一张石床,上面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艾奥里亚!”她什么都忘了,直往前冲。 金发男子却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正拦在她和石床之间。男人抬起一只手,沉声道,“别看。” 阿莉眼前一黑,有这么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觉心下一沉,但还没来得及恐惧就听见金发男子轻声说,“罢了,倒也不用剥夺你的视觉。” 阿莉眼前恢复光明,看见金发男子正解下披在上身的七条衣盖在了艾奥里亚身上。于是她只看见艾奥里亚的脸,苍白仿佛大理石,唯一的血色是一道没能完全被僧衣遮住的极深的伤口,划过他的咽喉。 “他,艾奥里亚他,”小姑娘浑身发抖,“他他他他” “他还活着,”金发男子平和地说,“虽然确实伤得很重,但黄金狮子不会就此倒下。” “那他为什么就这样躺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医院这里什么都没有还那么冷,让他回家吧外公外婆一定担心死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又是什么人你们究竟都在干些什么他是怎么受伤的……” 金发男子再次抬起手来,阿莉顿时就安静了。她感到一股力量压在她的胸口,不像刚掉进这个奇怪的地方时那样压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但仍然不可抗拒。 “你的家人,或者艾奥里亚自己,他们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他的身份?” 小姑娘委屈地扁嘴,“没有。在家里我都不敢提艾奥里亚舅舅的名字,更别说弄清楚他到地为什么老是不回家。我打电话找他就是,就是想问他自己,到底在哪里,又是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也受不了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家人伤心还不懂的日子了。” “他是雅典娜女神的战士,狮子座的黄金圣斗士,”金发男子语气平淡得仿佛是在讨论天气,说出口的话却又完全听不懂,“你多半无法理解他的力量有多强大,责任又有多重,但是战争能否理解?不要再找他了。” “战争?”阿莉又开始颤抖,尽管她觉得其实自己根本不能理解,“那,那他以后还会回家么?” 金发男子沉默片刻,然后用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的声音说,“不要再考虑这种问题;你应该关注自己的生活。回家吧,小姑娘。” 阿莉捏紧了拳头,怒喝一声,“我要带舅舅一起回家!” 她对着墙壁喊出了这句话,因为这个时候她又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傻乎乎地瞪着一面墙看。第二天醒来之后阿莉想了很久,最后决定那一切都只是梦。就算她的手机上有和艾奥里亚的通话记录,她还是给自己解释,多半是接通了电话但是因为信号问题根本没能对上话,之后她就做了一个期盼和疑惑织成的梦。但就算解释得如此合情合理,阿莉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再拨一次艾奥里亚的手机号。那一年的平安夜十三岁的阿莉一如既往地准时冲到门口拉开大门,门外的艾奥里亚对她微微笑,将礼物递到她手上。 ☆、丧钟为谁而鸣(下) 之后有两年多艾奥里亚一直没有出现。除了阿莉十五岁生日时她的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一瓶花,再也没有艾奥里亚的踪迹。阿莉记得她把花拿给母亲看的时候母亲呆了许久。那只是一个朴素的黑陶,里面chā着几枝修长清丽的折枝,叶子宽阔碧绿,花色粉金或者鲜红,并在一处像是太阳将落时天空的颜色。 “这是什么花?”阿莉问母亲。 “好像是沙罗树的花;可能他最近去了南亚那边,顺手带的。花都送到家里了,却不来见一面?” 母亲用手支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声。半晌她转向阿莉问道,“他这些日子里有没有来见过你?” 阿莉看着母亲,默然摇头。平日里母亲从来不提艾奥里亚的名字,就好像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弟弟似的,而每次艾奥里亚回家母亲也只是像接待并不十分熟悉的远来探望的亲戚一样,客客气气地陪他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问他平日里是否都好,但是听到一个敷衍的“都好”之后也从不多说。但其实母亲一直都是一言不发地期盼着么?阿莉心下暗想有花送到至少证明人还活着,还能想着亲人,但是她万万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艾奥里亚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阿莉十六岁生日派对上。接到电话的时候阿莉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想了半天,最后结论是那大半瓶香槟的后劲比她想的要大。她没接电话,直接挂断,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一口喝干,然后闹腾着回到扑克牌局中。没想到一轮扑克还没打完,她的手机再次开始震动,来电号码还是那一个。阿莉站起身来,又去喝了一杯水,看到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她终于按下接听。 “阿莉,十六岁生日快乐,”那个声音确实是艾奥里亚,只是低沉浑厚,如今已是完完全全成年男人的声线,“你在哪里?我需要见你一面。” “艾,艾奥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亚,”阿莉的声音颤抖着,尽管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舅舅……” 这个时候闺蜜扑到她身边,一下抽过她的手机,笑着对手机那边的人说道,“小舅舅你好,我们在南海湾边的四季宾馆,顶楼总统套房。赶快来,阿莉香槟喝多了,所以她那辆兰博基尼没喝酒的人今晚都有份开!” 阿莉夺回手机,怒道,“你疯啦?!” 闺蜜不明所以地朝她眨着眼睛。以她两的关系本来抢个手机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就是阿莉和男友电话的时候闺蜜也曾chā进来取笑过,阿莉只是笑得更厉害。但艾奥里亚不一样尽管无法解释。阿莉只能长呼一口气,然后努力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说,“谁的电话你都能抢,就这位不能闹。他要是以为你是绑匪怎么办?以他那个xìng子,你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她径自走去门口拉开房门,果然艾奥里亚就站在外面,脸色yīn晴不定。 “这也太快了点吧!” 闺蜜吓了一大跳,已经露出怀疑的神色。但是在看到艾奥里亚的那一瞬间她显然把所有疑虑都忘光了,愣了好半天,然后冲着阿莉挤眉弄眼。 而阿莉只是颇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的小舅舅。她小声说,“我们开派对爸妈都知道,连香槟都是詹姆斯伯伯帮着安排的。我今晚肯定不会开车的……” 艾奥里亚长叹一声,说,“不,我没有资格教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解释了,阿莉,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艾奥里亚拉上房门,然后就一眨眼的功夫,阿莉发现身边不同的城市景象闪现,回过神来自己已是站在一片绿树环绕的海滩上。她突然就想到十三岁时的那个噩梦,但这个时候她头昏目眩,也没有力气细想,只是紧紧攥着艾奥里亚的手不敢松开。 “对不起,我不擅长空间转移,用起来有点霸道,”艾奥里亚说。 阿莉只能苦笑,说,“你也别道歉,我根本听不懂。话说四季宾馆的走廊可是全程摄像监控,你这样真得好么?” “到的时候我就将那层楼的摄像头全部电短路了。” “你……算了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家的海滩,”艾奥里亚低声解释道,“后院接着的小山翻过去就是海滩,到海边大约四五英里的路。我还很小的时候常和哥哥一起来这里,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应该有许多年没人来过了。” 阿莉四下张望,果然看见最高的一棵大树上搭起了小小的树屋,另一棵树上则吊着秋千。树木间的草地上散落着毯子,饭盒,各种各样的球,甚至还有两张小小的木弓和一辆儿童自行车,每一件都被风雨和时间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一个主动废弃的记忆,阿莉暗想,一时间只觉得无法呼吸。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能安静说话的地方,”艾奥里亚说,“我不能多停留,只是想看看你,对你说一句生日快乐,毕竟今天你十六岁了。就说几句话,然后我送你回你朋友们那里。” “你又要去哪里?” “去我要去的地方。” 于是阿莉在一瞬间抓住了重点。 “那么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艾奥里亚沉默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都不回来了?为什么?” 艾奥里亚没有回答她,却说,“帮我向爸妈还有姐姐转达几句话好么,阿莉?或者,算了,如果他们不问的话就不用说什么。如果他们问起我,你就帮我转达一下。告诉他们哥哥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他没有白白牺牲;再告诉他们,不能再回家探望我很抱歉,希望他们能彻底忘了这些沉重的过去。” 阿莉只觉得浑身发冷,颤声说道,“我不明白,什么叫‘没有白白牺牲‘?你又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来了?” “你就这样告诉他们就可以了,他们知道我在说什么。” 于是阿莉彻底bào发。 她狠狠一拳捣在艾奥里亚胸口,尖声怒吼道,“他们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跟他们说?!从我记事起你就不在家里,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这会儿还要摆出一副我和你有多熟的架势让我传这种话。凭什么?!你开不了口我就不尴尬不难过了么?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对着外公的脸说,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这个虚伪又胆小的混蛋!!你为什么不干脆就彻底忘了你还有家人,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回家。每年花几天招惹我们你到底为了什么?!” 十多年来的疑惑和惶恐这一刻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像洪水一般破堤而出。阿莉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一开始艾奥里亚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哭,直到她哭得脱力了,只是小声抽泣,艾奥里亚终于在她身边坐下了,伸手搂过她的肩膀。 “你说得不错,阿莉,当年我就在想,我不应该再回家了,”直到这一刻艾奥里亚的声音仍然平和,“不应该让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时不时见到我,如果见不到我,或许他们会渐渐忘记这些伤心事,还有必然的结局。你还记得艾俄洛斯哥哥丧礼后我第一次回家的那个圣诞节么?我没想过要回家的。我追着任务目标来到迈阿密,连便服都没带,可是解决任务后我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家门口。我在门外坐着,我想我不该进去,就让我在门口听着你们庆祝节日,这就够了,直到你拉开了门。那年你才五岁。” “你也才九岁,你又不比我大多少,”阿莉抽噎着说。这个时候她陡然惊觉,是啊,小舅舅是哪一年离开家的,他那个时候又才多大? “我一直想家,阿莉,无时不刻地想,”艾奥里亚低声说道,“就是到了现在也想家,所以才忍不住来看你。对不起,是我的软弱,让家人一直痛苦。尤其对于你,我很抱歉,我不该一直给你带礼物的。” 阿莉想到了她的那口箱子,又想到母亲许多年前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只剩下一份礼物”,又一次泪流满面。她想,如果小舅舅真得在那个葬礼之后就再也不回家了,如果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生命中还有这样一个让全家伤心yù绝的人,如果没有那一箱子廉价的玩具饰品和世界各地的稀奇古怪,她会不会更幸福一些?她想不出答案,但是只觉得绝对不要放弃那口箱子。 于是她努力地擦干眼泪,说,“不,我要礼物。今天我满十六岁了,你都不给我一份生日礼物么?” 艾奥里亚想了片刻,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挂坠,递到阿莉手中。那是一个不知什么金属打磨的箭头,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 “这是艾俄洛斯哥哥给我的东西,还留着哥哥和力量,”艾奥里亚柔声说道,“一直带着吧,如果真碰上了什么事情这份力量会保护你的。” 阿莉却摇了摇头,说,“这是艾俄洛斯舅舅守护你的心意,我不要。如果你没准备的话现在陪我去逛商店吧,帮我挑一份礼物,是你给我的东西。” 最后阿莉是独自一人回到生日派对的,她刚推门进去闺蜜就一下扑了上来。 “要死啊你!”闺蜜搂着她的脖子抱怨道,“突然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手机也不带,吓死我了好吗!就算是跟你舅舅走的,我也差点就没忍住报警了。” 阿莉笑了笑,说,“艾奥里亚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我一哭一撒娇他就带我去买礼物了,看!”说着她扬了扬左手,腕上正带着一个橄榄叶设计的镯子,色泽翠绿,还泛着流动的金光。 “果然你骗东西的水准还是一流的,”闺蜜一边吐槽一边拉过她的手细看,又问,“什么材质的,像是什么矿石?” “谁知道呢,反正艾奥里亚说怪好看的,就挑了这个。” “颜色是不错,这个金光尤其稀罕,不知道怎么来的?不过整体么,呵呵,你小舅舅显然是典型的帅哥直男品味也就是说完全不存在品味。你赶新鲜戴两天也就是了,这玩意儿根本没法配衣服啊。” 阿莉笑着点头,尽管她再也没摘下这只镯子。 那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再没有平安夜或者生日里的归来,也没有突然出现的礼物或者鲜花。而被嘱托转达的那些话也终究没有转达;大家似乎都选择了在默然中遗忘。突然有一天,阿莉发现一直摆在房间里的沙罗花谢了。那些花虽然只是chā在陶罐里用清水养着,却一直生机勃勃地盛开,已是将近三年。阿莉早已习惯了那些花的神奇,却不想它们却在一夜之间凋谢,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与落了一地的花瓣与枯叶。 阿莉找了一块纱布将树枝与花叶包好,然后和陶罐一起放进了她的箱子里。她没有哭,因为故事的高潮已经过去,之后就不需要再流泪了。 “世界是个美好的地方,值得为它而战,而我又是多么痛恨必将离开它。”欧内斯特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 ☆、魔山(1) 步入五月,便是在塔什库尔干县中学这种山旮旯里的学校,高考备战的气氛也已是浓烈得化不开驱不散了。没有温度的高原太阳下芸芸学子们仍然挥汗如雨。到了这一刻再懒散的学生也得收心;一个月后的考试就算不是一生成败在此一举,至少也是人生道路的岔口。 晚自习进行到一半,裴珏还在和数学模拟卷上的一道几何证明题奋斗,就听见同桌兼室友的穆已经开始收拾笔盒。 “我去,”他脱口而出一句诅咒,“你已经做完了?” 同桌轻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接着将厚厚的一叠纸卷在一处。 “学霸请收下我的膝盖!我已经死在数学卷上了,倒数第三道几何证明题,快救我一命!哦还有最后一题,刚才看了一下,貌似更难。” 穆顿了半秒钟,然后将那一卷模拟试卷递了过来。 “要抄么?” “要!”裴珏兴高采烈的接过试卷,展开到相应位置。果然,穆的解题是一如既往标准答案似的,关键步骤一字不少,多余的一个笔划也没有,工整规矩,抄了一遍自己都能弄懂大半。闷头开抄答案的时候裴珏还问了一句,“你真一整套卷子都做完了?我都还没开始做英语和语文卷子!” “语文不做了,我得走了。” “唉唉唉?”裴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转头看自己的同桌。 穆已经站了起来,于是裴珏不得不把头仰成九十度角,问道,“你要回家?这都什么时候了啊亲!你还不安心做卷子哪?” 穆耸肩,说,“我要回家照看贵鬼,已经三天没回去了。” “我说你不至于吧?”裴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同桌,“你父母不能照顾你弟弟么?现在又不是农忙季节。都高考前最后一个月了!你父母也不该吝啬让你这最后一个月好好复习做卷子。我跟你说啊,你没出去过或许不觉得,但是有个大学学历是真不一样。你要是将来能到大城市上大学,找份好工作,怕不能照顾好你弟?但要是没上大学,去了大城市也只能做最辛苦的工作,多没意思。” 穆弯起嘴角,大约是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却没有笑出声来。然而那瞬间消失的微笑过后,他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沉重。他复又坐了下来,微微侧头望着那一卷模拟试卷,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这些对我来说算什么?其实什么也不算。而我却仍然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 裴珏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哎哟喂,这可怜孩子是高考综合症发作了,居然在这一刻拷问人生。你说都坚持到这里了,何必呢?裴珏知道自己这个同桌来自山岭深处的不知名塔吉克族小村落据说还是在世界第二高峰K2脚下老家都是一群与现代世界隔绝的牧民。其实他一直即惊讶又佩服这位同桌。大城市里的孩子们或许觉得读个大学都没什么稀罕的,但到了喀什库尔干县城里便颇有些稀罕了。而在县城外,在那些散落于世界屋脊的小村庄里,传统牧民家的孩子们就是读个小学也得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大多数人初中甚至小学毕业便早早地参加工作贴补家用,像穆这样能一直读到参加高考的并不多见。 当然裴珏自己也不是什么的三好学生。他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喀什库尔干县人,都只有初中学历,如今做些南北货物的小生意,倒是赚了些小钱。在高三之前裴珏也是个不读书的,成天没心没肺地上网打游戏,仗着些小聪明混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倒是去年夏天去内陆大城市走了一圈后,看过外面世界的日新月异,突然就有了些感触。于是进了高三他终于开始努力读书,野心也不大,只是想考上大学而已。而这一年里他也没少在穆耳边唠叨,大有种“我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有了新的觉悟如今要读书上进啦既然是我的同桌死党赶紧来跟我一起读书吧”的少年意气。 “我跟你说啊,穆,虽然现在一天一套卷子是辛苦,但都看到头了不是么?”裴珏苦口婆心,感觉自己比学校的共青团书记还给力,“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考完就解放了啊!你说三年高中,不不,甚至说上了十二年的学,不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场考试么?难道十二年书都读下来了,要在这最后一个月放弃?说真的啊,穆,你看看你自己做卷子这游刃有余的架势,再努力一个月,你能考上大学的!” 穆的脸上又现出了一个瞬间消失的苦笑。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先走了。” 他走得很坚决,一转眼就消失了,裴珏甚至来不及再说一句他可是找了一堆话准备好好劝慰这位同桌的!裴珏苦笑着摇头,将数学卷子翻到最后一页。只好等穆回来再劝劝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开始抄答案,然后又一次忍不住内里感叹,穆的数学卷子真是如有神助,清清爽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个多余的字都没写。其实穆绝对当得起“学霸”这个词,平日里做的数学和理综卷子当标准答案抄毫无压力,英语学得也不错,也只有语文差些。只是他迟到早退缺堂实在有些多,于是真是碰到考试成绩总是在中游不声不响地浮动对于他这种家境的人说或许也不奇怪。难道说他是觉得反正读不起大学,干脆也不打算花力气高考了?这真是太可惜! 从高一第一天开始裴珏就和穆是同桌兼室友。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印象,无非就是:我去,这个家伙长得好高!那个时候穆已经逼近一米八的个子,在一群偏瘦小的小毛头中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他是塔吉克族的标准白人长相,雪白的皮肤碧绿的眼镜,一头老长的金棕色头发,颇是让人惊艳。但更惊艳的是穆长了一张漂亮姑娘的脸,当然这话没人敢当着他面说,开学不久后便是背着他也不说了。浑不怕死的裴珏曾经在同桌的第三天当着穆的面说过一句很接近的,大意就是兄弟你的脸有点像妮可基德曼也就是那个澳大利亚的大美人演员没人跟你这么说过嘛?听到这话穆斜着看了他一眼,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眼神凉了凉。但是他这一眼简直压迫力十足,裴珏连人带凳子往后缩了缩,高举双手。 “兄弟,别这样看我,绝对没有恶意!”裴珏嚷嚷着说,“人家可是闻名天下的大美人啊!xìng别什么的不要执着啦。再说了讲一句你像某个美女又咋啦,你看不起女人不成?” 然后穆就笑了起来。 穆平日里笑得不少,都是那些不露齿的微笑,或温柔或嘲讽或带点小狡狯,有时让人如沐春风也有时压力十足,但绝大多数时候感受不到他本人的心情。然而那一天里穆放声大笑,笑得尤其欢快,是那种听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时的真正笑声。笑完了他问,“你叫裴珏是吧?” “就是我!今后还请多罩着兄弟点哈。” 后来混熟了裴珏还把穆请到家里一起看2003那一版蝙蝠侠。电影是出了名得烂,碟片也是盗版的,在老旧的彩电上放出来模模糊糊断断续续,不过裴珏也不在意。因为只是想对同桌说明你看你看你的脸真得很像妮可基德曼而已。 第二天是星期五,但穆也没回来上课。其实穆跳掉个周五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还有一个月就高考还这么翘课?他的父母也容不得吧。难不成是家里出事了?穆一整个周末没回来,裴珏也提心吊胆了三天。当然也有点没卷子可抄,没有人教他解答疑难杂题的痛苦,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这位三年同桌。不要真在这最后一个月里放弃啊!我都看不下去,他忧心忡忡地想。 好在周日傍晚穆终于回来了。穆站在宿舍楼后小广场上的一张乒乓球桌边那里一直是他们的碰头地点似乎正在等着裴珏。 “我的天,你总算是回来了,”裴珏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真要在这最后关头就这么蒸发呢。你又欠下两套卷子啦!你要的话我的给你随便抄。” 穆望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这孩子还综合症着呢,回家也没定下心来啊,裴珏无可奈何地内里吐槽。于是他一甩头,大言不惭地说道,“哎,本来想背背英语的,不过看你这么消沉,兄弟我大发慈悲地陪你啦!打不打乒乓球?要不然下盘中国象棋吧,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穆微笑,是一个很微弱的笑容,然后轻声说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这三年来你一直很关照我,我想如果要走,总得向你说声再见尽管多半是不会再见的。” 裴珏脑袋里“轰”的一下,半晌都开不了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去,这家伙居然是认真的,这家伙真要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里退学! “你父母知道吗?”他问。 但其实这话问出口的瞬间裴珏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不说远了,便是他自己的父母,好歹是能识字读书的人,其实也没特别看重高考。如果自己考不上,或者干脆说不考了,高中毕业就去工作还是做生意,父母也不会不高兴。穆的父母或许当真不在意这种事情。于是他猛地甩了甩头,努力鼓起气势说道,“不,甭管你父母,你自己真都想好了?谁都有读书读得受不了的时候,没什么稀奇的,但急着做些乱七八糟的决定可就太逗了。你别说什么走不走的话了。你想怎么玩怎么闹,兄弟我陪你!想不想去喀什市里?你以前都没去过吧?车票包我身上!” 穆十分温和地说,“这时候还出去玩明早可起不来了,早自习怎么办?阿珏,我很清楚你有多想上大学;如果这时候还耽误你学习,我算什么朋友?” “你也知道啊,那我如果这个时候如果让你跑了,就这样让你把十二年的辛苦都打了水漂,我又算什么兄弟?!” 裴珏又急又气,只觉得眼睛发酸,望向穆的眼神也显得恶狠狠的。穆低头叹了一口气,说,“人各有志。对你来说大学是一个大志向;那么作为朋友我一定尽力帮你。然而我也有我必须去做的事情。我已经逃避太久了。” “要帮我那就再陪我一个月,不然你不在了谁给我抄数学和理综卷!题不会做怎么办?!” 穆“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挪揄道,“你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要不然呢?你也实在太二了我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我说真的,你再怎么心情不好也别急着下决定好么?我们出去吃饭,还是去看电影,干什么都好!” 穆再开口时声音愈发温柔如水,只是也有些困惑,“我十分感激这三年里有你当同桌。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在意我要离开的事情,本来想着高中结束总归都是要走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的区别。” “这能一样吗?”裴珏对他怒目而视,“毕业了那是圆满结束,说不定我们还能考同一所大学或者去同一个城市呢。你现在这算什么?十二年的苦读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这样都扔了你自己都不觉得可惜,非要我来帮你可惜?” 这一次穆沉默了很久。裴珏开始想穆是不是终于有些动摇了,这时候却听穆说道,“你或许不信,但这十二年里日复一日地来到学校,其实是为了你,还有许多像你这样的人。别的都没有什么好可惜,但如果与你的最后一面让你这么难过这么气愤,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别生我的气,好么?” “你这家伙逻辑死还重点全错啊!”裴珏开始感到绝望,“我都说了那么多你就不能好好地想想这件事么?”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好么?”穆说,“我们出去吃饭,或者就像你说的,做什么都可以。我无法留下,阿珏,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继续逃避下去。既然多说无益,何必将最后一面浪费在争执上?我希望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至少不会生气,还能回忆起一些愉快的事情。要出去玩么?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请客,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一起去。” 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方裴珏终于隐隐觉察到似乎有些不对。“更重要的任务”还有什么“不能逃避”,虽然莫名其妙,但是穆这么认真而自然地说出口,总有种“就是那么回事”的感觉。还有就算他要退学,就算他要放弃高考,这“最后一面”又算什么?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就随随便便得“最后一面”了? 于是裴珏说道,“你别中二好么?什么“重要任务”、“最后一面”,搞得好像你马上要上战场一样。人家真要去战场的都没有你这么说话的。无论你现在怎么逗比,我也不会和你断jiāo啊虽然很想威胁你一下试试。将来总归能见面的。” 穆微笑,是那种欣慰却不乏遗憾的笑容。他说,“那么,你想做些什么呢?” 裴珏开始苦思冥想。穆把话说得很绝,但是裴珏并不想放弃。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尝试!想了老半天,他突然问道,“那么你下面打算做什么?是要回老家帮父母干活呢,还是去生意,去哪个大城市,还是怎么?” 穆答道,“我会去拜访一个人。他是我家长辈的好友,是一个很有经验和想法的老人。我想询问他的意见,以及一些事情我需要征求他的同意。和他讨论过我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拜访年老的贤者?你当你人生是在打RPG那!裴珏无力地想。但是他仍一甩头,豪气万千地说,“好,那么我要做的事就是,让我陪你一起见这位老先生!” ☆、魔山(2) 穆愣了好半晌,最后苦笑着摇头说道,“这位老先生在庐山隐居。” “我靠,”这一次裴珏感叹出声了,“庐山,隐居,你还真在打RPG?!你这是要干嘛,拜师学艺成为一代大侠,还是寻宝盗墓啊?!别闹了好么?” “都不是,然而我并没有胡编乱造;本就计划着今夜就赶往庐山。” 裴珏瞪了穆好半晌。对方看上去诚恳而认真,确实不像在开玩笑。可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啊?他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来没出过县城么?你确定你能一路找到庐山?” “是没有出过县城,但庐山去过几次,都是为了去见这位长辈。” “没出过县城你怎么去的庐山?算了,不说这个,你真要去的话,去喀什市里的车票你买了么?之后你打算怎么过去,机票你买得起么?!” 穆摇了摇头,反问道,“这是我的事情,阿珏,你到底想问什么?” 裴珏呆了片刻,问,“你真要去庐山?” “我说的都是实话。” “行,我陪你去,”裴珏觉得自己真是失心疯了,但又觉得穆这个哥们值得这么疯一回儿,“我们这就去汽车站,还来得及赶最后一班去市里的车,然后应该能买到明天早上往内陆去的机票。” 穆难得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了裴珏许久,然后问道,“你是认真的?这样走一圈要耽搁多少时间,难道你也不想高考了?” “明早的飞机飞乌鲁木齐,转飞武汉,再慢,吃晚饭的时间也该到了,”裴珏扳着指头算道,“走个连夜的大巴去九江,再接个当地的旅游车,中午能到庐山游客下车的地方。我猜呢老人家肯定是在深山老林里普通游客不去的地方隐居,所以估计要爬山一路爬进去,是吧?不过庐山也就那么大,像我们这种帕米尔高原出来的人,给我们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总能到老人家隐居的地方了吧?连夜把话说清楚,第三天早上往回赶,最迟周五一大早也回到学校了,多半还能赶上早自习。也就耽搁四天而已。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拼死拼活复习了一整年,少了这四天也不会造成什么大差距。但是如果能拉住你这个中二,那差距可就大了!” “听上去太疯狂了,”穆叹道,“你父母估计会急疯的,我也不想背上绑架的罪名。” 裴珏想了想,说,“没事,等我们在乌鲁木齐下了飞机,我给父母打个电话,说清楚了就好。你也知道我父母本来就没有多在意我高考的事儿。而且他们一直都挺喜欢你的,我说是为了帮你,他们应该不会太生气。” “那么钱呢?你自己都说了机票并不便宜。” 裴珏瞪着他,说,“你都想好要去,难道没准备钱?这样,我身上的生活费一起拿出来,应该够我一个人飞到武汉,单程,剩下的全部由你负责。” 穆又是长久得沉默。安静了太久,裴珏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所以说呢,走不走?你问我想去哪里玩的时候可是自信得很。我现在就说了,我就是要去庐山玩,去见见你那位隐居的老前辈,怎么样?” 穆又是叹了一口气,说,“你确定?” “很确定!” 于是穆转过身去,说,“那我们走,这就去汽车站。” 裴珏用最快速度回宿舍拿了钱包和牙刷,然后跟着穆两人出了学校跳上一班公jiāo车,一路来到县城中心的长途汽车站。在车站裴珏买了两张去喀什市的末班车车票,然后在上车之前还掐着时间买了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和饮料。终于坐上汽车后裴珏又一次怀疑:穆说去庐山真不是闹着玩的,他当真去过?他连怎么买票去喀什都不知道,以前究竟是怎么去庐山的,难道他自己长翅膀飞去不成?他在疑惑和不安间辗转反侧,尽管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一车子乘客都沉入梦乡,他却毫无睡意。看边上的穆,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不过裴珏却是很清楚,那小子装睡!好歹当了三年的室友,他不至于连穆睡着了没有都看不出来。他甚至想猛摇穆的肩膀,吼两句“你哪根筋搭错了这时候装睡有什么意义干嘛想不开在我面前装睡”之类的话,但最终他还是没有。他猜穆是在给他犹豫,摇摆,然后反悔的空间,可他的决心却愈发足了。穆是个看重朋友的人,至少是看重他的,所以他一定可以把穆拽回来。 抵达喀什机场后裴珏发现临时起意买机票却比自己想的贵多了,钱包里的钱还不够一张去武汉的票。售票柜台后的工作人员不耐而怀疑地看他,而他只能尴尬地回头瞅着穆。穆则是柔声问道,“你真得想清楚了?现在回学校只会错过上午的课。” 裴珏顿觉气不打一处来,撇嘴道,“废话少说,赶紧掏钱买票。要是没钱就和我一起回去!” 穆叹了一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信用卡和身份证递到裴珏手中,说,“那你买票好了。” “我了个去!”裴珏看着穆递过来的信用卡,金光闪闪,一串英文字母拼出完全不认识的银行名字,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胆战心惊地看着穆,压低了声音说,“你确定真能用这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是从哪里……” “用吧,”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你看上面难道不是我的名字?” 确实是穆的全名穆斯塔法阿曼德,只不过是用英文字母拼出,所以看上去格外别扭。裴珏有些战战兢兢地将所有东西递到售票员手中,说,“两张去武汉的机票,乌鲁木齐中转。” 一直到坐上了飞机裴珏心里还颇不踏实,甚至都没精力想穆会不会退学的事情,疑问变成了穆到底是不是贫困而与世隔绝的深山牧民,信用卡和庐山究竟是在玩些什么花样。上了飞机后穆仍然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打算一路装睡到乌鲁木齐。裴珏本想好了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装睡,没想到飞机起飞后穆就坐直了身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望着机窗外越来越遥远的地面和逼近的云彩。 “怎么像从来没坐过飞机似的,”裴珏撇嘴道。 “是没有坐过,”穆轻声应了一句。 “真的假的?” 只是穆惊艳而好奇的神色是掩都掩不住,怎么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裴珏目瞪口呆地追问了一句,“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之前去庐山都是坐火车去的?这也太辛苦了吧,你狠。” 穆轻声笑了起来,说,“其实没那么辛苦。只是之前一直没有见识过飞在云端的景色,确实有些遗憾;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阿珏。” “你是该谢我,”裴珏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可以等到我们回到学校之后再谢。” 于是穆再一次沉默了。他望着窗外,出神地看雪白的云朵从机翼旁掠过,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问了一句,“你还能听懂家乡话么?”这一句是用色勒库尔语问出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啊?”裴珏愣了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之后用断断续续的色勒库尔语回应道,“听应该都能听懂,但是,我已经,不怎么,说不好了。”裴珏的母亲是塔吉克族人,小时候的启蒙语言自然是母亲的母语,只是上了学之后就基本没再说过色勒库尔语,只是偶尔听生气的母亲用母语行云流水地吼他而已。 “不会说没关系,你能听懂我说的就好,”穆低声说道,“你为我费尽了心思,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只是我不想用旁人能听懂的语言说。” “那么严肃?难道你要说,你是什么,”这里裴珏词穷不得不换了汉语,“有关部门的?” 穆又是微微一笑,续道,“并不是。你还记得我告诉你,这十二年来我日复一日地走进学校,其实只是为了你和很多像你一样的人?我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夸张。” “七岁那年我师父去世了。我从三岁起就跟着师父在远方学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比父母更重要的人。如果他没有去世的话,我会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直到我能继承他的责任;我不会留在家乡,更不会上学,可是师父却突然离我而去。他是被人杀害的,而我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无能为力;不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也不能为他报仇,甚至连留在学艺的地方也不行,因为凶手霸占了师父的位置。” 在这里裴珏打断了他,忍无可忍地用汉语吼道,“你他妈的在写武侠小说?!” 穆并不理会,仍是望着窗外,续道,“我只能一路逃回了家。那个时候我才七岁,成天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直到有一天村支书和一个来支教的大姐姐找到我家里来,对我父母说,让孩子去上学吧。他们倒有点像你现在这样,就觉得读书是我的唯一出路。他们来了好几次,连我父母都有些烦躁了。当时我想,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们会觉得很失望很伤心吧,父母也会难堪。所以我就去上学了,虽然,在我而言或许上学才是不务正业。” 裴珏心下一动,觉得自己好像联想到了什么,然后脸色顿时就白了。 穆没有注意到,因为他还注视着窗外。他继续解释道,“之后读初中、读高中都不外乎是这样。或者是老师,或者是村里、乡里的干部,还有就是同学们,总是有人殷殷劝导让我把书读下去。我不喜欢拒绝别人,尤其是满腔好意与热情的人们。你也是其中之一,阿珏。但是已经到头了。我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师父当年挑着的责任我总要接过手来。像你说的那样读书,考大学,去大城市里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赡养父母和弟弟,这样的生活并不属于我,甚至不是我想要的。我有更重要的任务,我绝不会背弃的身份与职责,这并不是戏言。” 裴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心砰砰跳得飞快。不是吧,不是吧?!穆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人啊!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重复数遍。好不容易让心跳平稳一些后裴珏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难道要去参加圣战?” “嗯?”穆终于转过头来,神色颇是诧异,更还有几分警觉,“你说什么?你居然……?” 裴珏被吓得脸色惨白,而穆愣了片刻过后终于明白了裴珏在想什么,忙道,“当然不是,我哪一点像了?还有你对你的母族到底有什么误解?”而这一句话说完他竟然笑了起来。 就像初遇时听到裴珏说“讲一句你像某个美女又咋啦”那样,他放声大笑,笑的毫无芥蒂。他方才说自己的故事时还颇为严肃,甚至还有几分感伤与决绝,而这会儿却笑得格外开怀,似乎把所有的凝重都忘干净了。 而裴珏则是拍着胸口,怒吼道,“这一点!也不!好笑!!” 飞机终于稳稳地停在乌鲁木齐机场,而裴珏还觉得心有余悸。穆一直笑盈盈地望着他,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裴珏差点没去掐他的脖子,但穆的身高体重有压倒xìng的优势,找他打架未免有点蠢,最后裴珏只能板着脸去找航空公司柜台签到拿登机牌。 排着队的时候穆问了一句,“真得还要继续下去么?你要是想回去了我们可以这就去买回程机票。” “真不拿人民币当人民币啊,我们已经付了到武汉的钱!到底有多土豪啊你?” “真得要与我同行?”穆含笑说道,“你不是还怀疑我是什么危险人物么?” 裴珏痛苦地扶住额头,说,“别笑了我求你了。我知道你不是,还有我对我的母族并没有什么误解,我知道他们不掺和那些事情。我不就是一时脑子抽风,你别吐槽了好嘛?你自己听听你当时说的话啊,模糊不清意有所指,你让我怎么想?!” “看来不和你说实话不行了啊,不然你不真以为我干什么坏事去了,”穆说。他应该是在开玩笑,可是声音却隐隐透出一丝严肃。 “你还是歇歇吧,”裴珏又是撇嘴,“我觉得你越说越荒唐,整个就是编武侠小说,再说下去估计武侠都不够用了,得修真才行是吧?” 穆微微一笑,说,“你既然下定决心一定要陪我去庐山,那也别在这里排队了。跟我来,我们直接飞过去就好,我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 裴珏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有气无力地说,“别闹了,你就乖乖地让我拿到登机牌好么?上了飞机再来讲你的修真故事。” “跟我来,”穆不容拒绝地说,“一会儿就好。” 裴珏只好跟着穆离开队伍。穆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机场内穿梭,专门往人少的地方去。裴珏快要忍不住吼他的时候穆站住了脚步,四下望了一圈,说,“这里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你还能表现得更可疑一点吗?裴珏内里骂了一句,刚想开口,却发现身周的机场消失了。漆得粉白的墙壁,铮亮的地板,还有玻璃幕墙和天花板上的灯,这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周围是蓝天,绿树,青草野花淹没的小径,和花草深处传来的淙淙流水声。 “欢迎来到庐山,”穆微笑着说,“这里是五老峰脚下。” ☆、魔山(3) 裴珏眨了很久的眼睛,然后揉了揉额头。 “这个梦有点叼,”他喃喃自语道,“我这是在去乌鲁木齐的飞机上睡着了吧?等等,不会连喀什都没到吧?等等等等,难道我根本就在学校宿舍里?!” 穆耸了耸肩,说,“相信我,你并不是在做梦;如果拒不接受这一点的话你的时间观会混乱的。稍等片刻,毕竟你是外人,我要先和老师通报才能带你上去。” 果然是在做梦,各种前后不搭逻辑混论。于是裴珏说,“你刚刚明明告诉我的你的师父在你七岁时就去世了。” “老师是我授业恩师的同事密友,又是年长前辈,当然尊称他一声老师,”解释完穆又顿了片刻,然后添道,“通报过了,可以上去了。老师对你这个固执到能一路跟到这里来的人也是有些好奇。”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色再一次改变。山林小径消失不见,沁出醉人清香的花草不再,他们正站在一块光秃秃的巨石上。身后是落入云雾里不可见底的悬崖峭壁,面前则是一挂奔腾的瀑布。那瀑布看上去少说十层楼高,十来米宽,气势磅礴。瀑布顶端大约就是峰顶,隐约能看见白雾中姿态优雅的云松,苍翠浓密,干曲枝虬,仿佛龙盘虎踞。瀑布前有一块挑出的巨石平台,他们就站在这个平台上,身前流水轰鸣,脚下是飞沫覆盖的碧绿深潭。寻常人突然发现自己身处这般地方肯定会吓得腿软,不过裴珏好歹也是大山里出来的,虽说也是一惊,倒也不害怕。一位老人就在身旁不远处盘膝而坐。老人家身形矮小,裹一身绿色袍服,斗笠下露出长长的白须,果然颇有武侠小说里世外高人的风范。 裴珏嘀咕了一句,“真有这种地方肯定挤满了游客,哪能当隐居地。”他很确定自己在做梦。 穆看了他一眼,愈发严肃地轻声说了一句,“阿珏,你当真不是在做梦。” 但他似乎没有心思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身去朝端坐着的老人深鞠躬,然后说了一大串天知道什么鸟语:总之不是汉语也不是色勒库尔语,还有肯定不是英语裴珏想自己的英语还不至于差到听在耳朵里像在听天书。老人显然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许久不答话,于是穆又补充了一大串。 老人终于开口,却是带着笑意用汉语说道,“穆哟,既然千里迢迢请来了朋友,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听不懂的语言多没有礼貌,好好说中国话。” 穆一愣,然后恭恭敬敬地用汉语应了一声“是”。 老人又问,“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也好,让我看看你最近有何长进。” 穆先是回头看了裴珏一眼,这才转身面对瀑布。他展开双手,只是一个寻常而轻描淡写的动作,飞流直下的瀑布突然就被阻住了去路。就好像有人在潭水上方拉开了一堵ròu眼不可见的墙,从高处落下的水流全部被弹了回去,连一滴水珠都无法落入下方的潭中。既然是做梦,裴珏也不觉得有啥好惊讶或者害怕的,只是兴致高昂地看着这一切。 “力量充沛,控制力还差了点,”老人评价道,“反弹轨迹有些乱。” 穆神色一滞,低声应了一句“受教”,然后显得愈发认真。反弹的水流笔直向上,真仿佛瀑布逆流一般。 “好多了,”老人又说,“不顺便展现一下你的念力修炼到什么地步了么?” 于是穆再一次缓缓抬起手来。所有的水随着他的手势缓缓升起,直到消失在峰顶,曾经的瀑布变成一面空空如也的峭壁。然后只听一声水流的怒吼,紧接着无数条巨龙从峰顶的白雾云松间飞下:都是水构成的龙,张牙舞爪,形态各异,估计有百数之多,盘旋而下仿佛当真在飞。水龙一一落入崖底潭中,待最后一条龙也入水,就只听“哗啦”一声,瀑布终于恢复如常。穆放下双手,缓缓呼出一口气,难得地露出了疲惫神色。 老人呵呵笑着说,“不错不错,恭维得恰到好处,我老头子领了你的心。”他突然望向站在一旁看得眼睛都花了的裴珏,问,“那边的小朋友,你评价一下?” 裴珏眨了老半天眼睛,许久问了一句,“好看是好看,但是真不会破坏生态环境么?” “问得挺好,不过莫要小看了穆!不破坏周围土石植被那是基本。” “不过穆练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裴珏又问,“如果是当杂技特效耍那真是没啥可挑剔的,可是这不是武侠小说么?要用来打架的话真得管用?” 老人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这位小朋友真是了不得,难怪能让穆一路带你到这里来。穆哟,你对念力的运用说得上是至臻化境,如果你师父能看到一定会很欣慰。只一条你记着:平日里考你要看控制度,然而实战里以打击度为上;莫说这种放烟花似的念力用不上,便是方才的水晶墙其实也不用担心反弹轨迹。” “是,”穆肃然应了一声。 “可惜紫龙上学去了,”老人又说,“他应该好好跟你讨教讨教,一定受益匪浅。” 穆终于微微笑了,问道,“紫龙那孩子还好么?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抗拒上学?” 老人瞟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是啊,不正和你一样?” 穆一愣,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老师,我并不是抗拒,只是……” “就好比现在,”老人打断穆的话径自续道,“你今年不是念高三么?当真能这么清闲?” 穆沉默,眉头微蹙,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裴珏则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甚至还有些激动地向前迈了几步。谢天谢地,终于说到正题了!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到底还是这件事;哪怕就是在梦里他也想圆满解决。像个告状的小学生似得,裴珏大声说道,“穆这几天嚷嚷着不要高考了,说要来拜访您,然后去做什么任务。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只怕他真就脑子发热退学跑了。老师,您也劝劝他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劝他的,”老人家仍然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眯的,“他都已经十九岁了,也到了自己做决定的年龄。我们既不是鱼也不是鸿鹄,又怎么能知道对他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好,你说是不是啊,小朋友?” 梦境里高人果然自带说话像谜语属xìng。好不容易想明白意思后裴珏几分愤慨地说,“这个时候放弃高考退学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啊!” 老人捻着胡子,好整以闲地说了一句,“你问过他么?” 裴珏一愣。他好像确实还没问过。穆说过高考“什么也不算”,也说过有“更重要的任务”,而他只是想也不想就把这些认作了中二病,根本未曾追究。待得他死缠烂打逼得穆终于开始主动对他讲述前因后果,故事却实在太离奇,就连他的反应都跟着离奇起来。他是不是真得曾经怀疑穆是恐怖分子然后把自己吓个半死?这不能够吧,也太诡异,说不定那也是在做梦?但无论如何,他从来都没有主动开口问过,也没有仔细思考穆告诉他的事情。 或许这个梦要告诉他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而你,穆哟,”老人说,“你既然能带你的这位小朋友来这里,难道还不能送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解释和明明白白的告别么?” 老人的这一句话让穆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低声说道,“然而这非常困难,老师。阿珏都跟着我来到这里了,但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不是梦境,离真相尚且如此遥远,更别说真实的告别。” “又要什么好急的呢?”老人说,“来日方长。” “当真还有时间么?”穆喃喃自语道,“已经整整十二年过去了;她,她也长大了。” “她还没有回来,不是么?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穆哟,别急,好好等着,你要学会耐心。然而除了耐心你还应该学会生活。不要心心念念未来的战争和死亡,就忘了你现在还活着,也还有时间和精力真真正正地活着。” 穆又是沉默许久,但在沉默尽头他却微微一笑,说,“老师,我可否一问?当年的你又是怎样活着的呢?” 老人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之前他的笑声里都带着老人对小辈的包容与调侃,但这一次他笑得不像个老人,倒像是一个欢快的少年,就和穆还有裴珏他们一样,是高考也压迫不倒的十八岁。他说,“当年的我,呵,可是江湖大侠。我师承武当山,你不也知道的么?” 听了许久的裴珏这时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着手嚷嚷道,“原来老爷爷您还是最正统的名门正派;看这山顶隐居风格我还以为您得是唐门的还是蜀山修仙的呢。” 老人家对他招了招手,说,“来,小朋友,你有兴趣的话老人家我教你几招适合初学者的太极剑,算是见面礼。既然是武侠小说,那么见了世外高人总得收获点武功,对不对?你去折根树枝来。” “老师……”穆的表情仿佛是想抬手擦汗。 “没事,来都来了,也不是这几个小时候都耗不起,”老人说,“小朋友,想学的话就去找树枝吧。” 之后的几个钟头里裴珏居然就真地挥舞着树枝开始学习剑法了。他直练得满头大汗,但好像并没有效果他仍然是被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老人用一只手摔得七晕八素。这个梦做得也太累了点,裴珏气喘吁吁地想,只觉得手臂又酸又痛已经快要提不动一截小树枝了。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的穆开口说,“老师,您也差不多该……”他想说的话或许有些不尊敬,于是临出口又吞了回去。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说‘差不多该玩够了’是吧?在我面前并不用拘束,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老师,”穆一脸无可奈何。 “嗯,你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自己也就算了,你的小朋友到底是要高考的,”老人转头看向那边厢累成狗的裴珏,笑说,“小朋友,别灰心,你也就在我手上多摔了几跤。这几招你练熟了碰上普通人一个打三五个也是够的。看来你平日里锻炼得不少,身手挺灵活。” 就算这是在做梦裴珏也忍不住暗暗得意,还朝着一旁的穆挤眉弄眼。 “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考虑和我动手,”穆温声说道。 “切,你不就是仗着身高优势没人敢来找你打架么?”裴珏撇了撇嘴,然后突发奇想地问道,“等等!说起来,如果你师父的好友是武当派的,你又是哪门哪派的?该不会是少林的吧?哈哈哈哈你师父可别是觉远或者扫地僧!” 裴珏笑了好几声才猛然想到,穆之前说过师父在他七岁时便去世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对,对不起,”裴珏满心懊恼,只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低声说道,“我一时忘了你之前提过,你师父他……对不起,穆,是我脑残。” “你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么?”穆说,“关于我师父的事说不定只是你的梦话,又有什么好道歉的?”他的面色如水,却似乎并没有生气。 裴珏呆了好半天,半晌喃喃自语道,“就算是做梦也不能这样对朋友。” 穆凝视他许久,最后一笑说道,“等高考结束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给你解释清楚。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前一刻裴珏还在对端坐瀑布前的世外高人说再见,下一刻他便站在了学校宿舍里,正在自己房间的门前。这个梦好像真有点太长了,而且也太有头有尾了一点吧?裴珏无奈地想。这个时候室友推门而出,看见穆与裴珏顿时一脸又是愤怒又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谢天谢地,终于回来了,”室友说,“你们是想吓死人么?尤其你,裴珏,什么毛病啊你?!人家穆是家庭状况不得不经常回家,跳课也就算了,你突然消失一整天是几个意思?班主任都快被你吓哭了好吗?还连带着我们几个一起被骂。” 接着就是一两个钟头的人仰马翻。穆和裴珏被学校里从班主任到团支书各级人物教训了一遍,各种各样的失望怒骂或者苦口婆心直听得头皮发麻,就连裴珏的大忙人父母都在校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被联系上了,加入了训斥大军。幸好穆临危不乱,编了一个家里出了点事裴珏自告奋勇帮忙陪他回家的故事,这才终于算是混了过去。整个过程中裴珏一直在迷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睡醒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直到第二天早上又一次睡醒裴珏还在迷糊。他确定了一下今天当真是周二他确实跳掉了一整天的课,又攒了一堆写不完的卷子然后浑浑噩噩地来到了早自习教室。穆已经坐在那里了,虽然他并没有在看书,而是理直气壮地在发呆。裴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有一件事没变:穆这个家伙还是对读书一点不上心。 他在穆身边坐下,摊开课本,看了一首七言诗,然后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穆,我昨天都是跟你在一起吧?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梦。” 穆缓缓摇了摇头,用色勒库尔语低声说,“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做梦,阿珏。我们确实直接从乌鲁木齐机场转移到庐山,去了五老峰的第四峰顶,见到了我师父的旧友。我还留着从喀什去乌鲁木齐登机牌的票根;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值得留个纪念。你要看看么?” 裴珏呆了好半天,最后说,“但是没有从乌鲁木齐飞回喀什的机票票根,是吧?” “我们是从庐山直接瞬移回学校的。” “我这是惹了什么鬼神,”裴珏抱着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这个家伙,我造了什么孽居然和你成了同桌!!” 穆用一双碧绿的眼睛凝视着他,柔声说道,“当初是你选了我当同桌。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阿珏,高一的第一天,那个时候大家对我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是你一点也不在乎地坐到了我这桌来。你问我是不是塔吉克人,然后你说你也是半个塔吉克人;你还说,既然是族人就应该抱个团。如果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是怎样的鬼神,你还会坐到我这桌来么?” 裴珏又是呆了许久。他觉得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很多问题根本没想清楚,也没法想清楚,然而穆问的那个问题似乎还算简单。 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如果当初就知道,那多半就不会了吧,不过现在都三年过去了。如果什么的,哎,都那么久了怎么如果?虽然还是不知道你到底什么鬼,但你还是我同桌啊,穆。”又发了片刻的呆,然后居然振奋起来,一巴掌拍在穆的背上,笑说,“所以我是真学到了太极剑?当了一次武侠小说男主还是超帅的啊!不过太极剑是不是有点普通?为啥不是易筋经或者乾坤大挪移这种酷炫的?” 穆笑了起来露齿的,开怀的,毫无牵挂的笑声。 于是裴珏忙收敛了表情,说,“别急着笑,严肃点,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所以说你还是要退学去做你的RPG任务呢,还算是接着高考?” 穆笑着摇了摇头,朝他伸出手来。 “干嘛?” “周末落下的卷子,”穆说,“给我抄。你不是答应了的么?” “所以说你也有抄我的时候嘛!”裴珏得意地开始翻卷子。 展开考卷的时候穆自然又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这些事情我一定会给你说清楚的,阿珏,等高考结束。” “你现在解释我也不想听啊,我是再不能分神,不然真不用考试了,”裴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非你现在就一定要走,那我还是要听的。无论如何也要听。真相不明就见不到人了也太难受。” 这一次穆没有说话,他正挥笔和诗词填空奋斗。就像往常一样,裴珏掏出MP3随手选了个歌单,美其名曰“为了练习英语听力听些英文歌”,然后将一边耳机递给穆。这一次穆出其不意地说道,“让我选首歌怎么样?” “咦?”裴珏愣了半秒,毕竟以前穆从来不在意自己听的什么。然后他忍不住兴高采烈地说,“来,我看看你什么品味。” “你之前放过的,好像是叫做《四月雨》,是女声主唱。” 裴珏想了好半天这才明白过来。“你是说那个欧洲啥组合的新歌April Rain?我去,金属,这么重口味?” “有感而发而已。还有,你确定你这题阅读分析没问题?怎么看怎么错。” “滚你的,抄卷子的没有发言权。” 终于安静下来之后裴珏忍不住对耳机里的音乐多留了一分心思。说是练英语听力,然而其实他很少真正去听那些鸟语歌词,所以这一次再怎么仔细也没听懂几句,他的英语真没那个境界。然而听懂的那几句却一直在回dàng: “将来也不会更简单……数数已有的幸福……那些日子不会再回来……创造自己的命运……” 大约是励志的吧?歌倒真是怪好听的,虽然是金属裴珏将课本又翻过一页。 ☆、魔山(4) 高考结束后,穆敲开裴珏家门的时候,他正刚刚填了志愿地回到家中。裴珏高考超常发挥,居然比汉语言一本分数线还要高出二十分,加上个少数民族加分,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大城市出名学府居然几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回到家中后裴珏心满意足地打开电脑翻开各种各样的地图和旅游攻略,准备好生计划一下要去哪里玩。上次去内陆旅游的时候走的是北方线路,这次可以去南方瞧一瞧,顺便去庐山玩吧?裴珏握在鼠标上的手略微一滞。高考结束后大家瞬间做鸟兽散,穆也一样消失了。穆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从来不玩微博□□这些东西,整个人简直无处可寻。又一次想到自己那位神奇的同桌裴珏只觉得特别不甘心穆还欠着他一个解释!想着想着,裴珏忍不住拿起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这次是打给一个还算熟的朋友,也是学校团支书的儿子,小心翼翼地询问学校有没有穆的联系方式,或者是否知道穆到底住在什么地方。还没说几句门铃便响了。裴珏一边对着手机叽里呱啦一边去开门,然后就看见穆站在门口。 裴珏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放下手机之后也不等穆开口,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说,你考了多少分?!” 穆亦是一愣,随即摇头说,“高考已经放分了?我倒是真几乎忘了这事。你考得怎么样?新疆大学应该没问题吧,只要你别比平时差太远。” 裴珏特别骄傲地挺起胸膛,说,“高一本线二十分,再有加分,比我想的好太多我刚刚填了志愿回来,报了中央民族大学。” 穆笑了起来,笑声银铃般悦耳。他用力握住裴珏的手臂,说道,“恭喜你了,终于完chéng rén生一大志愿。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你对毕业旅游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看来果然来对了时候,正踩着你心情最好的档口。” 受宠若惊之余裴珏也没忘记关键,瞪着眼说,“旅游当然是要的,我还没忘你欠我的故事呢。不过你别制造悬念啊,到底考了多少?!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小子模拟卷做出来300分的时候我也见过呢。快点报分。” “阿珏,”穆一脸无可奈何的诚恳,“我真不知道,还没查过。” “行行行,那现在就查好了!”裴珏一屁股在电脑前坐下了敲开网页,头也不回地说,“也别跟我扯什么你记不得准考证号什么的,我告诉你我记得你的准考证号。掏身份证,赶紧的。” 穆只能摇着头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分数出现的那一刻裴珏吓得差点砸了鼠标。“我了个去!!这是什么鬼的分数?你为什么能比我多考整整五十三分?!” “因为从来都是你抄我的卷子,而不是我抄你的。” 裴珏特别不服气地说,“你不也一样抄我的语文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子嘛?” “所以我语文只考了六十。” “你的语文确实烂出新境界,如果这门能考个平均分,估计可以读个什么传说中的学校了。等等!!现在也应该够了啊,你不是有足足五十分的少数民族加分嘛?加个五十这分数有点好看啊。我试一下……”裴珏对着屏幕键盘捣鼓了半天,然后等看到结果后他简直比刚才看到自己的分数还激动,“看到没有,这个网站说北理哈工大基本能有把握!你要不要报个同济还是北航试试?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都有希望的嘛!” 穆笑着伸手抽回自己的身份证塞口袋里,“阿珏,说正事好么?” “你什么毛病啊你!”裴珏觉得自己又要抓狂了,“到底什么比同济大学还正事?” 穆缓缓摇头,说,“这一次我是真得要走了。”他仍然微微笑着,神色里也并没有苦涩与惆怅,笑得十分纯粹而平和。 裴珏呆了很久。这一刻他突然又想起了庐山:在不为人知的峰顶隐居的老人,瀑布水流被临空斩断然后反弹成倒流,从天而降数以百计的水龙……这些乱七八糟似真似幻的画面跑马灯似得在他脑海中回放。穆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阿珏,这一切都不是梦。他大概是相信的,这一切或许不只是梦,毕竟有太多梦境无法解释的事情。但就算能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他也想不到这些奇幻会从五老峰顶追下山来。 “所以你是想再去庐山一次?把事情都解释给我听?” “我承诺过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不是么?我们一边旅游一边说,”穆微笑着说,“不过这一次不去庐山了。不知道你对登顶世界第二高峰K2有没有兴趣?我的修炼地接近峰顶。” 裴珏彻底哑口无言。每次以为穆已经是登峰造极得夸张,穆都会甩出更夸张的奇幻故事。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确定我去爬乔戈里峰不是找死?” “你就是从大气层外掉下来我也能保你毫发无伤,莫说区区一座山峰。”只有穆能把字面上怎么听都狂妄自大的话说得如此平和淡然谦逊有礼。 “好吧,不过还是让我准备点爬山的东西。总得自己走几段吧,要不然哪里适应得了,难道你能在山顶上制造出一个正常气压温度和氧气浓度的空间?” “当然可以。” 裴珏用手支住额头,有气无力地说,“算了,我再也不问你这种问题了。不过既然是旅游你都不让我自己走几段?不然连游记都写不出来,都变成纯修仙小说了。” “好,那我们这就去市里买点东西。我给登山队当过向导,大约知道需要些什么装备,你跟着我走就行了,”穆的神态轻松得仿佛这真只是普通的逛街出游,“顺便帮我挑个笔记本电脑,我最近有需要。” “你给登山队当过向导?!” “是,也给巡逻的边防军当过向导。你好歹也是半个塔吉克人,族人最平常的赚外快方式也值得惊讶一下?” “几个族人有个在庐山峰顶隐居的武当大侠老师?”裴珏瞪着同桌,“你能不能不要一会儿修仙一会儿超现实好不好?!风格太混乱我实在撑不住,你这个疯子!还有你要笔电干嘛?终于准备好加入现代世界了么,陪不陪我打魔兽世界?” “魔兽世界就算了;需要查些资料而已。” “什么方面的资料?” “如果我告诉你那就只能杀了你。” “滚你的,早知道你是这种风格就不带你看007了。” “你真心确定我是在开玩笑?” “……” 在几天混乱的准备与无数chā科打诨冷笑话之后,两人终于踏上了前往乔戈里峰的旅程。乍一眼望去他们和普通的背包客没有太大区别,沿着深山风景绝美的河谷草原缓缓前进,身旁两头牦牛驮着装备。穆也像是个业务熟练的向导,总能从无路可循的山石草木间挑出最易行的小径,时不时地指出看风景的最佳视角和周围稀奇古怪的动植物。只不过解说中间还穿chā着一个光怪陆离的神鬼故事,直让裴珏听得目瞪口呆。 又一次差一点一脚踩空但幸好及时扶住了牦牛背时裴珏愤愤地想,你干嘛非要在爬乔戈里峰的时候说这种故事,我本来不会摔的也要被你吓得摔死。 “所以说,你这算是,”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茫然地问道,“是不是和先知差不多?” “并不是;我是战士,并非祭司。虽然有神的存在,但是我们算不上一个宗教组织,毕竟我们不传教,对世人的信仰和灵魂归属也毫无兴趣。我们是军事组织。” 裴珏嘀咕了一句,“难道不是黑手党一类么?” 穆侧头看了他一眼,裴珏顿时高举双手连退好几步,说,“没,没别的意思,我随口胡说八道的,大侠手下留情!” 穆哑然失笑,说,“然而你并没有说错。我们的组织xìng并没有军队那么强,上下级关系和管理体制也非常松散和个人化,确实更像秘密会社。不过我们活动内容比较狭窄而已,准确来说我们只有一个使命,也不与俗世论jiāo。”这里他顿了顿,四下环视一圈,毫无压力地将话题转回旅游,说,“亚基尔山口已经走完,前面就是沙克萨姆河。那片河谷景色普通,倒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了,反倒是路非常难走,还要再降低高度。我们把牦牛留在这里直接瞬移上山好了,天黑之前再回到这个位置扎营。” 他们在山峰北侧的冰川逗留了片刻,然后终于来到了穆口中的修炼地。那是一处峭壁上的突出的平台,大约有二十米见方。然而还有一道冲往云雾里的二十来米的石,还不足一米宽,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石另一端又是一个悬崖环绕的平台,上面伫立着一座石塔。 “那座石塔便是我的修炼地,”穆说,“千百年传承至今,也是我自己亲手修复加固。” 裴珏望着不远处的石塔,差点又摔了一跤,嚷嚷道,“你千万别说我们得走到塔下去。我真没这个胆子。” 穆笑笑,然后他们便直接站到了塔里。塔的内部并没有隔层,站在底部已能看见最上方小窗户里透进来的灰蒙蒙的阳光。塔的四周都挂着布幔,从底层遮到顶部,只留出了窗口采光,不免让裴珏好奇地问,“布幔后面都是什么?” “图纸,工具,书目之类,”穆随口应道。 “难道又是看了就得死的东西,”裴珏没忍住,又是作死地嘀咕一句。 “当然。莫说是你,便是组织内部的人也不可见,”穆答,全然不知几分玩笑几分严肃。他自己坐下了,又指着一旁铺着羊皮的石凳说,“坐下歇口气吧。” 裴珏在那个其实坐着非常不舒服的石凳上坐下了,环望四周雪洞一般的摆设:两张铺着牛皮的石台,实在不能着脸称之为“床”,一块巨石摆在中央,看高度多半是当桌子用的,角落里一口大缸里是清水,还剩下就是一个石制的书架,上面摆着两个水杯,几张毛巾,还有十来本书,绝大多数看不出是什么语言,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地方是不是从来没有外人来?除了你自己就没别人踏进来过?”裴珏小声问道。 穆望着他,说,“你不是就进来了么?”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裴珏都快感动得不会说话了,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地说,“我是指这之前啦。你说这是你的修炼地,是不是很多时间都耗在这里了?没有外人能进来吧?真是挺苦的,在这种地方孤零零一个人。” 穆沉默了很久,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最后他缓缓开口说道,“曾经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师父去世后我没有地方可去,只能一个人回到我的塔里。就算师父不在了我的职责和任务还在,就算是一个人我也得不停地学习修炼,直到使命召唤的那一天。于是我想,我大约是走不出这座孤塔了,而别人也走不进来,毕竟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多半要一个人度过这十多年,默默等待战争开始。” 普通人只会被这段话中的沉重与痛苦震撼,但多半无法理解,而穆的语音又是如此平和,只会更让人困惑。裴珏瞪了他很久,最后问道,“你七岁的时候是那么想的?那时你真只有七岁?” “是啊,就是因为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才会这么傻气和倔强。” 裴珏再一次扶住了额头,“你这个诠释实在让人无话可说。算了,然后呢?为什么你后来又下山了?” “然后?后来我肚子饿了。” 裴珏眨了很久的眼睛。“你在逗我?” “并没有,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穆又开始笑了,“我废寝忘食地花了四天四夜看完师父所有的手稿,等回过神来已经是饿得头昏眼花。那个时候我到底还小,从来没照顾过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填饱肚子,条件反shè地就往家的方向瞬移。不过我是饿晕了,第一次整个空间迷失,第二次好不容易方向对了也没能移回家,最后倒在村子出来的路边。我被路过的登山队捡到,还被灌了一大瓶电解饮料和好几包巧克力,都是人家的应急救命口粮。回到家之后,父母听说师父已经不在了,怎么也不肯再让我孤零零地一个人上山。我说要回修炼地,妈妈说可以,但一定要陪我一起去;她说她要知道在什么地方,以后好给我送饭。” 裴珏差点没从凳子上栽下去,惊恐地说,“你这鬼地方职业登山队都爬不上来啊!阿姨不会真来给你送饭吧?” “是啊,后来拗不过她我便带她来了,踩着所有可以停留的驻足点瞬移上来的,她也很惊讶我的修炼地居然在这种地方。我本来想看过一次她就不会再提,没想到回到家后她就拿出地图开始标注路径。妈妈说万一有必要还是能找上去的,倒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之后我就只有老老实实地住在家里了;虽然其实还是在塔里的时间多,但是每两三天都会回家一趟,见过父母带上一篮子食物再上山。直到后来去了县城上初中才不需要每三天回家报道一次。” “可怜天下父母心,”裴珏喃喃念了一句。 他凝神望着面前的同桌兼室友,突然觉得有些茫然。他们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年,然而到这一刻才真正理解:他认识的从来都是一个表面的假象不,不,其实也不是这样。他了解的那个穆一样也是穆,裴珏想,是山下的穆,是从那个与世隔绝的魔幻高山上走下来的穆。有多少人素昧平生的登山队,穆的父母,自远方而来的支教老师,或许还有他自己花了多少力气,到底还是将穆从山上拉了下来。在山下的穆就算根本不在意高考也会写完一张又一张模拟卷让他抄,会掏出身份证让他查分,也会陪他用普通人的速度和力量打乒乓球,甚至还会带他来到这座塔里。 然而穆始终属于深山。 穆就要走了,要回到山中,无论是这里还是庐山峰顶,都是他能短暂看见却终究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呢?其实到底还有没有然后? 裴珏吞了口空气,几乎是有些绝望地开口问道,“所以你现在要走,是要去哪里?为什么就不去大学了呢?那么多年你不是一边上学一遍修炼也没有耽误么?你的那位老师也说过来日方长。” “无论时日还有多少,任务已经展开了。去见老师的时候我只是隐隐有种风雨yù来的感觉但其实并没有实质xìng的事情可做,而如今我找到了一些确切的线索需要追查。” “那么,那么以后呢?以后也许也能回来的吧?”裴珏揉着眼睛问,“对了你有我的手机和□□号么?将来,如果,如果将来……还能联系是吧?” “阿珏,”穆握住了他的手,极尽温柔地说,“我不想对你说如果,因为其实我很清楚这个如果并不存在。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默然对坐许久,然后裴珏猛地站了起来。 “好啦,高中三年结束了,故事也彻底说完了,是时候说再见了,”他大声说道,“穆,我该走啦!” 穆朝他点点头,“好,那我们下山。” 裴珏却问道,“你能不能送我一个人回县城去?我就不陪你去找你的牦牛了。” “哦?这是为什么?” “如果到了县城里再说再见我又会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恶梦,哈,”裴珏笑着耸了耸肩,“这样真实感足一点,这样我才能记住你是在乔戈里峰上消失的,以后也不会动不动就想去打听你家到底在什么地方你究竟去了哪个大学手机号又是多少。” 穆不说话,默然点了点头。 “不过我真是非常,非常庆幸你当年还是下山来了,”裴珏认真地添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穆。别的都不说了,就希望这三年高中对你来说也还算是件好事。” “当然是件好事,”穆望着他,笑得仿佛深山花海一般灿烂,“是件无上幸运的事。再见,阿珏,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然后裴珏就发现身周雪洞一般的石塔消失了,他正站在塔什库尔干县城的主干道上,望着已被修得颇现代化的城区。他还穿着一身登山的衣服,背上的包里都是些精简但是绝对专业的装备。他在街上呆站了许久,然后终于缓缓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父母看到他颇是惊讶,忙着开始给他烧丰盛的晚餐的时候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这几天走了多远?不是坚持不下来提前溜了吧,爬山可比你想的辛苦,是不是?” “是辛苦,也是坚持不下来,但是走到的那一段太好玩了!我跟你们说,山上的景色真不是盖的,还看到好多稀奇古怪的动物,别的地方完全见不到……”裴珏说得眉飞色舞,除了兴奋似乎什么别的感情也没有。 母亲调侃他道,“哟,你平时就知道打电脑游戏,还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喜欢上了爬山,看来我们族人的传统还是多强大的。” “是啊,山上的风景比电脑游戏有趣太多。以后上了大学我要去参加个登山的社团,”裴珏信心满满地说道,“将来我要登顶乔戈里峰,总有一天。” “是爱,比死亡更强大。”托马斯曼《魔山》 ☆、志愿者(1) 八岁的城户纱织在大宅里狂奔。 她紧紧咬着牙,连脸颊都隐隐生痛,裙摆在腿边乱舞,小脚砸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平日里一举手一投足都流露出的大小姐风范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照顾她的家庭教师在她身后呼喊着什么,她只当听不见,像只惊飞的小鸟一样在走廊里扑腾。她冲进底层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砰”的一声将沉重的梨木门关上,还将几道保险锁一一锁紧。然后她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站定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艾俄洛斯!”小女孩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凄厉,“艾俄洛斯!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出来,你告诉我!” 偌大的房间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光,是摆在屋子正中的一个金色箱子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隔着云雾的太阳一般,是确凿无疑的光明,却又遥不可及。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白光中,缓缓走近女孩身边。那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面容里却还带着一点点稚嫩的十来岁少年,金发碧眼,古典雕塑一般俊朗。如此英气逼人的少年,身形却是半透明的无论如何不是活着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纱织?”艾俄洛斯站在女孩面前柔声问道。 “爷爷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女孩抽噎着说道,“他说根本没有什么登山事故,你也不是见义勇为才救了我。他说我是什么希腊的女神,你是我的战士,这才,这才……爷爷还说星矢他们其实也是去参加训练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危险也很辛苦,将来都会成为像你那样的战士,说不定都会死的!艾俄洛斯,爷爷说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你就是证人,是不是?这是不是真的?” 艾俄洛斯的灵魂用一双虚无的眼睛审视着面前的女孩,那个小宇宙深藏,没有任何前世记忆的富家女孩。良久,他缓缓单膝跪下,将右手置于心口的位置。 “雅典娜女神在上,shè手座黄金圣斗士艾俄洛斯参到,”他轻声说道,“吾起誓,今后当追随女神左右,为守护大地生灵而战,艰险不可阻挡,生死不可转移。吾之心意尽奉于吾主,此时直至消亡。”说完他用并不存在的手掌托起小女孩细嫩的小手凑到唇边多年前郑重宣告的誓言再次重复,用超乎想象的真实诠释着‘生死不可转移’。 纱织的手明明只碰到了空气,最多只感到一丝微乎其微的凉意,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仿佛突然坠入冬日的寒潭。她猛地将手抽了回来,用一种惊骇近乎绝望的神色望向眼前的英灵,大声说道,“你骗人,你骗人!!”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纱织?”艾俄洛斯反问。 “我怎么可能是神?”小女孩这一次真哭了出来,“我只是个坏脾气的大小姐,星矢他们都不喜欢我不与我玩,而你虽然不说什么,我知道你也嫌弃我是个被爷爷宠坏了的小孩。你和爷爷都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神,不是的!” 艾俄洛斯仍然是平和而耐心地解释道,“并不存在认错人这个可能。当年我奉教皇之命亲自去寻找你降生的地点,亲自将你抱回了圣域。逃离圣域的那一夜也是我将你从女神殿的摇篮里抱出,一路离开最后将你送到城户先生的手中。或许你自己尚不能察觉到你的小宇宙,但是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我便能感到你的神威,绝不会认错。如果不是你,我如何还能在这里和你对话?我并没有觉醒在死后自由行动的力量,执念再深也能感到冥界无时不刻的召唤。若不是你的神力滋养我的灵魂,切断冥界对我的束缚,我不可能一直这样陪在你身边。” 纱织往后退了两步,小手紧紧地抓着裙摆。她想抬起下巴摆出一个有尊严的姿势,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又退了两步,然后坐倒在地上。 “原来在你们那里我只是个神,”小女孩喃喃说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爷爷是真地喜欢我,所以才对我那么好。如果我不是什么女神,爷爷是不是就不会要我了?” 艾俄洛斯将一只比风还轻的手放在她的头上,温和地说,“城户先生是个有骑士精神的人。哪怕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看在我xìng命相托的份上,也一定会收留你抚养你长大的。” “但是爷爷就不会送星矢他们去训练了!”小女孩浑身颤抖,“爷爷说,他说星矢他们其实都是他的亲生孩子。如果我不是什么女神,爷爷怎么会送走大家,他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艾俄洛斯叹了一口气,“总要有人去训练,去历经千难万苦,去成为女神的战力,或许为此献出生命。圣域有积累了数千年的力量,名声,人脉还有财富,要说服那些有潜力的孩子们的家人总会容易些,而城户先生就只能送走自己的孩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到底这件事的责任在我。” “你也一样!你救我不过是因为我是神。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你还会拼了命救我么?” “当然会的,纱织,”艾俄洛斯答,“守护大地上的人们和生灵亦是圣斗士的职责。” “但是你还会用自己的xìng命换我的么?”八岁的小女孩盯着微光中的幽灵,不依不挠地追问道。 “纱织,战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对于战士来说甚至俗世中的军警死亡固然是一种可能xìng,但大家冲进险境的时候心中都是会活着完成任务的信念。那天夜里我抱着你从女神殿一路冲出圣域,然而从来没有想过会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什么。我曾一直坚信会活着陪你长大。” “你拒绝直接回答,这不也是一种答案么?”纱织抱着膝盖,将头埋得更低了。 良久的沉默,然后听见艾俄洛斯低声应道,“好,那么容我直接回应你,我的女神。如果是确凿无疑的一命易一命,为了你我毫无犹豫,但为了一个普通人我确实做不到。毕竟对于圣域和世界来说黄金圣斗士是宝贵而不易替换的资源,我必须把圣域的任务放在首位。” 纱织等到了她早就料到的答案却并没有回应,只是蜷成小小的一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艾俄洛斯渐渐凑近,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说,“我从来没有隐瞒过是为你而死的这个事实,纱织,虽然之前用了一个更容易理解的借口。神与战士的身份给这个事实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么?” 纱织“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一样!”小女孩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吼道,“这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 八岁的城户纱织将脊背挺得笔直,抬起下巴,双手握住裙摆,一双蓝绿色的眼睛里突然就绽放出不可直视的光芒。 “如果我只是一个被好心的陌生人用生命相救的婴儿,一个被已经是子孙满堂的老人收养的孤儿,那么我无疑是一个幸运的人,收获了最真实的爱,”小女孩神色严肃,声音仍然稚嫩却在封闭的房间里回dàng成气势万千,“但如果是神的身份让你献出了生命,让爷爷献出了孩子,那么我算什么?收割鲜血的暴君而已!如果我是守护大地的神,为什么反而要让别人为我献出生命?” “因为你还是一个统帅;接受追随者的服从与牺牲,这是任何统帅都应有的觉悟,”艾俄洛斯毫不容情地说道,但顿了片刻后终于还是软声添了一句,“你只是还没有恢复记忆而已,纱织,等你都想起来之后你一定会理解的。” “都想起来就能安心当一个踩着尸体前进的神了么!”小女孩噙着眼泪,“我才不要!” 艾俄洛斯的手臂环住了小女孩的肩膀,像天使的羽翼一般轻柔温暖。“没事的,纱织,”他说。 “你到底是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艾俄洛斯?”纱织在他的怀里带着哭腔问道,“你都已经献出了生命,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不得安宁继续陪在我这个麻烦的大小姐身边?是我把你留下来了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喜欢你,艾俄洛斯,只是想一直能看到你,但我不是要逼你留下来!” “守护你是我亲手选定的职责。” 纱织推开了没有形体的英灵,脸上突然就现出决然的神色。 “那么作为你的神,我宣告你的职责已经结束了!”小女孩的身周开始浮动金色的火焰,“你说你没有觉醒死后自由行动的力量。好,如果我真是神的话,就由我来赐予你这个力量!你不需要留在这个屋子里,也不需要去冥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论是去看你真正的家人,还是就此沉睡,都按照你自己想的来!艾俄洛斯,我要你自由!!” 八岁的小女孩像恒星一般燃烧起来,水一般的金色光芒在屋内铺开,将偌大的房间照得仿佛置身阳光下一般。艾俄洛斯感到源源不断的能量倾注到自己身周,五感正一点一点明晰;他能看见房间壁纸上的暗纹,能听见小女孩急速的心跳,甚至能隐隐约约感到四肢渐渐充满了力量,几乎就能触碰到真实的东西。死去后一直模糊的活人的世界正一点一点变得真实。 八年里一直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第一次唤醒自己的力量竟然是为了这个尴尬的理由。 一开始他并没有阻止女孩的想法,是希望女神能就此觉醒,心中也确实对那股宏大炙热的神力有几分渴望与不舍。然而再多的力量也不能改变他只是一个被执念所困的亡灵的事实。看到小女孩的眼睛已经丧失了焦距他终于陡然醒悟。 “纱织,快停下!”他喝道。 纱织已经听不见了,而屋子里仿佛已经烧起来了一般,一片金色的火海。艾俄洛斯用双手捧住女孩的小脸,又一次地喝道,“纱织,纱织!给我住手!”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燃起了小宇宙,用自己的力量压制女孩的bào发。虽然作为一个困在shè手座圣衣上的亡灵已足足八年,但是这近似战斗的动作依旧熟悉。他已没有生命,没有形体,但是他的灵魂仍然可以燃烧。毫无控制释放力量的纱织本就是强弩之末,小宇宙碰撞的那一刻女孩一下就失去知觉倒了下去。艾俄洛斯伸手想要抱住她,却只能看着女孩从他臂弯间滑过,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志愿者(2) 送走最后一名做完忏悔的信徒,拉斐尔贝里斯走出告解室,来到教堂外的小花园里。这一日阳光格外明媚,天空碧蓝如洗。虽然是东京市内,但正是周日午后,于是周围并没有多少行人车辆,教堂的招牌也帮着在闹市里偷得了一分清净。花园里的蔷薇和菊花在深秋最后的暖风中怒放,更给灰扑扑的钢筋水泥都市一角平添几分安宁喜乐的色彩。拉斐尔哼着圣曲,恰然自得地给他的花儿们浇水。直到忙碌完了准备返回室内的时候他才终于注意到他的花园栅栏外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只比他的蔷薇花丛高出半个头,一双蓝绿色的大眼睛就从花簇后面愣愣地望着他。女孩有一头柔顺的金棕色长发和雪白的皮肤,虽然才八九岁的样子却已不会让人感叹“可爱”这类词汇,反倒是美得让人呼吸为之一窒。拉斐尔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小女孩确实是盯着自己,便问道,“小妹妹,你有什么事?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么?” “我没有和家人走散;我家的管家就在路口那边等着,”小女孩应道,“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拉斐尔神父。” 拉斐尔推开花园门走到街上,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停着一辆加长林肯,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靠着轿车站着。他还觉不放心,便牵着小女孩的手一路过去向中年男子询问究竟。听男子自我介绍是城户氏的管家辰已,而那个小女孩则是城户家族唯一继承人城户纱织的时候拉斐尔愣了足足有半分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城户家族毕竟是日本最富有,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之一。现任家主城户光政逝世,将所有的资产和整个古拉财团都jiāo给了年仅八岁的收养的孙女的事情是当下最热门的新闻话题,便是他这个来自远方的神职人员都有所而闻。 “那么先生今天带着城户小姐来访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为了驱魔?”他疑惑地问辰已道。 在科学与技术几乎就要成为新的全知全能之神的年代,驱魔仪式便成了古老而有趣的风俗记忆,就连教廷自身都快忘了其中的法力与神威。而拉斐尔有幸或者也可以说不幸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驱魔圣职者。他的眼睛能看见一切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魔鬼,恶灵,亡魂,咒怨,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因为能看见真相,他逐渐学会了直视一切邪恶,也学会了驱逐与毁灭邪恶的方法。拉斐尔从不吝啬用自己的天赋异禀去帮助所有寻求帮助的人,哪怕不是他的教民,哪怕甚至不是信奉上帝的人。于是尽管没有哪个主教想看到这样的情况,拉斐尔作为驱魔人的名声终究还是传开了,便是在日本也广为人知。如果有陌生人找上门来那只能是为了驱魔的事情吧?虽然拉斐尔完全想不明白一个还带着nǎi香的小孩子又为什么会找上一个驱魔人。 管家还没来得及回应,八岁的城户纱织便十分严肃地说,“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寻求您的帮助,拉斐尔神父,还请让我自己和您细说。” 拉斐尔又是望向辰已,见中年男人只是耸了耸肩,便再一次地挽过小女孩的手。 “那么城户小小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呢?”他温和地问道。 小女孩紧紧攥着他的手,似乎很是不安。她小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说,“我,其实我不是信徒,将来也不会成为信徒。这样神父还能帮我么?” 拉斐尔不禁莞尔,应道,“将来的事情小小姐何必说得这么确定呢?但就算你尚未找到通往主身边的道路,你仍然是他关爱的子民,而我作为主的仆人,当然应该帮助你。我在东京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驱魔人;小小姐是为了这事来找我的吧?其实之前也有很多不信主的人来寻求我的帮助,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谁。” “我想求您帮忙的事情和普通的驱魔也有一些不同,虽然我确实是因为听闻您是一位非常强大的驱魔人,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才觉得或许您能帮得上这个忙,”小女孩蹙着眉头,“我的这件事情颇有些古怪,我希望您不要觉得被冒犯了。” “冒犯?” 才多大的小孩子,怎么严肃成这样,想得这么多,还露出这种老成的表情?拉斐尔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女孩的手。一心疼他就不想带女孩去虽然适合谈话但狭小又气氛沉重的告解室,自己的居室也不方便,他干脆带女孩来到了礼拜堂中,坐在美丽的镶嵌玻璃花窗下。他语带安慰地说,“没关系的小小姐,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解决问题。” “其实这件事,这件事是说……要简单说的话……”犹豫了许久,小女孩终于把心一横,说,“我认识一个鬼魂,一直附身在一件东西上,尽管已经离世多年却始终不能安宁。我在想,您能不能帮助他挣脱束缚,让他能去他想去的地方?我比什么都想帮他!但是我自己做不到。” 拉斐尔又一次愣了。驱逐侵占物件的恶魔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新奇事情,但是小女孩所说的和平常的驱魔请求似乎又不太一样。他考虑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小小姐能看见这个鬼魂么?看见他有多久了?” “我当然能看见他;自从我出生以来他就一直陪着我,已经八年了。” 拉斐尔端详了小女孩许久,仔细阅读她一双光彩照人的大眼睛。最后他说,“这个鬼魂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吧,城户小姐;你和他的感情很深,是不是?” 小女孩默默点了点头。 “你既然自己说了你的要求和寻常的驱魔不大一样,那么想来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做的事情是用神的力量驱赶甚至彻底毁灭这些恶魔与怨灵?你并不想这样对付你的那个鬼魂吧?” “不一定都是毁灭的结局,不是么!”城户纱织瞪大了眼睛,满怀期盼地望着他,“我听说您曾经顺利地解开过亡灵的执念,让他们得以解脱。我希望神父能帮帮他,让他不要再困在我身边。我希望他能去他想去的地方。” 拉斐尔仔细琢磨了许久小女孩的话后才回答道,“我确实曾经引渡过灵魂,但只有两次,过程都非常漫长而且痛苦。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你需要做好长久战斗的准备,并且你必须得将关于这个鬼魂的所有故事前前后后地告诉我。” 小女孩再一次犹豫了。她又开始绞着双手,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您会不会相信。您或许,神父,您会以为我根本就是疯了。还有这件事您一定不能说出去。听完故事之后您或许会觉得应该澄清真相惩治邪恶,但是不行,现在不行,太危险了……请您一定要保守秘密。” 拉斐尔握住女孩的小手,温和地说道,“请放心,小小姐,无论你告诉我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是否听到了一个词?它会随你而死。’”看见小姑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忙补充道,“我只是引用《圣经》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想说明作为神职人员沉默是牢不可破的誓言主为我的见证。” “不,不,你对我没有任何的誓言和承诺!”小女孩焦急地说道,“我不是信徒,要告诉你这个故事更不是忏悔,你不需要用生命来保密!我不是说你可以随便把这个故事当成趣闻说出去,但是,但是如果圣域真地找到你了,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全,请你一定不要保持沉默。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你不要死!” 拉斐尔都已经忘记这是短短十来分钟里第几次震惊了。城户家的小姐究竟见证了什么惊心动魄,竟然担心听到这个故事的陌生人也会因此遭受生命威胁?就算这些个大财团大家族里多多少少有些yīn暗,面前的孩子毕竟只有八岁,是连一位数乘法都做不好的年龄,为什么也深陷如此?还有小姑娘脱口而出的“圣域”又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像山口组那样的犯罪组织?只是为什么竟然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得?谜团太多一时想不清楚,但面前的孩子还需要安慰不只是安慰,这个少年老成,或许背负着一个可怕故事的孩子需要的是真实与郑重。 “好,我听你的,不是忏悔就不需要按照教法来办,”拉斐尔认真地对面前的小女孩说,“我向你保证,如果遇上麻烦一定灵活变通,不会白白送死。不过城户小姐,纱织,如果真有情况也请你信任我的判断,尊重我的选择,好么?我无法做忤逆上帝的事情,也不能危害到你的安全,这些都是不可背弃的原则。” “不可背弃的原则……”小女孩喃喃念道。她的脸色仍然白得可拍,小手捏成了拳头,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水汽。她突然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神父,你会为了你的神而死么?” “啊?”拉斐尔又是一愣,但仍然诚恳地答道,“生死关头的事情不到那一刻谁都无法明了,但是我希望自己能有将一切都奉于主的觉悟。” 小女孩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泣不成声地说道,“也许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你们都是那样的人,都是那样的执念……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为神而死,神是什么感觉?” “对于信者的追随与牺牲,神难道不应该欣慰,然后亲自迎接这些虔诚的人来到他的国度?” 女孩一下从教堂的长椅上跳了下来,小脸从雪白瞬间变得通红。她大声道,“才不会欣慰,怎么可能会欣慰?!我也没有国度可以迎接你们。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什么能补偿!” 瞬间燃起的金色火焰让拉斐尔的双眼一阵剧痛,然而他却不肯转过头避开。他看见一株金光勾勒的幼树在女孩的身后缓缓舒展开来,新生的枝叶在无形的风中颤抖。树上却站了一只猫头鹰,用一双洞悉一切又满怀怜悯的眼睛望着他。 这种光芒他以前也见过的。 拉斐尔亦是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小女孩。 “圣域,对,我想到了,就是圣域。那孩子说漏过一次,”拉斐尔低声说道,“你也是圣域的人吧?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亲自问一声。” 小女孩跌坐回长椅上,一脸骇然地望着拉斐尔。 “艾俄洛斯德密提欧,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死。” ☆、志愿者(3) 拉斐尔是颇不情愿地被调到迈阿密的珊瑚墙教区来救急的。并不是对居住在这里的上层富贵有什么偏见和不满,但他确实非常喜欢之前的小哈瓦那教区和那里的人们。只是美国东南部突然失去了一位主教,人员调动也是在所难免,拉斐尔也不得不赶来珊瑚墙顶替即将继任主教的约翰逊神父。 “你也知道这是个富裕的社区,”约翰逊神父介绍说,“平日里平静得很,不会有什么犯罪事件,也不会有什么需要物质救助的人们或者事件,甚至在教区内都没有什么慈善公益事件可做。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或许是个有些无聊的教区吧,但是你也应该倾心聆听。这里也依然存在迷惘和痛苦需要指引。还有,既然这里事情不多但资源丰富,也是一个好机会做一些服务面更广泛的事情。” “是,”拉斐尔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区里有几家在迈阿密已久的东正教徒,和教堂关系都不错。卡拉克迪斯还有布拉金斯基两家你应该尽早上门拜访一下。不过德密提欧家就不要上门了。他们是时不时出现在礼拜上的那种教徒,不会每周都到,每年给教堂捐款倒是十分可靠。不过他们家有一点你要留意一下,”这里约翰逊神父迟疑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他家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也不知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两年半前被送去欧洲本家那边生活,对于那一家子来说这似乎是件敏感而痛苦的事情。这件事情你不要在德密提欧家人面前提起,也不要礼节xìng地询问那孩子是不是还好。我也不知道内里细节,但是那家人心病颇重。当然,你若是能弄清楚怎么回事,帮他们解开心结,找回平安喜乐,那也是一桩了不起的功绩了。” 难得约翰逊神父为一家人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拉斐尔自然而然地记下了“德密提欧”这个姓氏。其实德密提欧夫fù看上去和平常的成功中年人士没太大区别,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然而神色里却带着职业人常有的疲惫。法学院毕业不久的长女艳光四shè,雷厉风行,是比父母还要锐利的职业女xìng;还没满三岁的小儿子外表像窗上画的天使,内里却是一只小野猫,对所有事物都抱着压制不住的好奇心和征服yù。至于约翰逊神父口中说的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整整三个月后拉斐尔才第一次见到。 某个周日的上午,布道进行了大半的时候门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晃开了。拉斐尔从礼堂的另一端遥遥看见一个身形细长的孩子溜进教堂,然后坐到了德密提欧一家身旁。德密提欧夫人伸手揽住男孩的肩膀,低头吻着他的金发,而那个一直动个不停的小儿子也是一头扎到他怀里。拉斐尔突地一愣,一时间忘了下一句话。 刚刚溜进教堂的男孩身周围绕着一团黑雾,虽然不足以掩盖他的身形,但是拉斐尔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缕缕的黑色魔鬼残留的气息。这是长期与邪物接触的迹象,或者更糟糕,是曾被恶魔附体的后遗症,如果不及时净化会带来无止境的噩梦,甚至精神错乱。这孩子究竟是碰上什么事情了?拉斐尔担忧地想。他用最快速度草草总结了几句,带领众人进行做了一个简短的忏悔,然后便宣告礼拜日的活动结束。眼看着大家正纷纷散去,拉斐尔赶到德密提欧一家人身边。 “德密提欧先生,夫人,”他微笑着点头示意,“我看到今天来了一位以前没见过的小先生,不知道那否为我介绍一下?” 德密提欧先生牵过男孩,说,“这是我的长子,名叫艾俄洛斯,今年九岁。他住在希腊本家那里,平时都不在弗州。他是昨天晚上才回到家中的,本来想他旅途劳顿还要倒时差,就没叫他起来参加礼拜。没想到这孩子自己跑来了,打扰神父的布道,真是太失礼了,还请原谅。” 男孩也跟着父亲的话头客客气气地低头道歉,“对不起,神父,我今后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了。” “你进来的时候很安静,并没有打扰到谁,我的孩子。很高兴今天能认识你,艾俄洛斯。你愿意收下一份见面礼么?” 艾俄洛斯侧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点了点头便认真地答道,“非常感谢,你实在是太慷慨了,神父。” 拉斐尔从怀里掏出一根祈祷绳,一圈黑色的丝线打了一百个精巧的结,之间还点缀着十颗银珠和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俱是精雕细琢,美丽非常。拉斐尔柔声问道,“我给你带上好么?” 艾俄洛斯沉思了许久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他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拉斐尔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这一刻他却也顾不得了。他拉过男孩的左手,缓缓将祈祷绳一圈一圈绕在孩子手腕上,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念着祷告词,“基督的天使,保卫人身体与灵魂的神圣守护者,请听:原谅他所犯下的罪,使邪恶的引诱远离他,为他向主父祈祷,使他担得起主的恩赐……”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个神父的善意祝福,尽管其实拉斐尔所做的一切远不止祝福他正将神赐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注于男孩身上,试图驱散环绕他周围的邪恶。并不是他有心欺瞒,只是时至今日连教廷自身对驱魔一说都颇有些不以为然,莫说普通教徒。若是直言孩子身周残留着恶魔的气息需要驱逐,只怕不但解决不了问题,甚至将来在教区里都举步维艰。这孩子身周的黑暗只是残留气息,净化不需要太多力量,应该是这给孩子戴上祈祷绳这片刻间就能解决的事情。 九岁的艾俄洛斯突然瞪大了一双碧绿的眼睛,喊道,“神父!” 他那个词都还没有说完,拉斐尔就感到一股巨力猛地撞上了他的胸口。他身子一轻,眼前发黑,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躺倒在地后他才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潮水一般卷住了他整个人。教堂里还未散去的人们都惊讶地赶到他身边,而面前的小男孩则是满目骇然。拉斐尔眼前一片模糊,疼痛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但剩下的最后一丝清晰的思绪逼着他扶着教堂的椅子缓缓站了起来。他对围上来的众人微笑,说,“我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大约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又或者是声音颤抖的厉害,周围有人不放心地说,“你看上去糟糕透了,神父,我打911叫救护车吧!” 拉斐尔摇头,故作轻松地说道,“快别这样,急救的费用我一个小小的神父可负担不起。真得没有什么大碍,让我休息片刻就好了。大家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说着他坐了下来。 有人给他递了一瓶水,还有人递上一次xìng湿巾,他都微笑着一一收下,只有德密提欧一家一动不动。当众人都散去后那个闯下大祸的小男孩终于小心翼翼地靠近拉斐尔身边,满脸的愧疚但也还带有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分疑惑和警觉。 “真得对不起,神父,我绝不是有心伤害你。我,我已经尽量及时撤力了;你伤得严重么?需要送你去医院么?” 已经基本清醒过来的拉斐尔柔声对艾俄洛斯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其实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一言不发就对你使用力量。请原谅我,孩子。” “你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对我出手?”不过九岁的男孩用一种非常严肃的眼神望着他。 “我是一个驱魔人,”拉斐尔坦然道,“你是不是最近接触过邪恶之物?我能看见你身周有恶魔的残留气息环绕。” 艾俄洛斯愕然。好半天他才小声说道,“是的,我在一个中世纪古墓里待了好几天,这个任务……但是所有恶灵都应该消灭了啊!我没有感到还有什么东西跟在我身边。如果真有什么我,我不应该回家的!” 他回头望了家人一眼,小脸终于垮了,仿佛就要哭出来了一般。一开始拉斐尔还在震惊孩子口中的“任务”和呆在古墓里与恶灵战斗的事迹,但无论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故事,他面前到底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艾俄洛斯的手,说,“你放心,并没有恶灵魔鬼跟在你身后,也不会危害到你的家人。只是一些残留的黑暗,要净化也不是难事。就是因为觉得事情很简单我才会没有说明便直接出手为你驱魔。” “但我却害了你,”艾俄洛斯满目懊恼。 “你只是被吓到了,这也是自然的条件反shè。其实驱魔仪式中很多人都会对我的力量多多少少有些反应,只不过其他人没有你这种力量而已,反弹回来能真正伤到我,”顿了片刻,拉斐尔终究没忍住,问道,“可以告诉我么,艾俄洛斯?你的力量又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这太复杂了我不能对你说。” 于是拉斐尔试图循循善诱,“我只是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将来如果遇上了类似的力量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毕竟我也是常与超自然力量打jiāo道的人,将来或许也会再次遇到类似于你的人。力量都是危险的,哪怕是握在并没有伤人之心的你手中也可能会伤到别人,不是么?你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保护自己,或者更好地保护别人。” “如果以后能更好地认识你,或许也可以告诉你那些关于我的事情,但现在不行,”九岁的男孩斩钉截铁地说道。但一句话说完艾俄洛斯又陷入沉默,他拧紧了眉头低着头死死瞪着地板。良久,他突然猫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祈祷绳。 “谢谢你的礼物,神父,”男孩说,缓缓将丝绳绕在左腕上。 拉斐尔看见男孩的身后扬起一双金色的翅膀,翅尖几乎伸到了屋顶,光芒四shè仿佛天穹之巅的太阳;然而他还能看见长索一圈一圈缠绕着翅膀,挂在绳索底端的十字架垂在双翼之间。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微笑着说,“你真是个好孩子,艾俄洛斯。” 但其实他在内心深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哪有不伤人的武器呢,孩子?愿主与你同在。 第一次会面之后艾俄洛斯那孩子仍然是每两三个月才出现一次,看上去仿佛是有几分羞涩地地跟在父母家人身边。拉斐尔一直留意着德密提欧一家,哪怕他们坐在教堂最后一排拉斐尔也从未错过。他并没有主动去和那孩子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布道的高台上看着。而自从初识以来艾俄洛斯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像所有那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会同他打招呼,给他带地中海土产小东西做礼物,会在布道会上堂而皇之地看着窗子走神发呆,有这么几次还参加了教堂的社区活动玩棒球的时候倒是兴奋得什么似的。第一次见面时的暗影与金光消声灭迹,仿佛那都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一去不复返的意外。不知不觉间拉斐尔就这样观望了三年,看着艾俄洛斯一点一点从寡言严肃的孩子长成看上去远比同龄人成熟而且仍然寡言的小少年,尽管他一直没有机会和艾俄洛斯或者他的家人多说上几句话。那家人仍然是完全符合现代社会标准的若即若离。 拉斐尔以为故事或许就这样结束了。在一个(对其他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周日,礼拜结束,教众散尽,他背着塞满书本资料和圣器的行囊,准备再一次踏上驱魔的旅程。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刚刚走出教堂,就在花园里撞见一个还不及他一半高度的金发碧眼的小男孩。 “拉斐尔神父,”看上去应该是还在读幼儿园的小男孩声音稚嫩,却是微微拧着眉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神色无比严肃,“神父,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拉斐尔一楞,仔细端详了小男孩许久这才问道,“你是德密提欧家的孩子吧?你叫艾奥里亚,对不对?” 小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安全不符合他年龄的认真和他的哥哥倒颇是相像。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里,神父? ” 拉斐尔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将手放在小男孩头上,说,“哪里也不去了,总得先送你回家。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我从家里溜出来的,是专门来见你的,不能现在回去呀,”小豆丁皱着眉头说道,“拉斐尔教父,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任务?哥哥说你状态很不好,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去做危险的任务!他说他会回来帮你的,请你再等等。” 拉斐尔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幼童,半晌反问道,“你说什么?你哥哥吩咐你的?你是说艾俄洛斯?他不是在欧洲么?” “他前几天回家来了一趟,在图书馆里看见你在查资料,”小男孩十分认真地解释,“他说你是不是在准备做什么危险的任务,但是你看上去很累,已经战斗得很辛苦,不能再做这些事情了。会受伤的!哥哥让我周日礼拜的时候给你说话,说他会去处理的,你不要去!” 这段话被五岁幼童的词汇量和混乱搅得七零八落,拉斐尔好不容易才听懂了个大概,不禁又好笑又有些恼火。“你就为了这句话偷偷溜出家来找我?你哥哥好歹也十二三岁了,还这么胡闹也是太不懂事。” “哥哥不是胡闹!”小男孩立刻抗议道,“哥哥是认真的,他怕你会受伤。他说了他一定会处理的。” 不擅长和小孩子辩论的拉斐尔只好再一次揉了揉艾奥里亚的头发,说,“我还是这就送你回家。” “不,哥哥说了我需要拉斐尔神父,等一下……” 拉斐尔干脆抱起了小家伙,一路赶到德密提欧家中。那家人刚刚发现少了孩子正乱成一团,看见拉斐尔带着孩子上门激动得就差没哭出声来。但是听拉斐尔说完前因后果德密提欧夫fù的表情顿时沉了下去,方才的欣慰喜悦一扫而空,只剩下恐惧和焦虑,还有让人无法理解的愤慨。年过半百的德密提欧老先生瞪着五岁的幼子,沉声道,“你哥这就开始给你布置任务了?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他到底想要怎么样,非要让我们所有人生不如死才罢休?!” “不要这样说哥哥,他做的事都是对的!”五岁的小男孩认真地反驳道,“哥哥说我能帮上忙的。我要帮忙,这是我自己想的,是我自己想要去圣域……” “你住口!”老德密提欧怒吼。他提起手,似乎下一刻就要一巴掌甩在小男孩的脸上。 拉斐尔忙握住老德密提欧的手,温声劝道,“别这样,德密提欧先生,孩子就算做错什么事也不能动手打人。再说了他还这么小,这次出走也不全是他的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艾俄洛斯回到迈阿密时让我见他一面,和他谈谈这次的事情还有其他,不知道可以么?” 老先生的脸色仍然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闷声说道,“不敢麻烦神父了。等艾俄洛斯回来我们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育他的,今后也一定不会再给神父惹麻烦。” “我倒是没什么麻烦的……”拉斐尔有些无奈地勉强笑了笑。 对方显然不愿意和他讨论家事,他也只好作罢,就此告辞。从德密提欧家里出来拉斐尔抬手看了看表还好,这还没到下午两点,还来得及按照原定计划去那个闹鬼的小镇驱魔。 橘子镇是弗罗里达州中部的一个小地方,只有居民区和几个早已丧失商业价值的果园,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但没想到这几个月橘子镇突然传出公墓闹鬼的都市传说,在网络上闹得沸沸腾腾。本地人心惶惶,围观的七嘴八舌,倒是拉斐尔,凭借网络上的一段模糊视频便看出了橘子镇需要他的帮助那个公墓不知为何突然聚集了三个极为可怕的邪灵,虽然拉斐尔也没能认出究竟是什么何方神圣,又要如何驱散。他虽然是经验丰富的驱魔师,但到底无法靠网络视频就策划周全,只能尽量收集资料备好圣物之后亲自前去探个究竟。 来到橘子镇的公墓之后拉斐尔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也会因为恐惧而止步不前。公墓里和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临近公墓的几家房子似乎已经空了,全部黑漆漆的完全没有开灯,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公墓上空没有飞鸟,周围的小径草地上也没有本该随处可见的松鼠,连昆虫的叫声都听不见。而公墓里面有些什么已是看不清了就只见一团漆黑的云雾罩住整个公墓,连块石碑都看不见。但是拉斐尔能清晰地感到黑雾中强烈的仇恨,愤怒和恐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缓缓呼了一口气,握紧十字架持于身前,一步一步靠近公墓的栅栏。 “基督之魂予我圣洁;基督之体予我救赎;基督之血予我沉醉……” 拉斐尔轻声念诵,但这一次力量充斥的圣词也不能让他感受到平安。黑雾之中传来微弱但是尖锐的笑声,仿佛在嘲讽他的举动,又似乎是在邀请他进一步,再进一步。拉斐尔止住脚步,再次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需要这种勇气了。他逼着自己几步跨到公墓的栏杆外,在那里站定脚步。他从包裹里掏出盛满圣水的瓶子,倒出一拘在手心,然后泼向栏杆的另一边。他面前的黑雾稍稍散去了一些。黑暗里的笑声愈发刺耳,不能说是无动于衷,但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笑声中的挑战意味却更加浓厚了。 但是到了这一刻拉斐尔反倒不再犹豫,他必须先离开。他仍然不知道占据了橘子镇公墓的邪灵是何方神圣,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刻他不是对手。他需要更多资料,更多方法;他需要同僚的帮助。他收好十字架和圣水,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看见笼罩公墓的黑雾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小身影。 ☆、志愿者(4) 拉斐尔一惊,整个人靠在了公墓的栅栏上。再次用圣水消散了一小片黑色后他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个小小少年的背影,柳枝一样修长瘦削却充满力量,闪闪发耀的金发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无比突兀。拉斐尔对着背影大声喊了一声“喂”,但对方毫无反应。拉斐尔等了几秒又喊道,“什么人在那里?你过来,喂,我有话问你!” 仍然没有什么真正的回应,但拉斐尔听见一声模糊的抽泣,然后那个小小少年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蜷了起来,仿佛气力不支一般。 拉斐尔撑着栏杆,一下就翻进公墓里。他冲向跌坐在地的小小身影,一手抱住少年,另一只手高举十字架。 “此处并非尔等领土,此人亦非尔等所属,”拉斐尔厉声喝道,“以主之名,从此地退散!” 一缕阳光落在十字架上,反shè出几颗火光。这点微弱的光芒并不能刺穿周围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色仿佛海底深处的暗流一般涌动起来。拉斐尔将整整一瓶圣水浇在身周,十字架扣在手心,用古老的语言低声念诵承载神之力的词句。这一切或许都没有什么用;他能授引的力量远不足以与四周的黑暗匹敌。但他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护住那个不知为何被困在这个公墓里的少年。 就在他的感知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怀里的少年轻声说道,“谢谢,拉斐尔神父,还有真是太对不起了。我本想帮助你,却反倒让你陷入危险。” “是你?”拉斐尔一愣,这才终于发觉他怀里的少年竟然是艾俄洛斯德密提欧。 “请放心吧,”艾俄洛斯又添了一句。 下一刻拉斐尔就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公墓外面望向那一片黑色的海。但这一次艾俄洛斯站在他身边,像支火炬一般燃烧,释放出无法形容的光芒。小小少年缓缓举起手臂,然后一拳挥向公墓里的黑色。前方安静了片刻,那短暂的瞬间里似乎连黑雾都散尽了,但紧接着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漆黑的风像洪水一般卷了过来。艾俄洛斯抬起双臂,拉开一片金色的帷幕,瞬间就将攻击推了回去。面前的光芒太强烈,拉斐尔不得不转过头紧紧闭上眼睛。他虽然看不见,却还能听见羽翅鼓动劲风的声音。 “从哪里来的给我滚回哪里去!”这是艾俄洛斯厉声怒吼,“女神未到这片土地也还有我们守护!燃烧吧,我的小宇宙原子闪电!!” 等一切终于平息,拉斐尔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就发现仍然站在他身前的艾俄洛斯穿上了一身金色的盔甲,硕大的纯金翅膀好似满载海风的船帆。十二岁的小小少年仿佛初升起的朝阳,虽然还不够炙热却已是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力量。 “米迦勒……”拉斐尔喃喃自语道。不知为何大天使的名字就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不是啊,”艾俄洛斯朝他抿嘴笑了笑,有几分不满也有几分少年人的羞涩,说,“我是艾俄洛斯啊shè手座的艾俄洛斯,雅典娜女神麾下黄金圣斗士。你还好么,神父?” “我还好,并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受伤。谢谢你救了我,好孩子……” “不,是你救了我,说谢谢的也应该是我,”艾俄洛斯肃然应道,“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为我驱散了邪神的影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还有真是太对不起了,害你陷入危险。都是我不够坚定,不够强大,居然被这些幻影欺骗……”说到这里少年停下了,难得显露出迷惘甚至带着几分恐慌的神色。 那孩子才十二岁吧?拉斐尔暗想,顿时便觉得心疼,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金甲包裹的小臂哪怕包了一层金属也还嫌细弱的手臂。 “没事,艾俄洛斯,你已经胜了,”顿了一顿他又低声添了一句,“你看到什么了?没关系的,孩子,有什么伤心害怕的事说出来反而会好些。” 他感到艾俄洛斯情不自禁地反握住自己的手,整个人似乎也凑近了一些。“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可是,”小小少年蹙眉说道,“可是,我看见里亚……我看见我的弟弟死了。” 拉斐尔带着小少年来到公路边一家冰淇淋快餐店中坐下,点了一份香蕉船。他想面前的孩子就算再不平凡,总归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果然,尽管艾俄洛斯一直显得有些低落,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当香蕉船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眼睛一亮。然后就看见平时特别成熟稳重的小少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舀起满满一大勺冰淇淋全部塞到了嘴里。 看着艾俄洛斯兴高采烈地吃冰淇淋,拉斐尔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别急,没人跟你抢,吃得太快小心头疼。你怎么一副从没吃过冰淇淋的样子?” “上次吃冰淇淋得是去年圣诞节了,平时都不怎么吃得上,”艾俄洛斯用勺子刮着基本空了的盘子,迟疑了好半天后还是下定决心勇敢地说道,“我可以再要一份别的么?” 拉斐尔又是一笑,说,“当然可以。要不你试试这家的盐渍焦糖风味?我的小侄子可喜欢这个口味了。” “谢谢!” 对面的小少年开始用惊人的速度消灭第二份冰淇淋的时候拉斐尔忍不住调侃道,“德密提欧家的孩子平时连冰淇淋都吃不上么?” “在圣域是吃不上,”艾俄洛斯口齿含糊地低声应道,“平时虽然吃得很好但是薯条zhà鸡冰激凌什么的是绝对不行的,说是对长身体不好。前两年我还会和加隆一起溜出去吃东西,但是现在来了新人不可以带他们养成坏习惯。” 拉斐尔莞尔,“倒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去修道院,确实这么严格。不过你不是两三个月就会回这边一次么?难道你爸爸妈妈也不让你吃冰淇淋?” “回家的话里亚一直黏着我呢,我要给他做个好榜样,”艾俄洛斯认真地说,“逢年过节可以享受些甜点,但平时可不能乱吃东西。爸爸妈妈特别宠爱里亚,我要是再不给好好教导他要怎么适应圣域。嗯,不过……” 说到这里十二岁的小少年再次现出了低落神情。尽管盘中还剩下一点冰淇淋,他仍然放下了勺子,望着桌面出神。 “艾俄洛斯,”拉斐尔极为温柔地开口道,“今年你那五岁的小弟弟来找我了呢。他独自一人溜出家门,赶到教堂来见我,你爸爸妈妈都不知情。等我把他送回家一家人都快急疯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独自出门多不安全。你的父亲为这件事十分恼火,似乎还生着你的气。你为什么要让弟弟传这个话?还有可以告诉我么?你和你弟弟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艾俄洛斯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起头来直视面前的神父,坦然说道,“我的弟弟艾奥里亚拥有和我一样的力量和潜能。你能看见这种力量吧,神父?我其实,我在想其实我应该带他一起去圣域,接受训练。” 艾俄洛斯身后一对金色的翅膀扬起,羽毛温柔的飘落。他之前也见过的,艾俄洛斯身后的金色羽翼,但这次的光芒似乎更宽广更恢弘,翅尖几乎都要突破屋顶。他知道这一次是小少年在有意展示给他看,那种常人甚至无法想象的力量。拉斐尔点了点头,低声问,“你的弟弟也拥有这种力量?我倒并没有见过。艾奥里亚只有五岁。” “我是六岁时去圣域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十岁之前去圣域开始训练。” “是啊,你也只有十二岁,”拉斐尔凝视着面前的小少年,“然而你无疑已经成为圣域的中坚力量,才能够独自一人来到橘子镇处理事务。” 艾俄洛斯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拉斐尔忍不住叹了口气,尽量委婉地说,“艾俄洛斯,并不是所有身强体建拥有高超格斗术的人都会成为军人或者警察,并不是所有擅长长跑的人都会训练参加马拉松竞赛,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也是一样。你有没有想过,力量之外,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小少年的双手团成了拳头,下巴抬得更高,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要成为能用这种力量守护大地的人。”拉斐尔许久没有回应,于是最后反倒是艾俄洛斯忍不住了又是低声说,“我知道你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可是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的,艾俄洛斯,我能理解,”拉斐尔柔声道,“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么,孩子?如果你有耐心听的话。” 艾俄洛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神父,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从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拉斐尔开始了他的故事,“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看见了恶灵。我将看到的东西告诉孤儿院的大人们,他们却担心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为我请来了心理医师。这位儿童心理学家对我十二分的关爱,最后成了我的养母。当我渐渐意识到自己不但拥有看见恶灵的能力,甚至还能驱逐恶灵,我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一切相关知识。我想我的力量是上帝的恩赐,是最高的存在给予我的意义和使命。我想成为能使用力量保护众生的人,就和你现在一样,艾俄洛斯。” “这一切都让我的养母很困扰。她并没有禁止我学习圣经和其他宗教文献,但是她逼着我去参加乐队,去打篮球,在学校里要得到全优。她说,当然无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支持你,但是你不能小小年纪就陷进一个狭小封闭的世界,你需要尝试各种各样的事物,学习不同的知识和技术首先要成长起来,拥有健全的人格,然后你才能真正地自主选择所谓的使命。” “可是,可是,”艾俄洛斯忍不住打断他,说,“有些任务只有我们才能完成,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力量。如果不早早开始训练做准备,如果精力都放在尝试别的东西上了,那么有人需要我们的力量怎么办?” 拉斐尔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小少年,轻声道,“所以你不是很坚决么,艾俄洛斯?那为什么弟弟的事情还是让你如此困扰?你开始给你的弟弟派任务,你想着让他适应希腊的生活,然而你的心还在犹豫。如果你真得想通了,结论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对不对?” “是啊,里亚也是星命注定的最高力量的继承人。他也说过希望能和我一样。我早就应该带他回圣域了,可是……可是里亚其实很黏人,如果去希腊他会想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还有他最喜欢的东西希腊都不会有。我是他的哥哥,我应该永远保护他,但圣域的任务都很危险。在那个公墓里我看到了,里亚他,他或许也会……”艾俄洛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毛紧紧拧着。他看上去竟然显得害怕,“我不能让弟弟死!还有爸爸妈妈。我知道他们为了我已经伤透了心。如果里亚也跟我走的话他们就又少了一个孩子,该有多难过!如果只是我自己那没有关系,我已经下定决心。但是我不想让弟弟遇到危险,也不想让家人伤心。” “好孩子,”拉斐尔握住小少年的手,“你要知道,从来都不会‘只是我自己’,从来都不会‘没有关系’。我相信你的决心,但是你也应该弄清楚所有的代价。我可以给你说说剩下的故事么?” 看见艾俄洛斯点头拉斐尔续道,“我第一次驱除恶魔是我十三十四岁那两年,只比你现在大一点啊不过我小时候可不如你这么成熟稳重。被恶魔困扰的人是我的妹妹,我养母的女儿。因为恶魔的侵扰她病了整整两年。我从一开始就能看见那个魔鬼,然而第一次尝试驱除魔是完完全全的失败,失败的下场就是妹妹病得更厉害了,而我也差点死去,在加护病房里躺了一周。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母亲在我的床边哭泣。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人生中第二次有机会见她落泪还是在我妹妹的婚礼上呢。那时候我也对着她哭了出来。我祈求她的原谅,对她赌咒发誓,说一定会继续学习尝试,一定会有驱除恶魔治好妹妹的那一天。我没想到这个承诺让母亲哭得更厉害了。她说,我虽然不能理解你能看到的和做到的,但无论如何这并不是你的责任。我母亲那时候对我说过的话,我也对你说一遍吧,艾俄洛斯。” “‘没有一个孩子应该用肩膀挑起世界,这是成年人自主选择的命运**。’对你弟弟来说是这个道理,对你来说也一样。” “可是没有别人了,”小少年埋着头黯然说道,“难道要让我明明可以帮上忙的却眼睁睁地坐在一旁看么?” “我懂你的意思,孩子,当初我也是一样的心情。母亲后来找来许多神职人员与僧侣来帮助妹妹,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虽然也有几个人拥有与我类似的力量,能看见附在妹妹身上的恶魔,但他们也无法治愈妹妹。那个时候我想,再没有别人了,这只能是我的责任。我开始更加疯狂得学习宗教典籍,四处旅行寻找圣物,那两年内学会了读古希伯来语和通用希腊语,还跑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当我第二次尝试驱除折磨了妹妹许久的恶魔,我终于成功了虽然还是在医院里躺了几天,但妹妹终于开始好转。于是我下定决心,这就是我的使命。” “我向母亲提出去修道院学习,她一言不发地同意了。她陪我找遍了全美国,终于找到一个愿意让我周末前往去学习的修道院。我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开始做形形□□的任务,有些无疑很危险。那段时间里母亲一直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就在这种寂静中我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与遗憾。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和一个母亲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反而要看着一个孩子担起常人无法想象的责任;一直到现在她也无法释怀,她总是说,我小时候那么喜欢艺术,如果能如愿以偿当上画家,是不是会活得更幸福。这一切都是她得了癌症之后告诉我的,不过我想我一直都懂。” “也许因为一个常人不能理解的世界你必须挑起本来绝对不应该属于你的责任,也许你的力量独一无二,也许只能是你。但你不是一个人,艾俄洛斯,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世间是孑然一身,于是也没有什么责任是一个人能背负的。既然你决定承担,就一样要承担弟弟或者其他同伴的的选择,还有家人的痛苦。这一切一切的代价,你都要理解与接受。” ☆、志愿者(5) 故事讲到这里,八岁的城户纱织开始落泪。她没有发出哭声,只是沉默地任由泪水漫出眼眶,滚落脸颊,落在她的小手上。加长轿车缓缓地行驶在东京街头,朝着城户大宅的方向。车内的人们一言不发,车外的嘈杂无法传入,于是这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拉斐尔坐在小女孩的身边,耐心地沉默着。他仍然有很多疑问,但已经为艾俄洛斯困扰了许多年,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也不急这一刻。 哭了半晌,小女孩掏出手绢开始擦眼泪。大约是心情未能平复,她的动作十分缭乱,胡乱抹了一通小脸蛋仍然是湿润的。她也不在意,收好手绢然后长呼了一口气。她伸手用力拍了拍脸颊,然后她说,“不哭了,今后我都不哭了。我想我懂了。谢谢你,神父。” “小小姐也是圣域的战士么?”拉斐尔柔声问道。 “不算是吧,现在更不好说,”纱织低声答道,“然而我才是真正拥有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力量的存在:我是圣域追随的神。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了,神父。艾俄洛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去世的,而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他离开我的身边。不光是为了他,也为了所有陪同他一起承担责任的人们也包括你啊,拉斐尔神父。” 然而听完八岁小女孩的陈述之后拉斐尔却忍不住问,“你确定离开是艾俄洛斯想要的么,小小姐?” 纱织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看拉斐尔,只是低声说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神父?还有艾俄洛斯的爸爸妈妈,应该也是他们想要的吧?” “我想要的啊,”拉斐尔微微叹了口气,“我想要的,小小姐,是孩子们都能安心当孩子,无论是艾俄洛斯还是你。但如果这并不现实,我会相信你们的选择,而且会相信到底。当然,我无法替艾俄洛斯的家人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想我会尊重艾俄洛斯自己的决定。” 这一次纱织沉默得更久。她在城户大宅的门口站了许久,但最后突然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推开大门,一步一步往里迈去,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别太伤心了,小小姐,”拉斐尔朝着她伸出手去。 纱织用力握住他的手,却仍然没有回头,“我说过了不会再哭了。无论如何,请你去见见艾俄洛斯吧,和他说说话,好么?” “当然可以……等等,小小姐,等一下!” 他们已经来到了底层,望着走廊尽头的梨木门。而拉斐尔只能看见汹涌的黑雾,几乎将木门整个遮掩住。几乎是条件反shè一般,他几步踏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去将城户纱织拦在了身后。而小女孩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拉着他的衣摆说,“艾俄洛斯就在最里面那间屋子里!” “不,退后,纱织,退后!那扇门后有非常可怕的邪恶!!” 八岁的纱织惊恐地望向走廊尽头的门。她低声呼道,“艾俄洛斯,艾俄洛斯!” 小女孩不顾一切就要往前冲,被拉斐尔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就在这一刻沉重的梨木门“轰”的一声倒下。然后有什么东西从门后冲了过来:先是一把显得暗淡的金色长弓,没有任何借力地浮在空中,而跟在长弓后面则是世界末日的具象上半身为人,下半身是骏马,没有脸面的骑士,通体漆黑的铁甲,还有浮在空中头盔。铁甲构成的骑士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握住仍然浮在空中的长弓。 拉斐尔的第一反应是逃。他从未感受过这种让人窒息的黑暗,比他见过的所有邪恶都更加纯粹,更加强大,更加让人恐惧。事实上他也准备逃了。他一把抱起纱织,转身就想往外冲。八岁的小女孩却以出乎意料的力气挣脱他的臂弯,不退反而向着黑暗骑士的方向奔去。 “艾俄洛斯!”小女孩尖叫着伸出手。 拉斐尔忙追上前,“纱织,等一下,别碰它!!” 小女孩和一片漆黑的铁甲同时握住了浮在空中的弓。前方传来一声仿佛是冷笑一样的声音,尽管其实是金属碰撞的响声,然后铁甲将弓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拉。纱织用两只小手紧紧握住比她人还高的长弓,大声说道,“这是艾俄洛斯的东西,才不会给你。还有这件圣衣,那只属于艾俄洛斯,你给我滚开!” 最原始的力量在昏暗的走廊中zhà开了。那是实实在在的bàozhà,能听见无形的轰鸣,还能感受到空气的剧烈波动。金属组装成的人马被轰了出去,碎成了无数片甲胄,框框郎朗地撞在墙上和地板上。纱织跌坐在地毯上,小脸显现出痛苦的神色,但她仍然紧紧握住长弓,在她手中仿佛流动的金色火焰。 “纱织!你感觉怎么样?” 八岁的小姑娘咬着牙关,“我想我站不起来了,神父。” 不远处七零八落的漆黑金属部件开始颤抖,就好像地震来袭一般。拉斐尔从怀里掏出装满圣水的玻璃瓶,甚至赶不及拧开瓶盖,只是用尽力气将整个瓶子砸向走廊尽头。玻璃瓶在金属部件上撞得粉身碎骨,泼洒的圣水化成无数光点,一时间仿佛在大宅走廊里点亮了无数颗星星。正在震动的金属部件也似乎停下了动作,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真得只是一片片金属而已。但拉斐尔知道他最多只赚了几分钟的时间,于是一把抱起小女孩,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冲。幸好大宅里没有别人,否则他看上去一定像是什么匪徒想要绑架城户家的小主人。 冲出房屋大门,外面仍然是万里无云的晴空。然而就是午后的明媚阳光也不能驱散那种让人无法窒息的黑暗。拉斐尔深吸了几口气,却仍然只觉得胸口沉闷,浑身冰冷。 “神父,”他听见一个久违的熟悉声音说道,“对不起,又把你牵连到这种事件中,还有,谢谢。” 已经死去多年的少年站在他身边,半透明的身形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但仍然能看出金光闪耀的头发和和双目中的绿光。少年好像比拉斐尔记忆中的更高大些,也不知道是在没能见上一面的最后大半年里又长高了,还是身为魂魄造成的假象。这孩子当年还没满十五岁。拉斐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头,开口唤了一声“艾俄洛斯!”却无法继续。 “我们已经不能再后退了。占据shè手座圣衣的正是诸多厄里倪厄斯之一,而且还不是提西福涅,墨盖拉,和阿勒科托三女神之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似乎是有人引导,冲着我们两人来的;我完全无法和她理论。如果放纵她掌控shè手座圣衣的话,谁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又会伤害到什么人。” “我会与她战斗!”拉斐尔怀里的八岁小姑娘大声说道,“shè手座圣衣是你的东西,艾俄洛斯,我一定会拿回来的。我也不会让这个妖怪伤害到别人。” 拉斐尔这才发现艾俄洛斯是在对城户纱织说话。少年神色肃然地说道,“以你现在的状态无法与其匹敌,shè手座圣衣也不在我们掌控之中,而我,我这样也无法战斗。只剩下一个十分危险的方法请把你的身体借我片刻。” “好!”纱织显然想也没想,“只要能打倒敌人就好,我不怕!” 而拉斐尔则是大惊,将怀中小女孩抱得更紧了,连连倒退好几步。眼看艾俄洛斯的魂魄仍然站在身前,拉斐尔皱眉道,“不行,艾俄洛斯,这不行!身体被陌生灵魂占据的危险和痛苦你也应该清楚,更何况你还要让她在这种情况下战斗?!” “刚才夺回黄金弓的那一击已经耗尽了纱织的力量,不冒险的话更没有生路,神父。” “那也不应该让她来冒这个险!” 就在这一刻“轰”的一声巨响,漆黑的金属构成的半人半马破墙而出,落在了他们面前。拉斐尔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园中的一簇花木冲去。他矮身躲在一棵日本枫后,尽管那棵树根本无法掩护一个成年人。他将纱织放在地上,柔声说道,“你在这里躲一躲,小小姐,弓先jiāo给我。” “你,你想要干什么?”纱织瞪圆了双眼,“不,神父,这不关你的事……” “乖,听话,弓给我。” 拉斐尔掰开小女孩紧紧握住长弓的手指,“纱织,不要乱跑,在这里躲着。”说完他冲了出去。 “神父,不关你的事,不要把我扔在这里!”纱织在树丛后哀鸣,但是她的双腿仍然没有力气,无法站立。 拉斐尔在黑暗骑士面前站定,从怀中掏出一串祈祷绳摊在掌上。挂在绳子上的细小的纯金十字架在阳光下散放出刺眼的光芒。 “艾俄洛斯,”拉斐尔说,“你相信我一次。” 少年将一只透明的手掌放在拉斐尔手上,在他无形的指间祈祷绳一点一点伸直,柔软的丝线正凝成坚硬的钢铁。 “神父,就算是你也不能毫发无伤地承载我的灵魂和力量,”艾俄洛斯说,“甚至,可能,你会死的,神父。不应该由你来冒这个险。” “艾俄洛斯,好孩子,总不能让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来冒这个险;她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终究是雅典娜女神的人间体,或许对她来说反而没有那么危险。” “所以就更不能让她冒这个险了,”拉斐尔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这样站在我的面前?不正是因为你知道她不能冒这个险。来吧,艾俄洛斯,不用犹豫,你应该清楚这是最妥善的办法。很多年前我都已经对你说过了,不是么?你要知道,保护众生一样也是我选择的使命。” 拉斐尔的手握住凝成最锋利的箭矢的祈祷绳,将箭搭在弓上。长弓托起,圆成空中的一轮明日。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将拉斐尔整个人都淹没了,于是也无法看见他的双眼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两团绿色的迷雾。漆黑的金属堆成的骑士一步一步逼近,在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箭矢终于飞出,仿佛一颗流星一般shè穿了被控制的shè手座圣衣。又是一声巨响,shè手座圣衣再次碎成了无数片甲胄,躺在草丛间静静地闪耀着。 纱织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从树丛后爬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拉斐尔倒在地上。他的脸色雪白,眼角唇边都是鲜血,表情却十分安详,甚至能从唇线中读出一丝笑意。纱织用颤抖的双手捧住拉斐尔的头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短短几分钟前她告诉自己今后都不会再哭了,但真到了面对现实的那一刻她仍然止不住泪水。 “别急着哭,”纱织听见艾俄洛斯的声音,仍然沉稳坚定,甚至显得有些太过风平浪静,“想办法报警,纱织,神父他还没死。别抱太大希望,但或许他还有救。” 八岁的城户纱织走在大宅的底层,扶着修复一新的墙壁,雪白的小脚落在厚重的羊毛毯上,像蝴蝶翅膀的扇动一般悄无声息。她来到走廊尽头,推开一扇厚重的梨木大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锁好。 “艾俄洛斯,”小姑娘站在昏暗的屋子中央低声轻呼,“我刚刚从医院回来。” 偌大的房间渐渐明朗,是摆在屋子正中的shè手座箱子圣衣开始散发出光芒。艾俄洛斯出现在他的圣衣旁,在小女孩面前单膝跪下致礼,就仿佛死亡对他的身份与职责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 “艾俄洛斯,”纱织拉着十四岁少年无形的手,在shè手座圣衣箱子边坐了下来。她小声说道,“拉斐尔神父的情况好转许多,他已经有精神给我讲故事了。只是,他的眼睛没有希望了,医生说眼睛组织彻底坏死。至于双腿,医生们说需要再观察,或许他还是能再站起来的。无论如何,我想应该送他一条工作犬,他今后用得上的。我想去选一条小狗然后亲自做一些初始的培训,你说好不好?” 艾俄洛斯也在纱织身边坐下,说,“听上去很不错。神父他以前也养过一条德国牧羊犬,会给他看门,还会驱赶我们这些在教堂周围捣乱的小鬼们。你不妨再给他找一条德牧,虽然,也许导盲犬里德牧这个品种稍微少一些。” “他说等他再好些了一定会来看你的。真好,艾俄洛斯,你们可以再见到。当初去找拉斐尔神父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们是熟人。” “我也希望还能再见他一面,向他道谢,”然后艾俄洛斯沉默了许久,但终于还是柔声说道,“纱织,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说的。你还一直没有告诉我当初去找拉斐尔神父到底是为了什么,毕竟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认识神父。” 纱织一愣。 “其实我想我大约能猜到,”艾俄洛斯续道,“拉斐尔神父是出名的驱魔人,拥有指引灵魂的能力。你是想,让他帮助我找到回家的路,是吧?你仍然希望我离开么,纱织?如果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如果这样能让你放心,我愿意再尝试一次离开,沉睡,将这一切都放下,托付给还活着的人们。” 纱织“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她一时间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向艾俄洛斯,而艾俄洛斯也是耐心而坦然地看着面前才只有八岁的战争与智慧女神。 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许久,纱织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艾俄洛斯,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愿望。但是请不要跪下!”八岁的小女孩抓住一双无形的手,十二分认真地说,“请听我说,这不是命令也不是指示,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 “我需要帮助,艾俄洛斯。我需要有人训练我的力量,为我指引前路;我需要有人保护我,支援我,跟随在我身后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我希望那个人可以是你,艾俄洛斯,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之一;我希望可以一直有你的陪伴和鼓励。我答应,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将你留在身后。可以么,艾俄洛斯?你愿意陪我么?可以成为我的战友么?” “当然,”艾俄洛斯将女孩柔嫩的小手凑到冰冷的唇边,“我会永远守护你,纱织。” “如此临近的是光辉与尘埃, 神与人比肩而立, 当职责低语‘你必须’, 年轻人应道‘我可以’。” 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志愿者》 ☆、战争与和平(上) 复活之后一个月,艾奥里亚走进了处女宫的沙罗双树园。 这一个月里众人都在静养,极少jiāo流,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艾奥里亚只是与哥哥聚了几次,还没来得及与黄道十二宫的其他战友搭上一句话。这一日天气大好,修养多时、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的艾奥里亚在圣域里闲逛,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沙罗双树园中。其实在看见沙加前艾奥里亚并没有特意想过要见上沙加一面说几句话,直到看见沙加盘腿端坐在树下,他这才一愣,随即想,哦,这是我最亲密的挚友。 “沙加,”艾奥里亚唤了一声。 沙加点了点头,但没有起身也没有睁开眼睛。 艾奥里亚在沙加身边坐下了当然不是沙加那种盘膝拈指的端正坐姿,而是整个歪着,也没多久甚至连坐都懒得,干脆躺倒在草丛中,将双手枕在脑后。沙加不是在冥想就是纯粹在养伤,于是艾奥里亚也不去打扰,只是在沙加身旁躺着看天空中白云飘过。地中海的阳光热烈却不激烈,温暖得让人沉醉,身下的草地柔软厚实,空气中漂着花草的清香。身旁的友人一言不发,小宇宙收敛得几乎完全察觉不到,但是艾奥里亚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 这大约便是活着的意义吧,艾奥里亚模模糊糊地想;之所以模糊,是因为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米罗走进沙罗双树园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沙加一如既往地在沙罗双树下端坐冥想,艾奥里亚在他身边躺着,多半是已经睡过去了,而沙加的左手则是不着痕迹地搭在艾奥里亚肩膀上。米罗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但终究及时屏住声息。毕竟能抓到熟睡的狮子的时候不多。他扫了扫身周,然后拔起一株开着紫花的植物,悄无声息地靠近艾奥里亚身边。不过没迈出没几步米罗又是停下了。这小子明明醒着还装睡!这回米罗笑出声来,一扬手,那株开着紫花的植物便燃起金光,像箭矢一样朝艾奥里亚的方向飞了过去。艾奥里亚陡然坐起身来,亦是伸手一指,飞在植物顿时碎成了粉末。 “还、没、玩、腻!”艾奥里亚咬牙切齿地说。 米罗顿时笑得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说,“还是那么怕,果然这些年来完全没好点!堂堂黄金狮子,居然真得像只猫一样对猫薄荷过敏,你说这么好玩的事情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辈子我也不会玩腻啊。” “已经是下辈子了!” 米罗耸肩,“再下辈子也不会玩腻啊。” “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已经二十岁有余而不是十二岁,”艾奥里亚一脸故意夸大的鄙视,“就不能像沙加一样当个正常点的朋友啊。” “沙加那样的朋友?”米罗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然后又是咧嘴一笑,说,“嘿,沙加那样的朋友确实不一般。想当年每次看到你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里亚你都是半死不活吊着最后一口气,各种姿势被沙加扶着撑着抱着不是么……” “很闲嘛想过招你就直说……” 这个时候沙加突然开口道,“艾奥里亚用生命挡在我身前的时候你只是没有看到而已,米罗。”沙加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也是淡淡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是各种过命的jiāo情,”米罗的眼神肃然,但嘴上仍然不肯饶人,“只不过为什么我在你们两那儿就没有这种待遇?这难道就是普通战友和真爱的区别?” 艾奥里亚挑起眉毛,笑看着米罗说,“当初你舍命护我,我好像还没表示过,先说声谢谢。然后你老实说吧,这算多少分的真爱?” “你还真想打架啊,蠢猫,”米罗瞪他,“小心我糊你一脸的猫薄荷。” 艾奥里亚冲他勾了勾食指,“放马过来,节肢动物。” 两人对视片刻,然后俱是大笑,架还是没打起来。米罗离开后艾奥里亚又是躺回去了,继续晒太阳打盹。沙加一直静默地坐着,艾奥里亚却也不去和他说话。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在阳光下安然共处不也挺好?艾奥里亚在想自己和沙加的往事。他很确定沙加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但真若要问他为什么是沙加他也好像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固然有无数次为对方赴汤蹈火命悬一线,但是同作为女神的圣斗士,这又好像没什么特殊。 艾奥里亚翻身,仰头看着友人,“沙加,我们是朋友吧?将来还能经常见面吧?” 沙加缓缓睁开眼睛,说,“我承诺过在任何时候都会守护你,不会因为圣战结束而改变。” “当然,我的承诺也一样。唔,怎么觉得你有点答非所问?” 沙加没有说话,却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艾奥里亚歪着头想了很久,然后开口续道,“你知道,小时候我和姐姐提起过你。就是提到了你的名字,然后姐姐问我沙加是谁,我就答是我最好的朋友。” 沙加颔首致意,“不胜荣幸。” “姐姐一直希望我能在圣域有真正的朋友,尤其是……你知道的。她很高兴地问我沙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走到一起的,我就说,就是那种我随时可以为他去死,也可以随时让他为我去死的朋友。结果姐姐像是被我这句话吓到了,脸色都不大好。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说,还以为是普通人口中一起吃喝玩乐,一起讨论感兴趣的事情,聊些前程梦想的那种朋友。” 沙加似乎在思考这个故事,半晌应道,“我们并非普通人。” “但是将来就是了吧?”艾奥里亚似乎有些烦恼地拧着眉毛,“总觉得姐姐说的那种其实更困难。” “吾友艾奥里亚,”沙加将手放在艾奥里亚肩膀上,说,“既然能以死相jiāo,自然亦能以生为友。” 艾奥里亚用力握住沙加的手,却说,“糟了,沙加,我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沙加看着他,竟微微笑了。 复活后的两个月,生活仍然是静悄悄的。绝大多数时候沙加仍然坐在沙罗双树下冥想修炼。其实似乎再没有修炼提升小宇宙的必要了,但沙加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本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身世不明,出生后不久便被教皇从印度深山的寺庙里接到了圣域,外面的世界里并没有等着他归去的父母亲友,也没有他特别向往的景象。既然其他人都忙着与亲友团聚,忙着重游旧地,沙加并不介意担起更多守宫的责任毕竟女神还在圣域忙碌,还需要守护。 所以当沙加突然感到有人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逼近处女宫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以光速闪到宫门前,张开一片金色的屏障。 “喂!” 他听见来人大喝一声,不免一愣。但是这个时候要撤招为时已晚,只能尽可能地收力,而对方则是无法避免地撞了上来。瞬间燃起的小宇宙强大炽烈又无比熟悉,仿佛地中海的阳光,拳劲仿佛散成了千百根针,穿过他的屏障,准确无误地抵消了大半力量,正好让他顺势收手,将本会是星体撞击的剧烈化作无形。 “太狠了,沙加,”沙加听见黄金狮子的声音, “战争结束在你看来到底是什么!穿着圣衣也就算了,出手就开不动明王法?算你走运,是我。” 沙加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艾奥里亚一身便装地站在他面前:西装裤白衬衫,还在衬衫外套了一件学院风的毛线背心。只不过黄金圣斗士的对招下显然不会有什么便装能存活,眼下艾奥里亚正一脸无奈地看着烧得一片焦黑的衣服。他叹了一声,只能扒下碎成几片的毛线背心,脱掉衬衫,□□着上身站在那里以手扶额,看不见表情的话当真活脱脱的古典雕像。 “你这是?”沙加很是疑惑。 “我回家去了一趟,刚返回希腊,”艾奥里亚应了一句。 沙加没说话,但显然艾奥里亚知道他在疑惑什么,接着解释,“就我一个人,因为只有我还有身份。毕竟家族也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当初对外宣称艾俄洛斯哥哥意外去世,丧礼也办了,还被媒体盯了好几个月,如今哥哥也不能突然出现在家里。我回家和家人商量好了对策,就先回圣域了,爸妈和姐姐估计已经在来希腊的路上。”解释的时候艾奥里亚拾起掉在地上的一个书包,打开仔细扫了一遍里面的所有东西,然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说,“还好,书包放得及时没被波及。要是爸妈带给艾俄洛斯哥哥的东西也遭殃了我饶不了你。” 沙加又打量他一眼,点头道,“难怪这番穿着。” “还看,都被你烧成灰了!”艾奥里亚显然有些郁闷,“姐姐说了,这可是当年给我准备的十八岁生日聚会时穿的衣服。” “是有些可惜,”沙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以前从未见过你穿过合体的常服,小时候出任务的时候各种奇装异服。” 虽然没明说,但这显然指的是艾奥里亚十三岁时从日本穿回圣域的一件水灵灵粉嫩嫩的天空蓝色套头帽衫,帽子上还装饰着兔子耳朵,大约是损失了第一套常服后不知哪位显然理解错误的大妈送的。米罗笑了整整三个月,还终于和被笑得忍无可忍的小狮子打了一架。但最可怕的是下一次出任务艾奥里亚居然再一次将这件衣服穿了出去男孩子的懒惰果然远大于自尊心。 艾奥里亚瞪了他一眼,“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也弄一件那种帽衫。我先去见哥哥了,下次拜托别看到有人靠近就开大招。” “圣域内请不要瞬移也不要超音速移动,否则迎接你的会是六道轮回。” 艾奥里亚知道沙加的xìng子,也懒得辩驳,一扬手便要消失在处女宫深处。沙加却又是唤了一声,“站住。” 艾奥里亚站住了,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沙加闭上了眼睛,问,“你什么时候破解的我的不动明王法?” “没破解,”艾奥里亚微微挑起眉毛,“你自己撤力的,要不然处女宫可又得翻修了。” “我以为黄金狮子的骄傲当不屑于虚言。” 艾奥里亚只好举手投降,说,“小时候看你用过三次,十二宫之战时和你对过这一招,再碰上自然能找到施力点,但若说破解,我不敢自大到这个地步。”沙加沉默,虽然还闭着眼睛,神色亦未改变,却透露出凌厉。艾奥里亚把手举得更高点,说,“可以,见了哥哥之后我就来陪你打,不过脱了你的圣衣!千日之战我拒绝。”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消失了。 过了两个小时艾奥里亚如期回到沙罗双树园。他换了一身POLO汗衫,手里攥着一个橙子,还对着沙加比划着。“先陪我吃东西,”他说。 两人在树下席地而坐。艾奥里亚将橙子一分为二,用一种怎么也和橙子搭不上的小心翼翼和恭敬将其中一半递给沙加。沙加便尊重地双手接过,虽然他什么也没问。吃完橙子艾奥里亚呼了一口长气,这才轻声道,“这是爸妈托我给艾俄洛斯哥哥带的,哥哥给了我一个。那个时候爸妈在哥哥的……哥哥的坟墓边种了两棵橙树,如今长得很高大了,每年都挂满橙子。今年的橙子这几天刚刚熟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便彻底消散。许久艾奥里亚只是瞪着天空暗自出神。沙加也不开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半晌,艾奥里亚终于回过神来,说,“抱歉,我没有让你陪我想以前那些事情的意思,打扰了。” “不,只要你愿意,”沙加说,“我很荣幸,亦觉喜悦,因为你终于可以将过去的悲伤留在过去;不是放下,是不再悲伤。” 艾奥里亚为之一振,“是啊!大家都回来了。以前没有感觉,现在才懂,活着真好。”他站起身来,舒展着手臂说道,“来,既然答应你了,肯定陪你过招到你满足。” 沙加亦是站起身来。黄金圣衣从他身上解散,自动组成圣女形态落在沙罗树下。他披上僧袍,将佛珠缠在左腕上,右掌竖于胸前,睁开双眼直视前方这是留给友人的独有的起手式。艾奥里亚亦是含胸拔背,整个人仿佛一张绷紧的弓。但是他却又说笑了一句,“朋友不是光用来练手的吧?我们两个除了共同对敌就只能互相打了么?” “我还可以陪你分享橙子和记忆,”沙加答道,“将来还会有更多。接招吧!” ☆、战争与和平(中) 复活后的三个月,沙加终于走出圣域,来到雅典的街头。圣域的战士和工作人士早已走了大半,但是女神与教皇还在处理圣域的各种事宜。沙加并不介意安心守宫,但自有朋友为他介意在第三个月里,沙加还是被穆和阿鲁迪巴联手推出了圣域。沙加好歹需要认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否则将来如何生活?穆如是说。 沙加换上一身便服,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还有球鞋,将长发束在颈后,走到雅典的街头。他应该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过去二十年里他极少离开修炼地和圣域,为数不多的几次出任务也是前往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似乎除了圣衣和僧袍真没穿过别的衣物。但如今换上了现代世界的普通人服饰他也并没有觉得不适都是身外之物,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他像所有游客一样,在街头无目的地漫步,偶尔掏出花花绿绿的欧元买街边车摊贩卖的小吃。只是对比正常游客的欢欣雀跃拍照不断,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的平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沙加?” 他突然听见有人唤他名字,是艾奥里亚的声音。沙加转身,虽然慢了一拍但还是睁开了眼睛。如果只是艾奥里亚他不会刻意如此,但他似乎隐约感到艾奥里亚身边还有旁人。 穿得特别休闲的艾奥里亚身边果然站了几位几位陌生人:一对头发雪白的老夫fù,虽然年纪老迈却神采奕奕,他们身边站着一位神色严肃,便是在地中海的初夏也穿着西装背心的老人;还有一对中年夫fù,亦是气质不凡。那位美fù人显然是艾奥里亚提到过的姐姐,和艾奥里亚还有艾俄洛斯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只是少了棱角多了分女xìng的柔美,虽然看上去四十有余的年龄,但仍是体态轻盈,披肩的卷发在阳光下纯金一般耀眼。美fù人身边还有一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比当年见的时候却又高挑了许多,如今正一脸骇然地望向他。 沙加微一愣,点头致意。他本以为故乡有一大家人等待他归去的艾奥里亚会是最先离开的人之一。只是圣战刚刚结束,这些日子恰恰是杂务最重的日子,继任教皇之位的艾俄洛斯几乎是分身乏术,艾奥里亚自然是尽量陪在哥哥身边帮忙,还有便是折腾身份文件这些琐事。沙加没有想到竟然在雅典的街头碰见艾奥里亚还有他的家人。艾奥里亚也是颇为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沙加半天,然后竟大笑起来。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你这么穿衣服!”艾奥里亚笑着说。 他这话一出口身边的家人俱是神色一滞;对于在绝望中失而复得的人们来说,“有生之年”这种词汇还是太过残酷。姐姐拍了拍艾奥里亚的手臂,轻声唤道,“里亚。” 艾奥里亚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只是径自兴高采烈地说下去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友沙加;姐姐我以前也提过他的,你或许还记得。沙加,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母亲,姐姐艾优雯,这位是姐夫里奥纳多。这位小姑娘是我的外甥女,你叫她阿莉就可以了。还有这位伯伯是詹姆斯,我们家多年的管家,看着我和哥哥长大的,和家人也没有区别。” 但是老管家的表情却有些扭曲,因为他其实并未能看着兄弟两长大。 沙加迟了半拍才伸出手去,说,“很高兴认识你们。”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动作,虽然见过范例,但毕竟从来没有亲自试过。 而艾奥里亚的家人也似乎慢了半拍,但最后艾优雯握住了沙加的手,轻声说,“很荣幸能在这里遇到您。” “我们刚刚处理了一些文件回来,正准备去吃饭。不如沙加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餐?”沙加正考虑是否应当拒绝,艾奥里亚却又带着几分期待说,“一起来吧。如果哥哥空了也会过来的。难得你也凑凑热闹,算是习惯一下今后的生活。” 于是沙加点头。既然艾奥里亚真心相邀他不会拒绝,尽管他隐隐觉得晚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气氛并不会像艾奥里亚期待的那样融洽。果然在餐厅坐下后餐桌周围一片沉默,艾奥里亚的家人都只是盯着菜单,仿佛那当真会耗费所有的注意力。沙加和艾奥里亚本就习惯了不需要说话的时候便不开口,自然不会主动搭话。 沙加扫了一眼菜单,看到是一堆虽然看得懂但完全不知所云的法语,便转头对艾奥里亚说,“你帮我点。” 艾奥里亚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自顾自翻菜单,尽管周围人的神色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不自然。待到菜单也jiāo还给侍者,这安静的餐桌便更显得尴尬。到最后还是艾奥里亚的母亲先开口问道,“沙加先生是艾奥里亚在圣域的朋友么?” “是的,德密提欧女士,”沙加答,然后复又沉默。他倒是有心陪艾奥里亚的家人多说几句,但是问题太过简单,几个字解释足矣,又想不到别的话题可说。 老fù人自己又添了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问的话,不知道沙加先生在圣域是什么身份?” “处女座黄金圣斗士。”同样是一个简洁但沉重的答案,顿时让餐桌再次沉默。 安静了许久,艾奥里亚的老父亲开口问道,“那么沙加大人这次前来相见是为了圣域的事务?” 沙加一怔,正想回答时侍者端来了酒和前菜,微笑着向他们介绍卢瓦尔河谷来的苏维农白葡萄酒,法国阿基坦地区的鹅肝酱,本地的鲜虾生蚝,还有专门点给沙加的普罗旺斯蔬菜馅饼。于是德密提欧老先生转头与侍者jiāo谈,还专门挑了些酒和前菜的细节礼貌地询问,言语得体,风度翩翩,完全不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但一待侍者离去属于普通人世界的礼节便烟消云散,气氛复又沉重。 大约只有艾奥里亚没有感觉到什么。他从面包篮里捡了一个圆面包一分为二,极为自然地递一半给沙加,然后又指着他的葡萄酒杯问,“你喝不喝?” “不喝,但也不用别的,有水就够了。” “知道了。说起来这么多年都没碰上机会问这件事,”说着艾奥里亚拿过他那杯白葡萄酒,一口喝了一大半,剩下的都倒在自己的酒杯里。 一时只听刀叉磕碰餐盘的声音。足足十分钟的沉默之后,老先生这才又说,“方才被打断了,真不好意思,沙加大人;于是您此次前来是为了……?” “沙加就可以了,德密提欧先生。我只是在街头偶然遇到你们,并没有别的目的。” 老先生顿了片刻,然后问,“于是您不是为了51号和58号仓库而来?” “不是,”沙加心下颇是奇怪,语气却没有变化,“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而老先生则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似乎信不过他的回答一样。一旁的艾奥里亚放下叉子,说,“真是偶然撞上的,爸,你们前天才到。你说什么51号仓库?”并没有人回答他,但艾奥里亚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口气顿时进岔了。他咳了好几声,然后一脸震惊地看着父母,问,“等等,我们家难道是圣域的管理者?” 听艾奥里亚的话,沙加这才想起只闻其名的圣域管理者的存在。圣域虽为神的居所,但同时作为一个藏身于人世间的组织,不可避免地需要钱财和管理。而圣域三千五百余年的历史,每一代都不乏富贵和善经营的人,第一代教皇更是传说中的伊特卡王奥德修斯,这么多年来可想而知聚集了一笔数目可怕的财产。这些财产分散世界各处,委托给数十乃至百余家族管理;这些管理者中有王公贵族,有商业大亨,有历史悠久的企业或者基金,而关于管理者的情况也只有教皇全权掌握。 艾奥里亚看着父母等待答案,却仍然一片沉默,于是他有些无奈地说,“我知道有保密条约,但是管理者家族核心成员都有知情权,也不需要瞒我。再说我好歹还是圣域最高等级的黄金圣斗士。不过算了,也不用晚饭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有必要圣域自然会处理。” 但是艾优雯却突然低声解释道,“德密提欧家族在希腊为圣域当了几百年的管理者。我们的曾祖父虽然是幼子,但还是继承了一部分家族责任,移民美国后也没有放下,这么多年来该尽的责任丝毫不敢敷衍。如果不是一直了解圣域的存在和力量,当初怎么会轻易让艾俄洛斯和你离家去……去……” 这个时候侍者端上了汤,于是一切对话瞬间中断。沙加本以为能避开这个沉重的话题,没想到侍者离开后德密提欧先生却开口说道,“既然沙加大人在此,希望您能就此做个见证。我已年老,女儿不在金融行业内从事,只怕没有人能继承管理者的责任。德密提欧家族希望归还圣域的信托,还望您能接受。”老先生的声音无比严肃正式,自然也是无比生疏。 “爸!”艾奥里亚捏紧了手里的汤勺,似乎快要冒汗了,“真要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再者沙加从来不管政务,和我说也比和他说好点。我总算这些日子还帮教皇我是说艾俄洛斯哥哥跑了几趟腿,也算熟悉流程。” 老先生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儿子,从怀里掏出名片和笔,在背面写下几长串数字,然后将名片推到沙加面前。他用愈发僵硬甚至能听得出一丝愤怒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是瑞士UBS银行的四个保险柜号和密码。所有的财产已经换成黄金,债券和股票,最后一次变动后已经结算过总数;历年的报表也在保险柜中。” 沙加沉默片刻,却问了一句,“请问最后一张报表是哪一年的结算?” 还没领会重点的艾奥里亚惊讶地瞪着沙加,完全不能理解从来不问世事的好友为什么会问出“哪一年的报表 ”这种问题。 老人直视着沙加,答,“艾俄洛斯十四岁那一年。” “叮”的一声,是艾奥里亚手中的勺子掉在了汤碗里。 于是沙加收下了写满数字的名片,站起身来。他对着艾奥里亚的父亲欠腰一礼,说,“多谢您的先人与您多年来对圣域的帮助。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艾奥里亚一把抓住他的手,喊道,“沙加!” 沙加温柔地拂开艾奥里亚的手,却是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句,“当初你也不是花了很久才解开心结?放心,来日方长。” 艾奥里亚愣了。在他出神的这一瞬间沙加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外,仿佛一阵清风吹过。艾奥里亚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对家人笑说,“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过算了,我们吃饭。哥哥应该就快到了。” 他斜眼看沙加的位置,那一碗法式洋葱汤几乎还没动过。艾奥里亚耸肩,将汤碗拖到自己面前反正沙加已经走了,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习惯。 ☆、战争与和平(下) 城户纱织在回女神殿的途中就看到沙加站在处女宫门口,大约是在等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这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是沙加居然穿着一身普通人的服饰,衬衫牛仔裤,让纱织驻足眨了许久眼睛。 纱织忍不住掩口微笑,感慨了一句,“真想不到还能看到沙加这样穿衣服,看来他们终于说服你进城逛街了。” 沙加转过身来朝她微微欠腰,说,“女神,如果可以,有一件事想要和您商谈。” “当然可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纱织手中,说,“这是来自管理者家族的信息,瑞士UBS银行的四个保险柜号和密码,51号和58号仓库的全部财产结算在此。他们请求归还圣域的信托。” “厄?“纱织疑惑地接过名片,“沙加什么时候开始帮艾俄洛斯他们处理管理者的事情了?当然你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了。圣域现在有一百二十八家管理者,我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了,也真是忙不过来。” “只是一个偶然的会面,”沙加缓缓睁开眼睛,直视面前的少女,说,“这是德密提欧家族管理的资产。” “德密提欧家族,雅典的地产世家?撒加已经去见过他们了啊,”纱织疑惑了片刻,但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你是说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他们家。你碰到他们了?” “正是。看来女神知道艾俄洛斯的家人已经抵达雅典。” 纱织低下头去,不经意间双手已是紧紧捏住裙摆。半晌她才答道,“他们是三天前到的,我从艾俄洛斯那里听说了。艾俄洛斯已经去见过家人一次,只是这些日子还是很多事情需要忙碌,也没有很多时间陪家人。也是我的错,我……” “女神至今还没有去见过德密提欧一家人,”沙加平和地说了一句。 纱织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想女神应该已经想过当去见他们一面,但是至今还未曾付诸行动。”这不是个问题,而是陈述事实并且等待解释。 纱织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确实想过去见他们,或者说是一定要去见他们一面的。只是,只是我想我还在害怕。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又能说些什么。这十多年来他们一家的痛苦和遗憾我没法弥补。就是如今圣战结束我也不得不拖着艾俄洛斯,因为史昂老师说得没错,教皇这个位置确实需要他镇守。这一切……”少女本就微弱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既然如此,”沙加柔声说道,“女神,请让我陪同您再次去见过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的家人。” 纱织似乎为之一振,应了一句,“如果可以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倒是很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以沙加你和艾奥里亚的关系这就更合适了。不过”她突然又蹙起眉头,问,“但是沙加应该刚刚见过他们?气氛还好么?沙加既然来找我说这件事,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状况倒也算不上,只是就像方才禀告的,德密提欧老先生提出要归还圣域的信托而已。但其实这只是一个形式;很多年前他们就封存了圣域的财产,不会再为圣域做任何事情。至于当面将保险柜号jiāo给我,大约只是宣告态度而已。我大约是他们最先见到的圣域人士,这样的会面也算情理之中。” 沙加的声音一直平和,仿佛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没有丝毫的尴尬yīn影。反倒是纱织绞着双手,能看得出眼神又添一丝沉重。 “果然是不愿意原谅圣域。也是,失去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如何能轻易释怀?更何况这件事也无法再追究……”纱织低声说道,“真、真是抱歉,沙加,你和艾奥里亚明明是好友,如今两人中间却夹了这些事情。” 沙加淡然应道,“如果不是圣域的‘这些事情’,又何来朋友之情?因果本非表象一般简单,命运亦是我们亲手选定,不需要旁人的道歉,尤其不需要您的道歉,女神。” 纱织微微笑了起来,却仍是叹了一口气,说,“沙加果然拥有佛祖的智慧与豁达。是啊,我的理智相信你们为这片大地赌上一切是出自本心,是出自只属于你们自己的信念,但有时被生离死别所感,我也会担忧是命运,还有我,暗中主宰了你们的选择,让你们的世界支离破碎。就算还给你们生命,我也无法补偿错过的时光和生活。” 沙加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后他却突然说,“您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也请您不要道歉。您既然知道我们的一切选择都是出自本心,那么道歉是一种冒犯。” 于是纱织退后两步,朝沙加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她是日本长大的孩子,这个动作代表最崇高的敬意与谢意。她说,“那么请容我表述我的由衷感激之情。对于你们所遭遇的一切苦难,我亦感同身受,不敢妄言弥补,但希望将来一切都能好转。”她站直了身,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又问,“怎么样?这算是去见德密提欧老先生之前的演习。” 沙加点了点头。 纱织呼了一口气,感慨道,“真得很感谢你;沙加不愧是最接近神的智者。” “这个称号我拒绝,”沙加说,“不但已有所属,更何况曾经拥有这个称号的男人是如此人物。” 纱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有几分少女姿态地跺了跺脚,抱怨道,“你们怎么一个个对他意见那么大,他真不是故事书里说的那样!而且总有时代限制,也不能拿这个世纪的标准去要求他。好歹他还是圣域第一任教皇呢,留点面子吧。” 沙加静了片刻,然后却说,“然而这并非我的智慧,也是有人相教。” “哦?”纱织侧头,“不知道是怎样的故事?” 沙加转身望向狮子宫的方向,缓缓说道,“我曾对濒死的艾奥里亚说过‘对不起’。当然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致歉,但他是为了保护我;在那种情境下愧疚几乎无法避免。那时候我们还不算朋友,而艾奥里亚也对任何可能是质疑他心志的举动更加敏感,所以他既不会不在意也不会掩饰愤怒。如果不是伤重一动不能动,只怕他早就用拳头表达不满了。” “后来呢?”纱织好奇地问道。 “后来?”沙加微微一笑,平淡地续道,“等到艾奥里亚恢复能用拳头表达不满的时候他早就忘了愤慨。但是我没有忘,于是向他承诺,无论何时都会守护他,这才是对他的心意的回报。黄金狮子的骄傲没有错:付出永远不需要歉意来回应。” 沙加陪着纱织去探望德密提欧一家的事情过去大半个月艾奥里亚才从家人嘴里听说。这件事纱织一直瞒着他们兄弟两,甚至那一天还专门给艾俄洛斯另派了任务。艾俄洛斯并不显得惊讶,但艾奥里亚却只觉此事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女神会让艾俄洛斯哥哥陪她,再不然就是自己一个人。我倒真没想到会是你陪女神来见我父母,”艾奥里亚对沙加说,语气颇有一分不解。那个时候他们刚刚走出圣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雅典的街头巷尾漫步,却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做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 “不只是为了女神,我亦有前去相见的目的,”沙加应道,“第一次偶遇不欢而散,我希望能够挽回。” 艾奥里亚将手臂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你倒也不用太担心我父母的反应。毕竟尘埃刚刚落定,他们心情尚未平复也是自然。但现在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时间足够安抚一切。有个一两年,想来他们就会忘了你处女座黄金圣斗士的身份。” “时间确实可以抚平许多,但既然身为朋友,自有尽力扭转的义务,而不是空空等待。” 艾奥里亚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姐姐或者我那小外甥女的朋友们没有一个像你想的这么多。换个话题好了。不是说要像普通人那样做朋友么?有什么普通人会在这样一个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思考自己和朋友的家人之间有多少隔阂这些事情?” “那么普通人会做些什么?”沙加在一个卖烤玉米和卷饼的小摊贩边停了下来,端详食物的时候又是添道,“既然已经出了圣域,那就不必再回去训练场拆招了。” 艾奥里亚花了整整五分钟思考普通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应该做些什么,最后不确定地说,“不然去看电影?说起来,沙加应该从来没进过电影院吧?” 沙加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进过电影院?”虽然艾奥里亚不像沙加那般俗世中孑然一身,但他五岁便来到圣域,之后一直在圣域修炼,偶尔出任务或者短暂地探望家人,其实也并没有体验世俗的机会。 “当然,”艾奥里亚答道,“五岁的时候,就是来圣域的前夕,我们全家人一起去看了《狮子王》。” “狮子……王?” “是啊,那电影当年多么轰动,不会也确实是值得轰动的佳作……哦,”艾奥里亚终于意识到哪里似乎不太对,哈的笑了一声,说,“好吧,确实算是巧合。但其实也没有什么,那是个动画电影,讲一群动物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什么?”沙加突然有点莫名的好奇。 “主角是一只叫辛巴的小狮子,是草原狮王的儿子和继承人。但是后来狮王被觊觎王位的弟弟陷害,坠下山崖死去。辛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于是自我放逐,而他的叔叔则霸占了王位,黑暗与恐惧统治着草原。唔,后来辛巴长大了就回去抢王位了……” 艾奥里亚的嘴角抽搐有些厉害,他用力甩了甩头,说,“巧合,都是巧合,何况我显然也不是主角。不过想想我这辈子只看过这一部电影,不免觉得概率对我满怀恶意……” 而沙加则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是一个几乎从来不笑的人,更别提这样放声自由地笑。但是这一刻或许只有欢笑才符合心境,这种从未体验过的被人称作幽默的东西,不同于以往立于胜败存亡刀锋上的欣慰或者喜悦,是一种普通,琐碎,微不足道,却又如此真实而满足的欢乐。 “好,”他说,“就看这个《狮子王》吧。” “你果然是没出过门。电影院里怎么可能有十多年前的片子?!” 还好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狮子王》到底是著名影片,随意一家影音商店都能买到碟片,而任何一家五星级宾馆都不缺乏家庭影院设备,甚至还有服务生贴心地问他们音响用不用开全环响,需不需要送香槟和bào米花到房间里。 电影进行大半的时候,艾奥里亚突然笑了一声,说,“你知道么,沙加,快一个钟头了。你以前有整整一个钟头没闭上眼睛过么?我觉得至少我没有见过。” “没有,因为从未看过电影,”沙加抱着大盆的bào米花,平淡地应了一句,“读书还可以用触觉,但是闭着眼睛看电影显然是放弃这件事的根本意义。” “说起来对这电影观感如何?” “很好,画面虽然不真实但一样美丽。还有故事里这头狮子确实和你相去甚远。” 艾奥里亚一口香槟差点吞进气管里。 “那是一头卡通狮子,为什么要和我比!还有bào米花递过来,一个人霸占得还真理直气壮。” “说够了么?下面是歌曲,不需要噪音打扰。” 于是艾奥里亚乖乖地闭上嘴,就听见 “你能否感到今夜的爱”的优美旋律响起。理论上来说这是他小时候看过听过的,虽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也欣赏不来,倒是觉得那两只chā科打诨的奇怪动物哭着嚷嚷“我们的三人行只剩下两”更好玩些。 “沙加难道喜欢这种音乐?”他随口问了一句。 “倒也说不上,毕竟没有可比较的对象。或许日后尚能回答这个问题。” 艾奥里亚撇嘴道,“我不确定迪斯尼动画是介绍音乐的好起点。总有一种你的口味会变得很奇怪的感觉。” “你也未必知道一个好的起点。” 艾奥里亚一笑,也不再说话,反正最后一句总是沙加的。画出来的动物们还在演绎着人类世界的爱恨情仇,而他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飞到何处。未来的生活里会有些什么?他想到的居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说其实应该从什么音乐入门,还有什么电影值得一看,不知道沙加如果来美国旅游得话会对这个国家有些什么看法?他出神得或许已经快要睡过去了,但是半满的bào米花碗突然掉在他的胸口。沙加看着他,而屏幕上已经开始飘过片尾的字幕。 “说,沙加将来有什么计划?”艾奥里亚问了一句,“我和哥哥马上就准备回家了,一周后的飞机别看,我家这会儿有媒体盯着,我得有入境记录,也得出现在机场。” 沙加点了点头,应道,“我将回出生的地方探望,当年收留我的那座寺庙。我会在哪里住一段时间,在我的故国四处走走看看。” “等你看遍了你的故国,来我家看看吧,”艾奥里亚说,“美国也有一些很有趣的地方,雪山草地海滩或者都市,有不少值得看的。到时候我们一起?” “好。” “好极了,准备过来的时候联系我!”艾奥里亚说,“现在应该先说再见了。” “那么,在不远的将来再见,吾友艾奥里亚。” 艾奥里亚丢开胸口的bào米花碗,伸手抱住了沙加。他在沙加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像任何一个阳光下长大的少年人一样说,“回头见,兄弟。” “ 爱情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只有用生活、用生活的全部来表达它。”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奥德赛(1) 整整十三年后,当白羊座黄金圣斗士穆再次见到女神的时候,他已经把一个无比沉重的事实忘得差不多了。他无法不忘却:争夺圣域的战火尚未燃尽,海皇的洪水已经开始席卷大地,他并没有分心的时间;更何况知道这个秘密的关键人物都已经去世,就只剩下他自己,还有幼时无意分享了他的悲伤的战友。于是艾奥里亚与他一同跪在女神身前的时候微微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沉重而复杂。黄金狮子抽了抽嘴角,有什么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但最终艾奥里亚选择沉默。穆亦是一言不发。真相永远不会改变,但是会丧失说出口的意义。 其实在海战和冥战之间的那段时日里女神曾问过他,“穆先生,您的父母亲人,这些年来他们都还好么?” 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能听出来,女神的这个问题如此笃定又满怀感慨,显然另有深意。仿佛是永恒的沉默之后,穆小心翼翼地说,“女神,您的意思是……” “事情我都清楚,”少女低声说,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是忍耐还是淡漠,“艾俄洛斯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是,”穆应了一声,又是沉静良久才添道,“父亲母亲这些年来都很好,身体健康,生活也很充实。其实我一直都陪在他们身边,直到您归来圣域的前一年。” “那就好,”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短暂而微弱的笑容。 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说,“女神,如果……” 十三岁的战争与智慧女神打断他的话,极为温柔地说,“你也知道,穆,多半不会有这个‘如果’,不是么?” 于是穆也是微微笑了。没有如果,他自己也说过这句话,不是么?既然接受了命运给予的职责, 又何必驻足不前贪恋也许错过的风景?他早已选择放弃。他垂首致礼,道,“您说得是,我的女神。” 直到战争彻底划上句号,直到灰飞烟灭的尽头全新的生命再次开始,直到这一刻穆仍然不确定前方是否还有一个“如果”。 穆回到白羊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大半。沉睡之誓大典结束已经好几个钟头,说不定已经有人踏上离开圣域的旅程,而穆却刚刚回到白羊宫中,甚至连金光闪耀的头盔都未摘下。 他还在恍惚。 从今以后大约便要各奔东西了吧?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圣战结束,所有圣斗士复活至今已有一个月。这本应是个充满欢欣庆祝的季节,但为了复活数十位战死的圣斗士女神元气大伤,再加上圣域里本就诸多伤者,而刚刚复活的战士也都需要时间疗养,更不用说才开了个头、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俗事杂务,这一个月来圣域可谓疲于本命,甚至感觉不到战争结束的闲暇。而众人渐渐康复之后,忙碌又被分别在即的伤感取代。几个小时之前女神将八十八名圣斗士与圣域的所有人员聚集一堂,然后在众人面前又一次重复古老的誓言,正式宣告圣战的结束和圣域的沉睡。 吾手中无裁决亦无正义,无王权亦无革命,无恩典亦无拯救。荣光皆为世人所有,愚行亦为自由。冥河为吾见证,从今日直至永恒。 这是一个古老的仪式,据说每次圣战后曾为邦国守护者的智慧女神如果她还活着都会再一次重复这个誓言,宣告自己绝不以神力改变人类世界轨迹的决心。这一次的沉睡之誓或许比以往的都更加温馨一些,毕竟这一次在台下听女神宣誓的是圣域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重新获得了生命。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圣战再也不会重复。这一天之后,曾经被神的战争剥离人类世界的所有战士们终将获得像常人一样生活的权利。 按照仪式女神宣誓之后圣斗士本该重复誓言。毕竟女神的圣斗士并非普通人,都是手握开天辟地的力量的战士,若他们滥用力量chā手人间的俗事,那和女神亲自出手却也没什么不一样。但是这一次女神却对众人说道:不用了,你们也应该享受常人的生活,也应该拥有开拓未来的自由意志,你们可以经商,可以从政,甚至斗争与革命都可以,自己于心无愧就好;只要记住莫要滥用圣斗士的力量,制约仍然存在。 穆听到那些话时不免一愣。艾俄洛斯明明接任了圣域教皇的位置,女神却仍然说的是“制约仍然存在”,主语不明,没有圣域,也没有神。然后他便想,这一次大约是真得结束了。 作为教皇的嫡传弟子,在穆的心目中圣域是一个永恒的存在。就算经历过剧变,就算早早地离开圣域甚至学会提防来自圣域的一切,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圣域会真正地永远地沉睡。确实,圣战结束了,圣域将会在最后一任教皇的守护下终止它的存在,所有的人都将回到平常的生活中。 那么神呢? 圣斗士们虽然拥有让天地失色的力量,但终归是人,总有父母兄弟亲朋好友,总有向往的地方爱好的事业,或许还能回归平常。那么战争与智慧女神呢?她无心也无法成为人类,甚至她最大的担忧便是自己的意愿会改变人类世界的轨迹。一旦保护人类世界不受神魔侵犯这个存在意义消散,又还能用什么留住她? 这些日子里穆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开口,又该如何组织语言,但到了最后他也没将话说出口来。本来想着他们之间还有黄金圣斗士和女神这层羁绊,便是不说也不至于形同陌路,而如今或许真是永别。 罢了,重见女神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少女娇美的身躯承载着智慧与战争女神亿万年的记忆和无穷的力量;他的妹妹甚至从未存在过。他只是无法忘记年幼时抱在怀里的一团,还会扯他的头发,亦或是在日本第一次悄无声息的会面,望见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还有每年九月一日时父母忍不住的叹息和想问又不敢问的神色。想起这些的时候他总是不免有一丝不甘。 穆大约是太出神了,走进白羊宫才发觉熟悉的纤细身影,正靠在一根石柱上。穆单膝跪下,摘下头盔,一丝不苟地礼道,“参见女神。” “请不用多礼,”纱织说了一句,然后便沉默了。 穆站起身来,望着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满腹心事的女神,大约便猜到了这次会面的意义,却仍然无法开口。海战前夕他们其实已经将一切都说得明了,却又说得太决绝,以至于之后的战争中他们便真只是女神和半个代理教皇的黄金圣斗士,而到了这一刻,似乎新生与和平也无法挽回当初的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轻声说道,“之后穆先生……穆是打算回到家人身边么?” “是的。” 然后又是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纱织问,“这一个月来……穆是在故意躲着我?”难得的,她的声音里有一份怯生,几乎不像是捍卫世界的女神。 好在问题简单,于是穆斩钉截铁地摇头。“并没有,”他说,“只是您一直在静养,我自己也在养伤,只是不敢擅自打扰。” “如果你来看我,也算不上是打扰吧,”纱织的声音似乎平静,却遮不住失望。 穆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雅典娜女神……” 少女几乎是有些受伤地看着他,问,“穆一定要这么称呼我么?圣战已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结束了。” “但是您仍然是智慧与战争的女神,几个小时前又重复了一遍沉睡之誓。如果世人的荣光与愚行注定不属于您,我也不yù困您在此,成为您遵守诺言的绊脚石。” 少女缓缓地点头,说,“我懂了,穆是一个非常顾全大局又坚定的人。你说的不错,神的身份是无法摒弃甚至无法忽视的存在。想要拥有普通的人生活在我而言确实是一个不现实的奢望。只是对不起你了,穆,我是一个糟糕的妹妹,更是一个糟糕的女儿。既然作为一个人类降生,我必然会拥有人类的血缘羁绊,也必然会给一个家庭带来灾难。我真得很抱歉,穆,对不起。我知道作为一个战士你不需要我的歉意,但我想对你这个哥哥说声抱歉,还有你的父母。不过也庆幸是你;如果你不是我的战士,只怕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不需要道歉,毕竟你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穆再次在少女面前跪下,柔声说道,“也不要说什么不现实的奢望;没有什么愿望太过奢侈。如果家人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我会带你回家。这也是我的愿望,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你终究不能久留,我也愿意更重要的是,我确定我们的家人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不清楚你的愿望,想问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少女颤巍巍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还以为,”她说,声音中的一丝颤抖几乎像是哭腔,“那时候话说得太凶,如今哥哥不要我了。” 之后的日子里,尽管圣斗士们渐渐离开圣域,纱织却仍然忙着圣域的诸项杂事。圣域的脉络远比她想的宽泛繁复,要理清诸项事宜也不容易。但就算再忙,纱织仍然瞄着机会去了一趟市中心,拎回来两大袋子各种关于中亚国家风土人情的书目。她提着书来到白羊宫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穆可不可以告诉我从哪里开始?”又拖出一本大约已经开始翻阅的书本,问,“这本会不会比较有用?” 穆扫过书名,是《塔吉克斯坦和帕米尔高原》,还是布拉特的旅行指南,不免现出一个少见的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摇头说,“家在哪里你就是靠猜的?怎么不先来问我?” 纱织脸微微一红,小声道,“帕米尔山脉大部分是在塔吉克斯坦境内,所以我猜是那里。不过吉尔吉斯共和国的旅行指南我也买了。” 穆仍然摇头,于是纱织顿时紧张起来,问,“不会真的是在阿富汗还是巴基斯坦吧?” 穆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是这其中之一呢?” 纱织绞着手,半晌才说,“你也知道我不能chā手的,尽管那里……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会不会愿意搬到别的地方居住?当然也许只是我偏见太重,想多了,或许很多地方还是安全的?我也不清楚那边情况到底怎样。” 穆摇头道,“还好不是。家在塔什库尔干,在中国。” 纱织大大松了一口气,“竟然是中国,那可好多了。” “大约是好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穆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你在日本长大,之后便来到圣域,熟悉的也只有希腊这一带。塔什库尔干和你见过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 “穆不知道么?上一次圣战前我就是在中国长大的,虽然显而易见现在和当年相比已经是天翻地覆,但我还是挺期待的。穆不会再让我回城去买中国旅行指南吧,”纱织在穆身前坐下了,期盼地望着他,“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家乡的事情呢?爸爸妈妈又是怎样的人?” 穆沉思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其实你出生的那个村庄就在历代圣衣修复者的修炼地山脚下。星矢去过那一带,你不妨再问问他的经历,或者你也可以和贵鬼聊聊。村庄雪山环绕,与世隔绝。去时你必须瞬移;那条山路你走不来的。村里人牧羊牧牛,再耕种些田地,也有几户手工人家,生活十分贫瘠;这些年村里的人偶尔会给巡边军和登山者当向导,才能稍微有些宽余。没有通电,至少我离开的那年自己家中还没有通电,自然也不会有你所熟悉的现代世界产物。爸爸妈妈都是牧民,读过的书不多,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县城。他们是很平凡甚至可以说很原始的人。” 纱织摇头笑道,“圣域也一样没有水电没有现代世界产物,连床枕头被子都没有,不也还好。你看我在圣域的这些日子里可有什么不习惯?千万别信星矢的那些大小姐故事。”顿了一顿,她却又现出忧色,问,“语言却要怎么办呢?塔吉克语是不是很难学?” 穆哑然失笑,说,“什么塔吉克语!那一片都是帕米尔语系。色勒库尔语多半是很难学的。父母的汉语还能应付,你也不用费这个心去学色勒库尔语,有我在。” 纱织一愣,隐隐觉得穆的话哪里不对,问,“什么叫‘不用费这个心’?” 穆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只是回家与父母亲戚见上一面,我和贵鬼都可以给你翻译。” “只是见上一面?”纱织又是愣了,静了许久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问句,“穆不希望我回家?” 穆顿了一顿,显然是有一分惊讶,他反问道,“难道你想在那里长住?” 纱织不语,竟也现出茫然神色。半晌她喃喃说道,“我,我大约还是需要在日本长住的吧?城户财团毕竟是这么多人的生计,而我一直都参与管理,如果要抽身也需要很多筹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更何况星矢、瞬他们都在日本。可是,如果我要做一个普通人,难道不应该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么?” 穆一时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纱织。半晌他柔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日本住一段时间陪你。” “一段时间?那么爸爸妈妈又怎么办,他们会愿意来日本么?”纱织显得很是苦恼,“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会去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 穆本想答一句“大约还是回家陪父母”,但突然发现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贵鬼正到了上学年龄,而必须仰仗支教青年的乔格尔峰脚下的山村显然不是读书的好地方,更何况贵鬼明明可以拥有许多更好的选择。他在俗世中最亲密的朋友早已远离家乡,如今正在北京读大学。甚至他的父母,他那些并不算熟悉的亲人,无疑也向往着高原之外更繁华的世界。而他自己?他想去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 于是他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纱织带着几分伤感微微叹了一口气,但穆却是笑了,赶在纱织开口之前说,“这又有什么关系?我虽然不像星矢他们那样还能再过一次中学生活,但一样很年轻,今后还有很多思考这些事情的余暇你也一样,纱织。别想了,我们回家。” ☆、奥德赛(2) 终于忙完了圣域的俗务,诸事尽头的回家突然从一个简单美好的故事变成了困难重重的琐碎事。纱织委婉而坚决地表示就算要瞬移回家她也得先申请到签证堂堂正正地坐飞机入境中国,不然一定后患无穷。这个时候穆才发现,连护照都没办过的自己和贵鬼自然不可能陪同纱织入境,就连接机这种小事也似乎比登天还难。于是穆选择了一个曲折而神奇的应对方法:他找到了中央民族大学,满面春风地询问一个叫裴珏的大二学生的下落,最后就这样站到了裴珏面前。 裴珏那个时候刚刚考完英语四级,穿着短裤人字拖哼着小曲漫步在校园中,心情和北京难得的蓝天艳阳一般灿烂。看见穆突然出现在他身前裴珏整个人都石化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穆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你也不用一直发呆”,他也仍然没有动,只是突然之间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小孩子似得。穆一直含笑看着旧日好友痛哭,仿佛这是一件极为美好幸福的事情。最后是原本躲在穆身后的贵鬼实在看不下去,默默掏出口袋里的半包纸巾递到裴珏手中。 裴珏接过纸巾,抽着鼻子问道,“你是真得回来了?不走了?这次可以给我手机号了吧?” 穆报了一串数字,之后一脸无辜地加了一句,“这部手机是上司给的,之前几个月工作需要,现在是希腊的号码你确定你打得通?” “你他妈的简直是个铁石心肠的王八蛋!”裴珏终于bào发,行云流水地用色勒库尔语骂了起来。终于能听懂所有的贵鬼吐了吐舌头,又缩到了穆身后。 “阿珏,”看穆的笑容,他仿佛被骂得很开心,“我其实有件小事需要你帮忙,如果你现在没别的什么事情我们先上路如何?路上你还可以接着骂。” “脑子有坑的混蛋!”裴珏又塞了一句气话,这才问道,“你要干嘛?” “我妹妹的飞机六点抵达北京,我想去接她,希望你能帮忙带个路。” 裴珏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抬起手看了看表,然后特别无奈地捂住脸说,“你这小子果然是吃空气和魔法长大的。六点?!你对北京市到底有什么误解,以为这是你家村子里啊!!” 果然,接到纱织第一个电话报告飞机已经着陆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还在地铁上。(能坐地铁就尽量坐地铁,裴珏说,这绝对最快,相信我。)而等到他们的出租车好不容易穿越重围来到机场国际航班到达点的时候,纱织早就办好了一切入境手续,正在到达点的一家快餐店里看书喝咖啡。 穆一行出现的时候少女开心地放下手中书本,招呼道,“穆!贵鬼也来了;真是麻烦你们了。你们能来接机我自然很高兴,但其实我也没问题的;辰已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预订的车子还在外面等着送我去酒店,市内见或许还方便些,省得你们下班高峰时间跑这么远到机场来找我。嗯?穆带了朋友来?……” 纱织终于发觉跟在穆身后的裴珏确实是一起的,有些不确定地微微鞠躬示意。于是穆用希腊语介绍道,“这位是我高中时期的同桌好友,叫做裴珏。他母亲也是塔吉克族人。你要知道我们这一族一共就这么些人了,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亲戚关系,你自然可以把他当半个家人。圣域的事情我给他说过,所以他基本上都清楚,也不用刻意编故事或者避开话题。” “咦?” 纱织还未来得及惊讶,就听见裴珏特别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穆,你还记得我们去庐山的时候那位老爷爷是怎么说的么吗?” “这还不完全是一回事,”穆也是笑了,转头问纱织道,“怎么样,纱织,你的汉语还能应付不?能应付的话就委屈贵鬼了。” 纱织便cāo着颇有几分生硬,口音也是奇怪的汉语应道,“官话许久未用,若有不周,还望包涵则个。” 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裴珏开始揉太阳穴,嘀咕着,“为什么还是武侠小说风格啊有完没完!!这位小妹妹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从头解释……” “这里怕不方便,毕竟隔墙有耳,待上车再说方是,”纱织温和地截了一句,朝玻璃门外挥了挥手。 辰已预订的加长轿车无疑是适合谈话的地方。裴珏在上车之后短暂地被富丽堂皇迷惑,忘了满肚子疑问,兴高采烈地和贵鬼一同起哄尝试车上的各种名贵酒水,还和贵鬼行云流水地用色勒库尔语乱侃,就忘了一个字也听不懂的纱织。 “话说高中三年老是听穆说起贵鬼,原来就是你这个小家伙。高二时我还让穆给你带礼物呢;那个电子宠物你还留着么?” “在家里,可是早就坏了。你会修吗?我一直希望能修好它。” “去,这种东西有什么修的意义?说起来我送你那玩意儿的时候电子宠物就已经过时多少年了,更别说现在。要不送你个PSP吧?” “其实纱织小姐已经送了我一个,可是后来先生回来就把它给没收了……”说着贵鬼拿小狗似的眼神去瞅穆。 “不过是你搪塞任务的惩罚而已,”穆说。 说到这里裴珏突地一愣,奇怪地问,“等等,贵鬼,你怎么称呼穆?” “先生啊,”贵鬼理所当然地说,“穆先生是我的师父嘛。” “师父?!”裴珏的表情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了一般,“你不是穆的弟弟?这么多年他可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贵鬼也是眨了眨眼睛,满脸不解地有望向穆,“你不是知道圣域的事情嘛?先生,可以说么?” 穆点了点头,平和地用汉语解释道,“贵鬼是我捡到的一个孤儿。他应该也是族人,甚至我很确定他来自于我们镇上。只是我差不多将整个镇都跑遍了也没能找到丢了孩子的人家。他也拥有圣斗士的潜质,内在的力量或许比我还强大,于是我决定让他成为我的继承人。不过我父母一向把他当自家孩子,他也管我父母喊爸爸妈妈,说是弟弟也差不多。” 纱织的表情似乎是十二分的惊喜,而裴珏却是惊讶,还有几分压抑了很久的愤怒。他说,“所以那个时候,你自己才上高中的时候,就这么一个人决定了贵鬼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有朝一日会继承你的事业?” 穆缄默不语。他知道话题正在往什么方向转移,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裴珏稍微坐直了些,目不转睛地望着穆,神色严肃。他一点也不想严肃,但牵扯到穆的事情全都是生离死别,哪里能让人放松。穆走后他时不时会回想起穆所说过的种种。这些曾以为永远再无法说出口的思绪就在对好友的追忆中一点一点由悲伤积压为愤怒。裴珏定了定神,问道,“你这次回来,究竟是……会留下么,穆?” “会的,”穆微微笑了起来,显得无比轻松,“事情已经解决,战争结束,甚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以说永远地结束了。” “真得?真得全部结束了?”裴珏的表情显然未能释怀,“你的那位神就此放过你了,不会再需要你出生入死?” 穆微微侧头,仍然在笑,眼神却锐利了一分,“你居然还会这么说话。若是上次你也说这种话,我估计会把你从悬崖上丢下去吓你一吓。” “切,”裴珏抽了抽嘴角, “上次我已经被你吓到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后来有时间好好把你说的都想了想,就觉得,那个什么圣域还有你的那位神,真得都很过分。你才多大的时候就住进了那座孤塔,整天忧国忧民的。还有贵鬼这孩子;你害得人家都几岁啦汉语还说不好。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运气不好,父母不倾尽全力支持你照顾你,或者没碰上我这样的哥们,你这十几二十年过的得是什么日子?这太不公平了,简直不人道!如果你现在这个年龄被招去献了青春献子孙也就算了,当年那样,和我一开始误解的圣战又有什么不同?” 裴珏板着脸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就连没完全听懂的贵鬼也意识到了这串话语的分量,缩了缩脑袋不敢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纱织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裴兄,万分抱歉。” “啊?”裴珏一愣,忙摆手道,“不需要对我道歉,哎,我就是个过自己日子的普通人,又没有被圣域坑,哪里需要道歉。再说了纱织妹子你也是圣域的战士吧?老实说你不一样是听人啊不,应该说是听神命令的?一样也是受害者。对了,穆喊你妹妹,难不成你也是他学生?还是那种意义上的好妹妹?” 说着裴珏开始朝少女挤眉弄眼。憋了多年的一口气既然出了,沉重的陈年旧事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打听点八卦。裴珏早就酝酿了一肚子问题准备问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在机场看到穆的“妹妹”竟然是这样一个举手投足都是公主范的绝美萝莉,他脑补了无数个狗血故事,到这一刻才开口问可见他的耐心日益见长。 少女局促又无奈地应道,“不,裴兄想茬了;我与穆是血脉相同的亲兄妹。” “我认识穆那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过他还有个亲妹妹?只听说过贵鬼啊。难道你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圣域那边,然后干脆就没回来过?可是穆都是在家住的,那么多年也算是给了伯父伯母一些慰藉;而且他说他是因为老师出事不得不离开圣域一段时间,可你怎么后来又去圣域?” 穆将一只手放在裴珏的肩膀上,说,“她是雅典娜女神的人间体;战争结束之前我也只能当自己没有这个妹妹。” 裴珏猛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咳嗽,咳得惊天动地停不下来。纱织忙给他递水,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裴珏下意识地接过矿泉水瓶,可是真得握住了瓶子手却在发抖。他灌了小半瓶水,终于嘶哑着声音挤出了一句,“我刚才只是发牢骚;说说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您既然是神,千万别和我们凡人计较对不对……” 晚餐是在惊恐和尴尬中度过的,至少在裴珏心中是这么一回事。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小妹妹不对,是女神会邀请他共进晚餐。虽然少女和颜悦色温柔如水,穆也和记忆中差不多的样子,但裴珏还是觉得心脏抖个不停。好在裴珏一向精神坚韧,恢复神速;等吃完晚饭开始逛街领略北京的胡同街道时,裴珏便已经恢复到可以和纱织正常对话的地步。他一直走在纱织身边,指给她看北京城中值得一览的形形□□。到后来哪怕纱织提起乾隆年间的京城如何如何裴珏也能处变不惊,就好像他们只是在讨论雾霾一样。也不知怎的,穆带着贵鬼渐渐落到了后面,就留下裴珏和纱织并肩同行。在又一个话题说完陷入沉默的时候,纱织突地问道,“却不知阿珏有没有见过穆的父母亲?” “没有。毕竟我家在县城,穆他那村庄老远了,在乔格尔峰和瓦坎走廊中间位置,哪里碰的上。怎么啦?” 纱织沉默片刻,然后小声说道,“晚饭前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我自是懂得,而且,而且我不免担心穆的父母是不是也会作此想法。” 裴珏的呼吸顿了一拍,然后尴尬地讪笑道,“好妹子拜托你别再提我那时候说的话了。我是个普通人,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件,当初不是以为穆一去不复返了么,这两年憋了一肚子气而已。其实没什么。” “我是真心道歉,”纱织认真说道。 “我哪里需要什么道歉,又没受什么伤害损失,就是……” “不,阿珏,”纱织柔声打断他的话,“我最对不住的恰恰是你这般人。我不会向穆他们道歉,毕竟圣域的战争乃重中之重,他们追随我终究也是自己选的道路,哪怕打小投入圣域在你看来有些不人道。但你却是毫不知情地失去密友,一丁点选择的权利也没有。还有,请容我致谢。这一次圣战颇多变故,穆这些年来确实辛苦;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意外之喜,我也为他高兴。” “其实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裴珏摸摸鼻子,“别把事情复杂化了啦!能失而复得一定是件好事。我那时候说话重了点,你别在意,其实你只是没看到我刚见穆时哭得稀里哗啦的熊样而已。至于穆的父母,他们不也是你的父母嘛?女儿回来了,除了高兴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纱织望了他许久,终于微微一笑,说,“谢谢。既然这些题外话都说完了,那我们也算正式认识了。你不请我吃个冰淇淋什么的?我可是小辈。” 临近分别的时候裴珏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手机里添上了穆的号码,还又多了一个联系人直接标注为“穆的妹妹”。裴珏早就把先前的惊恐忘干净了,告别的时候特别肆无忌惮地挥着手说,“纱织妹子若是想在中国到处玩玩的话一定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做免费向导,包你玩得开心!” “阿珏,”穆温柔但不乏威胁地微笑,“打我妹妹的主意,后果自负。” 裴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竟是长叹道,“你也会说这种话,真是太好了。” “哦?” “是啊,我终于有了你的手机号,认识了你的家人,还能被你威胁不许打你妹的主意,难道不是好事?我们终于又可以做正常的老同学了,”裴珏用力地拍着穆的肩膀,“不过我跟你说,你这个妹妹正经的绝世美人,以后可有的你发愁。任重道远啊亲!” ☆、奥德赛(3) 穆、纱织、贵鬼三人回到高原上的小村庄时父母正在院落里晾晒牧草。如今正是水草丰满的初夏,是开始积累过冬所需的时候。看见三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二老都是呆住了。穆握着纱织的手,站在院门口远远地对父母微笑,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想到,两年前离开的时候他只是告诉父母要回圣域处理事情,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他没有说过需要多久,也没说过自己不会再回来,更没有告别,就打算这样言辞模糊地自此消失。那个时候他安慰自己,至少贵鬼会回来的,父母总还有一个孩子。而如今在一切如果之外回到家乡,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 只有贵鬼心无旁骛地一声欢呼,冲进院子里抱住父亲,用乡言喊道,“阿托,阿托,我回来啦!你看,我又长高了许多。” “是啊,贵鬼又长高了,”父亲激动不已地说道,“都快要成大人了,是不是?” “可以一个人去放牛羊啦,虽然我早就可以一个人去放牧,你就是不放心。” “放心,肯定放心,阿托的小男子汉可以一个人去放牛啦!你不是一直说你想要骑马?你看,几个月前我去县里,正好遇见了一个贩马商人,带着耐寒的矮种马。我就想啊,小贵鬼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就给你买了匹小马。正好小马刚刚习惯了我们这地方,你可就回家啦!” “唉,我的小马?”贵鬼愈发兴奋了,“阿托带我去看看!” “好,好,我们这就去看。” 于是在足足两年的生离死别之后,这一老一小居然决定最重要的事是去看看新买的小马驹。穆有些无奈,却又不忍打断。而一旁的母亲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穆身后的纱织,大约是母亲的天xìng使然,潜意识里已经感到了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就这样隔着好几尺的距离悄声问穆道,“阿穆,这位小姑娘是谁?是不是你在圣域的朋友?” “是亲人,阿妈,”穆回答,“她是才三天大就被抱去圣域的妹子啊。” 母亲呆呆地看着穆,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沉默太久,就连从来镇定自若的纱织都开始捏衣角。穆握紧了纱织的手,又添了一句道,“阿妈,她就是你的夏依达啊。” 母亲仍然没有反应,但这个时候穆听见身旁传来父亲颤抖的嗓音,“你说她是谁?” 果然,父亲停下了脚步,笑容僵在脸上,双目中全是惊恐,正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穆和纱织二人。贵鬼也忘了他的小马,如今只是屏息凝神地站在父亲身边,似乎是抓着父亲的袖子,但穆知道小贵鬼正不着痕迹地扶住父亲。 “父亲,她就是你们的小女儿。圣域的事情都已经彻底解决;现在不光是我和贵鬼,就连妹妹也可以回家来看你们了。” “你确定她就是你小妹妹?”父亲大约是不敢相信;将近十五年的渺无音讯后,在父母心中已经永远失去的小女儿居然还会出现在面前。 “我很确定,”穆柔声说道,“你看,她和我不像么,阿托?和阿妈年轻时不像么?” “像,和你像,看着就像是你妹妹,”老父说着,缓缓地朝纱织伸出手来。 纱织握住老人的指尖凑到唇边,温柔地亲吻被高原风沙变得粗糙的手心。 “阿托,”纱织用汉语说道,“对不起,我不会说家乡话,但我还是要告诉阿托我有多高兴。” 父亲的手颤巍巍地拂过纱织的面颊,就是到了还礼的这一刻也仍然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栗。确实难以相信,因为如今的纱织和父母亲毫无相似之处。穆遥想初见纱织的时刻,尚未完全觉醒的女神看上去还有几分塔吉克少女的模样,若是仔细辨认或许能隐约看出和自己有一分亲属关系。而如今神力彻底释放的雅典娜女神美得不像人类,自然更不像世界屋脊上的一对天天风吹日晒的中年牧民夫fù。但触碰到了少女的脸,父亲却仿佛确认了什么真相一般,呼出悬了许久的一口气,脸上瞬间布满泪水。 “真得是我家姑娘,”他说,“我的姑娘她回家来啦。” 盛夏的蓝天下,喀喇昆仑山的草原百花齐放。碧草鲜花之间,贵鬼坚定而别扭地驾驭着他的小马驹。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纱织一直在出言指点,“贵鬼,你放轻松点,别用力扯缰绳,腿也放松,别用那么大力气!这马匹还年幼,你越是用力她越害怕,越恨不得把你甩下去!” “我也想放松啊!可是小鹰她什么都不听我的。” 仿佛验证贵鬼的话一般,被唤作“小鹰”的马儿开始敲蹄子打响鼻,吓得贵鬼把缰绳握得愈发紧了。小鹰顿在原地,却是更加不耐烦地甩着脑袋。 “贵鬼,羊群跑远了,我都看不见头羊了!” 贵鬼一惊,条件反shè地一蹬马腹就想催促小鹰往前赶,双手却仍然紧紧扯着缰绳。无可适从的小鹰这会儿真发怒了,死命地乱踢乱跳,就想把背上的蠢骑士给丢下去。贵鬼根本无法应付,又听见纱织惊呼自己的名字,知道情况不好,权衡厉害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直接从马背上消失。纱织说了,若是用念力制住马匹的话,恐怕从此会让马儿心生恐惧;纱织自己和贵鬼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因为一次不小心直接力量压制马匹而使得她最喜欢的那匹白马再也不敢靠近她。 “我这就去赶羊群!”贵鬼从不知道哪个次元的哪个缝隙中喊了一声。 纱织正在安抚没了蠢骑士心情已经好多了的小鹰,听到贵鬼的呼喊当真哭笑不得。 “用念力赶羊不成?你有完没完!” 说着,纱织翻身上马,追着羊群而去。之前怎么都不愿意配合的小鹰如今欢快地撒蹄狂奔,真正像只雏鹰一般,飞一样地赶上了羊群,围着绕了几圈就将一大群羊都给控制住了。这个时候贵鬼闪现在纱织面前,崇拜地望着她。 “纱织小姐的骑术真好,”小鬼头说,“而且你居然还知道怎么赶羊群!” “这又不是火箭科技!说起来,我还是给家里买条边牧吧,放羊会省力许多的。” “边牧?我好像听过,那不是一种狗?” “一种牧羊犬。” “平常的狗哪里受得了我们这儿的高原气候,”贵鬼大摇其头,“别看现在大夏天还挺舒服的,你不知道到了冬天得有多冷。” “这倒也是。那我去研究一下吧,哪种牧羊犬适应这里的气候,还有xìng子也比较好,毕竟父母亲年纪不小了。” “不是还有我嘛!我可以照顾和训练狗狗,”贵鬼顿时兴奋起来,摇着纱织的袖子,“我想要只哈士奇!” 纱织哑然失笑,“别闹了,你是想累死一家人么。再说了等过完夏天你不也要去上学,也不会有很多时间在家里。” “上学。” 贵鬼若有所思地抽了抽嘴角。像所有半大孩子那样,他对学校这个概念自带矛盾而又天然的抗拒与期待。小男孩想了很久,然后却有些嫌弃地说,“可是乡里那个小学不好!一下雨就要漏水,还不如阿托的房子盖得结实。春丽姐姐说他们那的学校有电脑可以用,乡里的小学却没有。” 纱织愣了片刻,问,“这学校还要漏雨?还有学校在什么地方;我也算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把村子上都跑遍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学校?” 贵鬼笑了起来,“学校怎么会在村上嘛,在乡里面嘛。你当然没见过,离村上远着呢,大概有将近七八公里的山路。我们瞬移进来的,你当然不会看见过。” “七八公里的山路?!” “其实也还好,村头的姐姐告诉我抄点近路的话再走快点其实一个钟头二十分钟就够了。当然我也不会真去走这条路。瞬移就可以了嘛。” “这样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吧……你不是不喜欢乡里的那个学校么?如果让你选,你想去哪里?” “哎?”贵鬼倒也没多想,“我跟着穆先生啊,先生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还要继续跟着他修炼呢。” “已经不会再有圣战了,贵鬼,再也没有修炼的必要了。我和穆不都这么对你说过么?”纱织柔声说道。 贵鬼一脸不服气地反驳道,“当然还是要修炼的;穆先生说过圣衣修复者是圣域最关键的一个存在,就算没有圣战了也不能让修复技术就此失传吧。没有圣战也说不定还会有僵尸啊,外星人,叛变的机器人什么的。再说我肯定要跟着穆先生的。” 纱织没有笑,也没要质疑贵鬼的笃定;毕竟让一个九岁孩子在生离死别失而复得之后放弃他从小背负的使命,亦或者再次离开他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并不现实然而这一切都有些扭曲。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追问什么。现在还是夏天呢,她想,还有一些时间在这世界的屋脊放羊。 ☆、奥德赛(4) 陪了父亲半个月,穆发现自己果然是一个非常不称职的儿子这不只是说从小时不时地消失,一声不出就收养了一个弟子,准备赴死的时候都不敢告别而已,而是一些更重要的事情。父亲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他收拾好的牦牛,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用力拍着牦牛鞍说,“没绑牢,都没绑牢!这多余的两头牦牛是巡边的兵士租的,他们可并不熟悉这山里面,更不熟悉骑牦牛;你这不是坑人么。” 穆忙低头认错,仔细看父亲如何捆绑牦牛鞍,甚至比在史昂身前都更乖顺。父亲却绝没有史昂对他的要求和期待,反倒是极为自然地说,“你以后别忙乎这些事情了,我来。你又弄不会,这也不是你该cāo心的事情。” “学几次不就会了,”穆应道,“牧场上的事我本该多学着点,学会了今后才好给你帮忙。” 父亲极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学这个做什么?你难道还能一辈子在这小地方放牦牛不成?说起来,你在家里待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该走了?” 穆沉默了片刻,最后笑着说道,“阿托,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倒是你这话,怎么仿佛是想要赶我走似得。” “难不成你还真要在这里呆着?”父亲抓了抓头发,显然在愣神,好半天终于又说道,“你妹子也不成的吧,人家可是城里头的姑娘。” “妹妹她……”穆想要反驳却不得不又一次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纱织说过,她不可能不管城户财团,总要生活在日本的。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身着军装的人出现在不远处,纱织和贵鬼也跟在一旁。显然父亲和人家很熟稔,已是热情地挥手打招呼。那几个军人倒看上去有些尴尬,一旁的纱织也似乎不太自在,而贵鬼则是一脸诡谲,像是想笑却又知道自己不该笑。待几个人走近了,其中年龄最长的一位军士走近前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阿曼德大伯,我们方才见到这个小妹妹,似乎是外地人,怕她是走丢的还是被坏人骗了,没想到隔壁的大姐却说这是您丢了许多年的女儿,如今找回来了。这可怎么回事?她难道真是您女儿?” 穆一愣,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心思几转,可还没想到借口却听父亲已是乐呵呵地答道,“对的,对的!我闺女刚出生才三天就被,被不知从哪来的陌生人趁我们不注意抱走了。阿穆这些年在外面一直努力地在找妹妹。我是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还真把闺女给找回来啦!你问阿穆,真是我闺女!” 几个军人一致掉头怀疑地望向穆。安静了片刻后方才说话的年长者似乎认出了穆,惊讶道,“阿穆真得回来了啊,你这几年变化也真不小,我都快认不出了。这小妹妹是你带回来的?我记得两年前就听县上都在传,说你是县里的高考状元。你现在在哪个城市读大学,乌鲁木齐么?” “不是……” 然后穆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而周围的战士都用如临大敌的怀疑眼神望着他。穆正无奈地腹内编故事,一旁的纱织已是鞠了一躬。一个字色勒库尔语也听不懂的她大致看懂了外人的疑虑,忙着用汉语回应道,“我的证件都在屋里,可以进去一下,拿证件来给几位先生查看么?” 看过纱织的日本护照几个军人更是一头雾水,但至少不再显得如临大敌。其中一名小战士来来回回将护照翻了好几遍,突然说道,“呃,小妹妹,你的签证只能入境后停留30日,后天可就到期了啊。” 就算是山崩地裂仍面不改色的纱织,这会儿的微笑也比哭脸更别扭。 入夜一家人帮纱织收拾行李的时候气氛似乎有些沉闷。贵鬼拧着一张小脸,若有所思,穆比往常愈发沉默,而纱织虽然言语自若,脸上却挂着挥不去的惆怅。只有父母亲显得最为自然,就仿佛消失了十五年后失而复得的女儿呆不足一个月又要离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母亲一边包裹牦牛ròu干和nǎi条一边柔声说道,“还剩下的牛ròu干我给你都包上了,你带着慢慢吃。只是每日不能多吃,你胃不好又吃不习惯。牛ròu能放很久,你慢慢吃。nǎi条得在月内吃完了,再放下去定是要坏的,你可别忘了。” 纱织一一应了,也没有解释其实她得花许多力气手段才能将这些食品带回日本。 父亲从箱子底下找出一支白森森的哨笛,递到纱织手中,“这是我去年新做的鹰笛,本想着给阿穆的,但既然你回来了,还是先给你才是。” 穆玩笑道,“阿托却也太偏心了吧。这不是我的成年礼么?妹妹还没成年就把鹰骨笛送她了?” 父亲极为自然地应着,“毕竟你妹妹这么多年不在我们身边,你让让她也是应该的。我明年再给你做一支。哎呀,之前都没想起来这件事,没来得及教夏依达吹鹰骨笛。等你下次回家啊,夏依达,我教你吹。” 纱织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多半要到冬天才能回来住了。” “你要是空了就回来看看,但若是太忙来不成也别太担心。你空了就回来。你现在不住在圣域了,却住在哪里呢?有没有人照顾你?钱够不够用呀?你带点钱走;别担心,我们这些年养了许多牛羊,家里不差钱,你多带点。要不然……”父亲想了想,转向穆说道,“要不然阿穆你多陪妹妹一段时间?你和她一起走吧。” 穆还没来得及答话,纱织忙道,“阿托请不要担心我,还是让穆多陪在你们身边照顾家里吧。真对不起,我这么匆忙地就又要走了;其实我是希望能多陪你们一段时间的,只是当初办签证的时候实在没法说明停留一个月以上的理由……” 纱织觉得很沮丧。其实关于能在这世界屋脊陪家人多久她心中也一直没有确切的答案,只是如今犹豫不决被被最繁琐的世俗障碍打断,这未免让人更加丧气。 父母亲没太听懂她的解释,但也并不在意。父亲乐呵呵地说,“你能时不时回来那就够啦。你从小就不在家里,在这里吃着住着都不习惯,呆久了也难受,那就不好了。我和你阿妈知道你们两个不是普通的孩子。但其实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不想去外头县城里过更好的日子呢?你们有机会去外面多好!我就是怕你这么小,一个人在外面又没人照顾你,这也太辛苦了。让阿穆陪着你吧,只要你不嫌弃他。” 纱织简直有些啼笑皆非,“我怎么可能嫌弃穆?” “这个可能总是有的。幸亏我这几年对妹妹尽心尽力,她总算看到了我的好处,”穆微笑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纱织一眼,随即转向父亲,“阿托,我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总该多陪陪你们。又不是像妹妹那样有签证的难处。” 母亲忍不住摇头打趣他道,“我们哪里需要你来陪了?农活什么都不会,平日在家里也尽给我们惹麻烦,做事还不如夏依达利索。照我说,我们两个可没闲心管你;你跟着夏依达在一处,也方便她照看你。”顿了一顿,母亲略有感慨地添了一句道,“阿穆呀,当初你妹子那么小就被抱走了,但我们想着总归你也是圣域那边的人,也算有些安慰。如今你们两个也要在一处相互照看着,我们也就放心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吧,有空多回来,碰上什么难事一定要对我们说。这些年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无论什么事情,阿托阿妈总能帮上忙的。” 穆和纱织对望一眼,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母亲也不再多说,开始极为自然地给穆和贵鬼收拾行装。她叠好两张洗得发白的毛巾,几身轻便的衣服鞋子,甚至还有穆的高中校服,一并塞入行囊里,思索片刻后还不忘塞了两把新牙刷和一块肥皂。忙活的过程中她又转头问贵鬼道,“贵鬼,你还想带点什么?要不要什么路上吃的东西?” 八岁的贵鬼已经忘了之前的沉闷,只是拍手嚷嚷着,“前天吃的酥油浇馕还有没有?我没吃够呢,阿妈!” 一切都收拾完毕,母亲极为自然地又叮嘱了一句,“在山上一定要小心啊,仔细看着天,这季节可容易雪崩!” 就好像过去的许多年里穆每一次离家前往高峰之巅的修炼地时那样。 “阿妈,我又不上山去,”穆轻声说道。 母亲都愣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对呀,你说过的,今后都不会再去山上那地方了,我怎么忘了?不过呀,不论去哪你都小心些,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妹子和小贵鬼。” 第二天清晨,穆、纱织、贵鬼背上行囊,缓缓沿着出村的小路往外面的世界走去。这是条主路,虽然时间尚早但已是许多来往的人们。穆一行没找到适合瞬移的机会,干脆就安心地徒步往县城走去。 走出好几里路,直到村庄牛羊都消失在身后,纱织终于忍不住问道,“穆真要和我一起走么?” “我送你去北京的机场,毕竟你的长距离瞬移总让人有些放不下心来,”穆说,“但是我就不陪你回日本了,除非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 一旁的贵鬼chā道,“先生说,我们去一个适合上学的地方。他说他也想回学校。” “真的?”纱织三分愕然地望着穆。 穆一笑,耸肩应道,“大致上是这样,贵鬼总要去念书的。至于我,还可以再花点时间考虑今后究竟要做什么。” “不留在家乡么?”纱织叹了一口气,“我很抱歉,穆,我本来是想多呆一段日子陪爸爸妈妈的。其实我回日本后可以马上再申请签证,也不用几天就可以再回来了。” 穆摇了摇头,“并没有必要。不过十天后便是灯节了,到时候我接你回家,一起在家里过个节。你只需要待两三天,过完节日就走,瞬移出入,也别去担心签证。灯节过去了,我们就等到到九月底的宰牲节再回来。” 纱织望着她的兄长,初始尚显得三分踌躇,但终于她展颜笑了起来,说,“好,就听你的。” “请唱起他的故事,缪斯,从随意一页开始,到我们的世界结束。”荷马,《奥德赛》 ☆、罪与罚(1) 新省长当选的这一天里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鼓动的微风满载着初夏的热情与活力,就仿佛迫不及待迎接这个新的开始一般。选票方才数完没多久,年轻有为的新省长已是站在省警察总院门口的台阶上,下面乌压压一片记者政要和支持者,兴致高昂地等待新省长发表演说。刚刚就选的乔方尼雅方提还未满四十岁,曾经是颇受瞩目的地方副检察官,但因为前几届省政府对待组织犯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本职工作屡屡受阻。乔万尼一怒之下“投笔从戎”,干脆参政,没想到反倒是所向披靡,第一次参选便入主省议会,一届之后便当选为省长。 巴勒莫警察总署的代理署长亚历山德鲁马斯克站在人群前排,默默地看着曾经的同事好友,心下不免几分唏嘘,却也是几分欣慰。当初听闻这位年轻的副检察官想要参政他其实并不赞同。亚历山德鲁是个认真又老派的警察,一向不大看得起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政客,毕竟在西西里政客们是出了名的和黑帮睡在一张床上,有几个正直的也大多被党派同僚所困,别提能帮助抑止犯罪,反而只会拖公检法体系的后腿。但现在乔万尼当选省长,亚历山德鲁还是觉得欣慰甚至充满希望。如果有这样一个正直又大胆的年轻人领导巴勒莫,或许彻底拔除黑帮能渐渐成为一个伸手可及的未来。 “最后,我想专门向一个人致谢,也顺便把他介绍给大家,”台阶上的乔万尼声情并茂地说道,“那就是即将成为巴勒莫省警察总署领导者的亚历山德鲁马斯克先生。三十年前,第二次黑手党战争余波未尽的时候他成为警察,在最危险的时刻走上了保卫群众的第一线。这些年来他为巴勒莫做的一切我也无法细说,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十年前平息六十日战争已足够让他永远被巴勒莫人民铭记……在我当检察官的那段时间里,亚历是最可靠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导师;没有他我根本不会有当初的成绩,能将三位黑手党大佬送进监狱。而参选从政的这些年来亚历也一直以他独有的认真和智慧帮助我,指引我,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今天当上省长,我也希望他能继续帮助我以警察总长的身份,协助我这个新省长,将巴勒莫省建设成一个能让大家安心出门买宵夜的美好家园。亚历,你也来对大家说几句吧,以未来警长的身份。” 亚历山德鲁被大家推到了台阶上乔万尼身边。乔万尼将话筒递到他手中,而他是静了好久这才憋出来一句,“当年乔万尼当检察官的时候我和他合作得很愉快,他是个非常敬业优秀的检察官。虽然我不知道他会当一个怎样的省长”台阶下大家善意地笑了起来“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犯罪分子能让他退缩,金钱还是威胁都不管用;曾经从未有过,我坚信将来也不会发生。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相信乔万尼,还有警署的所有人,一定会让巴勒莫变得更加安全,请大家放心。” 台阶下顿时响起热情而满怀期盼的掌声。 演讲结束,人群渐渐散尽,乔万尼却还舍不得离开。刚刚当选省长的他只觉得满肚子的远大计划,恨不得这一刻就一股脑地全部到给亚历山德鲁,最好明天就能开展工作。 “就职典礼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正式的任职书!”乔万尼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大干一番了,老朋友!” 亚历山德鲁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你已经不是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小伙子了,乔万尼,都已经当上了省长,还不稳重些。我们也别站在大门口谈正事。如果你不忙的话来我的办公室谈吧;警署里买了新的咖啡机,我们还可以泡杯上好的卡布奇诺。” “好,你带路!” 但亚历山德鲁却突然顿住了。他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瞪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是骇然,甚至还有两分惊恐与伤心yù绝。乔万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一个二十中旬模样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也正看着亚历山德鲁。那小伙子穿着黑色的汗衫背心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式样笨重的跑鞋,一头灰色的短发横七竖八,手里还握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和普通街头小混混也没什么区别。看到他们两人都注意到了自己,那小年轻嘿嘿一笑,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一直走到亚历山德鲁身前。 “老头子,我回来了,”他说,“你到底有多喜欢搬家?让我找了好几天。” 亚历山德鲁一言不发,仍然只是瞪着那个灰发年轻人,惊骇的表情渐渐被愤怒取代。 见亚历山德鲁没反应,小年轻抽了抽嘴角,说,“哟,一句话也没有,被我吓傻了?你要知道我活过来之后别的什么地方都没去过,伤养好了就回来看你,感不感动?你都没点表示?不过要是不想见我也无所谓,我也没多想见你。那我以后可就不回来了。” 亚历山德鲁的反应竟然是直接拔qiāng。他当了三十年的警察,还是巴勒莫警署无人能敌的神qiāng手,于是乔万尼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亚历山德鲁手中的qiāng已经对准了小年轻的头部。乔万尼吓了一大跳,开口道,“亚历……” “你被捕了,”亚历山德鲁无视乔万尼,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年轻,说,“手放在头上,跪下。” 小年轻眨了眨眼睛,然后把手放在额头上,一脸头痛的表情。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那离他额头只有几尺距离的qiāng口,只是夸张地说道,“你没事吧老头子,就算想教训我也不用这样,你真不知道我不怕这个?” “手举起来!”亚历山德鲁又是喝了一声。 于是小年轻双手举过头顶。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丝毫没有认错投降的意思,而多半是“我真是见了鬼了”的感慨。 “死老头子拜托别闹了……” 而亚历山德鲁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上前去。咔哒一声,是他拉下了qiāng的保险,然后毫不客气地将qiāng口直接抵在小年轻的额头。他从怀里摸出一副手铐,只用左手便将小年轻的双手铐住。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出来如行云流水,不过两秒钟的事情果然不愧是和黑帮斗了三十年的老警探。只是谁能想到他都要成为警长了,却还随手带着手铐?乔万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亚历山德鲁退开两步,qiāng仍然指着小年轻的头。而乔万尼则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亚历,qiāng的保险还是拉上,这样很危险,亚历……” 亚历山德鲁仍然不理他,对着小年轻一字一顿地说,“杜兰特马斯克,你因朱塞佩亚巴拉,弗兰西斯科罗艘等十三项谋杀罪名被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听到这里乔万尼顿时一动也不能动,只觉震惊与恐惧还有愤怒像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将他劈倒在地。朱塞佩亚巴拉,还有弗兰西斯科罗艘,十年前掀起惊涛骇浪的名字!就是这些黑帮大佬的死点燃了黑手党和光荣会的对决,给巴勒莫甚至整个西西里带来多少灾难。但是激起六十日战争的那场虐杀,十三名黑帮成员死于非命,三百公斤海lún因不翼而飞,现场却连一颗弹壳,一丝火yào残留物都没有的不可能犯罪,亚历山德鲁竟然说是这个当年才十来岁的小鬼干的? 而刚刚被十三项谋杀罪名砸中的小年轻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巴勒莫的准警长。他咬牙,却没有一丁点的恐惧,更多的是不解还有愤怒。他呆了片刻,然后咆哮道,“你他妈的在逗我?!” 而亚历山德鲁似乎也被激怒了,厉声喝道,“十三条人命,点燃整整两个月的黑帮战争,你以为这是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黑帮火并关我屁事!”小年轻没有丝毫畏惧地吼了回去,尽管他的双手还被铐着,黑漆漆的qiāng口也仍然指着他的额头,“谁开的qiāng你找谁去行不行?再说他们不火并西西里这十年来还能过?死几个黑帮白痴又怎样?你不好好庆祝,居然还有心情找我麻烦。像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家伙居然还能在西西里活着当了三十年的警察,老子也是真服了。” 亚历山德鲁一怔,然后气得浑身颤抖,他怒喝道,“六十日战争死了七十八人,这还没算上你杀的那十三个!死的黑帮分子又有几个罪不可赦应该去死的,更别说其中九人是和黑帮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无辜市民,二十一人是什么也没做过的黑帮成员家人,还有三名警察和一名法官!这些人在你看来什么都不算?庆祝,你居然还敢说他妈的庆祝……给我放尊重些,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杂种。”他是真被气到了,年过半百的巴勒莫警署统领像个混迹街头的年轻巡警一样破口怒骂。 “亚历,别这么动气,”乔万尼忍不住软声劝慰了一句,“他被铐住了,qiāng放下,亚历。” 他不免担心再这么下去亚历山德鲁会被气得将这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年轻人一qiāngbào头。就算这小混混当真是六十日战争的罪魁祸首这种结局也无法容忍,更别说虽然乔万尼信任尊重亚历山德鲁,他实在无法相信面前的年轻人十年前一手杀害了十三名黑帮大佬。 “才死了七十八个人,这不过是大屠杀零头的零头,所以你到底在哭丧什么?这可是西西里!你以为你住在瑞典还是怎么样?七十八个人换了十年的安稳日子,你还不庆祝?他妈的我地狱都下了三趟,好不容易还能爬回来见你,你居然跟我吼这事。我怎么就摊上你这种亲爹?!” “问得好,很好,”亚历山德鲁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就摊上了我这种父亲?你真不愧是你妈妈的好儿子。” ☆、罪与罚(2) 乔万尼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好容易才站住了,尽管他倒是希望能在台阶上坐一会儿。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亚历山德鲁单身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儿子?!亚历追了十年的在逃杀人犯,六十日战争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情!而现在这个对话已经朝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当务之急应该是将这年轻人带进警局好好审问当年的事情吧!就算他真是凶手,当时应该还未成年,再让检方提一个比较优待的认罪协议,或许不至于一辈子关在牢里,如果是为了亚历…… 他显然是想多了,因为下一刻小年轻已经逼到亚历山德鲁面前。他的左手掐着亚历山德鲁的脖子,右手高高扬起,已是握紧了拳头。什么手铐,还有已经按下保险的qiāng,一瞬间全线崩溃。 “你别在我面前提她,永远不要提,你这个六亲不认的混账,”小年轻低声咆哮,声音低了下来,目中的愤怒与失望却愈发深刻了。 亚历山德鲁用最专业的手法擒住对方的左手腕用力一扭。正常人多半会被一招卸了手腕,而这穿得街头小混混似的人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仍然抓着巴勒莫准警长的脖子,一脸狰狞。这个时候有十数名警察从警局里冲出围在对峙的两人周围,人人举着qiāng。对于西西里的警察来说这不算太罕见的事情,哪怕被劫持的是警署最高领导人,这一刻没有人迟疑。 “放开人质!”有人冲着小年轻大声喊道,“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开人质,缓缓退开,五秒钟之后再不行动我们就会开qiāng。” “人质?你们果然是来搞笑的,一群废物,混账!” 小年轻骂骂咧咧地放开了亚历山德鲁,但面对一群围着他的qiāng口,他突然松手撒腿就跑。 准警长还被围在人群中间,一时之间没人敢开qiāng。灰发的小年轻跑得飞快,一瞬间似乎就只剩下个背影。有两名年轻体健的警察像捕猎的豹子一般追了出去,但追了三个街口却不得不停下,因为那个小年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周围平静如斯,似乎根本没有路人注意到有个逃犯从这里奔过。 亚历山德鲁站定了,揉着脖子,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乔万尼惊魂未定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没事吧,亚历?还是我送你回家去吧,还有你是不是请几个保镖?” “没事,现在不回去,”亚历山德鲁沉声说道,“我去局里调录像看。既然他现在人在西西里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我倒不相信他还能凭空消失。” “亚历,这件事到底,儿子怎么回事,还有你确定么,当年的案子,证据什么的多少……”因为迟疑乔万尼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亚历山德鲁突然握住朋友的手,力大得让乔万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老警长沉声说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向你们解释清楚的,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jiāo代。你和本尼明天来我办公室详谈,我把当年的卷宗和证物都整理好,等你们明天过来。” 第二天乔万尼和巴勒莫的检察长本尼托墨西拿准时来到亚历山德鲁的办公室,就看见几个有些年头的文件夹和证据箱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亚历山德鲁坐在办公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文件夹。他满面倦容,但看上去似乎当真全神贯注地在研读资料。本尼托和乔万尼坐下之后,一时之间却也不知当如何开口。 反倒是亚历山德鲁先放下手中的文件,开口道,“六十日战争的情况想来你们都熟悉。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结了所有的相关案件,除了点燃这场黑帮战争的第一个大案,到现在仍是一个谜团。不过疑犯既然出现或许不久的将来能够迎刃而解。十年前你们两都是副检察官,只是忙着处理六十日战争的无数案件,也没接触到这第一案的调查,我就再给你们说一下。四月十七日,光荣会的甘比诺家族派出至少十三个人,很有可能更多,在城西北的小型货运港口接他们的货物;根据后来甘比诺家族jiāo代的,是三百公斤□□……” “亚历,请等一下,”这个时候乔万尼打断了老警长的话,说,“在开始陈述案件和证据之前,想请你给我们说说你的儿子。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还有个孩子。本来如果是什么不好的回忆我们一定会尊重你的沉默,可是现在这个情况……” 一旁的本尼托亦是叹道,“其实不该难为乔万尼开这个口的。亚历,我可是检察长,也会是我对你的孩子提起公诉。在讨论证据到底有多确凿之前,我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我应该为什么样的认罪协议努力?我们和你那么多年的朋友,也完全信任你对正义的坚持和对人事的判断,所以亚历,所以请不要担心让我们为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告诉我们吧!” 亚历山德鲁沉默了很久。就当他的朋友们以为他大约是拒绝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了一句,“他的母亲姓格拉芬亚纳。” “格拉芬亚纳?和布兰卡西欧区的那个黑手党家族同姓?” 亚历山德鲁的脸色更沉了。他摇头,说,“不只是同姓而已努茜雅格拉芬亚纳。” “Picciridda 格拉芬亚纳家族最后的长老?” 办公桌对面的两人一下就傻了。 “当初我刚升为警探,因为是没有底细可查的新人,被委任去格拉芬亚纳当卧底线人。我并没能打入很深,从头到尾只是个外围小喽罢了,结识努茜雅只是巧合。我和她……也不用多说了。家族的人我也见了不少,她是唯一一个似乎并不想身陷其中、也确实努力试过用另一种方式生活的人。” 亚历山德鲁第一次见到亲生儿子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过完了三岁生日。他下班回到家中就看见一个小豆丁坐在他公寓门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小匕首,虽然只有一丁点大,但脸上的表情已是不像三岁的孩子。一位看上去大约是保姆的中年大妈站在小豆丁身边苦口婆心似乎想要劝说孩子将匕首收起来。亚历山德鲁的第一反映是将手放在qiāng柄上,但观察了几秒钟之后他还是将手收回了口袋里。 “你们找谁?”亚历山德鲁问了一句。 保姆还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来得及说话小豆丁已是径自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还紧紧攥着手里的小匕首。“你就是我爸爸是吧?”小豆丁说,“你没有我想的那么高。” 亚历山德鲁根本没反应过来,但是手又条件反shè地放在了qiāng柄上。而保姆则忙是紧张兮兮地解释道,“马斯克先生,他是努茜雅格拉芬亚纳小姐的儿子。是小姐让我带着小少爷来这儿的。她还给您写了一封信,让我亲自送到您手中。” 亚历山德鲁打开那封信,就看见旧情人的笔迹写着简短的几行字:我没事,也不会麻烦你太久,但是希望杜兰特成长中能有父亲的存在。 亚历山德鲁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之后的反应却是奔到楼梯间的窗边探头望公寓门口的街道。街上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亚历山德鲁看了好几分钟,也只看出一个人可能是格兰芬亚纳家族的保镖。小豆丁噔噔噔几步来到他身边,也是靠在窗口;幸好窗台很矮,他才能望见窗外。三岁的小男孩用匕首指点着窗外的人群,说,“有两个人陪我们来的,那个,还有那个。” 亚历山德鲁咬牙,然后却向三岁的孩子伸出手。“把匕首给我,”他严肃地说道。 “这是我的,我的!”小豆丁将匕首抱在胸前,“这是舅舅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的东西!” “舅舅……” 不错,这孩子口中的舅舅可是黑手党总会的成员,统管西西里岛九十二帮会的十二个人之一。亚历山德鲁只觉得头痛yù裂,死命地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说道,“那么给它套上刀鞘,然后好好收起来!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听懂了没有?”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小鬼说。 “我是你的父亲,孩子。” 亚历山德鲁一直清楚自己和努茜雅本大约只能演一出《罗马假日》一般的故事,在巧合中开始在无声中结束,地中海的风一般来去匆匆不留痕迹,从一开始就没有未来的可能。哪怕是在公寓门外发现从天而降的孩子却也未能打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努茜雅一直没有来亲自见过他,而孩子也只是时不时地出现在他公寓门口,没什么规律,只是一般都踩着周末与节日他有空的日子里。其实刚刚见到孩子的时候亚历山德鲁认真地考虑过是不是要与努茜雅对峙公堂,夺回孩子的抚养权,但是抽完三支烟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努茜雅虽然是黑社会的千金大小姐,却是洁身自好,非常小心地与所有犯罪事件保持距离;她拥有金融硕士学位,有自己的投资基金,不吸dú不赌博不做任何危险的娱乐。谁能控诉努茜雅不是一个好母亲?再加上格兰芬亚纳家族的势力,亚历山德鲁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赢得单一监视权的希望。就算能赢得法律上的权益又能怎样?他也不可能用蛮力将孩子从黑手党手里抢回来。他从来不打算和黑手党做任何妥协,但是他也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事更何况还是一时头脑发热造成的后果浪费珍贵的司法资源。于是许多年来亚历山德鲁只是默默地当一个探视权非常不确定的单身父亲,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有的时候他也会绝望,尤其是看到六岁的杜lún特在闲得发毛的时候熟练地将他的qiāng大卸八块,又在他来得及发火之前将七八块零件又拼成一柄□□。无论如何他的儿子都是格兰芬亚纳家族的小王子,亚历山德鲁深知自己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尽一切努力给孩子的生活里带来一些正面的影响。 ☆、罪与罚(3) 杜兰特就快要满七岁的时候又一次突然出现在亚历山德鲁的公寓里。这一次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日,保姆也没有跟来,倒是公寓大门外的两个保镖非常恪尽职守地一直守在那里。加班到大半夜的亚历山德鲁回到家就看见在他公寓门外晃dàng的两名黑手党,都是一脸不满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还示威一般地把玩着手里的折叠刀。亚历山德鲁只能装作没看见他们。果然走进自家公寓就看见小儿子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孩子面前的咖啡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甚至还有一瓶空了一半的红酒。 亚历山德鲁一把抓过酒瓶,严厉地喝道,“没有大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许擅自喝酒!如果还有下次你看我会不会揍你。” 小鬼撇了撇嘴,嘀咕道,“不是我喝的,还有知道了。” 亚历山德鲁皱着眉头瞪了他好半天,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妈妈呢?” 小鬼的撇嘴变成了冷笑,他说,“妈妈和我一起来的,她倒是很想见你,但是她也不能一直等下去。谁知道你这么晚才回家。” 努茜雅从来没有想来见过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杜兰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递到亚历山德鲁手中。“这是妈妈写给你的。” 亚历山德鲁打开折了几折的信纸,看见潦草的短短几行,虽然一如既往得简洁,但却带着不同以往的感xìng:哥哥们已经疯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计划些什么,但无论什么,我不能容忍我的孩子和这些扯上关系。我已经无法脱身,但我希望杜兰特不需要继续卷入这些疯狂。麻烦你照看他一段日子。我已经在联系国外的寄宿学校,谈妥之后就会将杜兰特送出去。我很庆幸孩子还有你。 亚历山德鲁将信纸折了起来收在怀里。他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的舅舅们最近在忙些什么?” 还未满七岁的男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意味深长。但之后小男孩只是拖长了鼻音说,“不知道啊。”他也不再理会父亲,又是拆开一包薯片。 亚历山德鲁眼明手快地夺过薯片,说,“都已经快半夜了,你还吃零食。” “你也知道都快半夜了啊,”小男孩又一次地撇嘴。 “赶紧刷牙洗脸,然后睡觉去,”亚历山德鲁说,“明天早点起床,我带你去幼儿园报道。” 佛罗lún萨bàozhà案发生的时候亚历山德鲁还没有习惯当全职的单身父亲,他还在学习怎样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一日三餐,什么样的中学生是最可靠的临时保姆,突然事件要加班的时候又应该怎样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妥善的安排。突如其来的压力下,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暗暗希望努茜雅会派人将孩子接回去;他完全没有做好一个人带孩子的准备。 看到bàozhà案的新闻时他刚刚从幼儿园接到了杜兰特,拉着孩子的手走在街头。一家商店橱窗里的新品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十几个彩色屏幕里不停地滚动着蒲圻塔被大火环绕,周围人群尖叫四下逃散的画面。亚历山德鲁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橱窗里的电视机。新闻完整地重复了两遍亚历山德鲁这才终于再次迈出脚步。他拉着儿子的手,不知不觉之间却已是握得太紧。杜兰特突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一时吃痛,这才终于放开了小男孩的手。 “切。”还未满七岁的小男孩白了他一眼,一甩头,噔噔噔地直往前奔。 亚历山德鲁追上前去,又一次拉过孩子的手。父子两沉默地走过两个街口,亚历山德鲁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听你的舅舅们说过些什么?” “没有!” “你知道你妈妈现在在做些什么?我倒是想见见她。” “不知道,”杜兰特斜眼看着父亲,“我怎么会知道大人的事情。” 但是亚历山德鲁却不甘心放弃,他又是问道,“妈妈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接你回去么?这些日子你想不想妈妈,要不要联系她一下?” “不想,不知道,烦死了!”小男孩不耐烦地跺着脚嚷嚷。 亚历山德鲁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却忍不住暗自疑惑未满七岁的小男孩是当真不想妈妈还是已经读出问题中的深意。他呼了一口气,这一次终于压住追问下去的yù望。杜兰特只是一个孩子他的孩子,他的血脉骨ròu。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格拉芬亚纳家族的线人?于是再开口时他说,“晚饭要不要吃羊排?今天让你挑选甜点。” 杜兰特一时没有理会他,这倒让亚历山德鲁颇有几分诧异。这孩子平日里对吃什么可在乎了。“杜兰特?”他又唤了一声。 小男孩转过头来望着他,冷不丁地蹦出来一句,“舅舅这次做得太差劲了!真不应该!” 亚历山德鲁愣了足足半分钟。待终于反应过来他不禁感慨道,“你既然这样想我放心多了。杜兰特是个能辨是非的好孩子,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杜兰特似乎根本没听懂父亲的意思,又或许是完全不在意,只是径自评论道,“舅舅实在笨死了!他们本来就打不过警察,好多人都被警察抓走了。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警察,就更打不过了。” 亚历山德鲁又是愣了。他不知道自己跟不上的是七岁孩子的思维还是黑手党的思维。半晌他问道,“难道如果打得过就可以做这些事情了,是这个意思?” “切,”小男孩撇嘴,“打得过就更不需要烧城堡了。那又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吓唬人的。吓唬人也得吓得住才有用。” “像你舅舅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怎么能吓得住一整个意大利?Non li avete uccisi, ”亚历山德鲁轻声说道。 Non li avete uccisi,你并没能杀害他们这是去年两位大法官被黑手党刺杀后飘满整个西西里的标语。 “对啊,整个意大利有那么那么多警察,每个警察都有qiāng,”小男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打得过嘛。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舅舅笨死了。” 孩子还未满七岁,这只是童言无忌,亚历山德鲁告诉自己,尽管这并没有多少说服力。他揉了揉额角,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他却惊讶地发现努茜雅竟然就坐在客厅里,身边还坐着一个十来岁的金发小少年。杜兰特冲上前去抱住母亲,坐在母亲的怀里转头看一旁的金发少年。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说道,“撒加,你又来了啊,撒加!” 金发少年朝孩子笑笑,握住了他的小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定在亚历山德鲁身上。 “我已经都联系好了,希腊那边的寄宿学校,”努茜雅有些疲倦地说道,“今晚收拾一下就准备让孩子走吧,我买了明天早上的机票。” “要什么机票,撒加……”杜兰特嚷嚷着,但被叫做撒加的金发少年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亚历山德鲁站直了身子,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急着把孩子送出国?你那几个哥哥到底都在计划什么?” “你非要问我这个?”努茜雅脸上的倦容更浓。 “都这个时候了,你指望我还能问什么?!去年我就一直想找你……” “法尔科内大法官的死与我们无关;找甘比诺家族去。” “那么你是承认这次的事确实与你们有关了?” “你大可以把我带到警局去,正好见识一下如果线人是我的话我哥会不会杀人。” “你!……” “格拉芬亚纳女士,马斯克先生!”金发小少年突然站到了两人中间,神色严肃地说,“就算你们一定要讨论这个话题,也请别现在讨论,可否等到杜兰特跟我一起回圣域之后再说?你们不应该让他看到这一幕。” 亚历山德鲁一愣,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个寄宿学校叫做圣域?” 亚历山德鲁一直在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细查,甚至都未曾问一声学校的全名和地址。他被佛罗lún萨bàozhà案扰乱了思维,能注意到的只剩下努茜雅的倦容还有空气中的颤栗,在那一刻亚历山德鲁满脑子想的只是将来还会有什么事件,又该怎样阻止准备与整个意大利开战的黑手党总会。虽然心下奇怪为什么努茜雅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希腊的学校,也不懂为什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会跟在努茜雅身边来接杜兰特,听到一大串关于黑手党的讨论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仿佛这和讨论天气也没有区别,他终究没有问。而之后的日子里想到这个重要而莫名的时刻,亚历山德鲁只能安慰自己,既然那个叫做撒加的小少年看上去如此成熟稳重,又显然很关照杜兰特,圣域应该是个合适的地方,无论如何至少能让他的孩子在这个混乱而危险的年代远离西西里的黑暗。 也不需要很多年,亚历山德鲁就会发现他想象的这一切都是奢望一个冷漠的懒惰的消极的父亲的奢望。 ☆、罪与罚(4) 回到从地狱归来的当下,迪斯马斯克一直在撒腿狂奔,用一种警察多半追不上、但万一被摄像机捕捉到还不至于被当成外星人的速度。对于一不小心就要赶上光速的黄金圣斗士来说这其实远比想象中困难。终于停下时迪斯马斯克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跑出巴勒莫市的范围,如今身处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镇。他像普通人那样急喘了几口气,虽然更多源自郁闷而不是疲倦。也不管现在还是艳阳当空的大下午,他直接闪进一家最近的酒吧点了一扎当地自产的啤酒。一整扎啤酒下肚,他点了第二扎啤酒和一大盘鸡翅。站在吧台前等鸡翅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电视屏幕。一则通缉令出现在新闻主播的头边,是他自己十来岁时的照片,都是模糊不清的闭路电视捕捉到的图片,但辨识度已是足够。下方“数项谋杀罪名”“持有武器十分危险”等说明文字正孜孜不倦地滚动着。服务生端着鸡翅过来,看他瞪着电视屏幕就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然后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迪斯马斯克差点没直接拿头撞在吧台上。多大仇?!这才多久,通缉令就上电视了。 他起身就走,都忘了还有结账这一茬。服务生多半在打电话报警,但是他也懒得再考虑,出了酒吧门便干脆地凭空消失,直接几次瞬移回到圣域的巨蟹宫中。他在宫门前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阶上坐下了,望着前方发呆。 有人突然来袭就好了,他还可以起身迎战。 到了这个时候圣域已经差不多都空了,或许已经走得一个人都不剩也说不定,于是空dàngdàng的圣域只显得愈发渗人。迪斯马斯克从来没喜欢过圣域这个地方。固然圣域里也有那么一两个人或许勉强能称为朋友,但圣斗士的身份和圣域这个地方一直让他不舒服。如果他还拥有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他更想和父亲住几日,去探望监狱里的三位舅舅,回格拉芬亚纳家族的庄园晒太阳收葡萄,哪怕是在西西里的破酒馆里喝点啤酒赌几把扑克也可以。他只是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外面的世界就已经对他关上了大门,而圣域居然当真成了最后的容身之处。 如果还有架可打的话那就好了;连任务和意义都有了,可比容身之处又高出一个级别。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有人渐渐往巨蟹宫走来。来人走得很慢很悠闲,也没感到战斗的小宇宙,看来是没有什么敌意的自己人。迪斯马斯克无声了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好吧,连架都没得打。 出现在巨蟹宫门口的是女神。十五岁的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色吊带裙,大约是为了避暑没像以往那样披着头发,金棕色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在头顶盘了好几圈,挂在肩后的发辫末梢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晃,明明什么装饰也没有却仍然美得惊心动魄。但看到她迪斯马斯克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她右手边是艾俄洛斯,左手边是穆,他更觉得无力。话说艾俄洛斯还在圣域也就算了,父母双全的穆为什么还没回家却一直跟在女神身边?他和女神什么关系,简直了…… 迪斯马斯克甩了甩隐隐生疼的脑袋,乖乖地弯腰致礼,“参见女神,教皇大人。” “迪斯马斯克?”女神有些惊讶,说,“您不是几天前就回意大利去了么?已经见过家人了么?家中是否一切都好?” “厄,还好,一切都好。”老板兼神问起家长里短,迪斯马斯克还真不知道正确应答方式。 “那么您回来圣域是为了什么事?圣域的人都已经走完了,就剩我们几个。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是明天的飞机,等送他们去了机场我和穆也该走了。您要是再晚回来一天这里可就真空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堂堂圣域教皇居然还需要坐民航飞机?还有女神和穆到底什么关系?迪斯马斯克心底狠狠地编排了几句,却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个借口,胡诌道,“我是回来看看阿布罗狄走了没有。突然想到还有几件事没和他说,就想来找他的。” 少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说,“您离开的那一天阿布罗狄也回瑞典了,我还以为您知道他的计划。” “是么?”迪斯马斯克咳了一声,“厄,当初忘了和他核实了大概。” 他这个借口编得蹩脚,说得更没有底气,对面多半也是不信的。穆和艾俄洛斯都用一种让人压力感瞬间飙升的眼神看着他,只不过女神不开口他们两人绝不会先发制人。而十五岁的少女也是犹豫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您是,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是可以告诉我们的。我听说过一点关于您家族的事情,如果是因为这个关系碰上了棘手的事件,请让我们帮忙好么?我担心纯粹用武力解决只怕会让您越陷越深;圣域的管理者中也有和意大利司法系统有关系的人,应该可以找到符合世俗标准的处理方法。”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正因为十三项谋杀罪名被意大利警方通缉?虽然还没想清楚到底是哪一桩事,迪斯马斯克清楚这些罪名多半不是莫须有。他的亲生父亲是个六亲不认的老道学,但又顽固又教条主义,如果不是有足够起诉的证据,父亲绝对不会这么快放出通缉令。而这十三起谋杀不过也就是这些年来许多杀戮中的某一起而已,甚至都无法记清楚。但这些话他能对女神说? 迪斯马斯克瞟了一眼女神的左右护法,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事,真没碰到什么麻烦。还有女神,请不要用‘您’称呼我,我当不起。” “对不起,”少女居然还微微欠腰以示歉意,“你说的对,你既然是圣域的战士,我不应该如此如此见外。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不过,如果今后遇到了麻烦,希望你也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尽一点力。” 真要命。这小姑娘要真是在圣域长大的,这十几年里日子能过?不过如果是圣域长大的,说不定她就安心当个神了,哪里理会世俗礼仪?迪斯马斯克摆出一个无法更僵硬的微笑,点头应下了。女神一行人似乎就要消失在巨蟹宫的yīn影里,少女却突然又转过身来。 “还有一件事,”她说,“将来可以称呼你为杜兰特么?迪斯马斯克这个名字似乎,似乎戾气太重了。杜兰特是你原本的名字对吧?今后可以这么称呼么?” “可以可以,”迪斯马斯克随口应了一句。 但其实他心下暗想,迪斯马斯克固然戾气太重,你以为杜兰特马斯克就是什么好名字了么? 迪斯马斯克在巨蟹宫睡了一夜,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面对一个彻底空了的圣域。半睡半醒走出巨蟹宫,他看见撒加正站在宫外,手揣在西装裤口袋里,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看风景。迪斯马斯克用力甩了甩头,再定睛望去:确实是撒加,长得过头的金发还在晨风中颇有气势地飘动。果然不是做梦,还真有人来了,倒霉啊,迪斯马斯克想,但其实多多少少有些欣慰。撒加总比穆或者现任教皇好出太多。 “老大你怎么也回来了?”他随口问了一句。 撒加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望着他。就算死了那么多次还能再活回来,就算阳光明媚大地和平,撒加仍然一直是这幅黯然神伤的模样,眉间的yīn影似乎怎么也无法散去。 “专程回来找你,”撒加轻声说道,“我已经听说了。” 迪斯马斯克挑眉,“听说了什么事?” 撒加从怀里掏出一张《西西里时报》递了过来;第八版的新闻里赫然夹着迪斯马斯克的脸和通缉令。迪斯马斯克只能无力地抹了抹脸。 “我老爹通缉令放得够快,老大你追踪消息更快啊;真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西西里时报》的忠实读者。” 迪斯马斯克知道他冲谁发火也不该冲着撒加去,毕竟这是他仅有的朋友之一。可是这两日里他太郁闷,实在忍不住了;对朋友开嘲讽总好过对女神出言不逊。 “我确实一直盯着西西里的新闻,因为担心你,”撒加倒是承认得很坦然。 “别担心了,老大,我自己能解决,”迪斯马斯克说,“也别担心其他的,我保证不会杀人。再说了主这个案子的警探是我亲爹,怎么也不可能杀了他是吧。理论上来说搅乱个案子销毁点证据应该不会太难。实在不行就当逃犯隐姓埋名过呗。其实说真的当圣斗士的时候也没什么正常日子过,以后也就照旧,无所谓了。” 撒加缓慢地摇头,“这件事你不应该独自一人背负,迪斯马斯克。那个案子的起因是追杀叛离圣域,加入黑社会的两名青铜圣斗士,而追杀令是我亲手jiāo给你的。” 迪斯马思克先是为之一振,但很快又弓起了背,说,“确实是圣域的事吧?说真的,我都记不清了。本来如果是圣域的追杀令搅得我成了通缉犯我肯定把事情一股脑丢给教皇和女神处理。不过如果是当初你下的命令,这好像没什么帮助。”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 撒加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仔细看过所有相关新闻;那桩大案的死者中确实有两人是圣域的圣斗士,也确实是我下的命令。无论这个追杀令正当与否,这两人的死全部责任在我。但是同时毙命的还有十一个和圣域毫无关系的人。我会去借阅意大利警方当年的卷宗,确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有有多少证据指认你。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迪斯马斯克愣了好半天。这整个对话都似乎画风不对,他简直反应不过来。最后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的说法?” “人是不是你杀的?如果是的话……并不是所有的青铜圣斗士都是女神身边那几个孩子,追杀令上的那两个人显然不是。以你的力量,迪斯马斯克,杀那两个人应该不至于波及旁人。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迪斯马斯克难得地长叹了一口气。 “老大,”他说,“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罪与罚(5) 撒加大约是猜到他想说些什么,于是默然。 迪斯马斯克续道,“我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神圣的战士,连个有品的普通人都算不上。我从不在意与我无关的人的死活,杀人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有个强大的老板压着,估计我还能听话,但是没人管我也不会用任何规矩约束自己。那十三年里死在我手上的岂止十三个?和圣域有关的,无关的,该杀的家伙,倒霉的路人,或者蠢到敢来找我麻烦的,我自己都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就是这档事,按照我老爹的说法激起了西西里的黑帮大战,感觉该是个事对吧?我是真记不清了。老大你那十三年里问过我杀了些什么人,或者问过我有什么理由吗?我以为你一直都懂,我就是个藐视人命的家伙。” “你不必这么说自己……” “所以说你想让我找什么理由呢?”迪斯马斯克径自打断了撒加,自顾自地说道,“我仔细回忆回忆,再参考一下所有可行的借口,或许也能找出来点理由。比如看到他们走私dú品太碍眼了,或者听到他们讨论要对我家里人下手,诸如此类。如果我现在站在教皇或者女神面前我一定努力找点差不多的理由,但是你应该很清楚,都是扯谈。我现在最不爽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一定要为这些事找我麻烦,为什么偏偏是为了一群也算该死的人;好歹找个冤死的小孩子或者年轻母亲之类的,我努力尝试一下良心谴责的感觉。” 撒加眉间的yīn影更深了。他问,“死在你手中的人真得有孩子或者年轻母亲之类?” “唔……”迪斯马斯克思考了片刻,然后认真回答道,“我能想到的记起来的,没有,但以我这人对这种事情的态度,你也别信我的记忆。” “就算没有……然而你口中该死的人,又是些什么人?谁也没有授予你裁决的权利,”撒加低头,“在许多人眼中,或许你我也是该死的人。” “不不不老大,说他们该死只是随口一说。不要和我讨论这种话题,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你知道我一向怎么简单怎么来。你以前也没管过我,难道要从这个时候开始?” 迪斯马斯克说完这一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真不习惯这样长篇大论,以往都是用直觉与杀戮代替辩解,再不然就是被对手暴力碾压,从未有心思反省“对”与“错”亦或者“该”与“不该”这些问题。所谓“力量就是正义”,那只是一个随手拈来的最简单的借口。其实他倒并不一定真这么想,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想过“正义”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觉得有必要去想对他来说,yù望与力量组成了一切行动与决策的边界线。 “力量即正义,是么?”撒加沉声问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教皇面具后是我这个叛徒,但是那十三年里你遵循我的每一个指令,无论多么大逆不道的命令你都毫不犹豫地接下,只因为那是最简单的做法?只因为我的力量不容你拒绝?” “不完全是,”迪斯马斯克回答得很迅速也很干脆。 但是说完了这四个字他就停下了。他又开始头疼,不禁暗暗希望手里能有一瓶冰啤酒。这个组织语言的档口正适合灌一整瓶啤酒,尽管太阳才刚升起就开始喝酒似乎不是什么好举动。他静了好半天,但看撒加一直默然看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只好接着说道,“只是怕的话我大可以跑路;穆消失了十三年也没看你对他怎样。老大,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是我是真拿你当朋友。我高兴听从你的命令,无论什么样的命令,更何况那些都不算什么,于我而言杀人放火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自然是拿你当朋友的,”撒加的声音更低了,“然而我无法为了亲朋好友放弃一切准则。” “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都已经证明过了。” “你难道没有一样的坚持?你也一样为了圣战背上反叛的罪名,迪斯马斯克,最终献上了生命和灵魂。为什么你看不见你心中的正义?” 迪斯马斯克呼了一口气,说,“我是为了你,还有阿布。我那时候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更没什么好坚持的。我说老大,这么说教真得不像你啊!你也不用为我这件事烦神,让我自己处理。我都说了这次不会杀人。” 这一次撒加沉默了很久,尽管长发尚在晨风中舞动,却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化作雕像。在越来越深刻的尴尬中迪斯马斯克突然意识到哪怕就是唯二朋友之一的撒加或许也从未认同过他。这就是属于恶人的孤独?迪斯马斯克深吸一口气。他原本想说的是“快饿死了老大要不你请吃饭”,但这个时候撒加却突然开口。 “对不起,”他说。 迪斯马斯克愕然,莫名其妙地看着撒加。 “你说什么?又怎么了?” “那十三年里我从未对你的任何举动有所约束,一个字也没有说过,”撒加低声说道,“有一半时间我乐得有人能简单干脆地接受我所有的命令,背多少杀戮也不在乎。但另外一半良知尚存的时间里我也从未想过教皇哪怕是兄长应尽的职责,教皇令仍然jiāo到你的手中,之后却再不过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背上这么多血债。” 迪斯马斯克用力抹了抹脸,再甩了甩头。不行,还是没力气回应撒加刚才的一番话。所以说他到底是如何和撒加这种死脑筋忧郁症还原罪心理严重的人成为朋友的?但撒加的毛病再严重也不应该在他面前发作啊?撒加欠了谁也不欠他迪斯马斯克的不是么。 “我们能不能别讨论这个问题了,”迪斯马思克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的,该说的也都说了,”撒加平静而严肃地说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我无权干涉,只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我仍然会亲自去调查事实真相;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能否平息意大利的公检法,之后我都会陪你去女神座前认罪。” 撒加转身,一步一步沿着巨蟹宫前的台阶离开。迪斯马斯克很想冲着撒加的背影吼几句,比如“你他妈的在逗我好不容易活回来你就不能给我几天安稳日子过”或者“不帮我撸过去也成好歹别添乱”,但最后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撒加一点一点消失在台阶下。 圣域是真正得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茫然地站在紧闭的无形的门后。 迪斯马斯克在空dàngdàng的圣域里枯坐了两日,第三天的早晨他将巨蟹宫留在了身后。其实他仍然没有想清楚这一切。他可以潜入巴勒莫警署,可以销毁当年的卷宗证据,可以威胁恐吓可能存在的证人(虽然有证人存在的可能xìng并不大),但之后呢?他仍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想不出仍然存在的圣域权威会如何处置他,更不清楚应该想象憧憬一个怎样的未来。但再混乱这一天他也必须离开圣域赶回家乡今天是妈妈的祭日。 他在城市尚沉睡的一大早就来到母亲埋骨的墓园,神情寂寥,双手空空。以前他都会带着花,至少会在墓园外不远处的一家花店里随手拿上一束,但这一日他来得太早。其实就算花店已经开门了迪斯马斯克估计也不会像以往那样进去买上一束花,毕竟现在他是通缉犯。迪斯马斯克没有想到尽管大半个城市尚在沉睡,居然已经有人站在他母亲的坟前,像守护神一样面对着墓碑垂首屹立。他的脚边堆着好大一捧花,金光灿烂仿佛地中海的艳阳。那人转过身来,晨光下微卷的金发与精致的脸庞更显耀眼。 “阿布?”迪斯马斯克先是一愣,然后咬牙;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多是惊喜还是惊吓,“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毕竟是你母亲的祭日。” “又是等我?你也听说了?” “听说?你是指什么?” 迪斯马斯克暗暗松了一口气。恰恰因为阿布罗狄是最亲密的朋友,他反而不希望好友牵扯到他的这件事中。一个撒加已经够头疼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人。不过如果是阿布的话大约会一心维护他吧?也不知道这个一向硬气执拗的美人为了他会做到什么地步,又会与什么人为敌。 阿布罗狄又是解释道,“是小姑娘从日本打电话给我,说你又回到了圣域,看上去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让我来看看你,确认你一切都好。” “日本的小姑娘?”迪斯马斯克还得想两秒钟阿布罗狄说的是谁,“你是说女神?我的天,她还真有精神。” “所以说你还好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迪斯马斯克想了几秒钟,努力编出来一个最逼真的故事。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和老头子大吵一架。你也知道我几个舅舅都在监狱里,也没别人了,无处可去只好回圣域避几天。” 这个故事比讲给女神听的直接推脱显然好不少,但是要骗过阿布罗狄这样的朋友也是不可能的。阿布罗狄微微侧过头来,用他那双完美无瑕的湖蓝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多年的好友。迪斯马斯克被他看得气短,甚至忍不住想或许应该告诉阿布罗狄真相。于是他转移话题,说,“亏得你还找到这来了,还给我妈妈带花。说起来你带的什么,水仙花?我还以为你只弄玫瑰呢。” “黄水仙,”阿布罗狄说,“我也去了一趟圣域,这是从你的坟墓前采来的。” 迪斯马斯克一愣,“这都几个月了,居然还开着?” “水仙花的花期是很长的,尤其在希腊这种温暖的地方。” 迪斯马斯克弯腰从那一大捧花抽出一支捏在手里,出神地瞪着金灿灿的花朵,半晌他将那一支花放在母亲的墓碑上,说,“其实不合适。妈妈一辈子都想逃脱家族的命运,也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最后不一样进了监狱?又有谁谅解她?更别提什么新生。她不像我那么好运气,就这样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罪与罚(6) 迪斯马斯克还记得复活的第一日,自己在圣域慰灵地的花丛中醒来,就看见周围漫山遍野都是黄水仙。和空中艳阳一般鲜明热烈的花朵将慰灵地的墓碑都淹没了大半,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浓郁的香气盘绕在身周,甚至盖过了风中海盐的味道。那时候他还虚弱得站不起身来,自然不会去想那些花朵的来路和意义,但看着这大片大片的金色,他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只觉心情大好。 后来的日子里他了解到慰灵地的水仙花是女神回归十二宫后种下的,之后的两年里尽管战火不断,慰灵地里的花海却从未现出败象。便是在刚刚复活所有圣斗士后的忙碌中她也未曾忘了那些花。迪斯马斯克曾经在慰灵地里撞见女神,顶着地中海的大太阳站在花田里,指挥着好几个人为花草浇水松土。路过的他先是带着几分莫名其妙地观望少女忙碌,然后胸中便渐渐升起了一股非常微妙的感觉。 “迪斯马斯克,”女神遥遥地朝他打招呼。 他不敢马虎,忙规规矩矩地行礼。但是待女神走近了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水仙花真是女神亲自选的?” “是的,”女神似乎读出了他胸中的微妙,问道,“您不喜欢水仙花么?” “并不是,我对花没什么喜好,”迪斯马斯克答。 “但您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吧?”小姑娘似乎开始忧心了,“慰灵地种水仙花不好么?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禁忌还是不好的联系?如果有什么还请告诉我,好么?” 迪斯马斯克窘了,万万没想到女神如此敏锐还喜欢追根究底。但女神问得这么直接,他也只好老实应答道,“我只是想到了水仙花的含义好像是原谅吧?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 十五岁的少女侧头看他,忽地微微一笑,说,“迪斯马斯克不像是懂得花语的人啊。可不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会知道水仙花的含义?” “我父亲曾经给母亲送过黄水仙,母亲说是原谅的意思,还挺生气的。唔,我父母关系不是很好。” 女神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了手比划着身周那片盛着一山坡阳光的花海,说,“你看,迪斯马斯克,每一位战士身周种的都是黄水仙,并没有什么不同。”尤其艾俄洛斯的墓碑,都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整个被大朵大朵的鲜花掩埋。 “或许您的父母当年只是误解了对方,虽然,对不起,我毕竟是不知情的局外人,不该随便评论他们的关系,”女神续道,“但至少我不是那个意思,迪斯马斯克。” 迪斯马斯克更觉得窘迫,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这花是挺漂亮的,并没有什么不好。” “水仙花是春天的第一朵花,是新生的象征,也是幸福的花朵啊。它代表真实,美满,和全新的开始。这是我一直想送给你们所有人的祝福。” 那个时候十五岁的少女对他嫣然一笑,折下一朵花来,踮起脚来将花别在他的耳边。 “这些花是别人赠与你的新生与祝福,对于伯母来说,不是很好的礼物么?” 阿布罗狄站在他母亲的坟前如是评论道,“你应该也不用我再来说些生命可贵之类的话。” 迪斯马斯克微叹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的xìng子你还不了解么?亏待谁我也不会亏待自己是吧,你不用为我担心。” 阿布罗狄哼了一声,冷声道,“你是不会亏待你自己,但是你懒!因为懒惰,所以认命得尤其快,自觉做不到就不再斗争,后果更加无所谓。但是为了睡在这里的伯母,还有我,你好歹努力一下。” 迪斯马斯克“嗤”了一声表示不屑阿布罗狄又发作的文艺青年症状,但胸中却是猛地一紧。阿布罗狄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母亲的祭日,他或许仍然赖在空无一人的圣域里。而从被父亲用qiāng指着的那一刻到现在也有三天了,他却什么都还没做。其实从前的他也不至于这样混吃等死,但如今女神教皇俱在,制约明确,他一时间还没敢尝试照从前那样简单粗暴地用黄金圣斗士的力量压制一切问题。这三天里他浑浑噩噩,无非是在想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但最后的答案?没有。或者说他迪斯马斯克想不到。 但是怎么也不能就这样一直空耗下去。既然想不到别的办法,那就接着按习惯来! 那一天夜里迪斯马斯克直接出现在巴勒莫警局的证据室。吃了多少积灰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标记着“斯里诺特港口甘比诺家族多起谋杀案”的箱子。幸好巴勒莫警局的证据存档将仍然进行调查的悬案资料都收集在一处,不然谁知道找到何年何月?他几乎是有些好奇地打开箱子。这几年里到底被巴勒莫警方找出什么证据,能让久违的父亲见到他就拔qiāng?他们父子关系再不同寻常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箱子上方先是现场的照片,乱七八糟毫无意义,被他不耐烦地丢到一旁。好几个袋子里封着一些染血的衣物;仍然没什么意义,迪斯马斯克知道没有一滴血是自己的,毕竟就凭一些黑手党和两个青铜圣斗士如何能让他流血?后面又有一堆照片,都是指纹留证;贴着“嫌疑人”的那张照片是残留在尸体心口位置的指印,力道超出想象的强大而集中,以至于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淤血构成的指纹。另外还有两个贴着“嫌疑人”标签的小袋子,一个袋子里是几根头发,而另一个袋子里则是一个小小的样本碟,碟子里面的东西ròu眼几乎看不见,但是可以猜想,应该是附留在死者指甲下或者伤口里的属于凶手的皮肤组织。迪斯马斯克抽了抽嘴角。所以说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如果不是想要吓人于是居然用一指头按在心口这么蠢的方法杀人,如果不是太大意居然让那个青铜圣斗士攻击到还掉了几根头发,自然是连这个箱子都不会留了。 可是就算现场留下了指纹和DNA,对比物是什么?别说巴勒莫警方,全天下谁能有他迪斯马斯克的指纹和DNA?他突然觉得几分惊骇,忙从箱子底扒拉出DNA分析报告。几张打印纸上密密麻麻全是乱七八糟的线型图样和数字他也看不懂,但最后手写的结论却是看清楚了:约半数标志匹配,嫌疑人和对比人为父母子女关系。 看到这里迪斯马斯克只能苦笑。就算他自己多少年前便已经一条腿跨出这个俗世,他却还有个当警察的父亲。他倒是不清楚意大利的相关法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公检法人员需要留DNA存档的?大概也就这两年的事情,毕竟他在四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还见过父亲。 那时候父亲还不会对他拔qiāng相向,反倒是自己,看见父亲又捧了一束黄水仙出现在母亲的葬礼顿时怒不可遏。他夺过那捧鲜花,像捏着敌人的脖子一样捏着那些碧绿的修长茎叶,暴怒之下溢出的力量瞬间将花化成飞灰。他望着父亲冷笑,明明满肚子的咆哮,却一句也吼不出口。父亲也是红着眼睛看他,沉默无言。那一整天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准备离开的时候,父亲才终于又来到他面前,说,“前些日子去探望你母亲,她说你在美国读完了大学,如今去参军了;我听了真是很欣慰。” 迪斯马斯克仍然不说话,神色愈发yīn森了。母亲哪怕身处牢狱,病郁jiāo加,但一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竭尽所能让父亲过得更安心一些。但是这么多年来父亲给过她什么回报? 父亲似乎并不惊讶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低声说道,“要是被部署到伊拉克还是阿富汗的话,走之前联系一下吧;将来退伍了如果一时没去处那还是回巴勒莫来找我,千万别再去搀和格拉芬亚纳家族的事情了。杜兰特,你母亲这一生都想脱离那种生活。她做不到,可是你能做到的,就算是为了她,好么?” 然而在什么“甘比诺家族多起谋杀案”的证据箱前回忆这些事情只能让他更郁闷。做得到么?做得到么?!母亲无法脱离格拉芬亚纳家族,他更加无法脱离过去。剩下的证据也不用再看了;既然DNA测试找出了他和父亲的初步匹配,父亲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提供更多指纹DNA作为证据。如果他真被押送上法庭的话,这口箱子就算称不上铁证如山,也足以让任何陪审团宣告有罪。 但是管它呢!心情低落的迪斯马思克反而不再担心犹豫。他将所有东西都丢回纸箱子里,正准备一挥手将整个箱子变成灰,却突然听见身侧传来“呼呼”的一声鸟鸣。 迪斯马斯克骇然转身,就看见一只短耳猫头鹰站在不远处的架子上,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迪斯马斯克完全没意识到这只鸟什么时候出现在证据室里,只知道他果然被抓了个现行。 猫头鹰对他说,“出来说话,带上那个箱子。” ☆、罪与罚(7) 迪斯马斯克考虑了片刻先毁了那个箱子再出去说话的可行xìng,但终究只是乖乖地跟着猫头鹰瞬移到警察局的屋顶。不出所料,站稳后第一眼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就是艾俄洛斯的背影。已经没有确切年龄的少年屹立在月光下,金发闪耀得好似围了一圈光晕。 “迪斯马斯克,”艾俄洛斯背对着他说,“毁尸灭迹,你是打算这样解决问题么?” 猫头鹰扑着翅膀落在艾俄洛斯的肩头,明明同样背对着他却将鸟头转过整整一百八十度,用一双猫一样的金色眼睛瞪着他。几乎是条件反shè,迪斯马斯克握紧了拳头,右脚往后踩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摆出了隐蔽的备战姿势,而艾俄洛斯始终是背对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拳头,重新调整姿势后这才说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总不会也看《西西里时报》吧?” “因为你的父亲误以为你这些年来都在美国军方,于是求助于一位在FBI任职的好友。那人恰好是圣域的管理者之一,还是德密提欧家族的熟人。” 迪斯马斯克抹了一把脸,无可奈何地说,“所以巴勒莫警方求助直接求到了圣域教皇面前?” 问了这么一句他发现自己实在没话说了,干脆不再开口,安静地等待教皇宣告裁决。然而他也在考虑所有的可能xìng。看样子艾俄洛斯是独自一人,于是如果陡然发难的话,能逃得掉么?他从来没和艾俄洛斯动过手,也不像艾奥里亚和米罗那样,曾有艾俄洛斯指点,所以还真不知道面前这位理论上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的深浅。动起手来自己有几分如愿落跑的机会?天知道。如果艾俄洛斯真得是撒加的水准哪怕是十五年前的撒加的水准他大概跑不掉。而扛着圣域的追杀令躲躲闪闪地过日子又是什么滋味?就按照自己当杀手的那几次来看,也能猜想多半是非常不好受的。 “那么卷宗你怎么处置了?已经毁了?”艾俄洛斯突然又问了一句。 迪斯马斯克一愣,莫名其妙反问道,“什么卷宗?” “巴勒莫警方求助到我这里来,是因为当年那桩案子的卷宗从警长办公室里莫名失踪了,”艾俄洛斯终于转过身来,微微蹙着眉头,一双碧绿的眼睛定在迪斯马思克身上,“不是你拿的?” “厄……”迪斯马斯克在矢口否认前顿了片刻,想到拿卷宗的人不是撒加便是阿布罗狄,忙回答,“既然是我拿的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我已经把卷宗毁了。就是因为发现证据还挺充分所以才回来找证据。” 艾俄洛斯微微叹了一口气,“别这样,迪斯马斯克。刚才没问过就直接指控你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这个卷宗感兴趣啊,”迪斯马斯克只觉得头疼得愈发厉害了,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真得是我。” “够了,迪斯马斯克。” 撒加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顶。几天不见,他眉间的yīn影似乎愈发深刻了。他在艾俄洛斯面前单膝跪下,礼道,“参见教皇大人。” “平日里不用这样,撒加,”艾俄洛斯似乎也有些无奈。 然而撒加仍然跪着,低声说道,“卷宗在我这里。为了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我拿走了卷宗,只是借阅,这次过来就是为了送还卷宗。”说着他将一个文件夹递到艾俄洛斯手中。 艾俄洛斯接过文件夹,却是挑眉问道,“为什么要带走?一夜还看不完?” “我的意大利语刚入门,卷宗看得很是吃力,不得不带走。” “那么现在已经看完了?正好来找我的那位朋友只说了个大概,就麻烦给我说一下这个案子,主要是巴勒莫警方有些什么结论,”艾俄洛斯说, “我不会意大利语,麻烦你了,撒加。还有麻烦你站起来说话。” 撒加终于站起身来。他解释道,“十年前光荣会甘比诺家族的十三名成员死在巴勒莫港口的一个仓库里,而他们负责接收传送的从北非走私入境的三百公斤□□不翼而飞。当然,最后这些□□还是流入了西西里的市场,因此点燃了被称作‘六十日战争’的黑帮火并,而警方以及光荣会自己始终都没有查出□□到底怎样流入市场的。巴勒莫警方认为十三起谋杀为同一个凶手所为,并且指认迪斯马斯克为凶手。他们觉得证据已然足够;如果能找到迪斯马斯克,他们会马上进入诉讼程序。” 艾俄洛斯望向迪斯马斯克,问,“人确实都是你下手杀的?” 没想到问题来得如此直接,迪斯马斯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握拳的冲动。但最后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点头,直截了当地认下了十三起谋杀。 “□□呢?” “不知道,”迪斯马斯克老老实实地答道,“我随手将装dú品的那个包丢出仓库,可能扔得有点远,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那么你的原因?”艾俄洛斯追问。 迪斯马斯克还未来得及回答,撒加抢在他前面应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教皇大人。那十三人之间有名列圣域追杀令的叛徒。” 听到这话迪斯马斯克抽了抽嘴角。撒加今夜倒是心宽了,还真不怕艾俄洛斯误解“追杀令”和“叛徒”这些字眼?然而艾俄洛斯却只是点了点头,说,“那十三年里所有的教皇令女神已经复查过了,有问题的也都解决,然而并没有哪个追杀令上有十三个名字。所以说十三个死者中有几个圣域的叛徒?” 撒加只顿了半拍,然后仍然面不改色地回答,“只有两人。” “嗯,我想到了,圣域有这一笔记录,”艾俄洛斯若有所思地说道,“就是那两名来自意大利,家族是光荣会的的青铜圣斗士?牧夫座约瑟夫阿格拉和小熊座迈克尔诺西多。他们一直没有脱离光荣会,反而屡屡利用圣斗士的力量为黑社会效力,所以你终于下了追杀令,是这一桩事吧?” “正是。” “以这两人的所有记录来看,并不像是力量十分强大的圣斗士。所以说,迪斯马斯克,”艾俄洛斯又一次转向巨蟹座圣斗士,“你杀害和圣域没有关系的十一人的理由?” 终于又问到了迪斯马斯克面前,但是他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要尝试找个理由么?如果用回答撒加的坦诚对付艾俄洛斯会不会死得更惨? 他犹豫的时候撒加再一次抢在他前面说道,“教皇大人,此事是我……” “够了,撒加,”艾俄洛斯打断他,“是你让他杀的那十一人么?既然不是,你不需要也不能为他承担责任。迪斯马斯克,告诉我你的理由;哪怕是没有理由,我也需要听你亲口说明。” 迪斯马斯克将心一横,说,“没有什么理由。本来都是几乎被我忘了的事情,回忆了好几天才想起了事情经过。那两个青铜透露出似乎还有圣域的人chā手黑社会的意思,我想要把他们知道的都给逼出来,虽然,最后发现他们好像只是随口说说。杀人是为了震慑立威,到了最后把人都杀光就是为了不留活口到处乱说话而已。当然大概这不是什么像样的理由。” “大概?” 艾俄洛斯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刀锋,迪斯马斯克忍不住吞了一口空气。艾俄洛斯看了他片刻,再开口时却是问,“那么巴勒莫警方掌握了多少证据?上庭的话是否能让陪审团判定十三起谋杀有罪?” “应该是能的吧?”迪斯马斯克其实不确定,但是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悲观点好像没什么问题。 “要证明十三起谋杀有罪不够,”撒加解释道,“但是其中一具尸体上有指纹,并且尸检显示是致命伤;另两具尸体上提取了DNA。虽然证据还不算无懈可击,但是绝大多数陪审团对这三起命案应该会判定有罪。” 艾俄洛斯又是轻叹一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本来希望证据并非确凿,还可以用常规手段解决。” 迪斯马斯克眨了眨眼睛。这话是他想象中的意思么?果然下一刻艾俄洛斯抬手,那一口证据箱就朝他手边飞了过去。他打开箱子,一掌挥过,箱子里面便大半化成了灰。他还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里面的DNA和指纹证据已经全部销毁这才重新关上箱子。撒加和迪斯马斯克沉默,两人都没想到艾俄洛斯居然会直接销毁证据,所作所为和迪斯想的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是圣域的事务,圣域的战士,和圣域的力量,那么就不可能jiāo给世俗政权来裁决,”艾俄洛斯,“意大利的监狱不可能关得住你,迪斯马斯克,圣域也不想用神的力量逼迫你接受世俗政权的审判。这是我作为圣域教皇的决定。既然证据已经处理了,剩下的去走一次法律程序应当可以解决。亲自去和你父亲谈一次吧!然后请个律师。” 迪斯马斯克不可置信地看着艾俄洛斯。他不是没有想象过或许会有好结果,但怎么也不敢想象艾俄洛斯这样的人也愿意直接揭过此事。这整个过程太难以想象,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就这样?” “就这样?不,当然不会就这样,”艾俄洛斯皱眉,肃然道,“不可能jiāo给世俗政权裁决,但圣域自然会做出应有的裁决。不过” 至此他终于现出一丝犹豫的神色,还有疲惫。他停顿了好半晌,这才低声说道,“这件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最近出了些事情,我有些混乱,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明天夜半时分来见我,迪斯马斯克。” 迪斯马斯克又是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小声哼了一句,“你还真放心。” 然后顿时就感到落在身上的绿色目光再一次仿佛利刃加身。艾俄洛斯冷声说,“你大可以试试看逃避的结局。明夜再见,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消失了。撒加则是回头望了迪斯马斯克一眼,然后也居然跟着消失了。迪斯马斯克耸了耸肩。虽然还未等到最后的审判,但不同于大概要伤一天神的艾俄洛斯和撒加,这一刻他只觉得尘埃落定的神清气爽。让别人去苦恼吧!再也不用伤脑筋想一起本就不该他伤脑筋的事情了。唔,还应该找个地方喝一杯,玩两局扑克。 看见撒加跟在自己身后出现在自家花园里艾俄洛斯并不惊讶,反而站定了。 “还要为迪斯马斯克说情么?”艾俄洛斯问道,“我大约能猜到你的说辞,但请不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也是雅典娜的圣斗士,替他包揽责任反而是对他的不承认。” 撒加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迪斯马斯克并非一个邪恶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有意带来更多的痛苦,只是不在乎;即没有尊重生命的准则,也没有感同身受的怜悯。” 撒加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用发涩的声音说,“然而按照你这评语所说大约和邪恶也没什么区别。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严格得几乎苛刻。” 这一瞬间艾俄洛斯的神色又转向犹豫不决。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说得是当年做下这件事的迪斯马斯克。经历了几次大战,他应该不像从前那样了吧?只是我不能够确定。” “然而你很确定我已经不复从前。” “撒加,”艾俄洛斯叹了一口气,“你又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你和迪斯没有什么可比xìng,而且这件事和你也没有太多关系。” 撒加大约本是想再反问几句的,可是却突然放弃了这个话题。他有些担忧地望着艾俄洛斯,说,“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么?” “事情太复杂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艾俄洛斯显得疲惫不堪,“你可以看看最近美国弗州的新闻。倒是和当年迪斯处理的那桩事有点相似,但是牵扯更广,我的家人又偏偏正在中心。”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容我效劳,”撒加轻声说道。 而艾俄洛斯则是摇头,“我还在考虑圣域是否应当介入。但就算圣域应当介入,也有人比你更需要这样一个任务。”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突然明朗,续道,“迪斯马斯克的事情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需要再计划得详尽一点。明夜你可别再陪他来了,撒加。” “是,”撒加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属下告退。” 在撒加将要消失的那一刻艾俄洛斯喊住了他。 “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撒加,”艾俄洛斯说,“我们都是女神的圣斗士,不是或者说不应该是能被威势胁迫意愿,被感情转移初衷的人。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包括我,所以并不用你来背负我们所有人的错误抉择。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撒加,那就足够了。” 撒加深深地看了艾俄洛斯一眼。这番话深不见底,可是在这个多事之夏撒加却不敢回应。他们两人之间有太多yīn影尚未驱散,太多言语尚未开成公布,但来日方长,却也不必在这一夜解决。 第二天夜半时分,站在艾俄洛斯面前的迪斯马斯克结果一枚泛着金光的羽毛那是他曾多次从另一人手中接过的教皇令。 “巨蟹座的迪斯马斯克,”艾俄洛斯说,“这是来自圣域教皇的追杀令。目标是后发座白银圣斗士克里斯蒂娜罗西渡鸦座白银圣斗士贾米安;罗西在圣战时未曾遵令归来,还成了恶名昭彰的杀手,更将圣斗士的力量贩卖给一众无恶不作之人。带着他们的xìng命和圣衣回来见我,之后我们再讨论你的审判。” “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费奥多尔陀斯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诸神黄昏(1) 第一次踏足希腊,见到她那死去多年又奇迹般复生的大舅舅,阿莉莫名其妙地,毫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这一年阿莉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其实她还没来得及庆祝成年,毕业,人生的一个旅程终结,就突然收到了至亲归来的消息。于是她再没有心思忙碌别的事情,胡乱填了接受大学录取通知的表格,甚至连毕业舞会都只是匆匆走个过场,学校还未正式放假就和一家人飞去了希腊。得悉整整两年音讯全无的艾奥里亚居然还能再回家,她是满心激动,想着想着就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落下泪来。至于那位已经去世十五年的大舅舅,她反而没有多想。艾俄洛斯去世的那一年阿莉才刚满三岁。她完全不记得这位英年早逝的至亲的模样,只记得丧礼时一方空空如也的墓穴,还有细雨落在橙树叶上的沙沙声响。见过少年艾俄洛斯又见过成长中的艾奥里亚的人往往感慨,这兄弟两真生得一模一样。大约是吧。当从地狱归来的兄弟两个站在久违的家人面前,果然是一模一样擎天巨树似的身形,一般耀眼的金发碧眼,七岁的年龄差也被生生死死的奇遇消磨殆尽。外人甚至会以为这是一对双胞胎。 但完全不一样。 阿莉打小就能感到艾奥里亚的力量,强大却没有压迫感,炙热却并不灼人,仿佛置身于盛夏艳阳之下。但见到艾俄洛斯的那一刻她只看见了一双遮住了全部视野的翅膀,比直视太阳更刺眼。周围是海浪一般的金光,一波一波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尽管周围只余金光,她眼前却偏偏闪过许多杂乱无章的影像:低沉得诡异的婴儿哭声,美丽少女惊骇的面庞,一只雪白的渡鸦形状的鸟振翅而起……然后她就失去知觉一头栽倒在地。 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旅馆房间里,母亲坐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而艾奥里亚则是一脸纠结无奈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阿莉眨了半晌眼睛,环顾着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优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痛苦,只能握着女儿的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是艾奥里亚开口安慰道,“我们请医生来看过,说没什么事。你可能是中暑吧?” “中暑?!”阿莉用‘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望着他,“我是迈阿密人啊,艾奥里亚。我怎么可可能中暑?” 艾奥里亚用手盖住了眼睛,低声说,“应该没什么大事,阿莉,算了吧。” “不能算了。” 随着声音艾俄洛斯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阿莉。他说,“对不起,阿莉,虽然这对你来说也许很难接受,但是逃避是没有用的。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艾优雯猛地站起身来,对死别多年的弟弟怒目而视。“艾俄洛斯!”她低声喝道,“还不够么?你告诉我战争都结束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艾俄洛斯平和地应道,“姐姐,圣域里有些身份当真是与生俱来的星命。就算阿莉这么多年都避开了圣域,她的能力和羁绊也不会凭空消失;但如果一直不应对,也许将来反而会影响到她今后的生活。阿莉,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阿莉几乎是条件反shè地说道,“一只白色的渡鸦……”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头老老实实地说道,“一开始就是看见你的翅膀,然后就是金光。” 艾优雯忧心忡忡地追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艾俄洛斯却只是盯着阿莉,又问,“还有什么,你还看见了什么?” “还有,还有,婴儿的哭声,很奇怪的声音,因为听着其实更像什么动物,但我不知为何就认准了那是婴儿的哭声,”回想到梦中的声音阿莉忍不住浑身一颤,但几乎是无法制止自己地继续说道,“还有连绵的山丘,山上有一座神殿。还有一位年轻女子,她看上去似乎很惊恐。最后我看见一只鸟飞走了;应该是渡鸦吧,但是白色的。这到底都什么意思?” 但这个时候便是艾奥里亚也显得茫然,只是不安地望着哥哥。艾俄洛斯沉思了许久才应道,“我有一个猜测,但并不能确定。” “你不能确定又代表什么?”艾优雯追问了一句。 艾俄洛斯沉默了半晌,却不是那种犹豫摇摆的沉默,而是在酝酿尖锐话语的沉默。最后他说,“无论阿莉是不是我怀疑的身份,她也必须熟悉以及训练自己的力量,不确定的只是力量的强弱,还有她需要学会多少而已。” 然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最后艾优雯低声道,“这么多年了,艾俄洛斯。我本以为过去十五年了,无论当初你把我们的生活搅成什么样子了,总会渐渐平静。如今你回来了,你说一切都结束了,但还要继续?” 艾奥里亚似乎有点听不下去了,唤了一声,“姐姐……” 艾优雯根本没听,对着艾俄洛斯又道,“你哪里来的‘必须熟悉训练自己的力量’?阿莉平平安安地过了十八年,从没遇见过什么常人遭遇外的事情,你……” 艾优雯在说出真正伤人的话之前戛然而止。面前究竟是在十四岁就含冤去世的弟弟,如今冲破一切可能回到她身边,哪怕女儿的命运悬于弦上,她也舍不下幼弟。但艾俄洛斯仍然没有犹豫,极为平淡地说,“姐姐,阿莉的力量不能就这么放着无视。这种力量如果没有师长教导、没有触发点,一生都没有征兆都是可能的;但一旦有任何事态引bào她的力量,这很有可能造成不可预想的后果,尤其如果她真是我猜测的身份。在圣域黄金圣斗士和几个特殊白银圣斗士的候选人必须从很小年龄开始培养,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这种力量若不加以引导规约必然会带来危险。” “那为什么你这个时候才来对我说这个话?” “因为之前的十五年里教皇不在。” 就到了这个时候艾俄洛斯的声音都是平稳的,但是他却看着艾奥里亚,眼神格外凌厉。艾奥里亚哼了一声,将头埋在手中。 阿莉觉得她终于听够了,猛地跳了起来,大声吼道,“够了!我还在这里好么?你们有什么话敢不敢对着我说?!” 短暂的安静之后艾俄洛斯点了点头,说,“阿莉,你拥有与常人不同的力量,是需要引导的力量。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圣域,见过女神。如果能确认你的身份,训练也能更针对。” “训练?”阿莉微微一颤,之后却挺直了脊背,说,“我可不想跟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圣域扯上更多关系。我不会跟你去圣域,也不会答应去训练的。” “回想一下你成长的这些年吧,阿莉,”艾俄洛斯平和地说道,“你能感受到艾奥里亚的力量,能抗拒沙加的压力,这些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么?你想想,还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别的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阿莉噎了片刻,因为她并不能坚定干脆地给出反对答案。她自然知道自己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小时候还能和闺蜜玩笑说自己是像哈利波特一般的天选之人,但到了真面对的时候她哪里敢开玩笑?一瞬间的震惊过去她怒道,“什么都没有!你想说我不正常么?” 艾俄洛斯目光如炬,“你刚才犹豫了几秒钟。所以你对于自己的力量一定有所察觉。你发现了什么?现在绝不是隐瞒的时候。” “没有就是没有,不去就是不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艾俄洛斯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但也只停顿了那片刻,然后他用一如既往的声音应道,“好,我不会逼你,但现在我会着人或者亲自暗中观察你,为了能确认你的力量和身份,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听了这话阿莉愣了,最后竟是笑了出来。她本来对这位至亲也没有太多感情,现在也不用生气,只是忍不住说,“你希望我不要介意你派人监视我,就因为什么力量和身份的鬼故事?你觉得我能不介意么?你是我妈的亲弟弟么?这个家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这一次艾俄洛斯的沉默终于让人感受到了悲伤与沉重,但最后他终于开口的时候声音却仍然没有改变。 “我很抱歉,”他说。 艾俄洛斯似乎很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最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细不可闻,再开口时却只低声说了一句,“既然阿莉醒了,不如先去用午餐,别让爸爸妈妈久等。” 艾俄洛斯似乎瞬间就放下了这件事,就连父母问起阿莉怎么回事也只是语带安慰地随口搪塞了过去。午餐在酒店的中层小花园;置身鸟语花香之中,气氛总算变得融洽,但阿莉却仍然放松不下,拉着艾奥里亚坐在离艾俄洛斯最远的位置,观望艾俄洛斯与家人对话。心不在焉地拆解海鲜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眼前的这个大舅舅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艾俄洛斯看上去对得起他出生以来二十九年里的每一天。所以说他死去的那十五年难道对他来说竟不是毫无知觉的一瞬间?想到这里阿莉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艾奥里亚低声问道。 “没什么,”阿莉慌乱地往嘴里塞了一叉子鱼ròu。 艾奥里亚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的事情,尽量温柔地安慰她道,“你暂且别担心这件事了。我知道哥哥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绝对不会害你的。圣域所有人都在回到正常生活的过程中,再说就算真还有什么我们都在,并不会需要你来担什么大事,也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多大影响。哥哥说要训练你,那也只是为了你能控制自己的力量。” “我不是在想这个,”阿莉应了一句。但看艾奥里亚目一直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她只好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刚才是想,艾俄洛斯看上去完全不像只有十四岁的人。所以说之前的十五年里他……” 艾奥里亚“哦”了一声,开始专心切牛排。他不开口阿莉也不敢多问,正当她决定转移话题,酝酿好了话想要问母亲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艾奥里亚压得极低的声音,低得或许只能她一人听见。 艾奥里亚说,“不错,这十五年里哥哥一直都在。” 阿莉猛地转向艾奥里亚,“你是指……” “你别太激动,别引起姐姐他们注意,”艾奥里亚说道,“他一直陪在女神身边,直到最后的大战。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无法对你解释清楚,我也还没敢问过他。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一次,在女神身后。所以请你谅解他现在的样子,毕竟我们谁都无法想象他之前那些年里的经历。” 他当了太久的圣使守护灵,如今反倒无法适应凡人的身份。所以说圣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连死亡都无法终止服从与职责? ☆、诸神黄昏(2) 当然,阿莉可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家人还在用餐,阿莉却已经没了胃口,只能枯坐在座位上发呆。两只喜鹊被桌上的食物吸引,从树梢上掠下,悄无声息地向桌子底下靠近。阿莉心不在焉地掰了一小块面包伸手丢给了喜鹊。 “谢谢,”其中一只鸟儿说道。 待一块面包啄尽了,两只鸟儿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于是阿莉丢了两个圣女果下去。一只喜鹊抗议道,“要刚才那个。” 阿莉知道鸟类尤其喜鹊可不能吃太多人类的淀粉食物,于是坚定地无视两只鸟,叉起自己盘中剩下的一块煎鱼往说话的那只鸟头上砸了过去。两只喜鹊喳了几声,但还是吃了鱼ròu和果子,最后又说,“想要那个瓶盖回去装饰屋子。” 阿莉从善如流捡起桌上的橙汁汽水瓶盖丢到桌下。喜鹊将一只爪子放在瓶盖,却没有急着飞走,又是问阿莉道,“吃了你的东西还拿了一个瓶盖,按常理应该补偿你。你有什么需要的消息吗?最近雅典可是很多事情,想不想知道些什么?” 阿莉小心瞅了瞅四周,眼见家人没注意自己,就低声说道,“你知道雅典的圣域么?我已经问过你们一次了,没有传到你这里?” “咦?圣域?你的这个问题之前没有传到我这里来,”喜鹊答道,“但我从圣域上空飞过,见过圣域的宫殿。这可不是普通鸟儿能知道的;我曾经和圣域的鸟一同飞行,所以才能看见。这些日子的圣域很热闹。你想知道什么?” 阿莉思索片刻,又是用极细微的声音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带路找到圣域?” “这不知道……” 这个时候桌下的两只喜鹊却突然叽叽叽地叫了起来。它们绕着桌子飞了两圈,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远了,也不管一句话刚说到一半,装饰屋子的瓶盖也不要了。阿莉转头,就看见艾俄洛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舅舅?”她有些心虚地问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说,“等你愿意谈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再讨论。” 午餐过后,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告别家人,再次回到圣域。在教皇厅坐下后,艾奥里亚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哥,阿莉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拥有什么力量?” 艾俄洛斯思索片刻却反问道,“这些年来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感觉到。你是怎么想的?” 艾奥里亚深吸了一口气,说,“不错,她的小宇宙比许多训练有素甚至已经拿到圣衣的青铜圣斗士更深不见底,但也没有强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当年黄金圣斗士已经满员,教皇也没有过问,我自然不会再带阿莉去圣域;这和亲手杀了爸妈还有姐姐有什么区别?其实就算教皇过问了我也绝不会让阿莉去圣域。” 艾俄洛斯缓缓点了点头,“是;如果我是你,我一样会如此选择。” 艾奥里亚本以为哥哥会责备自己,不想却听到了一句认同的话。但这出人意料的认可却让他舌根发苦。 “可你不是我,”艾奥里亚说低声说道,“你是圣域的教皇,知道的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多。你直说吧,哥,阿莉到底什么身份,你又在担心什么?” “她是乌鸦座白银圣斗士,圣域的天眼,潘多苏的转世。” “什么?”艾奥里亚愣了许久才想起那个名字的来源,“潘多苏,传说中雅典王克洛普斯的女儿?她是圣斗士?” “克洛普斯的三位公主都是雅典娜的祭司,甚至算得上是女神的好友,其中年龄最长的潘多苏最得女神信任亲近。她是鸟语者,天地之间的飞禽都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她驱使。就像神话传的那样,女神曾经装着火神之子厄里克托尼俄斯的篮子jiāo给她们短暂看守。而那只通风报信的白色渡鸦,那是女神留下陪伴三位公主和未来雅典之王的守护者。没想到三位公主听见篮子中奇怪的婴儿哭声,好奇心作祟,不顾女神的嘱咐打开了篮子,而那只渡鸦也没有阻止她们,甚至在一旁煽风点火。传说中潘多苏并没有像两个妹妹那样违背女神的命令,但其实是她亲手打开了篮子。真正的区别在于,作为鸟语者的潘多苏见多识广,并没有像妹妹那样被半人半蛇的厄里克托尼俄斯吓得癫狂。她自己虽无碍,却没能阻止妹妹们从雅典卫城山上跳下,摔得粉身碎骨。” “然后潘多苏就成了乌鸦座圣斗士?” “在很多年以后。潘多苏的年代圣战还未开始,”艾俄洛斯接着解释道,“痛失妹妹、悔恨不已的潘多苏终生未离开过卫城神殿。女神见无法劝服她回归正常生活,也就将她留在了身边,还将自己的神鸟送给她作伴。第一次圣战开始,当时的教皇找到了潘多苏的转世;第一世陪伴女神多年,她的灵魂和小宇宙绝非普通人可比,而鸟语者的能力对圣域来说也无疑是强大的助力。” 艾奥里亚仍是惊讶不已,“乌鸦座竟那么重要?为什么前几次圣战都没有流传下来乌鸦座的故事?虽说很多事情不可能人尽皆知,但总会有些口口相传的事迹吧?” “潘多苏的转世总是女xìng,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撞上适合成为圣斗士的年代和身份。对于女xìng圣域自然要宽容些。更何况就算成为圣斗士,她的职责也不是战斗,而是收集情报,传信,与陪伴女神,身份事迹都极为隐秘。但无论是否圣域的战力,她都需要圣域的教导与制约。曾经有一位一直没被圣域找到的潘多苏在少女时代无意识地将一座城堡夷为平地。” 艾奥利亚本想追问一句哥哥是否确定阿莉便是这个神话时代少女的转世,但最后并没有开口。他知道如果哥哥不确定那就根本不会对他说出所以来龙去脉。沉默半晌后他只问道,“眼下阿莉需要什么样的训练,她能适应么?” “只要她自己不抗拒,训练不会是大事,更何况她对自己的力量并不陌生。你有没有听见午餐时候她和那两只喜鹊的谈话?” “她和喜鹊……”艾奥利亚抹了一把脸,“我只是隐隐觉得她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察觉她在做些什么,也没有听见她说话。连我都能瞒过去,看来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艾俄洛斯点了点头,说,“我能看出她在与喜鹊jiāo谈,但一样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这就是真正的乌鸦座的力量。” “真正的乌鸦座……”艾奥里亚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那么贾米安?” 乌鸦座贾米安一样是撒加叛乱的牺牲者,在意图绑架纱织的时候被星矢和一辉击杀。圣战之后他也被复活,早早地离开了圣域。艾俄洛斯的脸上难得露出yīn郁神色,“不过是又一个被随意赋予圣衣的人。圣域三件属于神话时代灵魂的白银圣衣撒加随随便便就发了两件。还从未去寻找战车座;削弱圣域的战力倒也罢了,又流落一个隐神之身在外。”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渡鸦扑腾着翅膀飞到他们身前,在室内绕了两圈,然后落在一摞文件上。渡鸦冲艾俄洛斯“嘎”了一声,然后口出人言道,“Nevermore。” 艾奥里亚霍地一下跳了起来。但紧接着纱织带着笑意的话语飘了进来,“艾奥里亚,不用太紧张。你听听,连渡鸦都知道告诉你‘再也不会’了。战争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与亲朋好友重逢相守。说起来,艾俄洛斯”纱织走到她的教皇身前,“这几天我听见好几只鹊鸟,包括这只渡鸦,都在讨论帮一位年轻姑娘打听圣域动静的事情。潘多苏终于觉醒了么?你有没有她的消息?当初刚看到乌鸦座圣衣穿在一个无关之人身上我可是挺生气的。如果潘多苏也在找我们的话那我们一起去见见她?” 艾俄洛斯点了点头,“潘多苏转世是我姐姐的女儿。”纱织的笑容顿时冻在了脸上。艾俄洛斯续道,“她虽然在自己打听,但断然拒绝和我一起回圣域的提议。” 纱织忙道,“不来也好,她本不需要来圣域,我也不用见她。就让她这样安安静静地如常生活吧。” 艾俄洛斯却低声说了一句,“但她的力量只怕不容忽视。她已经能与鸟类jiāo谈无阻,还能避开我的耳目,小宇宙也颇为可观。我只怕她今后万一被什么刺激突然bào发出乌鸦座的念力,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这种力量我也无法压制。这件事似乎,似乎也只能jiāo给你们了,”纱织垂下眼睑,“对不起,艾俄洛斯,艾奥里亚,我真希望潘多苏的转世和你毫无关系。” “别担心了,”艾俄洛斯抬眼望了弟弟一眼,温和地说,“战争已经结束;至少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小半个月后,一对渡鸦落在阿莉的窗外,嚷嚷着可以给她带路去圣域。那个时候阿莉正在收拾行李,都快已经把自己的求助信息和那两只被吓跑的喜鹊给忘了。她给渡鸦开了一个金qiāng鱼罐头,然后吩咐他们传信出去,说自己不久就要离开希腊,鸟儿们也不用再帮她搜寻圣域的消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探索圣域的秘密;就算有,她也不打算再趟这摊浑水。与生俱来的超能力,死而复生的至亲,其实又怎么样?她不是一样安安静静地过了十八年?今后她也不会让这些超凡脱俗的事情改变她的生活。整理完行李,她决定再去买几件纪念品带给朋友们。 ☆、诸神黄昏(3) 但无论她如何下定决心过自己的正常生活,突然开始和艾奥里亚还有艾俄洛斯同处一个屋檐下终究无法忽视。阿莉本来准备在上大学之前消遣一个暑假,绝不干正经事,每天晚睡晚起,和朋友吃吃玩玩,打游戏买东西开派对显然,两个死而复生的舅舅把这一切计划都搅乱了。倒不是说有人天天盯着她。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似乎只是在熟悉正常生活,也并没有再对她提起任何圣域相关的事情,但阿莉仍然觉得家中气氛变得沉重压抑。无论是天天啃高中课本的艾俄洛斯还是不声不响就买了辆破车努力练习驾驶的艾奥里亚都让她如坐针毡。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浪费生命的计划,乖乖地来到母亲的竞选办公室。 佛罗里达州的现任参议员得了重病,不久前宣布辞职,如今到特殊选举还剩三个月。佛罗里达是少数两党势均力敌的大州,每一次选举都是恶战,艾优雯正是这即将到来的恶战之中的一员。作为民主党冉冉升起的新星,“夺回佛罗里达”行动的重磅人选,她自然全身心地扑在了竞选事宜上。本来阿莉是坚决不参与的;除了少数大型活动中必须的到场,她一直躲着母亲的竞选团队。但如今她无法赖在家里,又没有别的计划,那还不如出门去拉选票。 多年以后回顾这段时日,这或许是一个值得庆幸的突变,但在那个少女时代最后的夏天里,阿莉只觉得满肚子苦水都说不出口。又一次竞选集会,她端着笑脸站在母亲身边,面对着数千名挤满了公园的热情人们,内里暗自哀叹自己脸都笑僵了。正当她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乌鸦嘶声,然后就看见十数只乌鸦从人群上方飞过,其中一只更是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阿莉一愣,但看那只鸟来得急促,便抬起了手臂。 乌鸦落在她手臂上,大声喊道,“危险!救我们!危险!” 然后阿莉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掠过身周,仿佛突然刮了一阵热风。再下一刻她看见金光闪烁,空间扭曲,还有黑洞洞的qiāng口,正对着她的方向。就在这一刻,毫无空隙,qiāng声便已响起,“波波波波”一连串仿佛烟火zhà响,若不是面前的qiāng口她当真会以为那是欢庆的声音。阿莉来不及思考,一把抱住母亲摔倒在地。qiāng声暂停片刻,qiāng口后面的人居然还好整以暇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用qiāng口对准她们母女两。 qiāng声再次响起的同时阿莉尖叫道,“不!!” 子弹离膛的声音只响了几秒钟,但这一连串少说也有数十发。不知为什么,qiāng手明明站在区区四五米外的距离,子弹却一直未到达。周围的尖叫惊呼越发响了,人们纷纷倒下,余下的都在逃窜。qiāng手的脸上也现出惊讶疑惑神色,仿佛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qiāng声第三次响起,这一次格外坚决,怎么也不愿停下;qiāng手一边紧扣扳机,一边还在往阿莉身前一步一步逼近。这一次阿莉看清楚了,她的面前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墙,子弹zhà出无数火花,却始终到不了她身前。奇迹给了她勇气,让她站起身来直面眼前的qiāng手。 “去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去死吧!” “轰”的一声仿佛平地惊雷,无法直视的强光中qiāng手像个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bàozhà波从阿莉身前铺开,排山倒海地刮过人群,仿佛飓风一般,所过之处无人站立。周围只剩惊恐的尖叫和逃窜的脚步声,然而一片混乱中仍然能看见许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们。 “阿莉,阿莉!”艾优雯拼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一只手按住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另一只手艰难地拽住阿莉的袖子,“你都做了什么?” 阿莉终于想到,方才那也不知道一共多少发的子弹就算被无形的墙弹开,却总要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而她身周是数也数不清的人群。还有那bàozhà她究竟做了什么?她终于开始害怕,只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qiāng手一去不复返,但又有两个身着盔甲之人突然从惊恐的人群中现出,像狩猎的猛兽一般朝她扑了过来。阿莉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护住头脸,但这个动作也是多余,因为下一刻熟悉的身影闪现,天神一般挡在她身前。无法直视的金光闪耀,阿莉不得不扭头避开,待强光过去她再抬头,之前攻击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只剩从天而降的艾俄洛斯与艾奥里亚两人。 她听见艾俄洛斯低声说道,“先别追了,救人;我去前面,你照看姐姐。” 这一句话后艾俄洛斯便消失不见了,而艾奥里亚冲到艾优雯身边。 “姐姐!” 艾优雯一把握住他的手,焦急地说,“我伤得不重,你去看看其他人!他们……”她一口气没接上来,脸色苍白,剩下半句话卡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艾奥里亚抬头,就看见绿茵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一动不动的人。有零星几个意识到危险过去的人们正小心翼翼地靠近伤者亦或者,死者。 艾优雯急吸了几口气,尽量镇静地说道,“你能救下他们么?哪怕能救下一个人也好。还是太晚了?多半已经太晚了……” 艾奥里亚回握住长姐的手,沉声说,“你放心,我一定尽一切努力。” 金光又一次闪耀,将绿茵地照亮了几分,连斑驳的血迹都几乎看不出红色。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渐渐升温,炙热却不灼人,只是让人觉得浑身暖意,充满力量。便连公园里的草木也似乎感受到了焕然一新的生机,枝叶疯狂蔓延生长。艾优雯坐直了些。她伸手摸索自己的伤处,却发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仿佛之前的子弹根本未曾存在过。她颤声说道,“你,你……” 艾奥里亚没有答话,四周的嘈杂也似乎消失了,一时间公园里一片寂静。打破沉默的是若隐若现的微弱警笛声,焦急地飞驰靠近。警察终于到了,医护人员紧跟其后,开始把伤者抬上担架。 艾优雯微微呼了一口气,又说,“里亚,救护车来了。” 艾奥里亚仍然没有回应,直到周围渐渐空旷,医护人员往他们这边赶来。艾优雯用力捏了捏艾奥里亚的手,本想提醒他应对,没想到他的身子摇了摇,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之后几个小时对阿莉来说一片模糊。她不知道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也不知道谁倒下了,又有谁还活着,只是浑浑噩噩地跟在母亲身后赶了好几个医院,陪轻伤者说话,与人们互相安慰拥抱,一同哭泣。这一切似乎都是机械的动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母亲身边溜了出来,不声不响地穿过医院里的层层人群,来到相对空旷的停车场。她站在乱七八槽的车辆间,茫然地望着前方,可没几分钟便觉得双腿仿佛成了棉花糖,根本支撑不住自身重量。她径自坐了下来,瞪着面前斜置的救护车的轮胎。这个时候艾俄洛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沉默不语地递过来一个纸杯,里面是温热的可可。 阿莉接过纸杯,像久陷沙漠的将死之人一样,一口气喝干了满满一杯饮料。可可甜得发腻,让她更加口干舌燥。 “不是你的错,”艾俄洛斯低声说道,“姐姐的团队方才帮她统计了信息,一共有二十七名伤者在医院接受治疗,但并没有人死去。有两人仍然在抢救,但医生们说情况还算乐观。其他人的伤情都已经稳定。” 阿莉思索许久,终于艰难地问道,“是你和艾奥里亚救了大家?” “是艾奥里亚;我并没有他的治疗技能,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只有他能创造这种奇迹。” 阿莉舔了舔嘴唇,开始无意识地啃纸杯的边缘,又是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他,他没事吧?” 艾俄洛斯平静地点了点头,“他没事。当时重伤濒死的人太多,为了救人他消耗太大,可能要躺上几天休养,但不会有什么大碍。” 阿莉“嗯”了一声,却只能继续发呆。于是艾俄洛斯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阿莉。” “一共就只有那一个qiāng手,”阿莉喃喃说道,“他本来就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朝着一个方向开qiāng。本来根本不会有别人受伤。” 片刻寂静之后艾俄洛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 “如果不是你的力量,你和姐姐只怕都凶多吉少;这不是我能接受的局面。至少如今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但如果是你或者艾奥里亚,就能保护妈妈,也不会把子弹反shè到人群中,不是么?” 艾俄洛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这才说道,“如果是我,我会在qiāng手开qiāng之前毁掉他的武器,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直接杀了他。但他一旦开始开qiāng无论是我还是艾奥里亚也不见得有很好的办法。不要小看了全自动□□。那时候他离你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一百发子弹在十秒之内清空,就算是黄金圣斗士的速度也不一定能接下所有子弹,还不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反弹。大约只有念力极为强大的史昂老师和穆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阿莉惊讶地转过头去瞪着这位几乎就是陌生人的舅舅。她没有想到艾俄洛斯会这么认真地给她解释,仿佛她真能领会这些不可思议。她转着手中的纸杯,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道,“所以,如果qiāng手已经开qiāng,你会怎么做?” “我会尽一切努力去接下所有的子弹,实在接不到的可以用身体去阻挡这是相对最安全的做法,”艾俄洛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当然,这种如果最好不要有现实意义;我会在同类事件再次发生之前学会在近距离用念力控制住□□的子弹。” 阿莉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低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大型qiāng击案……”她顿了一顿,收敛心思,然后又问,“那个qiāng手不是普通人吧?他根本就是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还有qiāng手飞出去之后出现的那两个人,他们穿着盔甲……是圣域那边的人?” 艾俄洛斯的神色顿时变得yīn郁。他缓缓站起身来,却许久没有说话,似乎是思考什么沉重的疑难。最后是阿莉自己觉得坐立不安,便也站起身来,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我,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我懂的。” “那么来吧,”艾俄洛斯向她伸出手来,“对不起,还有谢谢。” ☆、诸神黄昏(4) 天色已晚,暗沉的夜空中已有星光闪烁。医院里总算安定了许多;最后两台手术也很成功,所有伤者都已经稳定下来,没有xìng命之忧。打听到情况后阿莉终于暗暗呼了一口气。医院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记者也不剩几个,艾优雯的团队也大多回家休整,只留两位首席助理。这个时候最显眼的便是神色凝重的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们,似乎遍布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迈阿密地区的探员们几乎倾巢出动,还有总部人员第一时间从华盛顿特府赶到,其中还包括德密提欧家族的老熟人,是唯一一个能坐在病房里和艾优雯还有艾奥里亚谈话的。 “弗兰克大哥?”与家族世jiāo错过十多年的艾俄洛斯愣了片刻方才打招呼,“很高兴又见到你了,弗兰克,虽然这真不是叙旧的场合。你是为了公事赶来的么?你现在在联邦调查局是什么职位?” 弗兰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才应道,“我现在是组织犯罪和特殊案件司的司长。你到了就好;我正准备找你们汇总一下今天的情况。” 艾俄洛斯随手关上病房的门,说,“有什么事情都直说,我支了结界,外面人什么也听不见,电子设备也一律无效。” 弗兰克一愣,“我身上带着录音设备。” 艾俄洛斯摇头,“没有用的。我不希望有录音。” 弗兰克呼了一口气,苦笑道,“好,联邦调查局尊重教皇陛下的意愿。但这件事情还是希望圣域能为我们解释清楚。首先那个放了近两百发子弹却只有自己死透了的qiāng手,他的死因无法用常理解释。我们还在调查他的身份和可能动机,但无论他是冲着谁来的,这其中显然有非自然力量。现在目击证人都说只看见一个qiāng手,有人还用手机拍了录像。可就算这种现场的弹迹轨道不好分析,也能看得出来绝对不是那一个qiāng手可以解释的。绝对还有别人。还有就是,那个公园周围有很多监控摄像头,理论上来说并没有死角,可我们就是没找到qiāng手进入公园的影像。” 阿莉只觉得心跳停了一拍,然后脸色变得惨白。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怎么也无法鼓起勇气让自己张嘴。她小心翼翼地偷偷抬眼看母亲,就只见母亲紧抿嘴唇,一样一言不发。 “我到得太晚,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但我想应该只有一个qiāng手,”艾俄洛斯毫无波澜地说道,“当时qiāng手只对着姐姐和阿莉的方向shè击,但是防御屏障造成不规则反shè,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弹迹轨道,波及周围人群。” “你说什么?”弗兰克一愣,“防御屏障……不规则反shè?你和艾奥里亚不是在三轮qiāng击之后才来到现场的么?再说你们的防御居然会危害到不相干的人?这听上去不像你。” 艾俄洛斯看了阿莉一眼,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应道,“那是阿莉的防御屏障;她没有受过多少训练,于是无法控制子弹的反shè轨道。这是圣域的失职,我道歉,但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意外。” “阿莉?!”弗兰克愕然瞪着愈发不安的少女,好半天才感慨道,“这,这真是……哎,雯,你也是太不容易了。不过不止弹迹轨道qiāng手到底是怎么进入公园的?” 艾俄洛斯顿时沉了脸色,低声说道,“确实有两个圣域的人帮助qiāng手。” 弗兰克耐心等了许久,但艾俄洛斯始终没有继续,他便开口问道,“教皇陛下知不知道那两人的姓名来历?这无疑会给我们的侦查工作带来巨大的进展。” 艾俄洛斯还未回应,艾奥里亚忍不住反问,“难道联邦调查局想要亲自出手追捕圣斗士?” 弗兰克将手臂抱在胸前,说,“当然。” 艾奥里亚拧着眉头,“这对探员还有警察来说太危险了,还是应该由圣域来……”他说了一半便顿住了,只是用眼角余光望着艾俄洛斯。若这真得只是一个家人好友之间的商讨,他本不用忌讳,但现在,圣域的教皇正在应对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高官。 艾俄洛斯似乎下定了决心,接着艾奥里亚的话头说,“里亚说得不错,追捕两个圣斗士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圣域自会处理滥用力量为非作歹的叛徒;我承诺三天内一定给你们一个结果。” 弗兰克缓缓摇头道,“什么样的结果?你最好不要说惩罚处死之类的,要怎么善后你可想过?万一他们是美国公民,万一他们死亡或者失踪之后有亲朋好友追查怎么办?不要说什么你会做得滴水不漏;圣域要真这么紧密我们哪里能调查到这么多圣域的信息。这次qiāng击事情有全国的媒体牢牢紧盯,稍有什么不对劲只怕就会给调查记者们一个追根究底的契机。” 艾俄洛斯呼了一口气,低声说,“联邦调查局不是已经有一个qiāng手的尸体了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对外宣称这是一个独行狼的疯狂举动,剩下的就jiāo给圣域,这样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弗兰克仍然摇头,“万一qiāng手和你那两个圣斗士背后还有组织犯罪怎么办?我知道你们自然不用怕黑手党,但我更为黑手党担心。圣域处置拥有非自然力量的圣斗士也就算了,我们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其实……”他长叹了一声,“其实这样真得很不好,艾俄洛斯。让圣域处置普通犯罪组织疑犯那就太过分了。陪审团始于雅典,圣域总该相信正当法律程序的必要吧?” 听到这里阿莉不禁微微一颤。她对圣域没有太多了解,对艾俄洛斯当初的英年早逝也只略微知道个大概,但仍然觉得弗兰克的一席话直扎心窝。 她听见艾俄洛斯说,“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弗兰克?” “我希望你提供那两个人的信息,联邦调查局和迈阿密警方自然会尽应尽的职责。穷凶极恶之辈我们也见得多了;就算是圣斗士又怎么样?” 艾俄洛斯终于点头,尽管这个动作细小得几乎看不出来。他说,“我会把那两人的相关信息都写下来给你,但这并不是承诺圣域从此不再过问。我需要再仔细思考一下这件事……如果我做了什么决定,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弗兰克暗暗叹了一口气,默然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递到艾俄洛斯手中。艾俄洛斯忙着书写的时候他突又开口,不太确定地问道,“还有一件事情,教皇陛下。昨天一位意大利的朋友联系我,他们在追查一件很多年前的案子,而卷宗却突然消失了。那个嫌疑人,我的朋友以为他曾在美国参军,所以向我求助。但我听他说的那些情况,我怀疑嫌疑人是圣斗士,所以想和你确定一下状况。嫌疑人的名字是杜兰特马斯克。” “等等,你说什么?!”艾俄洛斯终于按捺不住震惊,绿色双眸中猛地迸出火光。 “杜兰特马斯克。意大利那边的人告诉我他涉嫌十年前引发黑帮战争的十三项谋杀。” 那一天深夜阿莉莫名其妙地在一片寂静中醒了过来。她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刚过凌晨两点。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然后捧起手机,开始刷过社jiāo网络提醒。满屏幕都是为qiāng击案发声的言论,她的邮箱里也全是朋友的留言;大家都没多说什么,用词不同却也都只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无论你需要什么,告诉我。 可她需要什么呢? 艾俄洛斯终于回来了,如今正在家门外。除了艾俄洛斯还有一个人,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但能感受到强大。她总是知道这些事情,就好像五岁那年的圣诞节,只有她突然就知道了艾奥里亚坐在门外,于是冲出餐厅兴高采烈地拉开了大门。 和弗兰克谈话之后艾俄洛斯便消失了,到如今才归来,已经整整个四个半小时。这些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只是为什么还有外人?难道事情还没处理完?阿莉心不在焉地点开推特,给页面上的每一条推文点赞,尽管她一个字母也没看进去。等她能把她能刷的页面全部刷了一遍,她能感到那个陌生人已经消失,但艾俄洛斯仍然在门外。她长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身跑步的衣服,揣上手机,然后蹑手蹑脚地翻出了窗户。 艾俄洛斯果然在花园里。他躺在一株挂满果实的橙树下,头枕着臂弯,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熟了。阿莉隔着几丛花远远望着他,犹豫不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她想艾俄洛斯应该没事;六月的迈阿密,就是室外睡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又总是莫名地放不下心。明明她根本不熟悉这位名义上的舅舅,甚至,对这个刚出现就威胁彻底扰乱她生活的至亲她还存了一分戒备和心寒,但这会儿她却仍然不由自主紧张担忧。她正想上前叫醒艾俄洛斯,突然一阵金光像风一般吹过,然后就看见一名绝色少女现身于橙树下,跪坐在艾俄洛斯身旁,温柔而深情地捧住艾俄洛斯的脸。 阿莉连退了三步,心砰砰乱跳,双腿发颤,跌坐在草地上。 她明明不认识那个大约还在上初中的小妹妹,明明从未见过那张美得几乎不真实的脸,但她很清楚那是谁。灵魂深处的意识正在体验一种她完全不能理解的喜悦与悲伤还有思念,耳边回dàng着她自己的呐喊声,尖锐而激情,是未曾经历过却又真真切切属于她的记忆。她抱住脑袋,深吸一口气,吐出,重复了□□遍,这才觉得心跳稍稍缓和。 她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艾俄洛斯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少女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喃喃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艾俄洛斯,不需要你独自一人背负这些两难。” “纱织,”艾俄洛斯顿了片刻,然后改口道,“雅典娜大人,您若有所裁决,属下自当遵命;请告诉我您的旨意。” 纱织将头靠在艾俄洛斯的胸口,低声说,“别难为迪斯马斯克了,更不要为他的过去难为你自己。我的意志不是很明确么?我既然选择将所有人都带回阳光下的世界,自然是已经原谅了一切,是为了让你们享受生命,不是为了追究过往。那十三年死在圣域手中的冤魂……我想所有曾背负责任的人都用生命和灵魂做出了补偿。难道有谁不值得原谅么?” “那么,女神将如何处理乌鸦座贾米安和后发座罗西?” 纱织明显地一愣,然后竟自僵住了。她似乎几次想要开口,却每每被自己打败,所有可能的应对话语最终都被吞了回去。 艾俄洛斯握住了少女的手,续道,“我不是在为难你,纱织,也并不是要把事情推到你身上。我既然答应做你的教皇,自然也接下了这些相应的责任。我只是一时还没有理清这一切。如果不是迪斯马斯克的旧事突然被推到我眼前,我本不会两难,只怕已经亲自去追杀贾米安和罗西二人。他们用圣斗士的力量将一个全副武装的杀手送到了上万人群中,他们引bào了阿莉的力量,逼着艾奥里亚在和平年间耗尽小宇宙;只差那么一点,他们就会让我永远失去至亲。我无法容忍这二人的举动,更不会原谅于是将心比心,这世界上又还有多少人无法容忍原谅圣域曾经犯下的罪恶?而我们当初审查那十三年里的教皇令时甚至都没有想过,除了记录在案的,又还有多少死者,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纱织“霍”地站了起来,愤然道,“他们和迪斯马斯克不一样!他们当年对撒加惟命是从,时至今日依旧作恶,再说他们有像巨蟹座那样用生命补偿……” 少女再一次顿住了,绝美的脸庞一片雪白,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色茫然。后发座罗西在撒加时代末期的一次任务中倒下,贾米安被一辉击杀,他们从未有过补偿或者牺牲的机会。死在撒加之乱中的黄金圣斗士背着叛徒的污名为圣域而战,之后又在叹息之墙前燃尽灵魂,但这种伟大一样是他们的力量带来的特权。更多倒在圣战前的白银青铜圣斗士却再没有任何修正,赎罪,继续战斗的机会。 在花丛另一边的阿莉突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突然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个记忆:艾俄洛斯的葬礼上,一身黑衣、怒不可遏的母亲对只有七岁的艾奥里亚怒吼道,“哪里有什么守护和正义,连任何一个世俗政权承诺的公正圣域都给不起!”据说女神终究回归,圣域拨乱反正,但其实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就算艾俄洛斯死而复生,他那含冤不白死不瞑目的十五年不一样轻描淡写没有任何后续地便翻了页? “你要知道,艾俄洛斯,雅典娜的手中从来没有天平,”纱织低声说,“俄瑞斯忒斯为父弑母,他做得不过分么?真得不应该付出任何代价么?我很清楚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用杀戮铺路的霸主。但我仍然投下了无罪的决定票,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雅典娜钟爱的英雄。” 艾俄洛斯跪在她身前,轻柔地吻她的手,说,“但就算在那个时代,你仍然将仲裁的权利jiāo给了理xìng而不是力量。我想我们两人都需要冷静地思考,时间和距离会给出更全面的答案。” “是的,时间,还有休息,”纱织有些疼惜地说道,“你应该先睡一觉。把这些思绪都先放下吧!我刚才叫醒你倒是我太鲁莽了。” “我有些担心追捕贾米安和罗西二人的警探。我还没想到监视他们的好方法;今晚这么过去已经是极限,明天我必须……” 纱织打断了他的话,“让我来,你先好好休息。我会监视他们的。相信我,我对贾米安的力量和小宇宙也算熟悉,既然有所准备,我绝不会再让他得逞。今天的事,这是我的疏忽,竟然慢了他们这么多;真对不起,但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和艾奥里亚哪里又能及时到场……” 艾俄洛斯与纱织在低语声中消失了,空留阿莉在花丛后像只猫头鹰一般眨巴着眼睛。她不知坐了多久,然后突地跳了起来,浑身都是莫名的力量与迫切。 她可不是圣域的人。 对于艾俄洛斯或者艾奥里亚来说,追查那两个叛徒轻而易举,但他们偏偏不能不愿动手。圣域一边无法无天,一边却又自缚不前,果然就和神话故事里的神一样,倒是符合人类期盼神威而又恐惧力量的幻想。但圣域怎么想的也不关她的事。她亚历山德拉亚德里安娜德密提欧不属于圣域,但一样拥有消灭罪恶的力量。 ☆、诸神黄昏(5) 她思考片刻,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定时短信,然后将手机随手塞到花丛中。不过十来分钟她便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州立公园海滩。这里是公园的最深处,离最近的机动车道有好几英里路,便是白天也没有什么人光顾,如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艾奥里亚说过,这是他小时候和哥哥的秘密基地。近三年前,当艾奥里亚准备一去不复返的时候,他曾带阿莉来过这里。在那之后这片海滩便又成了一个秘密基地。阿莉在海边站定了,迎着晚风海浪撮唇长啸。 最先应声而来的正是离得最近的一群海鸥,扑扇着翅膀落在她身周的沙滩上,小心翼翼地呆在离她两三米的距离。紧接着几只不同品种的猫头鹰落了下来,其中一只爪子里还捏着一只田鼠,用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她。 阿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那只猫头鹰说,“你先吃呗,没事。” 于是猫头鹰低头一口吞下了田鼠。 周围的鸟儿越来越多,从高挑的沙丘鹤和到娇小的蜂鸟,从凶猛的白头海雕到温柔的鸣鸟,应有竟有。来得最晚的几只渡鸦最是大胆,其中一只围着她头顶转了好几圈,目标明确地唤了几声,直到阿莉伸手这便一拍不差地落在她手臂上。虽然所有鸟类都听从她的召唤,但最聪慧和她最亲昵的一向都是渡鸦。 “你今天在这个时间把大家都叫来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那只渡鸦说道,“是和你之前遇到袭击有关么?” 阿莉镇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寻找并且监视那个袭击我的人。他叫做贾米安,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据说他cāo纵着一群乌鸦。” 五个小时后,阿莉再一次回到了迈阿密城市中心,就在最繁华昂贵纸醉金迷的南海滩区。阿莉窝着肩膀埋着头,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躲在一家咖啡店的室外区域一角。时间尚早,街上没什么行人,咖啡店也才刚刚准备开门。南海滩本就是个奇装异服的地方,也没人注意到一身长跑运动装,头发乱糟糟的阿莉。但尽管如此她仍然忍不住又是嘀咕道,“你仿佛在逗我。” 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追到天涯海角,谁知道没几个钟头鸟儿们就查到了确切消息,告诉她贾米安和同伴仍然还在迈阿密,就在人最多东西最贵的南海滩,还住进了一家五星级宾馆?她本以为,或者说希望,贾米安会逃逸到荒凉无人烟的地方,正好方便她指挥鸟儿们直接把他们都丢海里去,谁知道这两个凶手居然窝在南海滩?但短暂的思考后她也懂了,这两人肯定也在担忧圣域的追杀,所以迈阿密中心区这貌似最为危险的犯罪地点,反而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就算是艾奥里亚,只怕也没有办法在人口如此密集的闹市区不伤及无辜地战斗吧。 一只喜鹊落在她身前,藏在咖啡桌下,叽叽喳喳地说道,“我仔细又数了一遍,从地面往上地十八层,我们对着的这一面,从左往右第五个窗户。” 阿莉内里将这些信息来回念了几遍,确定自己记住了,然后她问,“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背对着我,看不清在做什么,但好像不是大动静,”喜鹊说。 “那么这栋楼周围有没有被他控制的乌鸦?” “没有呀。就算有过,我想你来的时候大家都脱离控制赶紧飞走了。你可以叫他们来这里回答你的问题。” “叫他们……?”阿莉有些困惑,“这个位置突然来太多鸟的话会吓着大家的,还会打草惊蛇。我要怎样才能只叫上那些被乌鸦座控制过的乌鸦?能有这种cāo作?” 喜鹊没答话,只是抖了抖翅膀,倒有点像人类在耸肩。 阿莉想了想,无奈地说,“那你帮我叫只可以传话的鸟来吧,最好是鸦科的,我让他们传消息出去要找被贾米安控制过的乌鸦。叫来了就麻烦你继续十八楼哪里去盯梢。你可以过些时候再下来找我,说不定会有吃的奖励你们。” 听到会有食物奖励,喜鹊显然精神一振,兴高采烈地展翅腾空。喜鹊刚走,落下来一只油光闪亮的渡鸦,跳到她大腿上,将一个小布袋丢在她怀里。 “我把你的纸条jiāo给菲菲了,给你带了钱和工具回来。” “果然还是你们最有效率,”阿莉喜不自禁地拾起袋子,抚摸渡鸦的背,又问道,“菲菲有对你说什么没有?她应该不会去联系我家人吧?” 渡鸦咔咔叫了两声,极为难听但阿莉知道那是笑声。渡鸦说,“她说了好多好多话,但她说什么我又听不懂。我只知道她的感情是十分担心。” 阿莉打开渡鸦带回来的布袋,里面是一部崭新的一次xìng手机还有一大叠百元钞票,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够了。于是她抽了一张钞票,走进咖啡店里给自己买了饮料和早餐,还有一大堆干果和香肠之类的零食奖励她的鸟儿们。果然,食物一出现,鸟儿们都乐坏了,她三令五申才记得轮换着来吃,没有一大群从天而降吓坏周围的行人。鸟儿们大快朵颐的时候她用手机上网查了查新闻:贾米安和罗西两人的通缉令竟然已经成了头条。 她吓了一跳,疑惑不解地瞪着手机屏幕。联邦调查局倒是有效率,直接就开始通缉了?可是那两个凶手明明就大摇大摆地住在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套房里。震惊迈阿密的政治刺杀大型qiāng击案,一城的人多半都盯着相关新闻,怎么还没有人发现这两个凶手?四季酒店至于这么疏忽?再转念一想,她倒是隐隐猜到了:想来这两个圣域的叛徒不光拥有许多身份证件,只怕在人们面前展现出来的面貌都和真正的面貌完全不一样。对于圣斗士来说,如果想要躲的话,哪里会应付不了照片通缉令? 想到这里她用谷歌语音系统编辑了一段话,然后拨通了犯罪举报热线。四十分钟后联邦调查局的车辆便开始出现。虽然没有警笛和明显的标识,但那些一眼望去就知道加固外壳防弹玻璃堆砌的漆黑面包车肯定不是家庭fù女开来送孩子去球赛的。四季酒店周围的人们也开始侧目,但从车辆里下来的探员们一边镇定地疏散人群一边包围酒店,倒也没引起什么太大的慌乱。 但好像还是太明显了一点。 果然,下一刻一只猎鹰从高处俯冲下来,落在阿莉面前的桌子上。猎鹰尖锐地叫道,“他们发现了,发现了!刚才他们在看窗外,大约会” 逃跑。 阿莉感受到一阵并不强烈但十分清晰的力量波动,然后复又回归平静。少女“霍”地占了起来,咬牙切齿。“跑了!还是给他们跑了,”她打了一个呼哨,无声地对周围所有飞鸟喊道,“我要追踪的人往北方去了,我不知道确切地点和距离,但似乎没有走太远。你们赶紧向北追查,并且把消息传开来,一定要找到那两个人!” 阿莉吸了几口气逼自己冷静,然后跳上了一辆往北开的城市公车。总之先往北走,总能尽快跟上。虽然对方只是一次瞬移,甚至知道没有逃出多远,但这已经足够把追兵远远甩在身后,无论是警方还是身负异能的阿莉。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追踪能瞬间从任意地点消失,再出现在任意地点的人?就算指挥羽翼能及范围内所有鸟儿地毯式搜索,这却也需要传信、查找和排除的时间。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有乌鸦送来了新的消息:两个凶手躲在欧帕洛卡区的一户人家中。 “在私人住家?”阿莉一愣,“那家的主人呢?” 乌鸦摇头摆脑地说,“死了呀;房子里有一具尸体。” 阿莉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zhà开了,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乌鸦显然是被她的状态吓到,“嘎”地唤了一声,扑腾着翅膀逃开了,但不一会儿便飞了回来,跳到她的肩膀上,安慰地用头蹭她的脸。阿莉一把将鸟儿从肩膀上捞了下来,抱在怀里。 “你刚才说的……真有,真有,”她颤声问道,“你真看到了尸体?” “嘎,我没有亲自看到!我也只是听其他鸟儿传的消息。” 阿莉发足狂奔,尽管怀里还揣着只乌鸦。似乎只一瞬间,她就站在了鸟儿所说的那条街上,望着空dàngdàng的街道和周围毫不起眼的民居。她站定了,深吸一口气。这一次甚至不用她主动呼哨,天地之间的飞禽都开始往她的方向汇拢。周围羽翅扑扇的风声越来越响,弗洛利达的午日阳光都被铺天盖地的飞禽遮蔽,其中最多的便是乌鸦,落在屋顶,树梢,在空中穿梭盘旋,成群结队仿佛朵朵纯黑的云。她挺直了腰,冲到目标房屋门口,重重地拍打着大门。第四下重击,大门直接飞了出去。下一刻一个贼眉鼠眼,身着银色铠甲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虽然前一天在子弹横飞的混乱现场她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银色身影,但是错不了的,就是这人,传说中的圣域叛徒,乌鸦座贾米安。男人提起拳头就想攻击,但一群乌鸦从天而降,向他扑了过去,而阿莉则是飘一般地往后滑了十来尺的距离。 阿莉站定了,大声问道,“鸟儿告诉我屋子里有一具尸体你杀了这家的主人?!” “果然这就把你引了出来,”贾米安嘿嘿笑了两声,一拳挥了过来,“你去死吧!” 那一拳电闪雷鸣一般,但阿莉也不害怕,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速度一闪身就地一滚便躲了过去。鸟儿们像pào弹一样纷纷从天上落下;到了室外开阔地方,鸟儿们更能聚集成群,成百上千对羽翼利爪,贾米安一时应对不能,狼狈不堪。但是对面毕竟是圣斗士,拳风过处便有死伤鸟儿落下,但漫天的飞禽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恐惧,前赴后继冲向敌人,一时间这整整一条街上便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羽翼。 阿莉隔着无数鸟儿的身影望向贾米安。她听见自己冷笑了几声,然后说道,“你竟然还有脸穿着那身衣服?那是我的东西!” 下一刻金光zhà裂,在贾米安的惨叫声中铠甲从他身上散开,渐渐消失在强光中。阿莉正想上前,突然一个瘦削的身影闪现在贾米安身旁。 “不许跑!”阿莉大喝一声。 但她的力量远远追不上她的愤怒和思绪,这一声都还未喊完,贾米安和他的同伴便消失不见。阿莉差点抬腿便追,但在最后一刻捡回了些理智。她冲进那栋已经没有了大门的房屋,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尸体,只有靠着窗户摆放的服装人偶和一堆衣服,边上还放了一盘生ròu。这两人居然伪装了一个尸体?给鸟儿们看的?愕然之后阿莉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拨了一个报警电话,然后查了查最近的一个野生动物中心的地址,准备将所有受伤的鸟儿送去看兽医。贾米安和同伴也不知又躲去什么地方,但无妨,空中为她侦查传信的鸟儿们正盘旋飞翔。 她一定会追上这两个丧尽天良的叛徒,然后亲手杀了他们。 ☆、诸神黄昏(6) 迪斯马斯克找到艾俄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斯的时候圣域的现任教皇正在看星图,长眉微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气氛凝重到不等教皇转身迪斯马斯克便已经乖乖跪下了,尽管见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一句:看什么星图,都恐吓过了,我又跑不了,总归都是要来的。 光束投影构筑的星图上数十个光标闪动,展示着所有得到圣衣认同的圣斗士的位置。很不幸的,当然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运,他迪斯马斯克仍然是其中之一。 “巨蟹座的迪斯马斯克,”艾俄洛斯说,“我有一个追捕任务jiāo给你。你的目标是乌鸦座白银圣斗士贾米安席素罗和后发座白银圣斗士克里斯蒂娜罗西。尽你所能带他们回来见我。若遇抵抗,见机行事;你仍然拥有黄金圣斗士的独断权。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再讨论你的审判。” 迪斯马斯克一愣,问,“这两人做了什么?” 艾俄洛斯沉声应道,“他们利用圣斗士的力量帮助犯罪组织进行政治刺杀。” 迪斯马斯克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无声地念了几遍“佩服”。圣域解散得再彻底,这也是一个黄金圣斗士满员的圣域,还有女神和那几个弑神的青铜,更何况整个圣域的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哪怕是上古自然神,这种时候对战全盛的圣域只怕都没太大希望。为什么还有圣斗士敢挑战圣域的最高禁令?贾米安当初不是死在一辉手上,竟然还没学乖? 但迪斯马斯克安静了片刻之后又问,“敢问陛下为什么把这个任务jiāo给我?” 他现在背着一堆人命债,随时都可能被圣域处决,总还是问清楚点好。虽然小时候接触得不多,但他知道艾俄洛斯严格却也很有耐心,回答几个问题多半是成的。 “这是一个考验,迪斯马斯克。” “考验?”迪斯马斯克更疑惑了,“考验我什么?” “你通过了考验就知道考验是什么了,”艾俄洛斯挥手示意他上前,续道,“按照惯例,星图给你用一天一夜。” 迪斯马斯克对星图并不陌生,毕竟撒加时期他承担了绝大多数的追杀任务。他朝星图瞥了一眼,然后又是一愣,“乌鸦座竟然暗了?贾米安已经死了?” “没有,贾米安还活着,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迪斯马斯克开始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太对劲,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那么陛下剥夺了他的圣衣?” 艾俄洛斯径自摇了摇头,“并没有。如果我要亲自出手就不会再将任务jiāo给你,更何况就是教皇也没有剥夺圣衣的权利。” 教皇没有,那女神应该也不会亲自处理……看来贾米安成了第二个被圣衣抛弃的倒霉鬼。 “至少你可以先追查后发座,” 艾俄洛斯说,挥手熄了星图,将星图仪递到迪斯马斯克手中。 迪斯马斯克接过星图仪,老老实实地礼道,“属下领命。” 这应该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迪斯马斯克在三分钟之后出现在后发座和前乌鸦座身边。抵达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热带雨林之中,周围只有飞禽走兽。于是这比想象中的简单却更加简单了,他甚至不用担心世俗力量和城市人流。这两人彻底疯了吗,犯了圣域的死罪,不乖乖认罪就算了,逃亡还不知道往人群里钻?当然也不用他多想,速战速决。迪斯马斯克抬手,一波冥界积尸气直接甩了出去。然而就在出手的那一瞬间迪斯马斯克意识到,乌鸦座后发座身后还有第三个人影。 巨蟹座的黄金圣斗士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难道这才是艾俄洛斯口中的考验? 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用念力瞬间在自己的攻击轨道和前方三个人之间拉起一道防御屏障。自己接自己的大招可真不是什么有趣的游戏,他只觉胸口仿佛被大锤一记重击,顿时喉头一甜。乌鸦座反应极快,理也不理骤然出现的黄金圣斗士,下一个动作便直接攻向那第三个人影。迪斯马斯克的第一反应是用光速拳,但想到一拳过去无论如何都要波及旁人,便再次驱动念力将乌鸦座和后发座一同轰了出去。没想到乌鸦座飞出去之前居然还是抓住了身边那人,把人像武器一样朝他扔了过来。 当年的迪斯马斯克估计会一记大招将面前的三个人和几百平方米的森林全部烧成灰烬。 但这一刻他可没这个胆子,老老实实地接住被丢过来的人,还连退了十来米减速。这几秒钟足够后发座和乌鸦座逃之夭夭,迪斯马斯克也只能认栽。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抱在他怀里的人突然尖叫一声,“站住!都给我去死!” 金光仿佛天降闪电一般zhà了开来。迪斯马斯克感到一个足以让黄金圣斗士胆战心惊的小宇宙瞬间燃起,支开一个可怕的结界,连他都突然无法动弹。 他这是抱了一个什么妖魔鬼怪在怀里? 下一秒他甩开了结界的束缚,一把掐住怀里那人的脖子,将人像个玩具娃娃一样整个拎了起来。这会儿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美女,黑色的大波浪卷发,绿宝石一般的双眼,如今正愤怒地几近癫狂地狠狠瞪着他。 迪斯马斯克顿时觉得他现在宁可去和紫龙再打一架,哪怕紫龙穿着神圣衣,身旁的小女朋友专职补魔。 他将小美女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听着,小妹子,我没恶意,但你最好也别给我找麻烦,”迪斯马斯克说,“你是谁,干什么来着的?” 小美女缓缓站起身来,仍然是用那种要吃人的眼神瞪着他,半晌问道,“你是圣域的人?你和那两个人是不是一伙的?” 这姑娘应该不是自己人吧,迪斯马斯克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无论是在圣域还是在女神身边。那她是怎么知道圣域的?她的小宇宙又是怎么回事?从来没在圣域出现过,却拥有这般深不见底的小宇宙,这姑娘的身份想想就有些可怕了。迪斯马斯克还在头疼,只听那个小美女冷笑着说,“你真和那两个人是一伙的?那你也去死吧!” 树梢yīn影里的一只乌鸦唤了一声,然后就只见铺天盖地的飞鸟仿佛pào弹一般从头顶落下,羽翼利爪纷纷袭来,一时走神的巨蟹座黄金圣斗士不免狼狈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他还花了几秒钟控制住自己出拳的yù望,然后才站到了小美女的身后,扣住了少女的脖子。 “别乱动,让你的小鸟儿们也别乱动,不然你这可爱的小脑袋就得掉地上了。厄……”迪斯马斯克习惯xìng地威胁了对方一句,然后竟一时语塞,想了好久才又说,“我没别的意思,也不会真杀了你,你别太激动哈。我和那两个人不是一伙的,更不会帮他们的忙。你乖乖地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你和那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我和那两人什么关系?哈,哈哈!!”小美女被他捏着脖子也不觉害怕,笑得愈发森然,半晌一字一句地说道,“受害者和凶手的关系。他们竟然对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下手,还差点害死了我的妈妈和舅舅。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是……吗?” 原来是是乌鸦座和后发座那两个白痴的苦主?迪斯马斯克暗暗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又觉得背上一凉。谁知道呢,将来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个悲愤无比的苦主找到他自己身前? 他发呆的时候小美女用平静了几分的声音说道,“你放开我。我不会再攻击你了,先放开我。我和圣域无仇无怨,只是想找那两个家伙罢了。” 迪斯马斯克松开了手,退后几步。他叹了一口气,尽量放温柔语气,说,“你去找那两个家伙没什么用的;虽然你也有力量,但差远了。你先回家行不?事情圣域会处理的。” 少女冷哼了一声,“圣域会处理?你知道事情发生到现在多久了?三十个小时过去了,这三十个小时里那两个家伙有多少机会大开杀戒?再说了圣域束手束脚,不是要……”说到这里少女顿了片刻,似乎有两分疑惑茫然,但很快她坚定地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找他们。我多多少少能帮点忙,而且我可以让圣域不用亲自动手。” 迪斯马斯克觉得自己又开始怀念紫龙了。想想,紫龙这孩子是多么简单干脆可爱不惹是非的对手啊! “听着,妹子,你跟着我不但对你来说不安全,还会碍着我的事,”迪斯马斯克艰难地解释道,“你不是希望圣域能处理那两人么?那你得让我放手去处理啊。” 少女一昂头,“我不会碍你的事!就算我打不过你们,躲在一边自保总能做到的,再说我还有鸟儿们。最后一击留给我;有人帮你干杀人的活计不好么?” 迪斯马斯克抽了抽嘴角,条件反shè一般说了声“不好”。有人帮他干杀人的活计?那种活计明明是他的工作。撒加时代如此,现在也一样。不用别人来代替他的职务,至少绝不用面前这个十七八岁,一双猫眼的小美女,来帮他杀人。 少女愣了一愣,语音变软,带上了一丝哀求说道,“你总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热带雨林里吧?” 迪斯马斯克转身,“为什么不能?再见!” 他也没走出多远,甚至都没有走出这片出名的大沼泽地,就乖乖地掉转头去。说真的,他就这样把一个小女孩丢在这廖无人烟的林子里,如果出点什么事情,教皇大人绝对拆了他。回到原地的时候少女坐在地上,一只乌鸦站在她膝头。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行吧,他早就没了肆意行动的自由,多这样一个明显来头不小的妹子也不会麻烦更多。 “你家住哪里?”他蹲在少女面前,“我送你回家。” 少女哼了一声,“我不回家。我要去找那两人,有没有你都一样。” 迪斯马斯克按住额头,思考片刻,然后决定投降。 “行,我带你去;不过你可是自己说过的,好好躲在一边保护自己,别碍事。事情解决了你就乖乖回家,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诸神黄昏(7) 迪斯马斯克认命地掏出星图瞥了一眼。他抓住少女的手,正想要瞬移离开,突然听见少女问他,“他们在什么地方?如果是人多的地方突然出现没关系么?” “你都想杀人了,为什么还在乎?还是你想在这种没人的荒野,不声不响没有任何后果地杀掉那两个人?”迪斯马斯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把少女拖了起来,“管他在什么地方,到时候速战速决!” 然后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型商场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站在电影海报下讨论什么的后发座和乌鸦座。他本来下定决定看见人就一拳过去至少把人打昏再处理,这一下看到周围的人山人海更是火冒三丈。 “换个地方!”他低吼一声,然后把一伙四个人一起转移。 这一次他们闪现在城市的后街小巷,周围都是大型垃圾桶和流浪猫狗。他才脚跟刚及地,就只见后发座拽住了乌鸦座,一副即将起跑的动作,大约下一秒钟就要消失。这一次小美女的反应比他还快,只听少女愤怒地尖叫了一声,“你们哪里也不许去!” 金光充满了yīn暗的后巷,闪得人睁不开眼睛。那个可怕的结界又回来了,直压得迪斯马斯克胸闷气短。他抑制住一巴掌拍死结界始作俑者的冲动,集中精神不破坏结界地解开自身束缚也不用多,只要能出拳便足够了,毕竟几尺外的两个白银圣斗士分毫不能动弹。乌鸦座和后发座简单干脆地倒下,不省人事。 迪斯马斯克扭头,对着身后的少女吼道,“行了撤结界!我要是反应稍微慢一点都被你坑死了,既然不会针对你就不要用!” 然而身周的威压反而越发强大,让迪斯马斯克脚下一踉跄。少女缓缓向前走去,身周金光流动,一双碧绿的眼眸在强光的映衬下几近透明。她一步一步逼近乌鸦座和后发座身前,缓缓抬起手来。迪斯马斯克几步上前捉住她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要杀了他们,”少女的声音让这南国夏夜突然吹起一阵寒风,“可不是说气话。” 迪斯马斯克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小丫头,别得寸进尺;我也忍你够久了,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出手?趁早滚,别自找苦吃。” 少女森森地笑了起来,“我这是在帮你啊。这两个人不该死么?可圣域就是与那么多顾虑和理由,不想当这个刽子手。那我来当!我有这个能力,而世界有这个需要。我帮你们不,不光是帮你们我帮所有人除掉这两个败类,不是好事么?你放开我。” “你什么毛病?!动手宰过鸡鸭吗,还想杀人?小孩子别装愤世嫉俗,不许乱来,一边坐着。” “你给我让开!” 迪斯马斯克未及反应,就只觉一股巨力当胸袭来,差点没把他推倒在地。他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嘣响,高高扬起手臂,然后猛地一拳砸在了地上。一声巨响,小巷的路面沥青瞬间化成了渣滓,空气中尽是粉尘碎片。结界和路面一样彻底溃散,而始作俑者则是被震飞了出去。在少女撞上墙壁之前迪斯马斯克捞下了她,随即却把人往地上一丢。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愕然瞪圆了眼睛的小美女,故作蔑视地说道,“圣域的刽子手就在你面前站着,你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就凭你这点能耐也有资格出手?什么世界需要你除掉败类,可笑!别说你的正义值不值一分钱,你有这个力量执行么?我说不许乱来你就别想动手;现在别想,你这一辈子也别想。” 他说话的时候少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方向,不止被他的话语震惊,更是被他的力量牢牢束缚,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甚至连呼吸都被强行冻结。她终于看上去怕了,绿色的眼眸里还有一丝悔意。迪斯马斯克与少女对视片刻,叹了一口气,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然莫名觉得不忍还有担心,这就松开了束缚。这时间可比他设想得短多了;本来还觉得至少让这中二少女接近快要窒息的当口。他在少女身边蹲下了,尽量保持和对方平视。 “这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的语气难得柔和了几分,“你要是真杀了那两个人,以后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再也回不到今天了。别去踩这个坑。” 小美女明明可以动了,却仍然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大眼睛噙着泪水;她似乎还有几分胆战心惊,却不是纯粹的害怕,更多的是无法形容却能一击扎心的情感。迪斯马斯克突然觉得口中发干。一个奇怪的想法钻进他的脑海,生根发芽,魔音一般在两耳间回dàng,根本无法转移思绪。他在想,如果有人,无论是当年的撒加还是现在的艾俄洛斯,命令他杀了眼前这个茫然望着他的少女,他能下得了手么?他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也一直坚信自己从来不在意;在巨蟹宫呆了那么久,墙上地上浮现的死亡面孔无论是不是他自己的杰作从来不会让他走神侧目。其实那些死人面孔和鲜活的生者脸庞还是不太一样,看不清眼眸和瞳孔,也感受不到恐惧之外的东西,但他甚至未曾走近仔细看过那些模糊成数字的面孔。像绝大多数的军人或者杀手那样,迪斯马斯克从未近距离地看过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就连最终杀了他的紫龙,在彻底bào发之前也一直被他踩在脚下,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隔着区区几英寸的空气,凝视着对方的眼眸。 下一刻少女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口,放声痛哭。 “对不起,我真是太蠢了,谢谢,”少女语无lún次地哽噎说道,“如果不是你,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我,我,谢谢你……” 迪斯马斯克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听见一声轻笑,下一刻就看见史昂从空气中闪现。 “迪斯马斯克哟,”眼眸苍老的十八岁前教皇啧了一声,说,“想不到啊,你居然还有这种时刻。” 艾俄洛斯出现在另一边,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或者说,没有表情。迪斯马斯克骇然起身。他忘了之前的僵化,自然而然地抱住了还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陌生少女。 不会真叫我杀了她吧? 这个荒谬的想法稍纵即逝,然后他放开了小女孩。就连黑发版本的撒加也不至于莫名下令让他去杀不相干的人,虽然,好吧,这个小美女显然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少女看见艾俄洛斯顿时哭得更厉害了,空中传来越来越密的羽翼声,鸟儿渐渐聚集,大约是被少女的悲伤吸引。史昂给艾俄洛斯一个眼神,然后朝迪斯马斯克招了招手。 迪斯马斯克跟在史昂身后转过墙角。看另外两人消失在墙后,迪斯马斯克忍不住问道,“那小姑娘,她是艾俄洛斯认识的人?” “她是艾俄洛斯的亲人,还是神话时代圣斗士的转世,圣域的天眼与大祭司,女神的挚友,”史昂似笑非笑地说,“多谢撒加还有你们几个,圣域少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战力,而世俗社会里多了一个完全不会控制力量的准黄金。虽然,相比其他所有,这大约都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迪斯马斯克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努力定了定神。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但实在找不到台词。当初穿上冥衣反攻圣域之前史昂都只是简单地讲明情况,甚至没想花力气说服他们;固然是因为冥界的监视,但看得出来史昂并不想和他们多说。到了复活之后,史昂更是没对他们说过哪怕一个字,眼神对上的时候都没有。他硬着头皮开口,“教皇大人……” “我已经不是教皇了,”史昂淡然打断他,“更何况这个教皇当的,你们来到圣域后的那几年大约是我此生最大的失败。这次只不过是艾俄洛斯担心你们几个万一有什么动作,殃及无辜,让我来和他一起从旁监视;如果不是教皇的命令我也不会有这份闲心以及耐心。” 迪斯马斯克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是我自己作恶,不是……不关大人的教导。” 史昂瞟了他一眼,叹道,“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就想知道,你之前这一个小时展现出来的一切,究竟是醒悟还是伪装?” 迪斯马斯克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这个问题显然是陷阱,可不能往下跳。但其实,他也不知道答案。他恭恭敬敬地装聋作哑,史昂也不再发话,静静地等待艾俄洛斯现身。不久之后艾俄洛斯走近,身后还跟着仍然在抽泣的小美女。 艾俄洛斯先向史昂点头示意,解释道,“史昂老师,稍后我会亲自押贾米安和罗西去向联邦调查局自首;我想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走美国的法律程序,而且联邦调查局也需要他们手上的信息。这个案子针对他们的证据恐怕不多,但至少够让检方压出背后主谋和证词。如果他们胆敢抵抗,圣域再出手更具理法xìng;只要我们有所准备,也不用害怕他们会再次祸及他人。” 史昂微微一笑,却是手扣心口低头致礼道,“谨遵陛下命令。” 艾俄洛斯微微转身,说,“迪斯马斯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宽容了。” 什么意思?迪斯马斯克乖乖地站着。 艾俄洛斯停顿了很久,让那一句话的分量在空气中充分扩散,这才续道,“你在这次任务中的表现让我相信你能有所转变,能遵循这个世界的规束。圣域可以原谅你过往的一切,但还有两件事需要你完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迪斯马斯克老老实实地低头应道,“属下领命。” “第一件事,你尽快回西西里向警方自首。他们已经没有足以定罪的证据,最多不过追求一份严苛些的辩诉协议。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能追查到得事情也帮警方查证,不许有丝毫隐瞒。” 迪斯马斯克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心服口服地应下了教皇的命令。 “那么第二件事,”艾俄洛斯侧身让迪斯马斯克直面他身后的黑发碧眼小美女,说,“这位亚历山德拉卡斯提尔是圣域的大祭司转世,然而这一世她从未去过圣域,也未曾接受任何训练。既然那十三年里的情况有你一份责任,那么现在由你来当她的老师,负责教会她运用控制力量。” 迪斯马斯克第一反应脱口而出道,“我从来没教过学生,不合适吧?” 开什么玩笑,让他这个能被黄金圣衣甩了的人来污染女神关爱的大祭司转世? 小美女也似乎吓了一大跳,抗议道,“艾俄洛斯,为什么” 艾俄洛斯一个眼神过去她便收了声,迪斯马斯克也赶紧闭上了嘴。 “阿莉,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艾俄洛斯说,“迪斯马斯克,巨蟹座圣斗士长于念力和感知灵魂,一向是大祭司的导师;更何况现在整个圣域,唯独你最需要这样一个任务。” 教皇都这么说了,迪斯马斯克也只好乖乖地说“是”,心情复杂地又瞟了小美女一眼。 艾俄洛斯又对少女说道,“你赔迪斯马斯克一同回意大利。走之前去联络一下贝克先生,看他最近是否能空出来几天也去一趟西西里;他知道圣域的事情,有个律师照看总不是坏事。你好好训练;在能控制住你的念力之前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少女终于应下了,虽然还是显得有些不情不愿。迪斯马斯克倒也想把不情不愿挂在脸上,只是没那个胆子。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开始森森作痛的脑袋;那个天大关系的小美女还没离开,他都不敢开口骂街。 少女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身边,迟疑半晌终于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叫我阿莉,”少女轻声说道。 ☆、诸神黄昏(8) “好冷,”阿莉哆嗦着说道。 南极的冬天定然是极冷的。只不过方才即没刮风阳光也很好,倒是稍微缓和了些,而现在天空变yīn,寒风涌动,体感温度一下跌至零下六十。阿莉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一身只适合迈阿密或者地中海的轻纱长裙风中狂舞。她努力燃起小宇宙和寒风抗衡,同时却还在担忧地望着天空。 “你看西面的那片云,来得是不是有点快?”她问,“万一被困在暴风雪中就不好玩了。” 迪斯马斯克安之若素地继续玩手机,随口说了一句,“堂堂圣域大祭司,怕什么暴风雪?” “你……” 阿莉瞪了师父一眼,还没来得及反驳,突然感到自己陷入一滩冰水中,于是赶紧让开几步。果然,还是控制不好力量,生生将她脚下的雪融化出了一个小水塘。她顿觉丧气,却不敢让身周降温,毕竟这里是深冬的南极洲。 “啧,你这种手段是用来对战钻石星辰的,不是用来保持恒温的,”迪斯马斯克专心滑手机的时候顺便评论道,“别光想着使蛮力用小宇宙加温,让你加强控制呢。” “到底要怎么控制!” “热力学第一定理公式,小鬼,保证系统能量的关键在于不对环境做功。给自己身周加个反弹分子动能的能量场呗。嗯,先屏障掉风力,再物理隔绝空气分子;你不熟练的时候分两步做简单点。” 阿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居然还知道热力学第一定理?” “真以为我不学无术么?”迪斯马斯克嘿嘿一笑,“别贫嘴,练你的。” 阿莉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按照迪斯马斯克所说,先支开屏障挡住越刮越大的强风,然后再撑起一层结界,将所有气体分子的动态都控制在内。南极冬日的狂风酷寒都被彻底挡在外面,她终于可以解开辫子整理一下被狂风吹成一团乱麻的头发。迪斯马斯克举起手机一阵狂拍,最后还有脸对她笑笑,说,“这几张也不错,和刚才的各有味道。” 阿莉扶额,“你真要一直在Instagram上发照片骗粉丝么,到底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迪斯马斯克懒洋洋地说道,“但我都被迫给你当了将近两个月的家教了,还不许人有点兴趣爱好?上次发了几张你的远照,结果爱慕者都排队绕城两圈了,要不要我帮你筛选几个?” 阿莉翻了一个华丽的白眼,郁闷地说道,“别卖蠢,并不适合你。还有,这个双层屏障比直接加温费力多了。”这才三五分钟,她已经撑不住那个控制空气分子的复杂结界了,只留下一个挡风的屏障。于是她只能接着用最简单的办法强行升温。 “那当然。除了白羊座修圣衣的有cāo作需要,其他人谁会搞精巧到分子cāo控的结界啊。火力开足直接上就行了嘛。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还真能强行隔离空气,不愧是神话时代就开始陪伴女神的祭司;我都没试过你那方法。” “什么?”阿莉瞪着短袖拖鞋刷手机的迪斯马斯克,“那你怎么回事?” 迪斯马斯克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随便加个温。我只不过没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而已,所以没有融化多少积雪!” “你这个混蛋,纯粹消遣我吗!” 阿莉气得七窍生烟,瞬间逼到迪斯马斯克身前,一记标准的空手道横踢踹向他腰间,裙摆狂舞。迪斯马斯克只微微一侧身便避开了,伸手弹了一下少女的腿,说,“穿成这样搞什么横踢,拳头砸脸不挺好?哦对,你实在是太矮了点,拳头够不到我的脸。” 阿莉哼了一声,但心下突然一动,便短暂地忘记了生气,开口道,“师父……” 她话还没开头迪斯马斯克立马打断,“别叫我师父,答案是不行,不答应;真是怕了你这个异想天开的小鬼!” “别那么夸张,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阿莉的声音变得严肃,“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教我任何战斗技巧?” 迪斯马斯克神色怪异地望了她一眼,“战斗技巧?你想干什么需要战斗技巧?你脑子里有什么不安分的主意趁早丢了;我告诉你,别以为教皇是你的亲舅舅就会对你网开一面,他可比你想象的厉害。” “你以为我想干嘛呢?”阿莉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我是想,就是觉得,如果将来碰上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总得要有自保的力量。” “你以为你还缺自保的力量?别说艾俄洛斯和艾奥里亚他们,还有我在,”迪斯马斯克说,“不会让你白叫师父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你怕什么?” “那如果将来真得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圣域的战斗力呢?” “艾俄洛斯多半能单挑帝国的死星,你觉得还有什么大事需要圣域再增添战斗力?” “帝国……死星?”阿莉忘了方才的话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居然还看过《星球大战》!” “圣域的那十三年里我这个反派可是过得很自由很滋润,看过《星球大战》有什么奇怪?” “那十三年……”阿莉笑不下去了;她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低声喃喃问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妈妈和艾奥里亚当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现在更从不提当年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哈!你居然现在才开口问这个问题。”迪斯马斯克侧头想了片刻, “行,反正该知道的你都学了,剩下的也就练练熟,我是没什么好再教你的了。” 阿莉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迪斯马斯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来,小鬼,我请你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会把所有故事都说给你听,那之后我们就可以散伙了。” “为什么要散伙?!” “啧,”迪斯马斯克略显僵硬地笑了笑,“我们吃什么?” 故事说完的时候阿莉还在瞪着她基本没动过的餐盘发呆。而迪斯马斯克则是一口喝干了瓶底的酒,然后将餐巾丢在桌上。 “酒足饭饱,我结了账就先走了,你随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迪斯马斯克说,“再也不见,我可爱的小弟子,祝你一辈子没烦心事。” 阿莉猛地抬起头来,“再也不见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迪斯马斯克挑眉,“怎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难道还想再见我不成?” “当然想;不……我是说,我……” 看见少女语无lún次的纠结模样,迪斯马斯克又是笑了笑,说,“行了,我走了。” 他没迈出几步,阿莉突然跟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手臂。 “如果不是你,我大约也踏上了那条不归路,尽管我在最优渥的环境里无忧无虑长到十八岁;而你,那年你才十岁,”少女低声说道,“不是说那些事情都不怪你,也不是说我不在意;你以前似乎真得很可怕很该死。如果我的家人是被你害死的,我一定……我不知道。但无论将来见不见,我只想告诉你,至少这两个月里,我觉得你是个我能尊敬的人。” 迪斯马斯克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伸手捏了捏阿莉的脸,说,“啧,我的小弟子真可爱;我得拿你的这些照片去卡妙面前好生炫耀一下……” “你听我说!”阿莉呼了一口气,“我很喜欢你,知道么?你对我那么好,从我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开始你就尽全力善待包容我。这两个月的相处,我觉得你见多识广又十分有趣,虽然是一个极端而且绝望的虚无主义者,却又能开开心心地活着,乐此不疲地做一些无聊的小事……” “喂,小丫头,摄影是一个很正经的爱好和事业;你对Instagram有什么偏见……” “别chā科打诨了,”阿莉低声说道,“我这是在认真地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没法假装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不存在,也不确定将来还会想再见你,但至少这两个月里我是真心喜欢过你。你记住这一点好么?” “好,”迪斯马斯克握了握少女的手,然后转身,“那么再见,如果你想再见的话。” “神话的终结渐渐逼近,于是我将火把投掷在瓦尔哈拉闪耀的城墙上。”理查德瓦格纳,《诸神黄昏》 ------------------------------------------------------- 访问小说分享者(如梦丶)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950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