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马王爷》 作品相关 一点说明 本书的大纲是一开始就拟好的,写到现在几乎没有太大的、溢出大纲的地方,甚至有些细纲都是在一开始设定了的,因而书写到现在依然很轻松,几乎没有卡文的时候。 有的书友说本书一边写一边修正的情况不存在,比如曹大在几百章之前抠了一块玉,其实那时就是个身份上的伏笔,如果没有那个情节,后边也就没有冒认亲王的桥段了(作者发现有人跳订,恰恰把最关键精彩的部分跳过去了)。 可以算是一本隐穿的书,品阶的递进也算得上是升级,金手指也有,作者不说,看书友们猜不猜的到。 主角所有的克敌致胜的法子,都没有俗话说的、下三路的招法,这是作者一直坚持的,不过写起来更难。但是带给书友们的爽感应该是绵长不绝的。 成绩惨淡,正如书友说,第二章就有大毒点,赶跑了很多人,但作者居然没有过什么缘于这一点的焦虑,很奇怪,也没有对这些跑掉的读者的内疚,因为毒点太靠前了,没有这个所谓的“毒点”也就没有这个故事。 它写的是战乱、名利、盛衰、欲望、情感对各层次人的影响和重塑,作者觉着总比看到二三十万字再把人毒跑了仗义。 马上要完本了,在此说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1章 西州风雪 早春三月,帝都长安宫殿连绵、楼阁错落,城南曲江池波光潋滟,芙蓉园碧叶连天。前来踏青的帝王后妃、官宦贵妇、文人宠妓,以及为数众多的小家碧玉们丰腴而妖娆。 在大明宫后面的紫宸殿里,贞观皇帝拖着自讨伐高丽后就一直被病痛缠绕的身体,只在两名老奴的陪伴下,单独召见了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 看着殿阶下的此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皇帝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但他随即摇摇头,“高峻,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有的,你尽管开口。” “陛下,微臣刚至京城,急需一座府第……只因微臣妻妾众多,委实无处安置……总不能……不能六、七个人挤在一处睡觉,那样微臣实在是辛苦得很。” 皇帝哈哈一笑,忘了威严。“准。还有么?” “回陛下,没有了。” “可是朕本欲由你做尚书左仆射,如此你将由正三品升至从二品。有道是出将入相,你是有这资格的。” “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的本事不足以担此重任。即使是兵部之职,也是勉为其难了。” 进了长安城的延兴门、再沿着宽阔的大街往西行约六里,路北永宁坊内,一座楼阁起伏的宽大府第,整整占了大半个坊区。这里距东市二里、距曲江池六里、距皇宫大内四里,不得不承认这里是长安城中不错的地势。 贞观皇帝把这座府第赏赐给了高峻,体现了厚重的爱意。刚刚搬进来,夫人和几位姬妾们就忙不迭地领了女儿、儿子去了曲江池游玩。而把收拾新府第的任务全都留给了管家。 他把管家叫过来说,“我去后院,除了皇帝召见,其他人不要来打扰我。” 他迈步穿过层层的屋宇,无视那些园林假山、小池喷泉,像认得路似的、径直走到府园最东北的角落。那里有一间小小的房屋,笼罩在几株古槐的树荫下,一把多年不开的锈锁挂在门上。 他走过去,凝视片刻,一伸手将锁拧下,推门而入。 一片凉意瞬间包围了他的全身,有一股轻微的发霉味道。屋子长十尺、宽六尺,一床、一桌,地上一只烧煤的铁炉。床上的被褥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切都因为不起眼而得以保存。 小屋的北面有一扇常年不开的小窗,窗外即是国公府高大的围墙,围墙外边是另一条大街,车水马龙的喧嚣隐约可闻,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胸中波涛万层、滚滚难平,思绪回到了那一年…… 大唐贞观十七年腊月的一天傍晚,西州交河郡,特大暴风雪。 柳中县县城西北四十里,谷口边一个小村子有几十户人家。狂风卷着雪片,似铺天盖地的白鸟一般降落着。 傍晚时分,一批因重罪被流放岭南途中、又因皇帝新下的旨意,被转而发配到西州的六十名刑徒刚刚抵达这座小村子,很快被安顿在村里各处散布的空闲房屋中。 十七岁的少年侯骏和二十多岁柳氏俱是这批刑徒中的一员。此刻,他们两人刚刚被安排在村子最把边的一间低矮茅屋里。 屋外风雪交加,打在纸窗上扑簌簌地响,隐约可以听到茅屋个谢字的,正拿着筷子在那里等着她的侍候。 侯骏看到她右手的无名指、小手指被刚才洒出来的粥烫红了,现在仍故作无事般地捧起面前的劣质粗瓷碗无声地喝着稀粥,局促中又保留了几分雍容。 柳氏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呢?从长安到岭南、从岭南到西州——大唐帝国的西北蛮荒之地,她这位曾经的一品贵妇,缺少的也只是那些被勒令充官的珠宝,没有了那些东西的陪衬,她的脸庞愈显生动。 “这房子……怕是……挺不住呀”她小心翼翼地说。 话音没落,猛见对面盘膝而坐的侯骏目光一闪,接着一阵疾风向她掷出一物,柳氏险些惊叫出声,下意识地双手护头,风声过后,虽然头脸处未觉疼痛,但是感觉一阵毫无来由的委屈袭上心头。 她不敢表示不满,西州人地两生,她那水晶珠子一样的心思,在这片沙砾与荒草丛中的牧场里,面对那些牲口又有何用! 眼前这个被自己一直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伙,那那健壮得有些野蛮的身体是自己仅有的依靠了,她想起了自己十岁的儿子——侯无双,眼泪忍无可忍地一涌而出——她不就是近乎讨好地说了一句话么。 侯骏手中的一双竹筷只剩下了一只。桌上的油灯摇曳了好一阵子才稳定下来。他注意到柳氏面前的那碗粥喝去了一小半,她没用筷子,这说明她把相对稠一些的粥给了自己。 “这么好心……真是新鲜”,想起她以前强加给自己的耻辱,以及由此而至的父亲的冷陌、长安城陈国公府深宅大院中那些奴仆们面似恭敬、而实际上无时不透露着不屑的卑微嘴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从踏上了流放这条路,柳氏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她粥没喝完便匆匆起身,回头之间看到她背后的一只木柜的土坯墙边,用木筷钉住了一只还在蠕动的瘦骨嶙峋的老鼠,外边天寒地冻,它是鬼鬼祟祟到此间来寻觅吃喝的吧。 柳氏的脸一红,虽然油灯昏暗,可她还是怕他看到自己哭过,赶紧到最里边一间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宽衣解带,无声地睡下了。 西州刚归大唐没多长时间,帝国急须大批人员充实这个地方,连犯了重罪的刑徒也由全国各地转配到这里。 他们到达这里以后,貌似平民,但是六年内不准离开这个地方,而且要在大唐帝国的牧场里喂马,也许明天他和柳氏就要去村子西北的牧场里干活儿了。 从这一点看他们比平民还是不如的,不过,做个有固定职业的正常人,而不再是囚犯,想想是不是太让人有幸福感了? 柳氏微红的眼圈怎么逃得过侯骏的眼睛,他有了点同病相怜之感,屋外风雪如旧,这是他们到达西州的第一天,这鬼天气会不会预示着他们到达西州后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有人悄悄地走到他们屋外,不用听就知道是在打他们那些木柴的主意,不告而拿。但是地上厚厚的积雪暴露了他的行踪,可能也是去烧饭的,那人拿了木柴却没有走,侯骏耳听着那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 侯骏用余光看到窗纸被轻轻地捅开了,一只贼溜溜的蒙了一片白斑眼睛从窗纸洞往屋内窥探。侯骏没动,而且也忍住了没把桌上那根剩下来的木筷投掷出去,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一切都要低调才行。不过真不知道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来人惦记。 侯骏一起身,就听得那人惊慌慌踩着积雪离去了。他从土墙上拨下叉着老鼠的那支筷子,打开门想扔,略一思索,走到灶边扔了进去,那里还有未尽的木柴炭火。 西州这个地方,以前就有不少汉人,是汉、魏时期屯边的官员、军卒及其家属和后代,晋末纷争,人回不去了,就在当地建立了高昌国,风俗语言也内地没有多大出入。这个地方是陈国公侯君集在贞观十三年腊月,以交河道行军大总管的身份统兵攻克后才更名为西州的。 一推门,凛冽的风雪扑面而来,偷柴贼已经离开,夜色四合,他的柴堆处以及窗前有一串脚印已渐被新雪覆盖,侯骏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压低了声音问,“炭火,是你吗?”。 一匹全身枣红,四蹄漆黑的马悄然从暗处来到他的身边,用冰凉的身体在他身上蹭着、摩着,喷着一股股白气。“你从鄯州来的?我的天!”他抚摸着马匹满是雪花的皮毛,摸到了好几处伤口,有刀创伤、也有刮伤。肋骨一根根的有些咯手。 风雪更猛了,他四下里看了看,觉得把它放哪里都不好,干脆带它进到茅屋里,让它卧在灶边,又关了门出去,找了些茅草回来放在它嘴边。 “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怜惜地看着炭火低头吃东西,“从鄯州到这里好几千里路呢!”侯骏感到是一位老朋友从千里外冒雪来访,有些欢欣鼓舞。 柳氏被惊动了,也穿衣起来,看到炭火后也发出惊讶的声音,看到侯骏用干布擦拭炭火身上的污垢,柳氏主动烧了一锅热水,让侯骏沾着热水把炭火擦洗干净,又把夜间需要铺盖的一条褥子披到炭火的身上。 这是他们来西州途经鄯州西平郡时,在赤岭山中遇到的一匹野马,当时,大唐帝国与吐蕃、吐谷浑时常开战,一些无主的军马就这样浪迹在深山大谷之中。 当时河源军的几十个军士前后围堵都没能抓到它,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匹普通的马,不经历百十场战阵,不会出落成这个样子,鬃毛许久未修剪,乱蓬蓬地,人一靠近就突然起动,从前堵后截的人丛中突围而出,一连撂到了十几个人。 当时他们这批刑徒正好经过,它跑到侯骏身前,低头啃食山坡乱石从中的野草,当侯骏靠近时也只是稍有戒备地闪了一下,并未发足狂奔,最后让那些军士们牵去。 柳氏打断他的思绪,“你的被褥给了它,晚上怎么办?”说着把手伸过来,托着一块焦乎乎的东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那只老鼠已经烤得外焦里嫩,从表面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侯骏未加思索地说,“是我刚才打到的一只乌鸦”,他接过来,看着柳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撕下一块肉给了她。说道:“挺一挺就过去了,怕什么呢?” “哇,还有乌鸦吃!怎么看上去好像是四只腿呢?”柳氏表示着怀疑,一边放到嘴里试探着嚼了起来。 一品贵妇吃烤老鼠如同美味,想想都有趣。 他们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屋只两间,他们中间只挂了一条布帘,侯骏合衣而卧,与柳氏不发一言,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全是命运的捉弄,让他们以这种情形睡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柳氏的惊叫把侯骏吵醒,只听到屋顶“吱呀”着压了下来,空气被压缩着夺路而走,一阵混合着土烟、冷气、雪沫的东西让人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他手疾眼快,抬手阻住了朝他们头上砸落的一根檩子,连同屋顶一起托住,柳氏一滚到了他的身边,急声道:“快想办法出去!” 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裹了被子,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瑟瑟发抖。外边不远处狂风传来一些人的断续叫喊,看来房子倒了的不止他一份。 “出去挨冻?”侯骏说,“睡吧,总比外边好些,就是不知道炭火怎么样了”,他确实没有听到炭火的动静,不过也不想起来察看,出去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侯骏这么说,柳氏小鹿一样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们就这样挤在一起,在侯骏撑起的狭窄空间里,续后半夜的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2章 漫漫长夜 侯骏单手托着塌房的檀子,时间一长手臂有些发酸,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幸好这间茅屋用料简陋,多是些茅草、兽皮、麻片与糊泥做说。” 侯骏说,“它太小了,它妈妈找不到它会很可怜”。 “……好吧,就听你一回”,望着承蒙大赦的小鹿渐渐逃远,他好像感觉到父亲的兴致忽然消失了,但侯骏仍然很高兴,一直到父亲下令收队结束狩猎,他还沉浸在巨大的快乐中。 那次狩猎之后,他就搬离了距父亲最近的那间卧室,这是父亲的意思,他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又有一位新的女主人了,随后不久又有了无双。 而他没有了奴仆和奶妈,奴仆和奶妈都去侍候新主人了。父亲从不见面,见面也是喝斥、冷眼,即便是逢年过节,在外人看来需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的时刻,在他看来父亲也是在做戏,那表情明显就是希望侯骏下一刻就从他的面前消失。 侯骏在一段时间害怕那样的喜庆的日子,红灯高挂,鞭炮声此起彼伏,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副花团锦簇,国公夫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怀抱小儿,娇声指点家中的名贵小犬,“去,去找你的男主人去。” 小犬摇尾吐舌,跑到国公脚边,国公大笑,反说,“我看你该去找你的女主人才是”,它果然跑回来摇尾乞怜。国公夫人掩嘴而笑,美艳的脸庞堪比盛开的芙蓉,一位伶俐的仆人用手示意夫人怀中的无双随声附和:“去找小主人、去找小主人!” 小狗跑去跑来,不忘也到侯骏的跟前来一趟,而此时的侯骏忽然面露狰狞,飞起一脚,踢得小犬就地滚出老远,哀鸣着逃出大厅。 所有人大惊失色,父亲也变了脸色,连连吼道,“滚出去!宁子——败兴!” 无双倚在母亲的怀里,被这阵仗吓得大哭,口中含乎不清地喊着,“得得(哥哥)”,侯骏疯了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外冲,途中一脚踢翻了铜铸的熏炉,炭火泼洒在产自波斯的猩红色地毯上,焦烟瞬间弥漫于大厅。 仆人们手忙脚乱收拾乱局,只有国公夫人轻声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儿。侯骏飞一般穿过重重屋宇,一头扎进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紧紧抱着床上的枕头,浑身颤抖,哭得惊天动地,“妈——妈——”,哭累了就睡,怀中的枕头让他感到暖和。 最可恨是有些奴仆们,极会见风使舵,他们知道每个人在国公府的地位,知道要奉承谁、亲近谁、远离谁、监视谁,话该怎么说才不会吃亏。 这不,一个浓眉大眼的二管家正极力斟酌着用词,在国公的注视之下,结结巴巴地报告:“晚……是晚上……夫人带了小国公爷……去给大公子送……送新铺盖,然后……” “我们下人在门外候着,不一会就听屋里面隐约有撕扯的声音,大公子嘻嘻笑,还听到夫人说不要啊不要……”另外两个仆役此刻也唯唯点头。 国公夫人柳氏衣衫不整,钗也掉了,脸也抓破,鬓发散乱,泣不成声。国公捶胸顿足,“把这个宁子给我拉出去砍了!砍!” 侯骏正被两个奴仆倒剪双臂摁着,两个人绝决想不到,此时刚刚十三岁的侯骏只一挣,就将两人掀翻在地。旁边那管家刚刚拔出佩刀,还在犹豫国公意图是真砍还是假砍,就被侯骏劈手夺过单刀,一刀切在管家脖子上,管家轰然仰倒,两腿抽搐,鲜血喷在几年前踢倒熏炉的地方。 侯骏又朝摔倒在地、刚刚爬起来的两个下人冲去,狂怒抡刀。国公一步跨过,挡在两人身前,“你要造反么!” 侯骏眼也红了,怒睁泪目,吼叫着,“糊涂蛋,爷也砍了你!”声出人至,但是刀还未及落下,国公一挥袍袖,侯骏被一股大力推跌在地,刀仍紧握着。 国公爷凝视侯骏良久,随命下人,“把管家抬下去掩埋,优恤其家人,今日事,谁再说一个字,与他下场是一样的。”随后冷冷对地上的侯骏道,“你过来。”柳氏惊恐地道,“国公,刀!” 侯骏早已止住哭泣,手里提着刀一步步向父亲走近,国公将他在怀中抱了抱,两指夹住刀背一牵,刀柄磨得侯骏手心生疼,脱出手去,被父亲丢在地上。 父亲牵起侯骏的两手看了看,说道,“擅杀奴仆是有罪的,大唐律说,以刃误杀人者,徒一年半……” “父亲,让我死。” 国公爷转头看了看柳氏惊疑不定的脸,抚着侯骏的手说,“丈夫无怒,为武的上不得战场,做文的撰不了两名句酸诗……到今天我才看你有了点意思……不过,你目无尊长,桀骜难驯,欺凌母辈,且误杀人命,今日起流放你去终南山,我不发话你不要想回来。” 终南山,山里的隐士和地里的蚂蚱一样多,隐到终南山里来,才显得与众不同,一待国君见召,会比蚂蚱还快地跳去长安。这是师父说的,这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说出话来总是与众不同,如同他的本事一样高深莫测。 还有一位小他两岁的小师妹莺,整天逗弄他这个师兄。这个妖精一样的女子只是年轻而已,如果长大了,容貌犹胜柳氏三分,那么心肠也一定会毒过柳氏三分。他只专心学艺,心无旁骛,从不去招惹她,一次也不拿正眼瞧她。 终南山也叫太乙山,位于长安城南五十里,千峰叠翠,景色幽美。 清晨,侯骏在太乙湖边的峭石上打坐,才刚入定,就听耳边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叫道,“侯哥,侯哥,你在哪里啊?”侯骏知道明明莺莺就在身后,故意不去理她,“侯哥……师父叫你吃饭,” “……” “哦,我倒忘了,早饭才吃过,午饭还早”莺莺嘻嘻笑着,侯骏不理,又感觉耳后痒痒的,是她捏了根野草叶在他耳后搞鬼,侯骏咬牙忍住,楞是不动。 一会儿,又感觉一只小虫麻苏苏的顺着鼻孔爬进,再也忍不住,俯身打个大大的喷嚏,此时后面伸过一根玉指,轻轻在侯骏背上一点,侯骏再也坐不住,一跤跌进湖里,如个落汤鸡一般。 他抹着脸上的水,冲岸上笑得前俯后仰的师妹破口大骂,“泼妇!” “泼妇!”,柳氏不知何时睡着,听到侯骏的叫声,此时惊醒,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倦于侯骏的怀中,被他发狠似在抱住,彼此身上都热乎乎的。 借着外边透进的光线,她发现胸前两条铁棍似的手臂,正将自己箍得生疼,脸莫名的烫得厉害,一阵突如其来的慌乱,这是她活到现在都没有过的经历,一时间又惊又气。 又听他口中骂着,心里又是一阵阵冷得发抖。但听他骂过之后再无动静,还在熟睡当中,知道是在做梦,心下稍稍放宽,动也不敢动。 外边已经雪霁风停,渐渐有了人声,侯骏猛然醒来,感觉身上酸疲难耐,像是从未睡过似的。看到两人的姿式,赶忙一抖落手将柳氏推开,脱口道,“啊啊,罪过罪过,我睡过头了”。 这还是自打长安出来以后,侯骏对她一口气说话最多的一次。柳氏怕他尴尬,连说,“是啊,若不有个人挨着,恐怕我捱不过这晚。” 侯骏心头一暖,暗道“柳氏毕竟是自己的长辈,也是自己今后唯一的亲人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待怎样呢?她以前的所做所为,无非是为了自己儿子能够袭得陈国公的爵位罢了。有母若此,不正是自己以往所盼的吗?她这样的年纪,由富贵中遭遇落魄,打击也是够大的了。比不得自己,原本就对陈国公府中的一切不抱任何奢念,倒不觉得有多难过。” 他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弟,知道柳氏内心承受了多大的苦楚。可是她还能强做欢颜,倒比自己坚强百倍了,自己若是再不依不饶,就不算男人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看起来有着不世的怨恨,一句话,竟就春风解冻了。 看看柳氏穿好衣服,侯骏小心揭开压在她们身上的废墟,一阵刺眼的雪色包裹了两人,“炭火!你在哪儿。”侯骏中气十足地喊道。 一阵明亮的马嘶应声而至,炭火从原来卧处一跃而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3章 良好开端 炭火这匹马夜里一直伏卧在倒塌的茅屋下面,它没有乱蹿。 它比昨天晚上活泼多了,一是充分的休息,再者也吃了些草料,显出点生龙活虎的气势来。 而柳氏经过刚才与侯骏两人的勾通,心情也是莫名地好转,连日来的愁苦一扫而空。 以后的日子虽然尚无着落,眼见着是一大把的苦日子等着他们,偏偏房子也倒掉了,不过侯骏对她态度的转变是最重要的。她第一次感到生活不是多么的难熬。 毕竟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都能打到乌鸦,看来这些年在终南山并不是虚度了光阴的。 女人对事关生活的问题总是比男人现实。她们总是一眼就把那些事关寒冷、饥饿的关键所在看得清清楚楚。 她四下里看了看,风停了以后到处银装素裹,不远处也有几间草房子风掀掉了屋上什么话,从今就好了,咱爷们都是守法的良民,又都要在牧场谋生,小兄弟,以后你就跟着哥哥混吧,怎样?” 罗全说着,眼睛不停地往柳氏的那边瞄,腿脚也凑了过去,此时柳氏正在刚刚搭建好的窝棚边把几件被褥抖净铺平,侯骏心说你还守法的良民,我看你是贼性难改。 罗全已经踱窝棚边,柳氏正好铺好了被子从里面站起身,冷不防看到罗全那一扇门板似地身子正压过来,吓了一跳,忙一退,如果这一步退得晚些,两个人就会无意间撞个满怀,柳氏脚下一绊,身体失去控制,整个人向一边倒去,嘴里失声尖叫“哎呀!”。 罗全赶忙去扶,却没碰到人,那边侯骏不知怎么就到了柳氏的身边,动作不大,伸出小臂在柳氏的右腋下一托。罗全看不见侯骏的动作,柳氏稳住了身子,但是脸色却是不大好。侯骏倒了房子,又见柳氏受到了冲撞,对罗全冷冷说道,“这位罗大哥,有事你就说,脚先站稳了别乱动,方才这匹牲口就把我的柴棚撞塌了。” 这明显就是逐客令了,谁知罗全全不在意柳氏的话,刚才他就想混水摸鱼,装做不禁意间占些柳氏的便宜。不想如意算盘打了个空。 他还不死心,哈哈笑道,“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不瞒二位,昨天晚上,我就见到一位官老爷……” 他向着柳氏凑过去,柳氏身子一扭避开了。罗全又向着侯骏靠近过来,低声说,“我已经见副牧监大人手下的管家,姓罗,这位罗管家,在副牧监大人跟前是说话算话。昨日我与罗管家一叙,罗管家对我的来历十分的赏识,表示要给我在牧场里安排一个管事”。 “才是个管家,我以为是牧监呢。”侯骏说道。 柳氏忽然想起来,侯骏在十三岁那年一刀干死的那个,也是一位管家。 又有一男一女一对三十左右的年轻夫妇陪着一位老者走了过来,老者五十上下,头上包着防风蓝布包头,一抹山羊胡,正是昨天见过的村正。别看这个村正官不大,但是帝国统治中枢对基层所下达的各项政令、以及三省六部涉及地方的户籍稽核、水旱徭役、征兵征饷,都要村正带人落实才行。 罗全看看三人将近,做势长话短说地道,“是这样,我看那个罗大人的管家,有时半夜还要赶回柳中县去,也没有个合适的脚力,我看你们这马是匹好马,已答应说和,把你们那匹枣红马赠与罗大人。” 柳氏惊得目瞪口呆,两家人面只朝过一回,就替人做主,把人家东西送人了。 侯骏怒极反笑,断然说道,“这位仁兄,你愿送就送,实在没的送,大哥你亲自背负了这位罗大人往返柳中,旁人也不能干涉。但是小弟这匹马,乃是千里有缘驹,昨日刚到手,就不好意思送人了。” 罗全被噎得像有什么东西下,粮食是公家统配的,行李却是我们自家的,用过了再还给我们”。 柳氏看那村姑,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看上去确是比自己老成一些,不过一说话脸上泛着红润的光彩,是个直性脾气,不觉对她有了好感,道“奶奶,昨天怎么不见你来呀,晚上也没个人说话,房子还倒了,怪没意思的。” “呦呦,姐姐你这么说,是不是这位哥哥也和我们家哥哥一样,踹三脚不吭一声?不过你得跟这位哥哥说,做人不能太老实了,我家这位,你看看,当下就是有人来拉了我走,他都不会吱个声响。” “哪能?”年轻男子低声不好意思地道,“拉羊走,我不吭声,拉你走,可不行。”老者马上打断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才一见面就把底细都倒给人家,”他转向侯骏道,“我这儿子,天生随我,是个可交待的孩子,不过若是没有我这个媳妇关着,有二十只羊也让人拉走了。” 女子问道,“刚才那个黑不溜鳅的人昨天偷你们木柴了,”老者闻此话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我身为村正,要管这偷鸡摸狗的事。可你们这批人都是犯过官司的,谁是什么底细也不清楚,我也怕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来日方长嘛。” “爹!”女子叫一声提醒老者,老者很快说,“虽说你们是一起来的,但犯人与犯人却大不一样。”侯骏忙打断不让他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问他,“老爹说这场风雪多年不遇,是怎么回事?” “西州这地方没下过如此大的雪,一年里倒有近三百天艳阳高照,不然这里怎么开辟来做马场呢?马得吃草啊。” 老者说,西州这地方有五县:前庭,柳中,交河,蒲昌,天山县,各县均处于沙漠中的绿洲里,都适合养马,因而都有牧场。 “那么这个罗子大哥所说的副牧监是个什么来头?”柳氏不失时机地问。 “你说的这位副牧监,不知是指的哪一位。牧场里有两个副牧监,一位姓高,一位姓陆。昨天来的姓陆,平时不大管事,是个省心的人。跟随陆牧副监来的那位罗管家,却是高副牧监的亲信,说起来这位高副牧监也是不大爱管牧场的事情,不过听说有来头,只听说是朝里头什么大官的子侄。” “牧监是谁?” “这个这个你就别问我了,我在这里就没见过牧监大人来过,这也不稀奇,手底下有两位副牧监,大牧监当然不必多管事了,只管大事就行了”。 侯骏与柳氏听至此也心下了然,想来这座牧场遇到了三位懒掌柜,都不大管事,平时在这里只手遮天的还差不多真是那个罗全说过的管家。怪不得刚刚扯上关系,这个罗全就这样跋扈。看来因为炭火的事情,还会有些难办。一切只有等着对方再找到头上来才好定夺了。 几人正在说着,就见村外山口处蹄声阵阵,踏起一层雪雾,一队马队威风八面地疾驰而来。村姑说,“牧场里管事的来了,我们躲躲”。 她拉了男子,随了老者急匆匆地回去了,临了回头对柳氏道,“姐姐小心刚才姓罗那人,我看他不光看上你们的马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4章 三头齐聚 侯骏与柳氏的新窝棚在原房基的西北角,离着入村路口很近。村正父子三人刚刚离开,马队就驰到了近前。 大唐帝国虽然有着开化之风,但妇女总是不宜抛头露面的。此时,她掩身在侯骏身后,两人一起望向大道上驰来的一众人马。 总共来了十四个人,只骑了十二匹马,其中一人方面褐须,四十五、六岁,身着墨绿袍,袍下白裤、乌皮靴,驰在正中。 与他并辔而驰的人五十开外,五绺长髯,面容清瘦,青袍黑马,两人身前身后簇拥几骑皆是黑衣短打扮,腰系革带,人人挎着腰刀。 奇怪的是,队伍中拖后又跑来一匹黄马,马上却坐着三人。两个青袍人一前一后夹住一个着了墨绿官袍的人,三人坐在马上,骑得歪歪扭扭,被夹坐在中间的那人似是沉醉方醒,头上蒙着披风,看不清脸面。 侯骏还未看得仔细,这些人已经远远地穿村而过。 只因侯骏从五岁起开始与父疏远,至十三岁又到终南山中从师习武,因此对官场中事不甚明了,倒是柳氏自扶正之后,世面见得广,她看着这些来人,对侯骏说道:“来的一个六品、两个七品、两个九品、一个流外”。 侯骏被她一说,心下想那位清瘦的老者应该职级最高,因为这伙人中无人与他穿着相类,而那两个穿着墨绿袍的,应该就是副牧监了。 刚要问柳氏是不是这样,猛然感觉到柳氏的双手正挽住自己,胸腹等处正紧紧地帖住自己的胳膊。 一时觉着半条身子竟然有些发僵。他知道这是柳氏为避那些来人而做出的无意之举。但此刻随着柳氏呼吸起伏,自左臂上方传来的压迫的力道让他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自己刻意躲避反而将柳氏无意的举动彰显开来,他不想把两个人刚刚有所缓解的关系再弄得生分,因此只是说道,“看来我们该有事了,你说,那位年纪大的是不是官职最高?” “才不是呢。”柳氏放开侯骏的胳膊,说道,“你来看看我们的新房子怎样?”她们向着那间低矮的窝棚望去。 马队停也未停,一直驰过村子,一直到出村西北约莫七、八里左右,群岭环抱着一处方圆四十余里的开阔草场。 不远的向阳山坡处现出几排整齐的马厩,再往前极远处的山坳里也是同样的建筑。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牧场的入口处有一排官衙式平房,回廊红柱,其中几间的窗户里正往外冒着滚滚深烟,有人在屋中咳嗽。六七个牧子群头正从左近的山坡上下来,肩上扛着刚刚伐下的干燥木柴。他们说说笑笑,猛然间看到刚刚驰入的这群人,人人收敛了嘻笑,溜溜地将肩上的木柴放在冒着浓烟的房间门外,站齐了回身待要向来人行礼。却被青袍黑马的老者抬手制止,冲他们挥挥手。 这些人战战兢兢,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下不敢多留,一个个蹑手蹑脚从旁边溜过,一溜烟地朝着远处的马监跑去。 恰在此时,屋中几声大声的咳嗽过后,一个尖利的叫声从屋内传出:“奶奶的,让你们弄些木柴生火,弄到哪去了……咳咳咳……这百年不遇的大风大雪,陈八!陈八!你他娘的连生个火都不会,怪不得你老婆不会生儿子!,这要是一会牧监大人他们来到了,受了冻,看不打你们的鞭子!” 青袍老者转眼看身边方面褐须的中年官员,此刻他正面色铁青。于是沉声道,“岳大人,依下官看,不如先到马监去看看,这里火还在生着,乌烟瘴气的。” 中年人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甩镫下马,手执马鞭大步向屋里走去,显然是否决了老者的提议,老者只得示意随行人等纷纷下马,紧跟其后。 三人合乘的黄马也来到了,两个青袍人一个扶住坐在中间的,一人先跳下马来,然后另一人也下来,两人合力扶着那个穿墨绿官袍的,好不容易从马上半滚半跌地下来,这人竟不堪俯仰,“哇”地一声呕吐在地,一股酒气恨不得把人熏个倒仰。 老者回身,面无表情吩咐那两人,“把高副牧监扶到旁边的屋子里醒醒酒,小心屋子不要太热,找两个人守着,若是把高副牧监呛着了,唯你们是问。” 两人闻言点头,正好听得屋里两声皮鞭抽在身上的响动,和着一个人的尖声痛呼,“岳大人,岳大人,小人、小人……”只听叭的一声又是一鞭。正好躲躲晦气,忙不叠地扶着高副牧监到旁边的房间里去了。 屋中三间地方,中间没有隔断,靠里挨着墙的是一排黄杨木卷柜,屏风三折,放着一圈书案,在中间地上摆着个铜火盆,里面不明不灭还在冒着烟,门边地上跪着个尖嘴高颧骨的,三十上下,连脸带脖子的泛起一道青紫鞭痕,正手捂着脸为自己辩解。 “岳大人,小的这两日来觉都没有睡过一个,县里也没有回去,督促着这些人员加固马舍、堵漏封窗户砍柴生火防寒护驹……” “哦?听起来罗管家操心公事倒不能算不辛苦,不过本官倒要问问你,罗管家你官居几品?何职?主理哪一方面?,本官刚才抽你,就是因你擅专公事,贻误大事。” “这……这……”罗管家一时张口结舌起来,心说你一年都不知去了哪里,从不到场里来,今天出了事,帽子扣得我连膝盖都看不着了。 但因他只是个管家,并无官职品级,牧场的事根本不该他管,很明显是自己刚才在屋里大呼小叫时,岳牧监等人已经站在屋外了。 他偷偷抬了下眼皮,没有看到自己的主子——那位高牧监,心下一慌,道,“是小的主人……” “住嘴,你若再说下去,就连当个奴才都不合适了。”长须老者打断了他的话,忽地面上一乐,冲地上的罗管家问道,“方才我听你说这两日来连县里也没有回去,那么,不知下雪这天的晚上酉时三刻,是谁在黄翠楼上行乐?本官恰由街边经过,听那人声音可与罗管家很是相近呢。” 罗管家心中暗暗咬牙骂道,“你这个老杂毛,什么恰从街上经过,你和老子争同一个姑娘,在这儿打爷爷的埋伏!” 黄翠楼是柳中县城中最大的青楼,没想到自己偷偷快活的事情这么快就到了岳大人的耳中,这事若是坐实,不但刚才的话自打了嘴吧,就连自己的主子也没有脸面了,岁管家吱吱唔唔地否认到,“想是大人听差了,小人……”。 “算了,本官今天来不为听你这些乱事,你去把刘监丞、何主薄,和录事们都找来。” 不大一会,陆陆续续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和管事的都到了,本来还算宽绰的屋子挤满了人。 “刘大人,本官听说你一向都在牧场里住,这两天的情形一定最为清楚,就由你来给各位大人说说。”岳牧监道。 被提到的监丞叫刘武,也快四十的人了,平时还倒负责,十天里倒有七八天住在马场里。 一是因为三个大掌柜不常在,除他们之外就是自己品级最高,出了问题三个主管都会把板子打到自己的头上,二是自己的家在马场北面的大山那边,路还不近。 刘武恰好在下雪那天回了家,等到风雪一起,一时之间也过不来,捱到寅时三刻就爬起来赶到了马场,一看情况十分不妙。 由于此地从没有这样的天气,平时的场务也根本考虑不到防雪这一层,粗略统计下来,老、弱、病马在内一宿时间冻死三十八匹,马驹儿六十六头,这是今年秋天生下来的总数,竟然一个也没有留下。 当时他就懵了,按《厩牧令》所规定的,眼下这个损失,别说是自己,就是牧监大人们也是承担不了的,打板子还在其次,估计能回家抱孩子都得烧上三天的高香。 他一方面紧急调动人手,监房顶部除雪,再着一部分人扎制草帘,想把牧场两百间监舍的门窗封上,但因为没有准备,根本凑不齐那么多扎帘用的草,只好把尚未铡开的草料暂且先用上,另一方面派人上山砍打木柴,在监房附近生火取暖。同时派人起大早去县里给三位大人报信。 刘监丞将详细情况一讲,两位牧监都傻眼了,又叫几位录事拿了帐册,把详尽情况一一汇报过,岳、陆两人对视一眼,岳牧监对刘武道,“刘大人,你做得还算妥帖,我和陆大人一定会大大地褒奖你的,眼下我和陆大人还要仔细商量一番,如何将雪灾详情、及马匹的损失详情向西州郭大人禀明,马场里的后续事务,还要有劳你刘大人了,如果没事,你就去忙你的吧。” 待下级官员们陆续散去,岳牧监一拍大腿,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意了,大意失荆州啊!”陆牧监也不置一言,他深知此事处理不当,等着他的会是个什么结局。良久,陆牧监才慢慢说道: “份内之事,躲也躲不掉,陆某只求岳大人,看在你我多年共事的情份上,有时间替我在郭大人面前美言几句,陆某以后如有机会,也定会尽心维护岳大人的。” “天灾而已,西州郭大人一定会多面权衡、多面考虑。但职责所系,任何一句推托之言都是不应该的,陆大人你说是不是?” “大人说的极是,大人勇于担承一直是下官的楷模,恨不能与岳大人一道,去州里负荆请罪,奈何职级所限,却是不能够呀。” “陆老兄你误会了,依兄弟看来,你我二人谁去西州都不合适,现在不是拼品级的时候,而是要把最合适的人,派去做最合适的事。一则我这两日要把岭南转来的刑徒个个按档遴选,二是我听说这批刑徒中还夹带了女人,以往牧场之内并无用女人的定例。凡涉及用人的全都是大事,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要把最合适的人,派去做最合适的事。” “那大人的意思是……” 岳大人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隔壁。陆副监思索片刻,面色忽晴,“确实!” 二人携手,向高副牧监醒酒那间屋子走去。 侯骏自打马队过去后半晌不见牧场的人来召集,一边等信,一边去附近的坡上砍了好些荆棘枝子,在窝棚的四周,筑了个十步见方的围子,一是安全,也是提防着万一夜里起了大风,有个围子也能抵挡一下,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多挡一道毕竟好些。 好容易弄好了又想起炭火,本想拆了一面围攻子再加宽些,柳氏道,“岂不费事,只多砍些来,并着围子再加一小间给炭火,风也小些,不比大了空旷。” 侯骏说是,正在干着,只见罗全一溜小跑了来,冲两人说道,“我们当家子的……罗管家刚才来吩咐,高牧监要去西州公干,百多里路天黑前赶不到不行,让我找一匹好马。” 柳氏道,“这位牧监大人守着马场,却来找我们借马,岂不是怪事。” “好吧,不过说好了,算借。”侯骏道。 罗全一连声地答应着,一边透露道,“不是非借你的马不行,而是场子里的马大半都冻伤了。”说着怎么也拽不动炭火。炭火昂头相抗,就差尥蹄子了。 村外又有两骑官差飞驰而过,往马场那边去了,侯骏冲炭火唿哨一声,牵起罗全的手,在它脖子上搭了一下,炭火马上乖觉起来,竟由他牵了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5章 小小柴扉 自从炭火被罗全拉走以后,侯骏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就像是一位刚刚相聚的朋友,不得不分别开去出一趟远门。 好在已经说好了只是暂借,说不定那位高牧监大人有个一两天也就回来了。正想着,只听村里一阵马蹄声响起,侯骏透过新搭建的蓠障缝隙往外看去,他看到不久前从村外驰过去的两名官差在前,后边一位穿着墨绿色官袍的青年骑坐的炭火上,紧随其后。 炭火一身火红,四根黑蹄映着白雪地分外抢眼,再配上马上那人的一身绿袍,竟有着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只见炭火跑到了村口,“嗒嗒嗒”地原地转了两圈,像是极不情愿出这趟远门似的。 马上的青年有些不耐烦,回旋之间侯骏也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见他挥起手中的马鞭,叭地抽在炭火的身上。炭火长嘶一声,撒开四蹄,转瞬之间撵上了前边两匹马,三人三骑过后,路上沉寂下来。 侯骏心里想这位高副牧监的年纪确实不大,也就二十岁上下,想不到已经是一位正七品的官员。要知道,一县之父母官,管理着方圆百里地方,民户过千、人口逾万,也不过是个七品。而一个养马的头儿,竟然后有这么高的待遇,大唐帝国对于马政的重视程度真是可想而知了。 正在想着,从村里又驰出两个人,一个是罗全,骑一头骡子,另一个面相不是太好,虽然用一块巾子蒙了半边脸,但雷公嘴高颧骨还是一览无余,骑着一匹马。 此人正是那位罗管家。两人到了村口,罗全朝着侯骏、柳氏的居处,对那人指指点点,而罗管家坐在马上显然兴致不高。 早上被岳牧监抽的几鞭子,本来隔了厚厚的衣裤,也不算疼,但是最后一下,鞭稍带到了脸上,真是敢怒不敢言,不想患处越肿越高,像是一条紫蛇由领口蜿蜒爬出,停到脸上,被冷风一吹钻心地疼痛。 高牧监酒醒之后,也不知岳、陆两位大人怎么对他说的,临出门时罗管家凑上去问要不要自已跟着,高牧监看着他脸上的淤痕,没好气地斥责道,“你跟来做什么,又不是去吃宴席!”言语间似是对另外两位同僚遇事后缩有着大大的不满,但又不好明说,拿手下的奴才撒气。 岳青鹤大人破天荒地在马场里操劳起公务来,陆副牧监本来县城家中计划好了邀三两好友饮酒赏雪的,这样一来也不大好放下脸一走了之,只好也留在场里,将一众牧子群头们支使得团团乱转。 罗管家看看自己在这里也是多余,一个弄不好再挨岳大人的鞭子,自取其辱不说,主子也已经去了西州,想想还是脚底抹油的好。 罗管家对罗全的眼利还算满意,有心带他去柳中县城中走一趟,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繁华世界,以后对自己也好死心踏地。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罗全骑了头借助来的骡子,两人上路。 到柳中县城去,出了村子要往东南方向去,与去西州方向正好相反。柳中城正当古代中原通西域的交通要道,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东汉时即有西域长史驻在此地。 罗全与管家罗得刀一边走一边闲聊,罗管家是为显摆,罗全是为巴结,同时尽可能多地探听一下那位只谋一面的高副牧监的底细。不知不觉二人竟有了相见恨晚之意。 大约一个时辰,在前边随着地势一沉,黄沙退尽,一片走向偏东北、西南的宽阔走廊尽现眼底,竟是植不露土、水不扬波,远处的森林之中现出一带灰色城墙,被一片氤氲的雾气所笼罩,罗全的心情为之一荡,好似又回到了扬州故地。 罗管家手一指,“那里就是柳中县城了”。 二人打马入城,罗全看到城中街道虽不甚宽,但两侧买卖店铺却是一家挨着一家。布店、粮铺、绸缎庄、玉器店、酒楼、茶坊、妓院样样不少。再往前有驿馆、县衙,后边是一片官宅。罗管家带了罗全,东绕西绕来到一条小巷中,两人走到一座门首,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一个老妈子来开门。 罗管家嫌她开门晚了,嘴里不住的数落,老婆婆只是问,“公子呢,怎么没有回来?” 罗管家也不理她,院子坐北朝南,正房一间,左右东西厢房各一,大门后有拴马桩,整个院子里面里面冷冷清清,看来只有老妈子在家。 “高大人的房间、我的、她的,”罗管家简单地指给他看。看着罗全似有疑问,又说,“租的,”罗全心说,这位高牧监年纪也就二十上下岁,从罗管家对待那位老婆婆的态度上看,她一定不是主子。那这位高大人只身住在这里,倒不是很正常了。 罗管家好似有事急着去办的样子,匆匆回到自己的厢房换了身干净衣服,从床下的一只箱子里摸出一把银子和几吊铜钱往怀中一揣,对罗全说,“走,哥带你去乐和乐和。” 两人丢下老妈子往大街上一拐,朝着不远处那座最为高热闹的楼宇走去。远远看到门前一块金字黑匾,“黄翠楼”。 且不提罗管家带着罗全,到柳中城中最大的一座青楼中去逍遥,在村口,侯骏歪头打量着自己和柳氏忙了一个上午的劳动成果,还觉着过得去。 在蓠障朝了村道的地方,他们建了一座小小的门楼,小门楼呈伞字形,,“我来洗吧”。可侯骏的意思是自已去洗,本意并不想把旧衣裤交到她手里。匆忙之间也没换衣服、就把旧衣服抓起来向外走,这么阴差阳错的,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侯骏的健硕体格,岂是柳氏所能抵挡的,脚下一绊,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哎呀”一声往后仰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眼前的侯骏。 侯骏一看自己撞到了柳氏,慌忙丢了手中的衣服,去扶她,一想自己身着寸缕,有些不大合适,一碰到又把手松开。此时柳氏只揪住了侯骏的一根手指,侯骏吃痛,两人一下子从窝棚里滚动了外边。 这样跌出去,侯骏势必砸在柳氏的身上,情急之下,侯骏双手抱住柳氏的身子腰上一使劲,把她翻转到上边,两个人一下子摔到冰冷的雪地上。 两个人只觉得天地一下子没有了声音,侯骏搂着柳氏柔软的腰肢,感觉她饱满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抓在她背上的两手不觉松开。 他是个初生牛犊,根本不知个中滋味,一时丹田之下有一股热流不受他控制在奔涌冲突。 柳氏根本想不到,这么转瞬的功夫侯骏的身体就有了反应,手忙脚乱地爬将起来整理凌乱的发丝。 侯骏连声地说着,“这,这都怪我。” 恰在此时,柴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大笑道,“大白天的,你们叉着门,在地上挖金子还是银子?” 柳氏忙去开门,也不管侯骏身上光着,对村正家的儿媳妇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嘴上说着,脸上却是一片通红。 “不是哪样子?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个未出嫁的,还能让你唬了?”此时的侯骏已经抢先进了窝棚,闻言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像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他深知两个人刚才纯粹出于无意,但是即使无意之失也会伤到人的,他下了决心,不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事变故,自己都应该照顾好柳氏。 村姑说,“好了好了,我不逗你,莫哭哦”。原来,她自从见到了柳氏之后,就被她光艳的外表和端庄娴静的气质所吸引,这个村姑,自小在闭塞的山村中长大,见过的世面极少,也没有个能够说说女人那些体已话的伙伴,她觉得柳氏初来乍到,正是可以深入结交的机会,如果两人成了好姐妹,今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枯燥乏味了。 因此,她趁着家中两个男人外出一时不会回来,又想着柳氏自从来到此地就一直是大风大雪的,房子又倒了,身上一定不清爽。于是自作主张,把自己平时洗澡的大木桶拿了出来,又烧了满满的一锅热水,然后跑过来叫柳氏过去洗澡。 柳氏知道了她的来意,也感觉自已这两日不梳不洗的身上有些腻腻的,但是又觉得刚刚认识两天、见了只有两面就冒然去对方家里不大合适,一时有些犹豫。 但村姑不由分说,拉了柳氏就走。 柳氏这一去竟然有过大半天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发丝还湿湿的,透出一股侯骏爱闻的隐约的幽香。柳氏似乎想起了刚才两人摔倒的事情,不过脸上却是平静多了。她还拿回来一包羊肉馅儿包子,说大风雪把村姑家的羊羔也冻死了一个。还有一小壶烧酒。 天色已晚,炭火也不在家,小小的柴门关上,两人竟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填充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包子有十几个,两人坐在了窝棚中,地上铺着被子。侯骏从小到大没有喝过酒,柳氏说是为了御寒的,说着自己先喝了两口,于是侯骏也喝也起来。像是附合一般,外边果然起风了,吹得柴门呜呜地响着。 窝棚条件简陋,算上村姑送的一套被褥,他们只能地上铺一条、一人盖一条。睡到半夜的时候,侯骏就被冻醒了,看柳氏许是喝了酒,一点动静都没有,和自己身上横竖打颤大为不同。 但是耳听着她的呼吸似乎不大顺畅,偷偷伸过手背,还没有碰她的额头,就感到了滚烫的热度。他想了想,掀起身上的被子,加到了柳氏的身上。然后自己也钻进去,柳氏穿着睡衣,身子发烫。 侯骏搓了搓手,把身子帖到柳氏的后背上去,将她抱在怀里。 柳氏只是轻哼一了声,还把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这次他不再打颤了,内心一片澄明,波澜不惊。梦中父亲和小弟均出现了一次,他注意到父亲不再像以前那么厌烦他了,他心里积蓄的十多年的对父亲的憎恨之情,也在他平静的呼吸之一间一丝一丝地烟消云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6章 解去西州 柳氏在村姑家里洗澡受了风寒,晚上还强迫自己喝了些酒,躺下睡着之后就一会冷、一会热的,浑浑噩噩,感觉腾云驾雾,身子底下无根。 谁知早上天光一亮,一醒过来感觉头脑清明,侯骏的两条胳膊一条被自己枕在颈下,一条软软地搭在自己的胸前,脑后仍旧传来侯骏均匀的呼吸声。 而眼下,自己正倦在侯骏的怀中,他的一条腿也于睡梦之中跨压在自己的腿上。此等情形让她心头一颤,似有一缕春风从心头拂过。 她就这么躺着,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来到西州以后发生的一幕幕以及刚才一睁眼的刹那,侯骏给她带来的心悸的感觉,像一出兵荒马乱的戏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虽然她没有回头,但是侯骏那张楞角分明的脸分明清清楚楚地映在眼前。她强迫自己处于一种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因为此时一阵喜悦之情正充斥于心,她不想因为已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这个状态被打破。她得好好体会体会他不再恨自己入骨的感觉。 以前她锦衣玉食,从没有想过被人恨的滋味,直到大难来临孤苦无依,她才感到亲人之间心心相帖的珍贵。 只是,就只有这些吗,她是不是有些自私呢?难道一场苦难和陌生的环境还有那些寒冷、饥饿,还有说不出口的空虚就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拥有这一切? 儿子无双那天真的小脸浮现出来,他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爱自己,当自己彷徨无助的时候他的面容总是很模糊,如今终于清晰起来。 国公在眼前一闪而过,像一道风,他带走了自己所生的儿子,又把他的儿子留了下来。现在她不再住着宽敞暖和的国公府,现在她只是躺在了一架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窝棚里,外边冷风呼叫,但是她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 也许是刚刚退了热,身体还有些虚,又思前想后了这么多,柳氏又陷入睡梦当中,而侯骏的脸时隐、时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待听窝棚门边“叭”的一声,她才彻底地醒来。 她不知道门外是什么动静,从躺卧处欠起身子来,回想着夜里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侯骏在她的睡梦中都是怎么做的,可是却只剩下了一幕幕的片断,不过这些片断叫她身心慵慵懒懒的很舒服。 侯骏的脸上还带着刚刚起来时的混沌神态,一手端着一碗粥,而另一只碗却打破在冻得坚硬的地上,洒在地上的粥冒着热气。 他看着柳氏欠起身子仰着的白嫩嫩的、一尘不染的脸,似乎忘了解释碗是怎么打破的。她的睡衣很严谨,那是上等人家才穿得起的轻薄丝质睡衣,是从长安被赶出来时,官府准许带走的唯一一件,侯骏不敢过久地去看睡衣下被撑起来的两座尖,都督大人看上了他的那匹炭火,心下有些后悔,不该轻易答应将马借给罗全,不过事已至此,大人想要,也只好割爱了。 西州交河郡,在贞观十四年以前还是高昌国的国都,从汉朝建城至今,经历代人修整完善,其规模可想而知。 远远看去城墙高大坚固,远非走过来看到的那些守捉戍镇可比。进得城来,但见商贾云集,往来不绝,城中还夹杂了为数不少的金发碧眼的波斯人、面膛紫黑牵了独峰驼的吐蕃人,乘坐了高轮车的回鹘人,贩卖帐棚的沙陀人,都能用汉语与当地人交流。 三人到了都督府大门,门前两座一人高的石狮,一左一右张牙舞爪,与长安街头阔门官衙也有的一比,八名身着牛皮紧身软甲的护卫分列大门两侧。 进到大门里面,只见人人肃整,行止有序,绝无人大声喧哗。两名押他来的官差一人飞跑入内去禀报,另一人在原地,侯骏左右看看,问他,“可知我那马现在何处?我想见见。” 侯骏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炭火,“实在不行烦你找一下我们的高大人也好,”找到了高大人,当然也就能看到炭火了。 “稍安勿躁”,那人说。一会儿,进去的那人返身回来,说道,大人正在接见碎叶城来的使者,让你带他先去休息,说罢凑近了那人耳边低声说,“大人交待,不可声张,更不可让别驾和长史大人知道,”虽然他的话音已经压得很,但是侯骏在终南山修习,听力是十分的惊人,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两名官差领着侯骏绕过正堂,左拐右拐向后,进到一个别院,这里与前庭的纷乱喧哗又有不同,出出进进的官样打扮的人少了,倒多是些丫鬟婆子和家里下人的打扮,心下想这莫非是都督大人的后宅? 两人将他领进一间屋子,也不说话,退到门外立于门边,有个婆子还端进来一碗茶水,放在侯骏面前。侯骏想,这位都督大人搞得这么小心,看来真的是有求于自己了,不由的一阵心疼,仿佛已听到了炭火的嘶鸣。 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似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人来,侯骏的肚子有些饿,也不敢讨饭,慢慢地天就黑了下来。正在胡思乱想,只听门外有人喊了声,“大人到!”随后有人进来,朗声对侯骏道,“起来迎接大人,不可失礼”。 侯骏赶忙起来,也不知迎接都督大人的礼数是怎样的,有些惶恐。这时院子里先是忽噜噜进来六七个衙役,把住了进来时的那道院门,随后两位押他来的官差进到了屋子里,这时才听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外踱了进来,左右一挑门帘,进来一人,侯骏不敢抬头,但知他正在无声地打量自己,听得他好似倒吸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似是心内正在盘算着什么。 侯骏心说,你想要我的马,背人背地的也就罢了,难道开个口求个人就这么难么?你早说,我早答应了,明天还能到家。 只听一位衙役低声喝道,“大人到了,还不跪下见礼,想吃板子么”! 侯骏刚想跪,却见那位大人一摆手,“不必,去拿个座位来,不要站着说话。”随后向着他问道,“你就是侯骏?” “正是小人”,侯骏道。 “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侯骏把头一抬,他看到那位都督大人已经在面的八仙桌旁坐下,高大的身材,看是习武之人,却穿着文官服饰,未戴乌纱,身着紫袍,饰金佩玉,面色白晰,三绺黑须,四十岁光景,有些疲态的脸上自有一股威严透露出来。 都督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半晌才对屋中两个官差模样的人说,“你们也出去吧,只须在外边守着,院子里那些人也撤掉,叮嘱他们,今天的事不能与外人道。”他顿了一顿,又道,“安排人弄饭”。 无关人等俱都下去,屋中仅剩下了都督大人与侯骏两人,立刻有人下去安排,趁此功夫,都督问道,“你先对本官说一说,是哪里人氏,年方几何,怎么本官看你竟如此眼熟?” “小人十七,祖籍三水,原居长安,从岭南来。” 侯骏只感觉自己每说一句,对方便抽一口气,“岭南哪里?”都督欠起身问道。 “回大人,端州。” 都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激动地问,“你父何人?说!” 完了完了,来时柳氏还对自己说,西州无仇家,事无大碍,这么快就遇上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顶不过一个死,“回大人,小人父姓侯,名君集,已因罪伏诛。”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想不到父亲顶天立地,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提到他的名字。 “啊!”都督几步到了侯骏的身边,一伸手将他抱住,“果真是你!”侯骏感觉到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许是因为过分激动,语调也有些发颤,“好了好了,想不到郭某还能在这里见到故人之子。” 他冲外边大声道,“饭怎么还不来,本官饿了。”一边对他说,“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迟,到了西州也不找我”。 侯骏仍在五里雾中,心道我知你是谁呀,找你做什么。听他这么说,心中越发忐忑。 屋外一排丫鬟婆子进来,罗列杯盘碗筷,不一会摆好了,相当丰盛。都督连连道,“来来来,坐下与本官吃饭!” 侯骏站着不动,都督来拉,侯骏道,“小人身无长物,大人若是看小人那匹马还有些用处,小人情愿奉送。” 都督哈哈大笑,以前的威严一扫而空,“你先坐下吧。”都督拉他坐在自己身边,还给他的杯子里倒上酒,“边吃边谈,这里有些事,没有个半夜是谈不完的。” 侯骏也确是饿了,坐下之后便狼吞虎咽。都督连说,“孩子,慢慢吃,你到了郭某这里就要像到了家里一样。” 侯骏想,一般官员,对待自己这样的重罪官员家属,一般都避之唯恐不及,今天都督却如此热情,且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却是何道理,看来不得不小心了。 吃着饭,心中想起了柳氏,也不知现下她正在干什么,吃没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7章 殷切相盼 郭都督看侯骏吃得差不多了才说,“侯贤侄,自我第一眼看到你,心里接连有两惊:一惊你的容貌与我的一位故人如此的相似,你的眉眼、鼻子、嘴巴以至身材,处处有八分相似,所以一见你便愣住了,我原不信世上的事情会有这么巧,可是偏偏就让我遇上了,你说奇怪不怪。” “大人与小人的父亲如何相识呢?” “我与你父亲陈国公原本同朝为官,相识不难。但是同朝为官的人因为利、权相争,相互之间明哲保身,意气相投、情同手足的,也就十之二三。” 郭都督喝了口酒,接着道,“你父当年当年带兵打下了高昌,临走便向朝延力荐下官担任西州都督,这三年来,我无时不在想念于他。” 侯骏闻此言沉默不语,良久才问道,“那么郭大人的第二惊又惊在哪里?” “第二惊,是惊在你的年纪和相貌还与一个人极为相似,他就是柳中牧的高牧监。” 都督说,“如果说你与你父相类,那是天性血缘所关,但毕竟还存在着年龄上的差异。但你与高牧监不但年龄相仿,而且容貌身材也相差无几,所差的也仅是举止、气质,这就不能不让人称奇了。从这一点说,本督见你之后的两个惊讶,这个应该排在第一才对。” 侯骏自到西州,对于这个高牧监也只是见过两回,两回都是他骑在马上来去匆匆,连正面都没有瞧过,更别提他长什么相貌了。若不是都督说起,他当真是一点不知,“高牧监昨天已到西州来,还骑了小侄的马,不知他现在何处,回没回去。” “他死了。” 侯骏心中一惊,两人没什么交集,但突闻死讯,心中还是不大自在。 都督说,“事起复杂,贤侄不必多问,且听我慢慢对你说”。郭都督放下酒杯,慢慢讲了起来。 原来,郭都督身为一州长官,不但总揽西州军政大权,还兼着本州的监牧使,州内五座牧场均在他的掌管之下。这场多年不遇的暴风雪降临之后,郭者督分头派出人去,到各处牧场了解雪灾后的损失,随后各地接连将情况报了上来,去往柳中牧场的两个人,还带了牧监一同前来。但却在半道上出了事故。 这个高牧监,骑的正是侯骏的炭火。这是匹性情暴躁的儿马,本来离了侯骏就十分的不乐意,再加上高牧监心里着急,难免多抽了几鞭子,被炭火一下子掀下背来。 高牧监酒刚过劲,又兼被岳、陆两位同僚当枪使,心情早就不爽,所以被丢下马来以后,在马后追着再是几鞭,被炭火飞起蹶子正踹在胸口上。 当时,高牧监一口热血就喷在了雪地上。两位官差赶忙过来察看牧监的伤势,却是有出气、没进气。解开官袍察看,胸前被炭火那一下踢得塌陷下去,连喊疼都不会了。 想去拽炭火,谁知炭火也再也拢不住,翻开蹄子、头也不回地跑回去了。 两人只好将高牧监抬到自己的马上,扶着慢慢回到都督府。下来时,高牧监已经硬了多时。 听到这里,侯骏心里立刻怕起来,没成想炭火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把一位当朝的命官给踢死了,那么等着炭火的命运,就不是自己能再控制得了的。 “这本是一次意外,我只须按本就章,察明缘委,如实上奏也就是了,”听着都督的话,侯骏不由想起今天的一幕幕过往,看来这位郭都督,是因为这个原由,才派人去村子,按马索人地去找自己。 那么,炭火去了哪里了?从时间上算,昨天的夜里就该见到它。另外,一件平平常常的案子,都督又为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不欲人知呢? “这就另有缘由了,这个高牧监,名叫高峻,与你同名不同字,他也是我的一位朝中好友的子侄,郭某是受他家人所托,才让他到的西州。这位高峻,二十岁了,许是在家中行为不端,频频惹祸,家里管教多次也不听。我听说他先是被扔到了扬州,做个织锦坊令,谁知却不务正事,还勾引了扬州长史李袭誉的独生女儿。李小姐寻死觅活,又是上吊又是服毒割腕。李袭誉气不过,想一状告到太宗皇帝那里,高家得到了消息,把李袭誉半路截下,千说万说才把事情压下。一看这个高峻在扬州呆不下去,可是放在别处还是不放心。正好那年得了西州,知我在这里主政,就将他扔到这个天高地阔的地方来了,任他胡作非为,也不管他。” “我本想将你拘来,问明缘由,连马带人往高家一交就完了,我只须落个监管不力的责任,倒也无事。但刚才我一见你,一个念头却是灵光闪电一般跳出来,你只要依我计而行,那真是一举两得。” 侯骏是什么人,前后一想立刻明白过来,他对都督说道,“小侄已然明白大人的意思,但我行不更名,不能从命。” 别的倒还好说,他堂堂一个男子,万万不会去道“反之,估计连你那匹马都会被车裂而死”时,他大声说,“郭叔叔,一切听你的。” 郭都督闻言,大笑,“如此,孺子可教也!” 自从侯骏被人带走,柳氏就一直心神不宁,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大事让一州都督派人来找他们,她与侯骏都只是帝国的刑徒而已。将来,去掉了罪籍,也只是一介平民。 看来真的如自己想的,只是那匹马的问题,这样一想,又有些踏实了。 早上侯骏熬的那碗粥一直放在一边,也没心思喝。不知道哪里还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于是又去想,又不得要领。 就这样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了晚上,忽听得外边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她以为是侯骏回来了,冲到路上,才看到是炭火。 炭火知道柳氏是侯骏的人,也不挣扎,任柳氏牵了,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 柳氏把炭火拴好,又犯了寻思,马回来了,人还没影,那就是说,不是马的问题?心里越发的坐立不安。 想着想着,天就黑透了。又听有两匹马踢踢踏踏慢慢地过来,在自己的柴门外停下。柳氏侧耳细听,一个人是罗全,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罗管家,一个姑娘罢了……未见得她就好到哪里,你也犯不上生气。” 另一人也是喝多了酒,不平地说道,“我对她不薄的,一年到头从我口袋里流到她肚皮上的银子,没有一千两,也有八百两。” 罗全说,“还不是那个陆大人比你……哪个女子不找硬靠山。” “我呸!难道我家高大人就不行么?不都是正七品的官。” “嘻嘻,若是高大人,年轻英武,与陆大人相比,高下立判,可你是你,高大人是高大人,那个许不了、许姑娘可不傻的。” 柳氏在里面听着两人絮絮道道,也没有走的意思,心里无比的烦闷,又不好出去制止两人。 他们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柳氏是知道的,心说这个罗全,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今后一定要告诉侯骏,离他远一点。 想起了侯骏,心里更是焦躁不安。这时只听罗全拍门,“老弟,老弟,在家吗?” 柳氏本不想理,但是拍门声音一直未停,于是打开柴门,看到门外的罗全和瘦子两个人,喝得有点站立不稳。两匹马放在一边,低头啃雪缝里的枯草,她说,“侯骏去了西州,还没有回来,有事等他回来再说”,说罢就想关门。 罗全伸手把门,“弟妹,这位是高牧监……高大人的管家,罗……罗……罗……” “在下罗得刀,罗得刀”,罗管家忙说道,“刚从柳中县回来,看看,看看”。 柳氏微倾了身子算是见了礼,道,“小女子家中男丁不在,罗管家有事请你以后再说。”说罢欲要关门。 罗管家这次亲自上手,掩住了柴门,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这次从大县回来,心想这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别致的东西,就给你们带了些回来,” 柳氏看他急忙忙走回自己的马前,从搭裢里摸了一会,回来时手中抓了一条红红绿绿的软巾子,一把塞在柳氏的手上说,“莫嫌少,柳中城我常回去的,下次有更好的……” 柳氏低头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抬手就掷在了罗管家的脸上,变了脸色道,“你这位管家,亏得还是在牧监大人的跟前行走,怎么什么都不知!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你有东西不见得给你老娘送,偏偏塞到这里来,有谁稀罕!我劝你还是本本分分,也省得半夜行路绊到石头上摔断了腿。”说罢也不管二人,拍地关了门,回里面去了。 她回到窝棚中,从被褥下边翻出了侯骏砍柴用过的一把匕首,内心突突乱跳。听了一会不见再有动静,才放了心,眼泪却掉了下来,心里叫着,“侯骏,你什么时候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8章 望眼欲穿 柳氏在家中望眼欲穿。罗管家和罗全两个人带醉到门上来骚扰后,她更思念起侯骏来,感觉自己孤苦伶仃的一个女人,没个男子在家,心就像风中的茅草一样。 柳氏想起了侯骏那硬邦邦的身体,正是自己流落异乡的最大依靠。 第一天晚饭也没有好好吃,早上看到天气在渐渐转暖,向阳的地方雪已经开始化了。就把炭火牵到了村子外边的山坡上,让它吃了会草,把它牵了回来。 看着紧锁的柴门,正愁眉不展,村正家的儿媳妇又来找她,撺掇她去马场玩,还笑话她道,“怎么,当家的一出门,就魂不守舍了?” 柳氏已经知道村姑的丈夫叫陈九,陈九有个堂兄陈八也在牧场中做事,是个群头,管理着一百二十匹马。柳氏想,“刚才我去放马,一个人看住一匹马,还得不错眼珠地盯着它,生怕它一转眼跑掉了,真不知道陈八一个人是怎么管住一百二十匹马的。” 经不住陈九媳妇引诱,两个人锁好了柴门,往牧场走去。在村中碰到不少人,天晴以后,许多人从蜗居的家中出来享受暖和的阳光、晒谷晾被。 两人一进牧场大门就碰到陈八,他不认识柳氏,对他媳妇说,“怎么带了生人进来,管事的看到不得了。” 他媳妇说,“怎么是生人,她家男人过些日子就到场子里喂马了,你是个做群头的,以后你还得好好地照看一下,放些轻活给他男人干,知道不知道。” 陈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分派到我的下边,就算是到了我的手底下,按规矩来就是。我看你们还是快些回家去吧,让刘牧丞看到了还会没事,要是让陆牧监或是罗管家看到了,会拿鞭子抽我们的。” 柳氏看得出他不是在乱说,她没想到罗管家还有这个威风。 陈八说,“大雪天冻死的那些马和马驹,陆大人让分了肉过年,在牧场做事的人人有份,”说罢去拎了两坨马肉回来,陈九媳妇道,“怎么没有柳妹妹的?他家以后也是养马的。” 陈八有些为难,“我知道这次有六十人到牧场做事,可大人们没说给他们分肉,我又不敢做主。” 陈九媳妇跺脚道,“若是这样,我家陈九也不在牧场干活,凭什么我的就有?那好,我的也不要了!” 陈八吱吱唔唔地说道,“其实这两坨马肉都是分给我的,分出些给二叔你们尝尝” 几个人正在这里推说着,忽听一人说道,“你们不做事在这里做什么?”罗管家背着手从几人身后走过来,“这里是养闲人的吗?” 听了陈八解释,罗管家看到柳氏也在,沉思一阵道,“这事儿我去找两位牧监大人说,马肉有侯老弟家的份儿。” 自昨天晚柳氏劈头盖脸将自己送出的丝巾子砸回到脸上以后,罗管家不但未觉羞愧,反觉得这个柳氏不但人长得迷魂荡魄,像月宫里的嫦娥,性子也像匹烈马般的难以驯服,果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相比之下,黄翠楼的许不了姑娘为了几两银子,对自己百般的应承,反倒觉得俗不可耐起来。 今天碰到这事,正是在柳氏面前大显能耐的机会,还在陈八媳妇等人面前狠狠地压了陈八一头,岂能轻易地放过。 谁知柳氏冷冷地说道,“还是陈大哥说得有理,既然上边没有定例,我是决不会要的。” 陈八媳妇待人热情,就是好面子,她看到同样的事情这个罗管家敢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更显得自己的丈夫做事缩手缩脚,脸上有些挂不住。 罗管家看到眼里洋洋自得,谁知柳氏对自己的美意毫不领情,立刻说道,“哪里哪里,弟妹放心,我早想与两位大人说的——你们刚来牧场的六十个人都有份。” 柳氏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听罗管家的话,好像我没有了这马肉,就睡不着觉似的,这肉我不要。”她对陈九媳妇说,“姐姐,我们回去吧。”说罢一拉陈九媳妇的手,也不管罗管家站在原地,三个女人出了牧场。 路上,陈八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柳氏说,“妹妹,你看这都是我家陈八不会做事,才惹得你不愉快。”陈九媳妇与陈八媳妇是妯娌的关系,说话随便,“那个陈管家空献殷勤,依我看柳妹妹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看上他几斤马肉。” 陈八媳妇听了这话,不禁仔细打量柳氏,看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却猜不出她的年龄,自己这边,自己二十九岁,陈九媳妇二十八,两个人不论谁与她站到一起,都显不出有什么年龄上的优势,听她方才的话不卑不亢,是像个见过世面的,于是说,“我们姐妹们一同出来,怎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我们把肉匀成三份就好了。” 柳氏手中拎了马肉,一路走着,心想侯骏说不定已然到家了呢。她走到家一看柴门还锁着。柳氏尽量不去想侯骏,忙着将马肉洗了、添水点灶把肉煮上。天过晌午,肉都熟了侯骏还没回来。 于是又在村口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影。 她坐在窝棚里想,不知道西州离这里有多远,还不如白天不去做那些闲事,要是赶早骑了炭火出发,说不定现在她都到了西州城、见到侯骏了。 不都说好马识途?如果今天侯骏再不回来,明天她一定亲自去一趟,两个人患难之中就应当相互扶持和关心,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找找看。但是反过一想,万一侯骏已然在回程之中,两个人走差了可怎么是好。 半夜里她冻醒了,冷风不停地由柴屋的漏缝中钻进来,发出一阵阵呻吟般的鸣响。柳氏发现自己没盖被子就扒着睡着了。四下里漆黑一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恐惧。柳氏在黑暗里有些妄想地往身边摸了摸,触手之处空空荡荡一片冰凉,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在西州都督郭孝恪的带引下,侯骏在一间阴暗的小房间里看到了还停放在木案上的高牧监。 高牧监的身上只盖了一片白色的绵布,上边码放了一些从山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摸出那块玉来看了看,朴拙得很,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名堂。 但是有的信息,侯骏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他”的这个妹妹崔嫣为什么不姓高而是姓崔?他试着去脑海中拣看那些杂乱的相关的记忆碎片,谁知一幅让他脸热心跳的画面却突然很清晰地跳了出来,侯骏赶紧按下这个念头,心想这个高大人平时也一定是把与崔嫣有关的记忆,都藏在了最不容易触碰到的地方。 “哈哈,孩子,你还知道些什么?”郭大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来这真是天意。”郭都督看了看那个人,“他最多在这里再停放半天,夜长梦多啊”。 “大人,我们还得把他搞得和我像一点,我来西州村里人都知道的,总不能不明不白没有下落啊。”侯骏想起了柳氏,内心一阵刺痛。 郭大人颔首道,“这个问题不大,我派人送他回去,再出具公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09章 高副牧监 贞观十七年腊月十五,西州都督郭孝恪在大都督府举行晚宴,答谢并欢送碎叶使者返回碎叶城。 陪同的有西州别驾王达、长史赵珍、西州司马莫贺,另外还有几位录事、参军,品级最低的也是个正五品。高骏也被郭都督刻意的安排在陪同人员之中,他现在的身份是西州柳中牧副监,品级是正七品下阶。 有些官员十分不解,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下级官员为什么会出现在高级别涉外场合? 西州大都督郭孝恪将这位年轻人引见给碎叶城使者,“这位是柳中牧副监高峻,是我朝中高阁老之孙,别看今年才二十岁,已经在杨州繁华之地做过织锦坊令。今西州初定,他年纪轻轻能够立志边塞,投身帝国马政,郭某也甚为嘉许。” 说完高峻之后,那些五品六品的手下,郭大都督就不再介绍了,热情地举杯劝饮。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位高副牧监的来头不小,而且在朝中的后台绝非等闲之辈可比。在官场混的人谁不知道高阁老是当朝一品,除了亲王以外的最高品级。西州大都督郭孝恪也只是个正三品的官员。不要说高峻有一位身份地位如此显赫的爷爷,就算他仅仅得到郭都督的赏识,就足够他今后飞黄腾达了。 西州别驾王达对于郭孝恪为什么能主政西州一直不甚明白,今天才算稍稍明白了一点。以前他也只是知道高峻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子侄,却想不到来头有这么大。这个高副牧监给他的印象不是太好,整天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今天看他精明干炼,元神充沛,心说是自己看走眼了。他举杯走到高峻座前,朗声说道,“高大人可还认识本官?有些日子未见,高大人出落得越发的英武,高阁老一直是本官敬重之人,如仰日月,如临江海,高大人如果回京见到阁老,一定要代为转达本官的敬意呀!” 言未罢,一帮参军录事见一个正五品下阶的官员主动向一位七品小官表达亲近之意,纷纷举杯上来。这位高大人似是已经不胜酒力,瞅空面向郭孝恪道,“郭叔叔,我必须告辞了……” 郭孝恪道,“时候不早了,柳中牧还有许多的事务压着,我就不留你了。一定按我教导你的,务要兢兢业业,多有担当才是。”高牧监频频点头称是,遂与一众官员一一相别,然后昂然步出大厅。 这真是一个华丽丽的大转身,从此之后,他这个罪人之子,不但从此脱掉了那身白衣、绿袍加身,而且一变而如此根基稳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管从哪方面讲,郭大都督都会是他最坚强的后盾。而他身后那个显赫的家世,近期之内根本用不着他去考虑,这个家世就像天上照耀四方的太阳,既让人有睁不开眼的光芒,又远得实在太远,还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沐浴着温暖。 那位“侯骏”已然被大都督的亲信人员执了都督府官文,扶了灵柩返回柳中。公文中说,侯骏奉命赴西州途中,不慎坠马,蹄踏胸陷,吐血数升、不治而亡。 高峻骑在马上可以说归心似箭,今天他已是一个正七品的官员了,那些个官老爷们所享受的身份、俸禄、排场、府第、随从以及威严,都会不请自来。从此他和柳氏不必再住那间四处漏风的柴屋了,他可以让她享受更周到的照顾,让那种本来就属于她的生活再度回到她的身边。 高峻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愿望与现实之间有一道幕布要他怎么去拉开。他骑马飞驰,慢慢地才突然想起,他已经不是那个侯骏了。 现在他是柳氏的眼里的牧监,只不过骑着马在村头驰过两趟,而现在的“侯骏”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打击呢? 想至此,高大人心如刀扎,恨不得一步跨到柳氏的身边,用自己臂膀去安慰一下她。 高峻是申时末才从都督府里出来的,三个时辰后,他在村口至西州路方向的路边看到了一座新坟,白帆招展,纸钱满地,高峻心头一震,跳下马来观看。月当十五十分的明亮,映着残雪,他看到坟头新竖起一块木碑,借着月色看,只见上面墨笔写着“侯骏之墓”。 时也、命也、运也,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了。他在墓前坐下,脑海中似乎又显现出这个人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暗暗地道,“这位仁兄,你曾经放荡不羁以待我,我将以你之名,为你正名!” 他站起身牵马轻轻地向村口他们那间柴屋走去,先把马拴在离柴屋较远的一棵树上,然后举步靠上屋门前。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隐约地听到柴房中一个女子“嘤嘤”的啜泣。 他一下子愣在那里,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不可依赖的人,他在世上仅存的一位亲人正处在绝望和孤独中没人安慰。而他站在如此近的地方无能为力。一位陌生的副牧监大人凭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柳氏的眼前? 他听到在旁边的马棚里炭火略带不安的躁动,鼻子里喷着气不停地刨着地。不一会柳氏从窝棚中出来,打开了马棚的柴门。他偷偷地看着她,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身影站在了炭火的身前。她搂住了炭火的脖子,自言自语起来: “炭火,我是不是吵着你了,你怎么不好好睡觉呢?难道你也像我一样,为了失去一个可以终生相倚靠的人而难过么?你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循着他的足迹一直找到我们,为什么从西州跑回来以后不马上驮我返回去,去找我们的阿骏呢?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在山坡上吃草,撒欢,你难道不知我一直在挂念着他,一日里无数次地想着他回来的情形?” “没有了他你还能奔跑,可是我已经慢慢习惯了他在我眼前,习惯了他在风雪的夜里给我的踏实的感觉,我感觉我现在连站立也不能了……” “我以前对他太不好了,我太自私。为了自己的儿子,想出了一切的办法,让他自卑、让他的父亲讨厌他,驱逐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夜里,我清楚地听到,他在睡梦里也在喊我作泼妇,可是当我生病的时候他却把最暖和的怀抱给了我,让我在这个以前无比跋扈、如今却无比孤苦的女子,即使在这样简陋的柴屋也能感觉到无比踏实”。 “炭火,你知道么,即使以前在国公府里,我也没有这样的踏实过……是不是以前我做的坏事太多了,老天才会把我的依靠无情地抽走呢?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他伤痕累累地躺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都觉得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他的身体我见过的,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我还知道他的胸口有一块胎记。可是、可是,是哪匹该死的马把那里踹烂了。还有西州府的公文,我相信那不是他,那两条细瘦的胳膊怎么可能抱得我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难道人死了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么?你告诉我,一个漂亮的女人死了以后,会不会变得丑陋不堪?好吧,你不说话,那我就去死,我不怕变丑,我只怕没有人把我埋在他的旁边……” 说到这里她再次啜泣起来,不但如此,她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粗声粗气的哽咽。她进来的时候只是把柴门虚掩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推开柴门猛然蹿了进来,不等柳氏回过神,两条有力的臂膀就把她环在怀中。啊!什么都是虚幻,公文、官差、悲痛,柳氏知道连这个拥抱也是虚幻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不过她需要,柳氏闻到了她熟悉的味道,深深地迷醉过去。当她稍稍清醒过来,想要去印证一下的时候,只觉得一条幽灵无声地从蓠障的上方飞出去了。 高大人很快就清醒过来,如果此时相认,或村中人看到的话,他和郭大人将怎样自圆其说?这会把柳氏吓疯的。刚才她只不过处于对侯骏过度思念的迷幻状态中,幸亏他走的及时,还动用了轻功直接跳出,柳氏回过神来看柴门还好好地关着,纹丝也没的动过的痕迹。 她回味着像梦一样短暂的温暖,希望这样的梦还会回来。柳氏不哭了,匆匆关好门回到窝棚里躺了下来,她相信那条飞走的幽灵就是侯骏的。他还会再来的,他要再来,自己一定跟他走,西州这里岂能容得下她?这样想着,就睡着了。 天亮她飞快地爬起来,再次到马棚里去看,炭火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不同。柳氏从里面出来,绕着蓠障的外围察看,她看到昨晚幽灵飞出去的位置,荆条的尖刺上挂了一缕墨绿色的丝线,轻轻随风飘着。她恍惚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高大人”跳出马棚,又远远地看着柳氏关了门,到窝棚里睡下,又帖着耳朵听到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放下心来,大半夜的只有牧场里可去。他听村正说过牧场的方位,于是解了马飞身上去,两鞭子就到了。 时间已近深夜,他看见到就近有一排房子中间还有灯亮着,心想自己虽不知高大人平时的做派,但眼下黑灯瞎火的不大会露了马脚,于是跳下马走过去,只见亮灯的屋子里人影晃动,传出说话声。 “罗总管你看看,这是不是天叫作天算不如人算?那个女人,如今死了男人,无依无靠,你瞧她再能刚烈得起来。” “罗全,你倒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的从了我才好呢。” “高大人”在外边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霎时间火冒三丈,腾地一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挺身进了屋。 屋里是罗管家和罗全,摆了一小桌酒菜正在对坐着饮酒,商量着两人的勾当,冷不防冲进来一个人,不用看就是高大人,罗管家忙站起来,迎住高峻笑道,“高大人,你回来了?” “高大人”看着罗管家谄媚的笑脸,想着两人刚刚在屋里盘算的勾当,一股厌恶之气油然而生,猛地抬起脚当胸就是一下,踹得罗管家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那个女人,你若敢再打她一点歪主意,小心我扒了你的贼皮!” 罗管家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高大人气从何来。柳氏这样一个众里难寻的美貌娇娘,如果高大人看上了,自己再想一想就是作死。于是忙不迭地道,“大人,小人不敢了,不敢了。”高峻寻思自己以后还需要这个狗腿,当下忍住气冲两人喝道,“还不起来给我让地儿,我都饿着呢!” 罗管家挨了踹,忍住胸口的不适,与罗全又张罗了些酒菜,弯腰站在旁边看着高大人吃喝,“高大人”怕他们看得久了自己露馅,又把一碗酒泼了罗全一脸,骂道,“败兴的混蛋,滚得远一点,小心我也踹你!” 罗得刀不晓得高大人去了一趟西州,回来脾气何以有这么大的变化,一来大概是生气自己招惹了他的女人,二来就有可能是公务不顺了,于是灰溜溜滚开去。然后高大人吃饱喝足,往后一倒便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0章 柳中牧场 “高大人”正梦到师妹莺莺将自己诳到水里,扑腾之间,一脚将身下的方木桌踹到地下,哗啦一声将他惊醒。看看窗外天色已然微明。 罗得刀昨天挨了高大人一脚,胸口痛了半宿,不敢再有怠慢,在隔壁一直听着这里的动静,闻声马上过来,“大人,你夜间睡得可还行?” “嗯,刚从西州回来,睡了一觉倒觉得腰、脚酸酸的。”罗得刀哭笑不得,心说,大人你踹了人,反倒矫情起来。但嘴上不敢说,出去打了洗脸水进来,侍候着洗了脸。 “那个柳氏,自我……”他本想说,那个柳氏,自我假死之后怎么样,突然一下子惊觉到差点说走了嘴,马上截住话头,感觉后背上冷汗像蚯蚓似地爬了下来。睽见罗得刀正瞪大眼睛瞧着自己,遂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说道,“我从西州回来,发现她一人住在柴屋里,一个女人家家的,地方又是紧靠着村子最外边不大安全。你去村子里找一家干净、宽敞、且杂人少、独门独院的清静住处,出钱租下来。” 罗得刀心说高大人你这份要求,到柳中县城去找也未必找得到,但是他明白高大人的用意,这事他会办,马上说道,“大人,此事交给我,保管你放心瞧好,大人的五顷永业田,佃户们交上来的租谷每年用不了的。”高峻为自己险些的口误后怕,决心从此后当自己实打实的就是高峻。听罗得刀说到什么永业田,心中实是不知何意,只是摆摆手让他走。 罗得刀听高峻的心是在柳氏身上,心想果不其然,这个柳氏怪不得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原来早就与高大人勾搭上了。以后她是主子,自己还得着意奉承。 他转身欲走高峻又叫住问,“这次岭南解来的六十人,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吗?” 罗得刀道,“那天我被岳大人抽了鞭子,再不敢过问牧场中的事,不过,刘牧丞丞那里应该知道。” “他来了没有?” “监丞刘武刘大人一般旬月才会回家一次,昨夜应该也在牧场过宿的,等我把他给大人叫来,就去办大人的事。” 高峻瞧这个罗得刀虽不讨自己喜欢,但办事还算机灵,不一会从门外进来一人,四十来岁,生得端端正正,想来就是刘武。那人进来一揖道,“高大人找我何事?”高峻说,“刘大人,岭南来的六十人,如何安排,是谁在管?” “回高大人,这一批人岳大人已经安排了,名册都在我这里,不过具体每个人做什么,卑职已交与万团官去做了。” “你把名册拿来,再把万团官叫来。”刘武领命出去,不一会拿来了名册,对高峻回禀道,“万团官尚未到,卑职一定留意,见到他就让他来见你。” 天光已到卯时,外面各级官役陆续到场。高大人打开名册,看到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录着共有五十九人,分男、女两大部类分别录着名字。他直接去看女部,共十九人。他把手指在册子上划着,只找到一人姓柳,上面写着,“柳玉如,二十六岁,新寡”,再看男部,看到在自己的名字上打个红叉。 高峻心道,以往不知她名字,原来也是名如其人,看她品性,取这个名字是再恰当不过了。想想故弟——侯无双今年应该十岁,那么柳玉如是十六岁便生子,女子十四而癸水至,十六嫁人生子并不为奇。 高峻转念一想,十六岁实在还是一个孩子,做事任性,直来直去没什么奇怪,自己十三岁那年她不过二十二岁,心中不觉又原谅了柳玉如大半。现在高峻最关心的是玉如被派做什么,她那样娇嫩的一个人,千万别派些她力不能及的事务,那样岂不让她做难? 高峻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还不见万团官过来,担心是这个刘武将事情丢在了脑后,于是步出屋子招手问一个人道,“万团官来了没有?”那人脸上似是有一股不屑之态一闪即逝,回道,“大人,万团官我还未见到。” “我且问你,牧场官、役,每日当几时到位?” “回大人,卯时三刻须到,”高峻抬头看看天色已入辰时了,“卯时未到,应如何惩处?”高峻实是不知该如何惩处,那人答道,“按《厩牧令》,误卯者,笞三十”,随后又略带忿意道,“不过都是他杖笞别人,谁敢打他?” 高峻瞧此人也是二十岁上下,一脸的正直,遂问,“我对你不熟,你做何职?叫什么?”此人素知这个高大人平时懒散是出了名的,记不清下属的名字不足为奇,于是答道,“小人名叫冯征,是牧场的排马。” 高峻等姓万的不到,也未发现岳、陆两位牧监在牧场里,想自己去各处随便转转,“你去牵匹马,陪我到处走走。”他临出门又嫌这身绿袍太招摇,于是脱下放在屋中,见屋中炕头有一身下人穿的白色外衣,不知是罗得刀还是罗全的,于是换在身上,骑了马与冯征往牧场深处溜嗒出来。 一路上,高峻对牧场中的不明之事想着法子旁敲侧击,抛砖引玉,这个冯征又无甚么城府,有问必答。 高峻于是知道了那位万团官名叫万士巨,是岳青鹤岳大人的妻弟。万士巨平日飞扬跋扈,有时连刘牧丞都不放在眼里。平时三位牧监不在,只有刘牧丞主事,而这位万团官俨然就是幕后老板一般,使得刘牧丞做起事来总是拖手曳脚不能自如。 牧场共有马匹一千九百匹,方圆不下四十里,四周高岭列陈,有如屏障,北面山阳处都建了马厩,南面山阴处也排布座落着不少的房屋建筑,有侧草房、碾磨房,配料房,都是为牲口准备饲料的地方,还有铁匠炉,离得很远就听到打铁的声音,冯征说是在打马掌。这里倒是个小社会,还有畜医院,挂着白帘,还有一处院中一排高大坚固的木架,上面俱挂着粗大的绳索铁环,原来是钉掌的地方。 有一处宽敞所在,门首挂个牌子,上写“怡情院”,冯征不等高峻问,就说道,“母马发情之后就牵到这里”,高峻就明白了,忍住了不笑。 牧场的中间是开阔地,因为时节隆冬,有残雪未尽,但是能让人想到春夏季节绿草如茵的景象,一条大车道蜿蜒着伸向西北。两人走走停停,直到晌午过了才由山阴转了过来,高峻才看到这里有一道出口,有几个执了长枪的军士在入口处把守,大车道就由这里伸出牧场之外,“此处可通牧场外面,平时由这里进牧草、饲料,那边有称量处,旁边的是拣草房,新来的女牧子们应该都在这里”。 高峻心头一动,立意看个究竟,两人也不高声,悄悄进到了拣草处。只见四下里整齐地排列着一垛垛的牧草,有的似是刚刚购运进来,有的已然拣好,拣好的苜蓿与并无什么饲用价值的稗草分别码放,而苜蓿只待运去侧草间。有许多牧子正在做活,但并无女人。 两人在拣草处里随意走着,一垛垛的草堆像是小山一般,倒有些峰回路转的架式,刚转过一个草垛,后边现出三间青砖房,冯征正待介绍,却有一阵男女调笑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只听有一女子嗔骂道,“王哥,你又不老实了!”,一个男子嘻嘻笑道,“这回来的人比你好看的也有,要不是你会哄哥哥,这管事一职哪能轮得到你?就那个柳玉如不强上你万倍!” “哼,我一眼就瞧出那个姓柳的是我的对手,还有个叫杨丫头的,一定是个不省事的,明天等她们正式上工,看我不把她俩划到一组,好好整治服帖!”这真是人不欺人人自欺,想不到柳玉如初来乍到,就被人盯上。 高峻并不多想,一推门是从内反锁,怒气上来,一抬腿就将一扇门从框上踹飞进去,一对男女乍从纠缠一处中分开,那女的三十出头,当着外人的面显出略略的不自在,但仍在搔首弄姿。那个男的一惊之下,再看来的不过是那个冯征,跟了个穿着下人衣服的人,当下镇定下来,手指着冯征骂道,“你妈姓冯的,你作死啊!” 冯征有靠山在,也不对其人亮明高牧监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不照看着钉马掌,却到这里鬼混!”那人不服气地道,“姓冯的,看你平时挺老实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在这场子里,万团官是老大,你爹我就是老二,怎么你不服?” 高峻方才听了那女子的话,心中早有一股怒气忍不住,又不能明说是为了柳玉如,没等那人说完,扬手两鞭,没头没脸地抽去,那男子杀猪般地叫了起来,捂了脸起身开溜,“冯征,你等着爷爷”。说完跑了出去。冯征看着那个女子问道,“姐们怎么称道?” “小女王彩莲,年方三十,今日头天到场,被委在此处做管事,今天只是领其他女牧子认场子,明天才正式出工……方才在外边不慎,草叶迷了眼,那边王哥恰好路过,帮我吹眼,并无其他。”这女子初来,并不认得牧场里谁大谁小,认定了冯征是个硬主,不等吓唬,竟一五一十有什么招什么。 高峻看这里都是些小货色,觉得无味,也不说话走了出来。冯征见高牧监不说话,知道自己竖了敌,试探着说“这个王仁是万士巨死党”,高峻也不回头地道,“从今天起,你跟着我,那个什么排马不要做了。”冯征心中一宽,放心不少,回来的路上,两人从北面走去,冯征介绍起牧场的情况更加尽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1章 柳氏如玉 高峻从牧场中回来,天色已黑,四下仍看不到万士巨的影子,本来想着的如何对明日玉如的派活之事先点拨他一下也是不能,越想越气,认定这牧场中松散随意之风不刹不行,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处置这件事,要不要顾及一下岳牧监的情面。 随之不禁哑然而笑,原来那个高峻不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么,他暗自摇摇头,心想若是柳玉如派活儿的事办得好,暂且不提这事也罢。 他想起早上吩咐罗得刀找房子的事情,不知办得怎么样了,时下并不见罗得刀的影子,自己也无要事,遂换了官袍、骑马出了牧场,在马上低头想事,刚进村就听有人在路边毕恭毕敬叫,“高大人!” 高峻抬头一看是罗全,他满头大汗,跑到马前,一连声说道,“大人可是去看房子?”高峻想罗得刀一定是把找房子的事告诉了罗全,这两人倒是般配,不过一想也好,让罗全知道自己在意柳玉如,也省得他日后再去找玉如的麻烦。 罗全道,“房子我和罗管家已经找好了,就是不知道高大人满不满意,”高峻问,“房子在哪里?”罗全立刻说,“大人随我来。”说罢走在前边,一路小跑,给高峻带路。 房子就坐落在村子朝着牧场方向、路北,是一处别致的青砖小院,一人高的青砖院墙,实木院门,独门独户,还算严整。罗全忙着打开了院门,只见一条石板甬路,两边花圃井然有致,只是腊月里并无什么花,正面一幢整洁的正房,进去看是三间,正面一间较大是待客房,房间里几、凳齐备,还有一套精致的瓷茶具。 罗全边带路边介绍道,“这里原是一富家住宅,后来家里搬去柳中县城,此处只有一个老妈子看着,是这家的远房亲戚,我和罗管家费了事打听清楚,专门去了一趟县里,找到正主谈好了价钱,这就拿了钥匙回来,把老妈子打发了”。 说着,高峻推门进入第二间屋,里面靠南窗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床,被褥、床帐齐备,黄铜的灯盏,红木衣橱,还有一张宽大布椅。 罗全抢着打开衣橱边的一扇门,“大人看这里,”高峻进去,看到里面是间不大的房子,靠墙摆了个大大的檀木浴盆,大小正容一人躺卧,只因檀木质地紧密,最是适合此用,一般人家却是用不起的,在浴盆旁边竖着的架子上搭了绵巾、台子上摆了皂角,由墙上伸出两只竹管,正对着浴盆,罗全道,“墙那边就是厨房,在正房外边。可以随时烧了水,或冷或热的只要分头加水即可。” 高峻知道这是洗澡的地方,没想到这处所在正合已意,比预想的要好,心想若是自已来找,并不一定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心里原本对这二罗的那些厌烦之意稍有疏缓。临出来时,高峻又对罗全说,“床上的原有被褥都卷起来,全部要换新的…。不过买什么不买什么就不消你们决定,到村里找个利落的女人,由你或罗得刀带了,去县城采办,此事要快。”罗全见高大人吩咐事情,似是把自己与罗管家并列来提,好像受到了提拔重用,不停地点头记下。 锁了门出来,高峻接了钥匙,问罗全,“罗得刀呢?怎么还不见?”罗全寻思着说,“是不是去请柳夫人了也说不定。” 高峻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对罗全道,“你先回去吧,明天与罗得刀把我吩咐的事办好再去牧场……嗯,你在牧场做什么?有没有人按排你?” 罗全回道,“大人,我是牧子,能管五匹马吃喝拉撒。” “嗯,不错,做事没有捷径,一分勤勉一分功,但将心放正,前程日日红啊,你说是不是?” 罗全未将高大人的话当做是劝戒,还道是在暗示自己前程可恃,唯唯应承着去了。高峻看天色黑透,遂跨了马,径往村这头来。 时候已到了掌灯时分,村道上也无行人,高峻还是依照前法,离柴房还有些距离,就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条小巷口内的小树上,举步往柴屋走来。远远看着屋内还有灯光,心中一暖,也不多想就抬脚走近柴门,猛然听得门内是罗得刀的声音,只好闪在旁边的黑影里,听他讲些什么,罗得刀似是在做最后的劝说,“柳……柳夫人,在下实在是奉了高大人的令来办这件事,昨天因我言语间对夫人稍有不敬之处,已遭了高大人的窝心脚,夫人若不考虑,高大人的驴性一发,我的腿就保不住了,还请柳夫人再想想,才不辜负我家大人的诚意。” 又听柳玉如在门边道,“罗管家,小女子与你家高大人实是不识,因此也就不存什么辜负的意思了,对高大人与罗管家的美意,小女子已然心领,但搬家的事小女子倒是闻也未闻,也不会去的..时候已经不早,我要饮马,且要休息,罗管家有劳你了。” 话音未落,虚掩的柴门随即拉开,罗管家走了出来,就见他回身,诚惶诚恐深掬一躬,若有所思地低头走入夜幕中。 高峻待罗管家走远,举步走到柴门前,心里寻思着以个什么由头接近柳氏,在柴门前忽觉脚下的一只靴子里进了石子,更兼还是想不好怎么开口,于是在柴门外蹲下来,一边除下右脚靴子整治,一边寻思着由头。此时隔间的炭火忽然兴奋起来,拼着命地长嘶,蹄下也不闲着,“嗒嗒”地刨地。 高峻弄好靴子刚站起来,冷不防柴门打开,原来是柳玉如听着炭火在隔间里折腾,遂端了原就准备饮马的水盆出来,门外黑灯瞎火的,突见一人从地上站起,柳玉如收势不住,一盆水由高峻,“高大人,我从柳夫人那里出来,看你马在这儿,怕你有什么事,因此没走。”高峻想想,从衣袋里掏出钥匙,一共两枚一模一样的,摘下一只给了罗得刀,把吩咐罗全的话又告诉了罗得刀一次,他这才在高峻的示意下离开,也不知去哪里过夜。 他骑了马往牧场走,边走边从那些记忆碎片中找与罗得刀相关的信息,高峻发现自己现在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原来那个高峻的,结果他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几乎倒毙在玉门关外的沙漠里,高峻曾喂过他水,随后带走了他;与罗得刀的信息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她是在甘州胭脂山的一个集市上乞讨时,被高峻带走的,一直带到了西州,现在,她在柳中县的一处房子里,与罗得刀住在一起。 想至此,高峻不解,相传这个高峻是个纨绔子弟,就连郭都督也说过他已往在扬州时的一些荒唐事,那么收孤助寡这些事是不是真的?那么那个扬州长史李袭誉的独女李小姐呢,念头一至,想不到又一幅让他脸红心跳的香艳画面跳了出来,于是赶紧停住不想。 现在的他,高副牧监——高峻,还真是个矛盾体,有着如此丰富的猎艳经验,却还是个童子之身。 他又回到昨晚睡觉的那间屋里,不想一进门,看到刘武刘监丞躺在炕上睡觉,昨天他也没有回家,昨天他钻哪里去睡觉了?高峻看到他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位刘大人,竟然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2章 刘武夜谈 高峻不想打扰刘牧丞的好梦,轻手轻脚地在刘武的身边躺下来。心想,自从西州回来以后,只去了柴屋两次,柳氏的气色和精神也比上一次看到时好了许多,这样他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以后自已就是高牧监,只要在牧场里站稳了脚跟,要照顾好柳玉如的生活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村子那头是自己辛辛苦苦盖起来的柴屋,而村子的这头是一幢还算别致的独门小院,这座小院不消自己动手,只是动了动嘴,就有人给办好了,难道权势之利,尽在于此吗? 他知道晚上去柳玉如那里时,自己的行为举止、言语并不严谨,以柳氏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事后绝不会没有察觉,不过高峻并不在乎。而且他坚信:就算是自己在柳玉如的跟前暴露出再多的马脚,她也不会站出来指证自己是个冒牌货。 她一见到自己时就直觉地叫出了“侯峻”两个字。但是紧接着就仔细地、一口一个高大人地给自己解释着什么是永业田,还额外讲解了职份田。嘿!这个女人是真傻呢?是假傻呢?还是当局者迷的临时傻呢? 高峻相信:今晚自己露了面,柳玉如对这个高大人的身份或早或晚会有所怀疑。而高峻心里暗自期待着,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继续验证自己的身份?而自己是不是间或给她设置一点小小的迷魂阵,也算是对她以往费尽心机地“残酷迫害”自己的小小的惩戒。想想这个彼此心照不宣的游戏,高峻不由在黑暗中笑了。 刘武忽然开口问道,“高大人,你又有什么高兴事啊?” 高峻被他突然发声吓了一跳,刚进来的时候就觉着刘监丞躺在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睡。 “刘大人,我哪有什么高兴事,不过是在想咱牧场里的一些事情。” 刘武一听心里想,高大人以往对公事一惯是不闻不问的,如今大半夜的,竟说是在想牧场中的事,他随即来了兴趣,躺在那里也不起身,把头转向高峻道,“什么事让高大人如此放心不下?” 高峻这一日来一直放心不下的其实就一件事,就是柳氏进入牧场后会做什么活,但是现在不好直接说,毕竟柳玉如表面上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冒然说出来,刘武指不定怎么想。于是说道,“我去拣草间一趟,看到许多弊端。” 刘武想,自己一直以来是柳中牧里面实际上的大总管,岳青鹤、陆尚楼、高峻三位牧监以往没有一人提到什么弊端,听高大人猛然间提出,刘武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在床上欠起身子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发现?” 高峻瞧出他有些紧张,也知道他紧张的原因在哪里,“我看到在牧场中人浮于事,大白天的其他间、房的管事竟然离开本职去别处鬼混,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刘武听到此,果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有些红的道,“高大人你看到了什么!不妨对卑职说说。只因这场大雪,卑职只顾着善后,果真对场中杂事疏于监管”。 “刘大人认为手下人不守本职、擅离岗位,更有的去与拣草间新任女管事鬼混,这样的事也是杂事?” 刘武一听,脸上竟然冒了汗,结结巴巴地说,“竟有这事?大人所说的是谁?卑职一定察明,严加责罚” “这个先不提,我且问你,万士巨万团官卯时不到场里管事,本官业已留意,他竟然一天都不知所踪,是刘大人别有差遣吗?” 刘武脸上忽晴忽阴,忽然脸憋得通红,“他是岳大人的小舅子,下官……下官实在为难!” “请问刘大人,你说为难,难在何处!大人领取俸银的时候可曾感觉到难?” “这,这,”刘武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被这位二十来岁的话,想想人多眼杂又不合适,一狠心带了两人径出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3章 微服察访 出谷不远就有两架满载苜蓿的牛车缓缓驶来。待车至近前,高峻看车上的苜蓿良莠相杂,夹了许多稗草,更有的想是前几天掺了雪,已经现出腐烂的迹象。刘武说,“这样的牧草除了另费人工拣过之外别无他法,不然马若是吃了会闹病。” “这样的牧草我们也收吗?”高峻问。 “这就是现官不如现管,卑职说过万团官,但他有岳牧监撑腰,总是白说。说多了还甩我一顿脸子。” “岳牧监难道不懂这些?” “哼,不是下官背后嚼舌头,岳牧监所做的就是将“检草房”改成了“拣草房”,嘿嘿,一字之一差。但是所用人工比以前多费了几倍都不止,万团官到了外边还是该怎么收就怎么收,一点不知道收敛。” 高峻心说,看来这个万团官,根本不只是懒惰和懈怠可以解释了,若是懒,牧场中有的是轻松差事,岳牧监大可给他安排,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慷牧场之慨,与草商之间定有勾打连环之事。 刘武说,“以前有六、七家草商可以竞争,专门将各村零散的牧草收集起来卖与牧场,如今针对柳中牧的草商只剩下了一家了,这也成了万士巨胡乱购进的说辞。” 他们逆了草车的来路,又往东北方向走了大约三十多里,刘武道,“前边就是了,正好也是我家所在的村子。” 三人走近,看到这处村子规模大得很,各地挑担赶车的送草人熙熙攘攘,村上房屋错落,沿街饭馆酒肆也有四五家,比个中等的镇子还大。村口的一处宽大场院里堆了成垛的牧草,两杆大抬称正在忙着收草称重,院里在装着车。 一人手托了帐本,看过称即喊着,“麻贵牧草两担,定二等,记钱三文——”高峻看那担草成色不错,却给定了二等,而紧接着又到了一车,明显不如麻贵的草好,那人却看也不看,直接喊成一等,心头不禁冒火,有些动气地问道,“这个杂碎是谁?” 刘武和冯征摇头说,“按理说收草这么重大的事情,本该牧场中的人来做,可我不认识他。”高峻的话恰被那个托帐本的听到,歪头看着这三个人蛮横地道,“谁在那边嚎丧,活腻歪了是不?”此人生得白白净净,一开口却十分呛人。 冯征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三个人又是微服,抱拳对这人说,“这位哥哥,我们是外地来的草商,也收了些草,先过来看看。” “草呢?在哪儿?看你们乱说话,定个三等。” “我们的草不想往这交,想直接往牧场里送,这次只是看看行情。”高峻说。 那人一听就把眼瞪起来,“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草商,是给贾大爷我找茬儿来了,兄弟们,都出来。”话音一落,一下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十多个人,个个横眉立目,手里提着草叉、称砣、木棒,一下子就把三个人围住。 若说打架高峻一点都不怕,这些人都捆在一起也不够他一指头。只是原来有些文弱的高牧监要是忽然之间能打架了,在刘、冯二人面前不怎么好解释,于是忍住气说道,“你也应该是个牧场管事的,这样良莠不分胡乱定等,不怕我们告到万团官那里去吗?” “嗬!你还知道万团官,兄弟你也不打听打听,柳中牧的万团官和我们贾家是什么交情,你要找万团官是不是?告诉你,万团官正和我爹在村子里喝酒呢,有胆子你就去。” 高峻不与这伙人纠缠,拉了二人骑上马就往村里走,身后那人说,“小子,万团官骑的是一匹黑马,亮银的马镫,别找不到——”一阵狂笑。高峻三人也不理会,在路边一家酒馆里传出了猜拳行令的嘈杂之声,高峻看看整条街也就这里最热闹,其他几家多是一些零散的卖草人在吃饭,显得相对安静些。 他看看最热闹这家酒馆,门首并没有那人所说的那匹银马镫的黑马,冯征也说,“万团官的马的确不在。”他们假装进去吃饭,在最里边有两桌围了十几个人,一桌上主座空着,刘武悄声说是桌上有一位柳中牧场里的录事,姓王;另一桌则是牧场里随来的几个牧子、力工。看样子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想来空着的座位就是万团官的,现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三人坐了下来吃饭,也不惹人注意,只想等这个万团官回来,高峻自从西州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万团官,一时又找不到有关万团官的记忆。这伙人酒已半醺,话语不整,一个作陪老者脑满肠肥,忽问道,“团……官大人怎么……怎么还不回来,”一人接话道,“贾老爷你又不是不知,团官在这村有个相好,怕是不回来了。”一桌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高峻三人一出店门,从村口呼呼噜噜来了好些人,拥了四位黑衣衙役,刚才那个托帐本的人一眼看到高峻三人,对衙役道,“刘捕头,几位差哥,就是他们没事找事扰乱治安”。 那位刘捕头一挥手,另三个执了铁链过来,不由分说往三人脖子上一套,“跟爷到交河县衙走一趟吧……敢跟贾老爷作对,我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不由分说把人夹到高峻他们骑来的马上拉起就走。冯征想亮明身份,就冲他们喊道,“差官你弄错了,这位是我们柳中牧的高牧监……” 不待差官说话,那个生得白白净净的上来问,“哪个是高牧监?”他看了看高峻的打扮,“牧监做伙计,那你们这位掌柜就是监牧使喽?”说罢冷不丁抬脚踹在高峻的腿上,“我还是贾牧监呢!你要是牧监,万团官怎么不请你喝几杯?” “带走,到了县衙好好招待!” 有道是民不与官斗,眼下三人一身平民打扮,不好硬来。刘、冯二人心中十分不安,但是看到高峻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也不反抗。交河县衙离得倒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刘捕头把三人带到一间屋子里,高峻仔细打量这间屋,除了一张宽大的木桌外别无他物,窗户上挑着厚厚的棉帘。捕头冲几个人使个眼色,有人过去拉了严了窗帘。窗帘好似定制,屋中立刻暗下来。 “小子!看什么看,都脸朝墙站好不要动哈,乱动的话爷手上可没准儿,不晓得会揍到哪里。”这几个人嘿嘿笑着过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条哨棒。 刘捕头出去随手拉了门,屋中漆黑一片。 刘武和冯征怎么也想不到会落到这个地步,正暗自害怕,只觉得屋中刚一暗,就被一只手一拉,竟然不由自主地随了移动脚步,头被人一按,伏下身蹲在一处角落里,听耳边高牧监低声道,“蹲着不要乱动。” 语罢,二人顿觉面颊上一阵轻风拂过,随后,听到屋里乒乒乓乓一顿揍肉的声音,“哎呀”之声不绝,有人说“你怎么打我呀,哎呀……哎呀……别打啦!……哎呀妈呀……” 一会,屋里静了下来,只听到有几个人的呻吟之声,又是一阵轻风,还是高牧监低声道,“让出去再出去”。就听见门一响,屋中一亮。刘捕头在外听着屋里打完了,推门进来愣在那里,嘴张得老大。 刘武与冯征也看到那几个衙役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口鼻冒血。十分不解地扭头看高大人,只见高大人低着头,一副老实样子。“怎么回事?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先都滚出去!”刘捕头恼怒地吼道。 几个人挨了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屋中一黑,手中的哨棒就被夺去了,紧接着棒子雨点般地落在身上。刘捕头看到三个人蹲在桌子底下,没好气地道,“谁让你们蹲在那里的,都给我出来!” 三个人没事似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高峻说,“不是你们让蹲在这里的吗?我道是几位差官心好,怕打着我们……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是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公事。” 捕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明显自己的兄弟是着了这伙人的道道了,可是说出去又太他妈丢人,说道,“等我去禀明大人再处置你们!”这边正闹着,捕头就看到交河县县令刘文丞正陪了一人过来,刘县令也听到这边屋中的动静,停下问,“捕头,怎么回事?” “回大人,我们刚抓回几个闹事的,在贾老爷那边扰乱治安,刚带回来。” 刘县令对身边那人说,“赵大人,本县草商贾富贵,一直热心牧业,不但供应交河牧场用草,还能连带着供给柳中牧,一直是热心公益,令人敬佩啊!对于恶意捣乱的人,本县责令刘捕头,一概追究,从不轻饶。” 只听对方说,“哦?柳中牧……我在柳中牧倒有一位朋友,不知刘大人知道不知道?这人是柳中牧的副监——高峻。”说着两人就进了屋来。 高峻一看,觉得其中一人眼熟,联想着“赵大人”,心头一亮,说道,“长史大人,下官在这里呢,有劳挂念。”进来的正是西州长史赵珍。赵珍与高峻只有一面之交,此时高峻又未着官袍,愣了瞬间才恍然道,“高大人……高老弟,正说到你,怎么就在这里呢?” “你问问刘捕头吧,我带两位手下只是微服察访牧草收购之事,捕头说我扰乱治安,碍了贵县贾老爷的事,被刘捕头带人锁到这里来了,刚才他们还互殴了一阵,给我一个好大下马威。” 刘县令久经官场,立刻知道是摆了乌龙,忙不迭地道,“这是何来,大水冲了……”高峻打断了刘县令的话道,“大人快别说了,下官不敢居大,现在犯下事了,只等大人与捕头尽快查明缘委,也好放我等回去。” 刘县令的脸象是被人打了一般,胀紫着脸对刘捕头吼道,“你个浑帐!也不看清就锁人,把本官的脸都丢到西州赵大人这里来了,赵大人若是再跟郭都督说上两句,本县就要几乎挖个坑跳下去,你可害苦了我!” 刘捕头吱吱唔唔说不上话来,也不知北在哪里,只是说,“贾公子说……”,刘县令吼道,“去他的贾公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个甚么东西!” 高峻接道,对对,就是这个贾公子,本官记起来了,我的手下当时还曾告诉他,也亮明了本官的身份,谁知他说,“你是高牧监?那我还是贾牧监呢!”请问刘大人,这个贾牧监是交河牧的?本官定要拜见这位同事。 刘县令一看,这个高大人是不嫌事情乱,一直拱火,当着赵大人的面真是脸都丢尽了。他冲着刘捕头喊,“妈的你聋了不成!高大人让那个兔崽子立刻过来!”一边厚颜向高峻赔礼。刘捕头像遇到大赦,一溜烟去了,只一刻,就将那位面皮白净的贾公子带了进来。 高峻忙起身冲着贾公子一揖到地,“贾牧监,在下这边有礼了!”那位贾公子一路上早被刘捕头一五一十告诉清楚,此刻也不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下一个劲地磕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4章 杨柳依依 原来西州长史赵珍,是奉了大都督郭孝恪的命令,到交河县视察三年一度的户等核定一事。 自贞观九年起,天下户等由三个等级改为九等,此后每隔三年,即以仲年(子午卯酉年)对各家各户的人口、财产进行全面的核定,以此做为当期征收赋税的依据。 贞观十七年是癸卯年,腊月过了一半,西州其他四县都已定户完毕,只有交河县尚未做完,户部一直在催办,郭都督这才派了长史下来察看。 而刘文丞正因为本县定户的事拖了西州的后腿,被赵长史一见面就没头没脸地一顿好撸,此时的腰杆子比面条还软,数次捶胸顿足下了保证,赵长史才答应回去后不会添油加醋。但是严厉地对刘县令道,“三天定完,再晚自已去和郭都督说。” 所以刘县令把赵大人送出来的一路上,心里一直在生闷气,又不敢发作,面皮上一点点的笑也是硬挤出来的。 今天当了赵长史的面又演了这么一出,得知事情出在草商贾富贵这里,气得几乎疯掉,心说定户之一事,要不是你姓贾的千方百计想定个三等好少纳税,何至于我吃这回瘪。 两股火前胸、后背这么一烤,合该刘捕头倒霉。就算贾老爷在这儿,刘父母也定是要发作。一县之令冲上去抡圆了胳膊“啪啪啪”一连打了刘捕头十几个大耳刮子,刘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一阵赵珍一直在旁观,心说没想到这个高大人如此难缠,当真是得理不饶人。本想多看一会,但是有公务在身,急等着回去向都督复命,开始在一边劝慰高峻。刘县令也把父母官的脸面往屁股后一丢,一个劲地对着高峻三人作揖。 贾公子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平时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胡作,以为天下无敌了,今天才知道自己捅了大马蜂窝。他看到平时连自己老爹都要曲意奉承的刘县令都如此表现,当下傻在那里,几乎尿在裤子里。 而高峻看看这一阵折腾天都快黑了,心中挂念起柳玉如来,也不知这一天她那里如何,且赵长史还陪在一边,心想再闹下去就过了。 于是说道,“赵大人,刘大人,再怎么说我与两位大人都是朝延命官,只不过两位大人是为民,下官是喂牲口罢了。今天光天化日的,被姓贾这小子当众踢了一脚,丢的真的不只我一个人的脸面,想想我都没脸走出这交河县衙了。” 刘县令见高牧监终于说话,恨声说,“他哪只脚踢的,看我不削了它!” “不必,不必,平时我的牧场中有哪头牲口不听话,我也只是踢一脚了事,今天只把这一脚还回来,高某绝不深究了,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刘县令乜斜着看了看跪在地上发抖的贾公子,“畜生,你还等什么,是不是等本官扶你起来?” 贾公子正度日如年,听县令大人发话,忙站起来挪至高峻面前站好,心说也只好认栽了。看这位高大人文文静静,一脚应该能挺住的。 高峻一边与赵大人客套着,出门前对着贾公子抬腿一脚。也没见他使多大的力气,只听贾公子的大腿骨“咔嚓”一声,贾公子惨叫着扑倒在地。 临出门,高大人冲着地上的贾公子道,“明日辰时,让你老子到柳中牧走一趟。”随后与赵、刘两位大人“依依惜别”,领了两位手下出来。 刘武和冯征哪里看过这样的好戏,今天始知高大人的手段。整个过程先纵后擒,先抑后扬,把一个堂堂的县令玩得团团转。刘武暗自叹道,“我若有高大人十分之一的手段,还会吃了万士巨的亏。” 而冯征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州府的官员对一个牧监如此客气。高大人当面胡作,长史一句埋怨都没有,看来真是天外有天啊,原来怎么没发现呢。两人心中都下定决心,今后唯高大人马首是瞻,做高大人的死党。 三人从交河县出来,打马如飞,不一会就到了去往刘武家的岔路口。刘武说,“高大人,天已黑了,正好去我家,卑职真想请您喝两口。” 高峻说,“我也急着回去,那就改天讨扰吧,”于是刘武与二人分手回家,高峻带了冯征,返回柳中牧场。 进入谷口,高峻在马上往拣草房方向看了看,那里只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寻思天色这么晚,柳玉如她们一定早就回去了。所以,二人马蹄得得直接驰回。 换了袍服,冯征说,“要不大人,卑职请你喝酒吧。” 高峻想着罗得刀和陈九媳妇他们今天去柳中县的事,在牧场大门口,撞到罗得刀与罗全正走进来。罗得刀见到高峻,忙着说,“大人,我们购了东西回来既不见你,去柴屋也不见柳夫人,正好在这里碰到。” 高峻问,“柴屋没人?” “没人,黑着灯。” 高峻自语道,“难道还在拣草房?” 冯征说,“从拣草房经过的时候,我好像看到灯后边有两个人。” 高峻急道,“你怎么不早说。”返身上马直往拣草房驰来,冯征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骑马跟在后面。不一刻二人到了拣草房,高峻不待马停稳,就飞身跳下来,往拣草房里走去。灯下的草垛后面果然有两个女子正在那里拣草。一个是柳玉如,另一个是白天看到的那个扶柳氏下车的女子。 此刻时间已是酉时末了,冬天天短,太阳早已沉下去,仍留在拣草房里干活的就剩下了柳玉如和杨丫头两个人。 这次新到的女牧子一共十九人,除去那个王彩莲做了拣草房的管事,余下的十八个人正好两人一组。柳玉如和杨丫头被分在了一组。 昨天,王彩莲与王仁背地里计划整治柳玉如被高峻撞到,王仁因此还挨了高峻一鞭子。但是这两个人压根就想不到打他的是牧场里的牧监大人,高峻以前很少到牧场里来,像什么马掌房、拣草房等处更是一步不登,王仁是一位马掌房的管事,这样的小角色还真不认识高峻,王彩莲就更不用说了。 她没有意识到王仁挨打是因为她与王仁两个人涉及到了柳玉如,所以今天女牧子们第一天出工,王彩莲就将早就想好的计划使了出来。柳玉如是因为容貌出众,王彩莲深怕她抢了自己的风头;杨丫头是因为年轻、快人快语,也触到了王彩莲的忌讳。 她给这两个人安排的位置很有讲究,使柳氏和杨丫头干活的时候要跑很多的冤枉路,两个人分到的任务也是最难拣的,草堆里夹藏的积雪和着泥土,在翻拣的过程中让日头一晒,很快变成了一片一片的烂泥。 因为摸不着昨天那两个人底细,王彩莲今天只是小试了一下,看看一天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异常,心里认定她所整治的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背景,于是放下心来。 看着柳玉如和杨丫头两个人一身两手的泥水,王彩莲心说这才不算最难受的,明天她要再加码。 杨丫头来自江州,是个典型的辣妹子,一向敢想敢干。她是因为一剪子铰了一个纨绔的胯下命根,既废了小子的一生、还算不得谋害性命,所以才被发配了来。 她看出柳氏是个没干过粗活的人,也看出这个女人与周围那些人大为不同,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有好感,因此干活的时候杨丫头总是抢在前面。时间到了收工的时候,村里接人的牛车也到了,赶车的老头看到这边还有两个人没完事,有些迟疑。从拣草房到村子里,少说也有近二十里路,车走了,她们就只能徒步走回去。 但是那些已经爬到车上,抢了好位置的女牧子们一个劲地催促,看看管事王彩莲也没有不让走的意思,于是架起牛车走了。王彩莲看看这里满身泥污的两个人,嘴撇了撇,“干不完别走,”绕过两个牧草垛,往马掌房去了。 柳玉如今天算是领教了疲劳的滋味。 从今天起,她将疲劳这个词与寒冷、饥饿、孤独放在一起,将她们并列视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考验。她说,“妹妹,要不你回去吧。” 杨丫头道,“那可不行,我一个人往回走害怕。”说着看看也没旁人,张口骂起王管事来,“这个娘们,仗着找到靠山,整治起姑奶奶来一点不手软!” 柳氏心头一直有个预感,这个预感虽然不明确,但却一直隐约地存在,可以说是她这一天来能够默默坚持下来的希望。那就是:那个高大人一定会来的。 杨丫头正骂着王管事,看到夜色里有两匹马驰到了近前,马上两个男子动作敏捷地跳下马向她们走来。 柳玉如和杨丫头的衣服因为沾满了泥水,再加上白天出了汗,晚风一吹,身上都感觉了冷。两个人有些牙齿打架地看着这两个男子由暗处走到灯影下。 杨丫头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位穿着墨绿色官袍的年轻男子几步走到柳氏的跟前,也不说话,看看柳氏身上早已让汗水湿透的衣服,脱下了绿袍子披在柳玉如的身上。拉了她起来后,又一伸手从怀里掏出块丝巾,连头带脸地将柳氏包了起来,只露着两只眼睛。 柳氏乖乖地任凭他对自己做着这些,也不多说一句话,由他扶起来走到一边坐下,又是看着他走到她们没拣完的那堆烂草跟前,非常麻利地拣了起来。另一个男子看来是他的随从,以杨丫头的机灵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她看到冯征几乎是紧随其后跑上去与那人拣草。 “喂,我说,你干活不热吗?”杨丫头大大咧咧地问冯征。 一下子把这位小伙子问愣了。说心里话,冯征才二十来岁,从来没有接触过年轻的女人,一时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高大人听了杨丫头的话,回头说,“冯征,你热了就把衣服脱给人家。”他恍然醒过味来,马上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杨丫头。 柳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干活,她把眼前高大人的每一个动作都与侯骏搭建柴屋的影子进行着比对。渐渐地她发现这两个影像没有意外地重合在了一起。 她顿时想到,“啊,看来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想着,一阵困意忽然袭来。 而杨丫头只问了冯征一句话,“你和这里各房的管事谁厉害?”冯征一时回答不上来,因为昨天高大人说他的排马不要做了,让跟着他,那他现在算什么?高大人代为回答,“昨天他拿马鞭,抽了两个管事。”杨丫头一声欢呼,险些跳起来。 两个男人不一会就拣完了,高峻发现她已经歪坐在草堆上睡着了。高峻伸手把她抱起来,轻飘地跨到马上,率先缓缓驰了出去。杨丫头看了冯征一眼,“小子,你怎么办?”冯征被她激将法一激,也不说什么,把她抱起来放到马背上,随后飞身上马,两人并骑一马,也往村子的方向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5章 火烧柴屋 高峻骑马,一手操缰一手扶住了柳玉如,不忍心将她惊醒,因此骑得有些慢,不过马背上十分的平稳。柳玉如先前的确是睡着了,不过在高峻上马的那会她就醒了,只是闭着眼睛不动,她感觉着高峻一路上小心谨慎的样子,内心久违的安全感仿佛再一次飞了回来。 冯征带了杨丫头,两个人远远地跟在高峻的后面,杨丫头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一路上问这问那,早将冯征的底细问了个遍,并主动向着冯征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杨雀儿”。冯征问你爹怎么起这么个名字,杨丫头说,你傻呀,我小时候生下来脸上就有雀斑,长大点又总是叽叽喳喳的。忽然她想起了王彩莲、王管事,对冯征说,“哎,给你当老婆行吗?”冯征在她身后闹了个红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杨雀儿以为他不乐意,脸上挂不住,身子一挣就往下跳,冯征一把将她抱住,“你不要命了!” “你都不乐意,我凭什么让你占便宜?” 冯征说,“那你也不能不吱一声就跳呀,我刚才想,总得有父母之命吧,我俩私定终身算什么。” “你早说呀,害我差点寻了短见。” “就你这样的,都自己安排婆家了,会寻短见?我不信。” “你不信我就再跳给你看!”杨雀儿说着做势又跳。冯征这次更紧抱住了这个女子,这个冯征随着年龄增长也是渐懂人事,但家里穷,又只是个牧场中的小头目,家中多次延请媒人为他说合亲事,总是没谁看得上,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且看这个杨丫头伶俐单纯,几乎就是自己平日所想。冯征把今天的一切都归在高大人的身上,感觉只要跟定了高大人,后边的前程一定会日渐光明。杨雀儿想,这回我看你王管事再敢欺负我! 高峻载了柳氏,直接来到了新租下的独门小院,还不知道罗管家和陈九媳妇他们买了些什么,屋里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到了门首一看,院子里透着明亮的灯光,一敲门,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走来开了门,高峻知她是谁,将柳氏抱下马来,问道“婆婆,罗得刀呢?” 老婆子回道,“公子,他说与个叫罗全的当家子去村子里喝酒去了。今天是他俩,带了叫做陈八和陈九媳妇的两个人,把我接过来以后,县里的房子也退掉了,他们回来以后收拾了半晌,那两个媳妇拿了布回去,他两个就喝酒去了。” 灯光是从厨房中透出来的,正屋里黑着,老婆子走进屋里去,将灯点着。高峻抱了柳氏进去,一看屋中陈设果然焕然一新。客厅里最大的变化是加了座梳妆台,明亮的铜镜、胭脂水粉盒子、唇帖、钗簪、牛角梳子、还有首饰盒摆在那里。 进屋,红木床上新换了全套的行李被褥,崭新的帐子,他想把熟睡的柳氏放在床上,才发现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老婆子说,“公子,我已经把洗澡水烧好了……饭也做好了。” 闻言想将柳氏往洗澡间送,又一想自己根本做不了这事,于是出来将柳氏放在客厅的长椅上。她身上还裹着那件绿袍子,高峻对婆子说,“你不要叫醒她,等她醒了,侍候着洗了澡吃饭、早点休息。”他说罢看看柳氏再看看那婆子,婆子说,“我让罗得刀在厨房里搭了个床,里面挺宽敞的,就是不知道公子你睡到哪里?” “你不要管我,我还要出去有事。”想了想又说道,“她醒了要问,你就说我去村子那头把柴屋拆掉,再把炭火牵回来,她就明白了。” 说罢,高峻走出院子,婆子把门从里边栓上,他径往村子这头走来。 炭火离着老远就嘶鸣起来,它一整天被子关在家里,早是又饿又渴,高峻打开柴门,看到窝棚里的摆设有种亲切感觉,那把匕首他别在腰间,先是给炭火弄了点水,看着它喝了,又喂了它草料,然后牵出来,再把窝棚里的行李、被褥卷在一起,放在了炭火背上。 这座柴屋孤零零在矗立在村子边上,离着前后住家都很远,它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史命,高峻打着火折子,引燃了一把软草,一团温暖的火焰在他的手中升腾着,他一扬手,那团火焰飞进了柴屋里。 高峻烧了柴屋也不回村西小院,想起那婆子说罗得刀和罗全在村北的酒馆中吃饭,于是想问问两人去柳中县城的采买详情,就朝着上次吃饭的小酒馆走来。看到二罗果然还在,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盘酿豆腐、一盆炖白菜,两人喝得倒也热乎,高峻身着常服一跨进小酒馆,罗得刀面向门坐着一眼就看到,忙不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高峻对此次采办的东西还算满意,走过去一压罗得刀的肩膀让他坐下,说,“怎么就这几个菜,我还没吃,”罗全赶紧招呼店小二再上菜,不一会切了二斤熟牛肉、一碗羊杂碎汤上来,又叫了一坛酒。 罗得刀自上次被高峻踹过之后,对高峻的态度在尊敬中又多了份畏惧,待高峻坐下,忙问,“少爷,不知对我们这次所办之事可还满意?” “我要是不满意,就不会跑过来陪你俩喝酒了,”高峻问,“陈家那两个媳妇可答谢完了?” 罗全忙着回禀道,“大人,已按着你的吩咐,每人给了半匹布,两个人可高兴了。”正说着,就见冯征也走了进来,高峻知他刚才一定是去送杨丫头了,也不点明此事,三人又加了菜,看看酒还不够,又叫了酒。 罗全继续说,“我和罗管家只管搬货赶车,到底买什么,都是听了那两个陈家媳妇的主意,还真亏了她们,不然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买那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我们还买了几样首饰,金的、玉的一样买了点,不过,罗管家口袋里的银子可是哗哗地往外流啊。” 罗得刀忙说,“那可是我家公子的钱,他都不心疼,我就更会花了。” 三人正说着,听到小酒馆门外又来了一匹马,一个人低头走了进来,高峻一看是刘武,心里有些不解。 刘武猛然看到在坐的三人,也像是没有想到,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三人,只是低着头坐了下来,几人只好又加酒加菜,高峻看刘武似有心事,但看看在坐之人,必是不方便在酒桌上提起,因此也不去问,只把牧场中的事情拿出来说。 刘武也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地灌酒。一时之间桌上的气氛有些冷清。高峻问冯征,“你把杨丫头送到哪儿去了?” 冯征有些腼腆地道,“我把她送到村中她的住处去了,她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住的,都是牧场中的女牧子。”罗得刀一听女牧子的话,再看看冯征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追着冯征问这是怎么回事,冯征被逼问的没办法,才说,“大人,她说,说要给我做老婆,可我爹妈都不在这里,我,我拿不定主意。” 罗得刀忙说,“这有何难,我家高公子不是在这里吗,他可是你的主管,不如你求求我家公子,与你做个主还是可以的。” 高峻听罗管家这样说,心道这个罗管家平日里有些无状,但有些时候还算机灵,加之最近两件事情罗管家都做得令自己满意,心里就把他比平时更高看了一些,说道,“管家说得不错,如果冯老弟看得起我,就由我来做这主也行。” 冯征正为此事发愁,一来自己对那个杨雀儿确实比较满意,牧场里为数不多的十几位女牧子,除了嫁过人的也剩不下几个,而在剩下的这几个人当中,无疑杨丫头还算得上是眉眼清楚,年纪也与自己相当,人家主动以身相许,生怕回应的慢了会节外生枝;二来他知道身边像自己这样的年轻小子不知有多少,自己不取在前面定会有人取。想到此,冯征忙说,“全凭高大人做主就是。” 再看刘武,这边三个人说得热火朝天,还是不插一句话,酒喝得更猛,一杯一杯的,脸色也更加苍白,高峻道,“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刚才说好的那些事儿,冯征你要有不明白的,只管对我的管家说,让他和罗全操办。” 他问罗得刀,“管家,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总不能连自己的管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罗全抢着说,“罗管家大人把你新租的小院子旁边那家租下来了”。 罗管家有些拿不定地回道,“公子,我想着公子有了新住处,又住着女眷,我们这样的粗人又不好也在里面,但是离得远了又怕万一夫人有什么吩咐,跑过来不方便,所以就自做主张……不过,这就又让公子你破费了。” 高峻说,“不错,管家的安排我认可,不行罗全你也住过去,要是住处宽敞,冯征不介意,你也来,平时也有个照应。”说着几个人就散了,高峻看刘武已然有些酒气上头,站立不稳,就让冯征扶了他起来,扶到酒馆外边,勉强扶上马,一起往罗得刀新租的房子处走来。罗全在前边带路,指着小院的一处房子说,“看,高大人家旁边这间就是,进去看看。”大家进去一看,是三间屋,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是却宽敞,也算干净,冯征马上决定也搬过来,于是与罗全两人去划分各自的床。高峻把刘武扶上床躺下,看着他昏昏沉沉的样子,心说从交河县衙出来之后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天这么晚又跑回来?其中肯定有缘故,现在又无法问,想着隔院不知咋样了,柳玉如睡没睡下,就对另三人说,这里给我留个睡觉的地方,我去去就回。 院门里面栓上了,高峻四下看看没有人,找个黑暗处飞身进去,正屋黑着灯,厨房里却还亮着,悄悄地走进厨房,看到那个婆子正准备躺下,厨房里果然还不算狭窄,角落里堆了木柴,另一边靠墙安放着婆子的木床,她看峻进来,说道,“公子怎么到厨房来了,夫人让我给你烧了洗澡水。” “夫人睡了?” “睡了,她还给你留着门……怪事,院子的大门,夫人却说不必留着,我心里想,不留着大门你怎么进来?可是夫人说,不用我管,让我放心睡,我不放心,等到现在……咦?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高峻一想自己一天东奔西走的,确是要洗个澡才好解乏,就对婆子说,“把水放上吧,然后你就睡你的”说完往正屋走来,一推门,果然里面没有栓。他点了一盏灯,看厅里没什么变化,自己那件墨绿色的官袍像是刚刚洗过,搭在长椅背上,地下滴了一滩水。 去往卧室的门也只是虚掩着,他悄悄地推开,门只发出了轻微的“吱”的一声,高峻蹑手蹑脚进去,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的月光,看到宽大的红木床上,柳氏正安静地睡着,平时挽起的头发此刻披散开来,发着轻微的酣声。此处不比柴屋四处漏风,屋中十分的暖和,柳玉如一截藕棒似的胳膊露在外边,高峻轻走过去,帮她盖好被子。 他悄悄进了洗澡间,点了灯,听到厨房那边正在一瓢瓢地加水,一会热的、一会冷的,木桶里水渐渐地满了。 他脱了衣服,跨进浴缸中,半卧在里面。热水温度正好,水量也正好浸过了胸口,他舒服地享受着这一切,心说自己总算给柳玉如安排好了生活,以后就是一定要把牧场里的事做好,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在牧场里站稳脚的基础上,想着想着倦意忽然涌了上来,就在桶里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6章 小心求证 直到木桶里的水逐渐地发冷,高峻才打个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他擦干了身子,看到旁边的木凳上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套侯骏以前的衣服,不过是被柳玉如洗好了的,心里寻思着,也只有柳玉如知道这是他的衣服。 已经是后半夜了,原打算再去罗得刀那里睡,又有些太打扰人了,于是把衣服穿上,走至客厅,在那张长椅上躺了下来。 自房门一响,柳玉如就已经醒了,她听着高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进了洗澡间,耳朵里一直留意着高峻在里面的动静,谁知里面水声只略略地响了一会儿,就再也没有动静,也不知高峻在里面做什么。 晚上,她坐了高大人的马回来,不知不觉路上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一个面目和善地老婆婆走过来让她洗澡,她问老婆婆这是哪里,老婆婆奇怪地说,“我家高公子没有与你商量么?” 她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再问。只是在老婆子的侍候下洗过了澡,看到高峻裹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墨绿色的官袍就在身边,心中一动,赶紧拿过来,上上下下地检视一遍,最后她终于在袍子的后身下摆处,发现了一条被什么尖锐之物刮过的痕迹。其中有一条丝线被抽走了,那一块的袍面也有些微微地发皱。 柳玉如赶紧找到自己从柴屋外的蓠墙上发现的那条墨绿色丝线,放到灯下仔细地一比对,颜色、质地一般无二,长短也相符,把官袍捧在胸前,一时百感交集。 正好老婆子端了饭进客厅,招呼她吃饭。她一边吃着饭,一边问老婆子,“老妈妈,你家的高公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老妈妈笑着说,“没什么关系,以前我只是个要饭的,在胭脂山的一处集市上饿得昏过去,是高公子正好由杨州来西州赴任,就把我收留下来。那个管家,也和我是同样的苦命人,罗得刀是公子在玉门关外收留的。这些年一直管吃管住的,把我们当个亲人一样看待。” 老婆子说完了问柳氏,“姑娘一定是我们公子看重的人,不然的话他本来在县城里有房子,还给姑娘在这里找这么好的地方,还把全部的被子、褥子都换了。后晌曾来了两个媳妇,把里里外外地全都打扫过了,姑娘吃过了饭,就去里间好好地睡上一觉吧。公子临出去时还说,他去把村边上的柴屋拆掉,让告诉你一声。” 自从比对过高大人的官袍和那条丝线,柳氏心里已然十分清楚,这位高大人就是她日盼夜盼的侯骏。埋在村头的那个就一定是原来的高大人了。 她想不出倒底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其中必有翻天覆地的变故。侯骏不与她明说,她也不能去问。她比谁都知道官场中的险恶,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对侯骏的事情有一点点的影响。 寻思着今后自己与他朝夕相处,如果心里仍时时将他看作侯骏,难免会在言语间露出破绽,而他身边有那么些外人,总是不大安全。她心下决定,从此就将他看做是高峻高大人,而把那个侯骏丢得远远的才是。“总归只是个名号而已,人还是那个人就行了。”她想。 于是吃过饭,先把高大人的官袍洗过,才躺在宽大的红木床上,所有人被褥都是新的,盖在身上松松暖暖的很舒服,老婆子曾过来问要不要给高大人留门,她说,不必留门,晚上不安全。婆子说,不留门公子怎么进来?她说,“你不必操心。”那个高大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像个幽灵似地跃出一人高的蓠障,怎么就进不来这道院墙?但是正房的房门只虚掩了。 果然,半夜的时候,柳玉如听到高大人在外边与婆子的对话,心说他果然进来了,心中又踏实了几分。不过她躺在床上,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不可思议了,柳玉如又犯了寻思。 对于自己的容貌、身材以及这些东西在男人眼里所能引起的震动程度,虽然不像他人说得那么严重,至少自己没有怀疑过。联想到传闻,原来的那位高大人的生活似乎十分的无状,也不乏招蜂引蝶的传闻,如果他万里有一的不是侯骏,那么他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一次猎艳行为。 这样一想又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后怕,更觉得那天晚上在柴屋里,自已因为悲伤过度,加之思念侯骏心切,那个幽灵会不会是自已的幻觉?再说,同样的丝线哪里都可能有,那条从蓠障的荆条上捏下来的丝线,万一是被大风从别处随便刮来的呢? 侧耳听着洗澡间里没有了动静,她忽地想起那天早上,自己与侯骏摔出窝棚的情景,那是自己唯一的一次看到侯骏只着了寸缕的身体。柳玉如轻轻地翻身从床上起来,踮着脚尖一步步地走近,洗澡间的门只是虚掩着,加之里面经常热气蒸腾,门轴并不干涩,她一推,无声地开了一道小缝儿。 她把身子靠近,抑制住剧烈的心跳,从门缝中往里看去,看到高大人躺在木桶里,水浸到了胸前,正睡得香。柳氏一眼就看到他胸前那个醒目的胎记——像个站立不稳的心。 柳平如看到这个,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脸上带着笑,艳若桃花,一跳一跳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心满意足地躺下。想起桶里的水冷了,这位高大人可不要着凉,这个家伙就已经出来了,磨蹭了一会在长椅上躺下,不一会就发出了酣声。 寅时三刻,老婆子就已经起来,在厨房里忙活着把早饭弄好了,过来敲着窗子叫人。高峻一跃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开了门,把饭端进客厅,柳玉如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正好好从卧室里出来,面对着这个成心不把实情告诉自己的高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坐下来一道吃过饭,看看时间已近卯时,两个人都要去牧场,于是一起走了出来。 炭火夜里就拴在院里的大门边,看到高峻与柳氏出来,似是十分的兴奋。 就一匹马,柳玉如寻思高大人要怎么安排,只见高峻解了马,牵出院子,也跟了出来。此时隔壁院里罗得刀、罗全、刘武、冯征一起出来。 高峻揽了柳玉如的腰,另一只胳膊一兜她的腿,柳氏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想着那个埋了的高大人绝没有这样的力气,自己已经被高大人轻轻地放在马背上。婆子在里面打了招呼,关上了大门,高峻牵了炭火,正好那些人也走到近前,遂一起往村外走去。 冯征看高峻走着,说,“大人,不然把我的马给你骑吧?” “那可不行,你管好了杨姑娘就是了,再说夫人自己骑马我不放心,正好走走。” 冯征想起杨丫头也得去牧场,于是骑了马去接。出了村子,后边有一阵马蹄声临近,高峻以为是冯征,也没回头。不想来人到了近前,勒了马打招呼道,“高大人,你这是去逃荒啊?”一看,却是陆牧监。 陆牧监道,“岳大人和万团官就在后边。” 一听此话,高峻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这个万士巨渎职怠务,今天怎么也要说上一说才行。再想到岳青鹤岳牧监今天很少见地这么早就来牧场,一定是他小舅子透露了什么消息,是特地来给万士巨撑腰的也说不定。 扭头看看刘武,却是一脸红胀,就要喷发的样子,心下又上十分的奇怪,也不多问。不一会就听得后边一溜马蹄声过来,心想应该是岳牧监他们过来了,想回身答话,谁知马队从身边直接驰过,连停也未停。从背影上看正上岳大人、万团官及几个随从。心说好大的架子,他在马下走着冷笑一声,对刘武道,“刘大人,对万团官的事,不知你意应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哼,渎职之失,不笞他三百,难解我心头之恨!” “好,如果《厩牧令》确有此款,我又何须心疼他这个小小的团官呢。” 冯征正好接了杨丫头赶了上来,两人还是同骑于一匹马上,来时刚看到村里接女牧子的牛车刚到,那些一早集中在一起等车的女牧子们叽叽喳喳地抢座位,猛然间看到杨丫头坐在一个年轻牧官的马上,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杂在人群中的王彩莲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头也是一惊。 冯征听到了高大人与刘大人的对话,提醒道,“高大人,万团官是岳牧监的小舅子……大人一定要计算周密了才好发威。” 柳氏一听,怕高峻不知轻重,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高峻前些日子对官员的品级都搞不清,对官场中的事情还不如自己熟悉,会不会把自己搞得被动了,坐在马上也说,“高大人……”又想要是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又有些明显不妥,所以只说了半句就停住。高峻抬头,从柳氏的目光里看深深的关切,心中一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放心就是。” 七、八里路,几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把柳玉如从马上扶下来,又对冯征说,“你在大门口,待牛车过来,就说是我的命令,所有女牧子先不要去拣草房,先在近处随便找个地方候着就是。”说罢自己往平日里牧场官员议事的大屋中走去,刘武跟着也进去。 冯征领命,去到大门口一站,等着牛车。杨丫头看到柳玉如,十分亲热地跑上前,拉着手说话,只一宿的功夫,却似乎有些日子不见。两个人听了高大人的吩咐,一看议事厅旁边有一间闲着的屋子,也没有人,杨丫头对柳玉如道,不如我们去那里歇歇,遂一起进去。 高峻和刘武迈步进入大厅,看到牧场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到了,有些人也从刘武、高大人以及岳大人的神态上嗅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气味,又拿不准,在那里猜疑,只有陆大人神情平和,事不关已的样子。 开始点卯,人已都到齐。 岳青鹤清清嗓子,说道,“诸位,前次暴风雪,我牧承受了很大损失,成马和马驹冻死一百多匹,但是在诸位同僚的通力合作之下,抢救马匹、弥补缺漏,总算是将这一关挺过去了,做为本牧最高官长,本官甚为欣慰,今日将大家聚到一处,一为了勉励大家再接再厉,二嘛,本官也有些事情要说。” 陆牧道,“岳大人所说极是,我们柳中牧自设立以来,自我以下的各位同仁,在岳大人的引领之下,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当然了,这也离不开在坐诸位同仁的合做,不过我个人认为,这其中岳大人是居功至伟的……”,下边几个人在附和,高峻略略用眼一瞄,就把谁是平时与岳青鹤走得比较近的看了个大概,心头一阵冷笑,且听陆牧监说些什么。 岳牧监脸上微微有些得色,伸手打断了陆尚楼的话,前边的铺垫已经够了,他话题一转,说道,“这里我要对大家说一说高牧监,大雪过后,岳某因为操心着牧场中的人事,没能亲自去西州向郭大人报告牧场抗雪的情况,是高大人不辞劳苦,亲赴西州,将我柳中牧的情况如实向西州郭大人禀报,岳某在这里深为感激。” 高峻道,“大人夸奖的,实在是下官份内之事,再要多说,你我就显得生分了。” 岳牧监说着是是,又对着刘武道,“不过,刘监丞我就要说你两句,不得不说,此次雪灾,我们还是有些漏处的,比如马间的保暖一事,一直是由刘大人负责……当然,刘大人离家远,对牧中的事务难免照顾不到,不过今后……” 万团官坐在下边,冷眼看了一会,见自己的姐夫轻易就掌控了局面,心说,还得是姐夫,换作别人,怎么会这样容易。 谁知刘武却大为不满,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说道,“大人批评在下,在下无话可说,但是把雪灾的损失都说成是我的不是,下官实难苟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7章 杖笞团官 几年来,岳青鹤一直把刘牧丞当作软柿子来捏,难干的差事大都安排在刘武的身上,有了过错就由刘武来承担,刘武也从没敢说个不字。 没想到,今天只是略略地说了他两句就炸了毛。这倒大出岳大人的意料。在场的许多人也吃了一惊,心说刘牧丞这是怎么了,一个个伸着脖子往下看。 岳青鹤定了定神,缓缓地问道,“刘大人你说说本官哪里冤枉了你,马厩的防风保暖不是一直都是刘大人负责吗?雪灾来到,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马厩的防风保暖么?” 刘武道,“这倒不假……但是大人,下官说句话,请你品评品评,倒是有无道理。” “刘大人你说。” “以往灾年,别说是马匹了,连人都有冻死的,但是在座的都知道,那些冻死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富足之家的人。为什么?想那些不缺吃穿的人,一年到头,裹裘吃肉,哪里会冻死。那些冻死的,非但身上无衣,而且是肚中无食啊。” “刘大人,我们在说马匹,你扯到人上边做什么。”岳青鹤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儿来,但是坐在下边的万士巨却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岳大人,你说下官扯也好、不扯也好,下官以为,只要是在理,就不妨说说。各位试想,如果在大冷的天,让两个人不穿衣服站到外边去,一个脑满肠肥、另一个瘦骨嶙峋,哪个会先死?” 高峻心想,刘武这个弯子绕得,差点连我都没转出来,他这是想着法子往马料上领啊。 岳青鹤此时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头,再看看下边坐着的小舅子万士巨的神态,心说别不是舅子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须知在万团官那里,自己也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他一下子醒悟过来,厉声说道,“刘大人,你以为这里是戏园子,本官会由着你讲故事吗?本官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反思过错,查漏补缺,而你却在东扯西扯。你我同朝为官,为国养马,怎么就不能说你一句了?” 刘武自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撒不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大声说道,“岳大人,既然是查漏补缺,就应该畅所欲言,各抒已见,有则改之,无则戒之,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陆尚楼清清嗓子道,“刘大人不必激动,下官以为,岳大人不过是操劳牧事心切,对你言语上可能会有些冲撞,但是你与我俱是下属,还要注意一下说话的分寸,嗯嗯。” 岳青鹤看到今天这个刘武也是生着心眼子,有些不管不顾,对这样一个憨直之人,若是逼急了,又保不准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因此也想着把话往下收一收,只要今天能把他稳住就行。来日方长,有道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不信自己不把他调理得服服帖帖,“本官正是此意,刘大人,你不要多说了”。 高峻说道,“依本官来看,刘大人所言非但没有离题,反而是切中了要害。昨天本官下去微服私访,也发现了许多的问题,正好刘大人也一道去的,不如就请刘大人讲上一讲吧。” 怪不得刘武今天像疯了一样,原来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有备而来啊,陆尚楼一看,在这种情势下,自已最好不要说什么了,好在刚才自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接下来,且看看局势再说吧。 刘武说,“暴风雪当天,下官就赶到了牧场,通过清点那些冻死的马匹,下官发现了一个共同之处,那些成年马匹,个个都是瘦得皮包骨!从今年入秋开始,各个牧场都开始着手养膘,有道是秋高马肥,入了冬怎么会连一场大雪都挺不过去呢,依下官看来,这场所谓的雪灾,只怕是欺上瞒下的说辞,至于马驹儿嘛,就更不必说了。” “你你……”岳青鹤气得说不出话来,雪灾之说,在牧场中就是自己最先提出来的,今天刘武这样说,不就是暗中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惊惧之间不禁思索,是什么人让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刘武有了这样的胆子,他看了看高峻。心中也不明白,平时有些稀里糊涂的高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高峻的余光已经发现岳牧监在瞟自己,心中冷笑,说道“刘大人此话,本人也有同感。此去西州,下官也顺便向西州都督郭大人打听了一下,西州其他四座马场的损失,好像并没有柳中牧这样严重。” 其实他并没有打听过,只是这个岳青鹤连去西州见郭大人都不敢,不恰好说明了他的心虚吗?。 打蛇打七寸,刘武心中不禁替高大人喊了声好。他接着说道,“自从万团官掌管牧场马料的采买以来,柳中牧的马草一日不如一日,这次下官与高大人一同去微服察访,发现收草的现场连我们牧场的人都没有,而是草商贾老板的儿子在那里胡乱定等,将雪片烂泥一并装车运来。各位大人,这样的草料,能把马养肥吗!” 万士巨站起来嚷道,“刘武!你这是公报私怨、血口喷人!” 陆尚楼道,“刘牧丞,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刘武道,“下官又没有跳起来,一直在好好说话呢!” 岳青鹤铁青了脸道,“既然如此,在这座牧场中,还有本官坐阵,你怎么不及时地向本官禀明,而是任由事态发展?刘大人,本官事务繁忙,平日里一些事务都尽委于你,难道你就没有监管不利的责任吗?” “下官没忘,有一次下官将马草之事汇报给牧监大人,岳大人不是下令将牧场中的一个机构变动了吗?大人说,如今牧草供应紧张,我们要立足自身,大人下令把检草房改成了拣草房,诸位不要听差了,把检验的检,改成了挑拣的拣。” 底下有人偷笑出声,刘武所说的这事,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一些平时看不惯万士巨作派,又敢怒不敢言的,今天也是存心看他的笑话,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之声。岳青鹤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刚要说话,没想到万士巨跳了起来,对着刘武破口大骂,“刘武,你敢连牧监大人都污蔑,有本事冲我来,是我惹了你,我姐夫又没惹你,有本事你冲我来。” 万事巨一说这话,刘武的脸上腾地一片紫红,高峻看在眼里,心说不知刘武与万士巨有什么过节,猛然想到昨天晚上刘武意外地由家里回到牧场,还有喝酒时闷闷不乐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他拍地一拍桌子,对万士巨道: “万团官,你这是何意,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扯别的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岳大人是你姐夫吗?”岳青鹤暴跳如雪,对着舅子吼道,“你给我闭嘴,嫌我事儿少啊!” 万团官看到姐夫气成这样,把嘴里的后半句话憋了回去,岳青鹤的意思是把舅子压住,别让事态扩大。高峻看到刘武似是气愤得不能自控,心里想,刘武不能再让他冲了,于是不慌不忙地对在场的人说道: “昨天,我与刘大人一起察访,看到的一些事情,刘大人并未枉说。且不说在那里监称的都换成了草商的人,竟然连牧草如何定等都是草商一口说了算,下官当时就想,不知道这草商与我们负责采买牧草的人是什么关系……难怪要加一个拣草处了。” “是谁在那里监购牧草?一定严惩不怠!决不姑息!”岳牧监有些气急败坏。 陆牧监试探地说了一句,“是不是监称的人恰好在高大人到达时离开了一会也说不定……比如出恭之类。” 高峻说,“大人差矣!此次购草足足去了万团官、王录事,还有监称、初检、装车人员不下七、八人,哪有出恭要七、八个人一块去的?我们去村中察看时,看到这七、八个人并非是在出恭……” “那下官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在做什么?”陆牧监本意是想替岳大人打打圆场,不想情势相迫,这一句,却好似是在帮着高大人穿线。 “不瞒陆大人,我们正好看到这七、八个人正与草商贾老爷在那里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而且我们从酒馆里走出来的时候,草商贾老爷的公子,竟然带了人来,还对下官说什么,‘兄弟你也不打听打听,万团官和我们贾家是什么交情’,在下当时就不明白了,那万团官,你和贾老爷是什么关系?” 万团官事到如今,早已经方寸大乱,随口说道,“这……这是血口喷人!证据呢?把证据拿来,没有证据我就不认!” 高峻勃然大怒,手指着万团官的鼻子道,“本官微服察访,并有刘大人、冯排马做证,你还敢和我要什么证据?你倒说说本官哪里血口喷人了?实话告诉你万士巨,那位草商的儿子贾公子嚣张起来一点不差过你,他竟然找了交河县的捕头,立个名目将我们捕到了交河县衙。若不是半路遇到了西州的长史赵大人,我们三人就断送在交河县了!本官吃了暗亏,本不欲善罢甘休,也想录了贾公子的口供来。但一想到柳中牧场是岳大人在主持,闹得大了也是岳大人脸上无光。你倒好,却来向本官要什么证据!” 高峻的这些话句句抽在岳牧监的心尖上,特别是听到“西州长史赵大人”一句,直吓得心又是一颤,心说这个高峻真的不能等闲视之。情势所迫,再不划清界限,连自己都搭进去了,一拍桌子道,“还是高大人顾全大局,你你这个万士巨,对高大人讲话还这样无状,不狠狠惩处怎么能服众?”说罢扭头看高大人。 高大人不看他,却扭头看刘武,刘武会意,心说万士巨,今天打不瘫你,我不姓刘。立刻说道,“回两位大人,《厩牧令》讲,因渎职失察,致草、料污染,而遗害牧群者,笞三百。”高峻听了,扭着头问岳青鹤,“大人?” “拉下去!先打三百!”岳青鹤吼道。 早有两位牧子从门外应声而入,扯了万士巨就走,高峻对刘武说,“刘大人,就由你掌罚。”刘武领命出去。不一会,就听到门外传来万士巨的嚎叫声,而那杖笞之声却是不大,但一下是一下,屋里人听到笞杖落下时挂到的风声。 高峻不知道是谁在动手,一开始,万士巨对着刘武破口大大骂,十几下过后,陆尚楼心说,“这个万士巨何时吃过这个亏。” 看看岳青鹤如坐针毡,陆尚楼正想求情,冷不丁就听到外边许是万士巨被打得急了,喊叫声传进来: “好你个姓高的,谁不知道你,人家丈夫刚死三天,你就把寡妇接到了家里,你就不该打吗……哎呀、哎呀、哎呀——姓岳的……等着你的,看我不告诉我姐……”陆尚楼心说,“我还是省省吧,别再让外边这条疯狗把我咬了。” 高峻也不说话,心中默默数着杖数,打到九十多下时,万士巨就只剩下哼哼了。再往后,连哼哼声都听不到。只听到一下、一下的笞杖与肉皮亲密接触的声音。心说,“刘武你到底和万士巨有什么过节啊,别再把人打死。”一边想,“我接柳玉如的事,万士巨怎么知道得这样快?这事对我有什么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8章 形势所迫 高峻正想着,我接柳玉如到家的事,万士巨怎么知道得这样快?这事对我有什么影响?万一岳青鹤拿这事问自己,该怎么回答。 毕竟做为一位上司,关心属下的生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自己确实没有想过《唐律》之中对此是如何规定的。正好这时,门外一个牧子进来,冲着岳牧监回禀道,“回岳大人,外边有一位女牧子求见。” 岳青鹤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让她进来。” 高峻吃惊地发现是柳玉如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屋,落落大方地冲着岳青鹤、陆尚楼、高峻的方向深施一礼,说道,“牧子柳玉如参见三位大人。” 本来厅中交头接耳,嗡嗡之声不绝,随着柳玉如进屋,那些杂音立刻都消失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柳玉如的身上,包括岳青鹤在内,都被进屋女子的美丽容貌晃了一下眼。陆尚楼心说,我怎么没注意到,柳中牧场里还有这样标致的女人? 高峻也不清楚玉如突然进来是什么意思,只好眼珠不错地看着她那清丽的脸颊,看她要说什么。 原来,柳玉如与杨丫头两个人,正在议事厅的隔壁闲聊。聊着聊着,就听得隔壁议事厅里似是为什么事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地听,好像高峻也发了火。 两个人走出屋子,想听得更清楚些。不一会,看见两个牧子像拖死狗似的拖出一个人来,摁在外边的冷地上,扒掉了裤子只留着中衣,那个早上与高峻他们一路来的刘大人挽起袍袖,从一位牧子手中接过一根笞杖,叭叭打了起来。 一牛车的女牧子们奉冯征的指令,都没有去拣草房,看到这个,一下子都围了上来,也不敢出声。她们头一次看到公事之中打人还是这么个打法。那个王彩莲也混在女牧子之中。 她对这个万团官的身份是清楚的,王仁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在柳中牧场里,只要万团官看得起,没人敢找别扭。 直到今天之前,她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试想,连万团官看得起的一个王仁,就能让自己在来牧场的头一天当上拣草房的管事,那万团官本人,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只恨自己没有直接与万团官扯上瓜葛。但是看到万团官被打的那个惨样,又不太清楚了,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刘武,刘牧丞,恨不得一杖将趴在地下有万士巨抽成两半,下手一点力气也不省着,他恨死这个姓万的了。 昨天,他陪同高大人、冯武一起微服察访,从交河县衙出来以后,辞别了两人,一个人往家里走。他家住在村中的第二条街,转过街头,就看到在自己的家门口拴了一匹黑马,心说是谁来了,走近了一看,一眼就发现了黑马身上的两只亮银的马镫。心中狐疑,万士巨来我家做什么? 也不大声,悄悄走近。发现自己的小女儿并未在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的门虚掩了。还未进门就听到屋中传出男女嘻笑之音。心下大骇,一脚踢开房门,滚在床上的两个人冷不丁被人闯进,吓得一下子分开。再看那女的正是武氏、男的不是万士巨是谁?刘武气得混身颤抖,语无伦次,话也说不出来。万士巨说,“刘大人……本人,本人原说来找口水喝的……” 刘武联想到中午在酒馆里那些人说的话,吼道,“放你娘的屁!找口水你倒跑过了一条街来找,一口水你倒喝了一下午!你唬谁呢?今天老子绝不与你甘休!”说着就找斧子。 万士巨一听,一边说着,“好哇,你倒设了计来害我,从中午盯我到现在。等着,我告诉我姐夫去!”一边夺路而逃。 刘武举了斧子追到大门,看万士巨飞身上马一溜烟地跑了,追也追不上,返回身来揪住他媳妇的头发一顿狠踹,直打得手软脚麻方才罢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刘武的媳妇武氏,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再加上刘武不善逢迎,年过四十了还是个牧丞,平时没少冲着刘武发牢骚。时间一久了,刘武也嫌烦躁,加之与牧场离得远,就旬余回家一次。 而武氏年近四十,原本还是兢兢业业地守了孩子过日子,看看刘武也不长进,家中境况非旦没有什么起色,反而一会不如一会了。埋怨之心愈盛。又见刘武多日不回,一心扑在牧场里,慢慢地胆子就大了起来。 也只能说这个万士巨胆大妄为,知道了武氏是刘牧丞之妻,不但不收敛,反而更觉有趣。他欺刘武无势,一俟刘武在牧场留宿,必忍受不住地跑过来。 这世上总是充满了巧合,不信且看这个“巧”字,左边是称砣、右边是称钩,上边恰似称杆。而再上边那无形之手,才是巧字的精髓。因而任何的事,不要以为人不知而胆大妄为。总会有一只无形之手,迟早拨开迷障、让真相现出。 那万团官原以为刘武昨夜宿于牧场里,今天白天定是不回来,哪知道刘武与高大人私访之后路过村头,正好回家来。 这次被刘武撞着,万团官吓得夺路而走,回家后左想不稳妥,右想也不稳妥,生怕第二天刘武找自己别扭。 因此连夜赶到姐姐家,央告姐夫岳青鹤,要他第二天务必随他到牧场来。岳青鹤问他有什么事,这小子也不敢说,吱吱唔唔的。被他磨得没有办法,这才一起来了。 你说万士巨落到了刘武的手里,哪还有好?万士巨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把刘武累得气喘吁吁,谁知这小子被打急了,竟然脱口说出了高大人的事。刘武冲着一边的冯征道,“你来!打到九十八了,莫要打差!” 冯征已然把高大人视作自己的知遇之人,听着万士巨如此诋毁高大人,正恨不得亲自教训这小子,闻言接过笞杖,一杖一杖地打下来。重换了生力军,又同仇敌忾,只苦了万团官。 在看热闹的女牧子中,柳氏猛然听到万士巨说到了高峻和自己,心里把这人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忽然想到,高峻肯定不知这种事情里面的一些法门,生怕他应对不妥,着了岳大人的道儿。她知道在大唐律令里,对此种事的处罚是最为严厉的,弄不好不但自己受罚,连高峻都要受到牵连。想一想两人好不容易脱出苦海,怎么能又上难山?因此柳玉如来不及多想,挺身进入议事大厅中。 岳青鹤问道,“下面何人?何事?” 柳氏道,“小女子柳玉如,正是万团官说到的寡妇。” “哦?”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岳青鹤在内的一众人眼睛刷地一亮。岳青鹤心里想着,高峻这小子哪世修来的福,会捞着这么可人的一位俊俏佳人,一边觉得此事大有文章可做,必得先把事情坐实了再说。他一本正经地问道,“嗯,柳氏,你可不要听万士巨胡言乱语,你可知此事的后果?” “回大人,小女子知道。” “如此你便说说,万士巨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回大人,万大人所说属实。小女子家中男丁刚刚去世,昨天小女子已被高大人接到家中。”高峻听了心想柳玉如你不是吓傻了吧?只听柳玉如接着说道: “小女子知道,《唐律》中‘户婚’一则中,对于万团官所说一类事并无规定,但是在《别章》中确有说,取未满三年新寡者,流三千里。”高峻吓了一跳,心说,我这刚出苦海啊,不会是这样吧。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与高大人,还看着他犯错?”岳青鹤说道。 “大人你难道忘了,还有一句?” “哪句?” “若寡女无依,生活无着,凡新寡在七日内嫁、取者,不依此例,只做冲喜论。”柳玉如说道,“小女子从岭南到此,除已走之人外,身边再无亲人,独居村边柴草窝棚,不但每日生活在愁苦之中,就是日间取水,担担,劈柴等事也俱无人帮,小女子亦曾两日不能食……正好被高大人从西州回来时无意中碰到,高大人可怜小女子凄苦,不加嫌弃,这才令小女子得到倚靠。每想起来,小女子无时不对高大人心存感激……”说着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陆尚楼听了说道,“如此说来,高大人倒是让人敬佩了。” 柳玉如道,“这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家高大人果真是怜孤惜独的世间少有男子,小女子也是新近得知:高大人的管家,曾经是玉门关外荒漠中的垂死之人,还有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婆婆,曾经是胭脂山市集之中的讨饭人,这两人都有幸,遇到赴西州上任途中的高大人,并得到了高大人的救助和收留,才得以活到今日。” “哦,就是高大人的那位管家吗?”岳青鹤问。高峻的那位管家是什么德性,岳青鹤是知道的,前些天还打了他几鞭子。想不到这个高峻,并非只是乐于救助诸如柳氏这样的美貌娇嫩之人,连罗得刀那样的人都能收留至今,此举让岳青鹤也是大为感动。 不但如此,柳玉如的一番话在大厅中引起了一阵赞叹之声,而且不论是岳大人一派、陆大人一派、还是其他无派人等,几乎是异口同声。而高峻在众人眼中,一下子成了不得不让人充满敬意的高洁之士。 陆尚楼感慨地说道,“啊啊,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冲高大人一抱拳,“高大人,请接受本官对你的敬佩之意。” 岳青鹤问道,“这么说来,高大人七日之一内是要有喜事了!幸亏万士巨这个杂碎胡口乱语,不然本官竟会错过了喝高大人喜酒的机会!” 陆尚楼道,“哪里还须等七日?岳大人,你我四日内是一定能喝到的……不是已经过了三日么?”岳青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在这一刻他的内心里真的是十分的期盼这一时刻。把在外边受苦的万士巨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么片刻的功夫,高峻似是坐在了过山车上,一会吓个不用说,一会又被捧得有些得意,正不知说些什么好,有个牧子又来报,“回禀岳大人,交河县草商贾富贵求见。”高峻听了,连连示意柳玉如赶紧退下。 柳玉如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迫在眉睫的危机被自己轻松地化解掉,心里也无比的轻松。她走到外边,发现万士巨昏在地上,臀胯之处被打得血肉模糊,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扶他,更不要说抬到哪间屋子去休息了。心说“活该!”她找到了杨丫头,两个人手拉手跑到一边去了。 交河县的贾富贵昨天刚从酒桌上下来,就听说自己的儿子被拉到县衙去了,不一会就见儿子小贾鬼哭狼嚎地,被两个衙役送了回来。 一看,儿子的右边大腿肿成了足有两个粗,赶紧找正骨大夫瞧了,说大腿骨折了。待接了骨,打了夹板。才听说儿子惹了柳中牧的高牧监,中午的时候小贾也曾踢过人家高大人一脚。 贾富贵心中又惊又气,打发人找万士巨又找不到,心里就把姓万的骂到了上、下八代。又听说那位高牧监责令他第二天的辰时去柳中牧场听喝,虽放心不下儿子,又是有交河县里来的人紧盯着他定户之事,一时间只感觉末日要来。 最后想想,定户之事到月底还有几天,而这个高阎王,横着想、竖着想也是惹不起的。于是一早收拾了一下,就往柳中牧场而来了。 到了地方,离得老远就听到杖笞之声。走近了一看,好个万团官,已被揍得昏死过去,心里更是惊得魂飞魄散,要知道岳青鹤可是万团官的姐夫、柳中牧的主管,能把姓万得打成这样的人,倒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待有人通报之后,贾老爷战战兢兢、挑帘进到议事厅里,看到上头下头坐的黑压压的、看上去都是牧场管事的人,而自己却像是被开批判大会的主角似的,立刻就找不着北在哪里,说话的声音都打了颤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19章 轻描淡写 贾富贵进到议事厅里偷眼一瞧,在上边坐了岳牧监和陆牧监自己是认识的,岳牧监右边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官员,看其服饰认定就是那个高阎王。这人坐在上边正有些漫不经地瞅着自己,心头闪过儿子那副惨样儿,不由的身上一哆嗦,冲高峻作个揖道,“小的见过高大人。”高峻仔细打量这个人,身材不高,四方脑壳,虽然看得出他的内心很紧张,但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却一直是笑眯眯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袍子。高峻奇怪地说,“你就是贾老爷?” “大人您客气了,小人正是贾富贵。” “贾老爷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一进来倒先问我,你不知道岳大人在那里吗?故意的吧?”高峻一点都不客气,“哦,是不是我踢了贾老爷的儿子,现在心里还恨我呢?” 才一个照面,贾宝贵脑门上就冒了汗,忙说,“哪里有这事,犬子狗眼看人低,冒犯了高大人,还请多多担待……”说着忙不迭地给岳陆两位大人请安。 岳青鹤不知道昨天的详情,于是问道,“是什么风把贾老爷你吹来了?” 贾富贵道,“回岳大人,昨天这位高大人吩咐,让小人今天辰时到贵牧来,小的实是不知道有什么事,还得问过高大人才知道。”高峻扭身向岳青鹤说道,“岳大人,昨天下官去探察牧草采购一事,有些建议,还得请岳大人把关,所以麻烦高老爷到牧场里来一趟。”说罢面色一整,对贾富贵道,“贾老爷今年过得挺滋润吧?” 贾富贵心说,“托你高阎王的福,今年前边大半的时间过得还行,却在快过年的时候撞到了你,算我晦气!”嘴上说道,“这这……昨天的事情确是小人教子无方,冲撞了大人,恳请大人放过小的吧。” 岳青鹤在刚才已经从高峻的话里知道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又想起自己舅子被打,虽然与高峻的微服察访有关,但是在议事厅里大庭广众之下,也是话赶话情势所致,而且打人也是自己发的话,似乎是与高大人没有什么干系。细细地追究起来,就是这个姓贾的不好。一听他这话哼了一声道,“万团官不止一次地对本官说起过,今年以来草商好几家都撒走了,只有贾老爷你还在一如既往给柳中牧供应着草料。本来,本官对你还是很看好的,谁知你……你却不知自爱,看看你拉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高峻接道,“我们岳大人不是不体察你们草商的难处,为此还专门设立了拣草处。可是你也得大面上过得去、别让岳大人脸上难看才行……今天,岳大人得知牧草采购中的问题,把专门负责牧草采购的万团官给打了三百杖,想必贾老爷刚才也看到了。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岳大人为了牧场,既然能大义灭亲,就不会再姑息你这小小的草商!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贾富贵一连声地说。 高大人的这番话让岳青鹤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也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能够大义灭亲的好官,怪只怪自己的舅子实在是太不给力了。他对贾富贵说,“今天,高大人既然把你找来,他所说的,就是本官要对你说的。他要你办的,也就是本官要你办的。你若是再不老老实实办事,本官不好打你的板子,但是在交河县衙,本官还是说得上话的。” 贾富贵说,“岳大人你放心,小的一定会全面照办,全面照办。” “那好,我就先说两条,岳大人看着是否合适,”高峻想了想,说道,“第一,今天万团官被岳大人处罚之事,虽有他办事不力的缘由,但是主要还是你贾老爷的不是——万团官年纪轻,又好喝两杯,可你贾老爷不该成心灌他的酒,让他把自己的正事给丢下,所以说,今天万团官实在是替你贾老爷挨了板子。本官意见:万团官所有的医费、将养开销,都得你贾老爷来出,你看如何?” 贾富贵心说,万团官这伤势,就是放在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上,也得几两银子,别说万团官了,还不狮子大开口?心尖上一阵一阵不自在。但他此时除了点头,还真没有什么其它的法子。岳青鹤原以为高大人会说牧场里的事,听到这里,心里满意,却说,“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就该让他自已承受。” “不但如此,本官估计,万团官恐怕……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是爬不起来了,总不能你贾老爷惹下的祸,却让万团官的家里人费事吧?这样,万团官一天起不来,他一天的吃喝拉撒,进出起卧,都得由你贾老爷派人服侍,这个可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 “再者,可不许你随便找个五大三粗的莽汉过来,要找个轻手轻脚,心细如发、做事麻利的,这个可有难处?” “没难处、没难处。不知高大人第四条是什么?” 高峻眼皮也不抬,“谁跟你说第四条了?本官这第一条还没说完呢……本官寻思着,你那里也未见得就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不如就由万团官或者我们找个人也行,反正牧场里也有十几个女牧子,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派出一个人来服侍一下万团官也是可以的。不过工钱得你贾老爷出。本官以上说的全都是万团官的事,只能算是第一条。”贾老爷心里呐喊着,好你个高阎王,我儿子还在床上躺着,谁又给他找个细心如发的来服侍?谁又出这工钱?谁又出这药费? 陆尚楼接话说,“高大人所说极是,我们的万团官,真就是让你和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教唆坏了,别说只有这些,再加上两条也不为过。” “第二条……”在座的人都摘耳细听,“本官看入冬前牧场里拉进来的牧草足有上千担,除去已经拣选出来的以外,目前没有拣完的、尤其是大雪过后所进的牧草,里面雪片、污泥相杂,绝不适合我们这些女牧子们来干,也只有麻烦你贾老爷找些粗壮的人,一担担地挑捡干净,所有挑出的牧草,如果确属合格,我牧自会按等出价,总不会少了你的。” 贾老爷心里一盘算,大雪后卖与牧场的草,少说也有三百担,那些以前进来没有拣完了草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这样算下来,没有十几个人,在年前还真干不利索。关键是,那些被儿子小贾特意派人掺进来的雪片、杂草,如今还得自己去挑拣出来,自然也算不得成草的份量。这么里外的总算起来,恐怕自己一大家子的年是过不好了。但高阎王说得句句在理,旁边的岳大人听得频频点头,也就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第三条……嗯……嗯嗯……本官还没有想好,不知岳大人和陆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岳青鹤看向贾富贵,“你可听好了,高大人所说,你一条一条去照办。”贾富贵领了差事,唯唯而退。这边岳大人刚打过舅子以后那一点点的不快,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从此刻起,岳大人觉得这位高大人虽然年轻,但是办事还算是滴水不漏的,言语之间也不忘时时询问高大人的主意。倒是陆牧监从其中嗅到了一丝危机。 刘武把万团官狠打了一顿,心中的郁闷之气才感觉稍微地消去了一些。听着高大人在里面叫自己,马上应声进来,高峻问,“昨天陪万团官一同去收牧草的,除了做随从的,岳大人、陆大人与我就不追究了,”陆尚楼抢过话头道,“正是,那些随从只是听喝,做不了主。但是跟去的有品秩的,却不能放过!” 岳青鹤道,“嗯,本官正要说这件事情,”他问刘武,“刘牧丞,你可知昨天是谁随了万士巨去的?”“回岳大人,昨天去的是王录事。王喜柱。” 王录事就在底下坐着,刚才暴打万团官的一幕,他已吓得不清,耳中一听说到自己,赶忙从下边站了起来,抢步到三位大人的面前,跪倒在地不住地说道,“下官知错,求三位大人从轻发落!” 岳大人在上边一拍桌子,“从轻发落?你他娘的倒敢想!本官看你是个流外三等,也算个管事的,那万团官的品级还在你之下,他都打了三百,你还要怎么从轻才随了你的意?” 这位王录事本想着蒙混过去,不想又被揪出,眼看软的不行,一顿暴打就要落在身上,于是心一横,抢白道,“谁不知道万团官平日里做事独断?明面上万团官的品秩低于下官,但是哪一次不是下官给他提靴子?昨天喝酒,我本来不想去,不是万团官硬拉我,我何致吃这个挂落!” 岳青鹤被此人一顿抢白,心说,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连舅子都敢打,今天打你是轻的。于是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倒想起他的品秩不如你了,该你管事和时候,你又去提靴子,你这样拿了俸禄,心里亏也不亏?也好,今天本官也不打你,先免了你的差事,公文随后报与西州赵长史备案,你下去吧,去喂马。” 有道是无欲则刚,这位王录事一看自己被牧监岳大人一句话贬去喂马,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闷声说,“喂马就喂马”,起身走了出去,把门拍得山响。 今天的这次议事,一改往日的松散拖沓,打团官、贬录事,在牧场许多中下级官员当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表面上是岳大人在那里发号施令,但是明眼人一看,幕后的人却是这个平日里不大管事的高大人,散了以后,各人低着头走,心里都想着,今后的事情一定要像个事情去做,不然的话,指不定哪天鞭子就落下来了。 高峻对岳、陆两位牧监说,“两位大人,依下官看,是不是把检草房再恢复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从源头上把牢了牧草的进货关口,不瞒两位大人,西州的另外四座牧场,可是一直都有这样的机构。” 岳青鹤推心置腹地拍了拍高峻的胳膊道,“高老弟,你还看不出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么?拙荆要是知道我打了她的兄弟,还指不定怎么蛰我呢?唉,这个万士巨,一年到头不知给我惹多少麻烦,可……可我又真没什么好办法。今天借着由头打他一顿,最好十天半月地不要让我见到才好。” 说罢对高陆二人说,“我马上就得送了他回去将养,就是不知高大人你认为派个什么样的人一同去服侍他两天才合适。”高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王彩莲,说道,“大人若是定不下来,下官就找一个,”走到外边,见柳玉如、杨丫头一群女牧子正在那里,点手叫王彩莲,“你过来。”见高大人叫自己,王彩莲不知何事,小跑着过来,高峻说,“万团官需要一个人,随了去柳中县服侍,你可有什么不便?”王彩莲刚刚见到万团官挨打,心里盘算着与万团官亲近的王仁今后还管不管用,靠不靠得住,忽见高大人走过来说这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心说万团官再怎么犯错,他也是岳大人的舅子,岂有不去之理。当下满口答应道,“大人,小女子可以去的。” “那好,你就去吧,记着事事要精细,不可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至于你的工钱,我会过些日子,找贾老爷要来,或是派别人、或是派罗管家给你送去,自管放心。”这个王彩莲,已经知道了柳玉如与高大人的关系,想着自已曾把柳玉如当作了对头,第一天就使了不少坏,如今高大人不但不追究,还把这样的一份差事交给自己去办,不禁大为感慨。心说人家高大人和柳夫人是什么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岂会与自己一般见识,就回去收拾了换洗的衣服,随了岳牧监,扶了万士巨往柳中县去了。 岳牧监刚走,陆尚楼就过来道,“老弟,我县城家里还有些事脱不开,也得走,这里就靠你先维持,不过,你的大喜之事,老哥一定记着,定会与岳大人一同过来的。”说罢也骑马出了牧场。 看着院子里那些个女牧子,高峻心里说,十个里倒有八个不是省油的灯,眼下拣草房撤了,又把她们安排去做什么呢?心说这事也只有等晚上问一下玉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0章 事出有因 “刘牧丞,刘大人!”高峻一出来就喊刘武。 刘武立刻由屋中走出来,高峻说,“那两位大人都离开了,牧场里的事你也不能都指望我。今后你还要一如以往,凡事多多上心。有什么事,本官自会为你撑着。”说罢又关心地问,“刘大人家里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刘武早就把自己看成是高峻的人了,听到高大人有此一问,说,“高大人,下官家中确是有些事,又不好对大人讲……不过大人放心,刘武一定不让大人失望。”刘武多年来一直管着牧场中的具体事情,业务上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高峻问他,“这些女牧子,你总得给她们安排些事,你也知女人事多,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一闲下来不知又会惹出什么麻烦。” “高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他们,不过高大人你近日是不是要操办喜事?” 刘武的话倒让高峻想起了刚才在议事厅中的情景,当时真的把自已唬得不轻,一直后怕自己在接柳氏这件事情上的考虑不周,像是披了一件后背挂着漏洞的袍子在大街上走,露着脊背而不自知。 岳、陆两位大人已经知道了此事,而且也拉着架子准备喝自己的喜酒,箭在弦上,不发是不行了。自己长这么大,这种事情倒是头一次,又不知与谁商量,要不要给长安“自己”的家中放个信。 想起自己竟然要与柳玉如产生这样的关联,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不这样做,明摆着在自己脚前不远处就是一道深渊。要是自己跌个粉碎,那柳玉如怎么办?千头万绪地上来,头脑中竟是一团乱麻似的。 刘武看高大人有些愣神,道,“高大人放心,大人的喜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如何操办,刘武久居乡村,还是知道一些的。” 高峻由沉思中出来,觉着这事还是得听听柳玉如的意思。一念至,感觉自己最近好像在许多事情上都离不开她的意见,内心之中只有对她才是最不隔心的。也知道柳玉如见识绝非一般人可比。同时自己也绝对放心,她最不会有一丝对自己不利的想法。 他看到柳玉如正与杨丫头在一起,就过去,杨丫头看到高大人走了过来,拍着手道,“高大人,那个万团官是你让打的么?我和柳姐姐在这里看他被刘大人打得鬼哭狼嚎,可苦了那个王彩莲了,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想想她昨天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再看看今天,真是太解气了!”柳玉如悄悄地一拽杨雀儿的衣服,低声道,“小声点儿,人这么多。” 杨丫头脖子一梗,道,“我就是要说,本来就是呀,我为人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后来,我一看到冯征也上去打了,心里说,‘冯征你狠狠地打’,再看王彩莲的脸,一会青一会白的,真是好看极了!” 柳玉如看她两只手在那里边说边比划,一打她的手道,“你的脸倒是一会青一会白的试试,真有那么好看吗?”嗔怪之意浮在脸上,一片爱怜之意。这两个人,在短短的几日共同相处中,越来越像是一对姐妹。 高峻一看这会自已绝无与柳氏说话的机会,想起了在议事厅与贾富贵定下的事情,就要去检草房看一看贾富贵的人来了没有。于是牵了炭火飞身上马。冯征看高大人要走,也牵了马跟在后面。谁知杨丫头见了,大声地叫冯征,“你们去哪?我也去!” 冯征看了看高峻,在院子里这么多男男女女的注视下,脸一下子就红了。杨丫头也不管这些,已拉了柳玉如跑了过来。 此时杨丫头已到了冯征的马前,冯征没有高大人的话,也不好做决定,眼下是大白天,比不得那天晚上。高峻看到柳玉如被杨雀儿拉着,神态之中有一点点的犹豫,不知道此举妥是不妥,偷偷地回头看其他人。高峻看了心头一动。坐在马上弯下腰来、双手一掐柳玉如的纤腰,就将她提上马来,让她坐于身前,双手从她身子两边穿过去一抖缰绳,炭火就驰了出去。 冯征像是得了暗示,也如此这般,载了杨雀儿,紧紧地随在后面。两骑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牧场西北方向驰去。 柳玉如脸上通红,幸好背对着高峻,她低低的声音道,“这样不好吧?”高峻说,“有什么不好,在柳中牧场里,谁人不知我高峻是个行为最为无端的人,又怎会前怕狼后怕虎。”柳玉如问,“你既是这样的人,却为什么又好心收留罗得刀两个人?” “他呀,”高峻心想,是啊,我怎么知道?嘴上说,“我这人平时每隔一段就会手脚发痒,不找个人踢踢就不自在,一看罗得刀这人皮实,就将他收留了,根本没有你对岳大人他们说得这么好。” 柳玉如坐在他的前边哧哧一笑,道,“看来让你来管柳中牧场却是正合适。”高峻不解。就听柳玉如又说,“牧监是头驴子,那些牲口们还不得老老实实。” 高峻看她坐在前边,发丝被风拂起,正轻抚在自己的脸上,腰、臀等处随着炭火驰跃,在自己的身前冲撞相摩,不禁心神激荡。又听了她的话,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是柳玉如在暗地里骂他是头驴子,两臂一夹,将她狠压了一下。 两肋下传来了一股力道,让柳玉如惊叫了一下,那两条铁棒似的胳膊给她带来的踏实的感觉愰如昨日。“这是高大人,是高大人……”她想道。 高峻也意识到了,心头的澎湃情愫一瞬间冷却下来。他心中奇怪,与柳玉如的接触已经有两次让自己心神躁动,一次是在柴屋里两人因故一同滚出来跌在地上,还有这次,自己的反应都是有些控制不住。还有刚才,为什么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拎起她放到自己的马上,细想也是一时的难以控制才做出的举动。 他放慢了马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许柳玉如对高大人的身份还存在着将信将疑的成分。但自己不同,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有个依靠(现在他有些怀疑)。他不想这个世上唯一与自己有关系的美丽柔弱的女人,在大漠狂沙之中颠沛浮沉,最后被岁月所埋没。他想让自己钟爱的小弟无双可以无忧无虑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而不必有所牵挂、时时地来到自己的脑海中。但另人烦恼的是,眼下自己正在想起他。 他想起在议事厅中岳大人、陆大人听说他接了柳玉如时,脸一那种似隐似现、难以琢磨的意味,看来冲喜之说,当真是形势逼迫。也许自己和柳玉如,就要以另一种形式互相扶持着生活。 十几里路一会就到了。他们先到检草房去看,里面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再听,牧场西北出口处一阵嘈杂声音传了过来,这时冯征也到了,对他说,“高大人,门口似乎有事。” “走,去看看。”两个人徒步在下边牵了马,柳玉如坐在炭火背上,与同样坐在马背上的杨雀儿道,“都是你,现在好了,他们做事,还得牵挂着我们。” 出口处有两间屋子,是柳中牧场把门的兵丁轮哨歇息的地方,此时只见大门外聚集了二十多个人,围了一辆牛车,车上坐了七八个男子,高峻看到贾富贵也坐在车上。那些围了牛车的人,有一些人穿了牧子牧尉的衣服,却不是柳中牧的。还有几个却是柳中牧场里的人,他看到那个王仁就在人群里面。 而一个身着牧监官袍的人,一手牵了坐骑,挡在牛车前边,正背对着这边不知挥着手说什么。他与冯征两个人走了过去。 贾富贵坐在车上,看峻过来,忙由牛车上下来,搓着手对高峻说,“高大人,你看……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真是没想到。” “怎么了?”高峻问。 牵了马的那人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过身来,高峻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官,身上也是一袭墨绿色的官袍,一张圆脸正中间顶个大大的圆鼻子,鼻洼两处嵌了几颗大大的麻子,把一对小眼睛显得有些看不着了。 还没等贾富贵说话,圆鼻子就开口说,“在下是交河牧的副监,不才姓王,别人常提起的王允达在下。” “哦,这个……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没怎么听说过王大人的名头。”高峻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问道,“王大人既然到了我柳中牧,为什么不请到里边喝茶,也好让高峻尽一下地主之谊……” “不必,”王牧监摆了摆手,“早上我到场里,看到贾老爷正把他那几个人招集起来上车”王牧一比划牛车上的人,“他们是贾老爷日常放在交河牧场,从事垛草、搬运的劳力,我一问,说是奉了这里高大人的命令,要来柳中牧场拣草的,我当时就对贾老爷说,‘你拉人可以,但是不能耽误了我交河牧场的事情’,难道有了高大人的命令,就可以把我们的事丢下么?” 贾富贵连连对高峻说道,“高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手里能够拨动的人也只有这些,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高峻一下子就明白了,在贾老爷恭顺的表面之下,还隐藏着一颗并不服气的心,明摆着交河牧的人就是他拉来的。一股厌恶之意涌上心来,可是事出突然,自己一时之间有些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交河牧场有马匹超过三千,算是中牧,那么眼前这个王副牧监就该是个从六品下阶的官员,品级与岳牧监相当,恰在自己之上,自己实是处于下风。 高峻客气地道,“贾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从交河牧场中拉人呢?虽说这些人是你的人,那也得和王大人商量一下呀?” 王允达一摆手,有些蛮横地说,“这事有得商量吗?我的牧场里有那么多的牲口要吃饭,人是一刻也离不开的,商量了我也是一句话——不行。” “哦,原来王大人,你那边吃饭的不只是人,还有牲口呀,我说贵牧牲口数量上要高过我们。” “你怎么说话哪!”王牧监有些脸上挂不住,贾富贵忙过来打圆场,“两位大人息怒,你们这样做,小的就左右为难了。” 原来,贾富贵回到家中,越想越气,心说这算什么?儿子让人打了,却要给人家去贴医药费,这么孙子的事,他姓贾的还从未做过。更让他窝火的不是这个,想着自己今后还要与柳中牧场有生意上的来往,只要岳牧监还是柳中牧的老大,自己花在万士巨身上的钱不愁回不来。但是若依了高牧监的主意,原来那些拉了去的牧草还要再拣上一遍,杂质扣除斤称,再搭上人工,这笔损失却是不小,如果不声不响地咽了这口气,那这笔损失就算是投到水里了,连个水花都看不见啊。商人重利,竟是越想越亏。但不去又不敢,红口白牙应下的事,怎么能再吞回去?忽然眼珠一转,主意就有了。 贾富贵与两大牧场有常年的业务往来,平日里与交河牧的副监王允达虽然没有过深的交情,但是酒却没有少喝,遂起个大早、怀里揣了一封银子到了交河牧,见到了王副牧监,把事情一说,王副牧监本不想管这破事,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就一口答应下来。王大人心里盘算:别说自己的品级高过那个高峻,就是把自己的后台稍稍给他露一下,不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哼,你倒有什么为难的?又不在公门中做事,我等还有个规矩关着。你是有钱就推磨。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自己把贾老爷贩过来的牧草再拣上一遍,不过,贾老爷你要想好了,一旦我动手,今后柳中牧场的牧草就用不到你了——你可不要对我说什么贩草的只你一家的话,二道贩子哪里都有的,再说本官可不是万士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1章 两虎相斗 贾富贵脸色一变,又涎着脸说道,“高大人不愧是管马的,说话也把我比做推磨的牲口。你老的话太折刹小人了,小人哪有那个胆量?有道是靠着大树好乘凉,我怎会舍了柳中牧这块宝地呢?” “哼,我还以为贾老爷你有更粗的大树了呢!” 两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柳中是牧场中的事,把个王牧监晾在一边。看看这位高大人还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不耐烦地道,“贾富贵!你别磨磨蹭蹭的,我的事情还有许多。” 高峻笑着说道,“王大人,你若有事就先走,我这里与贾老爷还有些事,不留你了。” 王允达说,“那就好,贾富贵,既然高大人发话了,就让你的人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此时牛车上坐着的七、八个人也一阵鼓噪,喊着回去。 贾富贵看看高峻的脸色,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摊了手抖着,对高峻说,“高大人,你看这……”他指望这位高大人知难而退,这事就不了不之了。高峻说,“那好,王大人的面子我不能不给,走吧……不过,我说话算话,从今日起,贾老爷你不必再到柳中牧来了。” 贾富贵听了高大人的话,本已转身,听到后半句时不得不在心里划了几个圈子,入冬以来,贾富贵大量地收购了紫花苜蓿,满满地堆了半个村子,要不是因为儿子的事,只怕已经运过来小半了。这位高阎王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交河牧那边已经储够了冬草,这不是存了心要让自己的银子烂在手里吗? 这么一想,他又转了回来。“高大人,要不这样,我家里实是只剩下了几个不北门口有热闹,放下手里的活就跑来了。早上他也听说了万士巨被笞三百杖的事情,一开始他还不信,心说谁又敢这么打万团官?难道是岳牧监?他能那么狠揍自己的小舅子?听有人把这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是存了三分的疑惑。而牛车四周围着的人,也不知道这位高大人后边该怎么做,都觉着今天这事难办了。 柳玉如也暗暗地替高峻担心,今天的形势是两强相争,而高峻看上去还似乎略处下风。连冯征与杨丫头也为高大人捏了一把汗。 随了王仁一块来看热闹的人里边有位牧子,铡草铡到了一半,听说有热闹看,手里拎了铡刀就跑来了。高峻把心一横,一伸手就把那个牧子手里的铡刀夺了过来,往肩上一扛,眼睛发红地看着王允达,问道,“好话不说二遍,王大人,你让还是不让?” “不让!” 王允达不信,眼前这个小小的牧监不在乎王别驾的名头。再说了,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砍自己这位朝廷命官。 高峻也无二话,一压铡刀柄,单手把那口铡刀抡起一阵狂风,直冲着王允达牵的那匹胖肚子马的脖子削了过去。马一惊,把头昂起,躲过了脖子上的致使一击,却没有躲过马嘴。只听“噗”地一声,半片马嘴飞了出去。 鲜血溅了高峻一脸,那匹马不是好叫,撒开四蹄就跑,也不辩方位,直往路边的田里冲去。只是王允达手中的马缰还特意多绕了两匝,急切之间抖也抖不开。田里还竖了两寸高的粟米茬子,虽有雨雪浸蚀已没有多么坚硬,但是王大人被惊马拽了,在地里颠仆了十多步,才终于抖脱了马缰绳。再看脸也破了、袍子也扯了,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跟随他来的几位手下追着惊马跑过去,也拦不住马,任由它去了,只是把王大人架起来。 王牧副监说话差了气,口齿不清地冲着这边喊道,“算你狠,这事没有完呢!”几个人又找了匹马,扶了王大人上去,前扶后托地走了。 事出突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冯征在内,几乎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三个人围了上来,柳玉如看到高峻满脸的血,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问,“高峻,你有没事?” 她看到那匹胖肚子马被高峻削了之后,翻着蹄子紧贴了高峻的身子跑过去了,也不知道伤没伤到他。一边问,手还伸到下边去,在高峻的腿上捏了一捏,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高峻骂道,“三千头牲口,就把他狂成这样,老子把话放在这儿,两年之内,柳中牧的马匹要是达不到一万,老子就回家抱孩子去!” 杨丫头本来也吓了个够呛,此时一听高大人还在骂人,就说道,“高大人,我服了你了,这绝不是大话,”高峻不知她什么意思,眨巴着眼睛看她。就听她接着说,“两年之内。大人回家肯定是要抱孩子的,怎么是大话呢?” 柳玉如脸上绯红,心说杨丫头的嘴真是厉害。冯征一拽杨丫头的胳膊,“别胡说!” 高峻听了杨丫头的话,也没深想,待到一见柳玉如脸红,才转过弯来,立刻压制住心思,再也不往下想,转身面向呆在一旁的贾富贵喝道,“贾老爷,不去叫人干活还等什么?等别驾大人亲自来吗?” 方才听贾富贵提了一句“别驾王大人”的话,柳玉如心中也是一惊,她对于别驾是个什么职位是很清楚的。在官场上有个规律,越是没什么事做的官员,越是惹不得。这类人因了没有事做,整天琢磨人,场面上也最是八面玲珑,但也是最需要提防的一类人。但是听了高峻的话,似是对别驾并无惧怕,也就暂且放下心来。 贾富贵计无可施,到了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位高阎王的厉害,马上叫着手下那些人,几乎是一溜小跑地进到牧场里。也不等高峻说,自已就安排你做这个、他做那个。那七八个人看到老爷如此,知道今天绝不是放懒的时候,一个个甩开膀子大干,离远了看,检草处里面尘烟蔽日,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柳玉如从怀里掏出丝巾,仔细地帮高峻擦着脸上的马血,一边擦一边后怕。心说,这要是让那头牲口刨到了腿上可怎么好,高峻,你这头犟驴,什么时候才让人省心,一天竟让人心惊肉跳个三、五回!边擦边轻声道,“驴子……以后你还这样干……” 事情了结,人都散开,高峻看着检草处方向,寻思着倒是派了谁去检草处负责,所以也没在意柳玉如说什么。 他把王彩莲支走,是相信这个王彩莲绝对挺不起这么重要的差事。检草处的管事,一定要秉公办事,为人正直,还得禁得起利益的引诱。还有那个万团官,虽然碍了岳牧监的面子不至于一下子换了他,但是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也得有人顶他的差事,到底让谁去好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2章 雄心勃勃 高峻又到检草房去看了一眼,贾富贵眼尖,立刻快步过来,对高峻说,“高大人,这些须挑拣的,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六百担,以目前的检、选进度,七个人每天每人选二十担,一天可选完一百四十,须要四天半的时间。” “不行,四天半,难道我这里还要等你四天半么?要知道,我这里一天原来还要进二百担牧草呢,四天半,你要耽搁我九百担的进项。” “高大人,小人这里已经是尽了力的,再紧了,恐怕……” 高峻看他的话里不像是打了埋伏,边往外走边说,“这还不是你原来偷功夹带造成的?你又怪得着谁?不过我看你今天还算卖力,我可以宽限你一天半,三天之内一定得给我拣完。” 回来的路上,高峻把心头所想与冯征说了一下,问他对于拣草房的管事一职的人选,冯征说,“高大人你说往哪里,我就去哪里,至于这类问题,小的实在还不如跨下这匹马。” 高峻笑了,问他,“此话怎讲?” 冯征道,“它还知道哪块地里的草好吃,就直接跑过去了,而小人还得高大人明示,才知道去哪里。”高峻想,冯征这个人倒是憨直得可以,不过这样的人,就像支钉子一样,钉到哪里绝不会移了半寸,心中对他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柳氏坐与高峻同坐于炭火上,听了他们的对话,对高峻道,“大人,我倒觉得有一人合适,”高峻奇怪,“是牧场里的人吗?” “是的,这个人是村正的堂侄,叫陈八,听说是个群头,我看这个人做事有板有眼,总把规矩记在心上,应该可以让人放心的。” 高峻心里纳闷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其实他不知道,在他去西州期间,因为分马肉的事情,这个陈八虽然有些不灵活,但是做事不逾越规矩的性格,已经给柳玉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峻知道柳玉如说话决不会没有根据,因而说道,“群头与管事的级别是一样的,但是柳中牧场之内群头有十六个,而各房的管事只七、八个而已,更不用说检草房的管事,更是管事中责任最为重要的……那就先这样定下来,等回去后与陈八说说。” 检草房的确不同于其他间、房,其他房的管事,比如那个“怡情院”的管事、马掌房的管事,事务都是有周期性的,在淡季里牧监可能连问都不问,甚至会忘了他们的存在。 而检草房的管事就不同了,几乎日日都要向牧监汇报每天草料的数、量、品种,也是每次牧监招集议事时必须到场的管事。这样两下一对比,群头与检草房的管事虽然是平级,但是明显的,让陈八做检草房的管事,他是得到重用了。 四人两骑边行边聊,回到了这边,刘武走过来说,“高大人,那些女牧子,除了王彩莲被大人派去服侍万士巨、不算柳夫人与杨雀儿,剩下的十六人,我暂且让她们去到了各群,正好一个群去了一个。卑职以为,原来的各群牧子,一人管着五匹马,事情一多,就偷懒减料,而一个群头无论如何也照看不全面。正好女牧子们也干不了力气活,就让她们先去各群中负责监督和察看,暂且当做副群头使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对于刘武的安排,在听过他的解释之后,高峻也认为十分的妥帖,连柳玉如也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刘武真是个可用之人,高峻道,“正合我意。” 刘武又说,“柳夫人和杨丫头虽然也在牧子之数,但是牧群并无这许多,已无处安排;另一则,大人每日劳心于公事,身边不能没有个人专门侍候,又考虑到近日内大人即要成婚,柳夫人就不算在内了;”又说,“至于冯征,每日跟随大人,也很辛苦,所以杨丫头同理不予考虑。” 杨丫头见刘大人把自已与柳夫人同等看待,心中十分的高兴。心想自己与冯征的事情,既然刘大人都知道了,那么几乎就等同于诏告天下了。在这十九个一起来西州的女牧子里面除了柳夫人之外,自已是第二个不被派活的人,这都是沾了冯征的光了,看向冯征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温柔。 刘武与冯征,原来的时候走得并不密切。但是,自从两人陪着高大人微服察访、特别是两个人一同杖笞万团官之后,心情上就比别人近了许多,今天在给女牧子们派任务的时候,对杨丫头也就特别地照顾了。 由于刘牧丞的理由充足,加之那些女牧子们每人都得了副群头的差事,不知道比原来拣草的活体面多少。若是让柳夫人和杨丫头加进来,倒成了僧多粥少之势,不知有多少人会担心轮不上自已,因此刘武的安排,倒是皆大欢喜。 高峻说,“刘大人,你也不要每天都在牧场里,抽些空还是要回家照看照看,不然,家中长年只留嫂夫人在家,就是你的不是了。”刘武“嗯”一声,不置可否。 “要不你今天就早些走,回家去看看吧。” “高大人,事情还没忙完,另外我也有些事情要向你汇报下,回家的事就等我再抽时间吧。” 高峻道,“那就依你,不过,我说的话你要考虑,一个女人,你让她一个人顶门口,总是不大稳妥……嗯,刘大人,我有个事,需要你先留心。” “大人请讲。” “柳中牧这么大的地方,却只有一千九百匹马,说出去让人脸红啊。你得想想,要如何才能把这片地方利用起来……我的意思是,在两年内,要达到至少一万匹才行,有什么地方掣肘,仅管与我说,但是这个目标是不能变的,不然我就得回家抱孩子去了。”柳玉如听他又这样说,原本挽着高峻胳膊的手,在高峻的肘内侧暗暗地掐了一把,高峻假作不知,仍看着刘武。 乍听高大人的这个规划,刘武吓了一跳,要知道一万匹马,放到天边去也是上牧的规模,那样的话整个牧场中的大小官员,每个人至少要连升两级。不得不说,高大人的这个目标让自己感到了激动和兴奋。他说,“大人,单从柳中牧场的地方来讲,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不过,此事又涉及到厩房、人员各方面的事,容卑职先拟个方案,再与大人详说,如何?” “好,就这样定了。”高峻又对冯征道,“你看到罗得刀或是罗全,让他们在村中再物色两处房子。”冯征不解,心说高大人的住处已经不错了,怎么还找房?高峻道,“你别看我,我寻思不如把刘武家的嫂夫人接过来,也好让他安心给我做事。” 刘武这几日一直把武氏恨得牙发酸,今天听了高峻的话,也在内心里暗暗地反省自己的不是,尤其是听到“你让她一个人顶门口,总是不大稳妥”这句话时,不禁想起妻子的好处来,一时沉默不语。有道是夫贵妻荣,想想自已这些年也确是没什么长进,家里的事情也帮不上什么忙,武氏的确是很辛苦的,又听到高大人找房的吩咐,心中更是感动。 但他不是个什么都挂在嘴上的人,想着若是按着高大人的路子走,柳中牧真成了上牧,那么自已的品级也自然会由现在的正九品上阶,一连跳过从八品下阶、从八品上阶、正八品下阶,直接升到正八品上阶的位置,这可是连跳了三个台阶啊,一个监察御史也不过就是这个品级,那还是京官呢。因此刘武暗下决心,一定助高大人达成这个愿望。 “大人,还有一处房子大人要做什么用?”冯征问。 “当然是给你们用了,”高峻一瞅冯征和杨丫头,“你们两人现在都与别人挤住在一起,万事不方便,我怕你们哪天急了,去我的‘怡情院’抢地方。”杨丫头听了,闹个大红脸,又不好冲高大人说什么,只好冲着柳玉如道,“姐姐你看高大人。” “两处房租钱就从我这里出吧,”高峻又是对冯征道,“谅你现在也掏不出来,将来有钱了就还我。” 反正柳玉如和杨丫头现在在牧场里也没有差事,就在大门口与刘武分了手,和冯征两个人分别载了柳玉如、杨雀儿,回村子来。一进村子,四人看到陈八媳妇和陈九的媳妇两个人在高峻的大门前,高峻收留的老婆子刚好打开了院门,三人说着什么。 这两个女子前几天刚被罗管家载了,往柳中县去了一趟,替高大人采购日用的以及女人常用物品,这二人长这么大从没进过柳中县城,城中的繁华和热闹见所未见。再看到罗管家花钱像流水一样,只因高大人吩咐了,买什么,如何买,要听两位女人的意见,因此二人无论谁说一句,“这个想必夫人用得着”、“这种款式应该不错”、“那个位置要摆这个才好”,罗管家一概立刻掏银子。在县城时两个人就一阵的唏嘘不已。再加上二人都与柳玉如认识,又一人得了半匹布,隔天就商量着让柳夫人看看她们画好的衣服样子,叫了门,正在与婆子说,柳玉如和杨丫头就回来了。 高峻想着方才刘武说有事,就把两个人放下,与冯征骑马回了牧场。这里四个女人进了院子,见了陈八媳妇,杨丫头嘴快,抢着对陈八媳妇说道,“柳姐姐刚才与高大人说了,准备让你家陈八大哥去检草房做管事。” 陈八媳妇听了又惊又喜,心说无怪人都讲近官者贵,这才几天,自己的男人就有出息了,心下十分的欢喜。陈九媳妇自来就与柳玉如投缘,马上掏出了所画的衣服样子请柳玉如参考,老婆子从外边提了热水进来,给几个人倒了茶。柳玉如想起高峻的话,就与陈家两个媳妇讲了找房子的事,毕竟二人对村中情况比罗管家要熟悉,陈八媳妇和陈九媳妇异口同音地说,“巧了,正好我家就有闲房。” 于是四人又一起出来,往这两家去看房。 高峻回到了牧场,没找着刘武,人屋中等了一会,才见他从马厩赶回来,叫住他问事,刘武倒不说了,也可能是嫌人多不方便。于是说,“时间也近中午了,走,我请你,再去小酒馆喝上两杯。”二人骑了马,到了村北的酒馆,找个雅座,点了酒、菜喝将起来。 一开始,刘武大概把刚想到的规划讲了一下。比如要想多养马、马厩要先建好。一间马厩十匹马,现在共有一百九十间,要是一万匹算,就得加建八百多间。至少一年要四百间的建造进度,这样算起来,过了年,从正月就得操持这件事。再有就是对幼驹的护理:以往对幼驹以及带了幼驹、或者怀了孕的母马,都与平常的马一样吃、住,造成了马驹一生下来就体格偏弱,有的还造成了成马对马驹的踩、压损伤,是不是再建母马的孕产房,让带了马驹的母马有个更这安全的环境,至少向阳的马厩要首先考虑它们。再就是在饲料上也得加精料。还有就是要想办法促成野孕,定期赶了母马去野外,越远越好。高峻懂得刘武这话的意思。刘武还说,要想办法引进优良的马种,比如大宛马种体型巨大,而突厥马种则筋骨合度,犹能致远。 说起养马,刘武侃侃而谈,听得出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一问道他的家事,就不说话了。随着酒喝得越来越多,刘武才吞吞吐吐地、将万团官与自己的妻子武氏在媾和时被自己当场抓住的事说了出来。 高峻一听顿觉突兀,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就看你的想法了,要不想过,就在那些女牧子中物色一个也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有的是。” 刘武道,“高大人,我想过了,此事与我也有很大的干系。大人上午讲的话,刘武也听进去了。不管怎么说,武氏与我也一起受了多年的苦,我的心胸若不开阔,让她怎么活呢,都是父母之命撮合到一起的,还有孩子呢。” 听刘武如此说,高峻暗自想,是个有情意的人,心胸也开阔,决心把更重的担子交给他,于是说道,“吃过饭,你就回去,再收拾一下,待这边找到了房子,搬过来,就好照应了”。刘武也想着这两天自己负气出来,也不知道武氏在家里怎样了。吃了饭,辞别了高大人,骑了马往家赶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3章 家中来人 高峻从酒馆出来,看看天色尚早,心想何不去柳中县看一看万团官,当然这只是个托辞,更主要的是他得把自己的两年规划与岳青鹤牧监说一下,毕竟他是牧场的最高长官,不过,估计问题不大。 有自己这个手下出头,岳牧监只须表个态就行了,而其中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 高峻让冯征去检草房通知贾富贵,要贾富贵陪自己去一趟柳中县。话也不用说得太明,贾富贵一听就该知道是怎么回事:高大人是让他回家拿银子。 对高大人的命令,贾富贵怎敢不听,对留在草场的手下千叮咛万嘱咐,绝不敢误了高大人的三天之期。随后贾老爷快马加鞭赶回家中,赶紧封了五十两一封的银子共三封,马不停蹄地来找高峻。 高峻带了冯征、贾富贵,三人骑了马就去柳中县,刚走到村口,看见从柳中方向来了人,浩浩荡荡地不下二十来匹马,队伍中还夹着一辆蓝篷马车,正朝村子方向走过来。 三人想看个究竟,于是驻马村边,见队伍缓缓走近。 从对方的马队中飞驰出一位仆人打扮的人,来到三人的马前,在马上对着高峻一抱拳,“请问这位大人,柳中牧可是这里?” 高峻一听来人打听柳中牧,心中寻思,不知是何方神圣,于是回答道,“正是,过村七里就是。” 来人将马头一拨,回到队伍中,向骑在马上的一位男子回禀,“高大人,前边就是柳中牧了,过了村子还有七里路。” 冯征跟在高峻的后边,离远了看到行来的队伍中,为首的那个年纪约三十六七岁的男子,在眉眼之中与自己的高大人似有七分的相似,就对高峻说,“高大人,来的别不是你的亲戚吧?怎么这么像?” 队伍来至近前,马上的中年男子也发现了站在村边的高峻三人,他不到四十的年纪,白面黑须,穿一件青色的袍子,外边披了一件裘皮的斗篷,气质不俗。目光只在对面三人的脸上一溜,就定定地留在高峻的脸上。片刻,忽然道,“对面可是峻儿?” 高峻正在猜测这些人为什么一来就打听柳中牧,再听他一下子叫出自己的名字,又结合冯征刚才的话,急速地把脑海里的那些存货翻腾了一遍,很快,将来人身份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此时又听对方像是最后肯定似地说,“怎么,认不出你六叔了?” 来人果然是高峻的六叔,高慎行。 高峻一待确认了对方身份,马上从炭火有背上飞身跃下,紧走几步高慎行的马前,一伸手抓住了高慎行的马缰绳,激动地问道,“六叔一向可好?小侄高峻可想念你了!” 高慎行最后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最为疼爱的侄子,不禁哈哈大笑,也跳下马来,双臂抱住高峻的肩膀,有些激动地说,“你小子,几年不见,长高了,也长壮了,我一见面差点认不出你!不过,有你六叔的风采!” 高峻知道,“自己”的祖父高士廉,一共有六个儿子。高峻的大伯高履行,二伯高至行,三伯高纯行,四伯高真行,他的父亲排行老五,叫高审行,而眼前这位,正是高峻的六叔——高慎行。 从高峻内心的感情来说,对这位六叔是最为亲热的,甚至比对他自己的父亲还好。此刻,他抑制着亲人相见的激动情绪,回身冲着队伍里骑在一匹马上的年纪约二十二三岁的男子招手道,“高峪,你还不过来。” 那人早一催马,驰到了近前,从马上一跃下来,抓住了高峻的手,亲热地问道,“兄弟,哥都认不出你了,”高峻还有些愣神,一时间定不好位,只听六叔说,“他是你二伯的儿子,高峪,”高峻这才回想起来,脑海中回映出一个十分淘气的小子,钻在高府深宅大院外边的老树上,手里捧着两只连羽毛都没有长全的小鸟。 想不到,当年的淘气小子高峪也成了大小伙子了。可也是,自己的实际年龄十七岁,可是按他眼下高峻的身份,是二十岁,记忆里高峪是比自己大三岁的。 高峻正不知说什么好,只见蓝篷马车的车帘一挑,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从里面跳了下来,口中叫道,“爹,高峻哥哥在哪里?”高峻看她身子略显单薄,还未发育成熟,但五官相貌却是十分的清丽,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聪慧,一下车就把目光定在了高峻的身上,一会儿,好看的大眼睛就笑眯眯起来,跑到高峻的跟前,牵了高峻的手,一连声地道,“峻哥哥,还认识我吗?” 高峻认识她,是六叔唯一的女儿,高尧。他一伸手就把高尧从地上抱起来,在原地上转个圈儿,也不避讳对方是个渐渐长大的女孩,亲热地说,“妹妹,你怎么来了?我可真是没有想到!” 高尧说,“峻哥哥,还有你没有想到的呢,你猜猜,车里还有谁?”声音清脆。 六叔笑着道,“你这丫头,就别卖关子了,”说着对高峻说,“车里是你大伯家的,高畅,长成大姑娘了,不好意思见人。” 高峻在高尧下车一挑开车帘的时候,就隐约看里还坐了个女子,一听六叔如此说,“哦”了一声,也不深问。 高畅是大伯的女儿,应该与自己一样大的年纪,今年都是二十岁,只不过她的生日要比自己大了两个月。他知道高峻与这个高畅有些不合,彼此关系可没有与高尧那样融洽。因此也不多问,只是问六叔道,“你老怎么有空到西州这里来了?” 高峪却有些着急地说,“老弟,你就准备在这里迎接六叔我们吗?快快地,带我们去你的牧场去看一看,我早就听说你做了牧监,一直想来看看,若不是抓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不知还要拖上多久……走走走。” 高峻一看,自己再去柳中县是不可能的了,看看天气还不算晚,一边吩咐冯征与贾富贵两人去柳中县,一边请六叔和他的人、车往村中走。边走边说,“六叔,二哥,我在村中安家了,不如先去村中歇息,牧场好说,有的是时间看。” 一行人缓缓来到村西高峻的家,高峪打量着独门小院说,“不错呀,比长安清静。”一进大门,又说,“我也想到西州来住下了。” 高尧蹦蹦跳跳地跑在前边,第一个进到屋里,但是马上又退了出来,拉着高峻的手,神神秘秘地问,“峻哥哥,屋里那个好看的姐姐是谁呀?” 此时,仆人们也把那辆蓝篷马车赶到院内,高畅再坐在车里是不行了,牵了裙子弯着腰从车上下来,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不过高峻看她,却是已出落成一位模样俊俏的姑娘,中等个子,眉眼虽不是好看到极致,但至少还算耐看,尤其是她的皮肤,红里透白,是一大亮点。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唇角微微有些下弯,在美丽中显出几分的刻薄。高尧兴奋地拉住她道,“畅姐,峻哥哥的房里有位好看的姐姐。” 此时,柳玉如刚从陈八家中回来,陈八、陈九家中各有三间闲房,虽说不是太好,也还过得去,于是就替高峻定了下来。回来后刚进屋里,就听到院里进了人。再听对方与高峻的对话,知道是高大人家里来人了,赶忙从屋里出来见礼。 高峻对六叔道,“六叔,这位是柳玉如,”又对柳玉如说,“见过六叔。” 柳玉如落落大方,冲着高慎行施了一礼,口中叫着,“六叔。‘ 高慎行抬眼打量眼前的女子,心里也被她娇好的容貌暗暗地惊到了。自己阅人无数,也猜不出她的年龄,不过他估计怎么也不会超出二十二三岁。更让他吃惊的是柳玉如雍容的举指和安静的神态,面对着突然而到的二十多位陌生人,丝毫没有紧张和局促的感觉。 高峻赶紧将各人让到屋中,高峪凑到高峻的身边,吃低声问?“兄弟,你娶亲了?怎么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呀,有这么好的……”,高尧毕竟是小孩子,突然在峻哥哥的房里看到了一位这么漂亮的姐姐,内心的好奇是不用说的。 高峻待六叔坐下,问道,“不知六叔为何事,大老远的由长安到西州来?” 高峻的这个六叔,虽然在他五位叔、伯之中是年龄最小的,但在高峻的心里却是与六叔最为亲近。在整个家族中也是这位六叔对自己的关心最多,高峻知道,想当初,高峻在杨州犯事之后,就是这位六叔,找到了西州都督郭大人,将自己的侄子安排到了这里。 柳玉如很快就对高峻家中来的几人有了个初步的印象。 那位六叔,看得出与高峻彼此之间十分的亲热,是多年不见后猛一重逢后自然的亲情流露。 而那个高峪——也是就高峻的堂兄,看得出是一位大大咧咧的人,不过心眼不坏,与高峻的关系也不错。 高尧,那个小女孩,则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态,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更多流露出对自己的喜爱、以及因为对自己身份不确定带来的好奇。 高畅,则要明显冷陌了许多,她的心思好像不在一家人团聚上,也不加入到大家的谈话中来。不过看得出,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有意掩饰着内心之中对高峻、高峻的这个家以及自已的好奇。 看一家人在屋里说话,在屋中要不时地承受来自高峪、高尧两人带着善意的目光,还有高畅偶尔飞快的瞥来的探询的眼神,柳玉如也有些不自在,于是出去,吩咐厨房中的老婆子,赶紧准备饭菜。 正在这时,柳玉如看到管家罗得刀有些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看得出罗管家在看到院子里的车辆和站在院子里的陌生人之后,着实有些惊讶。柳玉如问她,“管家,你做什么去了?” 罗得刀擦了把汗道,“回夫人,小的去收高大人的田租去了,马上过年了,花销也大,租子都是要收上来的,今天跑了上百里路呀。”柳玉如说,“你去屋中见过,高大人的六叔和几位家里人到了。” 罗管家一听,马上跑到屋里,与各位见过礼,就跑出来,看到厨房里就一个老婆子在忙,想帮把手,又插不上手。柳玉如对他说,“今天的人多,不如你再到村中哪个小酒馆,去弄些现成的来。”罗得刀领命去了。 高峻看到六叔此行,不但带了自己的女儿高尧,还带了大伯家的高畅、二伯家的高峪,这样的一个组合,自己还真想不出其中的曲直,大家刚刚见面,又不好追着去问。于是就对六叔说,“这间房子,刚刚找下来两天,我自己还没有在里面住过,知道六叔您要来,说什么我也得租一间大点的,我晚上一直都是在牧场中睡觉,说不得也只好委屈六叔你们了。” 高慎行刚一进屋,见高峻的家里走出一个女的,以为是自己这位侄子在西州三年已经娶了妻子。做为太常侍太祝身份的高慎行,平时管的就是活动庆典和礼仪之类的事情,深知家族礼法在人们眼里的份量。他心里正暗暗在埋怨高峻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家里一声。心说自己那位本来就看着自己儿子不顺眼的五哥,还不又得气得跳起来。 可是又听到高峻如此一说,却像是与这位姓柳的女子之间并无夫妻之实,那她为什么又住在高峻的家里,而自己这位侄子却去牧场中住呢?当着自己的三位晚辈也不好问,只好等过一会吃饭时慢慢地打听。 几个人说了会话,就见罗得刀领了罗全,还有两个小伙子,从院外抬进来两个大大的食盒,罗得刀招呼着众人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抬到屋里,一样一样地摆到桌子上。 高峻说,“六叔,二哥,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在这里聚头,一定得好好地说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4章 团圆家宴 高慎行此行除了带了三位晚辈之外,还带了随从仆人和家丁十六人。那些下人是不能到里边上桌吃饭的,罗得刀与罗全两人不待高峻吩咐,就自行领了这些人一起去村中唯一的小酒馆吃饭。 屋里,六叔、高峪、高峻、高畅、高尧、柳玉如,一共六个人,围坐在桌边。桌子也是不大,高峻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些人在一起吃饭,不过好在人也不算太多,罗得刀带来的那些酒菜,以及老婆子在家里炖的鸡、鱼一摆上桌,倒是把一张不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显得十分的丰盛。罗全还不忘由酒馆中把人家镇店的两坛花雕给拿了来,一时间倒是很有些团聚的气氛。 高慎行坐于主位,左边是高峪,右边是高峻,柳玉如自然坐在了高峻的旁边,而小丫头高尧没等安排就坐在了柳玉如的身边。高畅坐于高峪、高尧中间。 高峻为六叔和二哥倒了酒,举杯道,“六叔,我真没有想到,能在离长安这么远的地方碰到您老人家,我还以为,家里人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小侄这里只有这酒,先敬你老一杯。” 高慎行闻听高峻的话,也是不胜感慨,说道,“想当年你去杨州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日过得真不算慢。不过,这次看着你长得这样英俊,身子也健壮高大了不少,六叔也就放心了。来来来,咱爷仨先干了这杯。” 高峪也说,“六叔你是不知道,高峻离开家的时候,身子骨那叫一个单薄,我当时小,不觉得什么,后来长大了,懂事了,真觉得高峻那时离家的背影有些……”他不再说下去,一仰头干了酒,眼圈有些发红。随后又说,“不过,看着我兄弟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绿官袍,又是一副威风的样子,又打心里为他自豪,六叔我问你,你老人家的官品现在都不如高峻了吧?” 六叔不以为然地道,“你这小子,与六叔比什么?谁不知道六叔就是个不堪大用的人?”说着对高峻道,“六叔这个太常侍太祝的差事,就是人家看老爷子的面子,给我的一个闲差,平时也没什么大事,我也不常去坐班,只有朝中举行祭祀、吉礼、宾礼的时候才有我点事。是个正九品的差事。” 柳玉如听着桌上几人的对话也插不上嘴,只是有些爱怜地抚了抚高尧的头发,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高尧一见面就非常喜欢坐在身边的这位姐姐,感觉着她与自己的高峻哥哥就应该是一家人似的。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乱说话,但是却不停地偷偷地打量她,觉着她是自己长这么大看到的相貌气质最好的女人。 原来高尧一直以为高畅姐姐和五伯家的崔嫣姐姐是最漂亮的,现在看起来,就显得崔嫣姐姐要比人家少了点什么。而高畅姐姐此刻就坐在桌上,高尧把两个人偷偷地一对比,就发现高畅原本还算漂亮的容貌此刻变得有些黯淡无光了,其至那张刻意修饰打扮过的脸显得有些呆板。 高峻听了六叔的话,才知这些人的来意。 原来,六叔是特意送高畅到西州的。高畅今年二十了,高畅的父亲,也就是高峻的大伯,想着要给女儿找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待把朝中几位高官的户口查了一遍,发现竟然没有十分合适的人选,不是门户不合适,就是门户合适但是年龄又不合适。先前大伯高履行看上了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的公子薛强,今年薛强二十六岁,各方面都合适。但是没想到高畅见了却不满意,死活不同意。 要是一般的人家,儿女的婚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没有说女儿的婚事还要姑娘亲自出头相看的。但是高履行对这个女儿却是丝毫没有办法。 高畅的母亲,是唐太宗的女儿东阳公主,东阳公主对高畅这个女儿是百般娇纵,言听计从。而高履行身为驸马,事事不敢拂了东阳公主的意。 可以说高畅除了是高家的大小姐之外,更兼了皇亲的身份。她找婆家一定要自己看了把关,也就不足为奇了。 就这样,把京官理了一遍、又从头理外官。等理到了西州都督郭孝恪这里,知道郭都督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郭待诏已经成家,还有个小儿子郭待封,今年二十二岁尚未娶亲,就这样,先是一封公函发到西州,人紧接着就过来了。 而高峪一听是去西州,本没有他什么事,因为想着自己幼时的好伙伴、好兄弟高峻就在西州下边一个县的牧场做牧监,于是执意地就过来了。 而高尧呢,一是自小就与父亲亲近,相比父亲的随和慈善,高尧的母亲就多了些严厉。二是她也是对高峻十分的想念,听说父亲来西州,那是一定要跟来的。 只是高峻不明白,高畅是大伯的女儿,为什么大伯家不来人护送,却派六叔前来,又不好细问,做为在六兄弟中年龄最小的六叔,出这趟远差也说得过去。 只有柳玉如坐在席间,听了大家的话之后,对这里面的缘由,十分的清晰和明了。 对于高畅的身份,柳玉如在陈国公府的时候就是清楚的,只不过两家先前几乎没什么来往,甚至许国公高士廉和陈国公之间都存着些许戒备提防之意,各家家中的人都没什么机会见面,所以现在,在坐的人没有一个能认得自己是谁。 她一边吃饭,一边悄悄地把坐在自己对面的高畅打量了一遍,心说这位高大小姐可真是有性格得紧,不远千里自己跑过来找婆家。 正是因为如此,做为朝廷一品大员的高家,主动地到边远之地去见一位正三品的外官,怎么说都有些面上不好看,倒好像是闺女嫁不出去,有些求着人家似的。 而高峻的大伯身为皇亲、驸马的身份,不想走这一趟也是可以想像的。他六叔出马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来,柳玉如知道了高峻到西州就是他这位六叔找的郭都督,细想六叔与郭都督还是有些私交。二来,六叔是一个正九品的京官,有品级的官员里最低的一级,脾气又最是随和,只不过身上罩了一层高家的光环,以六叔的身份去见一位正三品的封疆大吏,也不会丢了高家的脸面。 柳玉如是什么样的人,桌上几人短短的一席话,就把大致情况拢了个清楚。不过她也看出这位高大小姐对高峻的态度似是不大好,其他几个人都是对高峻十分的亲热,唯独她从进来以后,几乎都没有正眼瞧过高峻一下。对于二人之间有些什么过节,心里又是十分的纳闷。 六叔问,“峻儿,我看外边那位瘦瘦的管家,忙里忙外的倒勤快,就是不知道由哪里请的。还有那位老妈妈,也是常年跟在你身边的吗?” 高峻将两人的情况与六叔说了一遍,六叔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谁知高畅第一次开口说话,“看那个管家,就不是什么好人,真是鱼找鱼、虾找虾啊。” 这明显就是冲着高峻来的,柳玉如有心回她几句,可又觉不大合适,不想将桌上的气氛搞的僵硬起来。而高峻心里寻思,看来她还对自己耿耿于怀,只是自己与她并没有直接的矛盾,高畅对自己的不善,还是从崔嫣那里来的。这样一想,也就不以为意了。 本来,六叔高慎行先问罗管家,再问老婆子,其意是要高峻介绍一下桌上的这位柳玉如的,这样一来,依次说到高峻身边的几位,就有些顺理成章,也不显突兀。 谁知让高畅一句话就把话路子打断了。只好又闲扯了两句。正好高尧与柳玉如很是亲近,问了一句,“这位漂亮姐姐,你和我高峻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高慎行一听正好是自己想知道的,于是就和高峪一同看高峻,连高畅也头一次看过来,高畅一直对柳玉如表现出不太在意的神情,但是心里对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出色的女人也存了强烈的好奇。 高峻说道,“六叔,其实你不问,我也会对您说的,”于是把柳玉如在岳牧监面前说过的话又对六叔说了一遍。 高慎行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孩子,六叔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从你收留的那两个人里,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且我看这位柳姑娘,人品相貌都是没得说的,与你也没什么不配……两人有缘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强过人间无数啊,六叔在这里先祝福你们了……只是我这位五哥……唉!不说他了。” 这次高慎行出西州送高畅,他的五哥高审行还不止一次地出主意,许多连自己都想不到的环节,五哥都替自己想到了,只是五哥自己也有高峻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也到了婚娶之龄,他却是只字都没有提过。当真是把高峻当成了一枚弃子丢在西州,不管不问了。 但是做为长辈,高慎行对侄子高峻的事还是很上心的,他对二人说,“只是这冲喜之理,千万不能有一丝的耽搁……不然的话,过了期限,对你的影响可就大了,六叔的差事就是管这个,不得不再提醒你。” 柳玉如站起身来,冲着高慎行施个礼道,“本来,婚姻大事,没有家中长辈的同意,是万万不合适的,而我如今再无家人,正与高大人为此事犯难,谁知道六叔您就来了,一切还要六叔给我们做主。” 这话正是高峻想说的,流放三千里的处罚,就像是一把利剑始终悬在了自己和柳玉如的头上,刚刚有了些许起色的人生,绝对不能因为这事打断,他不能让自己和玉如再回到凄惨的生活当中去了。 高慎行说,“我正有此意,六叔早就拿定了主意,西州晚去几天,我要替我五哥,把你们的大事给操办了。”话语间饱含着浓浓的亲情。 “谢谢六叔”,高峻的眼圈有些湿润,虽然这位六叔,以及在坐的高家人,与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人就是这样,总是会被那些自然流露的情感轻易地打动。 高慎行说,“小子,六叔不但由衷地高兴你能娶到一个这么出色的媳妇,更希望你在事业上有一番更大的作为。当然你不要像这个不争气的高峪一样,总是与六叔比,六叔自然是个上不得大台面的。再说我又只有这一个女儿,争个什么呢?但至少六叔不希望你低过高家同辈中的任何人。” 高尧不满意地说,“爹你不是常说,把峻哥哥当做自己的儿子么?言不由衷!”又转过身对柳玉如道,“如此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嫂子喽,漂亮姐姐成了漂亮嫂子,我觉得与你更亲热。” 高慎行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为什么?” “漂亮姐姐早晚要嫁人的,就像高畅姐姐一样。但是漂亮嫂子就跑不掉了,永远是一家人了。”说得柳玉如脸上又是一阵发烧。而高畅听高尧随带着夸自己是漂亮姐姐,心中也是十会的顺意,面色上也好看了许多。 当下,高慎行就与高峻商量起如何操办婚事,决定事不宜迟,今晚休息一晚,从明天就抓紧进行此事。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却听到院子外边有柳中县县令求见,屋中人倒是十分的奇怪,柳中县的县令来干什么。来了外人,柳玉如赶拉了高畅、高尧进到了里屋。不一会,就见一位年过四十的官员在两个衙役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一进屋就冲着高峻拱手道,“这位就是高牧监吧?久仰久仰,下官是柳中县令莫少聪,得知京城高大人到达鄙县,不顾天晚、特来拜见。”又转向高慎行道,“这位就是高大人吧,下官有礼了!” 高慎行道,“原来是父母官到了,柳中县是下县,大人是从七品下阶,本人只是个九品,受不起大人的礼啊。” 莫县令道,“如此说,这里高牧监的品阶最高,不也要给高大人行礼吗?大人是京里来的,下官无论如何是要拜的。”莫县令此话十分的客气。高峻拜六叔,那是因为是六叔;而莫县令将两者合起来说,就是以自己年尽四十的年龄,而在年仅三十六七的高慎行面前自认晚辈了。 双方不在这上面纠缠,高慎行问,“我此来西州,并未通知到柳中县,不知大人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5章 夜色阑珊 莫县令说,“高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西州郭大人接到你给他的信函之后,就吩咐下官,留意高大人一行一旦到了,及时地给郭大人传信。为此下官派出了不少的人,每天注意京里来的人。果然,高大人一到柳中县地界,这不就让下官得到了消息,”莫县令说,“下官已经连夜派人去西州给郭大人报信,想来明天一早,郭大人就该到了。” “这个郭大人,竟把我像盯贼似地看起来了,”高慎行说完之后,又觉有些自贬,又说道,“我与郭大人的交情,本用不着他这样。” 问到行程,高慎行将高峻的婚事讲了一下,莫县令道,“这个可就是下官消息不灵通了,没有想到这个……不过既然下官撞到了,就一定要尽一下本份。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大早下官会派人回柳中县,高大人婚事所需一切用度,都包在下官的身上了。” 正说着,院外冯征进来道,“岳牧监与陆牧监到了。” 原来,高峻不能亲自去柳中县,派了冯征与贾富贵拿了钱到柳中看万士巨,先见到的岳牧监,二人把高大人的意思一说,又随了岳牧监一起去看望了万团官。 万团官本来挨了揍,心里把高峻恨得入骨,谁知也是这个高大人做主,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女牧子,且王彩莲自到了自己的身边,服侍起来尽心尽意的。今天又派人专程带了银子来看望,心中对高大人的恨意立刻就消失了不少。 冯、贾二人随口说到高大人京里有家人来,岳牧监一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总得尽到礼数,遂同了陆牧监一道连夜赶来。 六叔坐在屋里一直没有起身,来了人都是高峻出迎,大家都认为是应该的。一进门,大家又免不了一番寒暄。 得知这位高大人要亲自为自己的侄子操办婚事,岳、陆两位牧监道,“我们二位也正为此事挂念,大事在即,我等与高牧监俱是同级,就算是把手脚都使上,也总觉缺少点什么。这下好了,高牧监有大人这样的长辈坐阵,应该算是圆满了,两人都表示高牧监的婚事用度,一定要算上自己的一份。” 高峻的屋中本来还算宽敞,但是一下子挤进去三拨儿人,就有些拥挤了。岳牧监说,山村促狭,没有什么楼堂馆所,要安顿屋中这些人,就只有到柳中牧去了。于是决定莫县令与两位牧监大人去牧场,村中陈八家新租下来的房屋派人重新打扫过,供高慎行一行临时歇脚,其余还有些随从,就去陈九家挤了睡下。这些人又说了会话,看看时候不早了,于是就分头散去。 高峻分头送走来客,看到高峪并没有走,知道他是想和自己多说会话。看看屋中柳玉如、高畅和高尧三人已经在准备着洗漱睡觉,于是两人骑了马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街上。 小小的村子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就是柳中县莫县令也是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里。高峪问到此地地名,高峻道,“因为这里荒凉得很,村里的富户大都迁到县城去了,村子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人们都因为牧场在这里,习惯上称这里作牧场村。” 二人骑马到了村东的高坡之上,回首眺望,小小的村落隐身在浓重的夜色之中。远处柳中牧场里闪烁着几点的灯光,不时传过来隐约的马嘶。高峻问道,“二哥这些年都在忙些什么?” 高峪说,因为自小不喜欢读书,字也识得不多,这些年只是做些倒买倒卖的营生,从中赚些差价。他苦笑了一下道,“我爹做为国子监助教,向来看重这些虚名,总是希望我出人头地,博取个功名,最不济也得混到读书人的行列里去。唉,我又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高峪问,“兄弟我问你,方才在屋中闲聊,你对岳牧监说的那些事可还算真的?” 对于扩大牧场规模的事,高峻原本想亲自去柳中县说给岳牧监听的,因为六叔的到来没有去成,正好借着两位牧监到来,高峻顺势将自己的计划提了出来。 岳牧监深知此事在自己官场生涯中的重要性。如果成真,柳中牧成为一座话这样刻薄。她观察着席间高峻的神色,倒是坦坦荡荡的,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高尧往旁边让了让,一见柳玉如躺下,却立刻又腻了上来,伸出胳膊搂住柳玉如道,“柳姐姐,我有些妒忌我峻哥哥了……也好,我今晚就先占占他的便宜。”说着更把腿也搭到柳玉如的身上。 柳玉如十分地喜爱高峻的这位小堂妹,天真无邪,真诚率直,不是旁边那位高畅可比。高畅就有些盛气凌人,果真像个骄傲的公主。看着高尧光滑的脸蛋,禁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了上去。 牧丞刘武中午与高大人吃过了饭,就骑了马回到家中。心里盘算着事情要怎么说,自己那天在气头之上有没有将武氏打坏。到家把马拴好,进到院子里,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迎出来,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 他穿堂入室,先看到地上放了一只矮凳子,再就看到了上边武氏的两只脚,再往上就看到武氏正把脖子伸到从房梁上垂下的一条白练上。 刘武一下子就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冲上去一把把武氏抱下来,又劈手打了她个耳刮子,叫道,“你疯了!” 这两日,武氏真是度日如年,当时奸情被丈夫撞破,还只是害怕。刘武走后,细一思量,更觉得无地自容。她想到自已打从与刘武成亲,两人的日子并不是多么的宽裕,但刘武对自己却是从没有皱过一次眉头。家中大小事务、开支用度都是随着自己的意,自己有时拿出些钱来接济娘家,他也是支持的态度、从不干涉。 “我是从什么时候走上这条路的呢?”她想,那个万士巨从屋中仓皇逃出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她早就知道此人与丈夫刘武同在一家牧场中,而且万士巨的品级远远在刘武之下,这样说来,自己当真是猪油蒙了心窍了。 此事若是传出到牧场里,不但显得自己去高就低,让人说自己是个不着调的女人,一点脸都没了。再者,自己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历来看重名声二字,要是让二老知道了这件事,气个好歹,又是自己不孝了。 另外,此事又会对刘武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看他举着斧子追出万士巨的神态,似乎也是气愤到极点,今后他要怎么在牧场里抬头呢?会不会被人指指戳戳。 武氏思前想后,越想越后悔。出出进进的,也觉得邻里人看自己的目光多了些不解和嘲笑的意味。她把女儿送到了娘家,想要对父母说些后话也是不能。 回来后,两天了刘武也不见面,许是自己将他心伤透了,从此不再想见她。想想也是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这才搬了凳子,穿了白练,想要寻了短见。 武氏见了丈夫,低声地哭泣,无尽的悔恨之意不能言说。刘武也是满脸泪光说道,“你死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还有双方的老人,难道你只顾了自己吗。” 武氏道,“为妻错走一步,已是无可挽回,不死你也出了我吧!” 刘武扶了武氏起来道,“你我当年成亲,曾一个誓言说到地下,要白头偕老,这是闹了玩的吗?你嫁了我,那也是一位黄花闺女,是我用八抬轿子抬来的,这样有始无终,误了你后半生,当真要比一顶绿帽子还重要?我就不信会把我压死!” 武氏听了此言,更是痛不欲生,搂着刘武呜呜痛哭。觉得对不起刘武。 刘武道,“那个万团官,当真是着人恨,高牧监已为我做主,刘武已将他狠揍了三百杖,量他今后再也不敢再招惹你。” 他把高大人的意思对武氏说了,高大人要刘武把家搬去牧场村,既方便他照顾家里,又方便出入牧场方便。武氏一想,离开这个地方未见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也欣然同意,两人趁着孩子不在家,立刻收拾家当,想着天一亮就去与高牧监说。 夜里,两人搂在一起入睡,武氏感觉这两日自己飞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暗自决心从此要死心踏地随了丈夫过好下半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6章 高峻挨打 第二天天未亮,高峻就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出来一看,莫县令等人正在吩咐手下,要套了马车去柳中县城采购婚礼用的一应物品。看到罗得刀也在旁边,招手将他叫过来吩咐道,“你也跟着去,我出银子,把新人穿戴之物依样再多购回一套。” 罗得刀马上就明白了,“大人是不是给冯征那小子一起操持?” “正是。” 岳牧监和陆牧监也过来了,派人去采买婚宴所需蔬菜、粮食、果品、鱼肉。 高慎行起来之后,吩咐高峻,先将柳玉如送至陈九家,她娘家不在此地,只好以村正一家暂居。过后迎娶时,就由村正家接回即可。高峻进去一说,高尧先拍手道,“好极了!柳姐姐我陪你去。” 于是二人与高畅,三个女子到了村正家。陈九的媳妇见了赶紧迎了进来,陪着说话。有生以来,村正一家人绝没有看到过一场娶亲仪式会由这么多位官员共同操持,也像是自己的大事一样,洒扫庭院,把最体面的衣服穿上。 柳玉如坐在屋中,想到今生的大事就在此日,从今后那些孤苦的日子一去不回,也是在心中把老天暗暗祝祷一番。 大家正忙着,听到村外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临近,有人飞跑着来报,“西州郭大都督到了。”高慎行、高峻、莫县令、以及岳、陆两位牧监立刻出迎,郭大人的马队已经到了大门口。 郭孝恪由马上下来,看到高慎行哈哈大笑,快步走上来,双手拉住了道,“老弟,想煞哥哥了!”高慎行也是十分的亲热,两人拉着手说了不少的话。 莫县令和岳、陆两位牧监立刻上来见礼。对于这位郭大人,一般时候除了大人见诏,他们是没有机会多见一眼的。高峻也上去见过,郭大人拉住了高峻,目光定定地看了一阵道,“孩子,回来后可还好?” 高峻心头一热,“郭叔叔,小侄都好,牧场中的事情也正在操办。”郭孝恪自高峻离开西州回来之后,内心一直放心不下,担心他年轻不够老成,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现在一看,就放下心来,心情大好。 他看到到处张灯结彩的,就问高慎行,“这里有什么喜事?” 高慎行说,“我带了侄女来,送媳上门,对大人来说难道不是喜事?” 郭孝恪哈哈一笑,由身边拉过一人,生得干净利落、一举一动中透着精明。对高慎行道,“高老弟你看看,这是在下犬子郭待封,可还入得老弟法眼?” 郭待封二十一岁,绝对是个出色的人物,高慎行看过笑道,“老兄你取笑我了,儿女之事,虽说要父母做主,依我看做父母的也只是牵个线而已,关键倒要儿女双方对眼,我朝尚道,那些儒酸之辞还是扔到九霄云外去好了。” “想不到高老弟虽在太祝职上,却是思想如此开化,这一点正是在下看得起你的地方。”说罢就冲高峻道,“峻儿,你带了待封,去见见高小姐。”这位郭大人,行事做派有一股军人气势,毫不拘泥。 郭大人听说今日就是给高峻办喜事,感慨万分,一是为高峻高兴,二是纳闷高家此举倒是有些临时决定的意思,显得有些仓促,有心问问,又有不便,与高慎行两人相携了进屋。 高峻与郭待封两人见过了礼,待封长高峻一岁。高峻道,“二哥,我这位姐姐,不但人物出众,脾气也是好得很,就是对我有些严厉,我都不敢去见她,以后你得好好调教着才行。不过你要受了气、不要找我来帮忙,我不行的。” 郭待封乍见高峻,见他神气俊朗,目光深邃,定是个不凡的人物,年纪小自己一岁已是七品官员,有心结交。所以一路上也有说不完的话。二人到了村正家门口,高峻道,“哥哥你先在此等下,我去叫了我姐出来。” 高尧与柳玉如到这边来,高畅看看那边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也不自在,所以一同跟过来。村正的媳妇见一下子来了三位天仙似的女子,以为是在做梦,待陈九媳妇说明,慢慢地才稳下心,又知道这位高大人是个有势有钱的主,忙着招待。 高尧始终不离柳玉如左右,看柳玉如喜事将近,脸上更是时时有一层红晕浮现,更是惹人喜爱,于是对她说道,“柳姐姐,我高峻哥哥是个可怜的人,但是我知道我峻哥哥的心很好,我爹就是眼里只有我峻哥哥,一直把我峻哥哥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几乎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不过也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嫂子了……你以后要对我峻哥哥好一点哦!” 柳玉如听这位模样伶俐的小姑娘一口一个“我峻哥哥”,当真是率真的可爱,心中对她有说不出的喜欢。 高畅冷冷接道,“只怕他那种花花肠子,像头种驴似的,以后见了更好的,就把你这亲嫂子丢到九霄云外云了!” 几人正说着,就听门外高峻说道,“死高畅,我什么时候也没惹过你,以前的事我做得就算再不齐整,又没弄到你的头上,一见面也总把姐姐二字挂在嘴上,何苦背后这样诋毁我!”说着,高峻由外一挑帘进来。脸上呈现着怒气。 高畅在背后说人,被人家听个正着,脸上有点挂不住,硬着口气道,“我诋毁你?你连一家的妹子都敢下手,我怎么诋毁你了?你说没有弄到我的头上,你还想怎么弄我?我也得瞧得上你!” 高峻本来是来叫高畅出去见郭待封的,谁知还没进屋就听了这些话,而且还是当了柳玉如和高尧的面,联想到见面后高畅阴阳怪气的已经有几回,禁不住一股火气腾地涌了上来。 “你以为你是谁,我会瞧得上你?一个高家的大小姐,在长安竟然找不到婆家,被千里迢迢送到西州让人相看……我牧场里牲口配种都不会这么费事……当真是送不出门去了,连我大伯都不好意思出面……弄不好还要倒贴!” 高畅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平时让苍蝇踢了也要大闹一番,又怎么能忍住高峻的奚落?当时一股怒气直冲房,“媒人就由我来做。”岳、陆两位牧监争着当证人。正说着,见高峻二人一起进来,高峻的额上似有血迹未擦净。高慎行问道,“是怎么回事?” 高峻道,“是我大姐打得我。” 高慎行面露喜色,“我说本来还想去问柳姑娘生辰,给你们算上一算,此为‘问名’,也就是将女子八字拿来算一下婚姻吉凶。如此看不必了。高峻你在此吉期,额中见红,乃是大吉之兆,将来新妇进门,定是百般和美、夫倡妇随、子息丰隆!” 高峻嘟哝道,“这么说,高畅那个泼妇倒是我的贵人了!”看看众人并未听清,也就作罢,又听说有交河县县令刘文丞得知西州都督郭大人在牧场村,也带了手下骑马过来,小小的山村更是热闹异常。临时又加了冯征与杨丫头一对新人,大家又免不了一番忙碌。 时间已到已时之末。 按着高慎行大人的安排,高峻在高峪、郭待封陪同下,持了礼物去村正家报信,此一环节在婚礼中叫做“纳征”。都是什么东西呢?有玄纁(做为礼仪用的束帛)、俪皮(一对鹿皮)、银五十两。高峻手持一只打来的大雁,意为鸿雁传佳信。到了村正家,把东西放下,看到里面陈九媳妇、陈八媳妇、高尧等人正在将柳玉如打扮起来。高峻按着六叔的吩咐,把一条鲜艳的彩带系于柳玉如的头发上。但见柳玉如吉期在即,面若桃花,鬓发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高峻渐渐地有些看痴了。 高尧俨然就是柳玉如的娘家人,拿了一根荆枝,在高峻的头上敲打着说道,“峻哥哥,过了今天,我家柳姐姐就是我嫂子了,你可不要想着欺负她,不然我会打你的……你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听清了,哥听清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7章 最牛婚书 这位高慎行大人,高峻的六叔,真不愧是个太祝,把高峻与柳玉如的婚礼按着规矩一板一眼地排演下来,让在场的各位也大开眼界。 时间一进入午时,高峻就在傧相的陪伴下,拿了婚书再次到达村正的家中,婚书是高慎行亲笔所写: 大唐西州交河郡柳中县牧场村男高峻、女柳玉如,今凭西州都督郭孝恪为媒、太常寺太祝高慎行为保、柳中县令莫少聪柳中牧监岳青鹤为证,双方缔亲,备到纳聘彩礼若干,所愿夫妻偕老,琴瑟和谐,今立婚书为用。贞观十七年十二月十九日(郭孝恪、高慎行、莫少聪、岳青鹤具名) 这绝对是全西州最牛气哄哄的婚书。 一到村正家大门口,就看到高尧、陈八媳妇、陈九媳妇三人,每人拿来了根荆条在大门前候着呢。六叔高慎行事先已经说过,这叫“下婿”,高峻得任凭她们抽打、戏弄而不能反抗。 陈九媳妇先过来,对高峻道,“高大人,小女子要打你,你可不要怪罪,只因为这是必要走的过场,你暂且忍忍。”说着挥了荆条在高峻的腿上轻轻地抽了两下,并说,“高大人,想来小女子这辈子也只有今天敢打你了,你千千万万莫要怪下来。” 旁边围了不少村民,闻言俱被陈九媳妇逗乐了,有人说,“我还没有见过做娘家人如此低声下气的,不如让他打你吧,更像。”陈九媳妇禁不住众人哄笑,将荆条一丢,捂着脸跑了。 陈八媳妇自听柳玉如说了自家男人被高大人选去做了检草房的管事,对高大人就存着感激,知道自己丈夫今后的前程全系于这位新郎官一身。轮到她打高大人的时候也是手下留情,只是略微意思了几下就罢了手。 高尧说,“峻哥哥。刚才我已打过你了,记着我说的话就行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家里人,就不打了。”说着就想放高峻进门。 谁也没想到高畅忽然现出身来,从高尧的手中抢过荆条说,“太便宜了他”,叭地一声抽在高峻的背上,虽然隔了几层衣服,还是疼得高峻一抱肩膀。高峻央求道,“好姐姐,你不是家里人啊?真下得去手。” 高畅说,“你这头犟驴,现在认得我!我问你,倒是烧好了哪柱香,柳家姐妹竟然会落到你这牲口的手里,真真是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好人儿给糟蹋了。”说着又是一抽,说道,“看你穿着官袍,人模狗样,你道我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她们几个怕你,我却不怕”。说着又是一下,又说,“日后你敢朝三暮四、见新忘旧,看我不揭了你的驴皮!”说着又是一下,又说,“这是我替嫣妹妹打的”。 高峻早听了六叔的嘱咐,也不敢反抗,虽然心里骂着,“你驴呀、狗地骂我,我却叫你姐,那你不是驴姐、狗姐,”但是不敢说出来。任高畅狠抽了七八下,还得陪着笑脸、姐、姐地叫个不停。 旁边人说,“这才是娘家人的做派!”高尧抓了高畅的手道,“姐姐,饶了峻哥哥吧,先记着打,还有正事。”高畅才罢手。 新娘梳妆打扮后,要迟迟不出门,直到新郎多次恳求方才起身。临出门前,村正夫妇代替娘家人将盖头蒙在柳玉如的头上,众人扶了她上车。这时又有好些村正的邻居、村人们把车围住,不让车走,这叫做“障车”,表示对新娘的惜别之情。随行的高峪知道该怎么办,掏出一把把的铜钱,分头散发,众人接了铜钱,这才让开了道路。 到了家,高峻由车上将柳玉如抱了下来,在进入院子的大门口放了一架马鞍,新娘要跨过马鞍,才喻示着安稳。玉如的头被盖头蒙着,看不到脚下的东西。高峻牵了她的手,低声提醒她,顺利跨了过去。 院子当中不知何时早已搭起了一座青布幔帐,叫做“青庐”,傧相引领着二人进到青庐里面,举行“交拜仪式”。男女嫁娶为阴阳相合,由此繁衍后代,故先拜昊天、地祗;新娘出嫁,就成了新郎家里的重要成员,故二拜新郎的长辈,六叔高慎行端坐在上边,接受了二人的礼拜;今后两人共同生活,要互相礼让、互相尊重,所以第三拜是两人相对礼拜,又称为“交拜”。 三拜之后,高峻和柳玉如各手持“同心结”(中间扎有花扣的彩带)的一端,由高峻倒退着,牵引新郎进入新房。喻示二人从此同心协力、永不分离。 又有傧相过来,拿剪刀在两人的头上各剪了一缕头发,拿了彩线系在一处,作为成亲的信物,称为“合髻”,走过了这个仪式,才可称做结发夫妻。 之后是“同牢”,两人共同吃了供祭祀用的肉食。 再后边是“合卺”(音仅),有人端过两瓢酒,让二人漱了口。盛酒的两只瓢,必须是用同一个葫芦剖开的两个,预示两人婚后要相亲相爱,小事要糊涂,不可由着性子、随口就说气话。 走过了这些仪式,高峻就可以扶着新娘在床上坐好,称为“坐床”。新娘坐床的时候不许走动、不许说话,除了坐着什么也不能做。然后就是等喜宴过后,由新郎亲手揭下新娘头上的盖头,再摘下新娘头上的“缨”。撤去红烛,婚礼也就结束了。 缨,是一种彩色的带子,唐朝的女子自订婚后就系于头上。因此,只要看到一个女子头上戴了“缨”,就说明人家已经订了婚了,媒人一看,就不再上门。而柳玉如头上的缨,则是高峻今天头一次去村正家时为她系在头上的。 整个过程说起来也要一会,排演下来就不是一会儿的事了,直到正午时分,这一切才走完,等到把新娘送到房中,高峻已然是出了一身的汗。 出来一看,原来在隔壁的院子里冯征与杨丫头也在进行着一模一样的过程。高峻这边进行得要早一点,就跑过去看。正好赶上“三拜”,正在这时,刘武也从家里赶到了,被几个牧子们推到正座上冒充了一把新郎的家里人。媒人当然是高峻莫属了。 院外鞭炮齐鸣,院内“青庐”已经撤下,随之被仆人们摆了十多张桌子,灶上不断有新出锅的菜被源源不断地端了上来。在正屋的客厅中,摆了一张大桌,西州郭大人、高峻的六叔高慎行、柳中县令莫少聪、交河县令刘文丞、柳中牧岳青鹤、陆尚楼两位牧监,以及高峻、高峪、郭待封八人在大桌边坐下。此时酒菜已经端了上来。 高慎行举杯说道,“小侄高峻大喜之日,有西州郭大人以及交河、柳中两县父母亲临,有岳、陆两位牧监到场,慎行感觉蓬荜生辉,面上有光。尤其是郭大人亲自为媒,更乃小侄之幸。慎行不胜感激!现在以薄酒一杯,替我五哥答谢各位的盛情……喜庆之日,请各位大人与高某同饮此杯!” 众人共饮之后,郭大人说道,“高峻贤侄年少有为,立志边缰,郭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慎行老弟,在下一直视他是我的亲侄子。今天来此,原本只是来迎接你还有高畅那孩子,到达之后才知还有这桩喜事,只是我来的匆忙,并无准备,有些过意不去呀。” 高峻知道,郭孝恪说的并非只是场面话,心头一热道,“郭叔叔,你对小侄的心意,小侄怎么会不知?有郭叔叔与六叔亲临,小侄只当是父母俱在,没有任何遗憾!请二位叔叔喝了小侄敬的这杯酒。” 二人心情大好,举杯一饮而尽。高慎行道,“我那五嫂,极是贤惠,生下高峻没几年便撒手而去。而五哥又心粗得紧,对这孩子疏于关怀,这些年也苦了这孩子了!而我对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尽到做叔叔的责任,想想也是惭愧……” 高峻尽力回忆高家过去之事,在脑海里那些相关的记忆中,高峻的那些伯伯们,有的热衷功名,有的生活放浪、有的志大才疏。官宦子弟的那些不良习气多多少少都占到了一些;只有这位六叔最是淡薄名利、重情重义,对待妻子的感情也始终如一,从未听说过有沾花惹草的行径。在兄弟六人中对高峻也最是关心,很多地方甚至胜过了高峻的父亲。 听六叔这么说,高峻心想,母亲去世后的一些事情六叔一定是个知情的人,父亲对高峻如此冷淡,其中必有着自己不知的缘由。 由于那时的高峻年龄太小,许多事情根本就不清楚,因而在那些与父亲、后母崔氏、妹妹崔嫣相关的记忆里,多是些抵触、敌视、不满、疏远、冷淡、陌生、恶搞之类的事例。 一搜索到这些零星的记忆片断,那个他实际上从未见过面的崔嫣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她永远是羞红着脸、永远是无力地用手轻掩着衣襟儿、在她的身后永远是怒目而视的崔氏……高峻不由的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意不知由哪里涌出,竟是冷彻心扉——这些记忆已经与他原来的记忆融合成一体,竟然有些划分不清了。 不知道此时桌上说到了什么事情,高峻只看到交河县令刘文丞站起身来,额头冒了汗,正在解释,“……眼下就剩为数不多的几户正在核定,因其产业过大,人口、房产、奴婢、牲畜、土地、菜田等项均须实核实验,因此……” 看得出郭都督已经是尽力和颜悦色,他问道,“交河县的大户有很多吗?怎么每年缴上来的税收并不见得比别的县多多少?为了你一个县,户部已经催办了数次了,恐怕也只有我治下的西州才有这样的光彩事。刘大人,本官是不是敬你一杯呀。” 刘文丞已有些结巴,不停地用袍袖抹着淌下的热汗。 高峻想起上次当着西州长史赵大人,自己把刘县令闹得有些过火,有心替他解围。于是说道,“郭叔叔,我大姐与郭二哥见过面了,两人嫌我碍眼,大姐才将我打伤。”几个人都逗笑了。 郭大人面色稍缓,说道,“今天若不是贤侄大喜之日,我都不会与你好好说话,再到期不完,摸摸你的乌纱还在不在?” 刘县令唯唯诺诺地坐下,后背上已经湿透了。暗含感激地瞅了高峻一眼,心说这位高牧监,犯起浑来作得人脚筋生疼,善解人意起来,又让人直想哭。下了决心回去后就算不吃不睡,也得按时把结果交了上去。 看看时间已过未时,酒宴也吃得差不多了,郭大人首先对高慎行道,“这里条件不好,老弟一定住得很是不惯,不如你我兄弟就去西州,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再者,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小辈们必是不能尽兴啊。” 于是高峻回到屋里,把柳玉如叫出来。在坐的人中,郭大人和两位县令还没未见过柳玉如的真面目,一见之下,三人异口同声向高峻恭贺娶得如此佳妇,大家又说了些祝愿的话,郭大人起身,吩咐手下准备回西州的车马。 高慎行住惯了宽敞的房子,昨天夜里已委屈着将就了一夜。得知郭待封与高畅对上了眉眼,于是决定随了郭大人同赴西州。但是高峪说,他就不去了,其实他是心里装了事,只有高峻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尧既想去西州,填补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又想留下来和她的哥嫂在一起,一副难于取舍的样子,郭孝恪对她十分喜爱,直说自己没有第三个儿子真是亏大发了。高慎行对她说,总归还是要回来的,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冲高峻和柳玉如挥着手。 高峻、柳玉如将郭大人与六叔一行送至村头挥手而别,看着车马辚辚走远,最后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之上,只剩下清风凛冽、高云漫卷,一股怅然之意汹涌而来,只感觉西州这广阔苍茫的天地间,自有一股正气和真情存在。 高峻紧紧地拥了柳玉如,二人对视了一眼,虽无言语交流,但彼此心思已自知道。所有的苦难和荣耀一样,都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而远去,而只要你站稳了,不随波逐流,希望总是会迎面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8章 夜探山村 送西州郭大人回来,岳、陆两位牧监以及柳中县莫县令就起身告辞。交河县令刘文丞临走前拉住高峻的手,推心置腹地说道,“高老弟,我有心与老弟做个知心的朋友,不知老弟你肯与不肯?” 刚才在酒席上,高峻看似无意的一句完笑话,正好打断了郭孝恪就定户一事对交河县的苛责。如果不是高峻的玩笑,郭都督接下来说出打板子的话也极有可能。因此刘文丞深知高峻替自己解围的用意,又做得不着痕迹,心中对高峻十分的感激。 他知道,能在今天的酒席上打断郭都督话头的人,也只有高慎行与高峻,无论是柳中牧的两位牧监、还是莫县令,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由此,刘文丞也看出了高家叔侄在郭都督眼里的地位绝对不是他们这类人可以相比的。加之就在不久前,交河县针对高峻的乌龙事件,放在一般人身上也许早就耿耿于怀了,高峻能巧妙地解除了自己的尴尬局面,不恰好说明了人家的胸怀之宽?所以临出门前,刘文丞说这些话,多半是由心而发。 高峻道,“刘大人你见外了,兄弟从见过大人第一眼起,就认为刘大人是个可结交之人,上次那件事本就与大人无关,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好好”,刘文丞由衷地说道,“等哪天为兄略备酒席,定要与兄弟来个一醉方休”。说罢二人挥手作别。 高峪这次并没有随了六叔前去西州,昨天晚上高峻与他所说的扩大牧场规模的计划当时就让他心动了。送郭大人一回来,他就急忙地对高峻说起了这事。 高峻问,“二哥,看你这急猴猴的样子,别不是想今天就要开始吧?” 高峪道,“为什么不呢?想到就要做到,迟迟疑疑的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对高峻道,“今天是你的什么日子我是知道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这样逼你,不过没办法啊,你哥就是这么个急性子。”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一听这话,高峻一时间竟然愣住了。没有想起今天的日子与别日有什么不同。只是感觉自己让六叔一板一眼地将那一套仪式操练下来,也只是身上有些累而已。 高峻以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是对前些日子仓促接柳玉如回家的一个弥补。不这样做,他的一切计划都会付之东流,而他与柳玉如两个人将会重回刚到西州时的凄苦境况,无依无靠、衣食无着。不!!这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高峪的话让他猛然想起了家中的柳玉如。是啊,他们拿了郭孝恪都督亲笔签名的婚书,以后怎么办?高峻反倒有些害怕起来。说道,“好,难得二哥你这样上心,我就舍命陪君子!” 两人没有回家,一起回到了柳中牧场,找了一间屋,又把刘武叫进来商量事情。高峻说,“两年之内将柳中牧场搞成一个上牧的规模,我可不是说说玩的,但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二哥你有什么想法?” 高峪说,“养马就得首先有马厩,总不能把那些马匹扔在露天地里吧?所以第一步,是建马厩……木料什么的都好说,就是砖料不大好从外边运过来,高峻,昨天我和你去的那个山坡不知是不是无主地?” “你是说想自己烧制砖料?” “我正有此意。” 高峻也不知道,于是问刘武,刘武说,“像你们所说的那种山坡,没有人喜欢在那样的地方种地,担水浇地过于累人,一般都是无主地。不过有时遇上勤快人,自已开了荒,也是自种自收,不算在定户的财产范围。不行下官再去柳中县打听一下。” 此事议定,高峪又说,“你们这个小村子,也太过促狭,连个吃饭、待客的地方都没有。”高峻说,确实如此,因为离柳中县、交河县都很远,最近也要四十里。这个地方原来的大户和富户几乎都迁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贫户。有些房子本来空了,却依然是迁走那些人的房主,而留下来的贫苦之人,依旧住着原来低矮的茅屋。上次大雪,倒的大多是这样的人家。 “能不能把村中的房屋从新规划一下,那些无主的房,好的留下,或是由出钱我收了来,或是卖与那些房子破旧、住着已相当危险的人家;等着那些贫户们腾空了旧房,我打算再投入一笔银子,将旧房拆掉,再按着我的意思规划建筑。” “听二哥你这么一说,没有几万两银子是做不到的……你有这么多钱吗?”高峻问。 高峪有些自得地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你二哥我无心功名,又无须时时拿了银子出去打点孝敬,再加之从商已有个七、八年了,这点钱还难不倒我。” 牧场村之破旧,高峻一到这里就有了深刻的体会。村子恰好坐落在进入柳中牧场的谷口边,几十户人家除了少有的几处房子还像些样子,其他的都是些茅草、土坯筑就的低矮房屋。这些留下来的人家分散在谷口内,还有零星的几家将房子建在了山坡之上,远远看去整个村子像是一摊丢在山坡上的牛粪。 高峻当下点头,“二哥,你这个主意好,我十分的赞同。我们不能只想着牧场那些事,能在做好此事的基础上,再将的山村带入另一个好点的境地,正是我近日苦想的一件事。” 听了高峻这话,高峪不觉兴奋地举起手来,与他的这位堂弟拍了一下手掌,“此计大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刘武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是大为认同。下午,他将搬家的事情告诉了高峻,高峻已经派出冯征套了牛车,并带了几个人,将刘武的家搬到牧场村,这也是柳玉如为他们找好的村正家的空房。他也不回去帮武氏收拾新房子,全赖冯征及手下人相助,因此对于高大人的感激之意又增加了几分。 当下,刘武就对高大人说,“时间还早,下官这就骑了马去柳中县,问一下那块地的事情,如果确实是无主地,那是最好。如果是有主的,我就顺便把另外还有的那些无主的地块详情给两位拿回来。”高峻点头,刘武急匆匆地去了。 刘武走后,兄弟二人又商量了一下,认为村子房屋动迁之事,绝非是他们兄弟二人说干就能干的,此事连柳中县也没有权限,只好过些日子,由高峻亲自去一趟西州,取得郭大人的支持才行。 这样一想,一切的事情最关键的还是起盖砖窑的事,高峪明显地处在了亢奋的状态,又不愿闲着,就提议说,“不如我们这就去村子里看一看,也好在心里的个大致的打算。”高峻正好不愿意回家,于是两个人就由牧场中出来,分骑了两匹马,往村子里走来。 牧场村的地形,俯看像个“丫”字形,上边两个分岔,一通东南柳中县,一通西州方向,下边那一竖是通往牧场方向,再过去就是交河县地界;而高峪看中的建砖窑的地方,就在上边两个分岔之间的山坡之上。 其他地方,就是随坡就势而建的村屋。而高峻现在所住之处,就在“丫”字一竖的左下方,村正家所在处,与他们隔了一条街,正好斜对面。也只有高峪看中的那块地方没有人居住。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议,在哪里盖一家酒楼,在哪处建一处旅店,那些村民的住处要集中建在哪里,这样一规划,顿觉原本有些拥挤的山村立时敞亮了起来。高峪想了想,还准在去往西旅店的路边起一处高大的楼房,高峻问他做什么,他又不说。 高峻道,“无论你怎样设计,村中建设的钱我是一分不出,我只管我的牧场。” 高峪道,“你就是想出我也不乐意呢,不然到时有了收益,我得分你多少啊,看你也不像个有底的洞。”两人还到住户的家中去瞧一瞧,看到村户中有很多男人都闲在家里,一问,却是时令隆冬,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闲在家中无事。高峪听了心中又是一亮。 将近傍晚的时候,两人已经快把整个山村绕完了。看到了村北小酒馆的再北边山坡上,孤零零地矗立着几间草房,这里是他们今天要访问的最后一家了。两人看看骑马有些不便,于是将马拴在了坡下,陡步走了上去。 时间已近傍晚,家家户户饭已熟、鸡、犬也喂过,正是吃过了晚饭就要吹灯歇息的时刻。鸡也不飞、狗也不叫。在一片安静的夜幕中忽然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两人循着声音走去,发现动静正是半山坡上这户人家中传出的。 一共是六间草房,两间一幢,呈“品”字排在山坡上一处平地上。外边整体围着篱笆。在篱笆内的院子里,正有几个人像是一家,正围了一个女人,似在争论着什么,那个女人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看样子过不去二十几岁,原本有些耐看的面容上透着一层病容。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子站在她的脚边,正抱住她的腿,似是对眼前的情景有些害怕,但仍坚强地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而围住女人的那家人,一男四十多岁、一个女人像是他老婆,两人边上还站了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旁边两人像是旁观的人。 只听那家人的男人道,“妹子,你也知道,咱家就是房子不多,你二哥的孩子还小,可大哥这里立刻就得给你侄子说亲,你说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谁会把自家的女儿往这儿送?” 他老婆满脸的不乐意,说,“妹妹,不是当嫂子的心狠,本来,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突然就有了孩子,我都没有说什么,总归是你们谢家的脸面不好看,又与我何干?但是我自己的儿子娶亲,就不能再容你了,是不是?” 被两人诘问的那个女子咳了几声,说道,“大哥大嫂,你们要让我上哪里去?就算妹妹以前做了错事,但是这个女丫头,总归算是你们的甥女,妹妹又病着,就不能心疼一下这个孩子?” 旁边的一位老者也在两边相劝,高峻一听,竟是村正。方才初到,在夜色里倒没有看出是他。听了此话,那婆娘也不顾新进来面生的两人,一甩胳膊抡开他丈夫伸来阻止她说下去的手,越发大声起来,好像欲让新来的高峻二人评评理似的: “我倒是心疼这女娃,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甥女。可我也得心疼我的亲生儿子呀?自己的爸妈都不疼,你倒让谁去疼?这孩子不是也有爹吗?让你带了孩子去找,你又不肯,想给你找个人家有个依靠,你还不肯,难道不成,你就赖在我们家里了?” 那个十七八的小伙子也说,“姑姑,你就去找我姑父又能怎么样?他家里那么有钱,出入的骑着高头大马,又使奴唤婢,就算他不认你,叫你做个洗衣的妈子也是有吃有喝呢!” 许是当了外人,那年轻的妈妈被娘家侄子这样一说,嘴张了张没法再说话,却是捂脸哭出声来。抱她腿的女孩子见妈妈一哭,也不再忍着早就含了多时的眼泪,哇地一声也哭出来。高峻有些看不下去,把身一挺,对那三人说道,“你们还是一家子,怎么这么不通情理?非要把人家母女欺负出去,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这样吧。” 婆娘见来人并不向着自己说话,黑暗中又看不清高峻身上的服色,把脸一变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来管我们的家事,我们就算把她们的行李被子都抛出去,又关你什么事!”说着示意她的儿子,往一幢茅屋一努嘴巴“清官难断家务事,村正都管不了,还显了你!”。 她那不懂事的儿子看到娘的眼色,几步跨到一所茅屋的门前,一抬脚就从地上挑起一卷行李,用手抄了往篱笆院外走来。这卷行李想是那对母女的,早就被这三口给卷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29章 连夜施工 村正是傍晚才听说山坡上老谢家正在争吵。做为村正,调解邻里纠纷和家庭矛盾正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就来了。他听到高峻说话,已经认出了是高大人,忙弯腰给高大人见礼。这时,那个半大小子已经携了行李卷走到高峻与村正的身边,正要抬手丢出。 高峻一伸手把他的胳膊攥住,那小子只觉一条胳膊像是被铁钳夹住似的,一动也动不了,行李卷掉到了地上。 高峪也有些气愤地对那个男人道,“枉你还是她的亲哥哥,就这么任凭你老婆儿子胡闹,你还有没有脸!还是不是人?” 高峻对村正说,“他们这么闹,不知老伯你是什么意思?” 村正说,“高大人,我长这么大的年纪,说话办事都是把心放在正处来的,他们这一家原本老两口跟女儿住在一起,还有两个儿子,”说着一指那个男的,“这是老大,还有一个老二,住那间茅屋。”顺着村正手指看去,那间屋门窗紧闭,但是可以想到屋里有人。 村正说道,“两年前这老两口相继去世,只有女儿带了孩子住在房子里,那个当二哥的倒是没什么言语。但是从今年年初起,大哥大嫂就想让她搬出去,说是自己儿子要娶亲。” 高峻听了,厉声对那男人道,“你这么大年纪,不知道女儿未出阁,就是家里人?她住的是你父母的房子,父母去世就该由她来住。怎么,你父母管了他儿子的住处,还要管你儿子不成!” 男人听村正叫来人“高大人”,又见高峻说话间已站到了明处,身上着了官袍,就胆怯了,嗫嚅着道,“我并不想如此,只是我媳妇她……” 那婆子听来人说“父母去世就该由她来住”,心想自己计划了一年的事情眼看没有结果,儿子娶亲的事又远去了,心中一急,就放起泼来。往地下一坐,又哭又闹,说着什么“既然未出阁怎么有了孩子,有了孩子怎么算未出阁”。 “你不怜惜你的姑姑,看她还有着病,就敢把她的被褥往外扔?你这样的心肠,谁家的女儿会嫁与你。”高峻说到气处,轻抖手腕,已将那小子摔跌在地上,那小子爬了起来,也不敢吱声,往角落里一站,慢慢地往他爹身后躲。 高峻冲地上撒泼的婆娘说,“你再胡叫一声,看不掌你的嘴!” 那婆娘果然不闹了,但还坐在那里不起,有些不情愿地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边两母女也止住了哭泣,待到村正对她说,“这位是柳中牧场的高大人。”于是拉了孩子过来见礼。 高峻说,“你且放心在这里住,谁若再敢赶你走,看我不扒了他的草房!” 说着扭头看自己的堂兄高峪。高峪明白,是高峻的口袋里没有钱。于是从兜里摸一把碎银,掂在手心里用食指拨出三块,欲待给她。 高峻一把都抢过,道,“二哥你真是个奸商,总共就这几块,你还克扣。”说着伸手递与那母女道,“这是我堂兄给的,你拿去先请个大夫看看,再抓些药,剩下的买了粮食,够你母女吃些日子了,没有了再到牧场找我高峻。”说着又对村正道,“老伯,她们母女你要隔几天来看看,不要被人欺了。”村正答应下来。 那女人先是不要,见这位高大人真心实意地想帮自己,而自己也正有个幼女嗷嗷待哺,于是就接了,嘴里不住地称谢。 高峻看看天也晚了,就与高峪下了坡来,高峪说,“不是哥不愿意多给她们,实在是想着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再说,晚上我还准备请你去喝两盅儿呢。” 正说着,就见冯征从下边迎了走上来。 原来是冯征白天与杨雀儿,借着高大人的排场一块将亲事办了,晚上与杨丫头一合计,以自己两人的现况,要说怎么报答高大人还不是时候。于是趁天亮冯征就去打了酒,杨丫头亲自下厨房弄了几样小炒。去高大人府上一问,老婆子说高大人还没有回来,与村里人一打听,这才找来。 高峻两人正没有处去吃,闻言立即到冯征家,见小炕桌上已摆了四样菜,摆着酒壶。高峻笑着对杨丫头道,“你这新娘子第一天就下厨房,这个人情我受不了也得受了,我二哥本来想请我吃饭,可他把钱都掏给北坡上的那对母女了。” 几人坐下来,把酒斟上,杨丫头问,“是什么样的母女?” 高峻将情况一说,杨丫头道,“怎么还有这样的哥嫂,真是气人!不过那女人也忒不小心了,怎么跟了那样一个没良心的人。” 高峪说,“听起来似乎是个财主,这样的人心肠果然比王八还不如,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一拍屁股走了,真说不过去。” 此话一带而过,两人与冯征又谈论起了砖窑的事,就让冯征去找找刘牧丞回来没有。冯征出去没一会,把刘武领来,刘武一见面就说,“我去高大人家只有柳夫人在,正不知去哪儿找你们。我把下午的事与大人说说,大人你得回家去,柳夫人正担心你呢。” 他接着说,“我去县里,找到莫县令,莫县令十分配合,已经给察了历任县令的交割状,说那块山坡确属无主地。”说着还从袖中摸出了一卷纸,交给高峻。 高峻接过一看,上边还记了一些其他的无主地块。高峪说,“太好了,这些地今后就有主了,我高峪就是地主”。他生怕那些地会被人抢了去似的,对高峻说,“兄弟,不知你眼下能不能找到人?我想现在就动工,吃过了饭就开干。”见高峻不吱声,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忙说,“不是我着急,你看,这眼见着就过年了,过了年正月里人都是犯懒的,一晃就到二月,二月一过,那不什么都晚了!” 高峻看着他,像看个怪胎相仿。心说你光棍儿一个,难道就真不想想别人了?虽说自己眼下真不想回家,真怕去面对柳玉如,但是在一般人的眼里,再怎么着自己也是新娶了亲的人,他高峪兄也不该这么着像逼长工似地逼自己吧? 高峪说,“我的好高大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没有农活,村里的人都闲着,不正好招了来挖挖地基、平平地,甚至还可以正好连夜就将挖出来的土制成坯,天亮了太阳出来正好晒干。” 高峻被他一连三个“正好”逗乐了,杨丫头也笑着说,“看来这位高老爷的确是个干总管的料,大半夜的也能说出来正好。” 高峻想了想道,“要半夜去从村里叫人,这事我干不了,我怕挨骂。不如你去让罗得刀和罗全这两个人去干吧。我估计,要是你给得价钱合适,会找到人的。” 说干就干,放下酒杯,就让冯征去把二罗找了来,高峪对二人吩咐了几句,二人出去,立刻村子里就响起了一串锣声:“各家各户注意了啊——搂着老婆睡觉可没有人给钱——京城里来的高老爷——花钱雇人连夜挖坑——每人每宿四个铜钱——还有宵夜,先到先算——晚到不候——年老者不要——体弱者不要——来晚的不要——” 还真管用,别说。正是农闲的时候,村中的男人们每天吃过晚饭,又没有消遣的去处,只得早早地躺下,可是那精力、精神却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听到大街上有人敲了锣这么扯着脖子喊,怎么也不像是假的。有的婆娘就说,“不就挖个坑,还能有平时种地累?去!干上两宿能买多少米!去!也省得你晚上总折磨人。” 不一会的功夫,街上就聚集了二十多个人。把个高峪乐得,瞧着高峻道,“怎么样?” 高峻说,“算你狠!我不陪你折腾,我得回家。”举步刚走,就看到刚刚出来的这群人里,有个年轻的女人。定睛一看,这不是晚上刚刚见过的那个姓谢的女子吗?在她的肩头搭过去一条布袋,从背后揽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已经有些犯困,两对眼皮直打架。 高峻在她面前站住脚,问道,“这位大姐,你怎么来了?” 那女人看到是傍晚刚刚去过她家的那位高大人,脸上泛起短暂的一抹红晕,说道,“大人,我听到街上喊,就来了……” “你也想挖坑?”高峻有些不敢相信。此时高峪已经在招呼那些男人们,到他那边去分派任务了。女人显是有些着急,“高大人,你不要管了,”背着孩子就要走过去。 高峻不让她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问道,“你大哥来了吗?二哥呢?”那女子脸又红了一下,摇摇头。高峻没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这么死命地拉了人家一个女人是不妥当的,追问道,“晚上给你的那些钱怎么也够你吃、用上半年,你怎么……” 女人想是急着让这位高大人放开自己,于是实话实说道,“哥嫂说……春天给我看病花了不少钱,还有他们说要给我去请大夫……钱我交给他们了。” 听到这里,高峻连连在心里说是自己考虑不周,大把的银子喂了狗了。一个肯把亲妹子和外甥女往外撵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呢?那些散碎银子,足够他们娶上一房模样过得去的农家女了,而且还能再把房子起盖一下。 “大人,你就让我去吧……”女子的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气息不匀,又带来一阵咳嗽。 高峪在那边分派好了任务,也看到了高峻这边,没说什么话就明白了。他走过来说,“你身体不好,怎么能干这种活?再说,你又是一个女的。” 女子央求道,“二位大人,你们就让我干吧,我身体挺好的……再说,你们喊人的时候,可没说不要女的。”两人细回忆一下,当时还真没喊不要女人。 高峻说,“可你背着孩子,她这么小,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说到孩子,那女人变了声调道,“只怪她命苦了!” 高峻心里一颤,这又是一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心中不由把那个不知名的财主骂了不知道多少句“王八”。回身喊罗得刀,“你去,把她们娘两个送到我府上,让夫人给孩子安顿好了睡觉……这位大姐……你让她在府上的厨房,让婆子帮了,烧两锅热水,然后你给提到工地上来。” 女人说,“大人,我能干重活的。” 高峻的喉头有些莫名的发紧,罗得刀对她说,“走吧大姐,大人让你做什么只管做,工钱总有的。”女人将信将疑地随了罗得刀往高峻家走去,高峻又对罗得刀说,“烧完了水,她就不必来了,让夫人也暂时安排她在府上睡下。” 高峪总共招集到了二十六个壮劳力,现在,他将这些人分成了两拨儿,用石灰在地上洒下白线,围出砖窑大致的轮廓,窑址就选在了那块坡地的阴面,两拨人各有承包地段,一声令下,各都闷头大干起来。罗全不知道由哪里提了几盏防的风灯笼,各处一挂,照如白昼。不一会罗得刀提了两大壶水回来了,那女子跟在他身后,也提了一壶水,怀里还抱了几只瓷碗。 待罗得刀把水放下,高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个蠢驴!我怎么和你说的!”罗得刀有些委屈地说,“大人,她非要来,我有什么办法?又不能绑了她!” 女人看罗得刀挨了打,有些诚惶诚恐,“大人,我干得少了睡不着觉的。” 高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说,“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罢在前边走,那女人再不敢坚持,脚步轻轻地跟在后面。“那个男人是谁?”高峻路上问。 女人飞快地答道,“大人,你不用问了。” “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我恨不得砍了他才出气,你倒好!” “大人……” 高峻不再问,叫开了门,让老婆子再烧了洗澡水。柳玉如已经服侍了女孩子睡下,她自白天婚礼后,是第一次见到高峻,见他又领了女人回来,也不多说,拉了她进去洗漱休息。 想想自己真还没什么地方可去,关了大门,高峻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工地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0章 临行托付 这个高峪,做起事来真像头骡子似的,轰着手下这些男爷们一刻不停地干,时间已尽午夜,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高峪不但派出罗全去村北的小酒馆,半夜砸开了酒馆儿的门,逼着酒馆掌柜、伙计半夜起来蒸了两屉包子,顺带还让罗全拎了两坛酒过来。 高峪招呼人过来吃饭,“说好了啊,吃完了,谁都不许偷懒,谁要是耍滑,明天你就别来了!我这里的活儿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事的,要想有料吃,就得闷头给我拉好磨!” 这帮男人,闲了一冬,正有使不完的劲儿,又有工钱,又有酒喝,知道机会难得,一吃完马上又扑到工地上去。高峻也在工地上吃了两个包子,一看进度真叫快,不但砖窑的地基早就挖好了,这帮牲口还套了牛拉水车,到山北边的一条河沟子里拉来了水,就地取材,打起土坯来。 山北有条土沟。在夏季,除了下了很大的雨才会存几天的水,不过很快就被晒干了。倒是在这个季节,前些日子下在山阴的积雪,随着天气渐暖慢慢地化了,雪水淌下来,倒汇集成一定的规模。 高峻是真,“好像是带了人到北山伐树去了。” 等了一会,看见一辆牛车载了三根圆木由山那边转了出来,高峪那小子像打了鸡血,除了眼里有几根血丝,别的地方看不出他是吆喝了一宿的样子。 高峪说,“光使用土坯的话,砖窑怕是不牢靠,他已派了罗得刀去柳中县买一车青砖来,再加上这些圆木足够了。”他还说,夜里已经与那些男人们询问过了,要是让他们把自己现住的茅草房让出来,再给他们换上青砖瓦房,那些人基本上都同意,只不过要加一点钱。 要知道,这些半夜干活的人可都是各家里的,“谢大姐,你就住在这里吧,反正这几天我也不在家,正好你就在这里陪我夫人。” 那个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只把征询的看向了柳玉如。柳玉如听了高峻的话,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母女今天是碰上好人了,心里替这两人默默地祝福了好几遍。 有西州郭大人做媒、六叔高慎行做保、手里持着柳中县莫县令签字做证的婚书,柳玉如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高峻的新婚夫人。 整个过程发生的那么突然,柳玉如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木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走到了这一步,即使此刻她站在高峻的面前,也有些恍恍惚惚地像是在梦中。 但是高峻当了谢氏的面这样称呼自己,又认为没什么不正常。她听了高峻说这几天不在家,脸上一红,问,“夫君你要去哪里?” 谢氏见这两人脸上的神态,想到两人昨天新婚的第一天就没有在一起,心想这里面多多少少与自己母女的出现有一些关系。现在见两人有临别话说,识趣地抱了小女孩去了院子里。 看了柳玉如的表情,高峻心中一动,怀疑此去西州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急切,还是自己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现在他也弄不明白了。 他看着柳玉如的眼睛,像背书似地把去西州的打算和柳玉如说了,又说,“你知道这里是西州,不是长安……我不能像侯骏那样,让你住在四处漏风的柴屋里……当然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如果他活着,不会比我差……而且我知道这里是西州不是长安……所以理论谁对谁错毫无意义……我只想看到你有一个更好的生活”。 柳玉如忙转身给高峻收拾换洗的衣服,公门服饰要先脱下、裹起来,等面见郭大人的时候再换上,这样也显得恭敬。回想着高峻的话。她感觉到那个无比繁华的长安城在自己的心中越来越远——不是长安抛弃了自己,而是自己正从内心中把它推离。啊!西州,她猛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她扭回身,直视着他的脸,高峻的脸上还稍稍带着一丝倦意,“能不能歇一天再走,这样拼命,会把身体熬坏的。”高峻新换上的便袍前襟上有两道褶子,她边说边伸出手去抚平。高峻感觉自己的胸膛变成了一池水,而柳玉如的纤纤玉指像是一阵轻风。 他坚决地说,“那可不行,绝对不行!我堂兄活脱就一头牲口,村里那些男人们已经一夜没休息了,他要看到我在家里偷懒,肯定会冲我尥蹶子。” “那母女两个……夫君你是怎么打算的?想一直让她们住在咱们家?怕是有些不大方便……而且,我看她也不是甘愿寄人篱下的那种人。” “只要我们没有瞧不起她们母女的意思,我想她们慢慢地会理解的,总之人人平等。” “可是我在这里,她们出出进进地、总会觉得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难免会有些拘谨!那样的话,事情反倒有些不美!” “怎么,难道你……”高峻眯了眯眼睛,猜她说这话的意思,他不想听柳玉如接下来要说的那句话。在她那张光洁娇嫩的脸上,早已看不到当年被她自己抓破过的痕迹。当年,她驱逐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现在是这对母女?。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昨夜里已经和她聊过了,我是说……要是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婆陪着她,家外有事还有罗管家张罗着,我们也不必担心什么,那她住在我们家里会不会更自在、更安心一些?” 听了柳玉如有些急切地解释,高峻顿时觉着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人是会变的,以前那些事早该忘掉了!他心头一松,感觉这真是个好建议。他有些冲动地紧紧将柳玉如抱了一下,大声说道: “好!我带你去西州!” 柳玉如觉着高峻的那两条铁棍子似的胳膊就要把自己压迫进他的胸膛里,说道,“那还不去吩咐一下婆子和罗管家!” 两人同骑了炭火,经过工地的时候,看到罗得刀已经从柳中县城的官窑拉回了满满一车青砖,招手将罗得刀叫过来,把家中的事与他交待了一番之后,两人打起马,向西州的官道上驰去。 罗得刀这人除了私人生活有些不齐整、行为偶尔有些猥琐之外,但毕竟是近四十岁的光棍儿了,自己对自己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满意。而且他对于自己的主人高峻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这样还算体面的生活,而不再是那个四处流浪的无家可归之人,都是因了这位高大人。 就算有的时候这位高大人不高兴了会踹自己几脚,但他知道高大人心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高大人。 但是他也隐约地发现高大人身上比以往了明显的变化。比如高大人从西州回来后,气色一天天好了起来,不再苍白、无血色;体格也健壮了许多,以往高大人也踹过他,但那时高大人使了吃奶的劲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最近这次却让他胸口闷疼了好几天。 还有高大人现在好像正经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寻花问柳,难道仅仅是因为忙了?还是因为新娶了娇妻,收了性子? 想着刚才高大人坐在马上,如此郑重地吩咐自己要好生照看着谢氏母女,一开始,他以为高大人还是以前的高大人,在沾花惹草方面的花样总是层出不穷的。毕竟那位谢氏才二十多岁,连他都看得出来,要是谢氏好好将养一番,一定会比眼下水灵一倍! 可是罗得刀又看到新婚的柳夫人坐在高峻的马前,身体略略后倾着、倚在丈夫的身上,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妒意。 看她身着了淡青色的紧身丝面棉袄,外边罩了大红的斗篷,脸上洋溢着即将远行的兴奋,又觉着那个谢氏如果站在柳夫人的面前就显得有些普通了,多少都显出些乡土气来。 想到此,罗管家感觉高大人似是头一次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负责,要比让自己独立去外乡收租子更有难度。还有那个小女孩,眼睛大大的、声音弱弱的,要是自己也有这么大的女儿该多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1章 男女同骑 高峻骑着炭火,载了柳玉如一同往西州去。 这次去西州主要是为了取得牧场村扩建的批文。大唐皇帝太宗陛下历来以民为贵,下边各个州、府对于涉及民众的事务总是十分的谨慎,像这样一次大规模地山村改建,没有西州大都督郭孝恪的首肯,那么将来在施工过程中万一出现个别民众的不满,高峻一个七品小官是承担不了责任的。 更主要的是,高峻要想大规模地扩建柳中牧的马厩和各种职事房,所需的花费不是个小数目,这笔钱不是高峻和他的堂兄高峪能够承担得起的。 而西州府总领西州五大牧场的管理事务,每年朝廷都会拨出大批的款项用于该州的牧业。柳中牧场也每年得到西州一定数目的款子。但是,因为柳中牧规模不大,在五大牧场中的地位不高,得到的银子除了维护现有的设施,就所剩无几了。 高峻此去西州,就是想争取到更多的钱。 炭火本来是一匹快马,日行千里也是十分的轻松,如果是高峻一个人的话,把马打起来,有一、两个时辰也就到了。但是这次他带了柳玉如,就只好把速度降下来。两个人骑在马上,倒像是游山玩水的一对情侣。 西州的官道并不如内地那样平坦宽阔,说是官道,其实就是弯曲起伏的山道,有的地方还十分的险峻。 不过这并没影响到柳玉如的兴致。从到西州来以后,她还没有过一天真正放松如斯的日子,而搬到现在的新家才几天的时间,与高大人一同出行去这么远的地方,怎么不让她内心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呢 只见道路两旁的山势,时而高大、时而平缓,虽然时间是冬天,但沿坡而生的常绿松柏还是满眼的青翠。柳玉如并不惯于乘马,行进间有些紧张地倚靠在高峻的身前。 高峻因为临出发前对柳玉如的误解消除,此时的心情也是大好。 他心里对于柳玉如过去在国公府的行径并没有忘记。她那样欺负一个幼年丧母孩子的恶毒行径,一旦与一个有着惊人美丽外表的女人联系在一起,那个记忆就是相当深刻的。 只不过两个人到牧场村之后,他要照顾这个与自己有着关联的唯一女人,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的选择。但记忆就像是风吹浮沙,暂时掩盖了青石地面上的花纹,但是风再大一点,石板上的花纹还在。让他偶尔想起来,与自己对柳玉如日渐增生的好感相互抵触。 如果在家里柳玉如表示出哪怕一点点要驱逐谢氏母女的意思,高峻就会更深刻地认识到她的自私,那么他曾暗暗地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只给她提供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再像亲人那样照顾她、关怀她。他是做得到的。 但是柳玉如的意思是给人恩惠而不自显,让那对母女安心住在家中,就让高峻内心隐藏着的对她的不良印象又轻了几分,感觉坐在他身前的这个年轻女人从内而外都很真实美丽的。 高峻一路上也注意到了柳玉如骑马时的紧张,一开始他把胳膊由她的两边围拢过去,双手持缰,将她环抱起来。炭火也懂得主人的意思,跑起来很平稳。慢慢地,柳玉如紧绷着的身子就松弛自然起来。 “夫……高大人,你上次去西州的时候,用这样的速度,要走多长的时间?” “呵,要是以这样的速度,恐怕一天的时间也到不了,”高峻想起了雪后急赴西州的那个高大人,还有被两名官差带去西州的自己,感觉世事倏忽。自己和柳玉如,两个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哦?那我们岂不是要误事?” “怕什么,有道是事急从稳,其实我表现的那样急,有一半是做给我那个堂兄看的,你可不知道他,恨不得把一天当两天过,”还有另一半高峻不便说出的原因,他是想刻意地制造机会,不与柳玉如单独在一起。谁成想阴差阳错地,两个人倒骑到一匹马上来了。 “那我们岂不是天黑也到不了!”柳玉如暗暗地有些着急起来,想起大概是因为自己在马上的原因才走得这样慢。她觉得自己骑马也有些适应,想必再让炭火走得快一点也没什么,就说,“我想试试。” 高峻明白柳玉如的意思,把手中的缰绳交给她,马上觉着自己的两只手就没处放了。柳玉如第一次抓着马缰,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用力地一抖,嘴里喊了一声,“驾——” 炭火是个极通人性的马,听了指令陡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冲了出去。高峻两手正不知放在哪里,一下子身子后闪,好悬没有被炭火甩到下面去,两条胳膊紧紧地抱住了柳玉如的腰,嘴里叫着,“炭火,急什么!” 柳玉如也吓了一跳,口内惊叫,随着身子后仰,更是狠狠地拽了马缰,炭火正在加速之中,忽被勒缰,两只前蹄高高的抬起,一下子停住。 高峻急切之间紧紧地抱住柳玉如丰盈的腰肢,只感觉臂弯里、手掌下一片柔滑无比。又越过她的肩头真切地看到柳玉如的颊颈之间新冒出的一层细汗,闻着从她身上传过来的充满着迷惑的气息,高峻禁不住心神激荡,丹田下边再一次热流冲动,好在炭火已经停住,他坐在上边,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高峻说。“你还不知道,骑马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首先要知道骑马的指令,喊‘驾’为前行、‘驭’为停止,抖缰并腿夹马腹加速,勒缰是急停。你刚才又驾又勒的,可让它如何是好。” 柳玉如被高峻的话弄个大红脸,在马上扭着脸看向高峻,两个人脸对着脸,她的脸更红了,说道,“人家怎么知道,你又不早说。” 看着柳玉如似娇又嗔的姿态,高峻咚咚心跳,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波涛滚滚,忙接着说,“比如,坐在马上不能直挺挺的像根木头,而是要随着马匹的驰跃起伏,跟着它的节奏而动,身体的着力点不是马背,而在马镫上边。不然的话骑马的人累,马会更累,弄不好还会伤了它的脊骨。” “可是,我这里并没有马镫……”说着,她低头想看看脚下的马镫,却被高峻更紧地抱住道,“你呀,没有马镫还这样随便,不怕侧滑下去吗?” 柳玉如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高峻重又抖起了缰绳,驱马前行,于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也暗自按着高峻所说,将身子随着炭火这匹马有节律的起伏而稍加耸动,果然轻松了许多,慢慢的,渐得趣味。 而高峻努力地不去想柳玉如不时倚靠和磨蹭着自己的身体,只是专心驭马。时间不觉已近正午,肚子也有些饿了。 他知道沿途有一些村庄,看看路程只走了少一半,心下想着,要不要带了柳玉如去找一处人家,讨些吃喝再走。 正想着这事,猛然听到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人的呼救喊叫,声音甚是惊恐,还夹杂着另几个人的恐吓鼓噪和不知什么野兽的吼叫。炭火惊觉不安地背起了耳朵。 山道的左边是一带缓坡,一片松柏生得茂密葱郁,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柳玉如也听到了,紧张地把身体缩向高峻的怀中,颤着声问,“高大人……那边好像有事”,高峻也不答她的话,一拨马头,离了大路,往山坡上驰去。 炭火极不情愿地钻进树林,里面枝权纵横,高峻不时地弯腰,将柳玉如的身子压低,两人一马、由密林的间隙穿过。喊叫声越来越听得清晰。只见眼前一亮,在密林中的一处略为开阔之处,正有十几个官军打扮的人,手持了刀枪弓箭、围了一只猛虎。 柳玉如头一次见到老虎,吓得惊叫一声,在马上险些坐不稳,被高峻扶住。此时,那头身长足有八尺的猛虎正被几个人围住,华美斑斓的皮毛在绿林中十分的显眼。在它的脚边躺了一个腿部负伤的官兵,一把刀丢在不远的地上,此时正极力地撑起身体往远处爬。 他的腿上想是刚被老虎咬伤,鲜血淋漓。周围那些官兵看着同伴有危险,不断地跳脚顿跺、把手中的军械碰得叮当作响,有的手中持了弓箭也忘了射击。 而那头猛虎此时正张牙舞爪,龇牙向着周围的人员进行着恐吓,一边伸出右爪,“叭”地拨打在负伤人的肩头上。那人一翻,仰面躺倒,肩头衣服也碰了,鲜血从新伤口中迸射出来。 情势紧急,高峻来不及细想,留下柳玉如单独在马上,自己飞身跃下,两个蹿跃到了人群圈内,在离着猛虎三、四尺远的地方站住,从腰里拔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冲着老虎“嗬——嗬——”两声,引起它的注意。 猛虎想是出来觅食,腹部瘪瘪的,突见一人这么近地冲进来,感觉受到了威胁。它暂时放下地上负伤之人,抬头摇尾,长吼一声,一股兽腥气息扑面而到。炭火在不远处惊得长嘶,“嗒嗒”地刨着地面。高峻看见虎嘴中两对锋利门齿、血红的长舌、虎口边几缕被正午阳光照得剔透的白须。 在终南山的时候,师父曾经讲过,虎在一情况下不愿与人接近,除非饿得急了,又找不到其他的食物才会出来冒险。 而它们伤人的法门,是“一扑、二剪、三鞭”。一扑之势,摧枯拉朽。一般獐、鹿、牛、羊之类早就被这一扑所获;一剪,是对扑空之物乘势一击。对方若是往旁边一躲,不论躲到哪一边,虎的两条后腿都会借助腰部的力量迅捷踢出,并有一股剪、夹的力道。这一式,就连体材巨大的狗熊都难以躲过;一鞭之时,猎物已在身后,却万万想不到虎尾似鞭,卷打而至。那些敏捷机狡的狼、豺、之类,也难逃厄运。 高峻虽有武艺在身,也是汗毛立起,他可从来没有与一头体型如此巨大的猛虎对阵过。周围的那些军士见有人来助,歇了吼叫,飞快地跑进圈子里,将负伤的人拖离了危险地方。那个负伤的军士也忘了嚎叫,大家都看着这边一人一虎的对峙。 猛虎见自己的猎物被人救走,扭头死死盯住高峻,后腿微曲,随后带了一股恶风,朝着高峻扑来! 柳玉如坐在马上,惊得两手捂住了嘴巴,心跳失速,想喊又失了声。高峻本来还算魁梧的身体在猛虎的面前显得有些弱小。他要是有个闪失,自己的一整片天就塌了。哪怕受点伤也不行啊。 正在这时,猛虎已经飞身向高峻扑去,她只觉得心跳都停了,眼睛一闭,眼泪就流了下来。过了片刻,听到那些军士一片欢呼,“好厉害!”睁眼一看,只见那头老虎正摇摇欲坠,像是失了力气,又走了几步轰然倒地。高峻站在它的身后,手中的匕首已经不见了。 她喜极而泣,摇手喊着,“高峻——”想下马又下不来,笑着的脸上挂着泪珠。 高峻此时也是恍恍惚惚,虎扑过来时他倒是镇定,伏身避过它的两只利爪,随手将那把匕道插进了它的胸膛里。就这么简单,虎就倒了。许是插到了正地方,比如心脏?不过周围那些军士立刻欢呼起来,纷纷围上来,冲着高峻七嘴八舌地道谢。 原来,这十几个军士,同是一处离此不远的“独山守捉”的戍卒。受伤的那位军士这时再次喊痛,脸上热汗直流。人们将他背起,并对高峻说,“恩公从哪里来?请随我们回村,一定好好报答恩公的搭救之情。” 高峻有心想推辞,但这些人不由分说,抬了死虎、牵了高峻的马就走。高峻想想肚子真是饿了,就与柳玉如一同随了这些人,往林后走来。 柳玉如坐在马上,俯下身看着高峻周身,不停地问,“高峻,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但又因为坐在马上,够又够不着高峻,看他行走如常,也就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2章 山村佳酿 一行人越山而过,远远地看到山坳里坐着一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高峻只觉得肚中越发的饥饿,只想立刻就有顿饭吃,哪怕玉米饼子也好。 他想起件事,忽然对那些人中为首的一人说道,“我感觉事情没有完呢……” 那人问道,“恩公,我是他们的伙长,你有事就对我说吧。” “我看这头虎,腹腔瘪陷,定是出来觅食。眼下被我打死,不知它还有没有幼崽。” 有人说,“管它呢,它要吃我们,我们还关心它的崽子?” 又有人说,“这还真是一头母虎,我也听我爷爷讲,母虎在照顾崽子的时候才是最凶狠的,实在找不到食物,还会闯入村坊中拖走牛羊,人若阻止,连人也伤。” 高峻扭头就往回走,那名伙长知道他的意思,留下了两个人与他一起跟了高峻、柳玉如往回走,其余的人把虎抬回去,整治酒菜等他们回来。 几人沿原路返回,到了杀虎的地方。高峻知道,要是老虎有崽,那它的窝就不会离得太远。四下观察了一下地势,往山势更为陡峭的一处石坡走去,此处矮树、荆棘从生,没有像样的路。到后来人、马都不能走了。 有人看到在三、四人高的坡上一处巨石后边有一只洞口,大声指给高峻看。这里坡势几乎直立,想来也只有成年的老虎可以直跃而上。高峻飞身上去,潜入洞中。柳玉如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不一会,只见高峻怀里抱了两只虎崽子跳下来,有些神色黯然。 几个人围上去看那两只虎崽,只比一只家猫大了些许,刚刚生下来,似是还未满月,眼睛都没有睁开,委在高峻的怀里抖抖索索,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他的手。 高峻从看到幼虎的那一刻起就心中一沉,想不到自己助人心切,杀了它们的妈妈,若不是坚持回来看,注定它们不会活过两日。觉着自己做了一件不大光彩的事。 几人回到村中,伙长带了高峻,去到受伤人的家里,恰好这户人家已经把饭、菜弄好,高峻看这家人面色和善,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一对老夫妇五十上下,受伤的是他们的独子,今年十七岁,此刻正找了大夫给他们的儿子看伤。 此时,受伤的那位年轻的军士已经由大夫缝合了伤口,并抹好金创药包扎起来。他刚才还在屋子里大呼疼痛,见伙长几人把高峻和柳玉如迎进院落子里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出来,站到期高峻的面前就要往地下跪,高峻赶紧制止。 老奶奶和他的父母对高峻千恩万谢,而伙长则张罗着、请众人在饭桌前就坐,柳玉如坐在高峻的身边。一张大桌子坐得满满的。桌上也没有什么象样的菜,除了炖的一只家鸡,一盘炒鸡蛋,更多的就只是一些农家常见的蔬菜。不过高峻看得出,这已是这户人家倾其所有置办下的,暗感乡村人的朴实,让人挑不出理去。 几人互通了名姓。那名伙长自已介绍说,他叫孙伙林,是这些人的伙长。进入冬季农闲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进山操练。今天操练的是隐伏课目,一伙人在并无上边差官的督导下也练习得认认真真,尤其是这位被老虎抓伤的王多丁,他藏起来好半天,大家都没找到,谁知却被虎伤到了。 “没有上边的官员指挥,你们也能这样自觉每天操练?”高峻问。 孙伙长看看外边的大灶上热水已经烧开,派出两个人去把死虎剥皮取肉,等一会下锅煮。然后举了酒碗敬高峻,说道: “恩公你是知道的,我们大唐百姓能有今天的平安日子,不多亏了国家武功强大、军队勤于练兵?虽说日子还是苦了点,但总比每天让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用枪,“谁又不是头一次?”高峻听了心说,我也是头一次。不过又想起那两头幼虎,只吃了一块就不再吃。柳玉如见到,知道他心中所想,也只拣些素的来吃,并对那些人说,“虎骨不要丢掉,是治跌打风湿的良药。配在身上一块,还可阻狗防豺呢”。 孙伙长问高峻,“在山上时恩公的身手绝不是一般的把式,不知师从何人?” “在下从十几岁时在终南山学了四五年的光景,但师尊有话,不许透露他半点消息……也请各位一听而过,不要对别人说起……”言及于此,惊觉柳玉如坐在身边,自己这么说不是不打自招吗?偷眼看她,见柳玉如正低头吃饭,似乎并未留意他刚才的话。 那位老奶奶和王多丁的妈妈并未上桌,单盛了饭菜在桌下吃。两人不时观察柳玉如,目光中不时流露出喜爱和羡慕之意,并且偶尔插进来与柳玉如说上一两句话,不时夸她长得好看。 老奶奶似是想起的孙子王多丁在山上的危险,又数落王多丁,“你是咱家独苗……才十七岁,还没给我娶回一房孙媳妇……这么冒失,怎么让你妈妈放心……” 高峻问道,“孙大哥不是说当兵是从二十岁才有资格吗,怎么这位王小哥才十七岁就……” “呵,恩公,我本不想说的,但恩公问起来,说说也无不可。善政村有一位财主,叫王满柜,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他家中有一百多张织绫机,雇着许多人手,是很有钱的,又很有势力。听说在西州还能扯上关系,我所知道的还有他的一位远房堂弟在交河牧场做牧监,比咱们柳中县县令官还大呢。” 高峻想起交河牧确是有一位姓王的牧监,两天前自己与他还打过交道,于是问,“这与王小哥有什么关联?” “大有关联呀,王财主把自己的儿子弄作了府兵,就少交了一份税赋,可是这位富家公子哥又吃不得操练的苦头,就花钱雇人替他出差,常年就是这么干下来的。” 王多丁的父亲连忙站起来,从里屋里拿出一叠文书,抽出一张来递给予高峻。 高峻接过来细看,只见上边顶头写着“上烽契”,下边写着,“兹有善政村王多丁,顶同村王隆之名,上守捉十日。到期无差,王隆给付王多丁钱三十。双方自愿,并无强迫,当期如有失漏获上烽追察,概由王多丁承担。”下边是立约双方及保人具名,并摁有红手印。 这明显就是一份私契,官府是不认可的。 王多丁的父亲说,“除了恩公之外,别人是看不到这些的。只因家中人口多,只有我一人种地,官府的税赋虽然不多,但是摊到我家里,总和起来就不算少了。顶替之事,确属自愿。” 高峻也就明白,这样双方自愿的事情,官府是不好查的。而那些知情的同村人,多半也不会往外张扬。 不过对于王财主家这样的做法,高峻不以为然。他知道就算是有了战事,这种人也是靠不住的。有心对郭大人说说这事,又担心断了王多丁一家的生计,所以心里也决定对此事不置一词。 不过他说,“小弟与一位柳中牧场的当家有些交情,我听说从今年开始,柳中牧场要扩建,到时定是需要不少像王小哥这样年纪的人手。连王老爹这样年纪的,也可以在农闲时去打打短工。应该还有吃住的地方,也不必天天往来奔波,而且工钱也不会少过王财主的数目。” 这些人立刻说,“那是最好!我们每人都有个三朋两友,正愁没有活干,不知恩公到时能否引见了去做?” “如此说更好,各位不妨私下里先统计一下有多少这样的人。能长干的多少、打短的又多少。过后我会叫我的朋友过来取,估计……只要身子骨过得去、人又实在的,都会录用……不过各位暂时不能声张,只私下统计即可。”众人听了欢欣鼓舞,更把自酿的米酒对高峻多多劝饮,不觉日已偏西。 等这些人吃完的时候,天已黑下来了。而高峻也被这些热情的人们灌得头重脚轻、看着人影打转儿。而且家酿后劲足,等这些人散去时,他已经快昏昏欲睡了。 王老爹对这位恩公十分的在意,别说他冒了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独子,就是凭他说的柳中牧场招人的事,就是自己家的一个转机。不但儿子有望去长干,自己也可能时不时地去干上几天。 不等说,就把高峻的马牵进了院子,好水好料地饮喂了。又叫媳妇把她出嫁时娘家陪嫁的崭新的压箱底被褥掏出来,打扫好一间客房,请高峻二人休息。 高峻迷迷糊糊感觉被王老爹扶进房间,又有柳玉如帮他脱去衣服,头一粘枕头就进入梦乡,梦见牧场里人员多多、马匹多多。一排排崭新的马厩、干净明亮的村子,还梦见王财主一脸焦急的样子,找不到替身…… 山村没入一片寂静的夜色,月钩渐锐,灯盏俱灭。白天不知潜伏于何处的狼群似乎到了活动的时间,一阵阵幽长而瘆人的狼嚎好像就在窗外那么近。 高峻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子贴到了后背上,回头看正是他深恨的师妹莺。暗道你这丫头又搞偷袭,今天落在我的手中有你好看。借了酒劲反身将她抱住。也不说话,一双手在她身上上下地胡抓乱捏,快意地蹂躏了一番。待到想要有什么进一步的作为,又不知如何下手。心想这也足够了,于是把人一丢,满意地睡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3章 虎皮之争 一阵嘹亮的鸡啼把高峻惊醒。 他看到晨曦已照亮了窗纸,一夜过后,头脑又恢复了清醒。他看到柳玉如已经起来,此刻她正坐在的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高峻与她一对眼神,她却又有些慌忙地移去目光望向别处。高峻发现她的脸甚至连耳垂都是红红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也可能是吃了虎肉的缘故。 王老爹一家早已起来,洒扫院子,做好了早饭。见两人起来,招呼着吃了。随后高峻二人向王老爹辞行。 王老爹把昨天剥下来的虎皮打了个卷儿,交与高峻,“恩公好身手,这张虎皮竟然没有多余的刀口,放在老汉家里铺炕,水浸虫啃的怕糟蹋了”。高峻心想,此去西州正好没有什么像样的礼物给郭叔叔,就收下了。 高峻临行想起那两只幼虎,对王老爹说道,“我去西州带了它们多有不便,暂且寄放在这里,烦请老爹找些狗奶羊奶什么的先喂着,我回来再带走。”老爹郑重答应,这才送了两人出门上马。 炭火休息了一夜,脚步轻快稳健,余下的路程跑下来,觉得比昨天要快。午前时分,西州府高大的东城门就远远在望了。西州的大街上行人众多,高峻怕炭火冲撞了行人,于是下了马,牵着炭火,载了柳玉如往西州大都督府走来。上次他来时,因为是被州府的两名差官带来的,而且当时自己心中有事忐忑不安,倒没有好好地留意大街上的繁华景象。 而此次不同了,身份变了,心境也变了。又有柳玉如同行,因此高峻有意在街上慢慢地溜达,边走边与坐在马上的柳玉如说话。 柳玉如昨夜里被山村外边狼群的嚎叫吓得不轻,也顾不得多想,揭开了高峻的被子就钻了进去,把身子紧紧贴在了高峻的后背上。 现在看着高峻牵了马在地下走着,倒像是对昨夜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原本还有些难为情,现在也坦然地留意起西州大街上的风景与往来的行人。 时间已到正午,街上一些担担进城的小贩拿出带着的干粮,就着水壶里的水,就坐在街边吃着,而一些有钱的,则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酒馆、饭店中就食。高峻仰起头问柳玉如,“我们也找个地方先吃些东西,一会到了郭叔叔那里,又不好让人家另外费事。” 两人正走在一座二层高的酒店门下,就听得楼上有人叫道,“高老弟,高大人,是不是你?”高峻抬头一看,见一人在二楼推开一扇窗子,正把头由窗子里探出来叫自己。 头一眼看到那人没有认出,再仔细地一看,原来是交河县的刘县令。高峻站在下边对着刘文丞笑道,“刘大哥,我都认不出你了,怎么会如此打扮!” 刘文丞说,“你看我都叫你了,你还站在外边,是嫌哥哥不会待客么?那不是弟妹吗?你们快上来,正好一起吃顿饭。” 高峻只好把炭火拴在酒店的门前,手里拉着柳玉如进了酒店大门。 酒一楼是一些稍有身份的人在就餐,十几张木桌坐满了人,在靠里的地方有一架木制楼梯,两人携手拾带级而上,见刘文丞已经由包间里走了出来,站在楼梯口迎着二人。 柳玉如看到刘文丞一双乌皮履,素袜、革带,一身白袍子。但是却在头上戴了一话也很随意,知道两人投了脾气。又听他话里话外的又在挑拨,就想气气他,说道,“这位刘大哥,你若是这样说,我就有些明白了。” 刘文丞初时一见柳玉如,看她似是比两天前更加俊俏,脸上时时挂了一层红晕。听了柳玉如的话忙问,“不知弟妹明白什么了?” “听了刘大哥的话,我才知道刘大哥向来是被嫂子带了嚼子的,只不过这次刘大哥大概是出西州的远门,嫂子怕大哥辛苦,才特意把嚼子卸去、换上了貂帽。” 刘文丞听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嘴里说着“妙,妙!”一边举了酒杯对高峻道,“你不喝,哥哥自己喝,也只有等你有机会到了交河县,再好好地灌你了。想着去的时候,一定要把弟妹带上,不然你吃了亏,我可不管。” 刘县令的两位手下平时见惯了刘大人不苟言笑的样子,今天受了一个女人如此的奚落,反而这样高兴,也一齐看向柳玉如,心说这个女人样子好看,嘴上也不饶人。 正说着话,就听到楼下炭火在叫,又有一些人喊着说,“这马踢人了!” 高峻闻听,从窗口探出头去看,见到炭火原本拴在楼下酒店的大门边,似是受到了惊吓,鬃尾乱抖,而一个黑大个正从离它不远的地方爬起来,拍着裤子上粘着的土,想是他刚被炭火这匹马踢倒在地的。 高峻赶忙下了楼,生怕炭火惹祸,原来那位高牧监被它踢了那么一下子,从此再没有起来,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只听那个黑大个子用不大通顺同的汉话问道,“这马……主人,谁是主人!” 高峻走过去说,“是我,怎么了?”炭火见高峻出现,情绪稳定下来,有些温顺地一甩马尾。高峻知道炭火是不轻易动粗的,除非人有侵犯了它,一眼瞧见炭火背上那卷虎皮似是刚刚有人动过,早上王老爹用细麻绳绑得结结实实的,现在麻绳却有些松了。 那人说,“你,你的马……踢了我。你赔我钱。” 高峻看他脏兮兮的,黑面墨衣,脸上泛着一层油光,头发卷曲,柳玉如也下来,抱住高峻的胳膊悄声道,“这人是个吐蕃人。” 高峻看他没事放下心来,对那人一笑说,“你在街上走着,我的马在这边拴着,怎么会踢到你?” 那人转转眼珠,说道,“我想去吃饭……一进门,就踢我……你赔我钱。” 高峻指指酒店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说,“进这门的不止你一人,为什么他们就没事,这马单踢了你”旁边的人也有的附和高峻,“是呀,不会是你想拿人家的虎皮了吧?” 吐蕃人被人一说,发狠道,“把虎皮给我……就没有事,要不你们都不能走!” 刘文丞与两名手下早也下得楼来,听了此人如此无理,都有些气愤,对高峻说,“别理他,如今我们大唐与吐蕃结了亲,对亲戚破了脸也不好。我看你们赶紧去西州都督府,量他也不敢到府上去找你们。” 高峻闻言也是,贞观十五年,大唐江夏郡王李道宗的女儿文成公主,下嫁给了吐蕃首领松赞。现下两边是亲戚,在西州的地面上,要是自己再惹出点什么事来,也会给郭叔叔找麻烦。于是听了刘文丞的话,扶了柳玉如上马,与刘文丞等人道了别,牵起来就走。刘文丞又跟了几步,对高峻道,“兄弟我这也回去了,告诉你一件事……我们交河牧的王牧监这几日也在西州府上。” 匆忙间高峻也没有在意,拉了马走。谁知那人却不识趣,起身就紧紧随在高峻的马后,嘴里不停了喊着“赔钱、虎皮。” 等追了几步,不见高峻有停步的意思,这个吐蕃人一急,一伸手就抓住了高峻马背上的那卷虎皮。此时柳玉如正坐在马上,猛见那人把手伸到自己的身后来,吓得一叫。 高峻人走在地下,其实耳朵一直在听着身后这人的动静,想着不理会他,让他觉得无趣,就算了。谁知道这人不依不饶,到最后竟然主动伸手来抢,再也忍不住脾气。 看看刘文丞等人已在老远,回身对着那人就是一脚。吐蕃人手里已经抓住了捆绑着虎皮的麻绳,冷不丁让高峻一脚踹在肚子上,人一下子倒飞出去十步远坐在地上,手里仍拽着半截断麻绳。虎皮失了捆绑,由马背上掉到了地上。 高峻弯腰由地上拣起了虎皮,掸了掸上面的土,重又卷起来交给马上的柳玉如抱在怀里。冷眼看着那人由地上爬起来。 高峻不由得暗暗一惊。这个吐蕃人刚挨了马一腿,倒不知是轻是重,现在高峻的这一脚,虽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但是力道也是不弱。不然他不会一下子倒飞出去十步远。 但是此人爬起来,也只是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揉着屁股,又大步地追了过来。 一旁的百姓和小贩们先是看到由这个年轻人的马背上带了一卷虎皮,初时也未在意。待虎皮一掉下来摊在地上,有些人都吃了一惊。看虎皮上血迹未干,又那么大一张,绝不是由哪里贩买来的。而个看起来并不很粗壮的小伙子,一脚就将一个黑大个踢出老远,心中惊奇不已。 吐蕃黑大个又追了上来,看来不得到这张虎皮是不会放手的。高峻心说,岂能让你赖到身上,待到那人跟近,暗自运足了力道在腿上,心说我让你在这里躺到天黑!你还能比一头牛更禁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4章 神秘人物 “你踢了我!更要给我虎皮!”吐蕃人追了上来。倒是个难缠的性子。高峻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他们这些人都是这样吗?一回身,那人已经追到了近前。 此人外表粗鲁,却是个有心计的。头一次挨了高峻的踹,这次一上来,看到高峻回身,一把抓住高峻的胳膊再不撒手。高峻若是踹他,也不会再被蹬出老远了。 两人刚一搭手,高峻就感到一股蛮力由胳膊上传了过来,当时马步一扎、手上加了力道与他抵住。 这人在逻些城(拉萨)向来在力气方面从未输过人,一头体型庞大的牦牛,如果被他抓住了角,让他扭倒在地也是早晚的事。 可是这次他感觉抓在这个小白脸的胳膊上,就似扭在了两条铁棒上相似,心中有些不信,再一加劲,对方还是纹丝不动,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柳玉如也看出来人有些蛮浑难缠,又有把子力气,心里替高峻捏了一把汗。也不知他在终南山倒底都学了些什么本事。她想起来在善政村酒桌上,高峻脱口而出的“在终南山学艺”的事,心想他也真稳得住。 为了验证高大人的身份,柳玉如也曾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在酒桌上亲耳听高峻脱口说出来,又见高峻说完之后心虚地偷偷瞧自己,自己当时故作没有留意的样子,其实在心里已经把高峻骂了个够。 又转念一想,他不对自己明说,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也只有顺水推舟,配合着高峻掩盖他的真实身份。不过想到眼下两人的关系,她感到自己的内心之中一片的混乱。 柳玉如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听到那个吐蕃人“哎呀”一叫,再次往后倒去,立时回过神来,不知高峻用了什么法子,再将那人扔出十步来远。 只是这次他在地上拱了半晌,再也没有站起来。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大声地叫起好来。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原来,高峻瞧此人有把子蛮力,先暗自运劲与他相抗。吐蕃人不知是计,倾全身之力抵住高峻角力。谁知高峻力道忽减,吐蕃人再也收不住身子,脚下一虚,再被高峻一踢他的脚踝,身体即失了平稳。但他两手还抓了高峻的胳膊,心说我只要抓牢了你,就再也不怕被你丢出了。 可是转瞬间被对方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轻松地把两条胳膊由自己铁钳似的大手中脱了出去,随即肘部与胯下几乎同时一麻,接着肚子上再次挨了一脚。 高峻这两次都是同样的招式、同样的一脚,只不过第二次又加了些零碎,让吐蕃人心中不服。待要起来再战,却感觉胯部一阵阵的麻痒,再也难站起来。嘴里还在喊着,“你打了我,给我虎皮!” 高峻也不理他,理理自己的衣服,牵了炭火欲走。 就听人群外有人朗声说道,“这位兄台,请留步。” 高峻知是叫自己,驻步回头,见由人群中挤过一人,中等身材与自己相仿,面色微红,虽着了唐服,却一看与吐蕃人同种,在衣服之下也有着强健的体魄。 那人冲高峻一抱拳说道,“兄台好身手,在下知道是手下蛮人无理在先,在这里道个歉,还请兄台走前,解了他的穴道,不胜感激。” “你既然知道他在哪里着道,就自己替他解了,不是省事?” 那人面露汗颜,“在下只是看他起不来,似是胯处酸麻,想来,也只有关内的点穴之法可以让他如此。不过在下所知也仅至于此,解穴实在是不会。” 高峻走过去,伸手在吐蕃人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道,“起来吧。”那个人试了试,果然由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知道高峻拍的是什么地方,心中大为惊奇。不过从此不敢放肆,乖乖在往旁边一站。 红脸人冲他一瞪眼道,“这回你知道人外有人,看你再胡闯!”又对高峻道,“在下禄东赞,由逻些城来,眼下就住在西州驿馆,我有心与兄台相识,不知可否赏脸,随在下去驿馆一叙?” 高峻看来人彬彬有礼,不似方才那人粗鲁无状。想想眼下郭叔叔又不在西州,心中对这些吐蕃人也存了好奇之心,就说,“这位兄台,既有请,只好从命。” 于是牵了炭火。与柳玉如一同随了来人,过了一条大街,往北再行百十步,就看到路边一座规模不小的青砖阔院,青色大门,门上一块匾,上书四个隶体大字“交河驿馆”。 禄东赞十分的谦恭,在前边引路,黑脸吐蕃人跟在后边,内心中对这位踢了自己两次的小白脸十分的不服,但又有些惧怕,跟在马后默不作声。 只因时近年尾,各地来西州行商、公干的人较平日大为减少,驿馆中住的人并不多。 禄东赞把高峻二人引到馆内一处别院,只见院子宽敞干净,中间堆砌了假山、角落里栽了绿柏,旁边一排客房。 高峻心说如不是大贾高官,谁又能住得起这样的客房?看禄东赞行为举上,似是个有身份的人,再看看那个后边的黑脸吐蕃,又是大为不解,搞不清他们什么来头。 禄东赞将二人引入最边上一间屋内,几人落座,就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头上的黑发密麻麻编了无数的小辫,手中端了酒壶、茶具过来。 禄东赞问道,“这位兄台,还未问你高名、在何处高就……是喝我们逻些城的青稞酒、还是喝西州的本地茶?” “在下高峻,只是我大唐一个养马的小官,说什么高就,真是让你见笑了……茶我倒没少喝,不如试试你说的……什么酒?” 禄东赞笑道,“是青稞酒。”那姑娘立刻将酒为两人倒满。禄东赞又瞅了柳玉如问高峻,“这位是?” “她是我的夫人,姓柳……”高峻看了柳玉如一眼,示意那小姑娘为她倒上了茶。 禄东赞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对高峻道,“中原人物,想来个个都如夫人这样美貌如仙?在下原还以为只有我们的末蒙甲木萨才有如此的美貌,现在看来,却像是一对姐妹呢!” 高峻对禄东赞偶尔冒出的藏语不甚了解,也不便多问。不过听他口气,这位“甲木萨”一定是他们那里最为人公认的一位美女。听他这样夸柳玉如,自己的心里也十分的如意,不禁眼含笑意看向柳玉如。 随即问禄东赞道,“不知兄台到西州有何贵干。” 禄东赞略为迟疑,说,“在下经商,由逻些城贩了些牦牛到此,赚些差价而已。这位是我的顽兄——禄且乃。”他说是那位被高峻踹了两个跟头的黑脸人。 高峻此时为自己方才在大街上踢了人家兄长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在下方才莽撞,冒犯了尊兄,在这里道个歉。” 禄东赞笑道,“实在是顽兄无理,他一定是看上了兄台的虎皮……兄台有所不知,猛虎为百兽之王,我们逻些城最为强壮健硕的牦牛,见了猛虎也只能战栗哀叫。但是可惜得很,在我们那里,猛虎极为少见,而它美艳华丽的皮毛,同样展示着王者的尊严……因而在我们那里,虎皮也只有逻些城最为尊贵的王才能使用。” “如此说来,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张虎皮,是我来西州途中,为从虎口中救一人性命,才将它打死。本来虎皮是准备用来送人的……也好,为表示我的歉意,就将此皮送与你的兄长,还望贵兄不再对街上之事耿滞于怀。” 禄东赞大惊,说道,“这可使不得,要知道,一张上等的虎皮在我们那里,不说有半城之价,也是千金难求。这样的厚礼,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兄台不必客气,这虎皮也是在下随手得来,并未费什么气力,还请笑纳。”说着到了外边,拿来虎皮递与禄东赞。 禄东赞双手接过,仔细将虎皮放于榻上,动作轻轻展开,只见一整张华美的虎皮,毛发斑斓,大小比一头成年的牦牛也小不了多少,看了更为惊异。 又详细问了高峻打虎的经过,对高峻更为恭敬有加,再次让那编了繁复发辫的女子上来倒酒,又增加了几盘熏肉、干果,“在下认识了高兄,真是三生有幸,想再为兄台引见一人,不知意下如何?” 高峻心说这人还留了后手,到这时才引见,但也点头。 禄东赞说,“那么请兄台移步,随我来。”说着起身向外。高峻携了柳玉如跟在后边,不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三人穿过了前边的一排客房,原来在这排房的后面还是一处独立的小院,院内有六位身材健硕的藏服打扮的大汉,似是警卫。 六人见了禄东赞,俱都躬身施礼。禄东赞也不回礼,过去一敲门,里面让进去。不一会,禄东赞由屋中引出一人,白面黑须,目光炯炯,气势不凡,身穿了绸服,身上披了一件毛里大氅,年纪有三十上下。 禄东赞对那人说,“这位就是那个打虎之人。”那人冲高峻一拱手,道,“认识兄台十分乐意,请屋里坐。” 高峻猜测此人身份,拉了柳玉如与几人进屋。见屋内的摆设更是堂皇,桌上玉杯银盘,摆了果品,心说这又是什么人物。 那白面人先说话,“这位兄台,请先恕我的手下方才对你说了假话,但他们也是谨慎办事,并无可怪罪。不过,禄东赞已对我说了原委……既然诚意结交,就该以诚相待。” 高峻又听他说,“我就是逻些城吐蕃的赞普——松赞就是我。” 高峻吓了一跳,再次望向此人,才觉自己一见其面就在暗暗猜测的事情,这人脸上果然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势。忙站起拱手道,“原来是国婿大人,在下这里失礼了!” 松赞娶了文成公主,高峻这样称呼再恰当不过。连柳玉如都在暗暗称赞高峻,反应如此之快。自己也随在高峻身后,起身对了松赞施了一礼。 松赞笑道,“我逻些民众向来敬重英雄,今日见了打虎勇士,实是我的荣幸,还请不必多礼。”说着又对禄东赞道,“丞相,还请你把余下的人都叫了来,都见过。” 高峻这才知道,这位禄东赞原来就是吐蕃的丞相,只见他走出去,不一会由外边又叫进三人,引见给高峻。都是此次随之微服下来的逻些城官员。松赞说道,“我们此次下来西州,实是为了解公主烦闷,也未声张,不过事先倒通报了西州官衙,请他们知道即可,因此西州府也未声张我等的行踪。” “原来公主也在,在下身为大唐子民,对于远嫁贵邦的皇宗公主,虽说不是时时挂念。但我大唐普天下百姓,也多是每逢佳节,都要祝祷一番,祝愿我们的公主……今日幸有机缘,请容在下拜见。” 松赞笑着说,“我看你的夫人也是国色倾城,正是有心引见。”说着示意侍女。侍女进去里屋,不久,听得环佩声响,侍女一挑帘,从里走出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5章 唇枪舌剑 高峻与柳玉如闻声,各怀崇敬之心抬眼观看。此时屋中之人除了松赞之外,俱都躬身向那女人施礼。 只见她,上着淡白丝绸窄袖衫,袖口绣着金丝花边,下着黄色长裙,裙头高至胸口,下摆拖地,足着高头鞋、腰围丝带,肩头披了一块朦胧的长巾,显出来人瘦俏的身材,与柳玉如窈窕而不失丰腴的身材相比,是另一类。 再往脸上看,粉面红唇、明眸皓齿,就觉着与柳玉如二人各具特色,并不能简单分出上下了。高峻和柳玉如赶快施礼。高峻说,“大唐柳中牧副监高峻,与夫人柳氏,拜见公主,祝公主福泽丰隆、容颜永驻。” 文成公主先与松赞见过礼,又对高峻说道,“高大人不必客气。我闻听高大人深山打虎,心中也是想见一见母邦人物,看起来果然是英姿飒爽、与众不同。” 高峻忙道,“公主过奖了,像我这样的人物,在大唐岂不是随处可见,又怎敢得公主如此高看。” 公主说,“逻些城虽然气候有些湿冷,但松赞为我筑城、改俗,本也不觉得烦闷,但时时想起内地父老,家乡景、物,也是常绕于心,今日见了二位,足慰我心了,不想又见到这位姐姐,甚是觉得亲切。” 高峻见公主身体还算好,只不过如她所说,大概是气候和水土不服的原因,稍稍显得有些羸弱,不过气色还算好。看松赞对其十分的恭敬,事事顺着,心中也就放心不小。 双方言语一会,屋中皆是男子,公主不便久留,请示过松赞之后,亲手拉了柳玉如,二人亲亲热热地进到了里边不提。 松赞问道,“听说高大人是柳中牧的牧监,不知能否将牧场中的事说与本王听听。” 高峻心说,你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事却是不能。他知道,大唐与吐蕃结了亲,也只是两三年的事情。在以前双方也曾是刀兵往来,而帝国的马政涉关军事,岂能随意示人。 于是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虽说是个牧监,但也只是个副的,平日里牧场中的一切事情都是牧监操心,下官一概不问。不瞒大人,我牧场中到底有几匹马、每天喂几顿草料,下官一律不甚明了……不然下官又怎么会携了夫人,到西州来玩?” 高峻说得客气,但松赞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愿意明说而已。也不作评价,只是颔首微笑。但是,高峻的话却气坏了下边一个人。 这人是松赞手下一位副丞相,名叫仲赞,见这位唐朝的牧监一个小小的官,竟然不把松赞的问话好好来答。松赞问你牧场的事,不就是想知道有马几匹,饮、喂几何吗?心中不忿,对着高峻说道: “难道唐帝国也会用高大人这样的官吗?连自己份内之事都不甚了了,如何能做好天可汗陛下的差事?想想我倒是有些替大唐皇帝陛下感到焦急了!” 这话夹枪带棒,高峻听了一皱眉,不过碍了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冷冷地说道,“这位大人你多虑了,我们太宗皇帝所管一事,岂是大人你能知之的?像我一个马官儿,遛马添料之职,又怎么会劳烦我皇陛下多虑?” 仲赞又说,“那不知高大人你平日里都管些什么,难道每日里牵了媳妇在街上走,也是留马添料么?” 另外两人也随着嘻笑出声,脸色上渐渐现出不恭之意。禄东赞知道玩笑开得大了些,当了松赞的面又不好出声制止,看向松赞。 谁知松赞脸上一点异常都没有,只是端杯慢慢饮茶。 高峻火往上撞,忍了又忍,一个外人,当面叽笑自已的女人,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容忍的事情。高峻原指望松赞出声制止。不过偷眼看去,看松赞若无其事的样子,似是有心往下边看戏,冷笑一声道: “国婿大人领了几位大人出来,倒是与下官的职事有些相同。” 高峻把自己与松赞放在一起比较,胆子之大也是禄东赞见所未见,不觉脱口问道,“不知何处相同?” “下官平日里的事务,也只是偶尔牵了几匹牲口,到向阳处晒晒太阳,偶尔有哪匹驹子乱刨,我就拿脚踹它,让它老实一些。” 高峻话外的意思,是暗在指责松赞驭下不严,让这位仲赞出来乱喷。 松赞何等样人,立刻就明白了高峻话中之意,冲着仲赞一瞪眼,仲赞立刻就不吱声。 但另一人只见仲赞出言,未见松赞阻止,也是跃跃欲试。出言道,“几匹马驹,高大人倒是可以用脚,只不过那是马驹而已,若是换上我们的巨型牦牛,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言语间似有不屑之意。 “呵呵,不止是马驹了,柳中一座若大的牧场,什么牲口没有?就是那些成年的牲口,也有的十分不着调。见到体型不如自己高大的,便冲撞冒犯;见到强过自己的,便抵近相摩多有谄媚之态,而见到与自己体型不相上下的,就会时时偷走一口草料,以为得意,竟如人害了红眼病一般。这种牲口,虽不是驹子,下官也是要踹的。” “你!” 那人被高峻一顿指桑骂槐,有口难辩,气得脸成了猪肝色。 松赞见手下两人都没占到上锋,心中不悦,只是冲那人摆摆手,对高峻道,“我在逻些城大宴宾客时,倒是常常将牦牛驱将出来,使客自射,射倒牦牛者,我即将牛馈赠给他。不过平日里也只是令力士与牦牛角力而已。高大人力能打虎,不知试过我的牦牛与否?” 这是斯斯文文的挑战了!今天就是让牦牛道,“驴子……别比了……我害怕!” 松赞看自己人先下一城,面色好看一些,看向高峻。却见高峻已然挺身走下高台,进入了场院当中。 他也依样子手挥了红布,冲剩下的五座笼中的牦牛挑逗。柳玉如手心里都出了汗,两眼紧紧地盯了高峻,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只见卫士又一斧砍开了牛笼上的链子,一头体型比方才那头牛更大的牦牛一下子冲了出来。 高峻依样学样,镇定地站在场中,盯住了冲过来的牦牛。待牛到近身,一伸手抓牢了一支牛角! 那头牛一股惯力冲到,冷不丁牛角被抓,有心接着往前冲,但觉角上传来的大力撼也撼不动,牛身围着高峻站立处为圆心,拉磨似地跑了个半圆。 而高峻此时也不多想,把平生力气运到脚上,对着那头牦牛的肋上就是一脚! 只见那头牦牛闷吼一声,整个牛身离地三尺高平飞出去七、八步远,正砸在另一架牛笼之上。 只听“咔嚓”、“咔嚓”一连几声,牛笼被砸得散了架。断裂的干燥松木锋利无比,顿时将笼内笼外两头牦牛穿在一起,鲜血喷射,两头牛低吼了数声,先后气绝。 场中一时寂静,没有人说话,倒是柳玉如情不自禁由高台上跑了下来,顾不得台上人众目睽睽地看着,双臂搂了高峻的脖子,叫道,“刚才吓死我了!还没等人家浑身的颤儿打完,你倒完事儿了!你这驴子,天天让人心跳!” 松赞也不说话,由台上走了下来,一下、一下地鼓掌。走到近前问道,“你平时就是这样踢那些马驹子么?” 高峻回道,“那可不是,下官的鞋子可是有数儿的。” 众人低头看高峻的脚上,一双乌皮履的底子都掉了,露了里面白色的袜子。松赞哈哈笑了“看来,高大人的脚力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想象得到的。” 高峻在山上学艺时,师父最重脚上功夫,说手像两扇门,全凭脚打人。平时磨炼他也是犹重腿脚,说学艺与做人同理。高峻刚才在牦牛巨大的冲之下,还能稳站如松,腿上功夫真是惊世骇俗。一双颇为结实的乌皮履鞋底掉了,也就不足为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6章 乌龙宝刀 禄且乃摔倒牦牛,柳玉如着实替代高峻担心了好一阵子。 在大街上,这个禄且乃先是被子炭火踢了一下,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凭着猜想,这一下子也不会太轻。随后高峻又是在众人围观下在禄且乃的肚子上踹了一腿,当时她是看到的,把禄且乃跌出了十步多远,后来看这一脚也没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似禄且乃这样一副浑铁一样的身板子,也与那头牦牛相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那高峻会怎么样?她知道高峻的身子很强壮,但是与禄且乃比起来,块头上就不在一个档次。柳玉如生怕那头狂躁的牦牛伤了高峻。 如今在柳玉如的眼里,高峻就是狂风之中的一根桩,而她自己只是依附于他身上的一棵柔软的藤,只有桩立得稳,她才能生存。 她其实不知道,高峻踢禄且乃的那一脚只是用了浮力。毕竟一看禄且乃就是个浑人,真像踢牛那样踢他,那不是惹事吗? 当牛笼第二次被子打开、又一头牦牛横冲而出的时候,吓得她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一眨眼就见高峻把牛踢飞,柳玉如心中一块石头才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情不自禁地跑过去,搂了高峻的脖子,一边兴奋地踮着脚,一边说“刚才吓死我了!还没等人家浑身的颤儿打完,你倒完事儿了!你这驴子,天天让人心跳!” 可是她的这一情不自禁的娇憨举动,却让高峻浑身颤了一下。 高峻忙对松赞道,“在国婿大人面前献丑了!大人你看,只是踢了头牛,就把一双上好的皮靴给糟蹋了!” 松赞笑着说,“高兄果然不同凡响,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看看,我们吐蕃第一大力士的下巴都得用手扶了才不会掉下来!” 高峻这一脚,不但让禄东赞等人大吃一惊,就是禄且乃本人,也是心服口服。还有什么说的呢?不过禄且乃这人虽浑,却是个认赌服输的人,当时面红耳赤地走过来,冲着高峻施了一礼,说道,“你行,我输了。” 松赞也是吐蕃有史以来的一代雄主,向来崇拜实力,当时就对高峻由衷的喜爱,马上吩咐手下,量了高峻脚上的尺码,去到大街上再买一双靴子。又对高峻道,“我欲要与你结拜为兄弟,不知高大人能否同意?”言语间似是多有期盼。 高峻说“大人乃是大唐国婿,于我来说总有半君之尊。要是大人不说,我纵有此心,也是不敢高攀。” 文成公主本是大唐江夏王李道宗之女,而李道宗是亲王。因而高峻才这样说。不过也只是谦虚一下。但这已是让松赞十分的受用,马上吩咐排开香案,二人对天盟誓。松赞年三十五,长高峻十五岁,为兄。 禄东赞等人纷纷过来重新与高峻见过礼。松赞说,“我有你这个兄弟,脸上增光不少,有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做哥哥的要送给你。”他吩咐禄东赞,“去把我的刀拿过来。” 禄东赞闻言吃了一惊,心中只是暗想大首领真肯下本儿,对松赞说,“可这把刀是大首领号令吐蕃军队的信物啊!”但见松赞听了无动于衷,他不敢违拗首领的意思,出去不多时捧了进来交与松赞。高峻见那把刀用红绸裹了数层,心中不知是一把什么样的刀,能如松赞说的那样价值连城。 松赞接过,也不看。转身交与高峻道,“你赠我虎皮,又与我成了兄弟,做哥哥的一定要赠你一件礼物。思来想去,也只有此刀还拿得出手。” 高峻双手接过,只觉入手沉甸甸的,小心打开裹在外边的红绸,一柄入在鞘中的三尺长的刀呈现在眼前。 他看刀鞘不墨不绿的,十分坚韧,接头处以金钉接合,不知什么皮子。 松赞用手指着道,“具说此鞘用是热海中千年巨鳄的皮子制成。握之冬不冰手,夏不汗滑……这个兄弟不必怀疑,刀在我手中已把玩了一年,确是不虚。” 高峻现在虽是牧监,但内心里总把自己当做习武人看待,对于一把趁手的兵器早就十分的向往。听了松赞的话,更是急切地想看看鞘中的刀是个什么样子。当下左手抓鞘、右手握柄,一摁压簧,这把刀就无声地冲出半尺来长。 入眼一片混沌,刀身如墨,连刀刃部也不见一丝光亮。不但没有看见耀眼的光芒,好像连外面的光线也被它吞进去了一般。松赞忙用手一压道,“兄弟不忙,你可回去再细看不迟。” 松赞对高峻说道,“看来,我们大首领是真诚要与高大人结交了,不然,断不会把这把价抵半城的宝贝赠给高大人。” 方才虽然只看了一眼,高峻已知道此刀绝无仅有,说道,“我对兵器上的见识不多,兄长可否将这把刀的来历对我讲上一讲,日后如有人问起,我也有法答对。” 禄东赞替首领回道,“这把宝刀是我们大首领一年前从大月氏国得到的,是由大月氏国最出名的冶匠,用十分稀有的流星铁打制而成”。 松赞说,“兄弟可知这流星铁的来历?” 见高峻摇头,松赞说,“流星铁是天上陨落下来的玄铁。一般流星多半只是石块岩团,落下前已在天上焚化,能落在地上已然十分少见。而流星铁更是百中难见其一”。 禄东赞说,“此铁色泽乌黑、坚韧异常。放入冶炉之中,任是乌油煤炭百般焚烧、经数月方熔。锻打成型之后,要研磨锋利更是需要三五年的功夫。此刀能切金砍玉、吹毫而断,它有个名字——乌龙刀。可以说是天底下最为锋利的刀具了”。 对二人所说的大月氏国,高峻自是丝毫不知。 松赞接着说,大月氏国在汉代时原本游牧于河西走廊一带,被匈奴所败,屡次西迁,最后落脚于伊犁河以西,距此十分遥远。如果由西州出发,沿天山北麓西行一千六百里,过了阿拉山口,再向西一千二百里,趟过伊犁河,再六百里过碎叶河,再西行一千二百里翻过一座山脉方到,总里程有近五千里。 高峻听松赞说起地处如此遥远的大月氏国,也能将来历讲得这样清清楚楚,尤其还是从西州说起,至何处几里、再至何处几里,心中十分的惊讶。他说的这些,自己一无所知。看来这位松赞大首领是个博记而机敏之人。 再看松赞目光沉稳柔和,却掩不住流溢而出的威严,心说此人幸好已作大唐国婿,若是与大唐为敌,应当是个劲敌。当时不由对这位兄长又是生出一股尊敬之意。 松赞看看时间不早,就要安排酒宴款待这位小兄弟。但是高峻心中有事,连连谢绝。 一是这次来西州,是为了取到牧场村拆建的批文。自己与柳玉如在善政村已耽搁了一天,今天又是一天,也不知高峪在家里把工程搞到什么样子了,高峻的嘴里说不急是假的。 二是高峻知道六叔带了高畅、高尧姐妹到了西州,又听交河县刘县令讲郭大人不在西州,也不知六叔高慎行这两日还在不在,会不会把高畅的事情办妥以后,就回长安去了也不好说。 六叔并不知道自已也来了西州,如果他已经走上回程,那是一定会到牧场村再去见自己一面。如此,两人岂不是马打对头,失之交臂?如果说真是这样的话,不能不说在高峻的心里会留下个遗憾。 因此,高峻对松赞这位义兄的极力挽留,只能说明原因,“不知兄长还在西州逗留几日,待小弟将事办完,兄长还在这里,小弟一定再来看望你。” 松赞说,“我们在这里只再待两日,就要离开。” “兄长是回逻些城吗?” “不是,离开西州后,我们打算再去焉耆(朋)国去游玩一番。随后才返回逻些城去。”松赞对于自己的行踪,一点也不向这位刚刚结拜的小兄弟隐瞒。 “那小弟就抓紧将事办妥,争取在兄长离开西州前,还能再来见见兄长。” 松赞说,“还是正事要紧,你我有缘,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呢?” 文成公主与柳玉如也是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临到二人离开时,公主又把一件银狐皮斗篷送给了柳玉如。斗篷的内胆是由清一色的雪域银狐的毛皮一块块拼接而成,是件御寒的佳品。 双方挥手而别,高峻和柳玉如出了驿馆,凭了上次来时的印象,很快找到了西州府衙,正与看门的守卫解释来意,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由里面传出来。 随后,高峻看到他的堂姐高畅、堂妹高尧手拉了手由里面跑了出来,高尧一眼看到高峻,跑上来拉住柳玉如的手问道,“哥哥嫂嫂怎么又来这里了?才这两天我就十分想你们,想着回去时再顺路去看你们一眼,谁知你们倒先来了!” 高尧说,“明天还有一天,后天就是小年了,父亲说等着在西州过了小年,就回长安。”她与高畅是吃过了晚饭,相携了去大街上玩的。 高峻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可不是,后天就腊月二十三了,怪不得西州的大街上到这个时候还十分的热闹。 柳玉如十分喜爱高尧这个小妹,她怀里正抱了文成公主给她的那件斗篷,见了高尧,就把斗篷往高尧的手中一塞道,“这是姐姐刚得到的,送你吧。” 高尧一见知道是个贵重礼物,连连说,“这怎么样好意思!”又恍然悟道,“你怎么还姐姐、姐姐的?” 柳玉如也不接高尧的话,见高畅一副不理不采的样子,才察觉到自己只给了高尧东西,没有高畅的,是不是有点偏心的意思。说,“呵呵,我只有这一件,高畅就没有了。” 高畅心里确实有点不自在,听柳玉如这么说,就说道,“高尧是宝贝疙瘩,让着她吧。” 高尧回敬道,“我和你可比不了,你马上就是郭府的少夫人了,还和我争?”高峻已然知道,高畅与郭待封的亲事可能已经定下了。 高尧又对高畅说,“嫂嫂来了,我就不陪你上街了……要不,你也别去了。”高畅心说,我偏要去。对高尧说道,“谁要你陪,刚才还不是你硬拉了我来?你不去,我去。”说着一扭身就出了大门。 高尧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没有察觉到高畅的不快,将柳玉如送她的斗篷披在身上,一手拉了高峻,一手拉了柳玉如,往郭都督的内宅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7章 冤家路窄 高尧领了二人,穿堂入室,七拐八拐来到郭府后宅。高峻看到六叔高慎行已吃过饭,正倚在床头,捧了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见到高峻进来,感到十分惊奇,问,“峻儿,你们怎么也来了?” 高峻将这两天的情况大略对六叔说了一遍。高慎行说,“没想到吐蕃大首领也与你有了瓜葛,也不知这对你是福是祸。” 高峻对六叔的话十分的不解,不知道自己与松赞惺惺相惜,又能有什么不妥当。 高慎行道,“吐蕃地处高原,地广人稀。盛夏常冰,地有寒疠。据我所知却是在时时窥视内地的繁华呀……但我大唐帝国兵强马壮,军威四震,令吐蕃不敢起非份之想。但做为一位雄主,松赞也是不断研究关内关外的山川地势、关隘州镇,一旦天下有变,我想他是不会老实地在逻些城呆着……此次他到到西州来,很可能是想探一探大唐新得的边陲——西州的虚实。” 高峻恍然大悟,不过又一想,自己与他结拜,纯粹是个人私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他把松赞所赠的乌龙刀拿出来,让六叔看。 高慎行接过宝刀,由鞘内轻轻抽出,灯光下看这把刀,柄长八寸,可双手而握。刃长四十寸,刀背厚四分,刀身一片乌黑,散发着混沌之光,拿在手中十分的沉重。 六叔说,“我对兵器不太在行,不过看这把刀,绝非凡品……松赞以此贵重之物相赠,他没有向你打听什么事情吗?” “六叔,松赞曾向我问到过柳中牧场中的一些事,不过被我搪塞过去了。” 高慎行点头,对高峻说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也许松赞只是与你投缘。” 高峻认可六叔说的这句话,心想,我与松赞纯是兄弟情谊,再说他又是大唐的女婿,六叔肯定是多虑。倘若他日松赞有背于大唐,自己与他划清界限、甚至两军相对也就是了。 六叔说,郭大都督从柳中牧回来之后就带了长子郭待诏去了北庭,至于有什么公干又不能多问,但郭大人说好了最晚到小年准回,让高慎行在都督府等他。 高峻问,“怎么我也没有见到待封二哥?” 高慎行道,“他这几日一直没身在府学中,接受考校呢,每天晚上都不能回来。” “考校些什么?” “你可能不清楚,每年,朝廷都要从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中选拔一些人,充实到天子羽林亲军当中。当年高祖从太原起兵,选拔三万精兵作为宫城宿卫,他们终身为皇帝亲兵、待遇是十分的优厚。后来这些禁军的来源主要限定在朝中高官的子弟,如果待封被选作千牛卫,身份就与朝廷正式的职事官相同了,也有俸禄、并能按资历逐级升迁。” 对这些事情,高峻以前哪里知道。六叔高慎行对这个侄子很是喜爱,因此也是知无不言,想着多利用叔侄两为时不多的见面机会,将自己所知尽可能多地告诉给他。 高峻于是知道:皇帝禁军分为两个系统,第一是太宗选善射者万人组成的万骑,以后又更名左右龙武军,第二是太宗精选勇士组成的北衙七营,后来更名为左右屯营、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和左右羽林军统称羽林亲军,设羽林大将军,为皇帝之最亲信,地位远高于其他诸卫大将军之上。 高峻又把此次到西州要批办的公事与六叔说了一下。高慎行说,“你的这个扩建牧场及牧场村的计划,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总归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此事需要州中户曹与参军二人具体办理,不过郭都督一定会着力成全……只是这两日不在西州,一切大事小事都是别驾王达在处置,但愿事到临头一切顺利就好。” 想想今日已经天晚,高峻拿定主意,明天就找六叔所说的这两个人,先办办看。 叔侄二人又说了会话,那边高尧跑来找高峻,“峻哥哥,畅姐到这时也没回来,你要不要去找找她?” 高尧一回来就拉了柳玉如到自己的房里,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说好了今夜她就和柳玉如、高畅三人同卧,夜里接着聊。 直到两人想要休息的时候,发现高畅还没回来,于是来找高峻。 高峻对于这位屡屡对自己用意不善的堂姐十分的头疼,但是看今天的情形,也只有自己出去找,于是携了新得的乌龙刀,出了府衙大门,往大街上寻来。 因为时近小年,西州几条大街上都十分热闹。人们有的采办年货、有的人呼朋引伴上街看热闹,兜售各种年货的小贩摊位一处挨着一处。 更有从波斯来的金发碧眼的美女,在蝴蝶琴的伴奏下,大胆奔放地当众起舞。四下里围了好些人,不时有人叫好鼓掌。 高峻因在大门口见过了他的这位堂姐,记得她穿了一条五彩的袢裙,这是由两种或两种以上色彩的裙料,纵向拼接缝制而成的一种长裙,以幅多为时尚。这种裙子不论是在宫廷宴会上、还是在乡村庆典上,一旦被着裙女子旋转舞起,就会像风里飘飞的花朵,十分的好看。 因而大唐的年轻女子不分尊卑、贵贱都喜欢穿,区别是在用料和做工上边。贫穷人家的女子,可能只穿得起两种颜色的面料做成的裙子,而高畅所穿的,红橙黄绿紫各种颜色一样不少。 因此高峻也不看脸,只在人群中年轻女子的裙子上看去,由一处寻至另一处,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 眼看最后一条街就走到尽头了也不见她。,还是不见高畅的身影。心中寻思,这个疯丫头不知钻到哪里去了,别不是与她走过了对头,高畅现在已然回了都督府了。 正想着返身回去看看,却意外地听到从最把边的一处胡同里传出了高畅的叫声,还有几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人说,“这位大姐,别不识挨举,你挠破了我们家老爷的脸,不随我们老爷去府上赔罪,是说不过去的。” 另一人说,“我家王大人向来只爱驯服烈马,跟我们王大人去了,让他老人家好好管教你一回,从此变得温顺可人,也省得你往后再到大庭广众来惹事。” 就听高畅吼道,“呸!一帮无耻之徒,说什么老爷、大人,我看你们就是无赖,识相的赶紧放本姑娘走,不然的话,一会我家里人找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高峻所处的地方,正是西州三条大街里最南边的一条,相对另两条街冷清一些。但是因为年关将近,时至戌时了,各类买卖商家还没有打烊收摊的意思。 就在这条胡同口就有两份回鹘人摆下的烤肉摊儿,烟气蒸腾、肉香浓郁。还有挑了灯耍猴儿的朱罗国来的艺人,旁边围了许多人,一片七嘴八舌。 若不是高峻耳力好,又是专心留意着高畅,胡同里的情形也同样不会让他注意到。 高峻循了声音,来到胡同口,也不声张,定睛往胡同里看。这是一条死胡同,两边是高大的住宅,对头又被人垒了墙,胡同只有三、四人宽,但是伸进街里很深,足有五丈长,里面没有灯火。 高峻看到里面有四五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穿了一条五彩的袢裙,身量个头必是高畅无疑。 高峻头一次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堂姐遇到了麻烦,突见之下不但没有发急,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再看那几个人眼下只是言语戏弄,并没有动手动脚,有心躲在暗处看一会热闹,因此也不进去。 原来,高畅被高尧拉了出来上街,在大门上遇到了高峻和柳玉如之后,高尧立刻丢下了自己,拉着柳玉如十分亲热地问长问短,心头就有些酸溜溜的。 后来,又见柳玉如把新得来的一件银狐裘皮斗篷给了高尧,虽然她没说什么,脸上也是极力地表现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的酸味却又浓了几分。 就这样带了情绪走到街上,面对了热闹非常的大街,总是觉得心情不爽。要知道高畅可是公主之女,从小要星星没有敢给月亮,早就养成了跋扈的性格。心里窝了火,不撒出来是绝对不舒服的。 她先是来到一处捏面人的摊子,选好了式样,待人家捏好了给她时,她又说样子不好看,把捏好的面人摔在摊子上,都摔得变了形,也不给钱,扭身就走。捏面人的摊贩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不与她计较,随她去了。 后来高畅又去了布料摊,选了三尺红布,说好了价钱,待人家下了剪子,又说不喜欢,转身就走,摊主看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敢怒不敢言。其实这种面料的布她根本就看不上眼,纯粹是找茬儿。 最后来到了这里。这次她先烤了两串肉,一边吃着,一边看朱罗国的艺人耍猴儿。但人头拥挤看不真切,高畅从来眼中只有自己惯了,恨不得吃shi都要占尖,于是不管不顾一往里挤,一不留意就踩了一个人。 这人圆脸、圆鼻、大大的麻子,眯眯的眼睛,着了便服。早就注意到了这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看模样十分惹人喜爱,但却十分不雅地举了两串烤肉,吃得粉腮上都粘了污痕,又见高畅的身边并没有随从,有心调戏一番。于是借了由头,一伸手抓了高畅的胳膊,不由分说把高畅拉出人群,非要让她道歉。 高畅哪里受过这个,三说两说就上来火气,一把挠在这人的脸上,这人的脸立时现出一道指痕。此人跟了三个随从,一见主人受气,围了上来,推推搡搡把高畅欺到个死胡同里。 “你家里人?看样子,你有家吗?别拿大话吓我们,看你也就是个没人管的,靠了骗吃骗喝、穿了一套好看的行头唬人,今天你乖乖地跟了我们老爷走就没有事,不然的话,别怪我们用强,把你用麻袋装了一扛就走,看你还硬个什么劲!” “对,再找块布把她嘴堵了,省得乱嚷。” 高畅先是不怕,以为旁边有这么多人,总不会吃亏。但是一来天晚,二来这些人只顾了看热闹,谁会在意几个人的争执。再说在三教九流云集的西州大街上,这种争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听这几个男人如此说,高畅心里才觉出害怕来,后悔不该独自出来,往胡同口瞧了几眼,看看天色越来越黑,想着家里人没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受着煎熬,真是一点出路都没有了。若是让这些人抓了去,姑娘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又一个人说,“有时间你到街面上打听打听,我们王大人在这片土上,看上谁家的女子,不是这家的造化!你倒好,还推三阻四,不识抬举。谁让你先惹了我们大人,又挠了我们大人?今天,你不跟我们走一趟,怕是出不了这个胡同!任你告到西州府我们也不怕!” 说着说上手来拽高畅的衣袖。 “住手!”一声沉声怒喝从胡同口传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8章 夜说家事 胡同中几个人看到眼前这个女子初时气势往盛,经不住他们几句大话吓唬,脸上现出了害怕的样子来,觉得越发有趣。想着再吓她一吓,一边说着话就要上来动手。 此时高峻一声断喝,把几个人吓了一跳,纷纷住手扭头看向来人。高畅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心想可来了救星,内心激动,说话都差了声,“高峻,快来!” 高峻大步进到胡同里边,这三四个随从里有个胆子稍大的,也想在主子的面前显露一下。迎了高峻上来,嘴里骂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一个人也敢!”说着冲上来冲着高峻就是一拳。 高峻也不看他,头一晃拳就打空了,身子晃过这人,接着往里走。那个人一拳打空,面子上不好看,一转身又追着往高峻的后脑勺打来。高峻也不回头,把手中的乌龙刀带着刀鞘往回一磕,那个人立刻捂了手腕子,疼得蹲在了地上。 几人中为首的,也就是那个主子不是别人,正是交河牧的副监王允达。 自上次王允达在柳中牧场后门,被高峻砍了马匹之后,因为让那匹惊马拽着,在田地里拉了十几步远,身上、脸上被粟米茬子挂得到处是细碎的伤口,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伤,但是也是好多天一动浑身哪儿都疼。 王牧监平日里在交河牧场就是自由自在的,这次受了伤,更是象模象样的养了起来。看看年关将近,想着到西州看看自己的兄长王达。 因此就带了几位随从,来看他的哥哥。到今天已经来了四五天了。现在,当他听到眼前这个女子大声地喊出高峻的名字,心里也是一哆嗦,心说冤家路窄,怎么又碰上了这头活驴。 此时高峻已经认出了王允达,嘿嘿一乐,“怎么?王牧监真有闲情雅致,在这里来调戏良家妇女,不怕我把你告到西州王别驾那里去吗?” 王达心里怕高峻,但是当了随从,嘴上倒也毫不示弱,说道,“姓高的,上次的事还没完,正想找你呢,你却自己送到门上来了,你等着,咱们明天西州官衙见!” 说着,领了几个随从扭身就走。高峻也不与他们纠缠,一脸不屑地看了高畅,说道,“姐姐你可真行,倒是与别人不同,一家人都在找你,原来你到这里来玩耍。还不跟我回去?” 高畅初时一见高峻,以为来了救星,放心不少,又见高峻短短几句话就吓跑了几个人,一下子将心放在了肚子里。这时听了高峻的话,高傲的脾气又占了上风。 本来她就看了高峻不顺眼,听了高峻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脸一扭道,“我稀罕你来!本姑娘在西州大街上玩的开心,你管得着吗?凭什么跟你回去?” “玩玩?大姐你这次玩得是不是有点过了?信不信我把刚才的事情对六叔原原本本地讲上一遍?” 高畅心里也怕眼前这人把刚才的事情对别人讲。一个万事不吃亏的人,被几个大男人逼到了胡同的角落里,这事说出去,好说也不好听。再加上高峻说这话时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高畅的火气又被点燃了。 “这几个人怎么了?这几个人也比你强,他们在这里找我的麻烦,倒还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谁像你?你做出的那些事情,要说你是一头牲口,十个人得有十个都认可。” 高峻闻听,心说这个丫头怎么听不出好坏话来,要不是自己到的及时,恐怕你现在连哭的心事都有了。听了高畅如此的抢白,也是一股火气直撞,剩下老人家一个人怎么能行?旁边要有人供养才是,我留下来侍候她老人家吧。” “对,这个人就是我的五嫂——你的母亲。” “我们随了你的爷爷刚到南方,就赶上世道大乱,高祖起兵。我们一家人与长安的一切消息都阻绝了,也不知道你的母亲侍奉着奶婆婆在长安怎么样了。” “直到高祖武德七年的时候,我们和你的爷爷才被高祖起用,回到了长安。而在这之前一年,也只有你的父亲——我五哥,辗转着回长安看过她们一次。” 高峻躺在六叔的身边,细心地听着六叔说起高峻的家世,心里想着高峻的母亲在那样的一个乱世里,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支撑着生活,又要照顾一位古稀的老人,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但是,六叔,我的父亲后来为什么对我母亲不好呢?按理说,他应该更加珍惜我的母亲才是。毕竟在那样的乱世里,肯于做出如此巨大牺牲的女人是不多见的。”高峻问。 “是啊,我们这些人,何尝不是这样想,但是……只有你的父亲铁了心似的,对你母亲冷冷冰冰。” “那是为了什么?难道六叔你不知道原因吗?” 高慎行再一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好久才说,“本来,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对你说的,我以为哪怕是在心里想一想这件事,也是对我五嫂的亵渎,因为她是我心目中最为可敬的女人。” “六叔,你就原原本本告诉我吧,别让我蒙在鼓里。” “……也罢,我告诉你后,但你要想方设法,缓和与你父亲的关系,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是他错怪了你的母亲……在五哥回长安看过你母亲和奶奶一年后,我们回到了长安。我们见到了除了她们两人之外,还多出一个孩子——就是你。那时你已经一岁大了,还在五嫂的怀里吃奶。当时,我的奶奶也拍着胸脯说,她是知道这位孙媳妇的,还把五哥骂了一顿。” 高峻陷入了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39章 掌扇户曹 第二天一早起来。郭府的家人已经把早饭准备好,过来叫人。 高峻看到自己的堂姐高畅,随在柳玉如和高尧的身后,最后一个坐在早餐桌上。低垂着眼帘也不和谁打招呼。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昨天是不是和柳玉如、高尧告了状。 再看柳玉如和高尧二人,也同样看不出什么来,俱与往日没什么变化。但是高峻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趁人不注意,偷眼看高畅,谁知发现高畅正在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也不敢招惹她,匆匆吃罢离席。 高畅和问,“峻哥哥,你怎么吃这么少?” “哥心里装着事,放心不下呀。”高峻一语双关地说。这句话,放在六叔高慎行耳朵里,会认为他是在想着西州公文的事情。而放到高畅的耳朵里,就是高峻在害怕昨晚欺负自己事情暴露。心中暗想,“想不到这个犟驴也有害怕的时候。” 昨天高畅眼下又与x突厥联络上了,不过那里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高尧也对这个话题感了兴趣,“爹爹你快说说,怎么个重要法?” 高慎行说,“你爹爹接触最多的无非是打千作揖、东叩西拜之类的东西,又不是百事通,怎么会什么都知道?不过对这个焉耆国,因其距离西州不算远,我倒听你郭叔叔讲过,今天就卖与你们。” “那还不快些讲”,高尧的兴趣也被挑逗起来。 “首先要说说丝绸之路。大唐的丝绸之路,当然是长安了。终点,则是葱岭以西的西域诸国。而这条丝绸之路,有南道和北道之分。由长安过了玉门关之后,再往西走,就会遇到一片地域广阔、渺无人烟的洼地,里面是一片大沙漠,叫作‘塔里木’。你郭叔叔说,这是个回鹘语的名字,意为‘无缰之马’,一般的马队和驼队是绝对不能穿越的。因而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也就是绕行‘塔里木’的南、北两条路线。” “南道自不必说了,北道是由玉门关西行,经柳中县、从西州的南边进入天山南麓、贴着‘塔里木’的北部边缘一直西行。因天山上常有冰雪融化下来、又有当地人打的‘坎儿井’,饮水是不成问题的,这就是丝绸北道。” “那么这个焉耆国就很重要了,它就处在丝绸北道一出西州的咽喉要道上,由北道过往的所有客商,都要给焉耆国缴纳一定的税银,人家才会放行。” 听到这里,高峻也是若有所思,感觉自己这位新结拜的松赞大哥去焉耆国,真有可能不仅仅是游玩那么简单。但更深的问题高峻又想不透彻。 索性就不去想。他心中装了事情,看看时间已到到,起身往前边府衙而来,柳玉如不放心他,也一同随在了身后。 郭府的一位家人叫郭双,领了高峻二人,很快找到了西州户曹孙玄大人。昨天晚上,孙大人被西州别驾王达请到府上喝酒,一个从四品别驾,请一个从七品下阶的户曹喝酒,这从来都是不多见的事情。孙大人口中还带的虚微的酒气,想着眼下郭都督不在,别驾大人请自己喝酒,有着拉拢的意思,而自己也不能像根榆木疙瘩,要有所表示才行。今天是腊月二十二,再过几天,就是大年,自己要怎么答谢别驾大人才好呢? 孙玄刚坐入差房,高峻与柳玉如就到了。 西州属于中级州府,倒不是因为西州的地域、物产和户口人员的规模。而是因了它所处大唐西部边陲的战略位置。因而西州的六曹官员日常的业务并没有多么的繁复。 户曹孙大人主管西州的账目﹑婚姻﹑田宅﹑杂徭﹑道路等事务。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都督以下直接署理这些事情的主管官员。高峻要拿到牧场村的拆建公文,找孙大人就找对了。 孙大人正大在想着答谢王别驾的事情,高峻进来作个揖,将来意一说。孙玄立刻想起昨晚上在别驾王大人府上饮酒时听到的一件事来。当时王大人的弟弟王允达也在座,王允达无意中说起了柳中牧副监高大人飞扬跋扈,砍马伤人的事情。 当时孙玄喝酒正酣,兼之又觉得这个高峻远在柳中牧场,与自己八杆子都打不着。因此在席间也只是针对此事略略发表了一下见解,无非是说这位高大人有些过份的话。 对此别驾大人还训斥了他的弟弟,“你无故跑到人家柳中牧家门口去阻路,还要怪人家对你不恭敬,这就是你的不对。你也是个牧监,品级比那位高大人还高上一级,怎么就不知道让一让,非得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 王别驾还说他弟弟,“我知道,你平日里没少在下边扛了我的大旗招摇唬人,这怎么行?你哥哥我是西州的别驾,可不是你王允达一个人的别驾。你这样做没事还好,若是有什么事,我是有心帮你也不能够了!” 当时,孙玄还由衷地感慨,看看人家别驾大人,对待自家兄弟也是秉公处事,说到高牧监砍了王牧监的坐骑,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不快,反而将自己的弟弟数落一顿。 但是看看眼前的这位高大人,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有些惺忪的睡意,身上只穿了一件常服,到西州官衙来公干,竟然连官服都没有穿。孙大人摇摇头。 高峻见他摇头,问道,“不知孙大人对此事有个什么意见?难道不妥么?” 孙玄说,“这位老弟,看来你是真的不懂规矩了,你说你是柳中牧的副监?我怎么知道?你的官凭在这里是不假,但这就行了?” 孙玄说得和颜悦色,语气委婉,倒把高峻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就直愣愣地看着端坐在面前的户曹孙大人。 “你的官服呢?”孙大人问。 高峻恍然而悟,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此来西州是带了官服的,早上知道要来办事,就该好好地把官服穿戴整齐了才是,于是连连作揖,说“是我的不是了,这就去换了来。” 孙大人看了看走出去的二人,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位高大人果真是初入官场的一个雏儿。高峻与柳玉如二人刚出去,孙大人就站起身,对手下一位录事说道,“我有急事,出去一下,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先接洽着。” 他匆匆出了门,往别驾大人的府第走去。一路上又把刚才的事情梳理了一下,越发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昨晚,从别驾大人的话里并没有说这位高牧监有什么来头或背景,再加上自己方才对这位高大人的观察,这位高大人的行为做派更像是一位公子哥儿,到西州户曹衙门来批文,官袍也不穿,脚上蹬了一双吐蕃款式的皮靴。竟然还带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他哪像是一位朝廷的官员! 这样一想,孙大人就觉得别驾大人昨天在酒桌上的话大有深意了。 他又仔细回味着王大人的话——王大人就此事曾说过好些话。现在看这些话里只有几句是重点,犹如没有熟透的青草莓,隐藏在繁复的秧子下边:“怎么就不知道让一让,非得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我是有心帮你也不能够了!” 哈!孙玄大人在行进间一拍大腿。有道是听话听音,自己险些错过了一个与王别驾亲近的机会! 高峻拉了柳玉如,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郭府后宅。因为他听柳玉如不大确定地说,明天小年,这些六曹的官员们会不会放一天的假也说不定。如果真放了假,就得再耽误一天。而两人耽误的日子已经够多的了,不知道高峪在牧场村会不会急得跳起来。 高峻急匆匆地换好了官袍,再次拉了柳玉如回到户曹衙门。 进门一看,孙大人不在,座位上空空的,只有一位录事对他说,孙大人刚出去。问什么时候回来,又说不确定。 两人在屋里一会,还不见孙大人的影子,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高峻有些坐不住,开始在地上打转儿。 柳玉如见的世面要比高峻多,一开始还劝高峻稍安勿躁,但是后来一直看不见这位孙大人的影子,心里就有些怀疑。她与高峻一早就先来过一次,这位孙大人知道上午有公事要办理,但他却不声不响地出去,看样子也没有对留下来的录事们交待几句。 看看日上三竿,还是不见人影,心说这位孙大人午前是不会露面了。于是拉了高峻返回了后院。六叔高慎行见了他们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柳玉如代高峻答道,“六叔,我们一上午都没有等到人。” 高慎行说,“怎么会?非年非节的,这个时候六曹官员不该一去半天不见人的。” 吃过了午饭,高峻对柳玉如说,“害你陪了我半天,也没办到事。总归我也知道事情该怎么办,后面半天你就陪陪高尧妹子。”说完自己又到户曹衙门来等。 高峻一直在户曹衙门等到快至申时,这位孙大人才慢腾腾地踱了进来。抬眼一看高峻的打扮,立刻就认出,原来这小子的品级还高过自己。不过那又怎么样,萝卜个儿小、站在了背(辈)上,他还不得乖乖地坐在这里等? 他一抱拳对高峻说道,“高大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官方才有点急事,会不会让高大人等急了?” 高峻说,“哪里,孙大人总管一州户事,公务总是有的,在下又岂敢不耐心等着?” 孙玄刚从别驾大人的府上回来。他一进别驾大人的府第,就似无意地说起了高峻批办公文的事情。 王别驾一边说着,“下边的牧场想多做些事情是好的,我们州府的官员一定要急事急办、不可拖延”,一边又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强拉了孙玄,说务必吃了再走。 这顿饭一吃就吃了近两个时辰。 回来的路上。这位户曹孙大人心里就有了底。他大概听了听高峻对拆建牧场村的计划,暗暗咬着牙说,“这么大的事情,下官有些难办啊……你怎么不早说?” 高峻听了孙大人的前半句话,还在担心的确是事情难度的问题,要拆建一座村子毕竟不是小事,也许当真是限于职权,让这位孙大人感到了难办。 可是一听他最后一句话,压了将近一天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一脚踢倒了孙玄的书案骂道,“你个贼官,推脱个甚么,你知道难办,凭什么一去大半天也不回衙门露个面?知道难办为什么不去请求上官?现在天都黑了,你轻飘飘一句‘难办’,就想再把爷爷打发了,没那么容易!今天你不把事情给我说道清楚,爷爷定是与你没完!” 说着上前一把抓了孙玄的衣襟,把他拽了起来,吼道,“走!我知道郭大人并不在西州,现在是别驾王大人在主持,你与我去见别驾大人,咱们说道个明白!” 孙玄一开始十分的恼怒,这位下边的牧场官员怎么这么无理!冲了高峻厉声叫着道“松了本官!你大胆,没见过你这样的,藐视上府,咆哮府衙,还了得了!” 高峻不听则已,一听他这么说,非但不撒手,反而拍地扇了孙玄一个嘴巴,再一抡将他丢坐在墙角里骂道,“再罗唣,打你个满脸开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0章 玉如解围 孙玄被高峻狠力丢在墙角里,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痛楚由屁股沿着后背直上后脑,脑海里七荤八素地翻腾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差着声道,“本官职位再低过你,可也是在州府听差。我出去了,是不假。难道说一州之事,就只有你高大人的事情算是急的?本官去了哪里,还要和你一个牧监报告么?” 被他这样一问,高峻心头也是一愣,心知是自己被这个孙玄不疼不痒晾了多半天,心中急了,若是玉如在身边,不知她会如何处置。再怎么说,人家也算是一位上官,州里的事情还不是由了他乱说? 孙玄见自己的话见了效,由地上爬了起来。心说,索性再给你往大了说说,不但要让你知难而退,而且你跌我这一跤也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说道,“本官一早知道了高大人的事情,感觉此事非同小可,限于本官的职权不好擅自作决定,想着也只有去问别驾王大人。可是我去找王大人的时候,王大人正与吐蕃大首领松赞大人在一起。” 梭赞到西州的事,已事先通报过西州府,这个孙玄是知道的。他以为只要说出了吐蕃首领松赞,那么别驾大人的行踪就有了交待,“本官见到王大人的时候,王大人正忙了接待松赞大首领,并命下官作陪,下官怎好不听?因而下官午后才回衙……怎么,高大人不会认为你的事情会比西州对外交往的事情还重要吧?” 高峻脸上方才因为气愤而涌上的一片胀红,此时又被难堪所代替。他虽然知道松赞在西州的事情,但是从昨晚自己与柳玉如回来后,松赞今天一天的行踪自己并不知晓。也许这位孙大人所说是属实? 高峻正在迟疑不决,只见门外人影一动,见是柳玉如走了进来。 她见高峻去了也有一阵子,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心中挂念,移步过来。一进门,就见孙大人的书案四脚朝天,文卷、笔墨撒了一地。孙大人的脸上印了一道宣红的掌印,再看看高峻面红耳赤的样子,知道是这头驴子又尥蹶子了。 于是对孙玄一个万福说道,“孙大人这是怎么了?是尊衙要搬家么?” 孙玄理理衣服,正色对柳玉如说道,“本官公务回来,被这位高大人不由分说,蹬了书案,打砸了砚台。就算本官愿意立刻为你们办理批文,也是不可能了……不过本官会将此事如实禀告别驾大人,至于高大人你如何赔付户衙的损失、要接受什么样的惩处,也要等下官与别驾大人说过才知道。” 接着又道,“本官刚才受了高大人的一巴掌,现在只感觉头脑晕晕胀胀,已不胜支持,还请二位闪上一闪,让本官找地方休息片刻。” 柳玉如一听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如果现在就由了孙玄离开,不但批文一事会无限期的拖延下去,高峻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她把高峻拉到一边,低声问了几句,然后回身说道: “两位都是朝廷命官,同披绿袍。为了一件公务闹成这样子,真是不大好看。眼下郭都督刚刚离开西州两天,别驾王大人才接手主持日常事务,你们两位就打翻了户衙、抓破了脸皮,实是不把王大人放在眼里。不知王大人知道了会怎么发脾气……” 柳玉如的话说得句句在理,而且不知不觉之间,就将今天这事情的责任移到了孙玄、高峻两人的头上。 孙玄由着柳玉如的话势一听,也觉着事情再往大里闹开,只不定姓高的这小子会干出什么事来,弄不好把屋知了高峻来西州批文一事,遂对孙玄言语间数次点拔,看着孙玄会意而去,着实自得了一番。午后再想起此事,生怕孙玄把事情搞砸了,再惹自己一身不是,那可就不美了。因而起身往州府而来,正好碰上这一出。 王达进门一见高峻,马上满脸笑容,一抱拳道,“高大人还记得下官么?十五那天我们还一起喝过酒的。”又一看屋中一片狼藉,吃惊道,“孙大人这是何意?” 高峻回礼,把事情略略说过一遍,就想看看王别驾怎么说。 王达冲了孙玄脸一沉道,“高大人的事,我曾一再地吩咐你,说下边的牧场想多做些事情是好的,我们州府的官员一定要急事急办、不可拖延,你看你是怎么做的!” 孙玄一见王别驾对高峻一见面,又是抱拳又是问候,心头就是一沉,看来王达与这位姓高的牧监早就认识。但是上次在郭都督宴请碎叶城使者时,从七品下阶的孙玄根本就没有资格入席,也就不会认识高峻。心里隐隐对王达有些不满。 再听王达又把官样话拿出来说,心里骂道,“你说得倒好,不可拖延,不可拖延怎么你非拉了我吃那顿中午饭,席间又是谁尽放些无味的屁了,你知道这姓高的牲口惹不起,又不提醒我,摆明了是让我冲在前面!” 孙玄心中不爽又不敢说,还得捏了鼻子替王达圆谎,“王大人,我都说了,今天一天来,王大人都在陪了吐蕃松赞大首领。下官也去作陪,因而才怠慢了高大人,可是高大人不由分说就把我这里砸翻了,想想下官也挨了高大人一巴掌,真是有些气闷!” 高峻与柳玉如都侧耳听王达怎么说。王达心里骂道,“孙玄呀、孙玄,我才要使唤你,你却将我摆到了火上。这么大的事,我若不来,你都不会与我说在前面”。 他的余光注意到高峻和柳玉如倾听的神态,脸上一乐,也不去说明接待松赞的事情是实是虚,只是对孙玄说道,“我与高峻兄弟早就相熟,也怪我没有及时对你提起,才有了今天的误会。高大人平日里脾气好得很,要不是你无理在先,高大人绝不会闹成这样,当下之急,是把你这乱糟糟的地方弄好,马上把高兄的事情办理一下才是正理。”绝口不提吐蕃、松赞等事。 高峻不依不饶,对着王达问道,“王大人,孙大人说他一去半日,是奉了大人之命,一同陪同接待吐蕃松赞大人,可有此事?” 王达变了脸色,冲着孙玄厉声斥道,“孙玄!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着调了!西州府历来有个规矩,凡涉及对外蕃之事,要严格控制消息。绝不允许随意泄露,不许口无遮拦、挂在嘴上乱讲。你却把这事泄露于县、牧官员,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孙玄受了王大人的呵斥,心中有苦难言,脸憋得通红,说不上话来。王达也是籍此堵住高峻的嘴巴,要是高峻再问,那岂不是也成了口无遮拦? 依高峻脾气,非要把事情问个底掉才行,他感觉柳玉如的手再次在胸前微微一动,忍住了下边的话。心说,罢了,就不再揪了不放,只要你乖乖把文批给我就饶了你们。 谁知此时,一个衙役进来报道,“王大人,外边有吐蕃丞相禄东赞找柳中牧高大人。” 王达心中惊奇,这位禄东赞他是知道的,是吐蕃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点名要找高峻,不知高峻与他又有什么关联。忙起身出外迎接,高峻、柳玉如、孙玄一起随了出来。 原来这么一番吵闹,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见吐蕃丞相禄东赞,领了几人,站在府衙大门口处,他的兄长禄且乃也随在身后。有两架牛车,上边装了黑压压、毛乎乎的两砣东西,离远了又看不真切。 禄东赞一眼就看到了高峻,先是略与王达见了礼,就对高峻说,“高大人,我们松赞大首领昨天只顾了把宝刀赠你,却忘了一样东西。今天想起,派出下官专程送来。” 又向了柳玉如道,“高夫人昨天走了之后,我们甲木萨倒是又念叨了好几回,让高夫人有空过去再聊天。” 高峻问道,“禄东赞大人,我松赞大哥有什么事忘掉了?” 禄东赞一回身指了两架牛车,说道,“按我们吐蕃的规矩,这两头牦牛就应该是高大人的。这不,松赞大人想起,让我马上送了来给高大人。” “呵呵,禄东赞大人,不知我大哥今天都忙了些什么,这会儿才想起来送牛。” “还能有什么大事,此次我们松赞大人只是为带了甲木萨到西州散心,推绝了一应公事应酬……昨晚大首领只是仔细欣赏了高大人所赠虎皮,倒是对华夏风物感慨了几回。对于结交了高大人这样一位兄弟,感到十分的快意。” 高峻心中也然明白,孙玄这小子欺自己不知情,拿了此事搪塞。从禄东赞的话语中,已经很明显的知道,松赞并没有参加什么公事。那么孙玄所说一定是假的了。 “禄东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正想请教,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孙玄在旁边听了毛骨悚然,只觉得裤裆里一股热流急冲而出,一咬牙半路憋住。好在外边有官袍罩了,天黑又没人注意到。 连王达也是头脑中一片空白,暗自庆幸方才自己没有顺了孙玄这小子的话顺竿爬去,不然不得连尿泡都得摔碎? 柳玉如知道高峻要说什么,她深知在官场上,须留的脸面一定要留足,她生怕高峻这驴子再将事闹得不可收拾。急得她狠命地一掐高峻右臂内里的肉,痛得高峻暗暗一咬牙,嘴上问道: “我已经两次听禄东赞大人提起甲木萨,也知道这是对我朝文成公主的称呼,但是却不知内中意义怎么讲。” “呵呵,这个么……甲,就是‘汉’的意思,‘木’是女的意思,‘萨’是神的意思……” “合起来就是汉女神……”高峻自语道,“在下已目睹了公主的玉容,此一称呼,再恰当不过了。”禄东赞颔首赞同。 柳玉如暗暗松了一口气,赞叹高峻的反应敏锐。不过想他又让自己惊了一回,心中气不过,又在高峻右臂上同一处狠掐了一把,比上次更加了几分力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1章 快马送虎 旭日东升,天无片云。预示着贞观十七年腊月的小年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早饭刚过,高峻骑了炭火,由西州都督府的大门里驰出,与他一起出来的是冯征。 冯征刚刚新婚燕尔,英俊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成熟。昨天天黑下来的时候,冯征急匆匆地骑马赶来,是高峪见自己这位堂弟去西州三天音信皆无,放心不下,派了冯征出来打探情况。 昨天晚上,户曹孙玄都没来的及换一下尿湿的裤子,连夜将高大人所要的批文办好,战战兢兢送到郭府后宅。恰逢郭孝恪都督由北庭公干回来,正与太祝高慎行、柳中牧监高峻等人坐在一起饮酒。 孙玄看到这位高牧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将公文呈给郭都督。郭都督看以后说,“孙大人此事办得不错,牧场村拆建之事,倒比本官考虑得还细致……嗯,村中道路方面,孙大人所作的补充很完善。没想到孙大人如此尽职尽责……天都这么晚了……不如一块坐下来喝一杯?” 孙玄偷眼看了看高峻和坐在他身边的高夫人,两人面色如常,看来并未将白天的事向郭大人回禀,这才稍稍安心,不由得一阵阵后怕。要是拖延半刻,让郭大人赶上,自己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哪里敢坐下来吃饭,唯唯应了说还有事,就退了出来。郭都督对孙玄道,“后边一段日子,不如孙大人就代表本官,着重负责牧场村拆建事宜。有事可与高峻多多商量,事急可先办、后报。” 从郭大人那里退出来,孙玄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如释重负。没想到此次能因祸得福,受到了郭大人的赞扬,今后唯有好好地协助高峻将他的事情办好才是正理。 当下,孙玄也不回家,直接回到了户衙自己的那间屋子,将被高峻踢翻的书案扶起、摆正,再仔细地收拾了一番,才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冯征说,这几日牧场村砖窑工地在高峪的日夜督战下进展神速,罗得刀专门去了柳中县请回两位泥瓦匠做大工,村中壮男干力工,第一座砖窑已起了大半。现在正在边封道,“末蒙……你嫂嫂见了你们之后,倒惹起思乡之情,前夜起就有些愁烦,想着快些去焉耆走走,哄她开心。贤弟这是……” “大哥赠我宝刀,小弟甚为喜爱,想着也只有送大哥两只虎,才过意得去。”说着把虎笼解下,奶葫芦也被禄东赞接去。 松赞大喜,拥了高峻,不住地拍他后背道,“多谢兄弟,多谢兄弟!从此我吐蕃也有了猛虎了!”又细致地问高峻乳虎事项、应注意些什么。高峻尽自己所知,一一告诉松赞。 松赞道,“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去焉耆了。只有这一葫芦奶,怕急切之间找不到,不是要饿了这两个宝贝?我们这就赶回逻些城,定要全城找些乳犬,好好喂起来!” 看松赞喜形于色,恨不得一步赶回逻些城,高峻也不多话,只是冲了公主的马车深深一躬道,“公主保重!” 马车内似有低低抽泣声,有话传出,“兄弟……我见故乡人,而思乡之情更切,就不见面了。如果异日你有机会,就带了弟妹,再到布达拉宫来相见吧……日后,兄弟如果能见到我父江夏王——请代我问一声安好……你把我贴身所带玉佩交给他老人家,就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有松赞待我好……请我父王不必挂念。” 车帘一动,伸出一只玉手,托了一块尚带体温的玉。高峻伸手接玉,眼泪下来,回道,“公主放心,我一定将公主的话带到,逻些城也一定会去的。” 说罢与松赞等人洒泪而别。松赞一行果然掉转马头,径往逻些城方向去了。 高峻将公主的佩玉小心挂在颈间,打马回到西州。 郭孝恪都督正陪了六叔高慎行说话,见高峻进来,忙让他坐,又见高峻额间有汗迹,问他去了哪里。 高峻把早上以来的事一一禀告郭都督,只隐去了牧场村有人与高峪争地一事。正好高峻想起了万士巨等人的事情,就向郭都督请示。郭孝恪说,“那些流外官员,你可自行使用,只要记得及时报知赵长史便可。八品以下职事官,你若用谁,让我知道,我来把把关……不过贤侄所荐人选,我还是信得过的。” 这等于是将柳中牧人事大权尽放给了高峻。郭孝恪又说,“柳中牧眼下没有五品以上官额,将来有了的话,我也要报知吏部,让吏部核批。” 高峻看到郭待封也在坐。高畅陪在郭待封身边,低眉顺首,脸上也看不到往日见到高峻时的那副神态,问道,“郭二哥考校一事有了眉目了?” 郭待封道,“托兄弟的福,还算顺利,不过结果要年后才下来。” 高峻看郭待封神态,似是成竹在胸。六叔说,“不出意外的话,待封贤侄入选左右千牛卫,就是正九品的职事了。过个一年半载,若是做个千牛卫录事、参军什么的,就又升了两级,到从八品上阶;若是再干到左右卫中侯,那时就不与你分上下,也是个正七品下阶了!” 郭待封作谦道,“哪有那么快,再说,高峻又不会停下来等我”,不过话语间其意踌躇满志。高峻又问六叔,“不知道六叔打算何时回去?” 高慎行道,“别看我是个太祝,最烦那些俗礼,好在郭兄也是军旅出身,与我脾气相投。我代大哥送高畅过来,千里路程也非邻乡那么方便,高畅就不必回去了。郭兄如果愿意,今晚就让他们圆房我也没意见。要是我赶不上,家里一两日间又来不了人,高峻你就做你大姐个娘家人,在喜宴上代我坐个正席。” 高畅娇嗔道,“六叔,你就把我扔在这里了?” 高慎行笑道,“这是什么话,以后这里才是你家,六叔与你爹娘放心得很呢!” 高尧笑道,“我说什么来,漂亮姐姐早晚是人家的人,看来我今后还得多多拍我漂亮嫂子的马……”忽然停住不说,脸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2章 孤儿寡母 郭孝恪对高慎行说,“儿女大事,我不会办得太仓促,不过在待封入京之前是一定会办好的,”又觉此话有暗指高峻婚事仓促之嫌,就开玩笑道,“有高贤侄在西州,你们老家伙们来不来,我倒不稀罕。” 高慎行哈哈一笑,“如此我明日就走,回去向我大哥复命。慎行这半生,也只做了两件正事,就是峻儿与畅儿的婚事。看我两位兄长要怎么谢我。” 次日一早,高慎行说走就走,把高畅留在西州郭府,自己携了女儿与高峻一同上路。 高畅向来不是婆婆妈妈一类人,自己得了如意郎君,乐得留在西州自由自在。遂与郭孝恪、郭待诏、郭待封等人送了六叔一行后回府。 高尧拉了柳玉如一同坐了马车,二人在车内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一行人回到牧场村已是天黑。 高峻安顿好了六叔这些人,直接到村东工地上,见高峪正带人封第一座窑的窑,“看你气得我!哪有力气打你,你又不是不知谢氏的哥嫂是个什么德性……你这就和我去谢家看看。”说着拎了马鞭就走。 罗得刀由地上爬起,红着脸跟在后面。高慎行看到侄子发这么大的火,也想看个究竟。高尧更是好奇,因此同了柳玉如在内,几个人往谢氏家走来。 对于高峻发火,柳玉如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是因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才会这样。有的人自己受了苦,会变本加利报复给别人,有人则正好相反。尤其是高峻,一见与自己命运、经历相近的人,定要帮一下才甘心。柳玉如知道,说高峻帮那个谢氏,倒不如说是在帮那个小女娃。 但她不知道,高峻心中已集中了两个人的心思和情感。高峻得知自己离开这三天的时间,谢氏母女竟有两天半不在家里,再想想谢氏的哥嫂,心里更是挂念。 五个人一路上也不说话,很快到了谢家。 果然,五个人一进到院里,就听谢氏屋里她的哥嫂正在没好气地数落妹妹。只听嫂子说,“妹子啊,你是铁了心耗在家里了,你哥哥从小没享过什么福,年纪大了还在受苦。最后一件人生大事,就是娶个儿媳妇。可你……那个高大人也是个人物,想来他的管家也不是孬货,有什么不好?” 谢氏的哥哥跟话道,“妹子,哥哥是有心无力,没有本事,本不该说你……你既这样挑拣,为何不去找你那原配老公?他倒是个人物,若是他心里有你,早来接你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定是早把你忘了,你早打算才是正理。” 谢氏哭道,“哥哥,嫂嫂,妹子若是有个安身的去处早就走了,不会厚着脸留在这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娃,要是没有她,妹子死了又怎么样。” 嫂子又说,“高大人的管家有什么不好?嫂子要是像你,早欢天喜地就过去了。” 谢氏急道,“嫂子不必再说,妹子要嫁也要嫁个大丈夫,你们不留我,妹子这就走!” 嫂子说,“嗬嗬,妹子倒是比我刚强,比我眼高。可好歹我现在也有爷们陪着,有本事你去嫁给那个高大人去。” 谢氏拉了女儿,拽了行李卷儿,一出门就愣在那里。她看到高大人、高夫人、罗管家,还有一个中年人、一位少女并不认识,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她的哥嫂紧跟着谢氏母女出来,心说这一顿软火、硬火终于见效,也看到院中几人脸色不好看,知道自己夫妇方才在屋中的话全让人听去了。人总是要脸的,当时站在那里,也不知说什么好。 罗得刀不知道自己的歪心思给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更加上听谢氏“嫁个大丈夫”的话,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啪啪啪”又自抽了几个大嘴巴,给谢氏一跪,“小的无耻,让夫人受了委屈!” 又把上衣一脱,在寒风中光了膀子,对高峻道,“大人,你狠狠抽我,不然我不活了!”谢氏一把抱住高峻执鞭的手,哭道,“高大人,此事不怪管家,是我们母女没有那样的命,你千万不要打他!” 高峻看罗管家表现,知道他已自耻,本软了心不欲再打。见了谢氏央求,反倒举鞭做势道,“我不打他打谁,一片好意全让这牲口解歪了!不打下他两层皮来!” 柳玉如也看出高峻的意思,添了柴火说,“我怕妹妹在家不自在,才好意随高大人去了西州。谁知让罗管家把事办成这样,倒像是我有意这么干的。夫君,你一定要打狠些。” 高峻把鞭子凌空抽得山响,叫道,“罢罢罢,只当没有你这个管家!” 谢氏狠命拦着,“只要高大人饶了管家,怎么样都行。” 柳玉如说,“我家高大人实在是心疼你和这个小女娃。你们住在这里,与其受他们的,怎么就不能到家里去?一来家里条件好些。二来高大人忙得时候多,你来了也好帮我把手、做个伴,不是更好?” 高尧也说,“我峻哥哥从小没妈、孤苦惯了。我最知道他是看不得这小娃娃受苦……你女儿是从小没爸……还不是一样?姐姐你就给峻哥哥一个做好人的机会,跟他走吧。” 几个人说得这样诚恳,尤其是看柳玉如也发了话,谢氏想想哥嫂的态度,终于点头。 高慎行把事情看了个明白,本想说那哥嫂两句。几次话到嘴边,又觉着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就算他们当面答应了,过后还是没改。见事情得到解决,也就放心。对高峻这个侄子更是由衷喜欢。 一家人说说笑笑,拉了谢氏母女就走,也不理她哥嫂假意道谢。谢氏要拿行李,柳玉如说,“让人再置办一套好的,这套就留下给你大侄子娶亲!上次高峪二哥给的银子也不追了,就算你做姑的礼钱,留给他们!” 高峻见罗管家还跪着,喝道,“还给谁跪呢?还不快走!” 罗管家这才从夫人和高尧的话里,了解了高大人的本意。见这件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心里一大块石头落了地,笑嘻嘻跳起来,披了衣服冲着谢氏作揖道,“夫人莫怪,高大人都骂了我是牲口,夫人别和牲口一般见识。你能回来,我就又捡回条命,再不敢造次了。” 高峻道,“你知道就好,以后我那院不许你进,有事隔了院墙回禀!记住了,在我家里,你是老七。” 罗得刀心里掰了指头数了又数,总差一个:高大人、夫人、谢氏母女、那个老婆子,还有谁?高峻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咬着牙说,“还-有-炭-火-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3章 罗全发威 高峻从西州回来,先是去工地,后是接谢氏母女,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倒把草场里最重要的贾富贵拣草的事放在最后一项。 看看母女在家里被安顿好,小女娃的生活再也不用被她舅舅一家打扰,高峻骑马到了草场。看到草场里被重新拣过的牧草码得整整齐齐才放心。这才又来到工地上,离着大老远就听到工地上两拨儿人在吵吵。 走过去一看,先看到高峪。他这位堂兄的打扮差点没有把高峻逗乐。高峪手里拄了一根粗点的树枝,一手扶着额头上的一块白羊肚手巾,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高峻以为二哥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累病了,走到高峪近前,刚要说话,看到高峪正用手挡了脸,冲自己挤眉弄眼,心里就明白了。 旁边那拨不速之客也在挑灯夜战,高峪土窑边上那座建筑也现出了雏形。是一座青砖小楼,看样子不是旅店就是酒馆。一层已经盖完,正在盖第二层。高峻看得出他们请来的泥瓦匠有两把刷子,那小楼盖得,四四方方,别致大气。 此刻正有一个模样特像交河牧王允达的人,手叉着腰站在高峪的土窑边上喊,“兄弟们,我这边正缺人手,有愿意过来的,我王老板情愿出双倍的工钱,每人每宿十个大钱。” 王多丁带的那些人停下土窑上的活儿,几个人在那里嘀咕了一阵,王多丁走到高峪的跟前,不好意思地说道,“高老板,你看真不好意思,弟兄们出来干活,就是想多捞些大钱。” 高峪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算是把我害苦了!这三更半夜的,让我去哪再找人呢?”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的手巾也掉了。 王多丁走到那人的面前,“满柜大伯,我们这可是半路辞了高老爷到你这儿来的,你可不能说话不自话呀?” 高峻于是知道,这位撬行的人正是善政村的财主,王满柜。 王满柜说,“不能,不能,乡里乡亲的,我怎能骗你们,这回看在同村的份上,先发钱、再干活儿。” 高峻悄悄问高峪,“你这边进度怎么样?” 高峪也低声说,“第一座窑已经完工了,明天正好是好日子,开窑!先烘着!” 高峻乐了。高峪瞅着他道,“一开始你让我由着他们从这里拉人,我还不理解。再加上你拿来了批文,还让我由着他们蹦达,我更不理解。这回我刚一说到开窑,才知道你小子一开始就没安着好心。” 高峻怕他高声,身上道,“你知道就行了,何必说出来,小心让人听了去。” 高峪起身,冲手下人喊道,“大家这两天辛苦了,反正人手不够也干不了了,今晚歇工,留两个人看窑,剩下的跟我去下馆子,我请你们喝酒!” 第二天一大早,高峪、高峻二人就带人到了工地上,挑了一挂鞭,架起柴草、添了木炭开始烘窑。 只见浓烟滚滚的由土窑的上边着冒出来,就着西北方向吹来的小风,把旁边那座新起的青砖小楼整个遮在烟雾里。小楼上施工的人立刻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连大工在内,丢了工具纷给分跑下来躲得老远,站在那里看高峪这边烘窑。 王满柜昨天晚上在拉人一局中又占了上风,心中好不快意。谁知道人刚过来,那边高峪就拉着人撤下土窑去喝酒,真是有苦也说不出。但是事先说好了先给钱。也只好捏了鼻子掏了钱分给王多丁这些人。 王多丁这些人怎么会实打实干?一宿的时间,一会这个肚子疼去出恭,一会那个人烟瘾犯了先抽袋烟,总之说玩了一夜还差不多。每人十个大钱到了自己的兜儿里,玩儿起来也是花样百出,把个王财主气得,强打精神撑到了天亮。 天一亮想轰了这帮人干点活,高峪兄弟这伙人吃饱喝足了,又来点火。别说再干活儿了,连王财主都被浓烟呛跑了。 偏偏王多丁又带了人过来说,“满柜大伯,昨天的活、钱两清,今天你若还需要我们,我们就留下接着给你干。不需要,我们再去那边找找。” 王满柜没好气地说,“去吧去吧,我有活儿也干不了了!留你们干嘛?看——热——闹——啊?” 于是,王多丁笑嘻嘻地来找高峪,“高老爷给个任务呗。” 高峪两眼眯成了一条细缝说道,“新窑先烘着,你带人做了砖模子,在向阳的地方打坯,越多越好,等窑一干,马上烧砖!” “得嘞。”王多丁领着人去了。 高峻看着王满柜那些人,心里暗乐。也知道凭王财主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牧场村来搅和。看着王满柜与交河牧副监王允达颇为相似的面孔,这事情里面的关节,就是用脚后跟也能猜得清楚。 在西州别驾王大人的府上。客厅里,王达背着手站在窗前,气得手脚发凉。心说,看来有句话说得再好不过了,“与不会办事的蠢材共事,能全身而退者,可称俊杰”。 上一次,那个户曹孙玄,差点就把自己装到口袋里去,要不是自己机敏,怕是十个王达也装进去了。 这次又是自己的亲兄弟,在高峻那儿吃了委屈,又不甘心从此受了,一直想着扳回一局。也怪自己嘴欠,你说好好的、非把高峻批文要用那块牧场村村东无主地的事情告诉他做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扭回身,挥着手冲他兄弟吼道,“这事儿我管不了,人家拿着批文,是你们去那里凑热闹,又不是我让你们去的,该!” 王允达一脸的惶恐,央求道,“亲哥,你不管,我找谁去?这回,那栋小楼可是把我的大半积蓄都吃进去了。王满柜这孙子,不但用的都是由柳中县拉来的砖、料、大工匠,材料用度多浪费了不少钱不说,连tm小工也比人家贵了一倍的价钱。” 王别驾把胸中的恶气压了再压,对他兄弟说道,“郭都督有话,那边的事只让孙玄来管。你去找他吧,我出个条子你带上。” 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别出面了,高峻早就认得你了。你去,不是不打自招么?这事儿你让王满柜那个犊子去办。” 高峻由工地上下来,看到罗得刀。罗得刀也看到了高大人。因为谢氏母女的事情没有干好,高大人破天荒没有揍自己,心里想着,要怎么样弥补一下才好。看看高峪的窑开始烘窑了,主动到高大人跟前说道,“高大人,烧砖可不是闹了玩的,这个有必要请个大师傅,不然怕有麻烦。” 高峻没想到这个关节,赞赏地看了看罗得刀,“那你就去办这件事情,将功赎罪。”罗得刀领命去了。 高峻找到刘武,高峻告诉刘武,正式启用冯征做团官,负责牧草收购,另外有临时的活也多给他去做,刘武答应了,想着第二天在牧场议事的时候把冯征的任命宣布一下。这些天,三位牧监都不在,都是刘武主持每天的议事。 刘武知道,一个排马,能这么快地做到团官,冯征要不是遇到了高大人,干到四十岁也未见能。对高峻说,“那个王录事,除了胆子小一些,还是有些能力的。高大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让他干回录事一职,不然牧场中许多的事情,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高峻想了想道,“我是担心,万士巨的差事没有了,王录事又是岳牧监亲口说贬下来的。让他这么快就官复原职,好像是我有意与岳牧监做对似的……这样,你可以先私下里与王喜柱说一说,让他踏实干活。干好了,总会再回来的。” 高峻说,“这两天给我累得够呛,你去牧场里盯着,我得回家躺一会才行。” 刘武辞了高大人,想着王喜柱,遂往马厩里走来。 王录事被贬之后,一气之下到马厩喂马,正好与罗全分在一个牧群,两个人还负责一间马厩。每人五匹马。 这个罗全不是个省油的灯,眼光往上撩。自以为与罗管家一同为高大人办了两码事,都还不错,就把自己同罗管家看成平起平坐相仿。再说,一笔又写不出两个“罗”字,是不是。 所以天天盼着这位高大人赏自己个好一点的差事,见到了刘牧丞派到本群的女群头,也是按捺不住心里发痒,就对这位姓刘的女群头吹了大话:说现在我在你下边,不用多久就爬到到你上边去了。 这位女群头叫刘采霞,三十来岁,一般模样,是个十分有心计的。她眼看着一起来的这批女牧子中,柳玉如嫁了牧监、杨雀儿嫁了排马,王彩莲因为与万团官的亲信拉上了关系,一开始是拣草房的管事,后来又去了柳中县服侍万士巨,眼见着步步高升。 可是想想自己,来了牧场之后一点起色都没有,还不是上边没有人?可是话说到眼前这个罗全,她却是十分的看不上眼。听了罗全的话,心里骂道,“就你这个样子的,老娘绝看不到眼里” 刘采霞在老家里是有老公的,只不过是因为自已被官府流放了,两人才分隔两地不能见面。心想以自己的条件,也不能和柳玉如、杨雀儿那样干。只想着认真些,把牧群里的差事办好就行了。不过听了罗全的口气,好像这位高大人也是个任人为亲的。就感觉再怎么干也是没有前途,也不搭理罗全。 偏偏王录事因为受了万士巨的牵连,贬到王采霞的牧群里喂马,时时受这个罗全的欺负。马厩里十匹马,罗全和王喜柱各管五匹。王喜柱虽然人下来了,可做事还算有板有眼,该上料上料,该饮水饮水。按着规矩走下来,才几天的功夫,他那五匹马就明显的比罗全的水灵。 罗全看看业务上落了下风,嘴上却不让人,对王喜柱说,“你就是再干,还能回到录事的职位上去?两眼盯着那个差事的人多了去!我把话放在这儿,就是我去干了录事,也轮不到你了。” 王喜柱没好气地说,“我是干啥吆喝啥,你上去了我恭喜你。不过干什么差事首先要人心服口服,先把你的马喂肥了再说吧。”罗全来了气,把手中端的铡草房铡细、拌了粮食的精马料胡乱加到马槽里,还故意扬了王喜柱一脖领子。 王喜柱抖了衣领道,“你往哪里喂呢?我这里是领口,不是马嘴!” 罗全满不在乎,说道,“我就把你领口当了马嘴,谁看见了?”正说着,刘采霞到各个马厩里检察,一步迈进来。 王喜柱气乎乎地对刘采霞道,“你看看他,不好好喂马,把马料都弄到我脖子里来了!” 罗全看到来人是刘采霞,心说刚给她灌了迷魂汤,敢不向了我说!“明明是你自己弄的,反来怪我,刘群头你可要秉公办理。” 刘采霞冷冷地道,“我都看到了,让我说昧心话却是不能,罗大哥,你看你把马喂成了什么样子!” 刘彩霞的态度让罗全大为意外,“好、好、好,你们两个勾搭好了来算计我,看我不告诉高大人知道,有你们的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4章 高峻醉酒 罗全正在跳了脚地发威,刘武就迈步走了进来。 罗全知道刘大人与高牧监的关系,想必自己跑前跑后地为高大人张罗事情,这位刘武大人也是看在眼里的。于是更来了仗势,恶人先告状道,“刘大人,这两个人合起伙地编算我,你可得给我说个公道话!” 刘武早在马厩外听得仔细,开口道,“你放心,罗全,本官绝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但对那些不好好做事的,一定不会姑息。” 罗全把脖子一梗,斜了眼睛看刘采霞,心说,“刚说了让你好看,看看,来了吧。” 刘采霞道,“刘大人,我是你派来到牧群里做副群头的,就是管牧子们如何喂马,别的事情我不管,有大群头在呢。” 刘武指了指王喜柱和罗全,“那你说说,他们两个是谁做得好些?” 刘采霞咬着嘴唇道,“刘大人,就算是罗大哥与你走得近,我也实话实说,是这位王大哥喂得好些,大人不信,看看便知。”说着手指了那些马。 刘武点点头,看了看罗全,心想若是高大人在这里,看他这副拉大旗、做虎皮的样子,肯定抬脚就踹他了。不过刘武却不是这样的脾气。当下对罗全说道,“罗全,怎么我看你这几匹马却是不如王喜柱的?有点点瘦。” 罗全道,“还不是前些天给高大人去办事,把它们耽误了,不过只要我下把子力气,很快就会有起色的,大人你还不知道我么?” 刘武一听,罗全又把高大人扯进来了,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对刘采霞和王喜柱有些严厉地道,“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 说罢也不理罗全点头哈腰地送出来,带了刘、王二人出来。 回到屋里,刘武坐下,对王喜柱说,“王大人,你怎么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刘大人可别再叫我王大人,小人现在是喂马的小牧子一个,受刘群头的节制!”王喜柱还有些气不顺地说道。 刘武知他有气,转向刘采霞说,“刘群头做事公允,不怕事,本官十分地看好你……你和王录事两个人做得怎么样,本官都知道。不要听了罗全那厮胡说,高大人刚刚还对我说,要把像王录事这样的人再用起来呢。” 刚刚随了刘大人出来,这两个人还心里七上八下的,听了刘大人的话,还是有些不解。王喜柱问,“刘大人怎么不当面削削他的锐气!”刘采霞也是吓了个不轻,见刘大人语气严厉地叫自己出来,心说果不其然,官官相互呀。 但是听了刘大人的话,就在心里打翻了自己的判断,眼睛定定地看了刘大人也不说话。刘武说,“两只脚由水里抽出,脚上的泥自然会显露出来,还用我费事?你不要与他计较,回去先好好做好本职,不久自会给你个说法……”又对刘采霞道,“你做得不错,在高大人手下做事,就是要踏实,我会想着你的,你们去吧。对王录事与罗全两人的计较,你还得多费心。” 从刘大人的屋中出来,刘采霞的心这才放在了肚子里。在罗全与王喜柱的争执中,她也是大着胆子说了句公道话,心说就赌一赌,赌这世间还是有公道的。又听了刘牧丞说道“我会想着你的”,不禁心头一阵乱跳,心思像脱了缰的野马冲了开去。 刘、王二人欢天喜地地回到马厩,却看到罗全并没有走,王喜柱喂的那五匹马被拴到了罗全那边。这小子将二人的马换了个对过。刘采霞一见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怎么这样大胆,那些马可都是有着排号的!你就是这样‘下把子力气’吗?” 罗全道,“我就是换了,怎么样?刘大人是怎么说你们的?来,来,刘群头,你先给罗大哥说说?”刘采霞正要说,却被王喜柱拽了一下袖子,遂又忍住。不明白王喜柱什么意思,难道这样的亏也能吃? 王喜柱心里得了刘大人的实底,得知自己还有起复的希望,真的不愿意与罗全这样的小人计较。心说别再因小失大,让刘大人不好说话。当下说,“这没什么,总归就这十匹马,我都喂了又能怎么样。” 罗全哈哈大笑,说,“你要早这样说,不就没事了!算你识相,有道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群头,怎么样?也让你长长见识,等我哪天到了你的上边,我也会照顾你的。” 刘彩霞一听,一扭身走了出去。想起了刘大人“我会想着你的”的那句话,揣摩来、揣摩去都相信自己的判断。心说,“要真是那样,一个小小的罗全,我还怕了你!” 不说罗全、王喜柱二人的明争暗斗。高峻回了家,看到谢氏母女已经让柳玉如安顿好了在家里,心情大好。见到了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玩,就对她招招手道,“小妹妹,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对高峻有些陌生,谢氏代答道,“高大人,千万别这样称呼。你对我们母女三番五次地相帮,我们母女对你十分的感激,她至少要叫你叔叔才行…。。她叫谢甜甜。” 不管怎么说,小姑娘就是不过来。高峻起身,满身上摸来摸去,也想不出拿个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逗弄一下谢甜甜。正在无计可施,就见高尧陪了六叔从门外进来。 “峻哥哥,你还有犯难的时候?”高尧冲着谢甜甜一招手,“小姑娘,到我这里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迈开步子,跑到高尧的怀里,回过身冲着高峻笑了。 高慎行看到了这一幕,笑着说,“你身上有股虎气,小孩子的眼睛不揉砂子。”高峻与六叔、高尧打过招呼,六叔说明天就回长安。 高峻心中大为不舍,六叔父女从一见面就让高峻感到了亲情的温暖,细想想自己两世为人,只有六叔父女两人从一开始就接纳自己。高峻动情地说,“六叔,你看小侄这几天,只顾忙了牧场里的事,没有好好地陪你,不能多呆几天?” “峻哥哥,我倒想留在这里,我和我亲嫂子还没够呢。可爹说,你这里太乱,事情多,不让我给你添麻烦。” 高慎行说,“六叔还得回去向你大伯、二伯复命,这次带了三个孩子来,却只把自己的闺女带了回去,我还怕不好交待。再说你这里我真住不惯,必须走了。” 高峻见留不住人,只好安排了酒饭,又与六叔畅饮一番,席间不觉想起六叔在西州大都督府时,二人夜里说过的高峻的身世,不由得一阵惆怅上来。 原来自己所接替的那位高牧监,也是有着这样身世。又想起了独身在战乱中尽心服侍奶奶婆、最后含恨去世的“母亲”,又把自己的“父亲”高审行腹诽了一番。 “那位被炭火踢死的高副牧监,又为什么与自己这么相像呢?连郭叔叔都说像,难道,高审行并没有冤枉自己的妻子?”高峻只知道高祖由太原起兵,但是哪一年到的长安,却是不大清楚,他喝着酒,潜意识里把陈国公与死去的高夫人联系到了一起,不由地打个冷战。 不能再想下去了,就算他们两个人真有交集,高峻只会更瞧不起陈国公,而对死去的高夫人始终充满了敬意。 就这么思来想去,不觉的酒就喝多了,高尧和六叔劝也劝不住,只当他是临别难舍。倒把高慎行引得也多喝了不少。 高峻昏昏沉沉做了个梦,梦到隋末长安内外乱纷纷的样子,终南山下一个小小的村子,一个年轻的妇人提了篮子,从市上买了菜回来,她要给自己年迈的奶奶婆做饭。一家人除了她和奶奶婆之外,都被贬去了交趾。一小队人马飞快地由远处驰来,为首的一位姓侯的将官,一眼看到了眼前这个容貌秀气的女人…… 高峻大叫一声醒来,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一种心痛的感觉让他由睡梦里硬生生的回到了现实中来。“这只是一种可能,人与人相像的又不止我们两个”,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自打新婚以来,这是高峻第一次在这张床上睡觉。 天色已然大亮。小姑娘谢甜甜正在他的床边玩,见他醒了就跑了出去。不一会,柳玉如进来,高峻问,“六叔他们呢?” 柳玉如见高峻脸上泪迹未干的样子,回道,“现在都后晌了,六叔和高尧、还有郭二哥一早就走了……六叔说你喝多了,说什么也不让叫醒你……其实我看六叔也是怕两下离别都不好受。” 高峻坐起来,问,“我在这里睡了一宿,谢家母女怎么过的夜?” “还说呢,她们娘两个在椅子上睡的。” 高峻紧张地压低了声音问,“夜里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柳玉如脸红了道,“你睡得像个死人……再说外边椅子上还有那母女两个……” 柳玉如告诉高峻,郭待封已被录为了千牛卫,是正九品的职事。一早郭待封由西州过来,与六叔、高尧一同去长安报到去了。高峻问,“我那位吓人的大姐是不是也一块走了?谢天谢地!!” “谁像送瘟神似的非盼着我走?我偏不走。”说着见高畅由门外进来。柳玉如笑着说,“大姐这次不回去,郭二哥正月里还得回来一趟,那时再一起走,不然,大姐就太折腾了。” 高峻急道,“他老公又不在这里,赖在我家算怎么回事!郭二哥倒省心,怕她折腾,就放在我这里折腾我来。” 高峻由床上跳起,一边说,“好,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大姐你就好好住在这里,好好把我那些过去的事对玉如说说。”一边出了门往土窑来。 王满柜干净的青砖小楼一夜的功夫就被烟熏黑了半边,楼上施工的人也都不在。高峪笑呵呵地对高峻说,“再有一天,就可以烧砖了!” 罗得刀已经请来了会烧窑的师傅,现在正一步一步地给高峪手下的人讲解、划分人手,挖土的多少人、制砖坯的需要多少人、烧窑的多少人。这么一安排,五十个人用进去了。 接下来还得起第二座窑,并且牧场中马厩的选址、地基都得立即开工,等砖一烧出来,先盖马厩。高峻叫住王多丁,让他再回善政村拉人,并且要带上挖土的家什。王多丁回去,领了村民来,这些人留了十几个在小青砖楼的另一边起第二座窑的窑基础,剩下的三十来人被高峻带到了牧场里,在背面向阳的山坡上开出道路。 新的马厩要增加八百多间,牧场虽大,地方也得调算着用。刘武提议就在原来的马厩后边的山坡上,一级一级地排着盖上去,既利于马厩采光、又便于集中管理,高峻同意了。 王满柜白天去了王允达那里,拿了别驾大人的条子,找到了户曹孙大人。这次孙大人可没那么实在,知道在别驾大人和高大人两个人面前,自己谁都得罪不起。细分析起来,高大人的背后站了郭都督,更是不好惹一些。 见了王满柜,孙玄听他说明了来意,对他说,“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先后,人家先批了文,在那里烧砖、建村,于理是有理的。你们去时,既然知道人家是烧窑,还在旁边盖旅店,这是你们自找的么?” 见这位孙大人不给办事,王满柜无法,直接去了交河牧王允达那里报告,两个人又合计下一步的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5章 鸡鸣狗盗 王满柜与王允达两人也没有研究出个好办法。整栋小楼,还没有最后完工,已经花出去八百来两银子。眼看着投了大本钱盖起来的漂亮青砖小楼就那么熏在窑烟里,再往里投钱,又眼见着没什么利益。原本打算从柳中县、交河县请几位有名的窑姐,从那些打工的人兜里多掏些铜板,现在想想也不不大可能了。 王满柜气得无法,感觉自己一切的不如意,都是从遇到这位高大人开始的。心里把高大人骂了个够,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儿子王隆却找到了他。一问,才知道下一批上戍的任务又该到时间了。可是整个善政村,没有一个人再愿意出来替王隆的差事——涨了价钱也没人去。能动的人都到牧场村挣外快来了。 王满柜越想越憋屈,冲了他儿子王隆喊道,“没人替,你自己去!怎么这么废物,你说说只是这一码事,我倒替你白花了多少!”。王隆委屈着走了。 新的马厩设计方案随坡就势,极大地节省了地方,这样也不用占据两山中间的平坦地方。春天等草长出来,把这些马来个自然放养,那时的景象该是个什么样子呢?高峻想到这里,抑制不住兴奋,骑马到了牧场。 王多丁再一次回村,这次把能来的都叫来了,分成几拨儿人,在土窑工地、牧场里没天到晚地狂干,倒显得高峻成了可有可无的闲人。可是家里他又不能回去,想想高畅他就头疼,于是累了就在牧场里找间屋子睡一会,然后又起来各处瞎绕。 高峪把村子里临大街的一处宽大的房子租了下来,让罗得刀去县城请了一班厨子,抽人动手改造成一家饭馆,比村北的那家要宽敞许多。正好村子里来了这么多的人没处吃饭,就都到他的饭馆里去。高峻说,“二哥你可真会做买卖!” 高峪说,“这个不为挣钱,只是为了方便你我大家。” “第一批砖能不能烧好?有没有把握?”高峻问。 “就看你标准是什么,你要红砖、青砖还是黑砖?都没有问题。要金砖没有,要有我还收着呢!”高峻捶了二哥一拳,“最好什么都来一点,将来还要烧瓦、烧陶管,这次的钱会让你赚翻了。” 从柳中县请来的烧窑师傅很负责任,从选土、制泥、作坯开始,每个环节都盯着。比如,必须要选择黏性大的土,烧干后不易断裂。在豆瓣土、黏土、白沙土等各种类里,白沙型的土最合适。巧了,这种土满山坡都是。 制砖泥时,先将选好的土攒成堆,用清水浸泡几个小时以后,再用镐砸出黏性,就可以制作土坯了。 制坯的模具要选用烘干的木料。一般条砖的模具用长一尺半、宽九寸、高三寸的木板拼接成。砖坯制作就简单多了,只要用泥将模具填满、砸实,放在场地上,打开模具就行了。不过师傅又交待说,砖坯晾晒前要在平整的地面洒上一层细白沙,防止刚做出来的砖坯与地面粘连。 这边开始装窑,在王满柜的小楼东侧准备挖第二座窑的地基时,王满柜来了。 他找到了高峪,说,“高老爷,你能不能把第二座窑往远处放一放,不然的话,将来两边一夹攻,我的小楼就彻底熏黑了!” 高峪嘬了嘴说道,“这个……这个不好吧,王老爷你是知道的,烧砖不比坐在台子下看戏,这边看不清楚了,就挪挪屁股。我这里的砖坯可是要一块一块地搬进窑里,烧好了再一块一块地鼓捣出来,离得太远了怕不好办啊。” 王满柜就差点高峪跪下,任他好话说尽,高峪就是不同意,一边招呼那边挖地基的加紧。不过高峪也给王财主指了一条道儿:要是王满柜同意把这座刚刚盖了一半的小楼转手给他,他高峪还是乐意帮这个忙的。 王满柜于是当着高峪的面掰手指头,高峪说,“王老爷,你就别算了,一座半拉子砖楼,还没盖完呢。一口价,白花花的银子一百五十两,行就成交,不行我就挖第二座窑。” 为抢着盖这栋小楼,仅拉这些砖料的车脚钱就不止一百五十两这个数。王满柜是生意人,知道这次是入了人家的瓮了,一个劲地求高峪再加上点。高峪禁不住他软磨硬泡,一拍大腿道,“也好,看在大家都是生意人的面子上,我再添五十两。” “高老爷,你再行行好,加上二百五十两,凑个四百两的整数行么?”他算了,要是四百两的话,本钱才回来一半。 “就二百两。” “那就三百两也行。” “弟兄们,不开始挖地基还等什么呢?”高峪冲东边喊。又对王满柜说,“你要知道,我也是个商人,我现在要的是烧砖,你说你这半栋小楼放在这里,除了挡手挡脚还有什么用?能烧出砖来呀?能拆出砖来还差不多。不看你为难,我会出二百两的银子要它?” 王满柜一咬牙道,“也好,二百两,成交。”他琢磨了,能回来一点是一点,总比都打了水漂要强一些。 高峻看二哥买了小楼,不解地问,“你怎么要了?” 高峪嘿嘿一笑,“我只要把第二座砖窑放在这座窑的西边就可以了……现在是冬天,刮的西北风,到了春天东风一起,这小楼和我的砖窑谁也不妨碍谁。再说等我三座窑都起来,最晚到入夏,砖也烧得差不多了。到那时候,我不但拆了这几座砖窑,还要在这里再盖几座小楼呢。” “二哥你怎么这么招人恨?你不怕王财主打你的闷棍啊!” “哥也是在商言商。再说是我手里有西州府的批文,又不是他王财主有,我怕什么!”可是高峻还是觉得他把价钱压得太狠了,会不会惹来麻烦? 不过高峻眼下没功夫考虑这些事情。他刚才在牧场里看到刘武带了几个人又在满山坡地选址画线。王多丁带的那些人已经挖好了好几处,现在就等砖了。还有个事儿一直让刘武头疼。 眼下,干活的人是不少,管事的人却不够用。那些庄稼汉们,力气倒是有,但是地基怎么挖,挖到哪块,没人盯着还真不行。再有,每个人干了多少活,出了几天工,都得清楚地记下来,不然怎么样给人家开工钱? 一开始都是刘武一个人忙活,后来实在不行,就和高大人说了,直接把王喜柱从马厩里叫来,帮忙记帐、记工。王喜柱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又来了,把刘牧丞交待的事情认认真真地干了起来。 刘武腾出身子来,四下里研究马厩的新地址,不但是马厩的,还有职事房的、还有打算新增加的孕马和幼驹专用厩房,都得一次就规划好。这样跑来跑去,有时还接过家伙抡上两下子,一身官袍早就脏得要不得了。 刘采霞瞅空跟上刘武,递上一块热手巾,刘武接过来擦把脸感觉疲劳感减轻了不少。刘彩霞又说,“刘大人,你看你的袍子都这么脏了,不如先脱下来我替你洗一洗。”刘武满脑子的活、也不多想,把官袍一脱交给刘采霞。 看着牧场各处热火朝天的样子,罗全一心一意地等着高大人或是刘大人给自己个管事的差事。左等不见动静,右等还是不见动静。后来倒见那个王喜柱被刘大人叫去管帐,心里老大不乐意。 王喜柱一走,十匹马的饲养任务自然全都落在了罗全的身上。想在喂马的事情上偷点懒,偏偏刘采霞又是死死地盯住。心里郁闷了一整天,不知从哪里下点蛆才爽快。 正好这天罗全从马厩里出来,看到刘采霞给刘牧丞递手巾、又接了刘大人的袍子拿去洗,一下子就明白了。心说怪不得这娘们这么神气,敢情找着靠山了! 一时间,罗全就感到自己被刘采霞和王喜柱两人给戏弄了,自己还对着二人吹过大话。现在看,自己不但没有爬到这两个人上边,反倒是让这两个人爬到自己上边去了。 越发这天,刘武由罗全的马厩边经过,顺便就进来看了一眼,看到罗全管的十匹马又见瘦了,槽子里一点马料都没有,不由分说把他训了一顿。 罗全越想越气,感觉戏弄自己的人里边,这位刘大人也占了一份。心说看把你们给能的!不干点啥出了这口恶气,将来马厩盖好了,更没有我的出头之日。 他眼珠一转,在马厩里伏到半夜,悄悄地出了牧场、耗子似地躲了熟人、穿过村子,往砖窑方向来。 高峪这边白天打好的砖坯,还湿漉漉地摆在了土窑背面向阳的山坡上。时间正是在午夜,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只有窑上还有大师傅带了几个人看火。 四下里静悄悄的,罗全蹑手蹑脚溜到阳面坡的晒坯场地上,借着朦胧的夜色,一排排的土坯泛着白光。他照准了一块就跺了下去,有点粘脚,不过还行,这么一排排地走下去,不一会就踩完了一大半。 正在暗自得计,猛然听到一个人低声问了一句,“高大人……是高大人吗?” 罗全吓得扭头,借着坡那边土窑上透过来的火光,看到一个人影。罗全吓得魂儿都丢了,撒丫子就跑,想回到租住屋去、又总觉着会有人堵过来。一想还是牧场里人多好隐身,就潜回了牧场。 等到了马厩,平定了一下“嘣嘣”乱跳的心,才发现一只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也不敢出去,委身在马槽子下边捱了半宿,等早上天一亮,往脚上一看,吓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天中午,高峻在几个地方转了一圈,看看都在干着,一股困意上来,也不吃饭,就在牧场的一间屋子里躺下。一推门进来个人,正是高畅,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食盒。 已经几天了,高峻真像他自己所说的,一躲出去就不着面了,也不回家吃饭。为此,做饭的老婆子、柳不如、甚至那个三、四岁的小甜甜都注意到了。柳玉如还焦急地嘀咕过两回,“怎么能不按时吃饭呢?” 高畅这回就有些吃到心里去了,心说高峻这犟驴真的是在躲我?说归说、闹归闹,一旦人家真的不露面,任是谁都坐不住。 自从高峻在西州的那条胡同里对她犯过浑以后,高畅倒觉得这小子好像比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似的。回想自己到西州这些日子,观察着这小子是比以前正经了不少。每次要不是自己先发难惹他,他倒总是端端正正。 此次高畅没有随郭待封回长安,除了上边提到的原因,她还是有点被高峻这伙人、尤其是高峻的变化给吸引住了,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再好好地观察一下他们。见高峻几天不露面,就对柳玉如说,“这样吧,咱们把饭做好了,我去给他送。别因为我把你的如意郎君再饿瘦了!” 见高畅这么主动,柳玉如也想他们姐弟能够和好,就打发了婆子做好了饭、装了食盒。高畅也不让人领,自己找到牧场里来了。再找里面人一打听,推开门,发现高峻仰面靠在屋内床上,闭着眼睛。 高畅把食盒放下,看看高峻也没动静,原本想好的几种情况下的开场白也没法开口。想走吧,人家都不知道饭是谁送来的,自己这趟不白来了?于是站在屋里,看着高峻睡觉,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从高畅到西州,她就没拿正眼瞧过高峻,心里一直把他当作以前那个酒色过度、脸色苍白的人。这次趁高峻睡着,看着高峻棱角分明的脸,高畅竟然有些发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6章 浪子回头 高峻根本就没有睡着,见是大姐高畅进来,还提了食盒,高峻故意不动,眯了眼睛装睡,只眼皮下微微地留了条缝看着她。 见高畅进退失据的样子,高峻强忍着不动。到后来发现高畅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似乎看的并不过瘾。又回身看看没人进来,更是俯了上身、凑近了来端详。高峻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高畅吓了一跳,自己的傻态被高峻看了个正着,又急又气地骂道,“我让你吃,饿死你才好!”从床上捧了食盒冲高峻砸去。 高峻一把接住食盒,连连道,“大姐送的饭,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砸了多可惜。” 正说笑着,刘武走了进来。高峻说,“刘大人,我知道你还没有吃饭,来来,这是我大姐送的饭……亲大姐……给我送的……让你尝两口!” 刘武和高畅打过招呼,就对高峻说,“管事的人太少了,有点窝工!还有,银子不够使。” 高峻去西州,郭都督已经答应了新一年的牧场经费要多拨给柳中牧。但是眼下年还没过呢,西州定户的材料刚刚报上去。要等着户部批下来,按着新标准收上税来,才有的从税收总额里截留。 因为牧场这边急着开工,先把柳中牧原有的一部分银子用上了,又从高峪那借了一部分,但高峪那里还有事情要办,不好再向他借。高峻说,“那怎么办……有了,去把罗得刀叫来,我听玉如说过,我的那几顷永业田是可以卖的,先卖了银子应应急。” 刘武说,“那怎么行,你家几大口子人呢,卖了田你吃什么?” “没关系,我夫人说,我还有几亩职……什么的田。” 刘武说,“要不咱们牧场里的管点事情的人都凑一点应应急,我出五十两。” 高畅看两个人随随便便地聊着这么重要的事,都没什么官场上的架子,亲密无间的样子倒是与自已的想像大不相同。心说,真是看走了眼啊,高峻这小子真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正想着,门一开,又进来一个人,三十出头,后边还跟了个年轻人的女人。高峻和刘武一看,异口同声地说道,“万团官,怎么是你,不是在县城里养伤吗?” 万团官来牧场之前,心里还意意迟迟。听说高峻让冯征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还把高峻骂了几句。倒是这位服侍他的王彩莲,对这位高大人的所作所为有好感,对万士巨说,“高大人那么忙,你不在,总不能把那么一大摊子活扔了吧?” 这段时间,王彩莲尽心尽意侍候,让这个三十多岁还一直浪荡着没有成家的万士巨很是受用,七八天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连万士巨的姐姐都十分满意。 看着王彩莲把弟弟哄得言听计从,两个人的年龄又相当,就对两人说了自己要撮合他们的意思。一说,正对两人心思。此刻的王彩莲,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万士巨考虑,她说,“以前的事还是怪你多一半,我也看那位高大人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上工的第一天就算计了她老婆,人家都不记恨。这次不是他安排,你又怎么会碰上我。” 两人商量着,万事做个主动,就和姐夫岳青鹤一说。岳青鹤正为了小舅子的差事着急,自己做为牧监,不好明着就把刚犯了事的万士巨派个什么好点的差事。 想想这事就得让高峻高大人满意,让他发话才好办得顺理成章,当下叮嘱说,“舅子,姐夫以前就看你不顺眼……你姐不爱听我也得说,这次高大人打了你,都是你作到劲儿上了。这次去了,主动点,你干什么我说了不算。” 万士巨一进门,不但高大人热情地向自己打招呼,连刘武也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一见面还叫自己“万团官”,心下一感动,说道,“两位大人,我养得差不多了,彩莲让我早些回来,看看有什么事情做。” 听说牧场里银子吃紧,万士巨说,“高大人、刘大人,以前是我做的不好,在收购牧草时收了贾老爷的银子……怎么样能让大人你卖田呢?大人田都舍得,我那点不干净的银子还留着做什么……一共是三千五百两,我这就全交到牧场里。” “万团官,我高峻很是吃惊,不是吃惊你怎么会拿了这么多的银子,我是吃惊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大。看来这都是王彩莲的功劳……看来对王彩莲的使用,我没做错啊。” 刘武也说,“万团官,废话少说,这些天,把我累得够呛……赶到工地上监工去,我好歇歇。” 高峻说,“过后我和岳牧监说一声,你就还做团官,与冯征各负其责。让刘大人安排你,先帮他监工。王彩莲暂时还跟着你,你还没好透嘛。她也先按副群头的职事干着。怎么样,刘大人?”刘武点头。 高峻指着高畅对二人道,“认识一下,这是我亲大姐,西州郭都督的儿媳妇,怎么样?漂亮吧?”高畅看他一说到自己,一点正形也没有,与刚才一本正经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也不拿食盒,一扭身就走。 万士巨听高大人开玩笑地这样说,心里暗想,“幸亏听了彩莲的话,不然高大人从此将自己踩在脚下也不是做不到。千难万难,开头最难,从今以后重新做起,也要像个男人似的。”当下跟了刘武出来,由王彩莲陪着到工地上监工去了。 再说罗全,在马厩里猫到天亮,一看脚上剩下的那只布鞋上沾了一鞋帮的白沙粘土,吓得不用说。晚上自己做的事情天亮了就会让人看到,那只丢了的鞋子慌乱之间又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要是让人拣到了,两下一对证,自己在牧场里也就再也混不下去。 于是也不敢出马厩,拿了个马刷子,站在马槽子后边遮了下半身,穿鞋的那只脚踩在马粪里,把那只光脚抬着。 刘采霞进来检察,罗全就假装在刷马,进来一趟在刷、过一会再进来,他还在刷。而马槽里一点料都没有。因她惦记着刘牧丞,心中狐疑,也没往心里去。 罗全要是两只鞋子都在,把鞋上的土擦一擦还可出去。眼下再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光一只脚往外走。正无计可施,马掌房的王仁进来,弯腰一看罗全的脚,立刻就明白了。一早起,王仁就听说窑上新打的坯让人踩了一大半。高大人和刘大人正在追查呢。 王仁不说话,转身出去。罗全正吓得要死,以为王仁去揭发自己了。却见王仁回来,从衣服底下掏出一双皮靴扔给他。 罗全如蒙大赦,飞快地换了靴子,随手将脱下来的那只脏鞋塞在一只马槽子底下藏好,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 就听王仁骂道,“王彩莲这个娘们,才几天就傍上了万团官,过去的情份一点不念……万团官不够意思,撬兄弟的墙角,从此定要势不两立。” 罗全得了自由,心里有鬼,匆匆把马槽里加了料,溜达出来四下里搔着边儿探听踩砖坯的事情。得知自己那只鞋子,正粘在一块砖坯上,让人拾了送到了牧监的屋里去了。 回来时,他看到王喜柱从山坡上走下来。 王喜柱看到罗全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又懒得搭理这个小人,只是厌恶地撇撇嘴就走过去了。 罗全也感觉这个王喜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又转了几圈,猛然想起自己去窑上踩砖坯时,站在背光处喊“高大人”的,莫不就是这个王喜柱! 所谓做贼心虚,越想越是他。罗全吓得脑子乱成了一团。想当时自己站在黑影里,王喜柱不大可能一眼认准了就是自己,但是回味这姓王的眼神,总有怀疑的意思在里面。 再联想到自己与王喜柱两人共同喂马时的龌龊,眼看着姓王的就要东山再起,那时还有自己的好?左思右想,心说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没回过味儿来,也趁着牧场里乱糟糟的,正好解决了他才省心。 于是,罗全悄悄溜回租屋,揣了把刀子,又潜了回来。往马厩里一呆,等着机会。 好容易等到了天黑,再加上这边马厩后边山坡上的地基早就挖好了,人们都在更远的地方干活,照明的灯火也移了过去。因此,罗全所在的马厩四周倒是十分黑漆漆的肃静。 罗全暗道,机会难得,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王喜柱,你可千万别不来呀。 等了一会,罗全听到一阵孤零零的脚步声,一个人低着头似是想事,由坡上走了下来。看个头是王喜柱。 罗全贴在马厩墙根的黑影里,猫了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几步冲了出去,也不多想,冲着那人就是一刀。 事有凑巧,正好另一个人,怀里抱了一叠洗净的衣服,正在马厩的后边等一个人。因为不想旁人看到,因此也是选了这个时候在这儿,也没出声。 远远看着上边低头走下一人,正是自己想了无数次的刘武大人,于是举步迎上去。猛的见一个黑影恶狠狠地向刘大人扑去,也不能多想,一步挡在刘武的身前。 刘武是忙了一天,想起自己的官袍让刘采霞洗了,于是下来,想着碰到刘群头最好。正想事情,就发生了这事。只听刘采霞“呀!”地叫了一声,无力地软了下去。 刘武一把抱住她,见她怀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正是自己的官袍。而她此时手捂了肚子、痛楚地呻吟出声,指缝里有黑乎乎的血冒了出来。 刘武也顾不得袭击自己的家伙一溜烟地逃了,抱起刘采霞,一边大声喊着,“快来人!有人受伤!”一边往牧场大门口跑去。 罗全是做贼心虚,比不得刘采霞专心等人。他一看扎错了人,而且还是刘大人,吓得失了魂儿似地猛跑,只恨牧草垛离得太远。 冷不丁由墙后闪出来一个人,抱了他道,“你跑个啥?生怕人不知道是你!”仔细一辨认,是王仁。两人闪在黑影里,看着人们纷纷朝着大门口跑去,罗全长出了一口气。 刘武抱了刘采霞,一路小跑回到议事厅旁边自己的那间屋里,把刘采霞平放在床上。只见她脸色像纸一样白,看着鲜红的血由她腹部不停地流下来,把衣服都浸透了。喊她也不回声。刘武心里方寸大乱。 高峻正好在牧场里没有回家,听到叫喊飞快赶来,拨开门口堵着的人群看到屋里的情景。刘武眼里转着泪说道,“高大人……” 高峻冲门外摆摆手,让人散去,关了门,伏下身察看刘采霞的伤势,见伤口在腹部,只见血流出,并没有肠子和其它污物流出来,对刘武说,“没事刘大人。” 高峻来不及多想,飞快出指,点中刘采霞膻中穴止痛、再点天枢、日月、期门穴,一把扒下她的鞋子、袜子,点了内庭穴止血。 刘武神志已乱,见高大人忙了这一会儿,刘采霞腹部的血不再涌出,接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做。高峻说,“现在不能再搬动她,不然伤口迸开,血就不好止住了。” 又说,“弄盆干净的清水来,给她清洗下伤口,我去家里,拿点干净的纱布,”临出门又安慰他说,“没事,你相信我。”说着走了。 刘武弄来清水,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关了门,把刘采霞的血衣从腹部撕开,看到一道不大、但看起来很深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于是小心地沾了清水,将伤口四周的血迹擦干,露出肉白色的肚皮来。 他这才稍微地放心,想着高大人怎么会这套止血的手法?要不是高大人在,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危险了。 正想着,高大人就回来了。拿来了一卷白净的绵布,还有一只小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7章 丫头片子 高峻看看刘采霞的伤口,刘武清洗得很干净。 他打开小瓶子,把里面白色的药粉均匀洒在伤口上,最后用绵布把伤口包裹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对刘武道“别弄得谁都知道,对外人就说只是小伤”。 刘武说,“高大人,我让我妻子过来侍候。” “刘大人,你吓糊涂了吧?我刚说了不能声张。这是你的屋……就由你侍候她,这才容易保密。” 说完,高峻示意刘武,两人慢慢抬起病人往床里挪了挪,又搬了个矮柜子挡在床头,再外边又加了一道屏风,“正好你这些天也累了,就在屋里办差。”高峻说。 刘武问,“要不要请个大夫?” 高大人瞅了他一会儿,笑道,“刘大人,看来你心是真乱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刘武的思路有一小会才理清楚了,“我知道了,高大人,这屋从现在开始除了你、我之外,谁都不能走近床边一步,不能看到她。”刘武指了指刘采霞,她还在昏迷。 “嗯,连我都少来,一个牧监整天向牧丞请示,本身就不正常。有事我让冯征传话……” 高大人走后,刘武想,离着高大人那样办事沉稳、遇事不慌,自己还差着很远很远。他回头看了看刘采霞,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回想起今晚的危险一幕,不由得一阵后怕,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牧场里行凶? 想想自己这阵子并没有什么仇家,只与一个万士巨有过节,但是白天看到他诚意悔过的样子不是假的。更兼万士巨已经得知高大人与自己的态度,团官之职也保留了。绝不会是他。 再想想高大人,今天的事情,要不是高大人在旁边,也许刘采霞就真的危险了。他感到自从这场暴风雪之后,高大人与以前判若两人,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以前高大人整天迷迷糊糊、正事不问,连牧场都不常来。现在高大人不但一心扑在牧场的事务中,而且是一身的正气。微服私访、大闹交河县衙、脚踢贾公子、收拾万团官、整顿牧草收购……眼下又雄心勃勃地要扩大牧场规模,一件一件的事情让刘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再想想自己,自到柳中牧供职以来,处处受夹板气。真真正正地像个人似地能在牧场中挺起腰杆子做事,竟然也是在高大人发生变化以后。 非但是刘武自己,冯征、王喜柱、万士巨、陈八、杨雀儿、柳玉如、王彩莲、谢氏母女……这么多人的境遇,都随了他一起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就连以前最不着调的罗得刀,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还想往下想,此时躺在床上的刘采霞口中发出了一声呻吟。刘武赶紧探过身去,看她终于发声,脸色也比刚才好看了一点。待要问,又见刘采霞沉沉睡着,就不打扰她,坐下来接着胡思乱想。 早上砖窑上出的那档子事儿也很蹊跷,窑上的人拿来来了一只沾满了白砂泥的布鞋,说阳面坡一大片刚刚制好的砖坯,夜里让人在每块坯上踩了一脚,看高大人像没事人似地,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床上刘采霞又发出一声含乎的声音,刘武把身子凑过去,再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这才听清,刘采霞说的是“喝水”。 刘武赶忙把火炉子上烧的水倒了一杯,再找个碗反复地倒来倒去地晾得正好不烫嘴了端过去,发现刘采霞没法喝——她躺着呢。 他想找个枕头把刘采霞的头垫高,往床上一看没有多余的枕头,也没有勺子。 刘武把水端过去,爬到刘采霞的身边,轻轻地、小心地把她的头用手托起来,端了水碗喂她喝。刘采霞喝了一口水,睁开眼皮看了刘武一眼,又闭上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小缝儿,有个人露头看了一眼。刘武坐在床上,因为挡了一道矮屏风,等他歪头看过去时门又合上了,不知道是谁。 一直到半夜,高大人从走后就再没有来过。不但高大人没来,其他人也像忘了这间屋子似的。刘武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 果然,刘采霞躺在床上,身子略带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扭动一下。刘武没办法,凑过去悄声问,“刘……采霞,你是不是要方便?” 刘采霞半天才微微地点了下头说要尿。刘武飞快地跳下床来,拉开门,又关上了。他想去找个女的,比如王彩莲什么的,想想都后半夜了,而且高大人也说过要保密。怎么办? 看到刘采霞难受的样子,刘武一跺脚。心说,刘武,难为你还是条汉子,她救你都豁得出去,你有什么豁不出去? 刘武也不再多想,从床下找了便盆,上到床上后迟疑了一下,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牧场村越来越热闹,王多丁从善政村带来了小二百人,王满柜请的人也没走,都跑到了高峪的砖窑、牧场的工地上来了。 这么多人集在一个村子,声势不可谓不大了。早有交河、柳中两县的商贾瞧到机会,把一些买卖铺子开到了牧场村的大街上,光饭馆儿就开了三四家。 一大早,卯时不到,高峻怕打扰到家里人,只到大街上吃了饭,再去窑上看了一眼就回到了牧场里。他经过刘武的屋子时看了一眼,门还关着。高峻也不进去,直接去了昨晚上刘采霞遇刺的地方。 在一排马厩后边七、八步远的土路上洒着一滩血迹。马厩后边山坡上的基础坑早就挖完了,晚上人很少。行凶的人选择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绝非是临时起意,应该对这里十分的熟悉。正想着呢,冯征早起没事,看到高大人在这里,也走了过来。 高峻问,“你知道这里最近的马厩是谁负责的吗?” 冯征看了看说,“正好是刘采霞群头负责……具体的应该是罗全和王喜柱两人。如今王喜柱抽出来,就剩下罗全了。” 两人进马厩看了看没有人,才由马厩中走出来,就听马厩里“咕咚”一声,随后见一匹马拉着半截缰绳冲出马厩,头也不回地冲着远处跑去了。 高峻和冯征也不追马,先闻声到马厩里,看见一只木头料槽翻到了地下,旁边地上丢着一只粘了白砂泥浆的布鞋。冯征说,“总算找着了,这不是和人从砖窑拣到的正好一双?” 高峻想了想说道,“先不急,先把料槽复原。”两人抬起料槽稳好,又让冯征再把那只布鞋塞到料槽底下,“不要声张,只当不知道。你找两个心腹盯住这间马厩。” 两人刚把里面复原,罗全就到了。他见高大人和冯团官在自己负责的马厩里,当时吓了一跳,神色慌张地向二人打个千儿。 高峻一看,这小子脚上蹬了一双半新的皮靴子,也不挑明,上前一巴掌拍在罗全的脸上,叫道,“妈的!你是怎么喂马的?”说罢领了冯征头也不回地出了马厩。 昨晚上罗全行凶后,让王仁拉住没有乱跑,就把王仁当成了知已。两人又都对牧场不满,一起去了村里的酒馆。一喝上了酒,罗全就把马厩里的马忘了。 这些马让罗全干刷了一天也不喂料,再捱了一晚上早就饿极了。高峻、冯征二人进去,马们以为是来喂料了,谁知两人又走出去了。一匹马烈性一起,挣断缰绳、碰倒料槽跑了。正将罗全塞在槽子底下的泥鞋掉了下来。 开始罗全以为行凶的事败露了,高大人一打,更吓得不用说。谁知高大人只是因他没有喂马才打他,弯腰看看他的那只鞋还好好地塞在槽子下边。庆幸之余,才感觉到嘴里有两颗牙让高大人打掉了,心中恨意又起,“我这么跑前跑后为你办事,得了什么好处?” 早有人把那匹跑了的马拉了回来,原来它直接跑到检草房的牧草垛去了。 罗全喂了马,想把泥鞋转移,又似乎四周总有无关的人晃来晃去,一天也没有个机会。第二天上半晌还想着这事儿,还是没机会。下半晌看看还是风平浪静,就把这茬给丢到了脑后。 今天就是窑上出砖的日子,对高峻兄弟、牧场来说都是大事。高峻原本打算与刘武去窑上看看,但刘武让刘采霞拴住了,就带了冯征往窑上走来,老远就听着正在放鞭炮。 正想紧走几步,就见一位少女牵了匹马迎面向他们走来。 高峻一见少女,用手一挡脸,低声对冯征说,“你先去,跟我二哥说我有事,我就不去窑上了。” 冯征纳闷高大人怎么会怕见这位少女,她看上去只有个十六七岁,手里提了一把宝剑,个头与杨丫头差不多,但更比杨丫头俊俏。她也一眼见到了高峻二人,面露喜色,摇手叫道,“侯哥!” 高峻见躲不过,抬头挺胸道,“这位妹妹,你找错人了吧。” 冯征也说,“姑娘,这是我们高大人。” 姑娘死死盯了高峻,问道,“认错人了?那你躲着我干什么?” “谁会躲你!我这是有事正想走呢,”高峻说着也不管冯征扭头就走。 冯征奇怪,随后跟了来。见高大人头也不回,只把手回过来摆摆让他去窑上。冯征见后摇着头走了,搞不不清楚怎么回事。 那姑娘是个难缠的主儿,在后边紧紧追着高峻,一边说,“你有什么亏心事,这么怕见我,我就不信你是什么高大人……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连话都没有了?” 高峻往牧场里走,正碰上王仁由牧场方向走过来。高峻心说别再把这瘟神引到牧场里去了。只好一扭头往家里走。那姑娘见高峻不理自己,气得一伸脚从高峻后面使了个绊子。 高峻已经感觉到脚下风声到了,知道是樊莺师妹在故意试探自己的反应,决意一装到底,也不躲避,被樊莺伴了个狗趴。 他也不说话,爬起来看看樊莺身后并没有跟着师父,拍拍袍子上的土还走。后来让樊莺追得急了,高峻一扭头,手指着自己的额头点着道,“看清楚了,我姓高,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高峻是急则失智,以为现在自己额头上有颗痣,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就指给师妹看。 本来高峻让她绊了一跤,她都有点相信这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了。谁知高峻又是来了这么一句,又顺着他手指处看去,这人额头上确实是有颗红痣。又一想不对劲,问道,“我要找的是哪个人?你说啊,我要找的是哪个人?你那有颗痣就不是了?” 高峻暗暗叫苦,心说我这不画蛇添足吗!也不回头,说,“我是指痣了吗?那是让你看清楚我的脸。” “看脸?你的脸长在后脑勺上呀?你头都不回让我看什么脸?” 就这么着,高峻、樊莺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高峻家的大门口。罗得刀见高大人让个少女逼得一副狼狈相,上前问道,“大人有事?” 高峻正不欲此事扩散,摆手让罗得刀滚远点儿,一抬腿进了大门。 高峻一进自家院落子大门,就看到堂姐高畅正站在院子里和柳玉如说话,他的心就是一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8章 别驾献计 高峻一进院门,看到堂姐高畅陪了柳玉如正站在院子里说话,心里就一翻个儿。心说高畅本来对自己就存了成见,师妹把自己堵到家里那还了得!再说高峻从哪冒出个师妹啊,这事儿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呀。 高畅自给高峻送了一回饭以后,心里对高峻的看法倒是去了几分。因此一见高峻进来,破天荒地主动打了招呼,“高峻!” 柳玉如倒没来得及说话,她先是注意到了高峻身后跟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再看高峻的官袍上沾了土,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一时间脑子里没转过弯来。 高峻也不理高畅两人,扭回身想退出院子,一见退路让樊莺给堵死了,就硬着头皮往屋里走。他到了到了客厅,樊莺也跟了进来。 樊莺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口乌龙刀,一看就知道是不一般的兵器。习武之人对兵器的喜爱都是大同小异的,见到好东西总会把玩一番。当时也忘了自己追到人家屋里来是干啥、合适不合适,上前就由墙上摘了下来。 高峻见院里有高畅、屋里又有个樊莺,一时进退两难,脑袋里急速地运转着:师妹不知道自己到西州后的离奇经历,她要是执意认定自己就是她的师兄,那么自己当了高畅要怎么解释? 高畅和柳玉在院子里不知道高峻遇到了什么事,也没敢进屋,只是探着脖子往屋里看着这二人。 高峻正想着对策,樊莺看过了刀,又想起自己的正事,逼着问道,“你倒是说话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让我这么猜……再说,你这样老躲着我,正常吗?放一个真是素不相识的人,我这么追着你,你也不只会跑吧?” “拜托——大姐——,我是‘妻管严’,好了吧?你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姐姐像逼债一样跟了我,我是怕我老婆打滚儿放泼地蛰我,对不对?我真的不是你师兄……” 樊莺正寻思对方的话在理,可听到最后半句又问,“我说过你是我师兄了吗?我只是叫了你声侯哥就把你吓成这样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说,看我不宰了你!”。说完把手里看过后没入鞘的乌龙刀举了起来。 “随你的便,反正我就不是你找的那个人!”高峻也豁出去了,站在那里连头都不回。此时樊莺手中的刀就挥了下来! 柳玉如站在屋外,见里边两个人三言两语,那女的就举起刀来,吓得喊道,“高大人!” 高峻听到了脑后的刀风,连眼都没眨,反而把脖子一挺。心说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让她们挤兑疯了!以后还指不定再来个什么认亲的呢。如果自己真的是没命,索性今天就交待在师妹的手里也不错。 樊莺听到院中一个女人叫“高大人,”又见眼前这人连闪都不知道闪一下,联想前面绊他那一跤,又似个不懂武功的人。樊莺急忙将手中的乌龙刀往回一抽,刀刃划破了高峻右肩的官袍,血也下来了。 樊莺一愣神,高峻由屋中夺路而出。她把刀入鞘在墙上挂好,也追了出来。 牧场不能去,只能去砖窑。都快到了,高峻又想起这事也不能让高峪知道,再往回走。罗得刀看高大人像拉磨似的,一趟去一趟回,知道也不能上去添乱,就远远地跟着。 走到了街心,就看由一家院子里走出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冲了高峻喊道,“高大人,真是巧了,在这看到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是来看我的吗?” 高峻突见一个女人二十几岁,穿了大红的小袄,似是认识自己。脑海里飞速地检索一番,立刻喜形于色,大步地迎着那女人走上去,一把抱住了,笑嘻嘻地在她脸上一边啃了一嘴,“哈哈,么么!想死你了,怎么你不在交河县了?” “嗯嗯……高大人,你还是这么热情……到我屋里来?” 此女正是以前的高牧监沾花惹草时在交河县认识的一位姓杨的窑姐,她是看到牧场村日渐红火,昨天晚上赶着到村中租了一个院子。 现在突然见到她,倒让高峻有一种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是啊,我高峻高大人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人啊,怎么忘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有越不像樊莺的师兄,她才会越早地离开。 高峻兴高采烈地搂了她,两人磕磕绊绊地进了屋。 樊莺人虽机灵,也不懂得这里面的关节,还以为这两人只是熟人。再看两人之间的那股亲热劲,又不仅仅是熟人,那是什么关系?心里总感觉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师兄,也不舍得走,就堵地院子的门口,心想你总有出来的时候,那时再揪住你细问。 姓杨的窑姐来牧场村的第一位财神爷,竟然是这位年轻英俊的高大人,有点心花怒放,拉了高峻百般逗弄。 高峻本是来避难的,只是嘻嘻哈哈地应付,一看窗外樊莺等得时间长了,好奇地捅了窗纸往里看。遂一把将杨窑姐推在炕上。 “高大人,你倒心急……嗯嗯……姐姐比你还急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搂了高峻直接去解他的裤子。又飞快褪下自己的衣服…… 樊莺在窗外一看,马上闭眼、羞红了脸,一跺脚回到院口。 只一会,高峻一面往身上胡乱裹着袍子,一边面红耳赤地出来。见到罗得刀在街上探头探脑,冲罗得刀喊道,“真不过瘾,罗得刀,你现在就去柳中县那个……黄翠楼,把那个头牌姑娘给我请来,带足了银子,快去!” 罗得刀只认为是高大人本性复发了,不敢耽误,装了银子,飞身上马向村外跑去。 樊莺无计可施,把见到这位高大人以后发生的事从头理了一遍,越发的糊涂。 明明自己探知师兄就在柳中牧场,难道世上如此相像的人竟会恰好都在这里?她不信。 想了想,再这么与他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看罗得刀似乎是与这位高大人十分的贴近,就要从罗得刀的身上探听一下。 看看罗得刀渐远,于是樊莺放过高峻飞身上了马,远远地尾随了罗得刀,也向着柳中县而去。 高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刁钻的师妹打发走了。他感到右边肩头一阵疼痛,原来血都把袍子染透了。 经这么一番折腾,高峻有些筋疲力尽,直接往家中走来。一进院柳玉如就迎住,低声问,“怎么回事?” 高峻也低声回道,“是我师妹啊!” 正好高畅也走出来问,“怎么回事?” “姐姐,是个讨帐的,认错了人。”柳玉如代答。高畅恍惚的是听到高峻说什么“债”,也就不再疑心。正好谢氏抱了甜甜由厨房里出来,高畅又把刚才的事对谢氏讲了一遍。 柳玉如进屋,本想细问,也好帮高峻想想办法,看到高峻袍子上沾着血就歪在床上睡着了,于是作罢。 几天前,交河牧的王允达牧监与王财主合伙撬高峪的墙角亏了不少的银子,一口气也出不来,抓空又去看他大哥——西州别驾王达。 正好前些日子有人给别驾王大人送了几斤肉馅的元宵一直没吃。看到兄弟来了,王大人让下人煮了端了上来。 王达先是用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来尝,吃出一股臭味。原来西州历来暖冬,元宵馅儿早坏了。 听着兄弟说起与高大人的较量,不住地叹气抱怨。王达眼珠转了转,说道,“动动脑筋,叹气有什么用?来,先吃个元宵……” “呸!呸呸!哥,这……臭的还让我吃!” “就该你吃!不吃你怎么能开窍儿。”王大人慢条斯理地说。 王允达吧嗒几下嘴,“哥,你是说……这元宵先从馅上……从他们内部下手?” “我说什么了?不就让你吃了个元宵!” 王允达想了想,起身走了。回来把和柳中牧场有过关联的人从头数一遍,无认怎么说贾富贵都算头一个。 任凭是谁的儿子让人一脚把大腿骨踹折了,这口气都会咽不下去,但贾富贵就咽下去了。一是惧怕高峻的势力,二是以后还要把牧草卖给人家。但是贾富贵的心里不服气是明摆着的。 王允达马上派出个手下,立刻把贾老爷请来。二人推杯换盏小酒一喝,贾富贵就骂开了,“谁不知他姓高的以前只是个不长进的纨绔坯子!一转性成人,立刻就六亲不认了,踢伤了我的儿子不说,还把牧草的责任全他娘扣到我的头上。我给那个万士巨少送了?这倒好,姓万的把从我这里吃去的银子拿去做了敲门砖,我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王允达问,“你这些事是从哪听来的?” “他柳中牧场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一个叫罗全的,以前马前马后的也没少给姓高的跑腿,却什么都没有捞着,倒是让姓高的一巴掌扇掉了两颗牙……” “哈,贾老爷,你也太不爱说话了,这么大的事我不问起,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对我说?这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柳中牧马掌房的管事——王仁亲口对我讲的。错不了,那个王仁也是个倒霉鬼,以前给万士巨提鞋,现在万士巨把王仁的一双破鞋给穿起来了!” 王允达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王大人也让姓高的一铡刀把卵子给削去了呢,根本没有琢磨你还敢反阳。” “我呸!你会说话不?我那叫忍辱负重!善政村我有个远房的兄弟,我们哥俩一块着了姓高的道儿了,这口气不能再忍了。咱们得给那姓高的添点晦气……不过得说在前头,你说的那俩王八没有虾泥可不卧籽。要让他俩卖命大钱不能省着,我穷官一个,兜里没钱,讲不了你和王财主就得先垫上。” “你说这姓高的,倒是吃了哪服药,整个的都不是他了!” “贾老爷,废话少说。先操办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49章 管家受苦 罗得刀急匆匆地进了城,哪儿也没去,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黄翠楼。上楼就找许不了姑娘。老鸨迎上来,“罗管家有日子不见!这些日子在哪儿高就?” 罗得刀还有正事,只是想着在办正事之前,先见见许不了。谁知老鸨说,“许姑娘一早去了陆大人的府上。” 正说着,许不了却乘了一,我家高大人还是以前的那位高大人,一点都没啥变化,不瞒几位说,我这次到柳中县来,就是给我们高大人请黄翠楼的头牌去牧场见他。” “嗬,看不出啊,他让一个丫头片子追得满街跑,倒有胆量叫黄翠楼的头牌!”几个人哈哈大笑。拿鞭子那人上来叭地抽了罗得刀一下,“你骗谁呢!说你该说的、说爷爷想听的。” 罗得刀已经知道,这伙人抓了自己,实是冲了高大人来的。脑瓜一扬,嘿嘿一笑说,“这你们就找对人了,我家高大人如假包换,你们再打我也是这句话。”罗得刀暗下了决心,就是死了也不能做对不住高大人的事。 罗得刀话刚说完,一顿鞭子劈头盖脸就落了下来。罗得刀本来就瘦,皮包着骨头,这顿鞭子好像要把他的皮从骨头上掀下来。一开始还强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叫了出来。 鞭子停了会,又有人问,“怎么样,想什么没有,现在说了,好酒好菜地招待了再送你回去。不说,你就交待在这里了!” 再看罗得刀身上一点好皮都没有了,嘴角淌着血迹。今天落到这伙人手里,看来是没个善终了。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出点什么来。这些人也不会放自己回去了。看起来,他们与高大人不是一星半点的仇恨。 可自己再不着调也是个爷们,卖主子的事情坚决不做,不就个死么?他看看窗户,眼看着天就黑了,也不知道高大人现在在干什么,还能否再见到高大人一面。 就听一个人说,“看不出他还剩了一把子硬骨头……也好,他不想要命了咱就好好玩玩,去拿把刀来!” 罗得刀惊恐万状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爷爷以前是劁猪的,就这方面拿手。今天再拿你练练。先骟了你,再剥了你皮喂狗,骨头生火。” 罗得刀听他说一句吓得哆嗦一下,看着他掂了明晃晃的刀子向自己走过来,大嘴一咧就哭起来,涕泪肆流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别别……慢着,要我说也可以……不过我今天有一件心愿未了,只要你们随了我的意,我可以告诉你们。” “你不早说,吃这么多的苦!什么心愿,你只管说。” “想想那位高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想忍着一时之痛,哪怕是死了,也要保全了高大人……哪知几位兄台真不是人啊!我罗得刀这辈子一无财、二无权,也不好吃,只好烟花一道,“能不能穿上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0章 窑姐揭秘 罗得刀知来人是来救自己的,点点头,只是吃力地把裤子穿妥,就说“行了。” 来人扶了他,用剑豁开一扇窗子下边遮挡的草帘,扶着罗得刀将上半身钻出,探出头趴在窗台上。再自己从上面跃出来,从外面扶着罗得刀爬出窗台。 外边是一片空地,墙角处生了一大丛干枯的蒿草。另一边扔着一架两个轮子的推车。 蒙面人扶了罗得刀爬上车子,罗得刀鼻子闻到一股女人的香气。看着蒙面人拾起了车把,歪歪扭扭地将车子推出后院。大房边上一间屋子有灯光,里面还有人声。 罗得马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有老老实实伏在推车上,不知这人要把自己弄到哪里去。 这个人推了罗得刀很快到了柳中县的大街上。时间已是后半夜,一个行人也没有。 小推车左拐右拐,蒙面人看到一家院门外边挂了锁,似是改变了主意,上前抓住锁头一用力揪开了,轻轻推开院门,可能是临近过年,这家人出去串了亲戚。 于是扶罗得刀下车进了院子,不好开人正房,只在院墙的角落里铺了层干草让罗得刀蜷缩上去,又找片草帘把罗得刀盖住。对他说“老实等我”,就出去拉严了院门。 蒙面人把坏锁装作好锁样子挂好,把推车拉过了半条街往角落里一扔,又脚步敏捷地连续一阵起落飞奔,也不带一点声响地回到罗得刀被囚的院子。 那间亮着灯的屋子还有人说话,蒙面人悄悄在窗子上捅开个小孔,往屋里看去。 屋中四男一女。三个男人卧在炕上,一个站了地下,全都看见个背影。不过那女的自己却认识。地下站的那个人说,“看把我累的,从县城跑回牧场村一趟,脚都跑细了。” 炕上一人道,“说说,怎么去这么久?” 地下那人道,“还说呢,我雇了棚子车,黄昏到了村子。村头还烧着窑,人多眼杂的又不能硬绑了她来……万一她嚷起来可怎么是好。于是假装嫖客,对她说县城有个老爷想吃远食儿,五十两银子把她诳了来。” 蒙面人在窗外听了心道,“这女人真是要钱不要命了,万一是人贩子怎么办。” 又听炕上的另一人问道,“柳中牧场姓高的那小子与你很熟啊,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女人满以为到了县城,银子就会入手,到了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见这些人也不像好人,怕惹烦了他们会受皮肉之苦,因此有问必答。 “回几位大哥,是说的高大人吧,他和我认识已有两年多了。只是最近倒有一个多月未见,” 一人骂道,“你再睁眼胡说!昨天你们还快活呢,怎么说一月没见?” 女人说,“大哥,人家才说半句……我是说我和高大人一个多月没见,昨天是头一次见到。” “呵呵,这么说你们挺熟啊,说说吧,你和这位高大人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有什么感受?说得好了,银子照给。”说着摸出一大锭银子在手上抛着。 这女人本来不好意思对几个男人说这事,真的假的有些扭捏。见了银子也就没什么不意思,开口说道,“小妹原来在交河县城谋个生活,高大人那时就偶尔去照顾我生意,所以很熟。这一个多月却一直没见他。小妹看看交河生意也不好,又听说牧场村最近热闹,来了许多外村人。想着银子从这些人身上好挣,就来牧场村租了房子,昨天才……” “让你说感受,那么啰嗦做什么?你就说这个高大人与以前比有哪里不对劲。”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看上去面色比以前红润多了,眼睛也比以前亮了许多。一开始我还奇怪,等进了屋一上手,就觉着……觉着这位高大人好像是变了个人。以前他虽然体格并不大好,但是干起事来倒还成个样子。谁知一个月没见,身子壮了、本钱也大了,倒像是个童男子。因此老娘连钱都没好意思要。” “就这么多?还有没有了?” 女人不说,盯着那人手上的银子。 那人把手中银锭由炕上往她怀里一丢,女人接了才道,“更怪的是,我在扯他袍子时,看到他的胸前多了块胎记,有一颗核桃大,以前确是没有,难道是后生的?” 另一人笑道,“你真能扯,胎记怎么还有后生的!不过这些话,日后到大堂上你还敢不敢说?只要你如实地说,我们老爷的银子大大的有你的。” “大哥也不看小妹是做什么的,只要银子够份量,有什么不敢说?再说也不是我现编。” “这样最好,今天就写了口供画了押,省得你日后反悔。” 蒙面人听到这里,急急忙忙想走。又见房门外丢了一只空酒坛,拿起来往远处墙上一丢,坛子“哗啦”一声碎了。随后身影一晃上了房。 屋中人跑出来看不到人,赶紧去开了关着罗得刀的大房,哪里还有罗得刀的影子!前后院子搜了一遍,跺着脚道,“嘿,口供还没画,让这小子爽完跑了。” 一个人说,“把他打那个惨样儿,能跑多远,去两个人追追看。”立刻分出两人往街上跑去,好半天回来摇头。 一个人自己安慰道,“也行,今天得了这个妹子,倒比个罗得刀更有力。有了这个铁证据,管叫他公堂上原形毕露!” 说罢,几人也不再提罗得刀,解衣上床。蒙面人伏在房好了过年也不回去,高峻大为感动,让二哥高峪包了一大两小三个红包,亲自递给师徒三人。 做师傅的老头高兴了,把烧砖的绝窍也给高峻掏了出来。 “烧砖要分四步,开始烧时,须把窑内潮气赶出来,要用小火烧过一天。窑内的潮气被赶走以后,就要用大火烧了。什么是大火?火苗子要超过看火眼,这个时候柴草一定不能省着!人也要整天整夜地盯住喽。大火烧一天,下边还得有齐火、抖火,学问多了去了..” 高峪说,“要是火跟上,还能再快一点……听说在北庭府往西北那边过去五百里,地底下能挖出一种乌油,沾火就着,而且灰还少,比木柴强得多,要是能弄点来烧窑就没什么说的了。” 高峻倒是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乌油,有心让罗得刀带人去拉点乌油回来,但是里外找不见他,过了一会才想起让自己打发到县城去了。心说,他别真的把什么头牌给自己弄来。 今天高峻让樊莺逼得急了,让樊莺绊了一跤、又在肩头划了一刀,再被那位姓杨的窑姐缠住。他长了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高峻一个童男,对这种事既感觉新鲜,又想着把戏演真了,糊里糊涂让她扒了衣服。毕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底下再让个陌生女人赤条条地抓住了,一时间血脉喷张控无可控,一眨眼功夫就射了,出来后倒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想起来又觉得窝囊,自己堂堂一个男人,把赤子之身丢到一个窑姐的怀里,觉得对不起好人。虽然白天故意忙碌着不去想这事,但是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看看天黑下来,饭也没胃口吃。觉着去哪里都不大合适,牧场里有刘武服侍着刘采霞,自己去了不方便。家里已经有柳玉如、高畅、谢氏母女,根本没有自己的地方。再说高峻也怕堂姐高畅问起白天的事来,于是对烧窑的师傅说,“和你老学学烧窑看火。” 也不管烧窑的师傅阻拦,甩开膀子添柴加火。高峻又是没吃饭、又是让人折腾了一天,又是让窑火烤着,不一会出了一身大汗,感觉憋闷了一天的胸口似乎好多了。索性脱了外边的袍子,只穿了小袄大干。烧窑的师傅提醒别着凉,也充耳不闻。 一边干着活,一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似乎都是冲着自己来的。除了罗全破坏砖坯的事已经暗暗查清,另外的还没有头绪。一边干活一边暗自地琢磨,总是不得要领。 时间大概到了寅时,高峻听到牧场方向隐约有人叫嚷,一回头突然看检草房方向火光冲天!直映得村北都发红。眼下正是牧草青黄不接的时候,做为此时牧场里品级最高的官员,高峻知道身上的责任。也顾不得穿回袍子,找了匹马飞身上去,循着火光到了检草房。 借助不小的西北风,检草房最西边的一垛牧草已经烧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高峻看见原本在工地上垒砖的好些人,正在万士巨的指挥下,提了活泥打水的桶、盆,飞跑着从马掌房的水井里拎了水来灭火。 只是打水的工具少,运水距离又远,眼看着火势控制不住。把个万团官急得直跺脚。 高峻从马背上跳下来,冲着万士巨喊道,“有桶的接着打水浇火,没桶的马上找草叉子跟我来!” 说完抢了一根垛草的木叉,跑到着了火的草垛后边。也不顾得掩饰自己的功夫,飞身跃到紧临的牧草垛上,用叉子挑了一捆捆的牧草甩下来。万士巨会意,指挥着人将高大人挑落的草捆搬到远处。 眼看挑的差不多,风向又变了,火星子又朝着另一垛牧草飞去。高峻飞身跃上,拼了命叉了草捆往下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1章 谢氏旧情 柳玉如与大姐高畅、谢氏在家里没什么事,只是东一家西一家的闲聊。高畅不明白谢氏母女因何会住到这里,就无意中间问起。 谢氏本来带着孩子住到高大人家就不自在,经高大小姐这么一问,脸上就有点红。既怕将哥嫂的事情讲出来让高小姐笑话,又怕这位心直口快的高小姐再问起孩子父亲的事,因此吱吱唔唔,好半天也没有答上来。 柳玉如偷着给高畅使眼色,高畅会意,才不再追问。谁知一家人刚吃过了中午饭,家中的老婆子就进来,向柳玉如说道,“夫人,院门外有个男的带了他媳妇,说是要来妹夫家认认门口,许是夫人你的家里人到了?” 柳玉如嗔道,“妈妈你又胡说,是不是老糊涂了,早跟你说过我家里再也没别人了!” 婆子说,“那我就让他们走。” 婆子刚出去,那个人就进来了,柳玉如认识。谢氏也听了婆子的话,正在纳闷,看了进来的两个人,脸上腾地就红了。进来的正是自己人的哥嫂。 柳玉如不想让他们二人进屋,起身走到了屋外,站在台阶上迎住二人,问道,“你们两位怎么样来了?” 谢氏的嫂子满脸堆笑地道,“夫人,我家妹子在这边,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着她面,我和她哥倒有些想了,再也想我们的小甥女,因此过来看看。” 柳玉如想起谢家这两口子前些日子的嘴脸,不想给他们好脸色,因此冷冷地道,“前些天恨不得把我姐姐扫地出门,连我姐姐的行李卷儿都卷出来了,怎么今天又关心起来了?” 谢氏也说,“你们不打招呼就闯进来,还有没有点规矩?还满口胡说,谁又是你的妹夫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她嫂子不敢向柳玉如使脾气,见自已的妹子谢氏搭话,就向着她道,“你还说,我们当哥嫂的,到你家里来看一眼还不行了!不管怎么说,你也跟了一位大官。有道是‘是亲三分向’,谁家女儿又像你,自己到了福窝里,就对娘家人不管不问!” 谢氏急道,“嫂子你再胡说!越来越让我的脸没处放了!你们拿我不当人,凭什么往高大人和柳夫人身上泼脏水?” 她嫂子说,“你倒会说,咱们老谢家,穷是穷了些,但是穷得有骨气。也从不向人无故低了头过,你能住到了高大人家里来,我们做哥嫂的就能进高大人的这个门!这个理,就是我们喊便了整个牧场村,也讲得出去!怎么,我们到妹夫家串个门,柳夫人还没拦,你这个亲妹妹倒拦着了?” 高畅本来就对这里面的来去不很清楚,刚才问谢氏她又不说,因此这时也不好掺活,就在一边看着。 谢氏难过得就要哭出来,央求道,“嫂子,你和我哥就回去吧!别再这里现眼了。” 她嫂子见来了这么久,也不见高大人出来,知道是不在家。又以为柳夫人是个脾气不错的人,胆子就又大了几分。听了妹妹的话把眼一瞪说道,“怎么?我们老谢家把你养到这么大,你也生了孩子,就忘了家里的养育之恩了么?” 柳玉如听了早把这两人的来意猜个几分,问道,“大嫂你说你家里穷也穷得有骨气,这个我倒信了。我听高大人讲,村头窑上夜里敲了锣找人挖地基的时候,连你们的妹子拖了带病的身子、背着个小孩子都到外边来找活,倒没见你们谢家哥们出来露个面,当真是有骨气得很!你们的妹子病着时,一家三口把她往外撵,现在看她有了个好点的落脚地方,就又来攀亲。你说你想小甥女,她们母女无依无靠的时候,你们想过你们的小甥女吗?” 二人让柳玉如一番话问得有些脸上挂不住,见谢甜甜在地下玩,谢氏嫂子就向着小姑娘伸出手来,嘴里说,“女娃,来来,到舅妈这里来。” 谢甜甜本来独自在地下玩,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过去,反而起身跑开,嘴里叫着,“不去……坏!坏人!” 让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这么一说,谢氏哥嫂也有些恼,又听柳夫人方才的话只拣自己夫妇的事来说,倒不曾反驳“妹夫”一事,心里认定自家的妹妹一定是与这位高大人有了交集。 当下把从小甜甜那里受来的羞臊往怀里一揣,又理直气壮冲了谢氏道,“我们知道,你现在攀了高门大户了,瞧不上哥嫂了。但是你侄子不至于不认吧?他眼看就十七大八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还不是都嫌咱家里穷?你就心软一软,把你花剩的大钱给你侄子几个,好让我们把那几间不成样子的草房整治整治。你娘家过得红火些,那也是你在高大人家里的脸面。” 柳玉如怒道,“你们自己不要脸,跑到我和谢姐姐这里来找脸,自己穷疯了,还说得这样有骨气,当真你们就不知道廉耻是什么了?” 谢氏嫂妇把腰一插,回道,“要说到廉耻,我们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这妹夫,身为朝中命官,三番五次提了鞭子、领了仆人打上门去,把我妹妹抢了来,就顾了廉耻么?他接了妹妹来,可曾有个三媒六证?他堂兄高老爷丢下的那几两碎银,就当了聘礼么?今天事不说清,我们就豁出脸去,到村里挨家挨户去说道说道!” 谢氏是个老实人,这时只会抽抽噎噎的哭。柳玉如也气得反而笑了,“我们高大人就是接了你妹妹来了,也没有三媒六证,那么大嫂想怎么样才罢休,你说说看。” 谢氏嫂子立刻说,“也不多,只要给她侄子娶亲用的银子,拿出五十两来,我们就不再说什么了。” 高畅在旁边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清楚了,当时杏眼圆睁,手指着谢氏哥嫂骂道,“我兄弟是朝中命官不假,他也接了你妹妹不假,看把你们能的!我兄弟已经三媒六证地娶了玉如妹妹,难道再纳个妾还要这么费周折么?你到街上去打听一下,谁家纳妾还要三媒六证了?” 谢氏嫂子见高畅半天没有搭话,以为是个不相干的人,这时听了高畅骂,也毫不示弱道,“你又是谁?狗逮耗子,我们家的事用你来管?” 高畅从小到大哪里让人这样骂过,闻言跨上一步去就打了那女人几个耳刮子,骂道,“怎么不用我管,你到我兄弟家来胡闹,我就管得!” 谢氏嫂子往地上一坐嚷叫起来,“不好了——打人啦——到妹夫家让不相干的人打啦——不给个说法定要见官啦——” 谢氏大哥也开了口,挽着袖子道,“要是妹夫家人打倒可忍,你是谁,这么张狂。让你打我婆娘,我不饶你了!”跃跃欲试。 再看高畅,回屋由墙上摘了乌龙刀,出来骂道,“我是谁?让你知道,当今皇帝是我姥爷、公主是我娘,看我不光打了你,今天就砍死你们,就逼着你们去见官,正好把你们没脸的事说道说道。” 谁知高畅又不识乌龙刀的消息,抽了几下也拔不出刀来,往地上一扔,跑到厨房随手拿了根两尺长的擀面杖,没头没脑地往二人身上招呼。 谢氏哥嫂一个小户人家,哪里听过这么大的来头,单一句“皇帝公主”,就把脑筋吓乱了。再看那根棒子下来,绝不像虚张声势,棒棒往脑袋上打来。谢氏哥哥一把拉起媳妇,起身就跑。 高畅骂,“还敢要五十两银子,今天姑奶奶给你们这个——”抖手将擀面杖掷出去,打在谢氏大哥头上。她大哥也不敢停,一溜烟跑了。 高畅站在大门口骂了一阵,想想自己兄弟怎么会招上这么多的事。随即也纳闷,自己为什么一口一个兄弟,还替高峻那头驴打起了抱不平,有些奇怪。再看看院里谢氏哭、柳玉如劝的,也嫌心烦,就往牧场里走来,想看看高峻让拿剑女子追到哪里去了。 柳玉如好半天才劝住了谢氏,拉到屋里坐下,想想谢氏带了一个孩子,哥嫂又这样,心里替她感到可怜,不由地问,“姐姐,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总不说,让那个王八在外逍遥也不管你们母女,不便宜了他!你说出来,好歹高大人也认识几个人,或者能替你出了头,最好是让他认了,对甜甜也好是个交待。” 谢氏这些日子认清高大人夫妇是好人,又见柳玉如话语真诚,再也不能不说。她由自己怀里摘下一面牌子,不知是什么木质。坚硬似铁,由丝绳子穿着。递给柳玉如,“我也不知这是什么,不过是他给我留下的。” 柳玉如接过来,看这块牌子背面刻了一头麒麟张牙舞爪,旁边一排小字刻了日子“贞观十三年十二月”。正面刻了六个隶体阴文:“交河道总管侯”,油着金漆。 柳玉如手一松,牌子掉到地上,愣愣地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像是让刀给捅了一下,一滴一滴淌下血来。 贞观十三年,自己正带了六岁的儿子,在家里日日替他姓侯的祷告,祝他旗开得胜,平平安安。原来他除了打仗,还有时间做下了这事。 谢氏惊问,“姐姐怎么了?” 柳玉如回过神来,拾起牌子看了看,“你还让谁看过?” 谢氏说,“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能让谁看?是拿柳夫人知心,才独给你看了。” “高大人看没看过这块牌子?” “连我哥哥都不知道,怎么会给高大人看?姐姐你要说什么?” 柳玉如说,“不瞒姐姐,我们流放到西州前,就在长安,你这牌子,是个叫侯君集的将军给你的不是?他如今已犯重罪,满门抄斩了!你还在傻等。” 谢氏一听柳玉如一见姓就说出了名字,知道不是假的。哭道,“我根本就没有等谁,当时的事也非我自愿,更不会去找他。我留了这牌子,也只是想将来甜甜长大了,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知不知道这牌子如今是个祸害?让人知道了,不但你因与他牵连不能活命,就是小甜甜也不能幸免!” “姐姐,我是小户人家女子,不懂里面深浅,你给我出个主意吧。”谢氏央求道。 “这件事从今天起你就忘个干净,对任何人都不能说了,甜甜长大了也不能说,不然她就是罪臣之女,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包括对高大人更不能提半个字……不然连他和我都牵扯不清了。” 谢氏听了连连点头。柳玉如从厨房拿了劈木柴的斧头,亲自找背人的地方,砍了半天才剁碎了扔进了灶里。问,“姐姐怎么遇到的他,能细说说吗?” “那年,朝延来了好多兵马,围了西州城攻打,他带了卫队,驻扎在这个村子里……我记得清楚,他就住在这个院子。”柳玉如浑身一颤,又听谢氏说: “前方有好多下来的伤兵,浑身是血,有不少血衣要洗。还有一些将官的衬衣,都是村里妇女洗了换些大钱。我母亲那时健在也领了来洗,平日都是她来送干净的衣服,正好那天她脱不开身让我跑一趟。正好让他骑马回来撞见……他们杀人如麻……他又力大如牛……我哪敢说个不字!说了又有何用!” 柳玉如听得满脸是泪,谢氏只当她是为了自己的事难过,反过来劝柳玉如。二人说话至后半夜,才惊觉高畅没有回来。正在乱猜,就听院门被人踢开,几个人抬进一个人来,并喊,“高夫人,高大人出事了!”。 柳玉如跑出去,见被抬着的正是紧闭着双眼的高峻,也没穿官袍,身上衣服沾满了草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2章 玉如秘法 柳玉如一看,为首的正是牧丞刘武,惊问,“刘大人,高大人他怎么了?” 刘武说,“我正在牧场我的屋中服侍……忽然检草房起了火,我也出不去,好半晌火才救灭,听人嚷嚷着高大人出事了,这才跑过来。” 有一个随着抬人的善政村村民说,“一垛草大火起来后,我们正因没有水桶,着急水供不上呢,高大人骑马赶到,把人分开两拨儿,他自已跳到大火后面叉草。后来明火压下去,一片浓烟,等烟散了找不见高大人,发现他晕倒在火灰里,这才救出来。” 刘武说,“夫人,为今之计,只能等大夫。我已让冯征骑了马出去请了,本村却是没有。要是我们有高大人一半的本事,可能高大人早就醒了。”刘武本想说高大人救刘采霞的事。想起高大人让保密,又不往下说。 柳玉如一见高峻这样昏迷,吓得浑身都软了。把高峻放倒在床上,拍了后背按人中,按过人中拍胸前,又拿热手巾给他擦脸,高峻就是不醒。听听心口窝也没有心跳,探探鼻息也感觉不到,只有身子尚热。 不知过了多久,冯征把一位白了胡子的大夫扛进院来,把他往屋中一放,大夫都站不稳了。冯征红了眼说,“把你毕生的本事都拿出来,要是救不过来,我把你绑在林子里喂狼!” 人们都去了院外也不散去,屋里只有柳玉如、谢氏和大夫。看着老大夫把脉。柳玉如担心高峻,谢氏想着好人怎么这么命苦,两个女人都不停地抹眼泪。 大夫把了半天脉,又翻翻高峻的眼皮,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了,瞳孔没大,身上也没烧得厉害的地方,身子也热,怎么就不醒。” 柳玉如哭着问,“老伯,他身子热,是不是因为是火烤的?怎么也不见他有口大气?” “他这症状,老夫也没遇到过,一般从火里过去的人,都是凭天由命。死就死了、活就活了。并不是几剂汤药能管了事的。要是淹了水,倒可以悬起来控着。” 这么一折腾,天光已然大亮。柳玉如说,“那你也不能干坐着呀,不能扎扎针么?你不做点什么,我们更没办法了!” 老大夫想想,又把了会高大人的脉。最后下了决心,掏出针包儿,哆哆嗦嗦在高峻的两个肩膀上各扎了一针。不想不见效果,反倒是摸着高峻的身子越发地凉了。吓得收了针道,“夫人,小老无能,钱也不收了、喂狼也情愿了!” 柳玉如一听,反倒不哭了,只是让婆子烧了水端进来,让人都出去,自己关了门。拧了热毛巾把他脸和身上擦干净,又找套干净衣服给高峻换上。 刘武、冯征等人在院子里不见夫人开门,又不能叫。心里想着高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各人想着与高大人的往事,一个意气相投的兄弟一样的上司最后竟是这种局面,又感觉刚刚见到亮光的路又漆黑一片,都是十分的伤感。 柳玉如坐在屋里高峻的身边,呆呆发愣。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转眼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原来有他在时自己觉着生活就没有犯愁的事儿。 虽然他总不在家,但是柳玉如只要想想他还在牧场里,自己就能踏实在睡着觉。夜深人静时也暗自想过,这辈子的命运总算有了转机,苦尽甘来了。 谢氏的秘密虽说让自己难过了一阵,也恨过一阵。但那一段早就烟消云散的生活又怎么能影响到现在呢?谢氏的话不过是让自己把过去的事情丢得更彻底。 人不怕没希望,怕的是刚有点希望就让现实打得粉碎。以后自己在这座柳中牧场和这个村子又是个什么角色?一个怨妇?一棵倒了桩子的藤子?去做一天都没做过的女牧子? 她想起几年前在这个院子里驻扎的那位将军,他已经与自己毫不相干。她心疼只是为了高峻,这都是报应吗?是谁的报应? 门外有人用力的拍门,柳玉如也不起身。细听是个女声,好像是昨天早晨把高峻弄得满身脏土、又用刀划伤高峻肩膀的那个姑娘。 柳玉如怒不可遏,起身打开门就往那姑娘的脸上抓去,“这下你如意了!” 姑娘一闪,抓住柳玉如的手腕,另一只手又关严了门,急急地对柳玉如道,“姐姐,你可知他身上有什么标记是别人不知道的么?” 柳玉如一愣,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凭了那块胎记最后认准了人。这个姑娘怎么会这么问? 来人正是樊莺。她从柳中县急急地赶来报信。夜里偷听了那个窑姐的话,心说这位高大人就是自己的师兄再也不会假。那年在终南山,师兄被她诳到湖里,爬上来换衣服时她是看到过的,那时他还一边拧干水淋淋的衣服,一边骂自己是个泼妇。 樊莺来牧场前知道师兄是流放来养马的,一见这个人穿了官袍、又姓了高,怎么也不信。现在想想,一定是师兄遇到了什么不可说的变故,自己当了外人那么逼他,岂不是做了一件湖涂事? 因此在县城得了消息,樊莺就急着跑回来,一是最后验证姓高的身份,二是如果他确是师兄,正好把那伙人的阴谋告诉他好早做防范。 柳玉如说,“是有,他的胸口有块胎记。” 樊莺得了确认,十分的难过,想不到刚刚找到了师兄,师兄却不行了,“也没什么用了,师兄都这样儿了……姐姐,我也知他的胸前有心形的胎记,我是他的师妹。”于是急急地把从县城得到的消息说与柳玉如听。 柳玉如听了,起身把门打开条缝儿,冲外头喊那婆子,“妈妈,生盆炭火,烧把红烙铁来,要快!” 婆子不敢怠慢,不一会烧好了连火盆端了进来。 柳玉如待婆子出去,又关严了房门。她举着通红的烙铁,自己都嫌热得过火,怕高峻死了还过分的受罪。于是扯开高峻上衣露出胸前胎记,轻声道: “高峻,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从小受尽了苦处,也不知拿人报复。干活待人也实在诚心,就是你脾气不好。干了不少事、交了不少朋友,也招了鼠辈的记恨……眼下有人正想着法子地要害你呢,我不能让你死了还让人算记。” 看看烙铁上火候降了些,举到高峻胸前,一咬牙往那块胎记上狠烙了下去。一股焦肉味“滋——”地随着一股蓝烟飘满了屋子。她抬起烙铁来又烙。 只听得高峻“啊——”地一声惨叫,嘴里喷出一大口草烟味。眼睛也一下子睁开,狠瞪着柳玉如。柳玉如吓得把烙往地下一扔,拍着高峻的脸惊喜地叫道,“你醒了!醒了!我倒是欠你多少,又想吓死我!” 樊莺也是又惊又喜,看见地上扔的师兄那件沾满草灰的衣服,拿过来展开了,拿起地上烙铁,就着还热,把脏衣上胸前、后背、下襟等处烙得大大小小的窟窿,就像是火烧的一般。 等她也凑过去看师兄,见他又闭了眼睛,十分的萎顿。不过又能摸到心跳,出气也足了些。看他的胸前,那块胎记早不见了,代之一片焦黑的糊肉皮。 两个女人忘记了高峻被烙的痛楚,互相抱着雀跃。房门拍了一会儿,被刘武一脚踢开。冯征等人也一涌而进,见到屋里两个人的神态,再看看高大人似乎转危为安,惊奇之余以手加额,纷纷庆幸。 刘武激动地问,“是怎么治的?” 樊莺对刘武说,“是姐姐以毒攻毒的祖传秘法!” 一群人欢天喜地,冯征送老大夫回去,银子多多地照给;刘武是听高大人出事后急得没法,也不顾高峻先前的嘱咐,想想也只有与万士巨同住在牧场里的王彩莲可以借用。正好万士巨跑出来救火,刘武就去敲门,把王彩莲叫起来替换自己。 现在没事了,才想起王彩莲正替自己照顾着刘采霞,立刻回去牧场里换人。其他人也纷纷散开,该去哪里干活就去哪里,似乎身上的劲儿又足了几分。 一会高畅才从外边回来,身上穿着高峻的官袍。她对高峻昏迷了半夜的事全不知情,头发和衣服上似乎也有股糊味儿。柳玉如心放下了,问高畅,“大姐你也去救火了?”高畅一听“火”字,先是心里一愣,又嘿嘿一乐说,“我不说。” 又见了高峻的样子,听了柳玉如告诉了缘委,高畅道,“我兄弟命大,将来错不了。”说完,高畅打个哈欠道“困死我了,”看看大床上高峻的身里边还有空地,脱了鞋子,也不脱官袍,爬过高峻,头往枕头上一躺就睡着了。柳玉如心说,大姐真去救火了?等她睡醒了一定问问。 听了樊莺所说的罗管家在县城中的表现,柳玉如又是大为感慨,怎么这段日子,高峻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有这么大的变化!看看沉睡中的高峻,原以为已对他十分了解,此时又有些看不透了。 罗得刀此时正躺在隔院自已的屋子里昏睡。柳玉如吩咐婆子,让她买两只老母鸡炖上,也好给高峻和罗得刀都补补。谢氏带了女儿,帮婆子宰鸡、拔毛、浇火。 王彩莲半夜让刘武叫起,才知道在刘大人的屋里躺了一位自己的姐妹。又奇怪刘采霞怎么会让刘武大人亲自服侍,看刘采霞的精神也清楚了,伤口也已结痂,肚皮上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心想刘大人必是尽心尽意了。 后来二人听着外边那么热闹,似乎正在狠揍着什么人,离远了听不清是谁。刘采霞也睡不着,就与王彩莲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到后来两人说得心靠得很近,像是亲姐妹一般。 直到天光大亮,刘武回来,对着王彩莲千恩万谢,让她回去补觉。门外有人禀报,抓到夜里马场放火的一个人,刘武一问是什么人,那人回道,“一共两人放火,抓住一个,是马掌房的管事王仁,另一个趁黑挣脱了,不知道是谁”。 刘武正纳闷怎么是他,冯征也回来了,两人说,“让王仁过来见我们。” 来禀报的,正是冯征依高大人吩咐,派出去盯罗全的其中一人,几个人把罗全死死盯住。罗全全然不知,后半夜溜出牧场西北大门。盯稍的人也不随他出去,在各处潜伏了等他回来。不想正看到两个人趁黑溜进来放火,只把王仁抓住。 几个人边喊了人救火,边审问王仁同伙是谁。王仁咬牙不说,被这几人按在地下,抡了棒子狠打。 听了刘大人的话,这人说,“王仁自己过不来了,他不爬着来就得拖过来……他腿让我们打折了。” 刘武道,“你们倒狠,私自用刑是不行的。”也不深说。 那人说道,“最恨这样的人,当着管事不干人事,又一副很仗义的样子。要不是怕打死了,一定从天黑再打到天黑。” 刘武说,“他既然这么仗义,估计问不出什么来,找间新盖的马厩,先把他拴起来,等高大人好些了亲自问他。” 高峻一睁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感觉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吃着力气歪头一看,是大姐高畅穿着墨绿的官袍搂着自己睡得正香。想挪一挪身子感觉浑身酸痛,胸口一阵火辣辣的。更不敢乱动,就闭上眼睛又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3章 高畅玩火 高峻想起来,自己的官袍在救火前是脱在了窑头了,怎么会穿到了高畅的身上?看着高畅睡得香甜的样子,倒像是比自己还累,隐约地嗅到高畅的身上也有一股糊草的味道,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染到了她的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和高畅两个人在睡梦里该是怎样的搂抱滚打,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此刻,谢氏的大哥大嫂正是欲哭无泪。 妹妹谢氏从高峪那里接过来的几两碎银,还没焐热乎就转到了她哥嫂的手里。有了银子当然就能办事了,谢氏第二次让高大人接走之后,房子空了下来。她哥嫂二人决心来个筑巢引凤,把这间茅草房子起盖一下。当时找了些相好对劲儿的、雇了个大工就开干,揭了屋。 樊莺已经知道了这位高大人就是自己的师兄,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再那么鲁莽,除了这位柳夫人可以相信之外,其他人也不知道谁就会对师兄不利。 因此,听了高峻的话,也不生气,只是说,“高大人,你再怎么不愿意见我,但是我刚刚救了你的忠仆,你怎么也该向我道个谢才好呀。” “罗得刀?他能有什么事要你救。”高峻不信。 樊莺怒道,“亏我大老远地从柳中县雇了车把他拉了回来,不是我的话,他现在都成了一捆烧柴的骨头棒子了。” 高峻越发的不信,他这师妹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但是听她的话,罗得刀确是自己叫去的柳中县,也近一天多时间不见他影子,难道罗得刀真遇到了什么事? 樊莺说,你的罗管家就在隔壁院子里,不信你去问他。 高峻一想也是,起身就往外走,不想浑身不舒服,一迈步一咧嘴。樊莺一步上来搀住道,“高大人,您老慢点儿。”被高峻一把甩开道,“不用劳你大驾,我怕你再扔我一跤!我自己走。” 樊莺气得一跺脚,又没办法,只得在身后跟着。高峻被缠得不耐烦,脱口道,“我看你就别叫樊莺了,叫烦人最好!” 樊莺一听欲怒,不过转而一喜,“我啥时跟你说过我是樊莺?” 高峻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也不接话,往院外就走。樊莺一见师兄明明认得自己,生是不认,亏得自己还自做多情地替他掩饰,当下怒道,“姓高的!你不认我没关系,亏我从终南山跑这老远来找你!还救了对你忠心不二的狗管家。要不是我,你就等着在公堂上让人当骗子打!好,我也不缠你了,回去找师父告状!” 说完,在高峻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院子里解下坐骑,出去飞身上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渐去渐远。 正好柳玉如由厨房里出来,看到高峻站在院子门口,正望着飞驰而去的樊莺发呆。 柳玉如走到高峻跟前低声说,“高峻,她都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还与我一同解除了你身上最大的一处软肋,怎么就放她走了。”说着,伸出两根玉指,掀开他胸前的衣襟,指指高峻胸前的那处烫疤。 高峻虽不知其中的细情,但是柳玉如的话已让他暗自心惊了一下。想想师妹从柳中县来,一定是在柳中县有什么人要对自己不利。心中忐忑,急着找罗得刀问个究竟,让柳玉如扶了,到隔壁的院子里看望罗得刀。 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高峻由罗管家的房子里出来,也顾不得周身的疼难忍,在院中解了炭火那匹马就要往上爬。只是那只腿怎么也抬不到马镫的位置,急得直捶腿。 柳玉如由屋中捧了乌龙刀出来,对他说,“不然让冯征陪你去追?” 高峻摇摇头低声说,“除了你和我师妹,还想让谁知道我的底细?罗得刀都不知道。”柳玉如想想也是,帮忙着高峻上了马,挎了宝刀,往村外驰去。 柳玉如回来,想着高峻那句,“除了你和我师妹……”的话,心中一暖。想着樊莺那清丽绝俗的样子,也只是年龄尚小,如果再过几年,连自己都比她不过了。 又似乎在这茫茫人海中,倒不是只有自己背负了高峻这个天大的秘密,连做梦都加着小心。这么一想,柳玉如倒是盼着高峻立刻就追到樊莺一同回来才好。 正好鸡汤已好,安排着婆子给罗得刀端过去。柳玉如看到谢氏母女从厨房出来,柳玉如看这谢氏,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虽说模样上与自己差了很远,就是与高畅、高尧也不是一个层次,但是放在一般的乡村中,怎么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由得又是一股恨意涌出,难道男人们都是这样子么?行军打仗都忘不了这种事,而且还强迫一位村姑!可曾想到她还在家中? 那个与儿子一同死了的人在她心里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就算此时她的恨意冲天,他的模样还是清晰不起来。心说,怎么高峻就不与他一样呢?这么多日子,也只是两人一同去西州住在善政村时,高峻才对自己动过一次手脚,那还是喝多了酒。想至此,柳玉如叫住谢氏,“姐姐,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高畅在屋里睡觉,两人不便进屋,就站在在院中说话。柳玉如说,“姐姐的身世,从今后就烂在肚子里,能做得到么?” 谢氏道,“我这些年,哥嫂倒不知逼了我多少回,让我去认他。要不是我心中恨他毁了我的一生,不早去了?现在他有罪死了,怎么还能再去揭这伤痛?你今天不问,我都忘光了!” 柳玉如道,“如此就好……我是看你独自一人,带了甜甜,生活没有依靠……要不是高大人把你接来,恐怕你哥嫂也早把你撵出来了,我看高大人也很喜爱甜甜这小女娃,不如就两家并作一家多好?” 谢氏脸红心跳,小声说道,“不知这是高大人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以我这样的人才,怎么能与夫人站到一起?” 柳氏心中暗暗咬了咬牙,下决心道,“正是我的意思,是高大人那里由我去说。只是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甜甜的身世从此抛到爪哇国去,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对高大人说。不然,我们接收重罪人的亲属,他和我都死无葬身之地!”谢氏看了柳玉如,眼中含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高峪一觉睡到大天亮,又在床上折了半日的饼子,才起来听说了高峻的事,连忙跑过来,正好打断了柳、谢二人的谈话。 高峪大声地问,“弟妹,我兄弟怎么样了?我来看看。”说着也不等柳玉如让,几步钻进屋里。不一刻就被高畅打了出来,高畅道,“二哥,怎么连我便宜都占!” 高峪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还怪我,你不在郭府住着,占到我兄弟床上睡觉,偏偏还穿人家的衣服,谁都有个看岔了眼的时候!” 柳玉如笑道,“二哥,你兄弟刚有事出去了。” 高峪说,“他还能动?怎么有别人说的那样厉害,恨不得都快挺尸?害我挨了高畅一拳。他没事就好,我去窑上……看来我这眼是让窑眼晃花了。”说着摇着头出了院子。 高峪刚出院子,谢氏的哥嫂就进来了,谢氏和柳玉如也不搭理二人。她嫂子哭着道,“妹子,昨晚牧场大火,火星子飞到新屋的草,两处离得那么远,怎么会?我们今天来也只是求求我家妹妹,能不能找高大人帮助几两银子。” 谢氏刚刚在柳夫人这边得了准信,也不向着她哥嫂,只说,“这可不行,高大人只喜欢救助肯吃苦的人,怎么不见我两位哥和侄子去工地上打短工挣钱?只会挺了脸来要。” 她哥说,“还得妹妹与高大人过个话,给找个轻些的活儿。” 正好冯征过来看望高大人,听到了这些话尾。柳玉如对冯征道,“正好冯团官在这里,让他带你去干活儿。”说着偷偷对冯征使个眼色,冯征会意,领着二人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4章 王仁归西 冯征领了谢氏大哥出来,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牧场,冯征说,“新盖起来的马厩已经有个四、五间,你去把里面的泥块碎砖清理一下,地面弄干净,完了我带你去领钱。” 谢氏大哥问,“大人,不知一天几个大钱?” 冯征说,“这可不是来耗着就能给钱的……你把这五间新马厩打扫干净,算半天的工。”谢氏大哥无法,拿了条帚、铁锨去了。不一会就怪叫着从一间马厩中冲了出来,喊着,“不好了!死人了!不好了!” 冯征出来问,“怎么回事?” “大人……马厩里有个人……一嘴的白沫子,怕是死了。” 刘武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听到喊声也出来问,“怎么回事?”。 自从亲自服侍刘采霞以来,刘采霞的吃喝拉撒都是刘武一力承担。一开始刘武看到了刘采霞的身子,既觉着从未有过的新鲜,又觉着自己占了人家一位少妇的便宜,心里老大不自在。 又自我宽解道,你这是报人家的救命之恩,却在胡想些不应该的。于是把心放正,服侍起来一点都不敢放松。 刘采霞醒过来后,见这位平日里一脸严肃的刘大人,像个小媳妇似地照顾自己,也怕自己扭捏了让他难堪,于是刘大人替她解衣时,自己非旦不乱想、还尽量配合。没事时就与刘大人正常说话。 听谢氏大哥的喊叫,刘武对刘采霞说声,“我去去就回,”拉好了门出来,与冯征问清楚了,随了一同往新马厩而来。 一看,才拴到马厩里不久的王仁,此刻正倦卧在马厩的地面上,一手被绳子牵了吊在柱子上,一手捂了肚子,一口的白沫子,翻着白眼已经不动了。他面前的地上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显是被人有下了毒。 刘武说,“这是命案,得报柳中县,”于是让人都由马厩里出来,封了厩房的门,派了个牧子骑马去报案,自又回到屋里来。在门外,万士巨说,“刘大人,刚才那个罗全鬼鬼祟祟往屋里探头,让我喝走了。” 刘武“哦”了一声进屋,心里想着王仁遇害的事情,也不对刘采霞说。只想这件事得让高大人知道。但是高大人刚刚恢复,又不好去打扰,也只有县里来人再说了。 谢氏大哥又找冯征要活,冯征也顾不是什么重活轻活,让他去工地上搬砖。随后到刘大人屋里商量这事怎么处理。一说,两人意见不谋而合: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被杂事所扰,专心干好高大人安排之事。 不想冯征刚由刘大人屋里出来,就有牧子来报,“冯大人,柳中县莫县令带人到了,已在大门口。”冯征诧异,也不敢自己出去,又回身叫上刘武,刘武怕外人看到刘采霞不好,从外面锁了门,同冯征一同接了出来。 刘武与柳中县莫县令在高大人的婚礼上认识,寒暄过后,刘武问,“莫非大人半路碰到了我们牧场报案的人?” 莫县令道,“正是。” “怎么这么一件案子才出,大人就先知道了,有些不可思议。” 莫县令说,“只是恰巧而已,如果只是这件命案,怎么也要忤作先验过了才行,但我今日却未带忤作,现让人去叫了。” 看看刘武不解,莫县令又说,“本县这次到牧场里来,实是有件案子,涉及了高大人,不知高大人现在何处?” 刘武道,“昨夜牧场失了大火,去冬所购牧草险些被烧个干净,要不是高大人舍身相救,怕是这里的近两千匹马一根草都没得吃了,”并把高大人晕迷半宿的事情向莫县令说了。 莫县令道,“不急,就让高大人安心休息,我们先不打扰。因此事关系重大,我已派人马不停蹄去了西州府报告,请州府派一位上官来共同审理,也好还高大人一个清白。” 一直到傍晚,西州府的上官才到,正是别驾王达王大人,带了四名随从。 西州郭大人接到柳中县的呈报,不知是何人大胆敢捅出这件事来。当时大发雷霆。又不知高峻哪里漏了马脚,须知一旦高峻在这方面有事,他郭孝恪自己也有需要择清的地方。有心自己亲自去看看,又太着了痕迹,于是就让王达来了。 王达得了这件意外的差事,连忙起程。一路上想自己这位兄弟——王允达,还真能掀起三尺的浪来,也不知抓到了高峻什么把柄。 王达一到牧场也顾不得塞喧,当下直接下令,让随来的手下带了柳中县的两位官差,一起去高大人府上请高大人。一会回来禀报,“高夫人说高大人有位女朋友,早上负气走了,高大人去追,还未回来。” 王达乐了,“你倒会说!什么样的女人又比得上高夫人,要高大人亲自去追?还不如实讲来!” “高夫人确是这么说的,小的没问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过小的怀疑,这位高大人是不是先得了信儿,找个借口逃了?” “你下去吧,高大人不在,我们也只好等他回来。你带两个人到高大人府上,守好了门,别让无关的人惊扰了高夫人。” 高峻骑了炭火,出村口看到一溜新踩的马蹄印儿,一直往东去了,于是在马上加鞭,循着蹄印追了下去。怎奈周身酸疼,尤其胸口里像是钻了只刺猬,马一快就万分的难受。 须知高峻在救火前已被师妹樊莺搅得心烦意乱,紧接着又在姓窑姐那里上了老大的火,一天不吃饭烧了半宿的窑。再去拼了全力地救火。挑了一垛牧草之后,再去挑第二垛时就已力不从心了,再加上浓烟借了风势将他包裹其中,吸入的时间久了,就与中毒相仿。又跌到烟中被人发现得晚了,一大口烟气噎在胸中出不来。如不是柳玉如在胸口那一烙铁,估计还不知昏迷到什么时候。 此时高峻骑在马上,只想尽快追到师妹,一来这是柳玉如的意思,高峻知道樊莺实在是他与柳玉如的恩人;二是高大人也怕樊莺回了终南山万一真把师父掬了来,自己这里会更乱。那老头既让这小丫头来找他,不是自己同意,就是也被她烦不过了才松口,自己再把这个烦人精踢回去,那不是没事找事吗?三是高峻也实在是不放心这位师妹,充其量她今年才十六岁不到,让她驰驱几千里自己回去高峻也是不放心。 从牧场村出来往东是一马平川的戈壁荒滩,板结的土地上疏疏落落地生长了一篷篷的蒿草,师妹的马蹄印十分的清晰,一直往东去了。高峻加了几鞭子,终于看到前边一个黑影,正俯身在马背上疾驰。 “师妹!你等等。” 樊莺在马上也不回头,只是抬手抹眼。高峻知她在哭,就在后边紧紧地随着说道,“是我不好,没能在众人面前认你。” 樊莺还不说话,只是抹眼抹得更勤了。高峻催马冲到前边去看她脸,樊莺把脸一扭不让高峻看,抽噎着说道,“我那么逼你你都不认我,高大人现在怎么了?”也不停步,倒把马催得更紧。 “师兄在牧场的好多事一时也对你说不明白,怕你误了事……” “不就是你冒了别人的名?这事总有你的道理……我是你师妹,还能当众揭发你不成?再说这么大点事,一句话都能说得清楚……怕我误事你不会先说与我听?反而恨不得一脚将我踢走,分明是你有了媳妇,嫌我碍眼!” 高峻听她抽嗒着说出这番话来,又觉得自己做得是有些不尽人情,央求道,“话已说开,那就回去吧?” “你说让我滚我就得滚、你说回去就回去?偏不!” 前边出现一处孤零零的村落,过了这里应该就出了柳中、西州地界了,“师妹,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长安我不放心,怎么才跟我回去?要不师哥给你磕一个?” 樊莺听了高峻这话,似是破啼为笑又忍住,也不搭理高峻,径入村子,在路边一个茶摊儿下马,要了一碗茶、一碟儿点心,也不让高峻,就自己坐下来吃喝。 高峻看她有吃有喝,自己也觉得又渴又饿,一摸身上,官袍没穿、一文钱没带,当了几位正坐在茶摊儿上的老少茶客,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师妹要,就讪讪地坐在一边。 “你怎么不吃?是不是等我给你磕一个才行?” “我……我没带钱。” “哼!不知道你在村子里时嘴怎么那样伶俐,一口一个‘我不是’、‘我不是’……你想吃多少自管点吧,总之我钱出得起,算是对你不认我的褒奖!” 高峻大喜,要了两碟点心一碗茶,也不顾得斯文,大口开吃。也快吃完了,听村子里一片嘈杂,马路声纷沓而出。 高峻抬眼见十几匹马上坐了胡人打扮的人,手提肩扛了像是由村中劫掠来的东西,从茶摊儿前一阵风冲出了村子。后边几位被抢的村民拿了棍棒徒步在后面追。 但这伙人马去得疾,出了村子消失在村外。茶摊的伙计嘟哝道,“真没办法,越到过年,越是来抢,抢了就走,状都没处告!” 高峻问他,“这是些什么人?官府难道不管?” 另一人道,“这些定又是北面大漠里的牧民,冬天无处放牧,但也有些人不闲着,像风似地到各处刮上一刮、办了年货,回去做良民。” 一位老者道,“小哥有所不知,此村坐落于西州、伊州交界外,正是丝路之必经。北面胡人虽说惧我大唐国威,不敢大肆抢夺,但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总是在所难免。伊州府屯了兵马就是为了侧卫丝路。但因离得远,对这些小股做乱的人有些发不出力的样子。” 伙计说,“村北几十里处倒是每隔几里设有一处守捉,但也是粗筛子不拦小鱼小虾,每每让他们得逞。” 高峻一抹嘴,站了起来。樊莺道,“师哥你要做什么?” “我定要去追上、拦拦他们这股小鱼小虾!” 说着飞身上了炭火,也不管樊莺,早已一溜烟地追了下去。樊莺一跺脚,“也不等等我,”从身上往外掏茶钱。老者说,“小姑娘快去助你师哥,茶钱我们出!” 高峻马快,望着地平线上未落的烟尘,像支离弦的箭紧追不舍。不到十六、七里的样子就看到了那伙人,正骑在马上鼓噪不停,中间还有一位女子。 不远处是一座大唐的戍点,几名唐军在上边守护着一杆旗子,旗子上写着“赤亭守捉”。戍点外,一名唐将骑在马上,身后十几名唐兵徒步压住阵角。 这唐将正在思虑,截住的这十几个凶悍胡人不好应对,见他们个个骑了马,马上驼了鸡、鸭、粮袋,想是刚刚由村子里劫掠而回。为首的一个壮年男子,目光炯炯、孔武有力,马上挂了根狼牙棒。他身边马上一位年轻女子,蓝手帕包了长头发、豹皮束腰,持了两柄弯刀,也不像一般牧民。 对方若是撒马由戍点边一冲而过,戍点里这十几个步兵是绝对追他不上。眼下这伙做贼的不但不跑,还大模大样停了下来,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正在这时高峻飞马赶到,对那位唐将一抱拳,“将军辛苦,小民特来助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5章 小村剿贼 唐将见来了援兵,只是一个年轻后生,又是布衣打扮,虽借力不大,但总是壮了声势。瞧来人骑的那匹红马鬃尾乱抖,似是临阵十分的兴奋,旁边挂了一口乌柄的刀。于是也一抱拳道,“兄弟何人,捉贼乃是我赤亭守捉份内之事,有劳兄弟相助。” 高峻道,“将军,我只是西州府柳中县一小民,姓高名峻,见到贼人抢掠,岂能无动于衷?那不愧对了大唐子民的名号?” 唐将说,“快哉!我是此处赤亭守捉副使,正在发愁腿短追他不上,兄弟你这马定是脚快!待我上去将他们打散,你就专捉逃兵,看他们往哪里走!” 两人正说着,樊莺由后边飞马赶到,也不过来,手持了宝剑,就在那伙胡人身后驻马。这边只是多了两人,倒也立刻有了前后夹击的味道,胡人中已有人现出不安的神色。 远远的,又见被劫村中男丁们手持了棍棒徒步追来,人还离着有段距离,但唐军方面声势显然又大了几分。胡人中那名女子低声对男子道,“让你逞能,人多了不好脱身。” 男人伸手摘下狼牙棒,对女子道,“三妹,怕什么,依我看这里没一个硬茬子,我正想玩玩,不然这一趟也忒无味。” 已有一个持了长枪的胡民忍耐不住,见这个后来的素衣小子没完没了地与唐将套近乎,冷不防一催马,马后捆着的两只鸭子嘎嘎直叫,挺着枪往高峻身上刺来! 高峻还未动,炭火这匹马倒是机警,看着对方马近,一伸脖子,张嘴就咬住了对方的马耳再不撒口。此时长枪也刺到了,高峻一弓身长枪刺空,枪杆子被高峻轻轻往前一带,那人上半身就斜了,握着枪杆的左臂几乎伸到高峻的怀里。 高峻左手牵住那人袖子,右手在他身后一点他的环跳穴,那人立时臀部以下失了知觉。一愣神的功夫被高峻一手牵了胳膊、一手托了腰眼,由马背上举起来往地下一扔、摔得一口气好悬没上来,枪也丢在一边。 步下的唐兵扑过来几个,在地上按住、找绳子捆了。又有军士从后边跑上来,抓住了让炭火死死咬住耳朵的那匹马,牵到了自己这边来。 樊莺在后边的马上大声叫好,“师哥你好麻利!” 高峻笑道,“师妹你只要随了我回去,什么麻利事儿没有!” 守捉副使也是大吃一惊,对付刚才这个偷袭的人,换了自己也得手忙脚乱一阵,没想到让这位小兄弟一招半式就捉住了。他在马上哈哈一笑道,“兄弟你要有心到我这儿来,这位副使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让贤!” 正在此时,远处又有两股烟尘滚滚而到,副使一看,对高峻道,“兄弟,南北临近的守捉也来支援,看来今天要有大的斩获!”唐军的军功系统是以敌首为准,斩得越多,功劳越大,那么升迁得也快,副使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 握了狼牙棒的那人没想到,当初想对这处守捉的戏弄之举,转眼就要演变为对自己的聚歼,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再看唐军新到的两拨人个个弓箭上弦,对准了自己这些人。看架势自己这边稍有个轻举妄动,箭就射过来了。 当下朗声说道,“人多算什么本事?如有人打得过我,不论什么要求,我们都一一遵守,杀剐存留任你们处置,如果没什么人是我的对手,哼哼!人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死几个罢了。” 高峻说,“逮你们这些人还用得着正规唐军?我一个大唐的平民足够了,”唐将副使低声问道,“兄弟,你要是半路吃力,可得赶紧开跑,他那狼牙棒可不像是个简单的!” 那人已经催马驰了开去,地空地上兜了个圈子,喝到,“谁先受死?” 高峻道,“条件说好了,如果你胜了我,鸡、鸭、粮食你们只管带走;不然的话抢来的东西就要一件件放下。” “少废话,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高峻在马上摘了乌龙刀,黑黝黝的刀身平淡无奇,但掂在手中甚是沉重。那人笑道,“一把锈铁片,也敢在这里张狂!”一踹马镫,高举了狼牙棒冲向了高峻。 樊莺清脆的声音从后边传到:“师哥小心了!他力气不小。” 看看两匹马打了对头,对方的狼牙棒呼地一下拦腰打来,以往这胡人的经验,只消这一棒,对方就会被他从马背上扫下去。周围的唐军也对这位前来帮忙的小伙子捏了一把汗。就连樊莺都不知道自己的师兄能不能扛住对方这一棒,不错眼珠地盯了高峻。 高峻知他力大,也有心试试对方的斤两,一招海底捞月式,乌龙刀的刀背由下往上撩出。众人只听到一声震耳的铁器碰撞之声,两匹马就跑开了。 胡人一是轻敌,并未将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刚才三脚猫功夫的胡民被捉只不过让他取了巧。再者自己是打、他是迎,本身自己就占了便宜。谁知让高峻的黑刀一碰,狼牙棒被震起多高,就觉得虎口发麻,好悬没把腰拧了。 高峻刚才使了全力,这一震倒觉得胸中的积淤之气一下子散开了,精神为之一爽。二马对头再次冲向一处,一错马头的功夫,那根浑铁打造、布满尖锐铁刺的狼牙棒又迎面朝高峻打了下来,这次胡人把全身的力气倾注在了棒端。 哪知黑光一闪,狼牙棒碗口粗的棒头就飞到了高峻的手中,随后,只见高峻也不回头,一抖手将那根半截棒头朝了胡人的后背流星般飞掷出去。 一声闷响,正中胡人后背,他在马上歪了一下,口吐鲜血,手里的半根棒杆也丢在地下,两手抱了马脖子,跑回到自己人群中。 一切都地一眨眼的功夫,胡人抹抹嘴角的血迹,对高峻道,“你刀虽好,但敢硬接我一棒,又来削这样粗的铁器,足见内力之深,我心服口服,任凭发落。” 她妹妹道,“哥哥,还有我呢,怎么这么就认败了?”说着摆起双刀就要上。 樊莺跃跃欲试,冲高峻喊着,“哥哥,你让给我!” 谁知那胡人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留得青山在……”止住了妹妹。 副使说,“兄弟,今天哥哥开了眼,你说对他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高峻道,“大人,咱有言在先,他们只要留下抢来的东西,人可以走。我响当当的大唐,可不能让人小看了。” “好,就依你,不要他们的狗头了。”副使说。 胡人决想不到对方会这么痛快放自己走,须知狼牙棒一断,这里再也没人是这小子的对手。也对手下人挥挥手,马背上那些所获之物纷纷扔到地上,胡人盯着高峻道,“你可敢将你的名号说与我听?” 高峻笑道,“我只是西州柳中县一小民,姓高名峻,常年在此处行走,随时接受好汉的讨教就是……不过,我还是劝你今后少来这个地方,下次也许就不这么便宜了!”十几个胡人扔了马上的东西,也不管被高峻抓的那人,一溜烟驰远了。 村中追来的百姓满地抓那些乱飞乱跳的鸡、鸭。另两处支援的守捉也退了兵。副使拉住高峻的手,非要留饮。高峻固辞,与师妹樊莺打马回牧场。 “师兄,你为什么放他们这些人走?不怕再来抢夺这里的百姓?”樊莺问。 “凡事威慑为上、杀人为下,再说这些人在北地大漠里也只是普通的牧民,家家有妻儿老小,能留些情总是要留的……再说,他们也未杀人。其实刚才我只要反手一刀,就将他从后背上砍为两段了,可以说是一念即让他生、一念也可让他死。” “你就吹吧,师兄。”樊莺嘴上不服,但话语中的钦服之意也十分的明显,“师哥,你这刀如此厉害,为什么我在家中做势砍你,你却一动不动?” “唉,我那时让你逼得走投无路,真是连死的心都有。再说能死在你的手上,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真就那么让你讨厌那你还追我回去!” “你再不好,也是我唯一的师妹,让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独自回终南山,路倒是有多远!我怕师父那老头子不放过我。行了吧?” 高峻那句“唯一的师妹”让樊莺很是高兴,心说自己与师父千磨万缠、终于让师父不胜其烦、同意她来找师兄,真是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了。“哼!你知道就好。这次我就不走了,反正师父说了,只要来找你,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以后我就跟定你了。”言语间不觉颊上飞红,别有一番情趣。 高峻心中一苦,看来他师妹这是盯上自己不放了!这样想着,心头倒有一股隐隐的喜意,只是又不知今后自己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不堪。“不过,你不能老是师哥师哥那么叫我,高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来的师妹?” “那叫什么才合适?” “师妹有所不知,这位高大人正是个下三烂的货色……你说亲戚倒是不行,他家中都有现成的族谱……不如就算是新骗来的小老婆最好遮掩……” “师哥——!!!” “还乱叫!撵都撵不走你,我说骗来还俊着说哩。” 二人到了牧场村的时候,王仁的案子已经一锤定音了。事情很简单,忤作验出烧鸡中掺有大量砒霜。下毒之人也已明了,人们在翻动王仁尸体的时候,在王仁的身下砖地上,用鸡大腿划了几个油乎乎的字,“罗全杀我”。 王仁想不到,好心送出一双靴子、回来一只鸡,最终害了自己一条命。莫县令出具了海捕公文四下张帖,捉拿潜逃的罗全。 罗全也绝想不到,只因妒意作祟,使巧、欺弱、换马、踩砖、行刺、放火、下毒……步步行来,倒像是有根线牵着似的,最后落得个杀人的下场。 此刻,罗全知道在牧场中是再也回不去了,只有先跑得远远的才是上策。他连王允达那里也不敢去,生怕也落个与王仁一样的结局。 临离开牧场时,罗全对心里一直弄不明白的一件事情还是充满了好奇。他不知道自己晚上那一刀到底把个刘采霞捅成了什么样子,怎么刘牧丞将她抱进屋里去就一直不见动静?难道是自己不注意时已经送到别处去了? 他悄悄地来刘大人的屋门口,门虚掩着,罗全轻轻推开,探了脑袋往里看。一扇屏风挡住了床上的大部。正在此时,只听有个人在背后问,“谁在那里?” 罗全嘻嘻笑着回身,“是我是我,”见是万士巨团官,也不打招呼扭头出了牧场。罗全潜回租屋,看看自己那些破烂行李卷儿,叹了口气,“唉!想不到我罗全英雄一世,没遇到好人,如今败走麦城了!” 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在行李下摸出了几串大钱往腰里一揣,带了刀子,穿着胡同、绕了行人往村后走来。见一户人家的门口拴了匹黑骡子,恰像是外出刚回来、人进院中取什么东西。罗全上前悄悄地解了,飞身上去。 出了胡同,见刘牧丞的六岁大的小女儿正在院子外头独自玩,眼珠一转,上前和蔼地问道,“小刘姑娘,你妈妈呢?” 小姑娘一见来人对自己笑,也不警惕。再见他说出了自己的姓,就回道,“在屋里。” “你爸爸——刘武牧丞,刚有人送了一对小兔子,让我来接你去牧场里玩耍呢!” “好吧,那你带我去!要不要告诉我妈妈一声?” “不必了,反正中午也能回来。”罗全抱了刘武女儿,心中暗笑,“让你们风光,我就算找处大镇子,随便卖她几个,也能凑合上几顿。”催动胯下的黑骡子一溜烟地往村外去了。 高峻领了师妹到家后,正看到大门口的官衙守卫,再看院中的柳玉如的眼色,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也不多问,换了官服,与柳玉如、高畅、罗得刀一同被衙役带往牧场,西州府、柳中县临时设立的公堂就在牧场的议事厅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6章 夫人放泼 柳中县令莫少聪说,高大人你公务繁忙,有这么多的事务要你操心,下官还来打扰,实在是不太过意得去。但是有人告你,我又不能不应。下官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把公堂设在你的牧场里,不用劳高大人尊驾去柳中县了。 “莫大人说得哪里话,在下不知得罪了哪个孙子。我在这里为国卖命,那帮孙子在背后鼓捣是非,还把王别驾劳动到这小小的牧场里,是高峻的过错了!” 王达道,“高大人、莫大人,闲话少说,不如就此开始?带原告。” 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被带到了堂上,罗得刀悄声对高峻道,“他是村中一个泼皮,怎会来告你。” 莫县令一拍桌子,“大胆刁民,擅告国家命官,按律先打一百杀威棒,拉下去!” 王达道,“看他那枯干的样子,先记下打,正事要紧。” 莫少聪问道,“为何闲中生事,告到高大人头上,还不从头讲来!” “小人蒋三,牧场村人,现年三十六岁。因那日晚去村中杨姐妹家闲坐,说起这位高大人,似乎是与以前那个高大人出入太大,怕是假冒的。想着自己也是大唐的子民,维护国法尊严责无旁贷,因而才有此一告。” “大胆,你只凭不相干一女子的胡口乱言就敢来告状,也真不拿本衙当了一回事了,拉下去……再记一百棒,本官问你的话,如有不实一并打你!” 蒋三吓得不用说,忙回道,“小人岂敢,只凭老爷发落。” 莫县令道,“高大人牧场里也有不少人,日日里见面,怎么也有比你更清楚的,待我先问来。” 刘武就在堂上,闻言站出说道,“莫大人,对高大人真假,下官倒可说上几句。” “刘大人请讲。” “高大人以前,确实是不大管牧场中的正事,也爱浪迹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处混日子。但是自从今冬大雪,高大人去了西州郭大都督驾前回禀公事,被郭大人好生教诲之后,当真洗心革面,就像换了个人,连下官都深为惊异,深感郭都督诲人有方……但说到高大人真假,简直是笑话,我们这些做高大人属下的,还不如一个泼皮眼亮?” 莫县令频频点头,“郭大人的风采,下官也有缘见到,刘大人这样一说,连本官都认为是理所当然了。” 正说着,外头来报,牧监岳中鹤到。少不了一阵寒喧,大家坐定。王达好似听兄弟王允达讲过,这位岳牧小舅子让高峻打得不轻,当下问道,“岳大人,想必你已知道今天的事情,就请你说说,本官倒是极想听听。” 岳牧牧监对于高大人对小舅子的处置,由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佩服。心说舅子这样一个蒸不熟的人,自己都拿他没办法。想不到高大人的一顿暴打,倒让他洗心革面、像换了个人。 再者他已听说舅子万士巨不但官职未丢,如今还十分的受高大人重用,心说罢了,自己都无力办到的事,还不亏了高大人?再说大雪后有了天大变化的又岂止高大人一人? 当下说道,“还说什么,那西州郭都督与高大人的家中长辈也是十分的相熟,岂会有假?本官一点都不怀疑,要说有些变化也自然,难道不会是柳夫人枕边之功?莫大人若还不信,怎么不叫高大人家中仆人、婆子说上几句?听说高大人对他们都有救命之恩,要是半途换了人,他们岂会不为恩人鸣冤。” 罗得刀说,“小人罗得刀,是高大人在玉门关外救下的,对高大人十分的清楚,他若有假,小人情愿挖下一对眼珠子在地下踩!” 王达问道,“管家莫急,我们在这里设堂,也是为高大人的清白,你日日与高大人在一起,何不说说他哪里与以前不同?” 罗得刀看看高大人,见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心下安定不少,“回王大人,我家高大人心地好、一直是没有变的,只是最近……牧场里事务繁杂,他好像也没有功夫再去会他那些……那些……女朋友,只是前日,大人百忙之中让小人去柳中县黄翠楼请头牌过来,小的也未办到。” 一会儿,一名衙役回报,“高大人家的婆子不来,说任你们什么大官,又能把她一个婆子怎么样……她说正忙了洗高大人的衣服,偏叫不动。还说,谁说高大人有假,她就日谁祖宗。” 蒋三面上一红,刚要说话,不想柳玉如哭了、拧了高峻的耳朵道,“好哇,家中有现成的不用,我还好心替你说下了谢家的妹子,人家也答应了与你做小。才两天的功夫,你又骗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心甘情愿地跟你……这些我都不会说一个字,怎么你吃着锅里、又看着碗里,又去找什么头牌!难道我们姐妹还比不上一个窑姐!” 高峻被掐得哇哇大叫,官体尽失。好半天柳玉如才不哭了,冲蒋三道,“这位大哥,你不用怕,只管讲来,你是怎么看出他马脚的,好让几位大人给我们姐妹们做主!” 王达听了几人前后一说,不觉暗暗失望。有道是江山易改,就算这位高大人变化再大,他所好的那一口却是一点没变。看看柳玉如泪人似的、又将高大人掐得直咧嘴,心说,此趟白来了。 蒋三让高夫人一说,胆子又壮,道,“并非是我无中生有,只是小人那位姓杨的朋友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不信,不信的话让她来说。” 不一会杨窑姐款款摇了上来,对在场几位大人说道,“小人原是交河县一位青楼女子,原在交河时就与高大人相熟。前日搬来牧场村,与高大人偶遇。” “你倒说说,因何污蔑高大人?”莫县令问。 “并非是我胡说,只是这位高大人,在……在……床第间变化太大,以前还能撑个多半刻,这次却是……不由不让人生疑。” 高峻脸上红透,自己的丑事让一位窑姐当了柳玉如、高畅等相熟之人道出,真是无地自容。 高畅也暗暗道,“我只说这驴洗心革面,从此做个好人,原来还是没变,难为自己还处处维护着他”。想起在西州时他在胡同里对自己的轻薄,原来时时回想起来,当做姐弟二人之间的小秘密,现在倒像是吃了颗苍蝇。心中对高峻的轻视之意再度浓厚起来。 窑姐乘胜说道,“这还在其次,只是这位高大人的本钱也比原来不同……”还没说完,就见柳玉如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揪了杨窑姐的头发骂道,“我家老公是什么样子,岂能让你在这里胡嚼!”一边对她连踢带打。 王达笑着叫人拉开,问道,“此事高夫人最是有说话的权利,高夫人,不知姓杨的是否胡说?” 柳玉如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脸了!我家高大人再有不堪,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让人污蔑!这也是我们妻妾几人的脸面……”柳玉如脸红道,“我家这头驴子……又岂会像她说的那样……” 又恶狠狠盯了杨窑姐道,“我明白了,是他照顾你以前的情面,又不好推辞,因此才草草应付了事,你怀恨在心,才来污告!” 杨窑姐吱吱唔唔道,“还……还不止于此,他……他,”说着指高峻胸前。 没等她说完,柳玉如一把扯开高峻胸前衣襟,指着他胸前的烙痕冲几位大人说道,“几位大人,我家高大人,为了救下着火的牧草,跌在烟火里半日才让人扒出来,身上烧得大小伤疤,昏迷了大半宿才活过来,怎么再忍心让这泼妇胡说。” 杨窑姐一看高大人胸口,确有一块火烧的疤痕,心中狐疑,“想是那日匆忙,自己看差了。”于是低头不语。 莫县令一拍桌子,“大胆窑姐,不知天高地厚,伙同蒋三,污告命官,各打二百,杨窑姐逐出柳中县,不许再回来!” 高峻忙道,“莫大人,下官有话讲。” “高大人请说。” “他们告我,也是为清正法典。下官求情,只打蒋三一百,杨窑姐就免了……屁股打烂了,让她如何谋生……再说她混生活也不易,就让她随意在哪里也罢。” 柳玉如又一伸手掐了高峻耳朵,发狠道,“你倒心好!从今往后,我们姐妹定是看住了你,再不许蹬她门上一步!” 此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挺严肃的一座公堂,嘻嘻哈哈就散了。柳玉如掐了高峻一直出了牧场还不放手,低声问,“杨窑姐那里怎么回事?” 高峻见身边无人,脸苦道,“还不是我师妹逼得我走投无路,正好姓杨的招呼,一头撞进去了。” “那你怎么还替她求情,就依了莫县令,逐出去不是更好?难道要再续前缘不成!”别看柳玉如一个弱女子,今天是发了狠劲地掐来,高峻有些吃不消了。 “怎么会。她一个女人,何苦过不去!这次若不是她,我这下三烂的本质,又要谁来宣扬……你放手,放手……有你、又有你搜刮来的、再加上撵不走的,我哪还有那样的精神到外头去!” 正说着,见三匹马从村外行来,二人是牧场中的牧子、一人身上有血,抱了一个女娃,近了才看清是万团官。 不等问,一位牧子道,“高大人,刘牧丞的女儿让罗全拐走,是我们和万团官抢回来了,但是罗全让他跑了!” 原来,万士巨看罗全在刘武门口鬼鬼祟祟,心中怀疑。带了两个牧子骑马出来就不见了罗全的踪影。在村中街上看到刘武的妻子武氏,往村外一边跑一边哭叫,“来人呀,有人抢孩子啦!” 万士巨带了两人,朝了武氏所指方向去追。出了村子、循了蹄印赶出老远,才看到罗全骑了头黑骡子没命的跑。刘武的女儿先是听说去牧场,后来也感觉方向不是那个方向,开始大哭,给万士巨指了方向。 万士巨马快,追上罗全,伸手就去抢孩子。罗全急了,掏出尖刀胡乱朝万士巨身上、胳膊上乱扎。万士巨也不顾自己,让他扎到几下,倒把女娃抢在手里。此时两个牧子也赶到,罗全看自己人单势孤,丢了孩子打起骡子跑了。 武氏再看到自己的女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从万士巨怀里接了孩子,也不知对混身是血的万团官说声谢谢。万士巨拨马转回了牧场,心里总算觉得稍微的好受了一点。 高峻往家里走着,看着柳玉如。感觉对她的感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这样的场面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恐怕不等人问,自己就找不着北了。 看她娇艳的脸庞不禁一阵冲动,一把拦腰抱起。才进了院子就看到谢氏和樊莺,又只得放下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7章 三颗珠子 贞观十八年正月,天气虽然还未彻底转暖,但位于天山臂弯里的西州大地已经开始有了转暖的迹象。所有山坡向阳的地方,都像是刚刚从酣睡里醒来的一个女人,慵懒地想伸展一下肢体,开始想着酝酿些什么。 白杨河发源于天山北麓,一直蜿蜒向北,这里水草丰美,沿河两岸五十里像是一条绿色的绸带,在准格尔的大沙漠里异常的耀眼。 正月十六,西州都督郭孝恪亲率大军,平定了白杨河流域的一股突厥叛乱后刚刚班师回到西州。交河牧的王允达副监随后就来找他大哥,他是带着牧监的任务来的。不过一见面就被别驾王达泼了一盆冷水。 “你小子,包括你们那位草包牧监,捆到一起都不是高峻的对手,你要那些马匹准备养在哪里?就算我弟妹她们都把炕头儿腾出来,那也摆不下四只马腿!” “这怪我吗?高峻那小子处处走在前面,从年前就盖马厩,现在虽说不一定能一口吞下这两千匹马,但是也剩不多少,而且我看透了:这小子铁了心了,他要肯吐出一只马蹄子来,我王字倒着写!贾富贵探听来的消息,柳中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盖马厩呢!” 王达在郭都督班师的当天就敲着锣边儿问了一下,郭都督说,西州五座牧场,我谁都不偏不向,谁有能力接收这两千匹缴获的战马,那就给谁。 做事像下棋,总不能一步错步步错,得往前多想出几步,王别驾点拨说,“这些马你就别想了,我看高峻的规划不小,将来牧场村怕是要大规模的改建,你在这里想想办法。” 高峻这两天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虽然村头第二座砖窑也已经烧了好几窑了。无论是砖料、人工的供应上都没有问题。但高大人还是一个劲地冲高峪、万士巨、刘武等人吵吵,嫌他们干活慢。这些人也不在意他的话,只顾闷头干活。 眼瞅着柳中牧的牲口总数超过了四千匹,用不了多久这些人的职位都得随着牧场的升级见涨,至少比交河牧场这座中牧要硬气得多了,还有什么说的呢?像头牲口似地干吧! 人员不够用,牧子、群头都得人来干,刘武把那些女群头都抽出来自管一群,善政村的王多丁和本村的六十多年轻人都被招入牧场,成了牧场正式的人员,也拿了官饷。 倒是高畅看不惯高峻,“你瞧你高大人,像个奸商似的,你白得了两千匹马,已经胖得走不动了,还不知足。” “你以为我想要?我这么没日没夜的建马厩,是要用来安置我们牧场自己养起来的马匹,郭叔叔不求着我,我都不想要。没办法,你老公公硬是压我,只好委屈了我。” “你瞧你,越发一副得便宜卖乖的样子。你收罗了大小两个小老婆,柳玉如是不是还得给你卧两个荷包蛋安慰你一下!”高畅说。 高畅也不说走,郭待封捎回来信,说朝延念郭孝恪平叛有功,超拔其次子郭待封为千牛卫录事,正八品上阶的职事官。郭待封说公务烦忙,正月里不回来了。 于是高畅就理所当然地与柳玉如、谢氏、樊莺挤在那张大床上,哪里还有高峻的地方!高峻乐得她如此,也不赶她。 后来高峪看不过去眼,派人拉了砖、灰、材料,在高峻的正房客厅外接出一大间做卧室,高畅还不说走,最后倒把高峻欺到新盖的屋子里去了。“你们谁想了,谁去找他,反正一推门就到了,我是不走。”她对柳玉如等人说。 樊莺一则在高峻追她回来的路上就被告知,从今往后再不能人前人后、师哥长师哥短。二则师哥到西州后新娶的这位漂亮媳妇一点都不排斥自己,也只是把师兄的意思重复了几遍。那天见高峻与柳玉如过堂后从院外头进来,一时之间倒不知怎么称呼二人,言语间就有些口吃。 “高高……大人,夫人……” 柳玉如“扑哧”一声让她的酣态逗笑了,冲高峻道,“多么好的女子,都让你骗家里来了!”樊莺听了脸上更红,一扭头跑回了屋里,心砰砰乱跳。心说自己不远千里寻了他来,原来就是等的这个结果。 虽说她第一眼看到柳玉如时,心头暗暗地跳了一下,想到今后不能与师兄单独相伴,不免有一点点失落。但是让她再有另外的选择却是不会。加上这些人里也只有柳玉如和自己知道这位“高大人”的底细,无疑自己还要比那个谢氏近上一层,以后他还不乖乖地对自己好? 她涉世未深,从年幼时即在终南山拜师学艺,又与师兄朝夕相处了几年,早把高峻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如今师兄不再撵她走,已是暗自高兴得不得了。 高峻见柳玉如、樊莺和谢氏三人有说有笑,像早就是一家人一样,也就放了心。想着前些日那些乱糟糟的事情,简直就是不想让他活的样子,这不也都过去了吗?还白拣俩媳妇一女儿,真是人走时气! 不久西州的公文就到了,柳中牧酌升为中牧,牧监岳青鹤由从六品下,升至正六品下,跳过从六品上阶、连升了两级。陆尚楼、高峻都由正七品下,升至从六品下阶。刘武从正九品上阶升到了从八品上阶,这些人都连升了两级。连一众下属也各有升迁,各各掩不住的欢喜。这才干了些什么活?不就是大年三十没放鞭炮,三更半夜盖马厩不睡觉吗? 在议事会上,高峻说,“人不够用,我准备让罗得刀到马掌房当管事。” 升官之后,陆尚楼就不在柳中县住了,也把家搬到了牧场村,把原配夫人留下看老宅子,只带了如夫人许不了过来。现在陆大人就在座,听了高峻的话说道,“高大人,此事是否有欠考虑,不怕人说高大人的闲话?老兄是考虑你呢。” “说我什么?说我任人为亲?”高峻早就得到了郭孝恪的首肯,在一些柳中牧的中下级官员的任命上是有专断权的。 陆尚楼不知道。陆大人只知道许不了在被自己赎身离开黄翠楼的前夕,还深夜去见了罗得刀一回。许不了信誓旦旦地说当时只用了嘴,陆牧监就更为生气,“你tm对我还没舍得用嘴呢!” 因此,陆大人一听高峻的提议,首先提出了异议。 “呵呵,你高大人是什么人,谁不知道,老兄只是说让你再考虑考虑,至少要请示一下岳牧监吧,至少要交给在坐的议一议吧……” 万士巨说,“此事我已经与岳大人说过一回,他没有意见。” 刘武和冯征也说,“没什么不妥,陆大人。我们也才知道罗管家是有墨水的,一定错不了的。” 高峻说,“他敢有错,看我不再踹他!”陆尚楼心说,也只能如此了,换上个自己的亲信,说不定高峻这牲口哪天也像打万士巨一样的把他削上一顿,到那时就更不好了。于是也点头同意。 晚上,罗得刀站在高峻家的院墙外边叫老婆子。高峻正好在屋里,笑着出来道,“罗管事,还记着我不让你进院的话哪?快进来说话。” 进来后罗得刀动情地说,“高大人,我又想去、又不想去做这个管事,我走了,谁来侍候您呢?” “这你就不必多想,还是正事要紧,马掌房的差事并不重,要是你干得好,我还想把怡情院交给你管呢,正对你路子。” 罗得刀说,“那大人你的那些地租田亩和佃户总得有人管吧,我一直说交给夫人,可是她一直不接手。” 柳玉如说,“管家总算有个正当的差事,我和高大人一定会让你轻装上任的。你这就把那些帐本拿来,我准备让谢家妹妹接过来,她出身庄户人家,也不会手生。” 谢氏想不到柳夫人这样相信自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暗下决心把好高大人的财政关口。没有夫人和高大人的同意,任是谁都别想捏走一文钱去。 高峻这天中午在院子里逗甜甜这小丫头玩,“来,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甜甜使着童音说,“我姓高,叫甜甜。是妈妈说的,以后不姓谢啦!”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甜甜已经不与高峻认生,一见他有空就缠上来。高峻想去窑上看看,甜甜不放他,只好抱了出来。 现在的牧场村与高峻初来时已经大不一样,一些从村中搬走的人家又搬了回来,另外从柳中县和四里八乡也来了不少,人们都看到了善政村村民们在牧场中得到的好处,知道牧场里还会大批的用人。因此牧场村的房子倒是日渐人满,街上也热闹起来。 高峻抱了甜甜在街上走,正好看到杨窑姐举着一只鞋,拿鞋底子抽出一个人来。高峻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告自己的那个蒋三,上次挨了莫县令的板子,如今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杨窑姐边打边骂,“姑奶奶也是受人指使,怎么会害了你!你不图他两个大钱,会去干那缺德事?你倒有功了,天天想吃白食。” 蒋三边逃边嘟哝道,“总归是由你连累。” 高峻正好赶到,站下问,“蒋三,你不干正事,天天到这种地方来,兜儿里可有钱?” 蒋三看到高大人本想躲,一见人家问话,只好堆了笑说,“高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求情少打了一百,小的万分感激,不然就要两边拐了!” “你找杨家姐妹我不反对,但总得给她钱呀。你要不嫌弃,去找牧场里的王录事,让他安排你个铡草的差事,就说是我说的。正好你眼下这个毛病,铡起草来别人还看不出你瘸。” 蒋三眼含热泪地去了,杨窑姐正好听到这些,站在大门边,对高峻说,“高大人,我也得谢谢你,上次是我眼睛上糊了泥,差点害了你。” 高峻说,“杨家姐姐,不用多想,我也知道你混生活不容易。有什么困难只管对我说,我这人还是念着旧情的……不过你不能误会哈,我不是那意思,我说的是正经话。你知道我现在那几位老婆、一位心思比水晶珠子还灵活、一位算盘珠子打得山响,还有一位拉了宝剑瞪了眼珠子瞧着我,我可不敢有额外想法!!” 杨窑姐不再不好意思,笑道,“怎么会!高兄弟你这一口气三个‘珠子’,别说是你,连我的想法都没有了。”她想了想,走过来低声说,“不知道我这消息对你有没有用……” 高峻听后说,“谢谢你姐,太有用了!” 说完再往窑上走,甜甜又想让背着,高峻依她,背了往窑上来,心里想着杨窑姐的话,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第三座窑又在两座窑的西面开挖地基了,虽然眼下还是北风,但偶尔一阵东南风刮来,烟都往北面飘去,高峻想,不知道王财主看到了会怎样骂他们兄弟。 和高峪才说了几句话,就看从西边的官道上黑压压地过来一片,近了看清是一大群小牦牛,不下三百头的样子。一会赶牛的人骑着马从牛群后边闪出来,老远就对高峻这边喊,“高大人、高大人——” 高峻一看,是吐蕃丞相禄东赞的哥哥——禄且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8章 松赞大礼 高峻看到禄且乃赶了牦牛过来打招呼,就抱了甜甜迎上去问,“大哥你这是往哪里去?” 禄且乃道,“好容易打听到了柳中,正要细问就看到你。正好这是三百五十头牦牛犊,一百七十五对,是松赞大首领让赶了来送给你的。” 禄且乃说,藏年后逻些城一场酷寒,连成年的牦牛也冻死了不少。这些新下来的牦牛犊子是松赞大首领让送给他义弟高峻的,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高峻忙着让人找冯征,带了牧子们将牛赶去牧场里,一面张罗着安排招待这些远来的客人。禄且乃也不客气,与随来的手下在牧场村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禄且乃等人就回去了。高峻晚上高兴,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抬回家中。 柳玉如怕他自己半夜吐酒呛到,把她安顿在自己的房中。高畅一看自己再挤在一间屋里不合适,笑骂着去了新接出来的房间,“便宜了他,让他总算找到了机会!” 谢氏和樊莺也不说走,都来抢着侍候,天晚了看高峻昏昏沉沉地睡着,就都在一张床上挤着躺了。半夜,高峻忽然醒来,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躁热得不行,触手身边一人滑若无骨,也不知道是谁,也不吱声只感觉要做点什么、被她引导着跌入迷醉的巷中,好半天才绕出来…… 早上天一亮,高峻的心里想着新得的三百五十头宝贝牦牛,一咕噜爬起来。见樊莺在大床的最边上还未睡醒,而柳玉如的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似是夜里哭过。再看谢氏时,谢氏一扭身低了头出去了。 高峻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牵了柳玉如的手低低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伤心?我……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你说出来不论是谁,我定替你出气!!” 柳玉如难得见高峻如此心细,又听了他低低的话语,心情就好了起来,回道,“我哪有事,还不是偶尔想到自己命苦……快忙你的正事去。” 马厩是再没有空的了,三百五十头牦牛犊只好先圈在露天地里,好在这种牲畜是耐寒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刘武穿着按新品级定做的官袍,心气顺,气色好,人也显得年轻了不少。 大唐的官服是有严格规定的,天子袍衫用黄色,黄色是臣民禁服的。亲王及三品以上官服用大科绫罗,紫色,并饰以玉。五品以上服小科绫罗,硃红色,并饰以金。六品以上官服的材质为丝布交梭绫,犀牛角雕刻为佩饰;七品官服用绿色饰银。八品九品官服用青色,饰以俞石。流外官、庶人、部曲、奴婢,则服白布,饰以铁、铜。 所谓人是衣装马是鞍,从服饰上即能看出一个人的档次。看到刘大人穿着崭新的官袍带了人在南边的山阴处丈量、划线,意思是要把牦牛棚建在山阴里,群头刘采霞远远地看了,只感觉肚子上的伤口里还有些丝丝拉拉地疼。 不过她是再也不能在刘大人的屋子里呆了。 上次刘武的女儿让万士巨找回来之后,武氏抱了小女儿到牧场里找丈夫。经过这次惊吓,小姑娘脸蛋上的泪痕虽然早已干了,但还不时的抽噎两下。 一进门,武氏正看到刘大人正把刘采霞抱在臂弯里专心地喂水,当时脸上就不大自在。心说好啊,你嘴上说不计较,这才几天!我说你连家也不回,女儿让人拐走了也没见你的影子,原来在干这个。所以抱了女儿扭身往外走,刘武追出来解释都不听。 刘采霞双手把了床边的屏风,吃力地想起来,却把屏风搬倒了。刘武说,“刘群头,你还没好利索呢,急着起来做什么!” 刘采霞轻声道,“刘大人,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刘武说,“这怎么行,这个样子出去,怕是连走路都费劲!你别看她那样,刀子嘴豆腐心……等我回家对她细说。” 高峻听说后也对刘采霞道,“不是你替刘大人挡了那一刀,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了,他侍候你两天怎么了?就是让他再服侍你一年也还是便宜了他。你今天要是走了,刘武会让人说不像个男人。” 这样,刘采霞就又躺到了正月初十,坚持要走。说这里是你们办公事的地方,我一个群头躺在这里算怎么回事。看着刘采霞吃力地挪动步子,刘武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想想妻子的态度又不好说什么。 刘武带人画好了灰线,交待了万士巨马上开工。又想起群头刘采霞,她现在是独立的大群头了,事情多。也不知现在伤口怎么样了,于是就抓空走了过来看她。 刘采霞眼睛一直远远的没离开过刘武,见他走过来忙转身装作有事。刘武见她手里端了料盆,根本不是群头要干的活,一迈步还暗暗地咧嘴。就伸手把料盆端过来,“我来吧。”也不说话,亲自把马厩里的料槽里加好了料。 刘采霞又去提水桶,又被刘武抢过来,去打了水饮马。 刘采霞拿起了马刷子,又被刘武抢去,也不说话,只顾把那十匹马从头刷起。刘采霞只好站在旁边看着,马厩里也没有别人,她大胆地看着刘大人,不知说什么好。 负责本间马厩的牧子从门外探了下头,看到刘大人正在让刘群头看着刷马,一缩头。心说怪了,啥事都有,这种事却是头一回看见。 刘武忙完了,扶着刘采霞到群头的屋子里坐下,刘采霞拧了手巾让刘武擦擦额头上的汗,偷眼见他虽已四十来岁,但是腰杆挺直、白白净净,绝非自己家里那个赌鬼可比。 又联想到刘大人一连十来天衣不解带的服侍自己,做为女人那点秘密也都毫无保留地让他看到。一想起来就觉着在这人地两生、远离故乡的牧场,自己好像不再孤独——至少心里感觉如此。晚上挪回租屋里时,刘采霞也曾自顾才三十岁的年轻身体,如同刘大人正在看着,想着让他喂水时的情景,就觉着冷冷清清的租屋瞬间有了人气。 刘大人擦完了汗,两个人又无话说,好半天刘武才说,“我夫人那里你不要多心,她也是个好女人……就是心眼小点。” 刘采霞问,“刘大人说了‘也’字,那还有谁还算好女人呢?” 刘武定定地看了刘采霞,嘴唇哆嗦了几下,手里拿了毛巾不知往哪里放。刘采霞探身接过来,小腹处又牵扯得有一丝隐隐的疼。她一皱眉让刘武见到,刘武说,“我察过案底,你是定州人,不如我禀过高大人,安排人去定州接了你家里人来,总胜过你一个人没个照顾。” 刘采霞说,“我家里没人了。” 家里哪还有人,只有一个赌鬼,还有个可怜的五岁孩子。一想到孩子,刘彩霞的眼圈红了,她把这个当做了理由,眼泪毫不掩饰地涌了出来。 刘武有些诧异,看案底明明她家里有人的,“那你先歇几天,人我来安排。” “不必了刘大人,我一个人在租屋里……还不如出来做些事。” 早上,刘采霞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后吃了点饭,关了门出了院子,看到刘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驴车正在街上等,车上还铺了一块棉垫子。 见到刘采霞出来,刘武马上过来扶住,小心地帮她上了车,赶了驴车往牧场走,“难为你了采霞……我平时去牧场都是骑马,今天才知道这七、八里路对你来说,太不容易了。” 刘采霞看着刘大人走在地下、穿了官袍的背影,眼圈又红了,也不顾村中人好奇的看着这奇葩的一幕,自顾自地抹起了眼泪。 晚上,刘武眼睛瞄着刘采霞过来,立刻收了公事,拉起驴车扶她上去,一直送到她家里。又抱了柴烧火做饭,看她吃了才走。 第二天又是如此。 第三天,事情来了。两人早上刚起步,刘武的媳妇武氏抱了孩子出来,往驴车前边一站,“我说你早出晚归的,原来是有大事要做!” 刘武急道,“你胡说什么?她是为我伤的,这里又没个亲人,我不管谁管?要不是她,今天要坐车的就是我!” 武氏道,“你好歹也是八品大官,倒天天赶起车来了,你不要体面,我还要呢,你不会派个人来做?” 村中早起的人见有热闹看,已经围上七、八个人。刘采霞见了,咬着牙要下车,被刘武按住,“别动,”又对武氏道,“什么大官?大官就不是人了?当了官,体面就比人情重要?”又低了声对武氏道,“你就别添乱了,我不这样做于心不安,是人得讲良心!” 武氏见丈夫低声下气,以为理壮,也不再冲刘武说话,只是对了刘采霞道,“你要能走,趁早自己下来走,不能动还坐什么车,是怎么上去的?刘武抱上去的?” 有人哄笑,刘采霞嘴唇发青说不出话来。刘武一股火气冲天而起,抡圆了胳膊扇了武氏个大嘴巴,“你还有没点人味?再胡搅,看不从你肚子上捅一刀试试!” 武氏挨了打更觉有理,往车前一坐,偷偷在孩子屁股上狠掐了一把,娘两个一起大哭起来。刘武一看车走不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索性把背朝了刘采霞道,“你上来,我背你去牧场!” 刘采霞本来一见武氏,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似的,见她这样放开了闹,也把心一狠,听话地起来,双手搂了刘大人的脖子,伏在他身上。 才走了几步,武氏扔下孩子,冲上来狠劲拉扯,刘武被拉得一个趔趄。 高峻早上出来,看到了街上的一幕,走过来对武氏道,“识相的你就立刻放手,你既知离不开刘大人,就该处处帮他,为何如此胡搅个没完?再闹,我就勒令刘大人休了你!” 武氏知道对谁都可放放赖,但这位高大人却是不行的,乖乖地放了手,去抱起孩子。高峻说道,“刘大人是怎么做的,别人不清楚,我高峻清楚,他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你再不思已过,小心我让你滚蛋!” 又对刘武道,“刘大人,我本来想安排个人来接她,又一琢磨有些人情是要亲自还的……你不知道驴车颠簸,她的伤口会疼吗?从今天起,你不许用驴车,就先背一个月,敢有违命,我撤了你这大官!”说完,高大人骑上马先走了。 武氏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唯唯而应,看着丈夫背了刘采霞走了,心中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头了,“也没什么嘛。”拍拍身上的土,抱了孩子回家。 什么事还能比丈夫的大官重要,要是惹翻了高大人,影响了丈夫的前途,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刘采霞伏在刘武的背上,狠劲地把胸脯帖紧了刘武的后背,似乎这样才能发泄一下对武氏的怨愤之意。正好王录事从后边赶上来,下了马道,“刘大人,来了三百多头牦牛,人不够用,怎么也要再录用些人。” 刘武就在地下走着道,“录啊,我这么忙,你录就是,录事录事,为嘛问我?” 王录事哭笑不得,“是是,刘大人你忙着,我去录了……”说完上马走了。 看看没外人,刘采霞在背上问,“刘大人你忙什么大事?” “高大人让做的都是大事,我敢不做!” 刘采霞一阵冲动,想把脸帖到刘大人的脖子上,又一想他是个正经人,没敢。 等刘武把刘采霞送到了地方、回到议事厅的时候,看到陆大人等一众人都已到齐了,高大人正夸奖罗得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59章 双料管事 罗得刀主管马掌房没有几天,就做成了两件事。 一件是让打马掌的改了马掌钉。原来的马掌钉只是简单的钉进去,时间久了会有的钉子脱落,弄不好飞驰中的马匹会这此拐了腿。以前发生过这种事。于是岳大人就让加长了钉子。但是这样一来,在上马掌的时候往往钉到肉上。那些马一往马掌房里牵,感觉是要上刑,百般不乐意,为此还踢过人。 罗得刀不知怎么弄的,让手下人铸了个模子,马掌钉烧得红软了之后,用钳子夹了,入到模子里这么一拧,在钉口上拧出花纹来。钉子也减短了三成,再钉掌的时候只须把掌钉拧进去即可。 第二件是他把钉掌的铁架子也改了。原来钉掌的时候是先把马拴在架子上,然后着人弯腰下去将马的两条前后腿用绳子拴好,再慢慢地将马放倒。这是个危险活,没个三五年的经验没人敢上去。 罗得刀让人用结实的红松木做了个与铁架一般高的木板,下边用轴固定在铁架的两根柱子上,上边加铁环,用绳子把板子拉直立起来。要钉掌时只须把马靠木板拴好。原来板子上在马的前后腿、肚子、脖子等处都是可松可紧的结实皮套,人站在板子后边依次扣紧皮套就把马老实地固定了。然后松了吊在架子得都有理,依本官看,你们写个公文,把两个录用意见写清,谁同意谁,谁又同意谁,我们送给郭大人决定。” 于是各自写好,合在一处送往西州府。一天后郭大人批文下来,用王喜柱。 陆尚楼无法,又说,“按厩牧令说,细马监称左、粗马监称右,而牛、羊、驴、骡、驼之类均归入下监……那么这个副丞按中牧算做正九品下阶就不合适了,应该按下监,话还好弄个兰花指。 这次爹娘好歹地哄着,说来牧场找个正经事做,不然连个媳妇也找不到,那怎么传宗接代!正好大女婿是牧场的副监,就与许不了说了。 谁知许不了与陆尚楼一说,陆大人差点没把头摇掉了,“你让我省省心吧,好人我都扶不上去,你这不给我添乱!” 许不了老大不乐意,几夜不让姓陆的挨身。在爹娘跟前包揽下来的事怎么好不了了之?她一想也只好求求罗管家,于是找个功夫溜到牧场里,让罗得刀看在旧情面上与王副丞过个话。 罗得刀说,“过话可以,但不一定管用,还得人来了让王副丞过过眼。” 许不了放心地回去,让兄弟过来。而陆大人嘴上说不管,背地里也找王喜柱敲了锣边,此事似乎不会出差子了。 谁知到了报名的那天,王喜柱一看那小子的做派,当时就在许不了兄弟的名字上划了个大红叉。并像送灶王爷一般地把他送走。 第二天,陆尚楼找个由头,当众把王副丞狠训了一痛,并在议事时说,“牧场中人员的家属要酌情安排,这不也是为了让人踏实干些正事吗?就说我吧,我一晚上让许不了踹床底下十六次,骨头架子都散了。” 众人包括高峻在内都哈哈大笑。 王副丞说,“我不是不考虑,陆大人的面子我还是看重的。但是我怕呀,你说他要是来了,我的牦牛都不下崽,高大人饶得了我?”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高峻说,“陆大人说得也在理,年纪也大了,许夫人这么做怎么行。要不就让他来试试,很快天就热了,哪怕去烧个水提到各处去给大家解渴不也行?人在量材而用,哪有废人?” 高峻发了话,事情就定下来。不过陆大人怎么想都不是滋味,非但不念高峻的好处,倒越发显得自己说话像吹泡。 尤其是许不了,也知道兄弟此次的差事来得不易,当了陆尚楼的面,用手指数次点了兄弟的脑袋数落,“你去了可得好好干,要不是亏了你姐去求了老朋友、再有高大人点头,谁会要你!”把个陆大人臊得,把这笔帐都记在了高大人头上。 正好西州府历年分配牧业经费的时间到了,这是大事,关系着新的一年里牧场能得到多少银子。可是高峻实在走不开:孕马专门厩房、马驹抚育厩房正紧张开建,刘武说野牧的事要先操办着。 再者高峻也感觉柳玉如近几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轻易没有笑模样,问她也不说。自己总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寻思着自己已经把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妥的,难道还有哪里不周到? 因此西州的事情高峻就不想去,他不想离开。再说,经费银子的事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牧场的规模在这里摆着。也正好让陆大人去趟西州府,代表柳中牧办这件事情,好让他知道自己无意专权。 陆尚楼领了如夫人许不了到了西州府,还没干正事,就让别驾王达请了去赴家宴。 席间别驾大人问起柳中牧的事,尤其问到高大人。许不了要接话,让陆尚楼在桌子底下狠劲一掐她大腿,许不了赶忙把嘴闭了。 陆尚楼道,“我们高大人做事雷厉风行,往往能力排众议。而且,而且事必躬亲,比如……比如像安排个烧水的丫头,他都要亲自过问……我虽然与他同级,但他总是体谅我年纪比他大,不让我多操心。” 王达就明白了,又说,“我和高年兄很早就认识,我是对他是了解的,尤其是他那位夫人,真是万里挑一的人品啊。” “是是,王大人说得极是,那位柳夫人就是一万个里面也难找出半个来。高大人新近又纳了两房小妾,小的那个才十几岁,将来不会次过柳夫人……听说还有郭都督的二儿媳,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一家人其乐融融。时常见郭大人的儿媳提了食盒去牧场中给高大人送饭。” “哦?”王大人眼睛一亮,“那高大人的房子……我是见过的。” “回王大人,高大人在私生活上倒很低调,也不讲什么排场。这一点上比我可强多了,我倒是劝过他,让他也换处大点的、宽敞些的房子。但他一直不肯,一直住着只有一间卧室的正房,整天只把心思放在牧场里。” 王达举杯道,“陆大人,你我的走动也忒少了,郭都督时常说我们府、牧官员不像一家人,这怎么行!怎么能把事情办好!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我有个兄弟在交河牧做副监,你没事多指点他一下。这小子不会来事,心眼儿直,净给我惹麻烦。” 高峻心里想着柳玉如的事,时间一到就回了家,见谢氏正在厨房里算那些地租的帐目,樊莺在院子里逗高甜甜玩。 进屋一看柳玉如一人在床上躺着,以为她病了。伸手去摸她额头,不烫。柳玉如也不睁眼,高峻看到她的长睫毛在动,不像是睡着。 高峻又轻轻地去推了推她,她顺势把脸扭向了床里。 往日自己一回来她早迎出来了,今天是怎么了,高峻想得脑袋生疼都想不出什么原因。 难道是有谁气着她,她又碍着面子不说,只是在生闷气?高峻把几个人从头过滤了一遍。谢氏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樊莺更不可能啊,这小丫头怎么会!婆子?不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的疑最大。 正好高畅从外头闲逛了回来,见到高峻二人在屋里,大声道,“起开起开,我要睡觉!”高峻瞪了眼说,“嚷什么!你给我到那屋睡去!没见这里人躺着?这儿不是长安,也不是西州府,是——我——家。以后她睡觉,谁都不能扯脖子嚷!否则别怪我翻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0章 安慰举动 柳玉如一听高峻冲别人发火,坐起来嗔怪道,“我身上乏想睡会儿,你冲大姐发什么火,不让别人嚷,你倒比谁嚷的都凶!” 高畅大大咧咧人却不傻,一看就明白了几分,作势道,“不就多吃你家几顿饭,看看你算盘打得山响,好,我这就走!”一扭身就出了院子。 柳玉如看高峻仍旧气鼓鼓地坐了不动,忙推他道,“好好,怪我行了吧?算是我怠慢了你,以后你一回来,我一定远迎近送——还不快把大姐追回来,她有个闪失,看你怎么向郭二哥交待!” 高峻此时看柳玉如,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的不快,与平日并无两样,看起来还似乎很高兴。也想是自己多心了,于是起身去追高畅。 一出门却见高畅并没有走远,就在院门外站着。高畅说,“弟妹让你追来啦?” 高峻说,“大姐,我心粗,你莫怪。” 高畅说,“唉,冲你这声大姐,我也不好怪你了。反倒是怪我,一直看不得你小人得志、左拥右抱的样子,由着性子搅和在中间想看你笑话。也罢,今天我就点拨点拨你这木头……不过你怎么谢我啊?” “讲不了就再让你送次饭,我也不乱笑了。” “呸!你以为谁都像有些人似的,拿你当宝贝呀,哼,伏耳过来……”高畅在院子外头捏了高峻的耳朵,红着脸把话讲完。高峻道,“哪有的事,你胡说呢。”说完也不进院,只对高畅道,“你可不许乱跑,你丢了人我没法向郭二哥交待。”说罢也不顾天黑,出来找高峪。 高峪刚由窑上下来,一见兄弟,立刻拉了他到村上自家的小酒馆,要与高峻喝酒。要了菜,酒也上来了,高峻却死活不喝,只要了碗鸡蛋汤陪着。高峪奇怪,“太阳能打西北边出来?”一边独自喝酒,一边把窑上的事与高峻说。 现在窑上的出砖量已经能供应牧场里的工程进度了,眼看着第三座窑再起来,那就是日均一万块砖的进度,“再过几天,村子里的房子我也该着手操办了,”高峪道。 “二哥,恐怕这事你已经办到后边了。”高峻把杨窑姐告诉自己的话对高峪讲了一遍,又说“这次又是谁呢?该不会又是那些人吧?” 高峪分析,十停里倒有八停还是王满柜那伙人。小楼儿的事王满柜赔了一笔,是个裤裆里有货的都不能这么算了。 可他又说,王满柜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还这么干,不怕把裤头都赔进去? 高峻知道这个王满柜和交河牧王允达、西州别驾王大人的关系,心中冷笑一声。 高峻道,“兄弟你不能不理这事儿,村子里这事不办,我窑上的本钱也收不回来。要只是盖马厩,哪用了三座窑,你也知道马厩的结构看着挺大,就三面半的墙。” “二哥,恐怕我们还得旧瓶装新酒,还是老招法,再加些零碎儿障眼法。” 几天内,牧场村两拨人马在村中空闲房屋的争夺上就已较上了劲。村正家陈九媳妇、陈八媳妇、杨丫头、还有各自的三朋友两友都成了高大人的眼线,今天谁家的闲房子多少银子让人买走了,明天又是谁家的卖了多少,都一五一十地跑到高大人家说上一遍。通常这些人都是打着到柳夫人家里串门的旗号来的,也不被外人所知。 高峪则按着兄弟的吩咐,派出一拨儿人到村里抬价,大有寸步不让的意思。而高峻则去了一趟西州,偷偷找到户曹孙玄,又把柳中牧场西北的大门外那片几十顷的无主坡地批文弄在了手里。 孙玄当然知道这位高大人的来头,当王别驾来投石问路的时候,孙玄就装傻,整个比王大人还糊涂。 谢氏的两位哥哥谢广、谢大这两天正在闹别扭。因为房子的事,王满柜的人也来谈价钱,原本谢氏住过的那幢茅屋出到了二十五两银子。因为地势离着正街太远,价钱上不去,不然六十两都不在话下。 就这二十五两银子,也闹了矛盾。是谢大媳妇先鼓弄着丈夫去和大哥说的,“卖屋的钱一家十二两半,考虑到大哥先前翻新房子花了些钱,又失了火,那半两就不要了,只要十二两。” 老大媳妇说,“我们谢家以前也是名门望第,办事任是谁都不能挑出理去,二弟你的意思我和你大哥都认同。不过翻新房子的钱总共花了三两六,一家一半,合一两八。到时就算在一起,直接给你们十两二钱,我们是……借一来十、五退一剩四、去二来八……总共实得十四两八钱。” 老二媳妇说,“那三两六翻新房子的钱是哪来的别当我不知道,是烧窑的高老爷看牧场高大人的面子掏给妹子的。难道妹子不是我们的妹子?凭什么都算是你的?” 老大家说,“妹子看病找大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掏一文钱?还不都是我家破费?” 老二家撇了嘴道,“大嫂,我可只听你一回回说找大夫抓药,但是大夫长啥样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样吧……你今天要是能把药罐子拿出来,我就依你的算法,至于妹子是怎么病的,我就不多计较。” 三说两说,妯娌两个就互抓起来,随后谢广、谢大两兄弟也加入了战团。 有人知道谢氏的新住处,飞跑了来告诉谢氏。谢氏想去看看、劝劝,毕竟是自己哥哥们。高畅道,“别去,他们连挖坑都挖不了,又能打多厉害?你忘了他们怎么撵你的?” 谢氏没去,有人去了。 是高峪的人,到那儿一看,乐了,说,“别伤了和气,这样,我们给三十两,正好一家十五两怎么样?” 谢家兄弟一听,马上不打了,四人坐到屋里,脸上、鼻子上的血也顾不上擦。一合计,不能给准话,看看行势再说,先把先前来的那份悔了,谁出的多就卖给谁。 王允达手里的银子眼见不够用,现在与高家二公子的争夺已经明着来了,只能进不能退。贾富贵和王满柜也是吐着血了,实在拿不出钱来。 王允达只好来见他大哥。 “哥,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呸呸……我是说,高峪那小子眼都红了,处处与我们做对,房价也越来越高,我们已经不能退了。” 王别驾说,“真的假的?别又着了高峻那小子的道道儿。” “哥,你兄弟能做到牧监也不是白给的,姓高的已经落在我的后面,而且他那窑上日夜不停地出砖,怎么会有假!到时村子里肯定会干,等他拆旧房子的时候,我只要倒把手,把到手的房子卖给他们,上次的亏空就能加倍地拿回来。” 禁不住王允达的游说,王别驾也感觉这次似乎正点在高峻的软肋上,难道西州的扩建批文还能有假?给孙玄俩胆子他也不敢糊弄自己。 于是王副牧监怀时里揣了哥哥的两万两银票,信心满满地走了。 再说高峻,从酒馆里吃完了饭回家,一路上寻思大姐的话。感觉也不是没有道理。看柳玉如的意思以及谢氏的表现,八成是自己夜里借了酒劲动了谢氏。 那样的话,早起柳玉如眼圈儿发红就有了解释,从六叔高慎行主持操办了两人的喜事,高峻一直在有意地躲着柳玉如,甚至一次对她的非分之想都没有过。 只有莫县令来过堂的那天自己有些情不自禁抱起了她,感觉她的随便机应变没人可比,自己在官场里混也离不开她。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一半是形势所迫,两个人都输不起啊。 他极力回想昨天夜里的事,总是愰愰忽忽。待要由心里否认,夜里的片断又一截一截地清晰起来。 那种感觉对高峻来说又新奇又刺激。怀里是温香软玉,感觉却是被温香软玉紧紧包裹,让人身体一波一波的舒服。 高峻赶紧停下不再想,如果是这样,他感觉有点亏欠柳玉如。欠在哪儿又不得要领。 一抬头到了院门口,推门进去。 高峻和二哥在酒馆吃了半天的饭,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进屋就习惯地推门进了高峪二哥给新接出来的那间屋子,平时他都是独自睡在这里,而柳玉如高畅她们睡在正屋。 高峻摸黑进去,怕惊着人,悄么声息脱了鞋,伸手扶床。手掌隔了被子摁到软软一片。诧异着是谁,又上下地摸索,就听高畅又羞又急、又不敢高声道,“找死啊!滚你屋里去!” 高峻吓了一跳,才听到樊莺睡梦中翻了个身,还有另一大一小两种呼吸声,怕是谢氏母女两个。 柳玉如正自己躺在大床上。晚上大姐高畅找个由头,拉了樊莺和谢氏母女去睡,把自己留在这里。她的耳朵一直听着院中的动静,听到高峻心事重重地进来,摸进了对面屋。 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退出来,站在屋地上犹豫着。半晌才摸到床边,也没穿鞋,直接爬到床上躺下。 柳玉如身上的被子有大半留在了他这边,朦胧中见他掀了被子盖在身上。一会儿又悄然起身,想是他鞋子落在了大姐高畅房里、只穿了袜子走过来的,坐在那里扒了半天的袜子,才又躺下。 不一会儿,他又起来,脱了身上满是土味的袍子,抖落的灰土直呛口鼻。柳玉如悄悄捂了鼻子嘴忍住咳嗽,见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点呼吸声都没有。 柳玉如在黑暗里瞪着眼睛也睡不着。 把谢氏拉到高峻的身边来做小,几乎就是柳玉如听到谢氏身世后瞬间做出的决定。一方面她是怕谢氏住在这里久了,高峻万一知道谢氏的身世后会背上更大的负担。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高峻这个人柳玉如是了解的,要是让他知道了这母女两个是谁,那自己夹在他们中间又是个什么身份? 另一方面,她是想报复几年前驻扎在这个村、又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也觉得只有这样,对谢氏才是公平的。不这样,难道让谢氏就这么苦熬了下半生?这样做恐怕是对甜甜最好的安顿了,高峻做得到。要是换了别人,谁知道会怎么样! 再一个,柳玉如不想自己内心里太孤单。 夜深的时候,感觉高峻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在床上转过身来,从被子底下伸过一条胳膊,轻轻地搭在柳玉如的腰上。 她感觉到高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一丝酒味。一波颤栗从腰上传遍了全身,每只毛孔都张开了,每一寸肌肤似乎要跳起来去迎接什么。但她又怕高峻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不一会儿就响起高峻平稳的酣声,搭在她腰上的胳膊也沉了起来。 柳玉如很满足,想起白天高峻对大姐吼过的,“以后她睡觉,谁都不能扯脖子嚷!否则别怪我翻脸”的话,还有前天他说“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你说出来不论是谁,我定为你出气的话”,知道他还是最在乎自己,并没有因为与谢氏的亲热而疏远自己。 这就够了。柳玉如知道今晚他这么做,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对她表示安慰的举动,她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1章 万象更新 早上天一蒙蒙亮柳玉如就醒了,她发现高峻搭到她腰上的胳膊还在,另一条胳膊也到了自己脖子底下。两人脸对脸,近在咫尺。 见高峻睡得很踏实,柳玉如借着晨光仔细端详他的脸,浓重的眉毛、高高的眉骨、挺峭的鼻子、颊上的汗毛……只听旁边门一响,高畅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柳玉如赶紧闭了眼装睡。 柳玉如感觉大姐高畅停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来到大床边,随后一根指头肚在自己的下巴上勾了一下。她再也不能装,睁眼看到高畅正摸着脸、吐着舌头、挤眉弄眼地羞自己,顿时满脸通红。高畅悄声道,“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了我!对这头蠢驴你就得来直接的。光让他猜,不把他累塌了胯!” 柳玉如不甘心让大姐奚落,用嘴型冲高畅说,“你试过啊?”高畅想了想装作没看懂,一扭头走了。 高峪站在大街上,对照着陈九媳妇送来的牧场村旧房收购敌我态势图,一个劲的嘬嘴。现在是双方割据,犬牙交错,那些将来必拆的低劣房子大部分都在对方的手中,价钱让他们抬得这么高,再收好点的房子那得掏多少银子!想去找高峻商量一下,时间又早,他这个当大伯的这么早去不方便。正闹心着,高峻就来了。 高峪抖着那张纸,对高峻摇了摇脑袋。高峻接过来看了看说,“烧你的砖吧,别想这么多,价钱能再往上抬就抬一抬,实在费劲就停手,别把打砖坯的钱都花到这上边。” 高峻骑了马转身往牧场里走,半路上正遇到刘牧丞背了群头刘采霞走在前边,高峻一催炭火赶上去,“刘大人,可还吃得消?” 刘武没来得及回答,刘采霞在刘武背上不好意思地说,“高大人,我说能走了,刘大人说你没有发话呢,他非要背着我。” 刘武额头上有一层微微的细汗,扭头对高峻道,“高大人我吃得消,不但不觉得累,反而饭量还增加了,白天满山坡的转悠都不觉得累。” 刘采霞的手里握了块手帕,给刘大人擦擦头上的汗,又说,“高大人你就说句话吧,让我下来。”却见高大人已经笑着打马驰过去了。 这几天,刘武这位从八品上阶的官员一早一晚地背着个女人出入牧场,这在村子里、牧场里不但没有人笑话,反而人人挑大拇指,觉得他这样做是应该的。 也有些女群头看到后在偷偷地猜想,这两人眼下是个什么关系。须知刘大人是目前在牧场里官阶是仅次于三位牧监的,刘采霞能这么巧地因为这件事情与刘大人扯上联系,不得不说这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事。心说刘采霞从今往后的路子怎么都要平坦起来了。 可是细观察二人,又没有什么过分地举动。刘采霞还是干着她的群头,刘大人还是在工地上忙,只是到了要回家的时候,这二人才到一起。于是有的女人就想了,要么两人没事,要有事也是在家里,谁会傻到在牧场里表演。 高峻发现罗大管事正拿了帐本册子在各个马厩里转,走过去看他又搞什么名堂。罗得刀让高大人看,原来是他做的各月份马匹怀驹记录,罗得刀说:眼下牧场共有母马一千八百二十匹,自去年怀驹未生的六百四十匹,还剩一千一百八……母马孕期八个月,正月已快过完了,还有三个月,到四月前要鼓捣完…… 高峻笑道,“好,看来你是用心了,双份银子没白给你。” 罗得刀说,“高大人您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表功,是要您同意我买点豆饼、花生饼之类的,得给它们加料了。” “好,这事别烦我,去找刘武。” “刘大人早晚的背刘群头,我也找不着个合适的时候。你说人家俩在那走着,我去说配种的事儿合适吗?” 高峻瞪着罗得刀,琢磨他这句话。罗得刀憋不住了,连说,“好好好,这事你去说更不合适,就我去说。”又说,“高大人,我又弄出个新样的蹄铁,你不看看?” 新马蹄铁不是圈儿,是一整块圆形的,中间凹进去一点儿,里面衬了皮子。 罗得刀说这是专用的沙漠马蹄铁,旧式的蹄铁一到沙漠里,沙子会塞进蹄甲中间的掌肉里,马跑起来,旧式的马掌简直是累赘,万一塞进了石子马脚就磨坏了。新式蹄铁保护马掌肉,又像个碟子能刨住沙子,万一进去沙子也能在奔跑中甩出来。 高峻赞赏地看着罗得刀,这家伙上任没几天,天天有新花样。高大人对罗得刀说,“你就这么干,完成了我的生马驹子的大事,年底黄翠楼的头牌我不要了,赎出来给你。” 又对罗得刀说,“还有野牧的事你也一并想想,都要什么配备。”罗得刀喜滋滋地答应了。 谢广、谢大兄弟俩等王满柜的人来送钱收房子,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一再让再加点儿。来人厌恶这兄弟俩出尔反尔,一甩手走了,这正合谢氏兄弟的意。于是专心等另一位主雇上门。 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见人,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天,谢广亲自去村头的窑上问高老爷。高峪愁眉苦脸地说,“我现在是真没钱了,与他们拼得都吐了血,你再等我周圆一下。”其实高峪是讨厌谢家的德性,生着心眼儿这么说。 谁知这话就到了王满柜的耳朵里,很快王允达、贾富贵也知道了。三人对掌相庆,心说,他没银子就好办,咱也刹刹手。这些现有的房子夹在整片村子里,他就是拆盖哪片儿都躲不过咱去,让他姓高的能!非狠狠赚他一笔! 谢家兄弟让高峪拖得心慌,又返回来找王满柜这边,得着话说,“房子收够了,多半间也不要了。”哥两个回来,一顿窝心,都病倒了。 这回到高峻府上来的是老二谢大的媳妇。一见妹妹谢氏正趴在长椅子上算地租,旁边摆厚厚一摞帐本、一个红枣木描金的小算盘,正在谢氏纤纤玉指的拨弄下噼啪作响。她二嫂想想以前、再想想现在,鼻子一酸就哭了。 谢氏问过了来龙去脉,想着二哥并没有过份地难为过自己,,“他这是迷魂之计,你们别让他诳了,忍!!!” 谢家大哥又来找妹妹哭穷,正好让高峻赶上,高峻也不发话,柳玉如和谢氏知道他不想给钱,于是谁都不吱声。有心背地里提醒一下他大哥,趁着旧村里房子便宜买下两处好点的房子先住着。不过转念一想,就他那德性,就是填不满的坑。再到处宣扬坏了自己的大事,于是又没吱声。 又等了几天,进入二月,果然高大人有了新的动作。 是许不了的弟弟——许多多回来告诉他姐夫的,高大人要亲自带着人去野牧。去哪野牧不知道,不过许多牧子们都报了名,争先恐后要随着高大人出去。许多多也报了名。 陆尚楼吃惊地问,“你也去?有人逼你?有女牧子的名额?” “你让高大人挤兑傻了是怎么着男女不分!”许不了终于做了狮子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2章 大漠夜饮 要说这许多多能长成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多半的责任半不在他身上。只怪他父母老来得子,太过娇惯了。又是从小生在丫头堆里,每日见着这个姐姐描眉打眼、那个姐姐擦胭脂抹粉,以为做人就该这样。能有个好吗? 这次要不是狠了心把许多多放出来,就算长到八十他也没个改。 柳中牧场又是什么地方?大唐西部边疆的狂放粗野之地,又有一部分全国各地充实来的流放犯人,其中的难以描画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罢了,知道了估计许多多都不敢来。 刚到牧场烧水的第一天,许多多提了水壶到一间马厩里送水,正赶上一哥们暗恋着本群的女群头好久都不敢开口。看到许多多风摆杨柳的步态,兴致大起,把许多多让你来做副使呢,谁知你的官职比我大了不知多少。我这个小小流外六等的副使,怎么能让大人看得上眼。” 说着请高峻等人赶了牛群到至戍点土城下又说道,“我这里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人牛,不过,高兄你倒可以进去,末将这里正好有陈年的好酒,欲与高兄一醉方休!” 高峻看看身后的人,“不了,小弟只在城下扎了帐篷就行,还劳高将军庇护一夜。” 于是手下人忙着扎牢四座帐篷,又与两架牛车共同圈出一个圈子,将牦牛赶到圈内,罗得刀安排人给每头牛犊喂了半块豆饼以御夜寒。并排好了值夜的牧子,两人一拨,有事叫嚷。 这些都做好后,高让那边的饭就做好了,命人把桌案抬了出来,并说,上次被劫村中也给了信。不一刻,十几位村民抬了大大的食盒过来,认出高峻后,纷纷拱手致意,于是又摆出了不少的酒菜,军、民、牧三拨人就在土城的下边挑灯畅饮,一时笑声不断。 樊莺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心中好奇,紧紧随了高大人坐在一起。看这些人豪爽之至,大口喝酒,大声讲话。看高大人与他们毫不生疏,举杯往往一碰而尽,想着柳夫人的话,待要劝一劝,内心又实是不忍,倒隐隐地希望他只要不喝得烂醉就行了。 高让在席间说道,“前几日有一位白瞳仁的,来到守捉土城下,说就是柳中牧场的,只是问他要过关的过所,却掏不出来。后来往北折往大漠里去了。”高峻知他说的是罗全。 过所是通过水陆关隘时必须出示的交通证明。大唐为保证正常的贸易往来、稽查行旅、防止逃避赋役、拐卖人口等事,实行严格的过所制度。过所由中央尚书省或地方州府发给。失落过所须审查后予以补发。领到过所者就可以照规定的路线,从西北边疆到东南沿海,迢迢万里都通行无阻。 罗全戴罪之身,哪敢去办什么过所,也许只有茫茫大漠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不过,听了高让的话,高峻才意识到自己也没有过所,因而当高让问起他此行去向时,高峻只好说,正要去大漠牧牛。 高将军有些担心,“那边虽说也属半个大唐,但毕竟是游牧人的天地,恐怕高兄会有麻烦。”高峻笑道,“坐在家中麻烦也是有的,怕了还行?” 这些人直喝到半夜才散,村民们回去,高让将军请高峻和樊莺去土城里休息,高峻婉辞,只拣了一座帐篷做为二人的休息之所。 此行二十五人,平分下来每座帐篷要住六人还余一人。但大家都知道樊莺与高大人的关系,这两人当然要独占一座帐篷。其余人每帐七人,再有二人循环着值夜,也能凑合。 但见空旷寥廓的大漠沉睡在黑漆漆缀满星斗的夜空下,时间仿佛静止,樊莺依偎在高峻的身旁,夜风吹起她系住长发的红缨——这是高峻给她系上的,表示已经有了人家。“就这样停在现下多好,”樊莺心中暗暗地想。 自从高峻答应师妹留下来之后,感觉樊莺平日里顽皮任性的禀性好似改了不少,行事中多了一层持重,竟然也许久不再大声的讲话,动不动还脸红,知道她是情窦初开,因而也多日不曾逗她。 今夜无旁人,看她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睛以及紧紧相依的姿态,禁不住开玩笑道,“我在考虑……今晚就将你这红缨去掉,不知你意下如何。” 放在平日樊莺肯定是粉拳相加,而此时闻言身子一颤,只道,“高大人,我有些冷呢。”高峻拥了她往帐篷中走去。 不久,就听大漠里狼嚎声起,高峻由帐中走出,只见土城城头挑了一盏气死风的灯笼,不远处草丛之中正伏现了三十多头苍狼,一对对眼睛被微弱的灯光映得明亮。 此刻值夜的是许多多和另一个人,罗管家照顾,把许多多排在第一拨。听到狼嚎,许多多紧紧夹了肩膀,拄着一杆扎枪瑟瑟发抖,望着远处一盏盏小灯似的狼眼,想着万一它们冲上来该怎么办。 高峻让罗得刀带人在牛群外升起三堆篝火,回帐篷里拿了宝刀,对樊莺道,“敢不敢和我去猎狼?” 樊莺豪意顿起,持了宝剑随在高峻身后,二人几个起落落入狼群之中。没等高峻动手,樊莺已由皮囊中掏出飞蝗石激射出去,只听数声惨叫,已经在地上躺倒了六、七只狼。 帐篷中的牧子们听到动静,待爬起来看时,只看到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狼尸。乌龙刀将一头体型长大的头狼死死钉在地上,脖子已经断了。高峻笑问,“诸位看我这小夫人的身手如何?” 众人一边纷纷夸奖,一边跑出来抬起狼尸,连夜扒皮、支了架子来烤,少不了又是鼓噪了半夜。罗得刀将剩下的也制成些熏肉做干粮,还有二十多只,留给了守捉众人。 许多多见到高大人的小夫人都有如此的身手,再想想刚才自己吓得那样,暗暗有些害臊。偷眼去看樊莺,见她英姿飒爽,面似桃李,长发红缨,有如天女下凡。心说,“这才是女人,我这不伦不类的打扮,正给女人丢脸……天亮尽都要抛却才行!” 天亮赶了牛群往北而走。高让将军不放心,抽出五名军士带了刀、弓箭相护。 话说罗全,逃出牧场村时恰与高峻、樊莺二人走得两条路,高峻离开赤亭守捉不久他就到了。只听土城上有人要查看过所,要是他有,只须扬起来让上边看看即可,小守捉不比大的关隘,职责也就这么多。 罗全闻言往上翻了翻眼,堆笑道,“官爷,小的要去北边,只是出来匆忙,没有带清水。”上边有军士看他唐人打扮,好心扔下一只水袋,并提醒道,“大漠白天有胡人,晚上有狼,你去那里做什么”。罗全也不应承,拣起水袋、打起骡子赶紧开溜。 走出十多里,看到一群牧人打扮的人正在席地休息,为首的一男一女。男的嘴角挂着血丝,神情萎顿;再看女子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蓝帕包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下颌,招手问他,“你是哪里来的,到大漠中做什么?” “回姑娘,小的是大唐柳中县牧场中的牧子……因不想干了因而到此。” “柳中县?有个叫高峻的人,二十几岁、模样英俊、功夫了得,你可认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3章 狭路相逢 罗全见这位年轻女子相问,弄不清她的真实意图。不过听她的话多半对姓高这小子有些好感,罗全不敢随口胡说,心想说好的总差不了。于是骑在骡子上说道,“认识、认识,年轻有为,待人也好,我与他还算相熟!” 谁知那女子未曾说话,她身边那些牧民里立刻有人鼓噪起来,“他好?!打伤了我们二殿下,好在哪里!看这小子是那年轻人的相熟,三公主,不如我们宰了他给殿下解恨!” 罗全吓得魂飞魄散,忙从骡子背上滚了下来,对这帮人又磕头又作揖道,“误会了公主殿下,我是看你那样夸他,没敢说实话。我与他实是有仇,才被他赶出来的!” 那女子道,“你这句话就是实话了?我们与那人正好有仇,怕你胡咧咧才那样问你,你这随风转的口风让我们怎么信你?正好我们有位兄弟落在赤亭守捉,不如将你这没底子货送去换了他回来。” 正说着,就看被抓的那人从赤亭守捉方向徒步而来,原来高副使看他就是个牧民,留着还得管饭,就放他走,只把马匹扣下了。有人说,“正好省了个人质,就拉他回去放血,给二殿下出气。” 罗全眼泪鼻涕全下来道,“几位大爷,你们不拉我,我也得跟随你们走,眼下我是再无别的去处了!” 那位受伤的二殿下有气无力地说,“就别嚷嚷了,拉他走吧,总算一头骡子换了匹马,也不亏……带回去慢慢问他。” 于是这些人押了罗全一直往北边大漠深处而行。这些人马快路又熟,一天下来走了二百多里,见这个叫罗全的家伙真像他自己说的,不用押解,自己拼命地打了骡子跟随。 晚上,罗全见这些人要在一处沙岗下露宿,殷勤着跑前跑后,帮着插橛立帐篷、拾柴生火。那些人把些生肉放在火上烤熟了、举着酒袋边吃边饮。 有人扔给他一块啃了一半的骨头,罗全将就着吃了,那些人吃饱喝足,留了守火值夜的,各自入帐去休息。 罗全找了处帐篷后边背风的地方倦缩着刚要入睡,就见那个别人都叫三公主的年轻女子在他身边坐下,罗全不知这位三公主是个什么级别的人物,赶紧爬起来。 只见她新换了一套衣服,脸也刚擦过,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让篝火映着别有一番动人之处。三公主问,“你白天说是让他赶了出来……”罗全知他说的是高峻,连连点头。 她迟疑着问道,“我知他姓高,你姓罗。他又是个村民,怎么赶得了你这个牧子?” 罗全道,“三公主他诳你呢,什么村民?他是我们西州柳中牧场的牧监,好大的官儿呢!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二十来岁的年纪,踹我们这些半大老头子像踹孙子似的。” 这些人又走了一天,夜宿的时候,三公主让人给罗全扔了条旧毯子,又问,“怎么你们大唐的牧监都这么年轻么?还要有一身的功夫?” “那倒不是,柳中牧三位牧监也只有他这么年轻,另两位一位年龄与我相仿,另一位该做我爹了……再说他能有什么功夫!不知公主你问他这么细做什么?” 罗全本是一问,谁知这位三公主无故怒道,“他打伤我二哥,难道我不该问细些吗?早晚找到西州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罗全不敢多话,心说你要是多么厉害,怎么任他打伤了你二哥?事后英雄。再说那高大人除了脚头硬些,能有什么本事?看起来你们这些人也不过如此。一边躺在帐篷后盖了毯子,一边回味三公主的话。 到第三天的酉时初刻,罗全看到草原深处一片密密麻麻的帐篷,远远的听闻羊咩马嘶,又有妇女孩子在帐篷中出入,夜风里有煮马奶的味道。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景象与西州又是不同。 在低矮的帐篷群后边显出一座华丽大帐,帐篷前竖了高大的白纛迎风招展,帐外甲士巡逻,牛皮鼓震心的敲击声由帐后传来。见三公主兄妹进了大帐,罗全不敢大声,不一会儿,三公主出来站在帐口招手让他进去。 高峻带了这些人赶了三百五十头牦牛漫无目的边玩边走。这些初生的牦牛犊从小在雪域高原生活,哪里见过如此开阔的地方!这里气候适宜,草芽也遍地都是,牛犊们一个个边走边撒欢儿。高峻这二十多人骑在马上四下圈拢,反倒有些吃力。人们像是让这些牛犊引着似的,几天后渐渐地离开了内地,深入到大漠里来。 这几日里,许多多也争着抢着赶牛,骑了一匹矮马跑前跑后帮忙。自第一夜后,许多多偷偷把衣服上那些女里女气的装饰揪掉,又从身上拽下那只绣了花骨朵的肚兜儿埋在沙堆里,晚上值夜也自告奋勇,让高大人有些刮目相看。 樊莺自不必说,能与师哥单独出来这么远心情也是大好,一些牧事杂活根本无须她做,每日里只是紧跟着高峻,乖乖巧巧地讨他高兴。 高大人实是拿她当做小妹妹看待,处处呵护。晚上怕冷时,二人同盖了皮裘毛毯相拥而眠。几日下来高峻觉着樊莺性情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从没仔细端详过她,现在用心地打量起来,发现这丫头就如碧池中的白莲,不蔓不妖、色不淡而香又远。 这日,罗得刀上来说,“高大人,我们出来已有些日子,尤其已深入大漠,怕有不妥。”高峻想,第一次野牧只是长些经验,以后牧马才是重要的。于是点头同意回转。 人们圈了牛慢慢慢往回走。刚走上半日,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如擂鼓般临近,高峻在马上回头,见由远处飞驰来七、八十匹马,马上人胡服带械,一边催马追来、一边摘着弓箭、挂弦拉弓。 高峻说,“不好!这是要抢咱们!” 双方离着还有一箭多地,对方就是等马再跑近些,箭就要朝着这边射过来了。高峻知道自己人带这些人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对方这顿箭要射下来,自己手下这些人绝不会,“有人走脱,怕是不妙,也只能有多快走多快,多半要看运气了!” 人们匆忙圈了那些无主的马,不算跑的共有三十多匹,与牦牛混在一起,急急地赶着往南便走。 此次双方突然相遇,如果遇上个优柔寡断的,等对方把箭射出来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高峻带来的这些人虽然都是年轻体壮的小伙子,但铡草扛包还行,这样的场面都是第一次遇到。 二十多条命、三百五十头牛,都是高峻一人带出来的,万一在大漠里有个闪失,高峻怕是就回不去柳中牧了。因而高峻一上手就大开杀戒,再说对方箭已上弦,是他们先要动手的。这样一想,高大人心里并无一丝自责的意思。 众人脚下不停,赶了牛马向赤亭守捉的方向靠近,怎奈这几日由着牛性,走得实在太远了。高峻心中虽然着急,又不好明着催,只是暗暗地告诉樊莺,如再遇敌,不许再冲,只要护着人畜快些接近大唐守捉就行。紧要关头牲畜都可不要,人不能有事,尤其向她叮嘱了许多多,这可是许不了家的独苗,一定要看好。 樊莺只管答应,为的是不让高峻分心,但心下早打定了主意,临事绝不丢下他不管。 经过这一阵奔走,大概离着赤亭守捉还有上百里路程。眼看一轮日头擦着了地平线,天色已快入黄昏。高峻想,要是捱到天黑,也可以放轻了慢些走了。 但是,一阵更为沉闷的蹄声震动着脚下的大地,正北面远方的沙丘下冒出来黑压压的一片马队!队伍前头有一杆三角旗子,半白半红镶了飞边儿,迎风飘舞。 许多多“唔唔”地哭了起来。 蒋三骂道,“嚎啥嚎?大不了一死,别给大唐的男人丢脸!” 高峻只道,“哭也哭不活人,省点力气还有可能拉上一个垫背。”许多多闻言立刻止住哭声。听高峻道,“前面有个沙丘,把牲畜赶过沙丘去!” 追来的胡人队伍足有一千号人,看着前边这伙人只有不到三十人,但牛、马却有不少,不过那杆白段子大旗十分的醒目,“大唐西州柳中牧”几个大字十分的显眼,离得多远都能看清。 眼见这就是群瓮中之鳖,带队而来的二殿下反倒不急着追了。他传下话去:列开马队逼上去,看他们如何。 震人心弦的蹄声反而不见了,马队慢慢逼近。 二殿下看到对方二十几人匆匆忙忙地把牛马赶过了沙丘,但忙而不乱,并未出现他意料中夺路狂奔的景象,一丝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在双方南面两、三百步的远方,一位老汉赶了一架牛车慢悠悠地从沙丘后冒了出来,车上放了一只硕大的木桶几乎占满了整个车厢。 牛车前,一壮年男子中等身材,浓眉朗目,鼻直口阔,一身唐民打扮,白巾白袍,骑在了一匹白马上。马鞍桥上挂了一杆方天画戟,身后斜挎了铁臂硬弓,箭壶里插满了羽箭。因这边双方对垒,谁都没有在意这一老一少,只当是拉水的农夫。 高峻坐在马上,目光直视着师妹道,“一会儿你要再敢追上来,我就不认得你是谁!眼下这一击,我们就这一次机会……你若看到对方未能溃散,趁早领了人跑,牛、马、帐篷通通不要,保命要紧!” 樊莺眼里转着泪花,有千言万语知道不能再说,高峻已经拨马转回头去不再看她。他左手执了柳中牧的大旗,右手紧握着乌龙刀,看对方千多号人排开了阵势,由队伍中驰出一匹马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4章 薛礼说兵 伊州外六百里,阿尔泰戈壁中有一个颉利族突厥部落,此部民众二十万,首领号称思摩可汗。这位思摩可汗三十来岁,倚仗着三万骑兵来去如风,个个善射,虽然表面上臣伏于大唐的羁縻都督府节制,但内心里也是狂傲得很。 而这位二殿下,就是思摩可汗的二弟思拿。正是名如其人,思拿常带了手下扮作普通牧民,突入大唐内地抢掠。伊州府也曾多次以官文知会、告诫思摩。但一则这位二殿下少有失手,没有证据。二则是思摩可汗有意袒护兄弟,让这位二殿下日益猖狂。 上次在赤亭守捉土城下,二殿下被高峻打得抱鞍吐血,已是大大的丢了人。听新投靠来的罗全说这位高峻是柳中牧的牧监,早已拿定了主意,要找机会报了此仇。 正好午后一拨八十人的小股胡民欲抢牛群,让高峻师兄妹打死足足七十个。逃回部落后一禀报,二殿下一听是柳中牧的,立刻纠集了队伍猛追下来。 现在,借着落日余晖,二殿下几乎能一个个数清对方的人头,志在必得,吩咐一名手下道,“去告诉他们,只要下马投降,跪在我的马前叫三声爷爷,我立刻饶他们性命,否则催马踏碎了他们!” 一名小卒立刻应了,飞马而出向对方驰去。 二殿下眯了眼睛看着对面,就见一人着了官袍,执了柳中牧的大旗,骑了一匹红马迎了上来,感觉应该是自己上前更气派。 正想着,就见来人越驰越快,手中大旗被疾风扯成了镜子面儿,瞬间迎面碰上那名小卒,黑光一闪,小卒翻身坠马。他大惊失色,刚要下令攻击,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柳中牧的大旗后面,一百多头长毛怪牛紧随着来人,像奔腾的潮水一样向他们冲了过来。蹄声震撼了大地!几乎就有排山蹈海的气势!这种阵法他们见所未见,想不明白大唐的牧场难道都把牲口玩得这么好? 高峻哪会给他时间多想,大唐柳中牧的大旗一下子搅入了敌阵,旋风般地冲乱了敌人的队形。高峻快马快刀,所过之处枪尖儿、刀刃、胳膊、战马和人的头盖骨乱飞,一下子就冲过去了!这些人刚扭转了身子,高峻又一拨马杀了回来! 随后,一百头尾巴上着了火焰的牦牛怪叫着冲到,见人就,心中暗暗钦佩。此时那牛车的把式也从车子后边爬起来,刚才把他吓坏了。 薛礼道,“另外我看你们是柳中牧的,正好替人捎信要去柳中牧场,遇到你们正好转告。” 高峻说,“兄长莫忙,你去西域,西州府是大唐最西边的府城,总是要换过所的,小弟倒是能说上句话。不如我们一起走,路上慢慢说,不是更好?” 薛礼道,“可不是!我就是嫌批办过所麻烦,因而由关外沙漠中绕远而行,不巧前日遇到大风沙,这才被吹到了这里。兄弟如此说最好。” 一行人并作一处,先到了赤亭守捉,归还了军卒。少不了守捉副使高让治弄了酒菜款待。席间说起这两场交锋,高让也是拍着大腿,对高峻道,“只可惜我这职位低得可怜,不然非让给你了!一年到头,我让这些胡民折腾苦了,夜夜不敢脱衣,总要睁着半只眼睡觉。” 几人酒逢知已,直喝到天过子时,高峻舌头都短了,指着罗得刀说,“罗、罗、罗……你肚子里有东西……弄首诗助兴!” 罗得刀真就摇头晃脑吟出一首,只不过包括薛礼在内都够量了,谁都没有听清。看看天晚,怎么样都得休息会,薛礼让高将军让到了土城中安歇。高峻也让樊莺搀到了帐篷里。 高峻躺下后心中仍是十分的兴奋,为自己舍命保下了三百头牦牛而数次乐出声来。不但如此,还缴获了马匹一百三十多匹,真是意外的收获! 樊莺怕他酒后受寒,二人挤在一起,把毯子、皮衣重重盖了取暖。高峻想到樊莺在生死关头也不离开自己,心头热浪翻涌。带着满嘴的酒气抱了樊莺在她脸上、嘴上、脖子里一通乱拱。樊莺知他爱意正浓,也不推却,任由他隔了衣服在自己身上捏捏弄弄,禁不住心中涟漪层层,一夜无眠。只觉得到今天,师兄才真正与自己心近。 早上高峻、薛礼众人辞了守捉副使一同往西,一路上薛礼仍对高峻昨天傍晚的打法赞不绝口。高峻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不要再夸,我哪懂得什么兵法,只是临事急中生智罢了。” 薛礼道,领兵之法,不外乎因势力导、随机应变。俗话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若拘泥于死法,不就成了赵括之流?定是要吃大亏的。 高峻道,“我于此道一窍不通,但又好奇,不知大哥能否讲上一讲。” 薛礼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就比如昨天那一仗,对方有人马上千,为何却败在我们手下?人们只道兵多才好,却不知人多则难以统一。临阵时各怀心思,一有风吹草动先自乱了起来、各奔东西。更甚者相互冲撞踩踏,更是乱上加乱。如果倒了大旗失了主将,致使前后失去了响应,那人多就更是败乱得快些了。 反观你们这边,人虽少但个个同仇敌忾、舍生忘死,就像一个人的心思一样,战斗力当以三倍而计了。 “怪不得大哥一箭取敌将,一箭射旗杆,原来却有这么多的讲究。” 薛礼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是这个道理,试想昨天,你方虽人人抱了必死之心,如若没有你一马当先,妙用牛阵,也是危险万分了。” “不知若是大哥带兵,希望能带多少合适呢?” 薛礼想了想道,“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兵多成势,也要看如何运用。但具体到一场战事,我只须三千铁骑足矣!” 高峻心道,看薛大哥的身手,能于万马丛中轻取敌将首级,为何只是务农?但碍于面子,就没有问。反而是薛礼忽然想起什么,问高峻道,“兄弟,不知你的柳中牧中可有一位叫刘采霞的女人?” 颉利族部落的败兵返回本部,罗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思摩可汗一说,思摩可汗知道了二弟思拿连个尸首都没有回来,悲痛欲绝,当即就要发兵西州为二弟报仇。 只是族中丞相突利劝解道,如今大唐威服四方,兵强马壮,我们只有区区三万人,战斗力也有待考验。人家一个小小的牧场,二十几人赶了三百头牛就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思拿殿下连个全尸都没剩,那正规唐军是个什么吓人的样子?绝不能轻举招灾啊! 思摩可汗咬着牙问,“这口气就这么忍下,不怕得肚胀风?” 突利丞相献计道,“我们还算受大唐羁縻都督府节制,不如来个恶人先告状......”突利伏在思摩可汗耳边低语了几句。 思摩大喜道,“就依此计,不过大唐皇帝能扫荡四方,说打谁就打谁,与他们强悍的重甲骑兵是分不开的。我们突厥族向来以马上战力为傲,鼎盛时曾经控弦百万、无所畏惧。自周至汉初,他们哪一朝奈何了我们?还不是乖乖把漂亮的公主、白花花的银子送来!丞相你一定要想个办法,还我部旧时昌盛!” 突利颔首领命,并请示道,“那可汗你认为派谁去告这一状合适?” 思摩说,“以丞相口才必算一个,我们不是去打架,丑陋的就不带了……就让我三妹思晴去如何?” 于是去传三公主思晴,下人却回报说,任是哪儿都找遍了,没有三公主的影子。 思摩可汗道,“怪事,她又能去哪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5章 多多转性 天将黑时,高峻一行人即远远望到牧场村的炊烟了。 此次出牧,连去带回大概有十多天,高峻心中十分挂念家中几人。一进村口,看到第三座窑也出砖了,二哥高峪正好由窑上下来,拉着高峻就不撒手。 高峻给他引见了薛礼,又说,“二哥你赶紧去自家酒馆张罗酒饭,好酒自管拿出来,一会我要与薛大哥一醉方休。”高峪应了,自带了薛礼和他领来的车把式先去安顿住处。 高峻让人把牛和一百三十匹缴获来的马赶去牧场,并把许多多送到陆牧监家,看着他进了大门口,这才与樊莺往自家走来。 婆子在大门口看到成群的牲口往牧场去了,又有一杆粘满血污、让利器划得破烂不堪的大旗在里面,知道是野牧的人回来了。跑回院内就叫,“不好了!他们回来了!” 柳玉如正在与谢氏母女、大姐高畅围坐在桌边吃晚饭,听婆子叫,柳玉如问道,“妈妈什么不好了?谁回来了?” “夫人,出去放牧的回来了,我看那杆白旗都变灰的了,上边都是血迹,也不见高大人影子。” 柳玉如一听,手中端的碗就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饭洒了一地,猛地站起身来。 就听院门一响,高峻和樊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柳玉如道,“妈妈你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也不看清就胡说吓人,这不人都好好的回来了?” 屋里人赶紧迎了出去,小甜甜跑在最前面,高峻把刀交给樊莺,伸手抱起女娃,左手到身上摸摸,什么逗她玩的东西也没有,只是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道,“明天给你买。” 柳玉如看到高峻的左胳膊上缠了布带子,外边浸透着血迹,忙把甜甜接过来交给谢氏,与高畅、谢氏三人拉着樊莺问长问短,安排婆子烧洗澡水。待给高峻盛饭,高峻说了遇到薛大哥的事情,一会还要出去。还说有件事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等晚上回来再细说。 等樊莺洗了澡,高峻又洗,出来换好衣服,高峪二哥派人来叫,说酒饭已准备好了。 高峻带了樊莺,出了院门半路上悄悄对樊莺道,“今晚的酒定是不能少了,待会回家时,晚上你就陪我与夫人睡在大床上。” 樊莺只当经此次野牧,师哥对自己已经情不能禁,再加上昨天晚上已在帐篷中领教了他酒后失德的样子,不禁芳心乱跳。 又听高峻道,“一会回来我还要与夫人说正事,因而这样安排……不过,如果我夜里有什么放浪之处,还请师妹制止。” 樊莺问,“这是为何?” “你哪里知道,醉酒乱来最是伤身,以后我还要慢慢消遣你们,岂能图一时之快。”樊莺了然。与高大人直接来到高峪的酒馆,原来薛大哥和他带的老汉已到。刘武、冯征、罗得刀、万士巨等人作陪。 菜已摆满了桌子,酒是陈年花雕,虽没有山珍海味,但也很是丰盛,足见主人热情。 于是开饮,高峻得薛礼相助,牛马人口得以保全,又得了不少的马匹,因而一上来就频频劝酒。薛礼道,明天还要上路,酒不能多饮。高峻说,“这怎么行?薛老夫人的病虽然不能耽误,但是此去千里迢迢,必要好好准备一下。你那木桶我看了,灌了半桶沙子,用它拉水回来,不等到家就成泥了。” 薛礼道,“那是遇到了大风沙,回来时用布蒙上即无妨。” 高峻道,“兄长错了,再往西走都是山路,这敞口家伙总是不妥。待我让人专为你箍个大些的木桶,横放在车上,只做个小口。一来能多装些又不会泼洒;二来也好密封、水不会脏。再说你那牛也不行,耕地的牲口怎么过得了天山……给你换一头牦牛,是专走山道的。” 薛礼一听,还真有留下几天的必要,于是放开了量地喝起来。二人喝至半酣,话语甚是投机,异口同声非要结为兄弟。一论齿序,薛仁贵是大业九年生人,过了年三十一,大了高峻整十岁。 高峻又问起刘采霞的事情。薛礼道,“为兄本绛州人,为给母亲看病移居定州已有两年,此次出来前两个月,在街上遇到一将死之人,好像是因欠了赌债还不上,让人打到内伤,大冬天的僵卧在街上等死。我看不过,将他搬到家中,已是水米不进了,不两日便就离世。” 众人皆问,“难道他与刘采霞群头有瓜葛?” “正是她的丈夫……他临死时只说嗜赌败家,不但几十亩地、三间房卖了抵债,就连四岁的女儿也被他卖了,如今都不知沦落到了何处……说对不起妻儿,只求我以后如有机会能到西州柳中牧场,务要代他传话,让刘采霞好自为之。” 众人黯然无语。 高峪打破沉默道,“一个赌、一个懒,这样男人最不招人待见,”又面对高峻说,“兄弟你那当村的两个舅子除了懒还是个懒,我看在谢家弟妹的面子上,前几日答应了谢老大来窑上烧火——这可比挖土做坯的活轻快多了,钱也应得比别人多些。谁知他只烧了半宿,就推说腰酸屁股疼,再也不来了。眼见着别人家再有一半月就迁入新居了,他们连旧房也没卖掉,看他们如何是好!怕是到时候还会再来求你。” 高峻不想说这些,问高峪,“村中的形势如何?” 高峪知道他的意思,“那些人还在观望,抓到手里的那些破旧房子不忍心出手,不过再也回不到入手时的价格了。”高峻听了后心情更好,对万士巨说,新居工地上的声势要再大些,进度再快些。 高峻想,等村人大张旗鼓地往外一搬,估计王满柜等人就该慌神了。高峻又敬薛礼大哥,高峻敬后,桌上所有作陪的又各敬了薛大哥一杯。喝至半夜时,连薛礼在内,个个扶着墙走了出来。 高峻由樊莺搀了,跌跌撞撞回到家来。高畅和谢氏母女已在另屋睡下,柳玉如正坐在正屋的大床上等二人。 高峻头一沾床就呼呼大睡,哪里还能商量什么事情!柳玉如和樊莺怕他掉到床下,两人一里一外将他夹在中间。樊莺躺在床边,记着高峻的话一直不敢睡。不到半个时辰,这小子果然折腾起来。 先是冲着樊莺不老实。樊莺心说你只要不动真的、不要吵得旁人睡不着就好。哪知他折腾一阵儿,又一翻身,冲着柳玉如那边去了,嘴里还叨叨咕咕说着胡话。 樊莺听了会儿夫人也没动静,知道她因为等着自己和高大人睡得已经很晚,不好被他吵醒,没办法在高大人背上点了两处穴道,他这才老实下来。 早上天一亮,樊莺刚给他解了穴道,高大人就一下子爬起来,嘀咕道,“怎么累成这样,梦见和抢牛的人开打,这刀怎么也抡不开……连炭火都不听使唤。”樊莺心中暗笑,闭着眼睛也不理他。 高峻见二人都睡着,禁了声,蹑手蹑脚出去。 高畅和谢氏睡得早,起得也早。高畅推门出来,看到这边大床上柳玉如和樊莺都睡的很沉,似是各个夜里没睡觉似的。高畅摇了摇头,心说这都补觉呢,也蹑手蹑脚地出去。 高峻出来后直接去找薛礼大哥,两人坐下来吃早饭。薛礼说,你们再也不能这样出去那么远放牧了。这回死里逃生怎么说都是侥幸的。护牧的人、家伙都还不行。 高峻说,正为此事发愁,还请兄长指点。二人吃过早饭,一同往牧场走来。 薛礼说,“你的护牧队伍要好好锻炼,拉出去一百人非得敢冲对方一千人的马队、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这才行。” 说着又拿根树枝在地上画着道,“短时之内,任凭是神仙来了,也不能把他们练成兄弟你的样子。不过小队做战最要紧的不是个人能力,而是互为补充、长短配合、行动迅猛一致,给对手接连不断的打击。” 他在地上画了一种马队阵型:前面二十人手持长刀冲击,后边八十个弓手、在弓手两侧各是五名弩手、十名长刀手在最外。 薛礼说,“冲击时,弓箭手要远距离首先射杀敌人,这些弓箭手不要求箭法多么准确,但要能射得远、射得齐。四十人一拨,第一拨箭射空后在奔驰中后退,重新抽箭上弦,而第二拨四十人补上去再射。这些人的任务是最重的,关键就是‘远’和‘齐’二字——不要忘了敌人也有弓箭手,你要在他射不到你的时候把箭射到他那里——像下雨一样,造成敌队的伤亡和混乱。” 高峻听的眼都直了,“那刀手和弩手呢?” “弩手的紧要处是‘快’、‘准’,弩箭有四连发和七连发,为的是消灭中程的敌人,也有对刀手、弓手的保护作用,要间不容发,出则必中。” “而前面的刀手重在杀伤残敌,侧面的刀手重在替换前边的刀手、保护弓弩手——须知弓弩手一乱,这个队型的威力就全失去了。” 二人边走边谈,一进牧场大门就见罗得刀骑了匹马出来。说去柳中县请个最好的箍桶师傅来,还往不远处的马厩一指,“高大人,有人打起来了!” 高峻与薛礼往马厩走去,走近一看有几个牧子围着滚在地上的两人起哄。原来是许多多正把一个矮个牧子骑在身上,边没头没脸地打身下那人,边吼道,“再敢取笑我一个字,就白刀子进去、黑刀子出来!” 薛礼欲上去劝解,高峻阻止道,“许多多打人,我可不管。” 可是地上二人已经听出了高大人的声音,慌忙住了手,由地上站了起来。许多多起身后犹自忿忿然,挨打的牧子眼圈青了一个,他早上又像往常那样逗弄许多多开心,不想捅了马蜂窝,挨了打还有些不好意思。 高峻笑着问许多多,“不都是红刀子出来么?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黑刀子?” 许多多也就不害怕,说道,“黑刀子厉害嘛!” 高峻看许多多的穿着一改往日的风格,身上那些女性化的零碎也都不见了,行止也不再那样扭扭弹弹,“好啦,我和薛大哥马上要选拔护牧队的刀手和弓弩手,你们接着打。” 说完高峻与薛礼二人就转身往议事厅里走,而那些年轻的牧子们呼啦一下将两人围了起来,争着让这位薛大哥看自己够不够格。高峻挥着手说,“家里是独子的趁早一边玩去。” 此时刘武牧丞背了刘采霞走进了大门。 高峻发话以后,刘武的媳妇武氏一次也没敢再跳出来胡搅。而刘采霞已经能够自如走动,但是看刘武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看来不背满一个月他是不会停下的。渐渐的刘采霞倒盼望起一早一晚的时刻来。 刘武昨晚陪酒时已经听到了她家里人的事情,想了一晚也没想好,要怎么对她说起这件事。今天这一路走来也没开口,怕是她听了哭哭啼啼的,倒是让人乱猜疑。 他见到高大人见了也没有开口说此事的意思,只好决定自己白天再琢磨琢磨,看看找个什么机会和她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6章 牧丞谎言 薛礼为了兄弟的事极是热心,当时就在前来报名的年轻牧子当中挑选起来。捏捏这个的胳膊、拍拍那个胸脯,在一百二十个人里挑中了八十人。许多多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气呼呼地跑回家去找他姐许不了。 不一会陆牧来了,冲着高峻一个劲地作揖:“救救我吧高大人,你就让我多活两天吧。”这样,经高大人特准,许多多被录用了。 薛礼说,“进了护牧队,不是为了出风头,想出风头的,立刻就走。”没有人吱声。 薛礼又说,“将来,自己和同伴同时有危险,要先救同伴,做不到的立刻也得走。”众人面面相觑,薛礼把随身带的铁弓拉出来往众人面前一放,“谁能拉开这张弓?” 有牧子们跃跃欲试,脸胀得通红也拉不动,一连试了十几个,没有一个人行。高峻也手痒,说,“我试试,”拿起弓来就觉得很沉,与自己的乌龙刀差不了几两。高峻站好后,左手推弓背,右手拽弓弦,一使劲也只拉开了七成满。高峻说,“不要说瞄准了,拉着都费劲!” 薛礼把弓拿过来,抽出一支箭,眼往上瞄了瞄,见高空中有只苍鹰悠闲地张了翅膀滑翔。薛礼拉弓如满月,对上流星似的就是一箭。众人紧跟着仰面向天,也没看清楚箭是怎么飞上去的,只看见那只苍鹰身子一歪跌落下来,“噗”地掉在地上,那支箭正好插在鹰的胸脯上。 众牧子们吐了吐舌头,无不心中佩服。 薛礼道,“你们拉不开这弓不要紧,但若是按着我说的做,将来遇到比我厉害的人,他也不敢对你们有一丝的小看。”众人都在想薛礼的话时,薛礼又问,“自己和同伴同时有危险,先救谁?” 众牧子顿悟,同声答道,“先救同伴!” 薛礼道,“正是!每人只有一双眼、一双手,临敌时要是自顾自已,就被敌人各个地击破了。先懂得了这个道理,才有资格学射箭、格斗的技法。” 薛大哥这一番话下来,众人受益非浅,高峻也有顿开茅塞之感,知道薛礼是诚意来教。等罗得刀领了箍桶的师傅来,高峻又把他叫过来,让他按着薛大哥的要求去置办器械,并着重说,“弩弓要买七连发的,四连发的不要,不要心疼银子。” 晚上,刘牧丞背了刘采霞回到她的租屋,低着头把饭做好,端到刘采霞的面前。然后自己找个矮凳子坐下,还是不说话。 往常,刘大人把饭弄好后就回去了,今天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刘采霞大为奇怪。这半个多月来,刘大人总是按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比钟表都准。这个人不苟言笑,却处处体贴。处处体贴,却从无半点逾越。刘采霞都觉得有点离不开他了。 见刘大人这样,刘采霞轻声问,“是不是从明天起就不背我了?” 刘武抬起眼看着她,“采霞……我心里有句话是要对你一个人说的,都憋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可是再不说,连我也会受不了了!” “刘大人你说……我听着。” “我觉着你是个好女人,我知道不该骗你,更不该骗自己……但你得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你倒快说啊!要急死我!” 刘武下了决心,“是这样……嗯……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能不能搬到我家去?你看你这里就自已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只要你同意,我去和高大人说,武氏那里你也不用担心。” 刘采霞的心嘣嘣乱跳,“刘大人,你就拿这话来骗我吗?你骗人也与别人不一样,先说出来是骗。让我当成真的多好……虽然我家里……” “哦,要不我也不会说这话,昨天从定州来的那人,是高大人结拜的薛大哥。他绕道来柳中牧给你捎了个信儿……说你家里那个人已经把你出了……他说你常年在外,也照顾不了家里……他带了女儿又找了个富家遗孀。据薛大哥讲,现在父女俩过得很好。” 刘彩霞眼睛定定地看着刘大人,不一会眼中就转出泪来。心说定州这赌鬼难道离了这么远都能懂一回人的心思?一时心里说不清是悲是喜。 刘武慌忙道,“我说错了?你同意吗?我一定想法把女儿找回来……同意就点个头……你别光哭……好!我这就去找高大人说!!” 第二天一早,刘采霞还没起床,就让门口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了,正自狐疑。只见高大人家的柳夫人、谢氏、樊莺,还有高畅大小姐、杨丫头满脸喜气地进来。 柳夫人笑道,“刘大人果然老成持重,到现在还把新娘子蒙在鼓里!” 高畅说,“愣着干什么?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把你们抬过去!” 说着从众人身后抬过个大妆匣,人们抖出大红的新衣,帮着刘采霞穿上,匆匆替她梳好头、打扮整齐,扶出门来。 刘采霞看门外停了一的是定期让马追逐奔跑、相互亲昵惬意,让它们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中成长。 两个大门口也拴上了体型高大的狼狗,守门的军士也被冯征特意叮嘱过,任何生人不得入内。看过这一切之后,见时间已晚,高峻低头往家里走,他没有骑马。 半路上有条黑影抽冷子跳出来,对着高大人的脖子就是一刀,高峻一缩脖子,第二刀又向他肩头砍来。高峻躲过第二刀,一掌砍在那人的手腕上,刀掉了。 高峻让此人的突袭惊出一身冷汗,一点不敢大意,凝聚精神招招紧逼,让对方没有拣刀的功夫。几个回合在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一个女人“哎呀”叫了一声,蹬蹬蹬往前跑了几步,顺势一跃,隐入路边的树丛里不见了。 高峻由地上拣起一柄弯刀,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7章 孝恪代笔 高峻方才在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就觉着不对劲,感觉怎么都不像个壮汉,不由得脚下收了大半的劲道。再联想到那人的叫声,看看手里的弯刀。这只是其中的一把,使双刀的人他最近只遇到了一个,也是女的。 他提了刀,一步步地走到家里来。 高峻喝酒那天半夜回来,柳玉如发现樊莺也没等让,就也同自己和高峻躺在了一起,当时也没有多想,只道是她也担心高大人。而高大人喝多了酒之后是个什么表现,柳玉如比谁都清楚。 高峻在睡梦中朝了樊莺那里使坏的情形都被柳玉如听在了耳朵里,心说这两个人一起到野外去了十来天,回来第一天就这样,自己还傻乎乎地坐在床边等了他大半夜,是不是有点不识趣了。 很快,听高峻老实了没有半刻,又扭了身子朝着自己来了。柳玉如知道他在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对自己这样,不过心头也稍稍有些宽慰。他在睡梦里还是想着自己的,因而任凭他手不老实,只是闭了眼睛不动。 但是耳朵里听着樊莺在旁边欠了身子,在高峻的背上只轻轻地拍点了两下,高峻马上躺平了身子老实地睡去,柳玉如又犯了寻思:高大人在十来天后已这样听樊莺的话? 樊莺是高峻从小耳鬓厮磨的师妹,两人说话不隔心的样子浮现在柳玉如的眼前,她在黑暗里大睁着两眼,一点睡意都没有,感觉床边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滚下去了。可她又不敢朝高峻那个方向靠,因为樊莺睡在那里。 就这样心事重重了足有两天,柳玉如观察着高大人对自己和樊莺的态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他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牧场的事情上,心里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天黑后,柳玉如看高峻走着回到家中,手里还提了一把刀,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回事。高峻道,“可能是野牧时结下的仇家,现在找上门来了。” 高峻拉着柳玉如的手,忧心忡忡地说,“别人还好,樊莺会武艺,谢氏只是个不打眼的村妇……我只是担心着你,怕他们拿了你来要挟,这可是我的死穴呀……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会让樊莺一刻也不离开你。” 柳玉如听了心头暖暖的,从他一句话里提到的三人看,自己这些天的胡思乱想就成了庸人自扰了。柳玉如瞬间有了把头贴在他胸膛上的冲动,但只是轻声安慰他道,“我哪儿也不乱动,你放心做你的事。” 第二天冯征又来报告,说交河牧场又出了大事,有人趁夜间值守的牧子倦怠,钻到马厩里,用匕首刺伤了十多匹马,等叫喊起来时,人已经不见了。冯征说,“我已经让咱们这边加紧了夜间巡逻,那些护牧队的刀手和弓弩手正好派上了用场,八十个人,有六十人在两处大门分三班看守,另外二十人在牧场里游动检查,做后备队。” 高大人对冯征的安排十分的满意,想到柳中牧两处大门外边一处是村子,一处是工地,都不常断人,无意之中让这里安定了不少。 那两个外地口音、来找万团官要活干的人就是思摩派可汗和他的丞相突利派出来的。 他们先是去了交河牧,趁黑在马料里投了毒药,很轻易地就得了手,又想着再祸祸柳中牧一把。不想到这里一看,里面人喊马叫,更有上百的人在里面举石锁、练劈刀射箭,只好先出来在新居工地上稳住了,要待机而动。 谁知再想进去,却发现大门处已经拴上了一条凶猛的狼狗,虎视眈眈地盯了自己,吓得退了回去。一想还是交河牧好下手,趁夜又去使了把坏。 只苦了交河牧的王允达等人,早该想到祸不单行这句俗话。经过这两场事故,牧场里三千匹马已经不足数了,他们肩膀头上扛着的这个中牧的牌子像张纸片,只欠哪位大人吹口气,就飞了。 交河牧的那位大牧监再也不管王允达副监有什么来头不小的哥哥,劈头盖脸把王允达喝斥了一通,让王允达鼻洼里的那几颗大大的麻子都变成了紫红色:“你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找地方,我现在交河牧缺的是牲口,不缺没用的笨蛋!!” 别看王允达平时耀武扬威的,他也知道损失的这些牲口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在屋里憋了半晌,出来对大牧监道,“要不咱也去野牧。他姓高的小子能,咱就孬了?你在家看着,我带人出去。” 于是此事就定了下来,头一批不多带,只带三百匹马,一百个人,也往高峻去过的地方试试。这些人带足了干粮和水,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晚上,柳玉如对高峻说,“高大人,你不在家时,谢家姐姐的大哥大嫂又来哭穷了,你说怎么办?” 高峻没耐烦地说,“我又不是他爹,让他们找他爹去!” 柳玉如赶忙捂了他嘴道,“祖宗,轻点声儿,你不知道现在人家也是你舅子?不看别人面子,还得看谢家姐姐呢!” 高峻把气平了平,问她,那你说这事该如何?柳玉如道,“任是谁,眼看着新房子盖成了不急?我打听了,一套不算好的农家院子,也只要四十两,不然我就给他们两兄弟一家五十两银子?” 高峻说,“以前大街上铜锣敲得山响,整街筒子地叫人挣钱他们谁都不急,现在才知道急了,”又想了想说,“现在咱家里不太平,有人盯着咱呢,你就不要出去,让我晚上给他们送去就行了。” 晚上,吃过了饭,柳玉如让谢氏包了五十两一封的两包银子,交给高大人。高峻怀里揣了,往北坡上谢家走来。 时间已经是不早,天也黑透了。高峻到了谢家院子外边,想直接进去把银子一交,又心中十分的不忿,心说此例一开,还不打壶酱油都来伸手! 就这样,高峻揣了银子在院外黑影里转了半个时辰,最后一咬牙,把两包银子投进院子,正落在谢家出恭的茅房门口。扭头想走,又觉得好笑,这不做好事不显名吗?于是在黑影里蹲下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局。 等了半天,看见谢老大起夜,迷迷糊糊地提了裤子出来,闭着眼睛进了茅房。一会又闭着眼睛出来,正踩在一封银子上,一下子摔了个狗趴。 他爬起来骂道,“谁这么不开眼,把石头扔在这里!”本想上去一脚踢飞,又期待谁还会像自己这样倒霉,也就不管了,径自进屋去了。 高峻心里好笑,这不是好心找骂吗?不一会见谢家二嫂也出来,一眼看到地上的两封银子,四下里看看,也不出恭了,拾了两封银子快步轻脚地钻进了屋里。 高峻觉得好没意思,耽误了自己大半夜的觉。回来看高畅和樊莺、谢氏母女在一房里睡了,只柳玉如在等她,“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谢家哥嫂千恩万谢的?” 高峻脱衣上床躺在她身边,把自己送银子的事说了一遍,“什么千恩万谢,带了顿骂回来了!说我不开眼呢。” 柳玉如听了,“咯咯”地笑了伏在他肩头道,“傻瓜,有你这么送银子的吗?” 她的气息轻拂在高峻的脸上,让高大人有些心潮涌动,禁不住搂了柳玉如肩膀,在她额上轻吻了下,谁知这一举动更是火上浇油一般,让高大人的心跳也乱了,忙放开手道,“听说交河牧王副牧监也去野牧了,你怎么看这事?” 柳玉如难得高峻如此,也想利用这大好的时间和他说说话,于是想了想道,“我听你说的交河牧这些天的情况,他并不该急着出去,这不家里着火,倒去外边砍柴吗?” 高峻忧心地说,“眼下牧场里的事真不少,这太被动了,想个什么办法呢?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柳玉如知道他在想牧场里的事,也不打扰他,过了很久也不听见高大人说话,再一看是睡着了。她回味着高大人刚才的那个吻,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三公主思晴偷袭了高峻一次,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刀还丢了一把,还让这家伙踹得胯骨生疼,一走路就钻心。她想起了罗全副丞相的话,看来这姓高的脚上的功夫真是不俗。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在村上找个小店住下,一是养伤,二是等机会。 天亮还没亮,高峻躺在大床上没睡够,柳玉如就推他,“冯征叫你呢。”高峻欠起身子细听,果然是冯征在院外叫,“高大人,郭都督在牧场里等你呢!” 高峻吓了一跳,郭叔叔这么早来干什么,肯定是半夜就由西州出来的!他一滚身爬了起来,也不洗脸吃饭,骑了炭火直接往牧场里来。 郭都督长话简说道,“长安六百里加急到了,说是颉利族思摩首领把你告到了皇帝陛下那里,说你杀了他们二殿下、打死打伤人员三百,抢马二百匹,可有此事?太宗皇帝来了旨意。” “郭叔叔,有此事。但那马不是我们抢的,是缴获。怎么,是让我去长安吗?”高峻有点紧张,他可从来没有见过仰慕已久、雄霸四方的皇帝呀。 “那倒没有,只是询问,说颉利族的使者还在长安回复,我们总该把详情禀报给皇帝陛下。” 高峻把上次牧的事情从头至尾地和郭叔叔讲了一遍。郭孝恪脸现怒容道,“原来如此!无耻至极……这样,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写出来,再加上我的奏折,一起送去,至于后情再说罢!”又催促说要快,长安的使者在坐等。 高峻哪会写什么,急切之中想起罗得刀,眼下他应该还没到。高峻大声吩咐,“去个人,把罗管事给我叫来!” 有两个人飞跑着去了,不一会罗得刀骑了马匆匆赶到,“高大人。” “你把上次野牧的事情写出来,让郭叔叔推敲一下,行了送给皇帝陛下看。” 罗得刀赶紧钻到屋里,铺了纸、研了磨,拄了腮帮子字斟句酌起来。 高峻等了一会,不耐烦道,“怎么样了?” 罗得刀在屋里道,“给皇帝的文章我哪写过呀,我这里刚忍着没尿出来,文思才起。” 高峻急道,“有理的事倒让你搞得这么啰嗦,不是说文人下笔时文思泉涌,你憋尿做什么?”又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咱们大胜胡人后,在赤亭守捉饮酒时你写过首诗,就那个篇幅就行了!” 罗得刀说,“高大人你可别往岔道儿上领我,那怎么行,这可是给皇帝看的,太不严肃了!” 郭都督问,“是什么诗?拿来我看。” 罗得刀回想着那首酒后写的诗,不一会儿誊写出来,交给了郭大人。郭孝恪拿起来一看,大喝了声,“好诗!就是它了!快找纸来写上。” 高峻说,“不用纸,来人,把上次野牧时我们打的旗子拿来。” 郭大人看到了那面血迹斑斑的旗子,“大唐西州柳中牧”几个大字在血迹和刀痕中十分的醒目,“好,就依贤侄,今天本官现丑,帮你们誊在上面!” 说罢,铺平了旗子,举笔酝酿了许久,压制住胸中起伏的豪情,在大旗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一挥而就。并落上了款:柳中牧副监,高峻。 众人凑近去看,见那笔势苍劲有力,似有万马奔腾不息,一齐鼓掌叫好。 马上将旗子工整地叠起来,并把自己的奏章一并夹在里面,找油纸密封好,外边罩了布袋,再由郭都督写上,“大唐皇帝陛下亲启。郭孝恪。”交给了长安的使者连夜送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8章 宝刀瘸驴 送走了长安城的使者,郭孝恪都督长出了一口气道,“西州至长安三千里。六百里加急的话,白天五百里,夜间一百里。有五天也就到了。此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十天后再看吧。”说罢起身。 高峻挽留着吃饭,郭都督不肯,又只对他一个人道,“郭叔叔目前也忙得紧,那个焉耆小国,最近没少找大唐商队的麻烦,前些日子扣了我们不少的丝货。这样的挑畔,我岂能坐视不理。” 高峻听了,知道郭叔叔确实是忙着大事一件,也就不再挽留。送走了郭都督,高峻想起自己也没有吃饭。就往家中走来。 刘武接了刘采霞进门,武氏的心里是大不乐意的。只是将心比心,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又怎么好多说一句话呢?上次的事情好悬没有把高大人惹烦了,看来这一回刘武也是得了高大人的旨意才敢对自己说。与其一哭二闹还不如落个好人缘。 看这位刘采霞的人品相貌都在自己之上,年纪也小自己许多,将来若是与她搞不好姐妹情谊,再给自己穿起小鞋来,那不苦死拉倒!只要自己拿出个做老大的姿态来,不再斤斤计较,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差。人往往是这样,好了时总想锦上添花,走下坡路时,就是退而求其次也能忍受了。 一连几天,刘武都是在刘采霞的屋中过夜。武氏几次恨不得冲过去把丈夫拉过来也没敢。数次打发着女儿去看什么情况。可那孩子还小,去了几次倒让刘采霞用些好吃的拉拢住,竟然一头钻进去就不回来了。 其实刘采霞是好意,想着既然是一家人了,把这小女娃当成了是自己的。后来她也看出武氏的心思,晚上刘大人去了武氏的屋里睡。刘大人睡了一宿,想着牧场里有事,早早地起来,到街上吃了早饭往牧场这边赶。 高峻进了院子就发觉里面的气氛不对,周边透着一种紧张。再看婆子脸都白了,见到自己进来也说不出话,只是用手往屋子里指了指,然后蹲在厨房外头,不停地用手拍自己的胸口。 高峻一把推开房门,先看到樊莺、高畅堵在房门口。再往里看,见那个头上包了蓝头帕的胡人女子手里一把弯刀正架在柳玉如的脖子上。高峻吓得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这人正是三公主思晴,她在小旅馆里养了两日,觉着身子已没什么大碍,于是趁着天色微明、提了剩下的那把弯刀出来到了街上。她已经探知了高峻的住处,悄悄往那里走来。没想到离了那间院子还有段距离,就见院门“咣”地推开,高峻从里面冲了出来。 思晴赶紧往旁边一闪隐了身子,看到他急匆匆地往牧场方向去了。连院门都忘了关。思晴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四下里静悄悄的。她看到正房里的门也虚掩着,提着刀走了进去。 有间房门关得严严的,另一间房的大床上躺了个年轻的女人,还在睡着。她决定不了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有心先一刀下去杀了这女人出气,但举起刀来一见她的模样,又不忍心下手了。 思晴仔细端详起这个女人来。只见她柳眉弯弯,睫毛低垂,一只手放在腰上,另一只手倦回在下颚边,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着,呼气如兰。不由得心中一软,暗道,想见她就是这位高峻的女人了,如果在睡梦中让自己一刀结果了,倒是没什么痛苦。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是找他男人算帐,何苦为难她。 于是也不吱声,持了刀在床边坐下,再次打量起熟睡中的女人。她皮肤像羊脂般白晰,透着细腻,体态不胖不瘦,如同画儿里画的。虽是仇人之妻,也把她看得呆了,暗暗将自己与她比较了一番,也不敢说半个强字。 高畅夜里睡得好,起得也早,揉了眼睛出来。一见个陌生的人持了弯刀坐在柳玉如的床边,而柳玉如还是丝毫不知,吓得“妈呀”一声躲回屋里。 樊莺已经一跃而起,由床头抓起时时备在身边的宝剑,一步跳到夫人的屋里。此时柳玉好已经让大姐惊醒,她坐起来,看到了来人,一把刀也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樊莺喝道,“原来是你?不好好地在沙漠里呆着,跑到这里来做甚,不怕回不去么?” 思晴道,“为我二哥报仇,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我知道你身上有功夫,但是她如今落在我的手里,还怕你什么功夫!”她已看出,被自己挟持的这个女人是个不会武功的,这就好办了。 樊莺不敢乱动,说,“你放开我姐姐,我让你随意处置。” “算了吧,谁不知道手里抓个小绵羊更把握!你去叫那个高峻来,只要他让我在他脖子里割上一刀,我就放过她。” 双方正在僵持,高峻就一步跨了进来。乌龙宝刀就挂在屋中的墙上,与自己只有三步之遥,但是他不敢乱动,自己怎么也快不过她。 高峻说,“你把刀拿开,万事好商量。如果伤了她就不好办了。敢伤了她,你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活不过去的。” 思晴道道,“高大人,到了这时你还敢威胁我,想不想看看我现在就先在她的漂亮脸蛋划一刀?我偏就划一下试试,看看你怎么着我!”说着做势要划。 柳玉如道,“高峻,我不会求她的,让她杀了也不求她一个字,但是要记着替我报仇。” 高峻不听她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那把弯刀上,举了双手冲思晴道,“好好,是我杀了你的人,抢了你的马,什么事都冲我来。来吧,冲这来一刀,别为难我的女人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高峻指着自己的脖子道。 思晴说,“当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我的刀离了她脖子,你再反悔,我怎么办?”又一想,不这么办就一直呆坐在这里?于是说道,“是个男人的话,总会言而有信的,我想你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看不起自己吧?我放了她可以,但是怎么处置你,得听我的。你答应了我就放人。” 高峻长出了一口气,“好,我答应。” 柳玉如急道,“高大人,你总得听听她什么条件!” 思晴知道再拖下去也没什么好处。高峻这小子即便答应了受死,自己的刀从这女人脖子上移开再去砍姓高的,要是他反悔的话自己也同样没有机会,他的身手自己是知道的。还不如赌上一把,将他一军。 她一边后悔那晚丢了的那把刀,一边把手里刀往地下一扔,“姓高的,姑奶奶今天就相信一回你是个男人。我们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高峻看她扔了刀,一步赶过去,把地上的弯刀踢走,又去扒了柳玉如脖领子去看她脖子。也不理她的问话。 思晴知道,自己现在再去抢那把刀,拿剑的女子也不会给自己机会了。她轻蔑看了高峻,“今天就算我失手。” 高峻看柳玉如并没受丝毫的伤,放了心。转身说道,“不就是个死,只要她们没事,我又怕了甚么!来吧,我不皱一下眉头。” 樊莺叫道,“你傻呀高大人!”又冲思晴道,“他答应了你,可我还没答应。我是个女人,没那么多的讲究,我只知道你敢伤了他,我会与你一起死在这屋里!” 思晴看这女子眼都红了,想了想说,“他不想现在死也可以,但是必得随我去颉利部……他杀了我二哥,就得去我们那里,听我兄长思摩可汗的处置。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高峻道,“如此正好,樊莺,你把剑收起来,我随她去,正想会会这个人呢。” 又转身对思晴说,“不过我可得说好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二哥不该动了贪念,他是死有余辜。我们奋起自卫难道还有了错?再说第一次在赤亭守捉时,我已经对他手下留情了,还警告过他。谁知他不思悔改,实在是自找的。要是有人无故抢你的牛马,你会怎么做?” 高峻说的句句在理,看她低头无话,又道,“因此可以说我并无必死之理。但是为我夫人的安危,我已经答应了随你去,那是必要去的。我保证一路上绝不会想着逃走。但是一旦到了那里,如果有个一言不和,我打将出来,那就是我的造化,我们二人的事也就算一笔勾销了。” 高峻的话,让三公主并无半句反驳的余地。想想这也许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于是点头。高峻说,“给我弄饭,一早起来就让郭都督叫了去,说颉利部把上次的事告到了长安。若不是我急急地出去,你又如何能得了这次的机会。” 任是柳玉如和樊莺心思再灵,眼下也失了主意。听了高峻的话马上吩咐婆子弄饭。饭端上来,高峻又对思晴道,“你也吃些,等会押解时也好有力气。” 思晴怕婆子在饭里做过手脚,有些迟疑。但见高峻坐下,盛了饭就吃,也觉着自己饿了,边吃边寻思:这算怎么回事,怎么在人家这里吃起来了。 刘武经过高大人的院子,见院门大开,就走了进来。 高峻见到刘武笑道,“怎么,新郎官这么早起来,不怕我们刘群头生气?我倒有些后悔让你接了她,你说这算怎么回事?以后我的群头管起了牧丞来!” 刘武见一位脸生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了吃饭,也不奇怪。笑着道,“高大人,如今的事情千头万绪,我怎么能偷懒!” 高峻说,“正好你来了,我这些天要去漠北去一趟,这是不得不去的,家里的事就有劳你了。有几件大事:每天训练护牧队、新居工地月底完工、马厩抓紧建、还有牦牛、砖窑……都替我操心些。”刘武答应,也不便问高大人去漠北做什么。又听高大人说,“你去牧场里,让人给我挑一匹最不好的马来,我要骑着。” 刘武纳闷,出远门怎么不骑那匹炭火?也不便问,刚要走,高峻又说,“算了,婆子你去村正家,让他把家里那头瘸驴送来,我们再给他钱。” 柳玉如已从高峻的话里听出,他此去一定是危险万分,不肯把炭火带去。她心头一阵难过,只在心里怪自己大意。想起高峻前两天才说过的“这可是我的死穴,”更是悲从中来,只想在他离去时再多看他几眼。 高峻起身,对柳玉如道,“乌龙刀也不带了,万一我回不来,炭火和乌龙刀都送与薛大哥。”柳玉如等人强忍着不哭,把要在路上用的东西准备好,又带了一条毛毯,几十两银子,干粮和水。 此时村正也把驴牵了来。这头懒驴有个典故,夜里拉碾子时转着圈儿睡着了,往碾道里一卧就睡。正好那架破碾年久失修不甚结实,它一卧,把碾滚子拽了下来,将一条后腿砸瘸了。 村正说什么都不要钱,只说,“高大人最好回来把驴还上,这驴懒是懒了点,但是跟了几年。也算有了感情了。” 临到出门,柳玉如捧了宝刀往高峻手里一塞,绝意让他带上。高峻看她眼中的意思,不好再推辞。于是在夫人小妾们依依不舍的注视之下,带了宝刀瘸驴,与思晴上了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69章 一路押解 这位高大人特意穿了官袍,像是要去什么非常正式的场合。他与三公主思晴一前一后出了村子,先往东走,按着老路必得先到了赤亭守捉,才会有往北的路。 思晴心里倒是十分焦急。她怕这位高大人一旦反悔起来,以两个人的武功,自己是绝计斗不过他的。一想起此事就暗暗地害怕,路上一个劲地催促高峻快走。 这位高大人一开始也是真的在不停地吆喝驴子快走。怎奈这驴原本就瘸,又已老迈,走起路来两条后腿时不时地打起边鼓。高峻催得急了,这驴子干脆对吆喝充耳不闻起来,你喊你的,我走我的,把个高大人在驴背上颠簸得一起一伏。 本来打起马来,有半天时间就能到赤亭守捉,但是此次二人走下来,眼看日到头,“高将军你误会了,上次那位是我小夫人,这个实在不是,认不出她?不就是上次来村子里抢鸡鸭粮食的,里面就有她。” 听了高峻实打实的话,思晴的脸上腾地红了,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高让一听,手就往腰间的刀把上摸。高峻忙说,“高兄不忙,其实我话只说了一半,上次她也是让那些人裹挟来的,实在不是她的本意。”高峻已看出她的难堪。 到了赤亭守捉就像到了家里一样,高将军又是好酒好菜地招待,与高峻边吃边喝,临了又在土城中安排了一间屋子给两人,“兄弟,只能将就一宿,已经住了一拨西去的客商,天晚不能再走的。” 高峻说,“已经不错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几宿住在露天地里。” 高让问,“你两个怎么凑合到了一起,该不是往大漠里去吧?”高峻说正是,高让也不再问。看着高大人骑来的那头毛驴,心中十分的不解。 屋子不大,只有一张床。高峻一进来就把毯子抖开在地上,合衣往地上一躺,不一会就酣声出来。思晴看他把床让给了自己,也无法客气,客气就睡地。于是上了床,拽了床上的被子盖上,就把自己的两把弯刀扔在了地下,闭上眼睛。也许是这两天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二人接着走,本来想再快一点,谁知驴子的瘸腿到了沙土地里行动更是不便。走一步,那条不利索的腿就扬起一片沙子。高峻只骑了它半天就于心不忍,下午干脆自己下来,牵了它在地下走。 思晴骑在马上,快了怕把高峻丢下,那不正合了他的意?慢了还真不如走着,于是她也下了马,两个人一起走。如此一来,说话的机会就多了。 高峻说,“原来你也会脸红,这一点你与我老婆倒是一样。我知道,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会脸红,因为他们知道对错。” 听了高峻的前半句话,思晴欲怒,因为他把自己比做了他老婆。但是后半句话,又是在夸自己,于是也就发不了火了。想起在大唐的土城里高峻替自己打了圆场,就更觉得不该发火了。 高峻问,“你叫什么?总不能这么些天的路上我们一说话就哎、哎的吧,那多难听?彼此仇人似的,怎么能这么爱、爱的呢?岂不让人奇怪!你告诉我叫什么,我好有句话问你。” 思晴说,“告诉你又怎么样,我叫思晴,颉利部的思摩可汗是我大哥,死在你手上的是我二哥。”她觉得自己内心的仇恨总算聚集起来。 “哦,思……是晴天的晴,还是情谊的情……还是马们思念春天青草的青?” “是晴天的晴。”她想,这有什么,你能问我为什么不能答,不然不显得怕了你。 高峻问,“思晴,我们的交河牧场这两天一直出事,先是有人下毒,再是半夜里进去人刺伤了马匹,这是不是你们颉利部的人干的?我想是,你们做得出这种事来。” 思晴怒道,“怎么不好的事都安到我们颉利部的头上,我看你们牧场里也不都是好人,那个逃到我们颉利部做了副丞相的人,我看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就是说,我也不算坏人了?”思晴没法回答,只好不说话,高峻说,“以你二哥的做派,他出事是早晚的,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思晴还是没法回答,他的话自己也多次与二哥说过的。只是这半天只有他在说,倒显得自己像是让他教训似的,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把形势扳回来。 天黑的时候,二人总算到了上次那座沙丘,高峻忙着四下里拾些干草和沙漠里陈年的枯沙棘枝子引火,思晴就看着,等火引起来。高峻把毯子打个对折,往地下一扔道,“半铺半盖,给你用吧。” 人二把各自的牲口在火堆的两边卧了,让它们挡风,高峻只是没有毯子了,不过还不大冷。半夜里火有些熄,思晴看到高峻爬起来又去拣树枝,心中开始对他重新审视起来。 看得出这是个正直的人,本事也在自己两位哥哥之上,也看出他与他那几位老婆的感情很好。他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带了二十几个人,就敢深入到她们颉利部的势力圈子里来放牛,而且还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一千多全副武装的马队,只要是个有常识的人都会正眼相看的。想了半宿,思晴的觉也耽误了,早上醒来后恹恹的,也不急着起来。这时她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高峻把半只烤得熟透的野兔递到她的面前,“吃了吧,好赶路。” 又走了小半天,二人同时看到远处的沙丘下冒上来一大群人,多半在地上走着,看来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高峻走近了一眼认出一个人正是王允达,脸上有一道赤紫的鞭痕。 高峻迎上去,一抱拳道,“高大人,幸会、幸会,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在这荒凉的地方遇到了!” 看他们的样子,高峻已然猜了个大概。知道他们也出来野牧,让人抢了。又急于知道交河牧的具体损失情况,高峻就问,“王大人此次带了多少匹马出来?” 王允达心中十分的羞愧,只说了句“三百,”就不再说话。王大人疲惫不堪的手下见两人说话,正好跌坐在地,抢了时间休息。 这次王大人带了他们,开始两天还没什么事。王大人讲了柳中牧高大人有关烧牛尾巴做饭的笑话,这些人还大大地讥讽了一番。想不到自己随后就遇到了颉利人的马队。好几百人啊,旋风似地刮过来,四下里包围起来,弓满着弦,让人连跑都来不及。 不但所有的马匹让人抢了去,就是人都让人家狠狠羞辱了一个遍,王大人想逞下强,还换来了一鞭子。 “呀!这么多?可惜了……连上两次的,再加上这次的……还有你们这百十号人骑了的,总也凑够了五百之数了吧,看来交河牧不得不降一格了!” 高峻又问,“王大人你告诉我,是谁做的,是不是颉利部?如果有机会,一定向他们讨个公道!”高峻的这句话多半发于内心,但在王副牧监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挖苦。 《厩牧令》上连一头成年牛马都不许擅杀的,令曰:“官私马牛,为用处重。牛为耕稼之本,马即致远供军,故杀者徒一年半,”这回一下子损失了三百匹马,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惩罚呢? 王大人倒霉则是倒霉,但也不想在这位高大人的面前过分地失了脸面,不想让他在这事上纠缠,只是问,“你这是何往?” 高峻道,“我已经被颉利部的公主思晴小姐所擒,现在是被押解去颉利部。” 王允达看他说得一本正经,而他提到那位颉利部的公主定是眼前这位女子了,她对高峻的话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如果是真的,真难为他还能这样轻松地说出来。 王允达撇了嘴道,“你都让个女人擒了,还说替我讨公道!就此别过,能像我们这样全身回来,恐怕也得烧香!” 看这些人拖远了的身影,高峻对思晴说,“颉利部真的离了抢夺就不会干别的了,再这么干下去,我看连你大哥都够呛!” 思晴不服气,“你们的牧场也不都像你这样,看看他们那些刚过去的人就知道了。” 高峻有些诧异,“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难道遇到了弱的就活该挨抢吗?那我现在抢你可不可以?” 思晴说,“我不是这意思……其实,我对两个哥哥的做法早就不满意了,可有什么办法!谁会听我的。” 高峻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对这位公主的话是相信的。傍晚时候,二人边说边走,路程倒走得不近。二人正要再找地方过夜,忽然听到一阵小孩子凄惨的哭声,高峻的耳朵立时就竖了起来,伸着脖子四下里找。 他也不管思晴,跳下驴子往哭声方向奔去,不一会儿就在那边喊,“把驴牵过来!” 思晴赶紧牵了马和驴子过去,在暮色四合的沙地上,俯卧了一个人,浑身是血,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正在他身下探出头来大哭,鼻子里、嘴里都是沙子,嗓子都哭哑了。 高峻对思晴说,“他们遇到狼了。”不远处的沙地上扔了半条木棍子,再远处有一道淋漓的血迹延伸到远处,已被风沙埋得断续的了。 二人俯下身扳开趴着的人,看他五十多岁,胸口窝热着还有口气,不过两条腿已经被咬烂了。高峻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把水喂进去,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找孩子,看他正抱在一位年轻女子的怀里,这才放心,又把眼睛闭上,歇了好一阵才撑着要给两人行礼。 “……长生天一定会保佑你二人长命百岁、有草原的地方就有你们共有的牛羊……保佑你们二人共同的子孙遍布所有的……土地……” 思晴羞急地道,“你胡说什么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0章 春入长安 高峻闻言呵呵一乐,对那人道,“但愿借你吉言”。又问他为何到了这种地步,那老人道,“这个娃娃是我的孙子,他父亲原是可汗卫队中的旗手,去年死在战场上了。他母亲也改嫁去了别处。” 老汉说,只因可汗常动刀兵,自己祖孙二人老的老、小的小,在颉利部只能算无用之人,不想再给思摩可汗添麻烦,因而带了孙子想去大唐境内找处安定的村子、或是给人家做个部曲,或是买半亩地,趁自己能动,把孩子抚养长大。 “哎,如今看来,买地是不用想了!银子已没有了!给人家为奴,看来也成了泡影,谁会要个腿瘸之人!” 高峻道,“大漠里的狼也是怪,专抢银子!”他一直认为这老汉是让狼咬的。 老汉说,“不是狼,我是被颉利部那位新任的罗副丞相带人打伤的。他们带了狼牙齿子的铁棒,难怪你会看错……原来可汗对族人南北往来之事倒不多计较,但是他来之后,不知与可汗说了什么,一下子就控制得严了起来。” 高峻一边听他说,一边察看他腿上的伤势,看来下手之人成心只想废了他,并不往致命处打。只有一条腿能凑合着接上,另一条却是彻底废了。 高峻懂得接骨之法,让老汉忍了痛,双手握了老汉那条麻杆一样的细腿,运力一拉一合,把断骨接上,只是没有止血药。他去找了一段结实木头,挥刀削了两片夹板,将那条腿夹住了。只是没有绳子捆缚。 高峻把毯子展开铺在地上,用乌龙刀切了两指宽的带子,一点点地为老汉把伤腿绑扎好。对他说,“你是想再去唐境,还是想回去?” 老汉愁道,“我想去又如何,要钱没钱,要腿没腿,无亲无故的带了个小娃娃谁会接收。”说着脸上再次拢上一片愁云。 “这个你不用管,从今后我高峻便是你的亲故。我可与你写封信,你带着去西州柳中县牧场,找刘武牧丞,他见了信自会接收你。” 老汉听了又要磕头,让高峻止住。将他抱上那头驴背,又将孩子递到他的怀里。干粮和水、银子俱都留给他,“你骑驴到了牧场村,会有人向你要它,你自管替我还了。” 待要写信只是没有纸,只好把最里面衬衣撕了一块。又没笔,高峻抽出宝刀,食指在刀尖上浅浅地划了一下,鲜红的血立刻流了出来。 高峻写了书信又告诉老汉道,往南到了赤亭守捉,副使高让也可以求助。老汉听了千恩万谢,又道,“恩公,你把驴子给了我,自己又骑什么。” 高峻道,“我也许就回不去了,还要驴子做什么……只是可惜了这把宝刀了!” 老汉一听,呜呜哭道,“我只想绝处遇到了恩公,今后日子或许苦尽甘来……怎么,你这是要去赴死么?”高峻不置可否。 老汉道,“恩公不生,我岂能离你而去,不如就随你北去。我不知你犯了何罪,但你这样的心地哪有必死之刑?老汉拼了性命,也要向可汗喊冤……即便不成,也定要为恩公办了后事,有生之年定要日日陪伴恩公!” 思晴一直在边上看高峻做了这些事,看他救助老汉祖孙尽心尽意,也暗暗地受了感动。心说,这祖孙二人还是我颉利部的人,为什么却想离了故土南去?打人的虽是那位副丞相指使,多半也是自己的同族人。想不到,一位大唐的官员,对待这无亲无故的二人也有如此的耐心,一点一滴都不马虎。 再看高峻忙了这一阵,额上有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正在愣愣地想老汉的话。思晴想,这么多天才发现他原来有多英俊,痴痴地看了他有些走神,高峻问她话也没听到。 “我也想这里离了南方太远,看老汉一时半会的下个驴都不能,万一夜里再遇狼群,不是反倒害了他和孙子!公主你的意思呢?” 高峻问了两遍,思晴才转过神来,试探着说道,“高大人你说的不错,再说你这驴子……你这……等你办完了事一路带他回去,岂不更为稳妥!” 老汉听这位高大人叫思晴公主,认出思晴身份,在驴上作揖道,“既然公主说恩公能回去,那就一定没事的,老汉这就与你们同行。” 思晴一听有些糊涂,在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方才的话抛却了所有的枝蔓,只拣内心里最想说的话随口说了出来。这是自己最想说的话么? 长安古都坐落于渭水南岸、终南之北,山川拱会,帝王之都。早春二月,街头的的柳枝已然微微泛青,再有些日子,那满眼的绿色将会在所有的街坊间镶上一道翡翠花边儿。 唐人尚道,几乎各个坊间均有道观庵堂,在整座长安城中,称得上中等规模的就有二十六座之多。紧邻了西市的崇化坊,正在长安城西城墙下。只因这里地处偏僻,又挨了闹哄哄的市场,坊间并没有高官大户的家宅。 也正因如此,崇化坊东南角的清心庵并没有什么香火。偶尔来这里进香的,也都是在丫环陪伴下匆匆而来的中、下户的小姐,多半会问些情意中的事。再就是挎了菜蓝子的普通民妇,刚由市场上回来,在这里上柱香、许一下愿。 附近的女人都说,庵中有位道号作“纯青子”的女道士,最能善解人意,任你是愁肠百结,也能几句话替你梳理清楚。 早上,清心庵来了位大户人家的丫环,身上所穿绫罗衣裙随着她急切迈动的脚步,把苗条的身子勾勒出来。她一进门,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这位纯青子。 “小姐,这些日子家中事多,夫人让我接你去府上住些日子。” “你代我回复了夫人,就说我已无意红尘俗事,让她不必挂念着我就是。”一句话如玉碗轻敲,风动银铃。随后,这位身披淡青色道袍的纯青子转过身来。 丫环看了眼前这位年仅十九岁、凤目红唇的美丽女子,一缕青丝由她的道帽中泻了出来,“崔嫣小姐,你并未落发,说什么红尘?正该回去一趟才是正理,不然夫人又要怪罪我了。” “我不落发,只是答应了夫人不好反悔,若非这样,这些烦恼丝早就去了……总之我不会去,你告诉夫人,早没有崔嫣这人了,这里只有纯青子而已。高府的大院门朝哪开也不关我一个出家人的事……你去吧,以后再不许来这里,说不定我哪天就云游访仙去了……我这里来了施主,你走吧。” 丫环意有不甘,但看小姐已转身去迎新进门来的施主,这才转身离去。 此刻,位于皇宫脚下的兴禄坊,高阁老府上的大门内外,仆人们正在出出进进。高慎行刚从外面回来,低头入内。让他挂念不下的,是他的侄子高峻被颉利部所告之事。 高慎行是不必去早朝的,自十天前父亲由朝上下来说了高峻的事,高府一家人的心就没有平静过。 父亲说,高峻领了柳中牧的人,打死打伤颉利部牧民三百,抢了马匹二百,更有甚者,还将颉利部思摩首领的二弟给打死了。此事已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唐对于未曾明着反抗的周边蕃属向来本着安抚之策,不但事事商量、还常有赏赐。如今这事就像是天上打了个响雷,把上至玉皇大帝、下至泥土中的蚯蚓都惊动了!对此事的处理,无疑正有不少的首领、可汗们盯着看结果。 高慎行想着心事,在大门内看到五哥高审行,这事是五哥的儿子干出来的,无疑让高审行成了长安城内的一个焦点。但是他看得出,五哥在极力的回避着这件事。 太宗皇帝接到颉利部的告发,虽然没有立即下达旨意进行处理,只说派出飞使去西州柳中牧察问详情,这已经是看了高阁老很大的面子。但是具体的情况回来后、事情又是个什么样子,连父亲都说不好。 一家人此刻都聚拢到议事的大厅里,高慎行看了看,家中哥六个,除了大哥家的高畅、二哥家的高峪、五哥家的高峻和崔嫣不在之外,其余的竟然全都到齐了。 而不在的四人之中,崔嫣也只算是外姓人,与高家并无血缘。除了她以外,另三位竟然都在柳中,他们恰恰又是高慎行最不反感的三人。此刻,三人中的高峻又是狂风暴雨的核心,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高阁老虽已年近古稀,但身子骨还硬朗,对于高峻在西州做下的事情,他也说不好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这个高峻虽然从十几岁就被丢到了杨州,现在又到了柳中,简直是离着高家这棵大树的树根越来越远了。 高阁老想,即便如此,他也是自己的孙子,能为他遮避一下总得试试的。当朝的宰相长孙无忌是自己的外甥、已故的长孙皇后是自己的外甥女,真为此事闹得红脸他是不在乎的。此刻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只想听听儿子们对此事的言论,看看能否从中理出一条清楚点的脉络。 长子高履行道,“父亲,我看这事八成不会好办,那颉利部虽已不如当年强悍,但怎么说也算一号,唉,高峻侄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惹了他们。” 高履行因娶了太宗第九女东阳公主,品级在兄弟几位中也是最高的,官拜滑州刺史,正四品下阶,平日里他的意见父亲是最看重的。渐渐的高履行也把自己看成了高家下一代中的掌门人。 不过话说过后,高履行看父亲并无明确的表态,闭着眼睛似乎在等下文,于是又说,“无论如何,父亲你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体现出我们高家的姿态来。” “什么姿态?”高阁老要听的是这个。 “这个……我倒没有细想过……不过我想,高畅是不能再让她在西州那里胡闹了,听说郭都督的二儿子已去接她了,看她的意思是想在西州完婚。”高畅正是他的女儿。 “至行,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高至行是阁老的二子。 见父亲动问,身为从六品上阶的国子监助教高至行慢慢开口。在兄弟六人中,他的官阶只大过了六弟,比一些侄子辈的人也是不如。不过因他说话持重,父亲总喜欢听听他的意见,“父亲,我听说颉利部人都凶悍异常,而高峻侄子不过是养马放牧,怎么会伤人、抢马、还伤了思摩的二弟?依我看,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俗话说知子莫如父,不知五弟是什么看法。” 众人一齐看向高审行,高审行脸一红,说道,“这东西在扬州就闯过祸,本想放在远一些的地方不会惹麻烦,谁知这麻烦倒越惹越大了!总之全凭父亲定夺,到时绝不能牵连到族中兄弟就是了。”话语间有将高峻这枚弃子扔得更彻底的意思。 高慎行未曾说话,倒是他的女儿高尧一听不干了,“五伯你怎么、怎么这样说!我峻哥哥是个什么人难道你不了解,他的牧场里我去过,要污告他伤了颉利部三百人,谁信?把饮水放料的都拉出去也做不到呀。” 对于女儿如此抢白五哥,放在平日里高慎行早就制止她了,但今日高慎行不但未加制止,反而频频点头道,“父亲,我看尧儿说得在理,柳中牧我是去过的,即便有似是而非的事,我看也是对方无理。” 正说着,门人来报说去西州的特使回来,先来拜见阁老。这是临去之前,高阁老特意暗中交待的,于是除阁老外大家纷纷起身相迎。 特使只有四十上下,也不多话,寒暄几句直入正题,取出一个布包儿,恭敬地放在高阁老面前的桌子上。 阁老看了看布包,上面有郭孝恪的笔迹,这是不能拆开的。阁老用手摸了摸,里面软软的,夹了个硬芯儿。看来小孙高峻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面了。他摇了摇头,又问了些具体情形,命人赏了来人,让他带了布包离开。 一切都在明日见分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1章 风涌朝堂 高审行回到自己的房中,见到妻子崔氏正坐在床头打开一个布包,里面露出几本经书来,心中纳闷她摆弄这些做什么。崔氏今年三十六岁了,保养得很好,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她见丈夫刚从议事厅中回来,也想知道这几天府上众人都在议论的事情有了什么结果。 不过,当她再次看这几本经书的时候,一股怒气冲了上来,暗暗地骂道,“这小畜牲从家里作到杨州、又从扬州作到西州,这下好,又作回长安来了!” 高审行叹了口气问道,“夫人,这经书是要自己看的?” 崔氏答非所问,说道,“老爷,今天我让丫环去清心庵,想让女儿回来住两天,可她死了心要抛开我了……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审行苦笑着说,“还能怎么样,西州的回复已经到了长安,也不知这里面说了逆子些什么。若是因他牵连了高家,我也就再没脸走入这座高府的大门了!” 崔氏正因为读不懂女儿崔嫣的心思犯愁,过了年女儿就十九岁了,一晃她去了清心庵已经有两年。女儿这样的年龄要是放在平常人家早该有媒人上门了。想着也只有下下笨功夫,看看这些经文里都说了些什么,或许将来还能说到她心里去。 听了丈夫的话,想了好几句安慰的话,又都咽下去了。看看这诺大的房屋,本该儿女双全的两口子,现在只影相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崔氏不由得又恨起高峻那个小畜牲来,不论是今天合府上下的惶恐不安、还是女儿的离家出走,哪一码与他脱得了干系! 国子监是个清水衙门,在众多衙门里算是与名利场上的纠缠最远的。在这里任职的官员,往往明面上十分受人尊敬,动不动被人以师尊相称,而实际上背地里看得起的人却是不多。 从官位而言,一个国子监助教,也只不过是个从六品上阶的官员,说是朝延中清高的机构,实则也只比一座偏远的地方小县的县令高出两级罢了。 老二高至行早起到了国子监,平日里关系不大好的同僚也有几个凑上来打招呼,他知道这里面有着不能明说的看热闹的意思。高峻是他五弟家的侄子,以他为核心的这件与颉利部的冲突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到现在也不甚明朗。 但是以高至行的经验看来。此事弄得不好会动摇他高家本来还算稳固的根基,就算太宗皇帝只是苛责几句,那影响也需要许久才能扭转得回来。 弄得好了,最后不了了之的话,他高家的下一辈也会给人留下惹事生非的印象。总之,他不看好这件事。 太宗皇帝清晨起来,在紫辰殿让人侍候着更了衣,又坐了一会,看看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才往宣政殿而来。 众文武大臣们早差着半个时辰就已经穿过由左右金吾卫严密把守的丹凤门,在含元殿外的左右朝堂上整理着自已的衣冠、还有要奏的本章,思量一下稍后上朝时会出现的事情。 他们看到平日里无须听朝的高阁老最后一个到来,知道西州的飞使怕是已经回来了。看高阁老正襟危坐、面容冷静的样子,众官员由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宣政殿上,有人出班奏道,“陛下,昨夜去西州的飞使已然回来了,现有西州大都督郭孝恪亲封的密信在此。”说罢,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儿呈了上来。 太宗有些诧异,他还从来没有接到过这么特立独行的密信,手在布包上按了,也不说打开,却先开口道,“各位爱卿,对于西州府这件事,朕想听一听你们怎么说。” 众人的目光也都偷偷地盯了皇帝手底下的布包,心里嘀咕,谁知那里面又说了些什么,还是别在这里显摆自己的小聪明了。 只有右武卫大将军、驸马都尉薛万彻奏道,“陛下,我朝以德宣化四方,向来只重一个理字,也正因如此才使四方归顺、万邦来朝。西州柳中牧出现这样的事,为臣以为这是个苗头,不应当轻视。” 薛万彻娶了高祖第十五女丹阳公主,也算是位国戚,因此还敢说话。再加上暗地里对高阁老一派长期受太宗皇帝的重视有些不服,因此只想把这件事说得严重些,但也不说是好苗头还是坏苗头。这是必须的。 皇帝看看再也没有别人说话,又朝向了高俭,“阁老,你对此事又有什么看法?” 高阁老出列奏道,“陛下,此事涉及了我的小孙高峻,老臣不便多说什么。陛下向来对任何事情的处置都是让人心服口服的,老臣不会有半句微辞,请陛下放心。不过,老臣昨晚在家也与几个儿子嘀咕过此事,心中还有些疑虑,只觉得颉利部使者所告之事疑点颇多啊,只有靠陛下明断了。” 突利已在长安呆了有十多日了,十天前他第一次面见了大唐皇帝。把思摩的书信递交给皇帝的时候,突利以为事情的主动权是捏在自己手里的。对于这样的大事,皇帝至少也应该当众安抚两句。但当时太宗只是略略看了看,并马上安排了飞使去西州。其余就再也没说什么,让他在长安一呆十天。 这十天里他也没有闲着,除了在长安城四下里游玩了一番,并在横贯长安的漕渠里乘舟领略了一下两岸的风景,他还带了重礼拜访了几位朝中的大臣,把颉利部的委屈再说了数遍,以取得他们的同情。 今天是他第二次站在大唐最高权力的殿堂上,看看也只有薛万彻站出来不疼不痒地说了这么两句,知道此时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于是站出来,对上面说道,“皇帝陛下,柳中牧抢了我们的马匹、杀死我们三百多牧民,每日里这些牧民的家属都到思摩可汗那里哭闹,现在他是连自己的大帐都不敢出了,请陛下秉公处置,给我们那些家属位一个交待。” 太宗不说话,只命人打开了案上的布包儿,从中拿出了郭孝恪的奏折仔细看了一遍,面色顿时铁青,将奏折重重地往龙书案上一摔。下边众大臣袍子下边的身体不由地颤了一下。只听皇帝问突利道: “这件事情果真严重得紧,不知突利丞相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来!” 突利缓一缓激动的心情,说道,“只求陛下让柳中牧还我们的二百马匹,并对死伤牧民多加抚恤,安定一下他们凄惨万分的心、感受一下大唐皇帝对他们的爱戴……特别是那位牧监高峻,务必严加惩处,以收杀一儆百之效,同时也抚慰了我们思摩可汗的丧弟之痛。” 高阁老已忍无可忍,怒道,“我们皇帝还没有发话,你倒先处置起来!你倒说说,我孙高峻,是带了多少人马、才抢了你们二百马、杀了你们三百人?谁不知道你们二殿下思拿,拿了根狼牙棒四下骚扰成性?我这里也有不少大唐边民的诉状,你要不要看?” 突利有些张口结舌,思拿的所作所为他岂有不知?但是形势所迫,容不得他多想,当下也开口冲高俭道,“话虽如此,但你们大唐又有哪个皇子皇弟让人乱刀砍死了?若不是我们思摩可汗顾全大局,恐怕早就提兵来见了!” 只听上头太宗皇用力一拍龙案喝道,“突利,说什么你们大唐!难道思摩不属我的羁縻都督府节制么?西州的呈报我已看过,柳中牧只是西州五座牧场中的一座,那里全部的人手也过不去三百人,难道他们不务正业,都拉去了和你们干仗?” 他又看到了那件裹了奏折的布包,眼前一亮,自己动手慢慢展开,那面血迹斑斑的白色大旗整个地盖了龙书案,并在四角垂了下来。 就算在下边站立的大臣们,也能离远了看到原本白色的旗面,已被刀枪豁砍得千疮百孔、并且沾满了血污。 皇帝看到了在旗子稍微干净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首诗,禁不住朗声念道: “牧马狂沙春草长,挥刀鞑虏气势狂。三百好牛冲敌阵,二十老弱战顽强。两箭轻穿猛胡甲,一刀快斩敌首亡。千骑难撼柳中牧,万里江山属大唐。” “好诗!快哉!真有我当年的气势!读来令人心潮澎湃!好想纵马驰骋!”太宗皇帝大声说道。 众大臣在下边听了,也一片喝好之声。这首诗胜似千言万语,把事情的原委道了个清清楚楚。当时的敌我对比,以及双方厮杀的激烈场面再次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突利脸色发青,腿下发软,不知道一向怒比雷霆的太宗皇帝要怎么发落自己。 谁知皇帝似是心情大好,只是和声细语地对他道,“突利,你回去吧,我不追责你们。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要来烦我……你去告诉那个思摩,柳中牧场要是再去他地头上放马放牛,他可不要再惹事。不然就算柳中牧放过他,我也是不干的。” 突利慌张离殿而去,有些大臣不顾朝堂礼仪,纷纷向高阁老致贺道,“阁老,我们只说高府里人才济济、遍布朝堂,谁知在西州那么远的地方,也有你高阁老的孙子在为皇帝陛下建功立业!” “高阁老你这位叫高峻的后辈不知年至几何?可曾婚配?我家小女品貌女工尚可说得过去……” 太宗皇帝问道,“太仆寺卿,这个柳中牧的副监,到底是个什么官职?” 有人出班回道,“陛下,年后柳中牧刚刚由下牧晋升为中牧……这个副牧监,是从六品下阶。” 太宗只说了一句,“小啦,按上牧牧监超拔。” “陛下,上牧监正该是从五品下阶……但他只是个副监,况且柳中牧还是有正牧监的,该如何赏?” 太宗道,“我只赏有功之人,若通通想搭了顺风车,那谁还立功?吏部,从五品下阶的武散官该是个游击将军吧,一并赏了高峻。”说完,皇帝似是累了,摆摆手让退朝。 高阁老往回走着,心才算放在了肚子里,想到高峻由从六品下阶,越过了从六品上阶、正六品两阶、直接到了从五品下阶,连升了四级。高阁老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像这样的超拔也是第一次见到。 不由得又想起高峻这个孩子,离家的时候只有十六七岁吧,他那时清清瘦瘦的,也不知这几年长成了什么模样。他又凭了什么本事,在敌军千骑当中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唉,看来自己平时对这些晚辈们太不关心了。 回来后,把朝堂上的消息一说,最先跳起来的是高尧,“爷爷,我就说我峻哥哥是有理的,不但没被皇帝批,还升了官。这个游击将军是个什么职位?领多少兵?” “呵呵,他还是柳中牧副监,不过却大过了顶头上司两级,这倒是个什么事儿!”阁老摇摇头又道,“游击将军只是个衔儿,不带兵的。” “皇帝真抠!”高尧道。 高峻和思晴带了老汉祖孙,生起火休息了一夜,又望北而来,午后就看到了草原上成片的帐篷。 罗全到颉利部后,处处伶俐,时时小心,很得思摩可汗欢心。再加之听他说是来自柳中牧场,思摩正想着消损大唐牧业的计策,于是就给了他一个副丞相的虚差,把个罗全乐得做梦都笑出声来。心说是金子放到哪里都发光,这话真就不假。 看着远远的高峻与思晴走过来,直接进了可汗的大帐。他没敢立刻上前,让手下人探听了消息,得知高峻是让思晴公主押来的,这才现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2章 故技重施 罗全昂首走进了思摩可汗的大帐,帐边把门的军士纷纷对他行鞠躬礼。感觉不错。 大帐内披甲武士严阵以待,手都扶在刀把、枪杆之上。可汗手下的众多官员也大部分在座。 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瞧见了高峻,他盘腿而坐。在身前小方桌上,一只竹筒里做装饰用的几支野鸡尾色泽鲜亮,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支,在指间捻捏着打量玩味,全然不把大帐中一触即发的形势放在眼里。 而思晴公主此刻就坐在与高峻紧挨着的另一方小桌后面,连腰里的双刀都没有解下来。罗全只在脑袋中略微地闪过一丝疑问:这位高大人的身手自己是知道的,上次跟随二殿下在大漠里都没有占着便宜,二殿下也命丧这小子手中,思晴公主又是如何孤身擒得他来? 罗全对高峻故意装做没有看见,只是冲着思摩深施一礼道: “大汗,不知可有什么事吩咐?” 思摩用手一指高峻,“丞相既然是由柳中牧场来,可认得此人?” 罗全这才道,“我岂能不认识他?他就是杀死二殿下的、柳中牧副监高峻。此次被思晴公主擒来,正好叫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了!” 高峻冷笑道,“罗全,这么说,你在柳中牧场里用毒药杀死了王仁灭口,却能跑到大漠深处来逍遥,是报应未到喽?” 罗全怒道,“大胆!我现在是颉利部可汗帐下的副丞相,岂能容你随便抵毁!”又转向思摩道,“大汗,我请求立刻将他锁到帐后,乱刀分身!” 思摩道,“丞相不忙,你别看他在乱军之中还能凭了侥幸取胜,以我二弟的身手,也只能算他运气好。如今看我妹子在,他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坐着!” 思晴也不说话。罗全又冲了她道,“思晴公主果然技高一筹,不过你可要小心,他那把乌刀可不是吃素的……在下好意提醒公主莫要大意,还是把双刀搁在他脖子上稳妥。” 思摩已经看到在高峻的身上有把乌黑柄的刀,此刻就放在他盘坐的腿上,闻言道,“那是把什么刀,有些与众不同,给我拿过来瞧瞧。” 罗全不敢过去,示意旁边一名武士去取。武士迈步过来,隔了高峻的桌子,探身出手就去抓那把刀。谁知手也抓到了,正要起身时,让高峻不经意地出手在刀鞘上一按,武士只觉得抓到手中的不是刀,而是一棵千年古树的粗壮根子! 因着惯性,武士的上半匹身子再也没了稳定,脚下一滑就往高峻桌里跌来。 只见高峻按住刀鞘的手一翻,乌龙刀迅疾抬起,刀鞘在武士早已往前倾斜的胸前轻轻罢就望着大帐上边要跪,但被高峻挽着又跪不下,只好两只手往上作着揖道,“大汗,我们祖孙正是大汗麾下颉利族人,我儿别里忽,也曾是大汗帐前的卫队旗手。” 思摩面色稍缓道,“原来如此,你不在家中养腿,到这里做甚么?” 老汉指了罗全道,“大汗,我带小孙外出,被这位大人带人,于半路上用铁狼牙棒打断了双腿,正好看到思晴公主押了这位恩公来,是他帮老汉正骨,并给了银子干粮,这才能够回来……不知这位恩公犯了什么罪,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他一命,求大汗开恩!” 罗全不等思摩说话,先道,“你想私入唐境,我打你冤了?” 高峻扶着老汉,慢慢走到自己的桌边坐下,这才笑着问,“罗副丞相果然法令森严,‘想’做未做的事都能如此的严办,不知像罗丞相这样已经做出私入之事的,又该如何处置?” 罗全被问得张口结舌,高峻又道,“你身为柳中牧牧子,不好好做事,踩坏我的砖坯、刺伤我的群头、杀死你的同伙、抢夺刘牧丞的女儿,奸谗阴狠,坏事做绝,却来这里惩罚一位好人!颉利族收留你这样的小人,也真与瞎了眼无异。” 思摩见这位高峻两度出手都技惊四座,言语间也条条在理,小小年纪倒有威武不屈的架势。反观罗副丞相,越看越像这人所说,并非什么好鸟,听了高峻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脸没处放,心说自己定下的消损大唐牧场的事,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思摩再看自己的妹妹,正旁若无人地痴痴瞧了高峻,全然忘了帐中唇枪舌剑的争斗,哪有一点严阵以待的样子!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暗道这丫头哪是去擒人,分明是把自己交到人家手里了!不由的又想起了二弟的仇恨,心里十分的矛盾。 正在这时,只听帐外有人大声报道,“大汗,去长安的使者突利丞相回来了!” 思摩忙叫,“快进来!” 突利进了大帐,于罗全的右侧坐下才道,“大汗,我此去长安无功而返,还被大唐皇帝训了一顿。只是不知那位柳中牧的牧监是个什么人物,多大年纪,既能在万马军中自由出入,又写得那样的好诗,当真是文武全才了!” 思晴接话道,“丞相,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已经把他擒来了。” 突利顺思晴的目光看到了高峻,忙由座上起身来至高峻座前,深深施了一礼道,“突利真想不到,高大人会这么年轻有为。怪不得高阁老在朝堂上说话那么硬气,在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又对思晴道,“公主,你真是把他‘擒’来的么?那可是我颉利之幸了!” 思晴闻言脸上一红不再说话。须知大漠女子心胸敞亮,尤其对爱恨之事绝不会有半点扭捏。这些日子,思晴看他英俊、正直、果断、善良、能文、能武,正是自己想像中的理想人物。 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地逐渐滋生出对高峻的爱慕之情,那些咬牙切齿的仇恨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再也不能占据她心中的正位。想想二哥的所为,人死不能复生,又怎么比得上自己的终身大事? 所谓女大不中留、女大向外,在这里就有了更真切的写照! 高峻不知突利去长安是个什么经过,也不好多说,只是略略回礼。而思摩一听就知道了大概,突利丞相在自己眼中的地位绝非罗副丞相可比,见突如此谦恭,知道事情有了突变。 忙把话圈圆回来道,“既是丞相看好的人就不该这样对待。时间也到了,来人,马上安排宴席,我们与高大人慢慢谈。” 不一会儿,东西就摆满了桌子,多是些烧烤羊肉、手撕牛筋、奶酪奶酒之类。思晴在大帐里头一次对高峻说话,见他对着那些刀叉没有动手的意思,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吃?” 思摩端起了酒杯,听了妹子的话,也是这么问。 高峻道,“可汗有所不知,我久居中原,早就习惯了米饭青菜,这一字儿的肉食看了害怕……这些刀叉也怕豁了嘴。” 思摩笑着吩咐厨房去另弄饭,罗全听了忙起身出去,帐中人都未在意,只有老汉坐在高峻身边低声道,“恩公,那坏丞相出去了。” 高峻未注意,听老汉一说,不明白他是何意。思晴听到,随即悄悄起身随出去。 罗全先出帐,看看身后无人,先往自己的帐篷去了一回,由褥子角落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上次他毒死王仁时砒霜买多了,想着有大用处,不用费力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人性命,就带到大漠里来。 他揣了纸包,再往厨房来,见有两名厨子正在忙碌。 他走上去吩咐道,“可汗帐中宴客,我吃不惯那些酒肉,你速与我做一份米饭炒菜,完事端到大帐来。”厨子认识这位新任的罗副丞相,心说,你这里的酒肉还少吃了,半夜都来要肉,今天人多又来摆谱!不过敢怒不敢言,连声应了。 罗全又掏出砒霜包放在肉案上道,“这是我的独门佐料,你想着在饭里、菜里各放上一点儿,不能忘记了!” 罗全回来坐下,暗等加了料的饭菜上来。他知高峻恨自己入骨,原本见思摩心里有杀弟之恨,定不会轻饶高峻。谁知突利一来,形势急转而下,万一他们彼此谈好了什么默契,还有自己的好?自已漂泊半生得来的富贵绝不能让它付之东流! 不一会,见思晴与两位厨子一前一后进了大帐,两名厨子端了饭菜,径往罗全那里去,一见上边早摆满了牛羊肉,放又没处放,不知如何是好。 罗全道,“我是让你们给高大人做的,快送到那里去!”手一指高峻。 二人将饭端过来,果见这边都空着,将饭菜和碗筷摆下。谁知刚要离去,思晴说道,“你们先不急着走,我且问你们,是谁让你们做的饭菜?” 其中一名厨子道,“公主,是罗丞相让做的。罗丞相说吃不惯酒肉。” 高峻已然有些明白,也不动筷,听思晴说,“那还不快给罗丞相端过去?” 罗全心里暗苦,忙说,“公主,这饭菜实是给高大人做的,我怕厨子不用心,才说是我要吃的。” 另一名厨子急忙分辨,“怎么不用心了?你要我们加放的佐料,我们饭里菜里都没忘加。” 高峻听了,冷眼看罗全急赤白脸的样子,也不说话,随手将桌上装饰用的野鸡翎抽出一根,在手指上搓了两下。又把乌龙刀拉出一寸的刃儿,将野鸡翎搭在上边,轻轻往上吹了口气,那支翎尖已然倏然而断。 罗全急道,“胡说!我哪懂什么做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3章 思摩嫁妹 高峻道,“我来可汗这里,就算是饭后拉出去砍了,也不能下毒吧?我可是知道罗副丞相在柳中牧时,就会这种加佐料的伎俩……这饭我可不吃了!” 说罢把手中的一支筷子往桌面上一丢,任它在桌面上滴溜溜转,只留了一根放在手中旋着玩儿,脸上的不屑之意任是思摩和突利都受不了。。。思摩大声问,“罗丞相,我还没发话呢……你当真是自作主张了?” 罗全抵赖道,“大汗你不发话,我哪里敢!他可真会污蔑人!” 高峻把那根筷子一头儿在乌龙刀鞘外的刃上削了个三楞锥,又举起来对着明亮处比对两眼才道,“你若要为自己洗脱,这事也容易,端过去吃给大汗看不就行了?” 罗个道,“大汗你又不是不知,我……我是极吃得惯这些‘肉’食的,这些南边粗鄙的食物再是不肯动上一口!” 高峻此时已在筷子的另一头轻轻劈开一条小缝,捏了那支削掉的翎尖仔细地‘插’入筷尾的缝中,一支小巧的竹箭便做成了。他也不着急,将小箭又修理着,低着头道,“也好,你不吃,找条狗来吃吃也行呀。” “去牵狗!”思摩有些恶狠狠地盯了罗副丞相说道,他可看不上这样的做派。 不一会,果然由帐外牵进一条土狗来。有人将高峻桌上的饭菜各拨上一点,端到那条狗的跟前。那条狗只是思摩的亲兵随手由普通牧民家里牵来的,平日里只能吃到些剩饭冷粥,哪里见过这样的美味,它也不客气,想是厨子给罗副丞相做的菜中多放了油水,不大一会,让那条狗吃了个干净。 再看罗全,脸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见那条狗不一会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罗全厉声对两名厨子叫道,“大胆!你们竟然不听我的吩咐,暗中下毒,要害大汗的客人,是要找死么?” 说着腾地起身,似要出帐找人。高峻早就把他意图看透,他这是要跑,喝道,“罗全,你站住,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罗全已经溜到了帐口,正要迈步溜出,闻言扭头来看高峻,只见高峻的一只手似是刚刚挥过,接着罗全感到有根尖利之物,像是掰断的小羊肋骨,一下子刺入自己的脖子。他低头,只看到鼻尖下‘露’着一支野‘鸡’翎尖,也不觉得疼,只是感觉气有些透不开。 他想问,“这是……这……”却说不出来。随后一阵刺痛才传了出来,手捂了脖子跪倒在地,死死地盯着高峻。 帐中众人也冷眼看着他,颉利部人讲究的是真刀真枪对砍,对投毒这样下作的手法多是不屑,看着罗副丞相垂死的样子没有一个人同情。众人方才都把注意力放在那条狗上,纷纷惊讶高峻什么时候做成了这样的竹箭。 高峻坐位离帐口还有十多步远,能一击中的,端的令人吃惊,只听高峻道,“在这样的距离上,别说是你,罗全,就是只老鼠也逃不脱。” 众人听了无不惊骇,连思摩都暗自比量着自己与高峻之间的距离,心说,总算没有过分地惹‘毛’了他,不然再冷不防给我一下子! 罗全急着为自己辩解,忍了剧痛一把拽出筷子,但鲜血随后涌进了气管,把他的话像溺水一样堵在了嗓子里。他朦胧地看到没有一个人有过来抢救他这位颉利部副丞相的意思。罗全心头一凉,意识很快模糊。 思摩道,“来人,把他和那条狗一块拖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又对高峻道,“失礼、失礼,高大人,不如我们一边等饭,一边听丞相说说大唐皇帝都讲了些什么。” 看着妹子思晴再一次起身去了厨房,思摩苦笑一声。先听突利大致把长安之行的经过讲了一遍,又对高峻道,“高大人,看来我们也只好化干戈为‘玉’帛了!连你一座柳中牧都奈何不了,是我二弟及手下人的狂妄,你不必放在心上。” 帐中众人早已被高峻折服,又大多看透了思晴心意,听大汗如此说,纷纷道,“还不是中了‘奸’人挑唆!”。 为了表示再无敌意,思摩又对高峻道,“高大人,如此可否让我一睹你黑刀的真容了?” 高峻道,“还是不能,此刀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是吐蕃首领松赞大哥所赠,片刻不离我身,还请大汗见谅。” 思摩惊道,“怎么,吐蕃的松赞是你大哥?” “回大汗,我与松赞是结义的兄弟,情同手足。” 思摩叹道,“看来是惺惺相惜了!”看到思晴进帐,思摩眼睛一亮,朗声说道,“他有宝物送你,难道我就没有么?我这里也正有一件宝物送与兄弟。” 众人不解,纷纷看了思摩。思摩道,“我这妹子思晴,就不说贵为公主了,但凭她‘大漠第一美人’的称号,难道还算不得宝物一件?嘿嘿,他松赞能作你大哥,我就做得了你大舅子!” 思晴一进来就听思摩在说什么宝物,待听到最后,不由跺了脚嗔叫道,“大哥,你敢把我当东西送人?” 思摩说,“你不乐意,我马上就反悔也是不算数儿的!”再看思晴已经跑出去了,帐中人哈哈大笑。 只是高峻心头暗苦,心说你们哪里知道,我虽然三妻四妾,却是个和尚命!想要拒绝,又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不让他说出来。暗道:也许‘交’河牧那三百匹马会当做思晴的嫁妆? 真是干啥爱啥。这样一想,高峻不假思索地道,“公主是百里挑一人品,柳中牧也是小‘门’小户,大汗你在她陪嫁上不许抠唆便是。” 从来都是迎娶公主,如今嫁出公主,倒是百年罕有。思摩可汗为高峻二人举办了空前隆重的婚礼,颉利部从上到下大大的庆祝了三天。 ‘洞’房之夜,公主思晴得了如意郎君,高峻也因远离了柳中,心中的顾虑去了不少,又都是‘性’情中人,因此两人在这三天里百般缠绵、爱得酣畅淋漓,自不必多说。 三天后,思摩大汗送高峻和思晴回柳中。高峻对那些场面上送别的话倒不在意,倒是那三百匹纯种的突厥马让他时不时自喜一番。 本来,思摩想将由王允达那里夺来的马匹转送高峻,高峻也正有此意。谁知思晴说,“两家有了亲戚,别再让人家说我们勾结了谋他的马匹。” 思摩无奈地道,“颉利部算是白养你了!”高峻一听有理,一想自己的牧场里正好缺少突厥马种,于是求了来,一同带了上路。 一同上路的,还有突利安排了护送的队伍,并有牛车两架。一架拉了老汉和他孙子及他们简单的家当,另一架拉了村正家那头瘸驴。回去路程这么远,再也禁不起它耽搁了。 队伍浩浩‘荡’‘荡’往南而行,入夜择地扎帐篷宿营。高峻头脑里虽有两个人的记忆,但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都还停留在理论上,实际上他仅有的两次还是出现在糊里糊涂当中。 一看这思晴以身相许,还救了自己一条‘性’命,再看她除了肤质不如家中几位细腻,其他方面倒不愧了大漠第一美人的称号。 又一想不日回到柳中,自己又要过那苦行僧的生活,不如就在半路上多多补偿了思晴。于是在夜帐中,对思晴倒有了刻意讨好的意思,让思晴百般承欢。 四天后,大队人马回到牧场村。 高峻骑了瘸驴走后,柳‘玉’如在家中坐立不安。从他要留下炭火来看,连高峻都不对此行抱有多大的把握。心想高峻这人‘性’格,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她也不能阻拦,只能看着他往危险的处境里一步迈进去,只能暗自祈祷。 当晚几个‘女’人围在一起无计可施,最后高畅道,“我猜他不会有事。”另三人同声问,“为什么?” 高畅说不上来,禁不住人们说,“你就暂且说上一说,有理无理的只当给我们解心宽不就行了!” 高畅本是随口一说,被‘逼’无奈道,“依本姑娘看来,你们三位,均非寡‘妇’之命!” 若在平时,三人早就扑上去捶打,但是这此柳‘玉’如听了,也只是更加伤神。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却由西州来了大车小辆,领队的正是郭待封。原来他得了空,与禁卫中请了假回来完婚。 高畅道,“你既然是由长安来,为何不到我家中去?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一个人随来坐席!”说着抹眼泪。 郭待封说,“谁说没有去,我去后你家人说,有高峻在这里不正是娘家人!再说因为上次大败颉利人的功劳,他刚刚得到皇帝的超拔,现在都是五品官员了,再说一个京官又能有多大品级?” 众人这才得知高峻连升了四级,还得了游击将军的散秩。又想到高峻生死未卜,连高畅在内都高兴不起来。 郭待封道,“你们不必担心,那个突利早该回到颉利部了,高峻十拿九稳不会有事。不如你们几位弟妹就算做高畅小姐的娘家人,一同去往西州。” 柳‘玉’如仍有疑虑,“郭二哥,上次长安来人,五天就到了,怎么这次你都到了,宣赏的官爷未到?会不会中途又有变故。”她想,若是事情有变,那个什么突利就救不得高峻了。 郭待封笑道,“弟妹你是不知,上次是飞使——六百里加急的,这次却是钦差,带了喜讯来,当然是急不得的。这样轻松的差事,放在我身上也会边走边玩。比不得我和突利,一个是急着见娘子、一个是急着复命,都与那六百里加急差不多。” 柳‘玉’如这才略微放了点心,再加上高畅一定让几个人一同去,这才答应了。 柳‘玉’如、樊莺、谢氏抱了甜甜,只留婆子看家,套了车陪高畅到了西州都督府。原来这里早已张灯结彩准备好了。休息一日,第二天也是高朋满座、鞭炮齐鸣地把喜事办了。 郭待封因假期有限,只住了一日就得带了高畅返回长安,顺便带了柳‘玉’如等人回牧场村。郭孝恪由二子待封口中得了实信,也是十分的高兴。安慰柳‘玉’如等人道,“你们放心回去,依我看高峻不会有事。再有两日高峻不回,你们派出个人来,我定会亲带了大军去要人。” 半路上,柳‘玉’如与高畅大姐坐在一辆车上。也许从这一别,二人多半会有几年见不得面,因此互相拉了手有说不完的话。 高畅在村里高峻的家中,住了不到两个月,彼此早有了感情。此次回长安,不能再见兄弟高峻一面,高畅心里的遗憾像是养了数月的‘花’,只盼着‘花’开那日。谁知有事出去,回来却发现那‘花’已经开谢了相仿,其中的惆怅不能对任何人说。 柳‘玉’如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取笑道,“大姐你在家时,每晚上霸占了我们的大‘床’,这下高峻回来,怕是不习惯了。”说得声音大了些,只听车外郭待封在马上“啪”地狠‘抽’了一鞭子,驰到前边去了。 高畅只盼着到村中时恰好高峻回来,又想想到了长安又没有什么知心的人说话。高尧还小,心里除了有她峻哥哥外什么事都装不住。于是拉了柳‘玉’如,放低了声音道: “弟妹,我感觉这次回了长安,也会不大如意。” 柳‘玉’如忙问缘故。高畅说,“待封到了西州,就与在村中不大一样,宴席过后一直对我冷冷冰冰,一句话都没有。夜里……夜里……也……” 柳‘玉’如就明白了,安慰道,“大姐你不要胡想,是你们彼此对了眼,还能有多大的事?我看他只是来去五六千里,累得。不然你倒来回跑上两趟试试,保证你就不这样想了。” 高畅一听也有理,又高兴起来道,“若是他敢欺负我,我就让人来送信,让我兄弟去给我出气。”柳‘玉’如听了说到高峻,也沉默了。 到了牧场村,郭待封放下柳‘玉’如等人,也不停留,径带了高畅起程。 柳‘玉’如仔细观察了郭二哥的表现,心想他刚到时所说的“急着见娘子”的话,要是有问题多半出在西州,不由得也暗暗地为大姐担起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4章 家里风波 傍晚,陆牧监站在大街上,看着牧场村旧街上错落的房子难受,自己投进去收购旧房子的银子一天天的往下缩水,就像有根线拴在他的肝尖上,时不时地被人拽上几下。 他一个小牧监又能有多大的财力,由黄翠楼赎许不了就‘花’去了八百两,再加上平日里的上下打点、县城和牧场两处安家,仆人随从、老婆小妾,哪片嘴不是张开了朝他要银子! 陆尚楼在搅和到王允达兄弟、贾富贵、王满柜等人收购旧房的事情里去时,掏出一千两银子,再加上许不了的体己钱五百,总共就这么多。按着眼下的房子价钱这么算下来,他那一千两就没有了。 高大人去野牧回来后,对于旧村子的最后处置压根就没有提一句的意思,这些天听说他又去了大漠,一点音讯都没有。难道自己真的什么事都听那个王别驾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房价往下出溜? 陆牧监正在犯愁,看到小舅子许多多兴冲冲地从牧场跑回来。现在这小子变化很大,不但‘性’格不再那么娘娘腔,似乎连心也靠到了高大人那边去了。有的时候陆尚楼想擦着边从他嘴里打听点事情,这小子会警惕地问,“姐夫,你一个牧监怎么向我打听事?不会去问高大人?” 许多多在大街上见到了姐夫,难抑兴奋地对他说道,“嘿,好消息!高大人又拉回来三百匹马,全新的品种!” 再想细问他,许多多不理会,直接找他姐去了。 陆牧监心里奇怪,许多多的话像只鱼饵逗引着他,他决定骑了马到牧场去看一看。 陆牧监在牧场里看到高大人正在指挥着牧子们给他新带来的三百匹马分配厩房,刘武也在帮忙。待要向高大人细打听,却见高峻急匆匆地像是还有什么急事,只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去了。 他向刘牧丞打听,刘武也摇摇头说,“几天前有个胡人‘女’子陪高大人去了一趟大漠,就把马带回来了,别的我也不知道,陆大人你去问高大人吧。”说罢往马厩走去,把陆牧监丢在了当场。 陆尚楼知道‘交’河牧的王允达前些日子刚刚在大漠里让人抢了三百匹马,现在高大人紧接着就从那里拉回来三百匹,这也太他妈巧了! 眼下王允达还在为了自己的饭碗发愁呢,‘弄’不好他这个‘交’河牧副监就干到头了。听说这事连西州郭大人都发火了,并拿此事与柳中牧高大人舍身护牧的事情话在了一起来说,郭大人说,“看看你们‘交’河牧场现在还有多少牲口?原来人家柳中牧不如你们,他是下牧,你是中牧。现在呢?你们三千头牲口连死带丢,还剩下两千四了。没说的,‘交’河牧降为下牧,正副牧监听候发落。” 陆尚楼拿不准是否要将此事及时地通知到王允达,再看看高大人、刘牧丞、甚至许多多对自己的态度,再想想自己与王允达兄弟之间的买卖,他咬咬牙,骑了马趁天黑往‘交’河牧而去。 柳‘玉’如正在家里寻思大姐高畅的事情,连带着又把高峻想了一遍。正在百无聊赖之时,就见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上次带走高大人的那‘女’的又回来了!还有不少的跟班!” 柳‘玉’如心中一喜,看来高峻终于有了消息,忙问,“高大人回来没有?你见没见高大人?”见婆子摇头,柳的心就提起来了,连忙往院外来。 她首先看到有十几个胡人打扮的人正在院外卸车,从一辆车上抬下两只沉重的大木箱子,另一辆车上是高峻骑走的那头瘸驴,上次带了刀‘逼’迫自己的那位‘女’子也正从马上下来,人群中唯独没有高峻。 柳‘玉’如心里直往不好的地方想,是不是高峻让他们扣押在大漠里了,这次又来向他们来要挟什么事情?她看那‘女’子脸上并无什么恶意,一见到自己反倒还现出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来,心中十分的奇怪。 柳‘玉’如也顾不得几天前这人还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快步走到她的面前问道,“我家高大人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思晴与高峻到了牧场村之后,高峻的心思全在那三百匹突厥马上,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牧场里安顿,只是让一名牧子领着思晴她们先回家,说自己随后就到。 思晴本想等着高峻完事之后一同回家,又想想在牧场里人多眼杂更是不妥,于是随了牧子往高峻家来。高峻的家她是知道的,上次还登堂入室,持刀带走了高峻,只是这次自己是以全新的身份来的,今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也不知他家中的那些‘女’人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心里有些忐忑。 见到柳夫人问,思晴答道,“姐姐……” 柳‘玉’如也发现了思晴神‘色’上的不同,不像上次那样横眉立目,手里也没拿着刀,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我问你,我家高大人没事吧?” 思晴说,“姐姐,高大人没有事,他就在牧场里,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玉’如听了,把柳眉一竖道,“那你还来做什么,难道我们还欠你什么?”她无由地恨起高峻来:我们在家里提心吊胆的,你不说派人送个信来,看来又在大漠里有了好事了!说罢也不再理会思晴,一扭身回到了屋里,往‘床’上一坐生起闷气来。 她从思晴的话中知道了高峻没危险,那么现在高峻做的好事就要好好追究一下了。柳‘玉’如想到,他不能出去,只要出去走一趟,那就不论是牲口、还是‘女’人,准会领回家里来。 她也不知道气该由哪边生,只是坐在‘床’上,脑袋里一片‘混’‘乱’,婆子进来问,“夫人,那‘女’的要怎么样招待?”她也不回答,脸上冷冰冰的。 谢氏抱了孩子,随后也进了屋里来,站在柳‘玉’如的身边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出个什么主意,一时间只是站在那里。 樊莺手里握了宝剑,站在院子里看着思晴也不让她进院。樊莺拿不定主意,她知道这‘女’人是有两下子的,眼下柳夫人等人的安危就全靠自己了——还有吗?怎么她看上去这个胡‘女’不像上次一样?看她的脸‘色’也和善了许多,不像上次来时苦大仇深的样子。樊莺的戒备之心也就放了下来。那些胡人把两只大木箱抬下了车,见公主不发话,只好先放在院‘门’口。 这时,炭火在院子里仰天长嘶,它闻到了主人的气味,多日不见高峻,猛然知道主人回来,它兴奋得不得了。 果然不一会,高大人骑了匹牧场里的马出现在院外。 他见思晴被冷落在院外,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马上对身边人说,“你们带这里胡人兄弟去找我二哥,让他安顿吃住,明早再回去。” 随后走上前牵了思晴的手道,“到家了,还不快些进去。” 樊莺在院中看到高峻回来,惊喜之余见他忙着安排这安排那,又急着牵了思晴的手,竟是一眼都顾不上瞧自己,心里的火也压不住,冲高峻嚷道,“我们在家提心吊胆地等你,你野到哪里去玩耍了?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化敌为友了?问过我们柳姐姐没有?没有的话不准你们进屋,不然我手里的宝剑不认得你们是谁!” 高峻道,“妹妹,别‘乱’来……” 桅莺道,“谁是你妹妹,妹妹的手在你那里牵着呢!” 柳‘玉’如在屋里道,“樊莺不要无理,你到屋里来。”樊莺瞪了高峻一眼,扭头进了屋。把高峻和思晴扔在了院子外边。高峻扭头看看思晴,怕她刚一入院受不了樊莺的一顿抢白。但见她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只是紧紧地抓了他的手不放。 高峻知道这件事让家里所有的‘女’人都不高兴了。他苦笑了一下,见思睛眼睛里带着看热闹的神态,手紧紧地抓着自己,心说你倒放心了,来看我的热闹。 他牵着思晴迈步进屋,见柳‘玉’如坐在‘床’上,谢氏抱了甜甜和樊莺一同坐在长椅上,屋里再也没有自己的地方,只好站在屋子当中,冲柳‘玉’如笑道,“夫人,我回来了……你们这是……” 柳‘玉’如也不看他,只是说,“高大人,你回来就好,我只说高畅大姐走了,这屋子里总算宽敞下来,原来大人你早有安排。” 高峻向谢氏一努嘴,谢氏会意,抱了孩子坐到柳‘玉’如的身边来,把地方让给了思晴。高峻嘻嘻笑着说,“这些天,我无时不在想你们,一路上还寻思你们是怎么担心我的,在路上都没敢耽搁。” 樊莺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玉’如道,“高大人你又升官又娶‘女’人,真的会想到我们姐妹?我可不信你这虚得站不住脚的话。” 高峻知道,今晚上不搞定了柳‘玉’如,怕是自己和思晴连顿饭都没得吃了,连忙靠近前去,笑嘻嘻了拉起柳‘玉’如的手说道,“总之我是知道的,夫人你在这些天是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让你受惊了!” 一听此话,柳‘玉’如的眼圈红了,总算这驴子还是知道自己的。那么这些天他在大漠里又是经过了什么样的事情呢?从这位胡‘女’前后的变化来看,这些天发生在高大人身上的事情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她打起笑脸道,“你也不给我们姐妹们引见一下,今后让我们怎样相处?” 高峻明白夫人已经有了缓和,忙给众人引见思晴。 柳‘玉’如说,“我们姐妹刚才生气,是因为你又要害了一位妹妹,现在我们看明白了,只要思晴不觉得委屈,我们生的什么气。”于是吩咐婆子赶紧‘弄’饭。 高峻说,“你们先吃着,我要到二哥那里去,看看他安顿得这些人怎么样了,一会儿再回来,你给我说说大姐的事情。” 高峻迈步出院,感觉到院里院外没有了大姐高畅风风火火的身影,像少了点什么,又说不清楚。想到她与郭二哥此时也许正在半路上疾行,只是默默地祝他们一路顺风,边往二哥的酒馆走来。 高峻见着二哥高峪,见他把那些人早就安排妥当也就放了心。他又问了问这几日村子里的事情。高峪说,新村的工地上已经用不了这么多砖了,眼看就要完工,而村子里的局势还是相互僵持着,怎么办? 高峻让他砖窑上接着大力出砖,今年马厩的施工已经完成了,但是明年的呢?砖是不必发愁放的,又不怕风吹雨淋的烂了,怕什么。 高峪放下心来,要拉着高峻喝酒,高峻推辞后回了家。乡村的晚上没什么意思,吃过晚饭就剩了睡觉一宗事,等他到家的时候,发现几个‘女’人都已经黑了灯,这次他学乖了,进屋先往柳‘玉’如那里瞄了一眼,看她独自躺在‘床’上,知道思晴是与樊莺和谢氏去睡了,于是他洗过了澡,到柳‘玉’如的大‘床’上来躺下,在被子底下拉住了她的手。 也不管柳‘玉’如睡没睡,高峻低声地把这些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回来路上的那些事。他知道她在听着,因为在说道罗全让他一筷子‘射’死时,柳‘玉’如的手用力地攥了一下,她的掌心里‘潮’乎乎的。 高峻知道她已经原谅了自己,觉得自己的愧疚感越来越厚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两人是谁先开的口,柳‘玉’如说了郭待封来西州后态度上前后截然不同的变化,高峻说,“我料定,这事坏在王达身上,等以后定要搞清楚,不能让我大姐受委屈。” 他发觉了柳‘玉’如有些委屈的样子,扭过身子去安慰她。他把她柔软丰腴的身子搂在怀里,手在她光滑温暖的背上抚过,感觉有一股热流‘欲’来,像是大山那边的‘潮’水轰然作响。 柳‘玉’如任他安抚,试探着用手和嘴‘唇’去回应,她第一次‘摸’到了坚实‘胸’膛上隆起的‘肉’疙瘩,还有他腹部一块块田垅似的沟壑。她不想再做些什么事情,这是急不得的。她往高大人怀里靠了靠,放心地进入了梦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5章 牧场争马 陆牧监见到王允达副牧监的时候,王大人正在与王满柜、贾富贵借酒浇愁,桌子上一片狼藉。 贾富贵已经喝倒了,他的财力不如王满柜,姓王的家里有两百多张织绫机,雇着上百号人,织出的绫子都销到长安和西域去了,损失这点当然不算什么。 贾富贵反观自己,绝对算土里刨食,每年看天吃饭,从牧草中赚些差价。眼下柳中牧场里的好处让高大人一伙给掐断了。而‘交’河牧马上面临降级,两千匹牲口能吃多少! 贾富贵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谁都对不起自己,只有酒最亲。因此左一杯右一杯,不等着劝,就喝得钻了桌子。 王允达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交’河牧一降格,他这个副牧监就由从六品下阶出溜到正七品下阶了,滑下两级。想想两个月前自己还在柳中牧的大‘门’边笑话高峻,拿着高人一等的气势去压人家,现在倒好,都反过来了,怎么有脸再去人前走动。 将来就算是这个下牧副监的职位,好像也是挂在秋风中树枝上的最后一只柿子,就算风不大,也搁不住树枝子摇晃了。再想到牧场村收购房子的那点破事一点光亮都瞅不见,自已这些年的‘私’房钱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想到此他咳声叹气,酒也是一杯接一杯。 这时陆尚楼到了,他看到钻在桌子底下的贾富贵,也不扶他,只是把他坐的那把椅子拉到自己屁股底下,倒了杯酒喝了说道。“高大人从大漠里新拉了三百匹马回来。” 只听到了这一句话,王允达就由座位上跳了起来。 高峻早上一睁眼,看到柳‘玉’如睡得正香,丝质的睡裙退过了她的小‘腿’,‘露’出一截莲藕‘棒’似的小‘腿’,领口也微微地敞开着,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一只手,口鼻里呼出的气息拂在自己的‘胸’膛上麻苏苏的。 他不敢再在‘床’上停留,轻轻移开她的手,由‘床’上坐了起来。 在街上,他看到陆副牧监仿佛是刚刚由牧场里回来,就问道,“陆大人,这么早去牧场里‘操’劳,不怕许夫人怪你?” 陆尚楼答非所问地道,“是啊,那三百匹突厥马可真不错。这下我们柳中牧离着上牧又近了一步了!”柳中牧原来有四千一百匹马,上次高峻去野牧缴获了一百三十匹,这次是三百匹,这是总共四千五百三十匹马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上牧,居然在高大人轻描淡写的运作下,转眼就快达到了。 开‘春’后,牧场现有的母马们再生下些来,五千匹似乎是明天早起就会发生的事情。陆牧监知道,一到上牧,自己的官阶又会上升到正六品下阶。不到一年的时间连升四级,这在官场上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他思索着,自己把牧场中的事偷偷地告诉‘交’河牧应不应该,这总有点吃里扒外的意思。不过抬眼看看那些村中破烂的房子,他的心狠了一狠:官职要升大家升,可那些银子却是自己的。 一到了办差的时间,高峻就坐在了牧场里,那些牧场中的官员看到高大人面有喜‘色’,心情也是蛮好,新到三百匹突厥马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万士巨录事对高峻说道,“高大人,不介意把事情的经过对我们说说吧?” 高峻不以为意的说,“那是思摩可汗给她妹妹的陪嫁。” “哦?”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来高大人你大头的好事是在家里!” 高峻问起他不在家这段日子里牧场里的情况,刘武说,“高大人,你临走时吩咐的事情都没什么纰漏,西北新村的房子也快竣工,马厩也在盖,今年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共是四百间。您的宝贝牦牛也都个个欢实。” 众人正说着,‘门’外有牧子报,西州郭大人派人来了。 高峻赶紧迎出去,看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户曹孙玄。高峻拉住孙玄的手问道,“孙大人,这么早你来有事?” 孙玄的脸上显得风尘仆仆,长话短说的把郭大人的意思讲了一遍:原来,郭大人半夜就听说了高峻从漠北拉回来三百匹突厥马的事情,这是别驾王达连夜找他的。王达气势咻咻地说,郭大人这还了得,眼下有一种十分不好的苗头,我们有的牧场中的官员,不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养马上,而是放在了抢马上了。 郭大人得知高峻已安然回到牧场,心中放心。但是对于王达所说的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派出了孙玄,起了大早到这边来问问什么情况。郭大人说,“高峻那里新村子的事情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孙大人你正好去打听一下,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在那边临机处置,多听听高峻的意思。” 上次孙玄让高峻打了之后,连夜办妥了高峻要的批文。此事在郭大人的头脑里留下了勤勉公事的印象。从那之后,郭都督对这位孙大人总是高看一眼,有什么事也会与他商量,这倒让孙玄有了因祸得福的感觉。 另外孙玄还说了一件事,“最近郭都督忙着很大事情,尤其是焉耆小国的事几乎占了郭大人多一半的‘精’力。郭大人说上次在你这里看到了一个人才,这次让我来与高大人说说,准备让他去西州。” 高峻想到他说的是罗得刀,于是就对坐在下边的罗得刀道,“罗管事,你的好事来了,去了西州,可就是州府一级的官员了,我们见了你都要打千儿了。”说着哈哈大笑。 罗得刀急道,“高大人,这可使不得,我会些什么!再说你‘交’给我的那些事还没完呢……牧场里还有一半的母马没有怀上孕,我怎么好拍屁股就走?” 高大人笑道,“罗管事你这就不对了,好像我们牧场里母马怀孕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放心去高就吧,我们这里公马还多的是。” 罗得刀说不愿走看起来是真的,他不想离开高大人。当下动情地道,“高大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图什么富贵,只想与你在一起,每天为高大人做些事情就行。” 高峻想想,上次吩咐他野牧装备的事情还没完,就对孙玄说,“孙大人,让我的管家去西州,不知郭大人要给个什么差事?” 孙玄说,“高大人,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看郭都督的意思,六曹里正好有了空缺,怕一不是让罗管事去同在官场,各人留些面子。 王允达道,“高大人有面子给我吗?大家有本事别在暗处使劲,公公平平地在桌面上比试。陆大人你看看你们,这两个月来哪里下了一匹马驹?不都是抢别人的!原来我官职在你们上边时还不这样,如今你们翅膀一硬就算计起我们来,大家现在还都是从六品,真闹起来谁又怕了谁!” 一些人正在争吵不休,只见由柳中牧场东大‘门’外驰过来十几匹马,十多名护卫打着迎风招展的旗子,簇拥着一位白净面皮四十来岁的官员。他们许是看到这里聚集了不少牧场里的人,直接朝着这边过来。 离得不远,众人俱都看清,这些人俱是京城里官差打扮,那些人中有一人问道,“柳中牧副监高峻在哪里?” 高峻应道,“在下便是,不知官爷你们来此为了何事。” 那些人到了近前勒马站定,官员由上边下了马,对高峻道,“柳中牧副监高峻领旨!” 高峻惊讶,随即想想柳‘玉’如昨天生气时说过的,“高大人你又升官又娶‘女’人”的话,八成是郭二哥来时已经透‘露’了消息给她。当下也不敢多问,撩起袍子跪倒。 众人忙闪在一边,陆尚楼和王允达也不知什么事,不过看这些人气宇轩昂的样子,谁都不敢吱声。听那人展开一幅黄绸子面的东西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州柳中牧副监高峻,在‘春’牧中率领部从二十五人,深入大漠七百里,面对夺马之贼,舍生忘死,同仇敌忾。先溃敌八十骑,次溃敌一千骑,并轻取敌首‘性’命。大唐牧群得以保全,国威得以宣扬,陛下甚喜。今擢升高峻为上牧牧监,从五品下阶,赏游击将军。命仍‘操’柳中牧事。随从人等各赏银一百两、绸缎一匹,由西州府给付。钦此。” 高观念叩头谢恩,早有钦差的随从过来,将一身崭新的朱红‘色’官袍帮高大人罩在旧袍外边。高峻起身对钦差道,“不知大人名讳,就请到村中,容高峻略尽地主之谊。” 那人道,“高大人不必客气,下官乃是太仆寺丞,姓刘名钰,如今本官也只比高大人高了一级,是个从五品上阶。但是与高大人杀场立功比起来,大人是蒸蒸日上,我这苦熬出来的就不算什么了。如今长安高阁老府上也在庆祝这件喜事,下官还要赶紧回去向皇帝陛下复命……另外高阁老那里也得去回复一声,就不多耽搁了。” 说完众人挥手作别,钦差队伍驰马而去,转过了牧场大‘门’不见了踪影。 再看王允达副牧监已息了声,带了随从悄悄地溜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6章 人财兼得 ‘交’河牧副监王允达全程目睹了钦差宣旨。高峻升到从五品下阶,连带还有了游击将军的散阶,把他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中牧副监比人家整整矮了四级。而且他王允达这个副监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着呢。王允达一想,还争个什么劲儿?人家高峻野牧总共去了二十五个人,带了三百五十头牛。除了烧了一百根牛尾巴,全都安然回来了。而自己带了一百人三百匹马,一匹不差地全给扔在大漠里了。这真是人比人得死呀,也难怪皇帝陛下金口大开,封起官来一点不含糊。 陆尚楼也吃惊非小,此时高峻比岳大人都高出了两级,以后在这柳中牧场里到底谁说了算?要说岳牧监说了算,官阶比高副牧监矮。说高大人说了算吧,皇帝陛下又没明说撤了岳青鹤的正牧监。他也不再转这个‘迷’魂阵,只知道同为副牧监自己和高大人是再也没法比了。 当下对着高峻一抱拳说道,“恭喜高大人,看来皇帝陛下的眼睛是亮堂的,下官今后还要高大人多多提携……提携!” 孙玄也说,“高大人,你高升的消息恐怕郭大人还不知道,我这就立刻赶回去,也把有关罗得刀大人的事情与郭都督念叨一下。”孙玄此次带了郭都督的意思来请罗得刀,本来他想这事不是个难事。谁不想升官?罗得刀从一个马场的管事摇身一变就到了州里听差,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谁知头一个,罗得刀就不是那么心情迫切。而高大人还提出个如此“荒谬”的条件——让一个州府都督去给一个头牌赎身。再一想也就释然,也许整个西州府敢这么做的就高大人一个了,他孙玄连怀疑的心思都没有,心说自己不也或多或少地由高大人身上借了光么?他不敢耽误,打起马往西州府赶。 两天后,柳中县令莫少聪带了几名随从,护了两辆带篷子的马车到了牧场村。 他接到了西州郭都督的命令,让他尽快将黄翠楼的头牌赎出来送到牧场村高大人那里。一开始莫县令十分的纳闷,也不便打听其中的缘故。但上官的差遣哪能当儿戏,他知道此事不可声张,于是立刻起身,只带了一名心腹进了黄翠楼的大‘门’。 黄翠楼的老鸨是第一次见父母官登‘门’,原来到这里来的最大的官就是个陆牧监。一听莫县令的来意,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是委婉地提出:黄翠楼的这位王姑娘从十岁就在黄翠楼里,一直被当做摇钱树供着,向来是只卖艺,那位其貌不扬的罗管家平白得了县城里的头牌,心中就起了‘波’澜。 樊莺也有赏赐,一百两银子她不稀罕,当时往谢氏帐上一‘交’,只抱了那匹绸缎,说姐几个一人做上一身好看的衣服。 剩下的钱、物,高大人让拉到牧场里,趁着人都在,给应得的人分了。 莫县令告辞,高峻拉住不让走,非要喝了酒再放人。莫大人也有心多与高大人结‘交’,当下就在高峪的酒馆里喝到半醉才回了柳中。 樊莺记着上次高大人说过的话,见他与莫县令又去喝酒,偷偷对柳‘玉’如道,“姐姐,看来今晚还要我俩陪他睡了。” 柳‘玉’如不解,樊莺道,“他没对你说过吗?他说酒后‘乱’来最是伤身,因我会点‘穴’,让我看着他。” 看着樊莺一本正经的样子,柳‘玉’如这才想起那天夜里樊莺在高大人后背上拍点的举动,原来是在点‘穴’。这样想着,心底里隐隐的有些说不清的一丝指望也渺茫起来。 正在想着心事,就听高大人回来,进屋一见二人就说,“樊莺,你去那屋睡,我有事和夫人商量。”听他口齿清楚,走路不晃,显然并未贪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7 章 深夜定计 柳‘玉’如借了灯光,看到高大人穿了崭新的朱红‘色’官袍,衬托着他白净的脸庞没有一丝酒气,脸上那对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今天高大人遇到了莫县令,破天荒地没有歪歪扭扭地回来,这让柳‘玉’如大为奇怪。见樊莺离开,柳‘玉’如不敢瞅他,想了半天才有些慌‘乱’地问道: “高大人……你……回来啦!这身新袍子比那身可好看多了……像个新郎官儿。” 高大人听她如此说,注意到她脸上浮现了一层以往从来没有过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袍,自嘲地说,“是吗……我刚才和莫县令没有喝多少酒,怕耽误了正事找你,现在好了,到家了……不知还有没有酒。” 时间已经不早,那些人都已经睡下了,柳‘玉’如也已经是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睡裙委在‘床’上,“嗯……看来你是真的犯难了……不如让婆子把晚上的菜热一热,把酒温上。” 说着,就下‘床’披了外罩去吩咐。不一会儿,婆子把热好的酒菜重又端了上来,柳‘玉’如指了指那屋,“高大人,要不要她们再出来陪着?” “不必了吧,我想这事也就是我们两人的事,与她们无关的。” 柳‘玉’如听了,满心欢喜。高大人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看得出他在外边确实没有吃多少东西,搓着手,“婆子的手艺真是让我舍不得啊。” 柳‘玉’如已经在高大人的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捏了用兰釉画着仁‘女’的白瓷酒壶,仔细地为高大人倒了酒。屋里很静,只有清澈的酒落入杯中时溅出的低而悦耳的声响,酒倒满了。 高大人看了看,伸出手也不端杯,只是在桌面上将它轻轻地推到了柳‘玉’如的面前。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满杯,近距离地看着柳‘玉’如,看着她的脸慢慢地起了一层红晕。 他发觉柳‘玉’如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外套底下就是那件睡裙。他把自己身上红袍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小心点,别着凉了。” 然后,高大人端起了酒杯,用低得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道,“能陪我喝酒的,除了你还有谁……樊莺自己还是个……还是个孩子。” 由高大人的话,柳‘玉’如听出他是发自内心的,他有两个人的记忆,身上承载了两个人的感情,此刻她更清楚地看到,他是把自己和樊莺放在内心中最里边的一层了。 她脸对脸大胆地看着高大人,端了酒杯轻轻地与高大人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自顾喝了。酒入口没什么感觉,但是‘胸’腹中立刻升起一股暖流。看到高峻也一口而干,她又为彼此倒了酒,征询地望着他。 “我眼下有一件难事……此事处理不好,怕是什么事都无从说起了。”高峻说道。 “高大人,能有什么事让你这样为难,在我心里只有过一件难事,只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 高大人来了兴致,“哦?不妨说一说,是什么事?” 柳‘玉’如说,“就是过年时你在牧场里救火……人们把你抬进来……”她的眼圈一红,没有再说下去,可是高大人已经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件事。 他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柳‘玉’如听了这句平淡却让她感动的话,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无声地再次端起酒杯,又是一仰脖喝下去了。高峻注意到她羊脂‘玉’一样的脖子,不是思晴那种淡淡的小麦‘色’,“我的难事其实就是……”他用手指了柳‘玉’如的身前,两个人坐得近,几乎点到她的身上。 柳‘玉’如的脸‘色’有些苍白,高大人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凉呢?”他伸出手来,拉了官袍的两个对襟拽了拽,将她裹严了些,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身子,感觉对方颤了一下。 “这身袍子,真是把我愁死了,”说着,高大人自己一饮而尽,又再倒满了说道,“我都想不好穿了它要怎么去牧场里。” 柳‘玉’如缓过神来,原来让他犯愁的事不是他和自己,而是这件袍子的事——这种官场上的事情。她抑制着由心底涌上来的‘激’动安慰道,“这没什么的,你是怎么想的高大人,说一下,也许我有主意。” 高峻说,“我如今的品级要高过岳牧监两级,可是皇帝陛下只说赏我做上牧监,可上牧在哪里?这里只有个中牧,岳青鹤还是牧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今后的格局是怎么样的?” 柳‘玉’如笑着说,“原来是这事呀,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 高大人看她轻松的样子,心里有了底,端杯道,“有你做智多星,看来我是多虑了,我敬你一杯,你说说看。”他认真地看了她,竖了耳朵听。 两人喝了一杯,柳‘玉’如道,“这个岳牧监,别看平时对牧场里的事不闻不问,那是因为不管你做出了多大的成就,那里面都有他的一份。如今皇帝只封了你,把他甩在了后边,恐怕今后的麻烦还是真的不少。别的不说,他只是明里暗里与你唱唱对台戏,事情就难办了!” “对呀,”高大人兴奋地一把抓了她的胳膊道,“你说我这身袍子算怎么回事?整个一惹事的东西,夫人你既然看清了这点,总该有个应对的方法吧?” 柳‘玉’如嗔怪地说道,“刚才还知道压着声,不怕把人吵醒。” 高峻放了手,“你快说,怎么做?” 柳‘玉’如低着看了看袍子,“这袍子不错,我穿正合适,肯不肯送我?” “我的就是你的,凭什么这么问?你就穿着吧,我不稀罕这件。” “高大人,你不是不稀罕,而是穿了它时时的有麻烦。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穿了它去牧场里做事——正式场合当除在外……你还穿那件旧的。” 高大人立刻就明白了,“不知道郭叔叔对这件事情是个什么打算,他一定不会让我如此犯难吧?” “那你何不找机会问一问,再说罗管家眼下去了西州,我想他也会为你问的,不出我的意料的话,也许三天内就会有消息。”柳‘玉’如说。 她的这个不穿新官袍主意倒像是眼下唯一可以做的。高峻心下大为轻松,笑着问道,“官场中的事,许多的时候我是相信你的,不过你说的三天未免有些太快了,郭叔叔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哪能只想到我。不如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柳‘玉’如道,“打就打,我难道还会怕了?要是三天内郭叔叔那里不来话,任凭你处置。”高大人探了身子,热切地看着她不停地点头,直到柳‘玉’如有些不好意思,才一把抓起酒壶对了嘴喝了两大口,说道,“看把我难的,早该想到问问你。” 柳‘玉’如道,“时间不早了,还不休息?” 高大人放了心,拍拍肚子起来向大‘床’走去,离着老远把两只鞋子一甩,跃起来摔到‘床’上,伸展着四肢道,“真******舒服!” 柳‘玉’如在高大人身边躺下,“这还不算完呢,你这两三日里试着别‘乱’发号施令,只找些细碎的活来做。那两位牧监说什么你最好别反对,做个聋子试试也很好玩儿。” 高大人扭转了身子向了她,“什么活是细碎的?可我的眼中只看得到大事。”他看到柳‘玉’如低垂了眼帘,似在考虑那些细碎的事情,灯光下有脸庞无比的妩媚。随后一条胳膊搭过来,轻轻地放在高大人的脖子上,“那你就不要想牧场里的事,多想想别的不就行了。” 高峻愣了愣,柳‘玉’如搭在他脖颈里的胳膊虽似无意,但却像极了一条藤子,把他全部的思绪都圈了进来。高大人挥手扇灭了‘床’头的油灯,屋子里黑了下来。“还有件事,眼下旧村子里那些房子的事已成僵局,谁都不肯放手,再这么下去两个月也不会有什么起‘色’,可是就这么扔着?” 柳‘玉’‘玉’在黑暗里沉默着,高大人以为她睡着的时候,才听她说: “不想放手,是因为很难的……也许事情的最后出路就在放手二字。”她把那条搭在高大人脖子上的胳膊‘抽’了回去,“因为双方都想要,觉着很难的,若是一方放了手,也就不难了……” 高大人没有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放手怎么行,我们已经投入了那么多,二哥也不会同意的……你说话呀,急死我了。”高大人说着,‘摸’黑伸过手去推她,正推到不该碰到的地方。他下意识地缩了手。又觉着这样太伤人了,又试探着把胳膊搂过去,“说说看,说好了有赏。” “对……我说的是放手,我们可以假装放手!高大人你看,新村月底就完工了,我们就大张旗鼓地‘操’持着村民们买房搬家,这边的旧村子不妨就做出丢弃不要的样子给他看看。” “然后呢?”高峻来了兴趣,原本袭上来的睡意一扫而光。 “然后,他们再不动作,我们拆一座窑,不行再拆一座。到时我们都搬过去。”她说,“不知那边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有几间房……” 高峻听明白了,柳‘玉’如的主意是自己怎么都想不到的,他感觉那盏被自己‘弄’灭的灯再次亮了起来。于是兴奋地一把抱了柳‘玉’如道,“真有你的,我怎么离得了你这个有用之才。我就这么办,看那些什么王牧监、陆牧监、贾老爷、王财主们怎么办……哼,当然背后一定还有个什么王别驾了!那些房子就叫他们搂了吧,爷再也不要稀罕了……嗯……当然是假的!看看他怎么办。” 又叮嘱柳‘玉’如道,“此事关键在个严密,只要你知我知,连二哥都不能告诉!” 听柳‘玉’如不说话,问她,“你睡着了?” 柳‘玉’如平静地说,“等你赏呢呀,不然哪里敢睡。” 高大人听了,回想起自己刚刚随口说过的话,有些笨拙地凑近了去,“赏你一间最明亮的房间,一张最舒服的‘床’,你还要什么尽管说。我一定都答应你。” 黑暗中,高大人感觉那个火热的身子倦进了怀里来,还有那‘摸’得到看不到的瀑布一样的乌发,裹了一丝香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好香啊……大事有道……可以睡了。”他把胳膊放在了一个让自己更舒适的地方,不一会鼾声即起。 许多多拿给他姐的一百两银子和一匹上好的绸缎,把他姐许不了高兴坏了,当了陆牧监说道,“还得是我家多多,随高大人出去一趟就挣回来这么多的东西,不像有些人,信誓旦旦地说要挣、要挣,连我这‘妇’道人家都看到了要赔的架势,还在那边硬‘挺’着。” 陆牧监的心思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高大人身上那袭大红的官袍晃得他多半夜合不上眼。心里一直合计着今后要怎么个行事才稳妥。不与他姓高的顶牛是一定的,但就算自己这么做,姓高的也不会瞧在眼里。他的嫡系多的是,又怎么会瞧得上他这个日薄西山的。 他想起了岳牧监,他眼下的处境比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去年腊月大雪之时,高峻这小子还是个醉得扶不上马的人物。这才几天,带了柳中牧场先是到了中牧这一等,各‘色’牧场中官员俱升了两级。他高大人自己竟然蹿上去六级,红袍子都披上了。 听许不了有意无意地拿话刺自己,陆牧监也不生气,只是说,“多多啊,高大人对你有再造之恩,你瞧瞧你,原来那副样子!再看看眼下,我看用不了多久,那些家里有好‘女’儿的,都会求着要嫁‘女’了!好好跟高大人干,不许耍滑。” 又对许不了说,“收旧房的银子,咱们才出了多少就把你急成这样?做买卖就是有赔有赚的,你急什么。要像你这样,那王别驾还不得上吊!” 许不了没好气地道,“你以后少跟他掺和!” 第二天牧场议事,连岳牧监、陆牧监都到了,高大人却迟迟没到,有人来说,“高大人夜里与夫人对酌,喝多了,现在还没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8章 腻在家中 听了下边人说高大人酒喝多了,岳牧监哈哈笑着道,“高大人新得了从五品的职事,心里高兴也是应该的。。。我们就不必等他了,总归还有两位牧监在这里嘛。再说他也是真的累得不轻。” 岳牧监转向陆尚楼道,“以前我们两位也是省心惯了,但是不能什么事情都要高大人费心,他才多大的年纪!你说是不是,陆牧监?” 陆尚楼连连点头道,“岳大人你说得极是,一来是你岳大人有意陪养下属,让他们多多得到锻炼——看高大人磨练得有多快,真是让我们吃惊呀;二来也是我人老心懒,不爱管事。不过看连我皇陛下都雄心不减当年,我们小小一个牧监又何敢再放懒下去!” 岳牧监听了大为赞同,说道,“就是,我看高大人近日也真是累得不轻了,牧场中的事不妨我们就多多‘操’办起来,等过后高大人有了空闲,我们再向他回禀一下也无不可。” 陆牧监道,“岳大人你这样高风亮节我们还说什么呢?我们一直都看你是我们的牧监,你说怎么做,就一定怎么做。” 岳牧监道,“‘春’牧这件事不容耽误,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想,接下来的野牧就由我亲自带了人走一趟,家里就有劳你陆大人了。”陆尚楼连忙说好。 于是就‘操’办起第二次野牧的事情来。 决定此次由岳青鹤带队,六十人护牧,三百匹马,还是去大漠。陆牧监问道,“岳大人,你临走要定下一件事情,不然我自己可拿不定主意。”他说,罗得刀原来一身兼了马掌房、怡情院两个管事,现在人高升了,差事不能停。 岳牧监有意趁高大人不在卖个人情与他,就算高大人知道后万一不满意再尥了蹶子,那也有陆尚楼扛着。于是说道,“不知陆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陆尚楼道,“我提一个群头。最好刘牧丞也提一个。”陆尚楼不傻,他知道刘武与高大人关系不一般,这次把刘武带上,万一将来高大人有什么微辞,那不也得寻思寻思? 岳大人道,“行,要不就把刘大人的二夫人……她现在是个群头吧?干得不错,”岳青鹤心道,把刘牧丞都干到‘床’上去了,“就让刘采霞去做……”忽然想到无论是去做马掌房的管事,还是去做怡情院的管事都说不出口,于是转向刘武问道,“刘大人不知你是啥意思?” 刘武浸‘淫’官场多年,早把岳、陆二人看了个明白,当时冷冷地说,“她嘛,两位大人就不要考虑了,别让人说出什么来。” 陆尚楼道,“如此说我再提一个,两位大人看看行与不行。”说罢提了两个名字。 岳牧监当时拍板同意,从议事厅散了之后,带了舅子万士巨、立刻拉起了六十人、三百匹马,打了大旗浩浩‘荡’‘荡’地往大漠里去了。一路走一路想,也许带人出去放牧就是眼下最适合自己干的活儿,不用时时地与高大人惹眼的红袍子去站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 天一亮,高峻习惯‘性’地准备一滚而起,不想柳‘玉’如的胳膊紧紧地搂了自己的脖子。有道是‘春’寒料峭,夜里发凉,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把一条被子整个盖到了身上。她一条‘玉’葱似的胳膊擦着自己的肌肤,搂得紧紧的。 他试了两下看看也不能挣脱,就闭了眼睛不动,只是觉得两只手再也没地方放,如此身子僵硬地‘挺’了一会儿,感到比干活还累。 正在无计可施,只听柳‘玉’如“噗嗤”一笑,“你昨天把‘床’砸得生响,还叫着什么‘舒服’,原来就是这么个上刑的舒服法儿!” 高峻看她如此娇媚地调笑,暗道,“有郭叔叔画圈儿的婚书在此,我怕什么!”脑袋一热,翻身将她压在下边,不想才一触到,立刻被蜇了似在一跃下‘床’,裹了被子遮住了羞处,红着脸道,“还有正事呢!” 柳‘玉’如轻笑着道,“你去做你的正事,倒把被子还我。”高大人看她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睡裙抹到了‘胸’前,他慢慢地除下身上的被子,走过去盖在她身上,又四下里压了压,“我想起了你昨夜里说的,什么t娘d正事!干脆我还就不‘露’面了!” 说完再次跳上去,揭了被子钻进去。不过此时内心翻滚的岩浆已经平复下来。两人无话找话地闲聊了一阵,听到旁边屋中谢氏和甜甜先有了声音,接着听樊莺和思晴似乎正在商量着去牧场里看护牧队的演练。 不一会儿,就见三人起来。樊莺见高大人和柳夫人还在躺着,就问,“姐姐你们这边夜里什么动静,我直以为高大人在修‘床’‘腿’……没看到‘床’‘腿’坏呀?” 柳‘玉’如说道,“妹妹你还说呢,高大人是跳到‘床’上来的,不信你看他那双鞋子。”樊莺一看,果然是东一只、西一只。 樊莺和思晴有事,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各骑了马出去了。二人刚走不久,就听谢氏的二嫂站在院‘门’口叫她,谢氏不知道是什么事,拿不准什么主意。 高峻道,“你去看看吧,看又有什么幺蛾子,不过银子咱家可不能再给了。” 柳‘玉’如道,“看高大人的扣嗦样子。谢姐姐,若是二哥真有什么急处,你就做得主,不用听他胡说。”高峻听了也不再多说,谢氏抱了甜甜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了两个人,高峻看着柳‘玉’如,发觉眼下的情形不大妙,挣着想起来。柳‘玉’如方才人多时只是将被子盖得严了些,她的胳膊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脖子。 高峻说,“上次郭叔叔来,说颉利人把我告到长安,都把我吓坏了。我让罗得刀写文章,他倒吓得忍‘尿’。”见她无动于衷似地闭着眼,高大人大着胆子把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胸’前,她轻哼了一声,把头舒服地枕在高大人的肩膀上。 谢家二嫂见到妹子出来,急切地说道,“你二哥昨天一宿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去了哪里,都把人急死了,妹妹你一定想个办法找找。” 谢氏说,“我看他拎了个鸟笼子,又扮作个富人的样子,能去哪里?总之我是再也想不到他会去做什么买卖!” 二嫂说,“说到做买卖,我倒想起了,你二哥还揣了五两银子走的呢,别再让人趁黑打了杠子!”越发地着急起来。 两个人正在院外说着,就见谢大提了鸟笼子由街那边溜达过来,那只鸟在笼子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再跳叫得欢实。谢氏二嫂跳上去一把掐了谢大的耳朵道,“天杀的,你成宿地去了哪里!” 谢大一挣道,“我能去了哪里,还不是街上遇到个朋友,多年不见的,就去街上喝了酒,喝多了睡到现在。” 二嫂问,“银子呢?是不是你‘花’的银子?”说着上前翻找,找不见。谢大道,“别找了,不就五两银子,咱家还缺这些!” 谢家二嫂没在谢大的兜儿里‘摸’着银子,脸一变就想哭,随后发狠地道,“你倒是请的谁?以往没钱的时候,一个朋友都不朝面,现在有了几两破银子,就都称起朋友来!你说,到底是谁,看不让他吐出来。” 甜甜在她妈妈的怀里童声问道,“二舅妈,银子吃了能吐出来吗?那以后出‘门’让二舅把银子吃下去,用的时候再吐还省得丢。”甜甜这些日子身边总是少不了思晴、樊莺等人的逗‘弄’,时间不长懂事不少,但刚刚四岁大的孩子问起话来还是脱不了稚气。 谢氏听哥嫂在自己家‘门’口这样,不耐烦地道,“你们要闹,就回家闹去,小心高大人在屋里睡觉,吵得烦了再出来吼你们。” 谢家哥嫂闻言,立刻相互揪扯着回家去了。 谢氏抱了孩子回来,见柳夫人和高大人已经穿戴好了起来,就把院外的事情一说。柳‘玉’如知道谢氏还不晓得高峻那夜抛银入院的事情,就对谢氏道,“姐姐你有所不知,上次让高大人去送银子送给二哥他们,他图省事,也没进院直接扔进去的,都让谢二哥家嫂子拾去了。” 谢氏跺脚道,“我才不信他说的去喝酒,一点酒味都没有。” 高峻道,“反正你以后把咱家的银子看紧点,从今后一两也不许给了。”说罢吃过了饭也不出院,带了甜甜在院子里玩。 不一会刘武来了,一进院子就看到高大人,也不像是酒醉的样子,只把早上议事的事情对高大人说了一遍。刘武问,“岳大人和陆大人都到了,唯独你没到,他们定的这些事情,高大人你有什么想法?” 高峻听着刘武的话,不得不在心里再一次将柳‘玉’如佩服了一把。她居然能把岳、陆二人的行事看得一清二楚。当下说道,“我不管,随他们去,你也不用管……不知道你二夫人那里你是怎么想的?若是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再去了,她有没有事?” 刘武道,“哪能那么快,我还怕她常在家里,武氏会想着法儿地动心思,就让她还做着群头,我看着还放心。” 高峻道,“万士巨和岳大人去野牧,村子工地上是谁在‘操’心?” “是冯团官在那里,我看三月末就能搬家了。” “嗯,到时我们两家做邻居,有事也方便商量。” 刘武来只是把早晨的这事告诉高大人,说完无事便走,说,“罗管事走了之后,事情显得多了起来,这个月倒有三十多匹去年孕上的母马生养,我得走了。” 高大人猛然有一天在家,进院的人还真是不少,不一会儿,二哥高峪竟然和杨窑姐走了进来。高峻笑道,“二哥,你们怎么到了一起。” 高峪笑道,街上碰上的,又对杨窑姐道,“你先说。” 杨窑姐与高大人也不认生,由兜儿里掏出五两银子道,“你家的二舅子昨夜去我那里,折腾我一夜,还要我找零。我说没零钱,他非不干,说是先记着过晚还来补回。我一想高大人你对我还算有不少的好处,我不能在他这里纠缠不清。给你吧,这银子我可不敢要,只求你高大人往后看顾我些,别因为这事再给我小鞋穿。” 高峻笑道,“你应得的,找什么?”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他新进了一百三十两……如今已经剩下一百二十五两了。你也不容易,有本事你就都拿去,这又关我什么事!” 杨窑姐有些不信地看着他道,“高大人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怪起我来。”杨窑姐说完,揣了银子放心地走了。 高峪道,“兄弟,明年的砖也不差多少了,你看这事怎么办?别看眼下房子不值钱,等咱们再去往回收,马上就会翻着个儿地上来。” 高峻道,“把建旧村的房子先用到明年起盖的马厩上去,然后去收收旧房子看,没人卖的话咱就拆座窑,不干了。” “那怎么行,我可是投了不少的钱进去,这么做我不赔了!” “别当我不知道,就你那三眼破土窑连三千好砖都用不上,能有多大的本儿?新村的全部进项我可没有要一分——顶多二哥你也就是少挣一点,还能像你说得那么可怜。” 高峻嘿嘿乐着,“也是。做人不能像你似的太贪了,是不?该放手时就放手,你看你这屋里,才几天时间,都快塞不下了!” 高峻知道二哥说的是什么,忽然想起了高畅,就把柳‘玉’如说的话对他又讲了一遍,“你说郭二哥不会是听了什么闲话吧?” 高峪道,“就算是有闲话也与我无关,将来大伯万一追究起来,我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绝不会出卖兄弟。” 高峻急道,“你这是什么话,天地可鉴,她在这里我可连家都不能回……但愿知我者,郭二哥也。”又说,“正好我在家,中午咱哥们好好喝一场。” 高峪说,“也行,正好对对口供,将来糊‘弄’大伯……再商量个事儿,总之我不能闲着……这还是罗管家在时和我说过的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79章 新官上任 思晴公主来了之后,二哥高峪都没有时间过来一趟。。。时至正午,婆子把饭菜‘弄’好了端上来,他往桌上一坐,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思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默默地倒了酒先喝了一口。 高峻说道,“二哥你有话就说别憋着,会把肠子憋坏的。” 高峪说,“兄弟你看我吧,人也长得不比你差,还是个老板,过了年也都二十四岁了,怎么就没人看上我?眼看着你不出几年就成群的孩子满地跑了,我还独身一人,让我情何以堪,怎么去见我老爹!” “谁让你把心思都钻在了钱眼里,你把挣钱的心思拿出些来多想想这事不就成了。” 高峪摇摇头,“难啊,也许你二哥的缘份根本不在西州,唉!” 柳‘玉’如接话道,“二哥你可别这么说,我家高峻哪有你强啊,你腰缠万贯的,谁家‘女’子不图个生活踏实稳当,吃用不愁!可别像我家高峻,给舅子几两银子还掂来算去的。” 说着站起身来,捧了酒壶亲自为高峪满上,说道,“你们兄弟哪个不是好汉,还能愁了这个。”高峪说,“借你吉言了弟妹,也许人家正坐在家里想我呢。” 甜甜正在地上跑着玩,听了高峪的话跑过来,伸手在桌面上临近的碗里抓了块‘肥’‘肉’,在桌上众人的惊讶里跑到高峪的身边,举着‘肉’送到高峪的嘴边,“伯伯,我想着你呀!” 高峪高兴地张了嘴边含住了‘肥’‘肉’,边含糊地回道,“好好好,终于有个小美‘女’想着我了!”甜甜送完了‘肉’,举手看自己手上油腻腻的,顺手在高峪的袍子上擦了擦,又跑开去玩了。 高峪不以为意,举杯一饮而尽,感慨道,“看来,还是有眼亮之人啊!” 见柳‘玉’如敬酒,谢氏也把酒壶端起道,“二哥,我们也敬你一杯。”高峪喝了,樊莺和思晴又来敬。转眼之间,四杯喝进去了。 他看高峻看着自己笑眯眯的,“你小子不去牧场,只不定在家里怎么快活,只有二哥是个苦命的人!” 高峻止住了笑说,“不是有正事吗?到底是什么事?” 高峪说,眼看‘春’天即在眼前,窑上的活也差不多了,他想再找块地,把野苜蓿种植起来,“这是罗管家对我说过我,我没忘。”高峪说,去年冬天,罗管家没事在检草房的垛底子下扫了一小口袋苜蓿籽,都是起初贾富贵运来的不合格苜蓿上抖落的。 只因野苜蓿一打籽就不能喂马,那些不合格的苜蓿都让贾富贵拉走处理掉了,但是落下了一地的草籽被罗得刀收拾起来。 高峻道,“这是个好主意,罗得刀眼下正管无主之地,你去求他不是正好。” 高峪说,“我去说总归隔了一层,要不怎么想起来找你喝酒。”高峻笑他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高峪无奈又喝了一杯算是陪礼。此事就算是定了下来。酒也喝得差不多,高二爷说窑上有事,起身晃着出了院‘门’。 高峻吃过了饭也觉得在家无事,近在咫尺的牧场又没心思去,寻思着不如就去西州府走一趟,顺便看看罗得刀。 时间已是午后,高大人临时想起要走,柳‘玉’如忙着打点路上要用的东西,并问高峻,“让谁陪你去?” 高峻说,“正想让你陪着,到了罗得刀那里,罗得刀可是个会‘吟’诗的,我想他老婆也定是有两把刷子,我可不能让他们比下去。” 柳‘玉’如笑道,“我可不给你去挡风,再说,路这么远,我去多有不便,不如就让思晴妹妹陪你走一趟,让樊莺在家陪我。” 高峻听了也只好如此,当下换了红袍、带了思晴,二人各骑了一匹马、带了兵器出村子往西州而去。 家里剩下了柳‘玉’如、樊莺和谢氏。谢氏带了甜甜去睡午觉,只留下柳‘玉’如和樊莺坐在大‘床’上说话。樊莺想起什么问,“姐姐,你们昨天半夜真的没有修‘床’‘腿’?” “看你说的,要修也得白天,哪会黑天半夜的修这个,”她坐在大‘床’上起伏着压了压,“再说这大‘床’如此结实……”看着樊莺正在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柳‘玉’如恍然大悟,“哼,你要非想修‘床’‘腿’,等高大人回来,我一定把你所想告诉他,让你二人同修便是。” 二人坐在‘床’边有说不完的话,彼此都把对方当作是可以分享高大人秘密之人,心与心之间感觉比另两个姐妹还要近上不少。樊莺道,“姐姐,等你生了孩子,我一定要给他做干妈才行。” 柳‘玉’如听了此话,当下沉默起来。只是伸手抚了抚樊莺的头道,“好,姐姐答应你,只是你急不得才好。” 樊莺说,“怎么不急,我不但要当干妈,还要当师父,把我这绝世的武功都教给他。”又不好意思地道,“姐姐我吹牛了,有高大人在这里,哪里轮得到我!” 谢氏哄了孩子睡后,自己躺在‘床’头并未睡着,她隔了屋子听樊莺与夫人对话,欠起身子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心想这个苦命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不知道亲爹是谁,以后也定是一点都不可能知道了。高大人虽说对孩子并未有半点的疏远,但是真如樊姑娘所说,将来高大人有了自己的亲生子‘女’,到了那时又会怎么样? 她躺在‘床’上,听着那边屋中柳、樊二人没了动静,自己想着自己无论是在容貌还是才德上都无法与她们任何一个人相比,更是辗转反侧地无法入睡。 高峻回到了窑上,烧窑的师傅已经把一座窑熄了火,旁边的场地上码满了烧好的砖。师傅问,“高老爷,再烧,就没地放了!” 高峪想着兄弟的话道,“不烧了,等窑凉了,安排人拆掉。” 罗得刀到了西州面见了郭大人,心里诚惶诚恐的。郭大人看出他的紧张,只说,“罗大人,谁都不是天生当官的命,想当年我二十几岁,第一次当了伙长,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这不也过来了!你去与孙大人做好‘交’接,马上干好你的差事。” 郭大人还让人在西州大街上紧临着州府衙‘门’的位置给罗得刀找下了一处宅子,又派人修整了一番。罗得刀就携了王氏住了进去。 王氏今年过了年刚刚二十五,比罗得刀小了十五岁,行起坐卧都受到了罗大人的极为体贴的照顾,心说这还真是不错,不强过高大人的那些‘女’人,晚上单独躺在一起都不容易。 再看到这位罗大人,别看其貌不扬,但言语之间倒是引经据典,与自己更是有着许多的话可谈,因而踏下心来,好好地随了罗大人过日子。 孙玄大人已去法曹上任,所管的事情也比原来的差事少了许多,只是一些狱法、盗贼及与收受赃贿等事情的处理。 郭大人把罗得刀超拔上来,一是看出孙玄干得有些吃力,又没有撤掉他的意思,再加上罗得刀真有能力。孙大人知道郭都督能这样安排,至少说明他对自己的好感还是有的,不禁再次想起了柳中牧的高大人,自已还不是借了高大人的光?于是与从高大人那里来的罗得刀也是诚意结‘交’,几天内就成了知已。 罗得刀上任伊始,半天的功夫就将孙玄积压了半月的公事处理个干净。想想郭大人和大公子郭待诏带了三千兵马去了焉耆,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找。天一擦黑罗得刀就急着往自己的新家里走来。 罗得刀的夫人叫王兰,此时正在家里料理晚饭。罗得刀说请个下人,王兰不让,说二人刚刚成家,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呢,哪好再铺张。但是若要说起做饭,她却真的不会。 只因她十岁即入青楼,老鸨看她模样可怜是个可造之材。也只是‘花’了不少钱请了人教她唱曲、识字、做诗、弹琴之类,谁又会想起让她做饭?因些自己摆‘弄’起这些青菜鱼‘肉’,有些笨手笨脚的。那尾活鱼刚刚由市场上买来,不时地弹上两下,甩得她一身的腥气。 王兰先把菜洗了,看着那条鱼是怎么都下不去手。正想该把饭先做上,罗得刀就回来了。他一看就知道她正在犯愁,挽了袖子上来帮忙,把米放入了锅里后,王氏烧火,罗大人拿了把刀,冲着那条鱼运气。因为他也是头一次做这事。 ‘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问道,“罗大人,宰鱼可比做诗如何?” 只听这一句话,罗得刀就听出是谁来了,他忙放下刀连连说道,“高大人,你来了!”他看到高大人新收的颉利公主也跟来了,忙着把手在衣服上擦了,请二人进来。 罗得刀这两日离了高大人,虽说是到西州府高就,但是心里一直像是没有了主心骨。在西州安了家,还是感觉牧场村才是自己的老窝。只是一整天忙于公事,没功夫去想。此刻罗得刀看到高大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感到异常的亲切,搓着手站在高大人的边上,就像是以前做管家时那样。 高峻挽起袖子,拿起案上的刀子,一边杀鱼一边把此行的目的讲了。罗得刀说,“高大人,这事我早就留意过,地方都找好了,也巧我正管这一摊儿。你且放心地在我这里住上一夜,天明即刻就为大人办好。” 高峻听说郭都督带兵去焉耆的事情,心说郭叔叔总是开始行动了,也不知军情如何。 待到四人吃过了饭,罗得刀安顿敢高大人和思晴一间屋子。高大人躺在‘床’上想着焉耆的战事,倒睡不下了。 思晴此次与高大人单独出来,心里十分的快活。柳夫人提出来让她相随,就暗暗地感‘激’了柳夫人一把。此时万籁俱寂,连个虫声也没有,思晴钻进了高大人的被中,试探着去触碰高大人的身子。 自从二人在大漠里几度缠绵回到牧场村之后,高大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股如火的热情像是消退了不少,平时也没什么话。思晴以为是身边还总是有人晃来晃去的,高大人有些矜持。 今晚有这样安静的夜晚,思晴把火热的身子靠近前去,温热绵软的手掌先是轻轻放在高大人的‘胸’膛之上,在那隆起的肌‘肉’上流连,把高大人的思绪由焉耆一下子拉了回来。 高峻在黑夜里看不晴的脸,但她那双流‘露’着内心渴望的眼睛已经明白地诉说着她的所想。高大人这几日刻意不去想这事,强迫自己不去考虑思晴的感受。但此刻被思晴用一双手轻松点燃了如火的热情。 他回想起二人一同去大漠的半路上思晴几次趁自己假睡时挥刀‘欲’砍的样子。那时他在装睡,心想着只要她当真砍下来,那他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跃起结果了她。可是这‘女’子又几次把举起来的刀放下,那种犹豫不决的样子犹在眼前。 高峻问,“在去大漠的路上,你刀都举起来了,为何又不砍?” 思晴恍然悟道,“原来你都知道,却是在骗我!”她心中想到,要是当时真的砍了,又怎么会得到这样的如意郎君?口中埋怨着,心里却是充满了温情。 她一边表达着自己的爱意一边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高大人的呢?是第一次在亦亭守捉的土城之下? 当时高大人那一身素袍红马,果敢而灵动的身影的确让她心动了一下,只是双方争斗在即,来不及细想。那日自己随了二哥返回大漠的途中,几次向罗全打听高大人的情况,罗全问她缘故,她为什么一下子就冲罗全发火了呢?是怕他窥探到自己的心事? 自己为什么不与大哥说,就鬼使神差地,按着从罗全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找到了柳中牧场?她想到高峻那天傍晚在自己胯上蹬的那一脚,感觉到此刻还有些骨头疼呢。 那日在高大人的家中,思晴的刀压在柳夫人的脖子上,其实她当真是没有将刀挥下去的意思,除了柳夫人这样一个‘女’人让她心有不忍之外,原来在她的心中还隐隐地有一丝不敢,可她又怕的什么呢?原来嘴里说的报仇二字,现在连自己都不信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猛然发觉自己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摸’到了高大人的敏感之处。此刻那里暴怒异常,跃跃‘欲’试,把她吓了一跳。正在惶恐间高大人宽阔而厚实的‘胸’膛就朝她俯身压了下来……“哼,你那时居然想谋害我,可曾想到会有今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0章 夜入焉耆 两人恩爱半晌才罢,高峻忽然问道,“你既然跟了我,可敢与我去郭叔叔那里一看?或许咱们还能再捞他几匹马驹子。,。” “高大人,你能吃得消吗……方才……” “嘿嘿,只要一想到马驹子,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二人一拍即合,当时穿好衣服起身,见到罗得刀那边睡得沉稳,高峻和思晴悄悄地出来掩了‘门’,牵了各自的马匹,带了兵器,出了西州大街。 在南‘门’值夜的军士见来了一男一‘女’两骑,忙上前询问。高峻掏了随身携带的官凭,对方一见眼前只是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官凭之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是位从五品的游击将军,那身火红的官袍也不会有假。又想到前方有军情、又是出城,因而也不阻拦,立刻开城‘门’放二人出来。 高峻与罗得刀饭后又聊了许久,二人睡下时已是半夜,又缠绵了足足多半时辰,出来时已是寅时初刻了。 但上次高峻送虎给松赞时曾经在这条路上跑过半截,此时轻车熟路,又都是在马上惯了的,因此高峻和思晴两人打马如飞,在深夜的山道上留下了一串清脆的马蹄声。思晴的马不如高大人的炭火快,但骑术‘精’湛也落不在后边多远。 天‘色’刚刚似亮而未亮,两人听到前边一阵喊杀之声,在一座山坳里火把照如白昼,人声鼎沸,一片喊叫声传来:“弟兄们,努努力冲近去,大家共同擒了郭孝恪领赏啊——”。 高峻与思晴听了,马上加鞭驰进了山坳里,一眼看到前边几座孤零零的大帐被上千人的一队人马围在核心。那些人如同归巢的野蜂,一层层地冲击上去,刀剑碰击之声不绝于耳。 中间被围的几座大帐前、木栅之后,有少数的卫士正挥了刀枪抵御敌人疯狂的进攻。一杆大旗在大帐前飘舞,旗上书写着“西州大都督郭”六个字。 高峻冲思晴道,“跟在我后边,给他们来个暗算无常!”说罢,‘抽’出乌龙刀,催马冲了上去。思晴也挥动了双刀紧随在后。 郭都督这时正站在最大的帐篷‘门’口,手中提了刀望着围栅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敌军。没想到对方如此的骁勇,竟然弃主城不顾,没命地围攻这里。 看着帐外的形势,郭孝恪想,若是再过些时候,恐怕连自己都要挥刀上前了。刚才他就想出去,但是卫队长挡了道,“郭大人,我还没死怎么能让您上?万一您被流矢误伤,大公子回来还不砍了我!” 对于此次用兵,郭孝恪准备了不短的时间。从昨天白天大军开到焉耆城下已与焉耆开了两战。对方虽说战力不如唐军,但焉耆城依着山势建在高处,对方两次败退进去后就紧闭城‘门’,只是隔空将利箭如雨般地‘射’下来。 一同随着来的长子郭待诏想带了人马硬攻进去,郭孝属不允,那样的话伤亡太大了!他这三千唐兵哪一个都不能白白地牺牲了‘性’命。父子二人算好了对方会来夜袭,于是定下了乘虚而入之计,由郭待诏领了大部人马隐于暗处,自己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做出初战得势的欢庆举动。只待敌军出动,城内空虚之时由待诏带军冲入占了敌城。 果然到了半夜,对方就杀将过来。但对方也很狡猾,显然并未倾巢而出,来得充其量只有一千来人的‘精’锐。问题是,郭孝恪担心儿子兵力不足,已把大半的人马尽拨与他,自己的中军只留了贴身的卫队大概两百人,这样一来形势就严峻起来。 郭都督深知,此刻的战局已不是当初设计好的那样,可以说已有多种预料不到的变化。如果自己这边支撑不住,那么这些敌军杀回去,郭待诏那里很快就成了腹背受敌的形势。 自己这边支撑的时间久了,因为对方的大部并未吸引过来,郭待诏那边也只是打个势均力敌,仍然会十分的艰苦。 最好的局面,就是自己这边一举打散来敌,尽快赶去与长子待诏会合、助他一臂之力。只是看眼前的形势,自己这两百人要想轻易地脱身也是不易,对方发了疯似地往上冲来,已经显‘露’出不会善罢的态势。 他想到自己在天晚时就派人奔回西州,让别驾王达再派出两千兵马增援,也不知什么情况,人是一个未见。想到此,郭都督不由得焦躁起来,他将帅印往腰间一别,一伸手由帅案上抓起写好后正在润‘色’中的一叠行军规划,“咔咔咔”地撕了个粉碎往地下一丢,提了刀就往帅帐外走来,他要亲自上阵杀敌。 只是他马上看到了有两骑突出,从敌人的背后杀了过来。离远了看不清来的两人什么模样,但这二人像两道‘激’流,一下子将死死围住自己这边的堤坝冲垮了! 再看这二人身后并无大队人马,想见不是西州的援兵到了,那又是谁?是待诏不放心自己这边,派人来了?总不会只派出两个人吧? 冲在前面的是匹红马,一霎时冲到木栅前边。等郭孝恪一眼看清楚了坐在马上之人,那匹马又往右边冲去了。他看到高峻手中的黑刀砍人无声,只有在斩断敌人兵器时才发出嚓的一响。许多忘乎所以围了大帐进攻的焉耆将士只闻脑后马蹄声起,风声过后头颅便凌空飞了出去。 敌方众人发现有人偷袭,呐喊着扭身向后,长枪丛丛,刀影霍霍。而思晴的马也冲到了,一对弯刀左劈右砍,也是毫不手软。 “不好啦,他们来了帮手!”部分人心头惊骇,不知道此时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就想着快点斩了来人。斩不了来人也要拼了命地冲出去。 郭都督大喜,提刀大步跨出帐外冲手下人叫道,“还等什么,随我出去砍杀!” 手下二百卫队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刚才的一阵抵挡中并无大的伤亡。众人此时看到有人相助,群情振奋,打开了木栅挥舞着刀枪冲了出来。 场上的形势只因了高峻与思晴二人的突然出现马上有了逆转,正如薛仁贵所说的一点不差,一则天不大亮敌我不明,一则已方有人喊逃,这不到一千人就像豹子撵在身后的麋鹿,有的连家伙都不想要了,如一股‘激’‘浪’般夺路而走。 高峻驱马见到郭大人,见他无碍,说道。“郭叔叔,我们不能给他们留喘息的机会,宜速追赶。”说罢又对思晴道,“你只需保护好郭叔叔便可,别的‘交’给我,切记!” 高峻说罢拍马紧追下去。郭孝恪分出三十人护身,剩下的全都驱了来助高峻。思晴听了高大人的话,持刀一步不离地随了郭大人,跟在这些人的身后。 有这些逃兵领路,高峻等人很快见到了想了无数次的焉耆古城。只不过此刻的城头已然高卷了大唐的旗号。郭待诏站于城头,他不能离了城中,刚刚派出八百人出城去助父亲,就看到城下不远处有一群溃兵来到,后边只追着百十来人,为首的红马之上正是柳中牧的高大人。 两处人马虽都不多,但敌气已夺,再也无心恋战,除少数几个马快的逃走之外,其余大部尽都扔了兵器求活。 郭都督到后,进城安抚城中百姓、捉拿不轨、张贴告示、并将焉耆旧君看管起来,写了奏章,派人送去长安请示如何处置、禀报战事,少不了一痛忙活。 等一切都分派妥当,才有功夫找高峻说话。郭孝恪拍了高峻的肩头道,“贤侄多亏了你及时赶到,不然这仗就夹缠不清了。” 高峻说了与思晴二人到西州的经过,又对郭叔叔道,“既然已去叫了援兵,怎么我和思晴在西州一后晌带大半夜,都不见一兵一马调动?” 郭都督闻言一愣,心中转了个个。这个别驾王达近期里确是大不正常,也是自已大意,出兵前没有好好地安排。高峻又低声道,“郭叔叔,你有所不知,王别驾与他兄弟‘插’手到牧场村的改造中来,已经深陷不出了!” 郭都督想了一下说,“你不必多虑,我若不是军务缠身,早就腾出手来整治‘交’河牧了。王达这样因‘私’废义,我岂能容他,难道他不知我郭孝恪是为大唐起兵么?” 又笑着对高峻道,“你带来的这位小朋友也是功力不俗,抵得上我手下一名上等的偏将!怎么也不早和我说这样好事?” 高峻这才想起了把思晴引见给郭叔叔。得知思晴竟然是颉利部思摩的亲妹妹,郭孝恪大喜道,“这正是不打不相识啊,如此我们西州与北边大漠也算是结了亲,这倒让伊州的压力小了不少啊。” 郭等诏也进来与高峻两人相见,对他二人的表现大为认可,高峻说,“大哥你可不能光‘弄’些虚情,谁家农忙时出来打工,不都要些工钱?” 郭等诏不等回答,郭都督就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让这些战马给勾引来的。待诏,你去清点一下,此役我们有多少马可以送人。” 郭待诏回道,“父亲,已经清点完了,净得像些样子的战马八百六十匹。” 高峻嘬了嘴道,“不多嘿,一个堂堂的焉耆国,只有这么一点儿?我不信,别不是郭大哥你打了埋伏。” 郭家父子还未说话,倒把思晴逗乐了,“高大人,你怎么不知道满足,你就挥了几下刀罢了,在我们颉利,八百六十匹战马,怎么不得个头领做做。” 郭孝恪道,“贤侄你如今也是游击将军了,不要老是想着马匹,为叔看你很有些打仗的天资,也许说不好哪天,就把你拉到我的大帐里来了,你要有个准备。” 高峻道,“郭叔叔,要说起打仗,我却比一人差得太远,你若是给我凑个整数,我就把他引见给你。”玩笑过后,高峻即把自己的结拜大哥薛礼薛仁贵自‘露’面以来的表现说与郭都督听。郭孝恪道,“真有这样的将才,我必收拢,等他再来你一定为我引荐。” 焉耆城离西州五百里,位于天山南面支脉最东南的山坡之上,依着险峻的山势而建,确是易守难攻之地。郭都督运筹了多半个月,如今一鼓而下此城,当然心情大好,一口答应了高峻的要求,再在四处搜罗了一百四十匹马,给他凑了个一千的整数。 随后叔侄二人摆下酒宴,也不等郭待诏带人去城中四处检查巡视,径自举杯,思晴在旁边相陪。二人说了不少的话,高峻道,“王允达把‘交’河牧五百匹马搞没了,不知郭叔叔你想怎么处置此事?” 郭孝恪道,“没有规矩哪来的方圆,是他自己不行,怎么处置都怪不得别人。”说罢,把自己的大概想法对高峻一说。 高峻听了心里有底,不得不把柳‘玉’如大大的地心里佩服了一番。看郭叔叔的意思似是班师后即处理此事,高峻想起柳‘玉’如和自己打的赌,有心让郭叔叔缓行几日,又觉着虽是与柳‘玉’如的玩笑,犯不上动这心思。他想,“打赌输与夫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罗得刀与夫人王氏早上起来,由西州大街上买了现成的早点,见高大人的房中没有动静。罗得刀心说,是不是早了?高大人与新夫人老远地赶来,一定是尚未起‘床’。 夫妻二人坐了一会还不见高大人的动静,只好吩咐王氏在家候着,自己吃了早饭,先去了府衙。他按着高大人的意思,把牧场村北山后面的大片荒地批给了柳中牧场,只等郭大人回来后确认一笔,此事即办成了。 他回到家中已是正午,见还是王氏自己在家,也不见高大人和思晴,罗得刀问高大人在哪儿,王氏道,“还没出屋。” 罗得刀觉得不对劲,过去拍了房‘门’听里面寂静无声,不像是有人,他这才看到房‘门’是由外边带上的,直怪自己大意。进去一看,果然屋中没人,心说高大人去了哪里?二人正在‘乱’想,就听到大街上敲锣打鼓一片欢腾,原来是郭大人班师了。 不一会高大人喜滋滋地携了思晴进来,一见罗得刀就叫道,“真是无利不起早,罗管家,我可发了个大大的利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1章 别驾闹心 岳青鹤牧监带了三百马匹和六十人的护牧队伍,远远地离了西州往大漠里而来。。。此时正是‘春’光初现,万里晴空,只有蓝天白云下泛青的草场寥廓无际。岳大人感觉着多日来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 野牧的队伍在大漠里没有遇到丝毫麻烦,即便有小股的颉利马队出现,也都是远远地‘露’个头就往别处去了,让岳大人初遇时的忐忑心情慢慢地习惯和平静下来。 选好了草场之后,岳大人就是在自己的帐外来回走走、晒晒太阳,两天后他的心里感觉上次高大人野牧的事有点不可信。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自己就碰不到? 他却不知这次是帐外的那杆“大唐西州柳中牧”的旗子暗中助了他,那些颉利人看到旗子,知道是这里放牧的什么人,也就不敢来‘骚’扰。 但在岳大人看来,就有些对高大人有了些许的怀疑,只是一点点而已。但是听舅子万士巨的口风,那回的事绝不会有假。他也不敢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那不显得自己太不明朗了! 不过眼下的太平日子却让岳大人感到十分的无味,怎么着自己也是个牧监,就这么四平八稳地放两天马回去?他找来万士巨说,“我们往远处走走看。”说过后也不听万士巨的劝阻就下令开拔,一群人赶了马匹,也不往北去,径朝东面而来。 众人行了两日,前面就是高山。虽不险峻,但看上去也不会轻松翻越。听向导说再往东就是戈壁阿尔泰山岭,看看走得也不近了,就扎下了帐篷。 岳牧监带来的人中,除了四十人的牧子外,其他六十人是护牧队组建后第一次拉出来的。他们平时都是二十人一组的马队在牧群的外围巡视,如果有事又能极快地组合在一起,这让岳大人放心不少。不过这么久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在岳大人看来倒像是多余带了他们。 岳大人叫在舅子万士巨,两人坐在帐中,拿出随带来的酒对酌,喝了两杯后岳青鹤就说出了心里话,“舅子,你说说,我现在在牧场里倒是个什么角‘色’!做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局面,我是太上皇?” “我呸!”万士巨道,“姐夫你别不知足,就让你还回到过去,让你做个下牧的牧监,什么都让你说了算,这就如意了?要不是高大人,我看你也就死在从六品下阶上了。别得了便宜就卖乖,我告诉你啊姐夫,你不想干也别倒拉车,小心我扇你!” 听了舅子的话,岳牧监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小子挨了高大人的狠揍,心也跟着过去了。二人正喝着酒,听到帐外有人回禀道,“岳大人,有情况!” 岳大人和万士巨扔了酒杯,出来看到东面的远处山谷中有马队出没,也没旗号,远远的看对方的打扮定是胡人无疑。没等岳大人吩咐,护牧队三支小队已经集结在了一起,队长是个体格粗壮的汉子,对岳大人道,“可能是突厥别部的人,他们不认识我们,大人需要小心”。 在远处,发现在情况的十多名牧子正在驰马收拢跑得远的马匹,此时正处在双方之间的位置。从对方上百人的队伍里冲出来十多匹马,像旋风似地,马上的人挥了马鞭劈头盖脸朝那几个牧子们‘抽’去。岳大人看到,对护牧小队喊道,“快去相助!” 六十人的护牧队飞快地驰出,最前边二十杆长刀挥舞着,随后就是三十名弓手、十名弩手。这里面有上次随了高大人打过仗的,知道临敌勇气最重,在气势上绝不能让人压在下面。这些人远远的就在飞驰中上了箭,看起来有模有样。 过来‘骚’扰的十多名胡人,再也不抢马,双方还离着有一箭开外的距离就拨了马头遁走。远处的大队胡人似乎看到对方的底细,也无心接触,很快又隐回到山谷中去了。 柳中牧这边毫发无损地将散马收拢回来,岳牧监连声叫道,“返队、返队!” 队长说,“岳大人不可。那些人说是走了,谁知不会伏下来看我们动静?我们这么匆忙走掉,说不定人家立刻就追过来了。” 万士巨道,“听你的,是不是再散逛一会儿?”队长说,“正是。” 于是岳大人在提心吊胆中,看着这些人又将马匹散开去,在四处草密的地方啃了一个时辰,这才下令收拢了马群,收拾了帐篷等物慢慢地走上归程。 此次小规模事件又让岳大人的信心足了起来,不得不佩服高大人的远见,看来柳中牧的护牧队不是白配置的。心说就这么做个不‘操’大心的牧监也不错。 他们一回来,人马无缺,连旗子都是干净的。前来迎接的高大人冲岳牧监道,“岳大人野牧可还顺利?” 岳青鹤道,“遇到大批的胡人的‘骚’扰,让我们一个冲锋打跑了!” 将马送回马厩时,万士巨才发现原本宽敞的厩房变得十分拥挤起来,这才看到牧场中又多了一千匹马,跑回来对岳大人说。高峻听了道,“哦,是郭都督取了焉耆,新送来的一千匹。”丝毫未说自己与思晴的事情。 这样一来,柳中牧的马匹总数是五千五百三十,实打实的上牧了。岳大人想到高大人已经早于自己做了上牧监,而自己的职位如果依照定法再升上去,那又谁大谁小?他不禁喜中掺忧,不知道与高大人之间要怎么划分。 高峪拆窑的事情早就到了王允达的耳中,他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怀疑起大哥王达是否‘摸’对了高峻的脉。正想着此事要怎么计较,又有人传来话说,柳中牧再得一千匹马,现在高大人正‘操’持着村民们乔迁新居呢! 想想对方红红火火,自己这边都快活不起的架势,王副牧监怒从中来,摔了好几只酒碗,还不解气,又把高大人骂了几句。骂过了高大人又骂贾富贵,当初姓贾的不来找自己帮忙,自己又何至于与高大人产生这么多的纠葛,真是贪了人家几十两银子,倒把自己的前程砸得不成样子了。 他别无他法,只有再去找王达,找王别驾——他的大哥想想办法。 王别驾正在府上坐卧不宁,自己因为投入到牧场村的那两万两银子的事情真不算个什么,让他一直是心如‘乱’麻,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的,是他没有按时发出援兵的事。 那日中午接到了郭都督由前线发来的催援信件,他马上去找兵曹派兵,谁知兵曹郝大人不在衙内。恰好此时他派出去牧场村的心腹刚刚回来,告诉他高峪拆窑的事情。有道是关心则‘乱’,王别驾有些气急败坏,难道是又着了高峻这小子的道道? 据他所知,高大人的堂兄在背地里也一直收购那些旧房子,他们这时候拆窑,难道旧村子里就不建新居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老大不放心,这个时候王别驾还想着调兵支援的事情,但是陆尚楼牧监随后让人给他送来的消息,就让王别驾把什么都忘了,眼里只剩下了他的银子。 陆尚楼副监派来的人说,村子里的人正‘操’持着买新房子呢,那些从他们手里得了卖房钱的村民们,此时正忙着在新村子中选房、‘交’银子,‘操’持着搬家的事情。现在整个村子都没有一个闲着的人。 王别驾一想,自己别总是坐在这里听信了,少不了要亲自去牧场村一趟,也好看个真实的情况再做打算。这样,王达带了随从骑了马直奔牧场村,找到陆牧监,又仔细地研究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只要盯紧了高峪,他不动咱也不动。就不信他高峪会拿了手里的银子当砖头扔。 大计定下,陆牧监是放了心。于是看看天晚了,上州别驾来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岂有不好好招待之理。因此谁也没通知,连王允达都没告诉,就大大的破费了些,在家中把山珍海味尽都做了来孝敬王大人。 王大人也为自己有了主意而放了心,再加上许不了那是个劝酒的好手,不但尽都拣王大人爱听的来说,还把那风月场中练来的经验使出了大半,哄得王大人更是什么都忘了,席间不免多喝了几杯,就在牧场村住下。 待到清晨酒一醒,他才猛然想起了郭都督催兵的事情,吓得好半天才穿好了鞋子,飞马赶回了西州。王别驾一看,郭大人已经班师了。 贻误军情‘弄’不好是要罢官的,郭大人得了胜还好,若是因为援兵不到吃了败仗,郭都督一刀砍了自己都不是没有可能。他也不敢像别的官员一样出去迎接得胜之师,躲在屋子里转圈儿。 正在此时,他的兄弟王允达到了。 王别驾只是对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回去烧烧香吧,”他摆着手道,“别忘了给你哥也加上三柱香。”言外之意,他们兄弟的官职怕是都要不保,还想什么银子!郭都督只要处置起他们兄弟来别太严苛就好了。 王别驾把兄弟打发走,还是不敢‘露’头,只等着郭大人提他过堂,谁知郭大人像是把他忘了,一直到天黑也不理他,让他又生出一点点的希望来。 高峻在牧场里看到,二哥拆了一座窑没,“村子里还没动静呢!”柳‘玉’如就明白了,笑着对他低语道,“高大人你这么多的主意,该不会是来问我的吧?” “不瞒你说,这时候我还就是想问你呢。” 柳‘玉’如问,“那就看你舍得不舍得了。” “夫人此话何意?”高峻还不明白。 “接着拆。”柳‘玉’如只说了三个字。高峻急道,“不行啊,你都看到又进了一千匹马,马厩又紧张不够用,再拆了一座窑,我上哪找砖去?” “谁让你拆窑了,人家是让你拆房——你和二哥买那些旧房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想拆了盖新的?与其等什么都准备好了再拆,为什么不提早着手?也省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的……马厩紧张你就不懂得盖?没砖怎么不把村边的半截子小楼拆了?” “是,夫人,我这就去办。” 高大人说过此话,把樊莺、思晴和谢氏都逗笑了。大家笑的什么,柳‘玉’如一想便知,看着高大人匆匆地出去,她也忍住了笑,指挥着几人接着干事。 谢家大哥夫‘妇’两个正犯着难,村里人都迁去新村,留下他们一家在北坡上就更孤零零的了。要银子没有,眼看着脸也没有了。任你是什么名‘门’大户,拿不出银子买房也就脸上无光了。她们看着二弟一家这些日子倒是坐得稳,谢大还拎起了鸟笼,心里十分的纳闷,又不好问。 谢家大嫂咬咬牙说,“我去探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2章 狗皮膏药 谢家大嫂转出房‘门’,听到谢家二嫂正在屋里摔盆。。。就听谢二嫂差着声问,“你说,银子哪去了?幸亏我发现得及时,不然我夜里出恭得了来的上百两银子都让你这耗子拿去喝酒了,是什么生死的‘交’情让你这样放得了手去喝?” 原来谢家二嫂见村中人家都在准备买房搬家的事,就与丈夫商量此事宜早不宜晚,晚了好地势都没有了,可是说了几遍谢大也不热心。 原来家里的银子此时已经让他拖出去了六十多两,虽说不至于影响到买新房,但是不长的日子出现这么大的亏空他也不好说得出口。 当媳‘妇’发现帐目不对询问起来时,谢大一口咬定是去与人喝酒了,只字也不敢提这些日子自己流连于杨窑姐那里的事情。 不过,两口子在屋里的口角却让谢家大嫂一字不落地听了过去。她也不进二弟的屋,一转身又回到自己家里来。一进屋,谢广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好看,他媳‘妇’恨恨地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把自己无意中听来的秘密与丈夫一说,谢广说,“怪不得那天早上二弟大方地给我五个大钱让我去买膏‘药’,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你说什么?是她夜里出恭时拾到的?” 谢家大哥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崴脚的事,顿时不说话了。也许那次自己稍动善念,回头去搬掉那“石头”,今天捏了喝酒壶甩狗皮膏‘药’的就是自己了。 高大人从夫人那里得了锦囊妙计,马上出来与二哥高峪商量。高峪想了想道,“就这么办。”他在牧场村自己买到手的那些最破烂房屋里选了几间,找了人拿了镐头铁锹就拆开了。都是些土坯房子,甚至都不用家伙,上去三个小伙子喊了号子一推,墙就倒了,砸起一片尘雾。 高大人一看二哥行动起来,也不在街上吃烟,又溜回牧场里和刘武商量加快马厩建筑的事情。刘武这些日子一直与刘采霞在一个屋子里休息,偶尔刘采霞撵他,才去武氏的房里过上一夜。这天早起,刘大人从武氏的房中披了衣服出来,看到刘采霞正坐在‘床’头抹眼泪。刘武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她,过来好言安慰,问她怎么回事。 原来是刘采霞夜里独睡,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么样。如果真像刘大人所说,‘女’儿随了她父亲找个好人家,那为什么自己夜里梦到她时总是十分的凄苦?难道梦都是相反的? 刘武问明了缘由,也是这么安慰着她。又想起当初自己对她瞒了‘女’儿的真切消息实在是出于好意。本来嘛,‘女’儿被卖是‘女’儿一人受罪,又何苦再加上她妈妈? 不过刘武想到自己当初对刘采霞的承诺,因为这些日子杂事过多,真的没有认真的想过兑现的步骤。这让刘大人回想起来倒像是自己虚意骗了刘采霞似的。 高大人来找他时,刘武正低头想着这件事。他与高大人不隔心,把这事对高大人讲了出来。高峻说,“找这孩子如大海捞针,既要看运气,还要看那孩子的造化……不知刘群头可提起过她‘女’儿有没有什么特别好认的地方?” 刘武说,“这我倒忘了!”又脸红着道,“高大人,幸亏是你问,你说我怎么没想着问她呢!等回家一定好好打听。” 高大人说,“如果有标记那是最好,我去让罗大户曹通过州府的渠道想想办法。如果没有,我就放你和刘群头的假。这事宜早不宜晚,等孩子大了就认不得了。你们要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定州四下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高大人这样推心置腹地出主意,让刘武大受感动,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事业上一直委委屈屈不能伸展,一切的好转竟然都是从那晚自己同高大人的夜谈后才开始的。像高大人这样的上司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自己在差事上要是再有一点点拖懒,那就良心难安了。 所以,当高大人要求他抓紧增建马厩时,刘武二话不说,立刻出去布置。 牧场村街上拆房可是件大事,这说明人们背地里嘀咕了许久的搬迁正式地开始了。人们吩吩涌到冯征和万士巨那里,他们两个是高大人指派主管此事的。人们问价钱、定房子,‘性’子急的已经‘操’持着开搬了。 而一些老人孩子还有些‘妇’‘女’们没事了就跑到大街上看热闹。高甜甜也让她妈抱了出来,母‘女’俩找了处背风的角落看那些人拆房。 高峪和王允达两边收购的旧房掺杂在一起,高峪打算好了,拆房也不着急,做好了计划一天拆它一两处。不为别的,只为做个声势,而且哪里夹缠不清就从哪里拆起。 如此一来,王允达他们的那些旧房更显得像是一个个弃‘妇’,越发的不值钱了。 杨窑姐的租屋两边正好该拆,此时房东、房西尘土一片。她也没什么客人,也是这两天她由谢家二哥那里不多不少套来了六十两银子,也不指望这两天。她甚至想着两边拆完后再努努力,就能在新村里买一套大些的院子,那时自己就不做姑娘,也要做起鸨妈子试试! 因而她心里跟凉水似的,也出来看热闹。正好一眼看到了谢氏母‘女’,杨窑姐看她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出了高大人的院子满村都找不出比她好看的了。心说人和人的命真是不一样,自己最早与高大人产生了‘交’集,如今却还在做着买卖。也只能想法儿琢磨琢磨谢家二哥了,反正高大人有话又不怕什么。 谢氏正抱了孩子站在那里,她大嫂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见面才说了两句话,她大嫂就哭起穷来。谢氏对她大嫂一直没什么好感,此时一手抱了甜甜,一手把冲了大嫂那边衣襟子上的尘土拍了拍说道: “嫂子,我有什么办法,想当初街上夜里敲了锣叫人挖坑,我生着病背了甜甜还出来找活儿,也没见你和我大哥出来,现在急也没用……挖坑的活儿也没了。要不我替你和高大人说说,让大哥去牧场里搬砖去?” 谢大嫂为难地说,“你做妹子的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扶个油瓶都能闪了腰……总归你和他是一母同胞……” 谢氏道,“一母同胞不假,可是大嫂你说这话有点晚了,我眼下靠不住一母同胞,我们母‘女’只能靠高大人。再说,同样是一母同胞,我二哥他们怎么不像你们一家?” “哼,你还说他们,不知夜里发了什么利市,出来上茅房都拣了成百的银子!” 谢氏有心气她大嫂,就说,“这事我知道,那天晚上有个好心人看你们日子难过,本打算一家送你们五十两来着,只是他也不愿意进去见你们,趁黑把银子投进了院子,怎么,大嫂你没拾到么?那就怪不得人了。” 她大嫂眼睛一亮,“好心人……是不是高大人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他,你给我个准信儿,高大人哪天去的,我也好去你二哥那里要回我们那份。妹子你是不知道,我们不去要也让你二哥与狐朋狗友们喝了酒了,糟蹋了身子不说,还把大好的银子‘浪’费了。” 谢氏看她大嫂猴急的样子道,“我可没说是我家高大人。” 她大嫂道,“妹子你总是要行行好,去你二哥那里说上一声才行。” 如此软磨硬泡了半天,看看也没打动了妹子,她大嫂转而得意地道,“妹子你也不必这样,谁还看不见谁!别看你现在吃喝不愁,我猜呀,等高大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再有甜甜的好处喽!你不趁着眼下的时机为甜甜……也为哥嫂谋‘弄’下一些些,看你将来‘交’了算盘怎么办。”说罢扭身走了。 大嫂的话让谢氏一股气上来,也不说句“回见”,看她走远才回味起来,觉得一股凉气由脊梁骨钻上来。 她想起那天樊莺与柳夫人的话,樊莺说等柳夫人生了儿子,要做他的干妈。“现成的‘女’儿在此,樊姑娘为什么想不到来认?看来远近是人管不了的!”谢氏眼前一阵子一阵子发黑,她在‘女’儿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抱起甜甜回了家。 高峪的人正在拆房,‘交’河牧的王副牧监骑了马来了,他带了几个手下一上来就阻止着不让干。王允达也叉着腰站在了拆了半截的房基上,这边的人只好停了下来。 高峪拆房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王允达和陆牧监的心里一时比一时的凉——看来高大人兄弟两个真要放弃这里了。新村的地方要比这里大上好多,人们搬过去以后,旧村址上还真没什么必要再盖房子。 真要是像高峻所说的将来把这里用做马粪场,那他们几个的大批银子就沤到了马粪里了!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豁出脸去阻止他们再拆下去。有房子在,他高大人计划中的的马粪场就用不起来。 可是陆牧监与高大人同在一处为官,肯定是不会出头的。而王财主又没那个胆子,贾富贵的胆子早就让高大人吓掉了,能出面的似乎也只剩下王允达。 王允达站住了位置,冲高峪的人嚷道,“你们要拆也可以,不要震动了我房子的地基,不要把土烟飞到我房子的院里,再说还有风水关着哩……总之你们不能再拆!实在要拆也行,你们出银子把我这些房子买了去,我马上就走,绝不阻拦。” 人们马上报与高峪知道,高峪来了以后冲王大人拱拱手道,“这房子实在没什么用了,想着可能拆出几块砖来,不省得我费工费火地去烧?既然王大人不乐意,那我就不拆了……我去拆村头的那半截小楼,那里一定不会震动了王大人的地基,风水也离得大老远。” 说罢,招呼了手下人去拆村头的小楼。王大人站在拆了一半的废墟上,忽然发现这些拆到一半的房子更严重地影响了他的“风水”。眼下这半半啦啦的破败样子倒不如拆干净瞧着舒服,他甚至有了去叫他们回来的冲动,又抹不开面,只是站在那里运运了会儿气就走了。 谁知才吃过中饭他又带了四个人来,此时村边的小楼只拆了个头儿,他带来的那四个人趁高峪的人去吃饭,一人拿了个蒲草垫子往小楼的四角下一坐。他们这近乎耍赖的做法也没把高峪难倒,高峪招呼手下人道,“别再砸了四位兄弟,先不拆了,放一放,人手分到两座窑上帮忙去。” 王允达一看人家那里忙得热火朝天,自己这边四个闲人像是摆设,显见着高老爷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高牧监更是自始至终连个面都没‘露’,他就这么干守下去? 王允达正两下里为难,却看到从西州来的大道上驰来了几匹马,为首的正是他的哥哥王允达,后边是罗得刀和几名随从。 王允达让人晾了一天,总算见到了亲人,他想着正好把这件为难的事情对大哥讲上一讲、讨个稳妥的主意,于是几乎是蹦着来到大哥的马前,高兴地问道,“亲哥,你怎么才来!” 高峪看到了来人是王别驾,也从窑上走过来见礼。 王达看到村中处处拆了一半的房子有些不解。高峪道,“王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些房子真的是砸在手里了,想拆两块砖王大人也说不行,只好先扔一扔了。” 王允达也伸了脖子仰了脸等他哥哥的指示,没想到王达一听,挥起巴掌“叭叭叭”打了王允达三个大嘴巴,嘴里训斥道,“我说你的牧场怎么会一天不如一天,原来是你不务正业!你倒用眼看看,这里除了你,还有那位牧监在这儿像个泼‘妇’似的耍赖?陆大人在吗?高大人……就更不必说了,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打醒!” 王允达‘摸’着肿起来的腮帮子,有委屈也不能说,他知道大哥这里是出了新情况了。就听王达说,“罗大人,麻烦你带我去见见高大人,西州郭都督有关柳中牧、‘交’河牧的处置方案要马上传递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3章 两牧合并 罗得刀应了一声,领了王别驾去牧场里找高大人。,。临迈步之时,王别驾悄悄对兄弟王允达使个眼‘色’,也让他跟上。王允达用手捂了火辣辣的脸跟在别驾大人的后面。他带来的那四个人扔了蒲草垫子追在后边问:“王大人,我们还占不占地儿了?”王允达不好当了人回答。四人没得到王牧监的明确指示,又追在后面问了一遍。 王允达走在罗得刀和他哥的后边,让人问得不耐烦,扭回身来闷声在一人屁股上狠踢了一脚,指指自己的脸也不说话。四人想了想,夹起蒲草垫子灰溜溜地撤了。 王别驾等人在柳中牧场的议事厅里见到了高峻。王达长话短说:郭都督经过深入考虑,决定对西州柳中牧、‘交’河牧的机构作一下调整。他说到这儿,王允达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让他随了来。他那颗因为损失五百匹马而提了十多日心脏再一次跳得没了个数。 高峻问,“不知郭大人是如何安排的?” 王别驾道,“郭大人说,皇帝陛下对高峻大人的官职是下了专‘门’旨意的,这个任谁来了也不能随意变动。而且五品往上的职事官要经过吏部审核,权限并不在州府。眼下鉴于柳中牧三位牧监职位上的矛盾,以及‘交’河牧因近期的损失已经不足中牧的规模,这才决定对两个牧场进行合并。” 在场的几人马上就明白了王别驾话里的意思,第一个感到失望的就是岳青鹤牧监。本来柳中牧的马匹总数已经到了五千多匹,怎么说这些人都要水涨船高地往上迈两级,但是别驾大人的话让他的这个希望之火灭掉了。 郭都督的意思很明白:西州没有权限升一个从五品的官职,而太宗皇帝除了高大人之外并没有提出给别的人加官。如此一来就算柳中牧已经达到了上牧的规格,吏部那些看着皇帝眼‘色’行事的官老爷们也不会欠欠儿的再提这件事。 第二个心里晃上忽下的是陆牧监,他眼下就是中牧副监,从六品下阶,很明显柳中牧和‘交’河牧合并之后一定就不会再是中牧了,怎么也会是实打实的上牧规模。那自己这个副牧监会不会按正常的路子上升到正六品下阶呢? 陆牧监想,如若这样提升自己,并不会触碰到从五品这道线,西州是有权利的。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与岳大人平起平坐了!可是一想这未免太让岳青鹤难堪了。因此他伸了脖子想听王别驾的下文。 还有一个就是‘交’河牧的王允达,他最关心的是自己在这样的变革中会捞个什么样的位置。如果两座牧场不合并,那他几乎就是面临着降职一条路了。现在合并了,又是他大哥亲自来传达郭大人的这个安排,这里面莫不是自己的大哥从中使了什么力气? 几个人中最是心里踏实的就只有两个人:高大人已经听出来,不论怎么样变化他这个唯一的从五品是不会这变的,谁让皇帝陛下特意下达了旨意呢?今天就是自己与岳青鹤牧监在职务上划分清楚的日子,因而他不着急。 再一个不着急的就是牧丞刘武了,不管怎么变动,只要高大人稳坐最高处,他刘武就永远只须踏实做事,自己最烦的那些欺欺诈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就不会找到身上来。 众人等了一会也不见王别驾再有下文,首先是王允达憋不住劲了,“哥你倒说呀,郭大人是怎么安排我们这些人的?” 王允达瞪了他兄弟一眼让他住嘴,掐住后半截话不谈,反而训斥起他兄弟来。“你不好好地在牧场里做你的事,跑到人家工地上捣‘乱’!若不是我一步赶上,谁知道你是在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又对高大人道,“我这兄弟心眼不多,就是个傻实在,以后他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你尽管替我‘抽’他!”又说,“牧场村里面旧房子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总归大家要拧成一股绳嘛,总这么两半着怎么行……允达,你从此后一切要听高大人的,绝不能再罢,在众人的拱送下,跨了马带了随从走了。罗得刀心中想着夫人一人在家,本来有好多话要对高大人说,此时也没有功夫,就与王达一同回了西州。 这时在柳中牧场里就只剩下了王允达一个外人,有心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去,心里又有不甘。于是就半推半就地留下来,想听听这班人是如何研究的,因而意意思思地有些尴尬。 高峻也不理他,与自己这边的几个人只拣些无关的话来闲聊。这些人都看出了高大人的意思,一齐将后脑勺儿对了王允达副牧监。这更让王允达感觉自己的前边漆黑一片,找个由头告辞,也听不到有谁对自己客气两句。出了‘门’上了马,寻思了寻思,就往西州追他哥去了。 高峻的心里当真是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瞧着王允达走了,高大人只是对剩下的人说,“既然是郭都督的意思,我就不能草率,容我回家好好想想。”于是众人散了各回各家。 刘武临走时对高大人讲,他中午时已问过刘采霞,刘采霞说她‘女’儿今年四岁半,样子和甜甜长得差不多,不过在左耳垂背后有个红痣,就是姑娘大了扎耳朵眼的位置。 高峻道,“要找到她也只有靠这颗痣了,那么小的‘女’娃长得都差不多。”又说,“本来想给你和刘采霞放假去找‘女’儿,可是又来了这么件事情,那些人各怀了心思,怎么也不能放你出去,只好再忍耐些日子。” 高峻回到了家,看到家里的大半家当已经打包装柜,只留了夜里必要的铺盖,这是紧等着搬家的架势。看到高大人回到家后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柳‘玉’如问他有什么事。高峻说,“我与你打赌已经输了,才三天不到郭叔叔就传过话来,说打算将两座牧场合并。” 高峻把让他难办的地方详细一说,柳‘玉’如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这里面最难的就是四位牧监该怎么处置,‘交’河牧那两个牧监本来差事未做好,牧场面临着降格,他们的期望也不会有多高,只是那个王允达有别驾的关系会不好安排一点;最难的就数岳牧监和陆牧监两人。柳‘玉’如分析道,“柳中牧日子蒸蒸日上,这些人都有个盼望,要是安排得不妥当,反到把人心搞散‘乱’了。” 高峻说,“正是,看得出郭叔叔已经觉察到我在柳中牧的为难之处。但是似乎他也没有个好办法给我。他这样做,就是把主动权都‘交’给我了。我有什么办法?夫人你晚上不睡觉也得帮我把主意拿定。” 樊莺、思晴和谢氏听到此话,也知道自己绝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要不来添‘乱’就行了。因此那几人吃过了晚饭早早的去休息,养足了‘精’神天亮搬家。 而高峻就拿柳‘玉’如做了智囊,眼巴巴地瞧着她,恨不得立时就把主意给他拿出来。 一开始柳‘玉’如坐在桌边,拄了腮微蹙着眉去想,觉着不论怎么安排,总不能把那些能做些事的人冷落了。这样一想就觉得‘交’河牧那两个废物就该有多远踹多远。 但是她又琢磨:如此一来也是不妥,无形中就为高峻竖了两个敌人,她可不希望高峻刚刚升了官就有人做对。可是不这么着又能怎么办? 高大人看柳‘玉’如想得辛苦,亲自去厨房倒了水、沏了茶,毕恭毕敬地端到桌上,也不敢出大动静,就敛了声在长椅上坐着。后来柳‘玉’如似是想得累了,也靠到了长椅上来。她说,“最好的办法是让所有人都至少做到不降职,然后再把高大人你希望重用的人提上来才行。” 高峻说,“我正是此意,不知你有什么好主意?不要有什么拘泥,郭叔叔说了,只要是从五品以下,我们怎么扒拉怎么行,他不管。” 柳‘玉’如掰着手指头,把四个牧监、三个牧丞——刘武、王喜柱、还有‘交’河牧一个,从头想了一遍,刚说“有了!”又马上觉着还是不妥,又接着陷入沉思。 高峻看看时间已晚,不禁有些着急,从长椅上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个圈子。柳‘玉’如道,“高大人你不要拉磨,都把我转晕了。”高峻听了,乖乖了坐下。明天一早那些人就会伸了脖子来听他的安排,而他的所有计策全部都在柳‘玉’如这里。 直到夜深时,柳‘玉’如才长出口气道,“你去研墨。” 高大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弄’好了,恭恭敬敬为柳‘玉’如把纸铺好,笔尖上蘸好了墨,双手托了笔杆子送过去。柳‘玉’如一见“噗嗤”一声笑道,“高大人你以后不做官,去给人做个书童也会合格。” 不大一会,柳‘玉’如就写好了。高峻拿过一看,白纸上清清秀秀地用小楷小了半篇儿,他看后一拍大‘腿’道,“嘿嘿,连我都想不到,夫人真有你的……且看我明天怎么拨啦他们。”说罢,两人心满意足爬到‘床’上睡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4章 暗中挑拨 第二天天一亮,高峻心里面有事牵着,早早地就醒了。.。他歪着脑袋一看,柳‘玉’如还睡得正香,许是昨夜里她因为牧场里的事情有些思虑过度,此刻对身边高大人的动静丝毫未知。 只见她呼吸平和,鬓角一缕乌黑的长发已经搭到了口鼻之间,左边一只胳膊正搭在她的‘胸’口上,丝质睡衣的袖子自然地褪回到腋窝处。高峻看她那条胳膊细腻如瓷、圆润似‘玉’,高大人忍不住瞎想,“一条胳膊就像是无价,不知……” 他在‘床’上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脸上狠劲拍了两下,晃了晃脑袋。将她那缕弥漫于‘唇’边的头发轻轻理到一边。 临下‘床’时高大人又觉得她这样捂了‘胸’口会不会做恶梦,又小心将那条胳膊移到身侧,这才蹑手蹑脚下了‘床’,在桌上把柳‘玉’如昨晚写好的那张纸小心叠了一折往怀里一揣。只在厨房里找婆子要了些吃的,胡‘乱’地往嘴里一塞,就往牧场里而来。 王达别驾由牧场村回到西州,去向郭都督回复。看到郭都督的脸‘色’平静如常,也揣摩不出他是个什么想法。他深知自己在‘操’办郭都督援兵一事上做得确实是过分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涉及大唐整片西部边陲形势。别说一个别驾,哪怕连一个刚懂事的孩子,都不会如自己这样马虎。 因而王别驾见到郭都督这样的不温不火的态度,越发的心里打鼓不停,像是有口刀悬在自己的脖子上,总觉得后脖颈子那块老是像得了风湿一样。 他兄弟王允达随后就跟了上来,眼巴巴瞧了他。王别驾由桌边踱到窗前,王允达也跟过去,王别驾再踱回来,王允达也跟在身后。别驾大人气急败坏地道,“你别跟块绊脚石似的!绊脚石还知道老实呆着。” 王允达委屈地说,“哥,在西州这里我不找你还能找谁,眼看我的小命都攥在高峻那小子手里,你务必不能见死不救呀!” 王达忍着焦躁的情绪,用尽量柔和的语调对王允达说,“兄弟,你哪里知道哥哥眼下也是笼子里的蚂蚱,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巴掌就拍下来了!” 他对王允达说,“眼下牧场里那么多的事,人人眼睛盯在那边,你怎么就只会盯了我?就不知道回去与他们把面和在一处?你这么大的块头难道肚里只是食包,心眼儿长在哪里了?” 把兄弟这尊大神请走后,王别驾稳了稳心神,刚刚损失的那两万银子一点都占据不了他的心思。有官职在,银子自会再来。他姓王的拼了‘性’命挣得的这份差事绝不能就这么不疼不痒地黄了。是人都得未雨绸缪,不能事情到了临头再干瞪眼。他在屋里转了一百圈儿,最后下了决心。 王别驾仔细掩了书房的‘门’回身在桌边坐下来,也不用人磨墨铺纸,一切都亲自动手。不论是银子还是官职,都是高峻这小子在威胁,自他腊月十五那天一出现,自己就再也没有痛快过。 他知道高峻这小子能这样硬气,除了他家里后台硬以外,最主要的还是有个郭都督给他撑腰。他家里的势力再大,多数事情也是鞭长莫及,而他来自于郭都督的支持简直就是职位不高只是个正五品上阶,说话也不一定管用,但总得试试不是?现在,王别驾倒盼望起他兄弟王允达赶紧快来。 高峻一出大‘门’,就看到街上已经有人家在趁着早起人少搬家了,看到有的人家连个车都雇不起,只是由家里的男人担了担子,‘女’人则怀里抱了大包小包,有的衣襟上还缀了个孩子。说是乔迁新居,但怎么看起来像是逃荒似的。 不过人们的心情还都不错,纷纷与高大人打招呼,虽然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前头那座实砖实瓦的小院子,也是让自己这辈子最扬眉吐气的了。他们都知道这院子是高大人给带来的,像做梦似的,住了几辈人的土坯房就换掉了。 高大人进了牧场,看到岳牧监、陆牧监、以及‘交’河牧场的两位牧监都到了。今天是高大人揭锅的日子,高峻也第一次见到了‘交’河牧的大牧监——陈年谷,四十几岁,一看是个耿直人物。几个人见了礼,都瞧着高大人的眼‘色’。 高大人说,“这样吧,我们先把牧场里的事放一放,去帮村民们搬家,从旧村搬到新村得从牧场里过,你们看看这都跟逃荒似的。选十头牦牛套上车,去搬家!早一天搬清楚了,才好静下心来做事。” 岳牧监说,“我去选牛。” 陆牧监说,“我去找车、派人。” 王允达也凑上来大声说,“高大人,我去帮你搬家。”高峻道,“不必了王大人,我家里那几位昨天就把包打好了,已经让冯征带了车去了……不如你就帮陆大人去吧,他年纪大,许不了也不知体恤。” 只有那位陈牧监还直愣着坐在议事厅里。他是从‘交’河牧过来的,想着自己与这边的村民们也不熟悉,不知道事从哪头做起,也不想添‘乱’。但是高峻却看出他是不愿意像王允达表现的那么积极。高峻见事情已安顿妥当,就坐过去对陈牧监说话。陈年谷说,“高大人,‘交’河牧‘混’到这个降级的份上,是我本事没你大,心服口服任凭你安排。” 高峻只是笑着说,“谁不知道陈大人你是个老牧官?要不是人不顺手怎么会这样?其中的缘由我是知道的,”又说,“不过我有句话得先说在前面,‘交’河牧降等多少人看着,陈大人你就是再有理也是个大牧监,有事肩膀头必须首先扛着。” 陈年谷听高大人的话似是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尤其是说到了“人不顺手”的话,看起来高大人虽然未与自己见过面,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陈年谷心里想着这些,倒有些急着想知道自己会轮个什么差事了。 别人都忙着搬家,许不了正和她兄弟许多多在家里着急,陆牧监带了王允达和四名牧子就到了。王副牧监大呼小叫,指挥了四位年轻牧子搬柜子箱子装车。 陆尚楼深知王允达这么积极表现的用意,也知道他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情,包括让人在柳中牧场里点火、罗织高大人冒名之事他都知道。再看看王允达现在的表现,陆尚楼不禁苦笑,如今他陆大人自己也是忐忑得不得了。 王允达一边指挥着四名牧子搬这搬那,一边自己也伸手搬些力所能及的家具。那四名牧子是柳中牧场的,有两个人并不认识王允达,另两人已经看到过王允达的做派,也不听他吆喝。 王允达看到一间屋子里别的东西都搬空了,只剩下角落里一件茶几,上边两个‘抽’屉、下边是对开两扇小‘门’,只有半人高。他感觉应该不会有多重,于是‘挺’了草包肚子上去,一哈腰抱了起来。 谁知茶几不大,抱起来却异常的沉重,才走了两步就吃不消了。有心找人帮忙又没有理他,想放又放不下,好容易挪到了二‘门’口,王允达脚下吃重,正踢到‘门’槛上,一只手滑脱了。 王允达用肚子顶着茶几,蹭着‘门’框想把它放下,此时茶几上边两只‘抽’屉滑出来掉到屋里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他把茶几落下来,回身去拾东西归拢到‘抽’屉里。原来净是些‘女’人用的小零碎儿,但是他看到了一本‘精’致的小册子,绸子包面,大小放在巴掌里都看不到。 王允达看其他人都在别的屋子里忙碌,陆牧监也在外头车边指挥,好奇地打开小册子翻看了两眼,立马两眼放光,嘿嘿笑了两声,将小册子揣到贴身的衣袋里。 牧场里几乎所有参与搬家的人都没顾得吃中午饭,大家忙活了半天多,慢慢地把该搬的都搬完了。 高大人家里是冯征带了人去的,两趟就搬完了,东西放新房子里就显得房子真是宽敞,樊莺知道东面的大卧室她是不能占的,但是西边的向阳房子让她一脚给占住,对谢氏和思晴道,“两位姐姐,这房子就让给我。” 另二人也不和她争,思晴知道这个樊莺就连高大人都让着,而谢氏在北山坡上的茅草屋中住过,对于眼下干净明亮的房间已是十分的满意,就更不挑拣了。思晴的房间靠着樊莺的,谢氏说,怕甜甜夜里哭闹扰了大家,选得是西边最北边的屋子,中间三间就空着。 天‘交’未时,这些牧监牧丞们不等着说,就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议事厅里。高大人也在,他知道大家都在等什么。于是郑重其事地由怀里掏出了那张纸,清清嗓子。其他他人的耳朵就都竖了起来。 高大人说,“按着西州郭都督的意思,从今往后,柳中、‘交’河两座牧场就都由高某统辖,但是具体的事务还得靠在座诸位。” 众人都道,“这还有什么说的,高大人你的魄力我们谁不知道,尽管吩咐就是。” 岳牧监原来是老大,此时虽说身份尴尬,也低声地随声而和,只求高大人快些揭锅。 高峻说,“‘交’河牧降了级,原来两位牧监的职务讲不了就都得按着新等级来,这没说的。至于进一步追责之事就免了,这个我做得了主。但是,‘交’河牧的问题是有的,恐怕是当局者‘迷’,因此……我想从柳中牧这边派过去一位有经验的人……” 众人屏息静听,一边在心里把这几个人掂量了一下,有人就想,这边过去一个,那‘交’河牧那边谁能出来呢?只听高大人捧着那张纸像捧着圣旨,照本宣科道,“陆牧监由柳中牧副监同级去‘交’河牧,做大牧监。” 王允达听了,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摸’怀里的小册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5章 几家欢乐 高峻说完,偷眼观察陆尚楼的表情。.。看他似乎是长长的出了口气的样子,不禁暗暗佩服起夫人柳‘玉’如。看来陆牧监对这次的安排还算满意,至少不算失望。 陆尚楼本来是一位中牧的副监,这次的调整虽然没有高升,还是从六品下阶,但是去到一座下牧去当大牧监,这也算是大掌柜,上边再也没人管着,心情上还是能够接受的。 “陈年谷大人,我知道你有些委屈,”高峻说,“但是也没有办法,‘交’河牧两次让人‘混’进去刺伤、毒杀马匹,陈大人你的责任是推不掉的。‘交’河牧由中牧降为下牧,陈大人也只好船随了水落,给陆大人做副手,按着正七品下阶安置。” 陈年谷也说不出什么来,从正六品下阶降到正七品下阶,他这次一连降了四级。事情未做好,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按他预想的这个饭碗都有可能不保。他能还穿了这身袍子也就行了。 “王允达副牧监,在野牧中丢失马匹四百,不是简单的降为下牧的副监就行的,因陈大人是副牧监,所以王大人你这个副牧监只好比陈大人再低上两级。” 王允达暗暗的算了一下,原来自己是中牧副监,是与陆尚楼平起平坐的。如今比他也少了四级,看看陈年谷降了四级也没说什么,他也没有吱声,心说总算保住了副牧监的位子。按理说下牧的副监是没有从七品下阶这个级别的,看来还得念高峻这小子的好处了。 岳青鹤一直没有吱声,他看到高大人对陆尚楼的安排,似乎还是念着两人同在一处办差的情分。他也觉得高峻对陆尚楼的安置就连自己都说不出什么来,于是静静地等着高大人安排自己的去处。心说,难道要给我个柳中牧副监干干?那可太难为情了。 “岳大人一直勤于牧事,经验也多,我考虑着必得给岳大人个重些的担子才行。柳中牧马匹总数已经到了五千多匹,实际上已经是上牧了。各位知道,柳中牧的牦牛可是个稀罕物,看看大唐所有的牧场也只有咱柳中牧才有。将来一定得扩大规模,我想这差事恐怕除了岳大人,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高大人没有明说岳大人的职位,那就是默认他还是中牧的牧监。岳青鹤也暗暗地松了口气。对于这几人的安排,要是让他岳青鹤来安排的话,他自忖就是给他一宿他也扒啦不清楚。谁知高大人只是回家一夜,就安顿得井井有条,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高峻又说,“这样一来,柳中牧马匹这一块就剩下我自己了,没个帮手哪行,但是也没有合适的牧监了——几位牧监都各有职分。刘牧丞自始至终都‘操’心着马匹的事,这次我会报请西州郭大人,将刘大人按上牧牧丞安置。” 王允达在下边听了,心里嘀咕,“什么没有合适的牧监?你姓高的把我们三个牧监像腌‘肉’一样的压缩到一座下牧里,反过身来就说没有牧监。”不过此时他可不敢再有异议。 “至于各位牧监手下的主薄、牧丞、录事等差事,我就不管了,由各位主管自已量材而用。” 这次的调整,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到,只有刘武一个人往上升了两级,是正八品上阶了。谁都知道刘武是高大人的嫡系,但高大人对其他人的安排也挑不出什么理去。有皇帝陛下的圣旨在,谁还敢说个什么? 众人领了差事,从议事厅中散了之后各自归位去忙。眼下换了主管,谁都得把自己手下人编排清楚,尽快地把头三脚蹬出去。 王允达是这次调整中最落套的一个,名义上他还是副牧监,但是那个阶级却是不当不正,还从来没有过一个下牧的牧监是从七品下阶的,他虽有不平也只好如此。 由高大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王允达偷偷瞟了一眼高大人手上捏着的那张纸,上边写了半页清秀的小楷字,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女’人的手笔。 陆尚楼骑了马在前边走,他要马上到‘交’河牧去,以后‘交’河牧才是他的地盘。王允达骑了马跟在陆大人的后边,一出柳中牧西北大‘门’,他不禁想起在这里给贾富贵撑腰的那件事来。再看看整齐有致的新村房子一抹水青砖带院,他心里的草又冒了出来。 “唉!”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个多月是他王允达最‘操’心累神的一段时间,公的、‘私’的,他的心思是一刻都没停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夜里搂了小妾睡觉都不是尽心尽意的,总是留了半块地方想这些事。 谁又知道最后是这么个结果! 还有这个姓陆的。王允达想,这人以前也站在高峻的对立面上,在很多事情上也或明或暗地与自己这些人勾扯着,但真有事情来的时候,人家不还是一个牧场里出来的!凭什么他陆尚楼就跑到‘交’河牧来发号施令? 柳中牧是达到了上牧的规模不假,但是又有哪一匹马驹子是他姓陆的‘弄’来的?这老家伙除了逛青楼外带喝酒,也没办过什么正事儿! 想到此,他又想起了自己无意中得来的那本小册子,骑在马上又偷偷地伸手往怀里去‘摸’了‘摸’,像是‘摸’到了最后一杆杀手锏。王允达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陆大人,你可别跟我摆什么大牧监的驾子,小心我不高兴了,当头打你一闷棍。” 高峻把这大小的几位难以安置的牧监挨个安放在了位置,心里一大块地方立刻就宽敞起来。他想起自己这一天都没‘抽’出空回家看看,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就对刘武吩咐了几句,骑了炭火往家里走来。 刘武是这次唯一的一位升了职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满意,半年不到连升四级,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看来高大人真是自己的福星贵人,现在他只比那位王允达副监小了一级,王允达是从七品下,自己是正八品上阶,而两个人所管的业务,王允达就更是没法比了。 ‘交’河牧是三位牧监管着两千四百匹牲口,柳中牧这里却是五千多匹马。而高大人的意思刘武也隐隐地发现了一些——他没给自己安排副牧监,只是把刘武一个人提了两级,摆明了这是在给他压担子。 刘武也知道,高大人想把自己一个刚刚干了两个月的中牧牧丞提拔到上牧副监的位子的确是有点不像话。谁能说这不是高大人的一个过渡的策略? 只是自己一个人也肯定忙得不可开‘交’,他寻思着再给冯征和万士巨压上些担子,又没有想好该怎么和高大人讲。看看天‘色’已晚,刘大人喜滋滋地往家里去了。 高峻到了新家,在院‘门’外下了马,只有他上漠北带回来的老汉和他孙子一同出来开‘门’,夫人她们几个人一个也不在家。小楼上边静悄悄的。 老汉拖着病‘腿’要给高大人拴马,高峻不让,自己把马拴在院子里问他,“老爹,夫人他们去了哪里?” 婆子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道,“高大人,你一天都没有朝面,不知道家里这么多的屋子,这么多的人,连一件像样的家俱都没有?你们那张大‘床’还是人家房东的,这次没有带过来。夫人要是不说带了她几个姐妹去县城里买,看你回来睡在地上!”婆子叨叨咕咕,忙着手里的事情。 高峻对这位婆子向来不拿主子的架子,只把她看做是家里的一员。在他的影响下,不沦是柳‘玉’如,还是后来的这几位,都与婆子亲近,对她成年累月辛辛苦苦的‘侍’候都是认可。因此婆子对这些人说话从不低声下气,像个长辈一样。 听了婆子的话,高峻问,“怎么就她们四个人去的?” “谁说四个?还有你宝贝‘女’儿不算一个?” 高峻倒不担心她们跑那么老远,有思晴和樊莺护驾哪里会有事,只是心里觉得好奇,不知道这‘花’枝招展的几位出现在柳中县的大街上会是个什么个惹眼的风景。 正在想着这事,高峻注意到在新院大‘门’外有两个身影晃了一下,不用想就是谢氏的大哥大嫂,村中人大部分都搬过来了,估计眼下也就是一些外来打短的人、或是还没拿下固定的主意,像杨窑姐那样的还住在旧村里,再剩下的也就得是这谢家兄弟了。 他猜到了这两口子来意。也不招呼二人。 老汉却不认识他们,以为是陌生人,想一拐一拐地去关大‘门’。高峻说,“老爹不急,给夫人她们留着‘门’。”他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找个地方坐了,与老汉闲聊。 谢家大哥大嫂本打算到了天黑过来找找他妹妹,求些个银子,到了以后看到高大人骑了马回来,二人先躲在墙角让他过去,又站在大‘门’外边偷偷听了婆子的话,知道妹妹不在家。正在拿不定主意是去是回呢,就听到由牧场里来了一溜三辆牛车,车上装了不少家俱木器。还有一架棚子车、两匹马。 原来是柳‘玉’如她们买家俱回来了。因为去柳中县必须由牧场里经过,回来时牧场里的四五个年轻的牧子看到是高大人家里的,结了伙跟着来帮忙。 高大人看到柳‘玉’如和谢氏抱了甜甜由棚子车上下来,忙迎上去。“夫人可是让你们辛苦了,这都是该我做的。” 樊莺从马上下来道,“唉呀高大人你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你现在是从五品,我们柳姐姐可不敢劳动你。只把我们赶了去县里抓差。” 人们一拥而上,由车上将东西往小楼上搬,柳‘玉’如看起来很高兴,也顾不得与高大人说话,跑到小楼里,楼上楼下指挥着,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什么东西是谁的。高峻看到还由车上搬下来一张小‘床’,想来是甜甜的,他由柳氏怀里接过孩子,对她道,“看到你哥嫂没,就在院外。” 他低声对谢氏说,“我和你打个赌,你大哥要是肯进来帮着我搭把手搬搬东西,银子你就给他,我也不管。”谢氏听了暗自希望她哥真的能上来搭搭手,眼见着那四五张‘床’、木椅、书桌、碗柜,还有茶几、矮凳,梳妆台就有四架,还有日用之物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小件,四位牧子也不是一会就搬得完的。 他瞧着高峻抱着孩子进了屋,悄悄地出了院子来找她大哥。刚一出来,她哥嫂就由墙角的黑影里出来,她哥搓着手刚要说话,谢氏‘胸’中突然就涌上来一股气,心说哥啊,你怎么就让高大人猜得这么谁!也不等她哥把话说出来,谢氏一扭身就回了院子,把两人扔在黑影里。 自那日谢大嫂在街上听了妹妹的话,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想对策,与谢二哥两口子的第一句话总是不好开口,妹子这边也没明说,这两口子就来个装糊涂,她一点法子也没有。回来把这事与丈夫一说,谢广也没主意。 两人合计了半晌,他媳‘妇’说,“我上次听老二两口子说起,好像是什么喝酒,可是这些天你闻到他嘴里的酒味了吗?”谢广摇摇头,说道,“你明天不会注意一次,看他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 结果一盯两天就发现了老二的秘密。 谢家二哥自从偿到了杨窑姐的滋味心就野了,上的告诫是一条也记不得了,总像是有条线牵着他,瞅个功夫就钻到杨窑姐那里。 他也知道银子来得不易,一开始还时时提醒自己,“怎么也得留下五十两,只要有房子住,老婆那里就不会翻天。”只是这宗事也和赌博差不多,上瘾。再加上杨窑姐从高大人那里得了实底,也是成心套他那几两银子,把那些嗔勾逗怨的手段使出来,让谢二哥把什么都忘了。 谢大嫂看清了此事,立刻去找二嫂,心想你若肯把钱分我,就告诉你,那样的话大家都好。结果二嫂一推二托说没钱,谢大嫂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直到村中人纷纷搬家,谢二哥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再看银子,没有了。 谢家大哥没要着银子,带了媳‘妇’回了家,还没了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二弟谢大头破血流地从屋里跑出来,胳膊上流着血,也破了。 谢二嫂手里举着菜刀在后面追出来,嘴里骂着,“那晚我那泡‘尿’还真不如不出来‘尿’,拣来百十两银子,让你半月就‘尿’光了!今天算是不想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6章 清明时节 谢大在前边跑,他媳‘妇’举着菜刀在后边追,两人前一后从北山坡上跑下来。。。一进正街,谢大想别再把媳‘妇’引到杨妹妹那里去,她正在气头上眼都红了,万一再把杨妹妹伤了可就再也没银子赔了,于是谢大转身向牧场方向跑来。 头上的血从额前流下来淌到了眼皮上糊住了视线,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立刻就‘花’了,不过跑得还不慢。他媳‘妇’追不上他,握了菜刀弯了腰拄在膝盖上,喘着气骂道,“你再跑,跑到天边也饶不了你,不把我银子还回来,你就死在外边!” 谢大见媳‘妇’停在那里喘气,也歇了脚道,“别闹得让场子里的人笑话,咱家都是要脸面的人,怎么着也要再想办法,你说实话,家里还剩下几两?” 他媳‘妇’一听又来了气,迈步举刀追着道,“还来透我实底,是不是还给那‘女’的送去!”牧场中轮值夜班的年轻牧子们哪见过这样的热闹,都像观戏法似的从远处跑过来。 谢大一边跑着与媳‘妇’拉着三、五步的距离,一边回头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家说,至于嚷到了外边,天大黑的‘门’都没关。” 谢大媳‘妇’跑着听了谢大这话,顿时停了脚步说,“天杀的还不是你气得我,刚才数完了把三十两丢到炕上出来抓刀,怎么还不能凑合着买间小些的。只是我白拣的一百两还没捂热!” “这不是还能有房子住,你倒像天塌下来似的,万一银子丢了,事都误在你这娘们的身上!”二人也顾不得再打,心里都想着炕上的银子,一齐扭身往回跑。 几位牧子们不大看得明白,见谢大媳‘妇’把刀也扔了,在前边跑得飞快。谢大跑到地上的菜刀跟前,心说银子得要,刀也是银子买来的。一弯腰把刀拣起来,提在手上也满脸是血地往家跑。 牧子们以为是谢大发了威,齐齐地起哄着嚷,“这才是爷们!” 且说谢大两口子一前一会跑回院子,就见自家的屋‘门’还是大敞四开的,也不顾喘口气都钻进去,不一会又都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去看大哥家的屋‘门’却是铁将军把着‘门’。谢二嫂往地下一坐,双手拍着地就哭开了。 谢大也傻了眼,炕上哪里还有半块银子!方才一听说还剩下了三十两,谢大还放了心认为也能搬到新村子里去,谁知真让他猜着了。 他也不劝媳‘妇’,看着大哥家紧锁的房‘门’想,平日里他家总能有个把人的,今天却是为什么。她媳‘妇’由地上哭够了爬起来又抓他撒气,两人正闹着,大哥大嫂由院外回来。 谢大问,“哥、嫂,你们干嘛去了?” 他大哥没说话,他大嫂就接过来说,“这不都买房子,我们也不如兄弟有银子,只好去娘家拿了些回来,明天就去找冯团官记上名。” 谢大问,“回娘家拿了些?这大黑天的不怕遇上贼?你们拿了多少?” 大嫂说,“哪有多少,刚刚三十两,仅够置个小院子。” 二嫂也不哭了,听了此话冷坐在地上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也没听大嫂娘家有过银子,平时拢帐都是按铜钱算的,怎么这么一刻就有了银子了!” 大嫂说,“这倒也不奇怪,昨天还四下里哭穷,今天就去逛窑子的也不是没有,怎么我们娘家就该受穷?” “巧了大哥,我们家今天就刚好丢了三十两,我想起来我们打出去时正看见大哥大嫂进院儿,怎么见我们敞了‘门’出去也不给带上‘门’,这么屁大一会儿你就往丈人家走个来回?”谢大冲他大哥说,“大哥你丈人家离这里不说十五里也少不下十二三里路,是飞着去的?” 谢家大哥两口子由妹妹家里回来天都黑了,还没进院子就见老二家两个大人举着刀冲到街上去了,谢二嫂嘴里还说着银子的事。谢大哥和他媳‘妇’也不去拉劝,见老二家的房‘门’大开,悄悄进去,在灯光下一眼看到炕上的银子足有三十两,他大嫂一把抓起来揣到怀里,拉了谢广出来。 谢广说,“这怎么行?” 他媳‘妇’说,“怎么不行了?实话告诉你,这银子就是我们的,今天回来也是天意,差那二十两也不要了!”谢家大哥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就出主意道,“我们先出去躲躲,不然回来不好说。” 两人找个地方一躲,一直等到谢大两口子回来这才现身。听了谢大的话,他大嫂也不急,笑着说,“可不是有些远,前些日子咱家妹子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是兄弟两个都是五十两,是高大人照顾了让买房的。我一想万一遇着贼就不好了,还好娘家人多,出出进进的有贼也不好下手,就把银子放在了娘家了。昨天就给了娘家信,让他们送了三十两来,刚巧你们出去的时候就送到了,我和你大哥刚刚把人送走……怎么妹妹给的银子你们没收到?可也是,兄弟都过上了提鸟笼、顿顿有酒喝的日子,怎么会看上区区的五十两。” 说罢,谢家大嫂拉起丈夫回了屋,把那两口子晾在黑‘摸’咕咚的院子里。 谢家二嫂气得都不想哭,也再没‘精’力打了,这百十多两银子只手里捂了捂,到现在又是一文不剩。也许是她在地上坐得久了,也许是方才跑得猛,一站起来就眼前发黑,一下子摔跌当院里。 这次高峪并没有搬家,他的营生全都在这头,砖窑、酒馆,还有新批下来的苜蓿地块立刻就得找人平整出来一小块,再过些日子就到清明,他要赶在清明之前把地‘弄’好,上些‘肥’料,等天上下了雨就把草籽撒上。 因此这天吃过了早饭,他到牧场里叫上了高峻,两人骑了马往山北走来。路过村口的时候,高峻看到了路边的那座坟,让二哥等他一会。 他下马走到坟边,见那上面已经长着一丛丛新生的野草,弯腰将草拔掉。那块木头砍出来的墓碑上面的字已不大清晰,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凉之意。 高峪见兄弟在一座坟前踟蹰了许久,就过来道“你倒有心,”高峪在这边的窑上日夜的忙碌,也不敢到这里来拔草,其实这里离着他的砖窑只有百步路。 高峻说,“二哥你雇两个人,把这里修一修,幔上砖……碑……就不用写这么费事,刻上名字即可。” 高峪应了。二人离开时,高峻仿佛觉得有一阵风从身后拂来,阳‘春’三月的风,不冷不热。马上就到清明了,他忽然想回长安看看。 罗得刀新送来的批文,上边将山北一大片荒地都批给了高峪,对于这种有利于大唐牧事的生产活动,西州府有足够的理由给予大力的支持。高峪在路上说,我为你们种草,价钱总要比外边便宜。 高峻知道他在说正事,也不打哈哈,只是说道,“这样最好,但我也不想你吃多大的亏,将来只要总是比贾满柜送来的低上一些就行了,我也不想什么人在背后嚼咕。” 其实这块地离着谢氏两位哥哥的住处并不远,从谢家的草房出来,往北登上高岗,就能看到这片地的全貌,但是高岗的下边就是一道刀削似的陡峭的山坡,却是一条小路都没有。 两人只好出了村子东口,去柳中县的大道左边是一条过山的羊肠小道,正好走一匹马,两人一有一后骑了马上去。 高峻看到小道的里面山坡上有不少的桑树已经‘抽’出了绿芽,有些长得疯的枝子都能在马上伸手碰到。它们也是自生自灭,无人修整,不由地让他再次想起了那座孤坟。心说正是人如草木,转眼即是一个轮回。桑树‘春’天来了还能‘抽’枝,而故人却只能是越来越远,比阵风都不如。于是更拿定了主意要去长安看看。 这片地夹在南北两道山梁之间,有个七八十亩的样子,中间的地势倒也平坦,但是夹杂了由两边山上滚下来的砾石。北边山顶风很是强劲,拳头大小的石块滚了满地。土层也不好,再加上进出的山路狭窄难行,以前有过人想在这里开荒,但‘花’费不是小数目,就作罢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做着打算,要想在这里把草种好,一要马上雇人拣清了地里的石头,翻地上‘肥’。为了稳妥还应该在两边山下砌上挡墙,以防后边再有石头滚下来,再一个入山的小路也得拓宽,好方便出入。 二人站在地边正在商量,听到头顶上有人争吵,陷隐的能听到一些。只听一个‘女’的道,“妹夫给了你我两家各五十两,怎么我们就不能有这银子?你们把银子‘弄’丢了,却来怀疑起大哥大嫂来!”高峻听出这是谢氏的大嫂在说。 只听另一‘女’的道,“哼哼,你倒说得明白,人家高大人是在何时何地把银子‘交’到你的手中的,可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们去找高大人当面对证。”这是谢氏的二嫂。 高峻一听,马上招呼二哥快走,他脸上也为他们发烧。二哥说,“你以后要不要告诉他们一声,今后说话就不必这样大声的了,我这地里以后外人多起来,别再听了不该听的去。” 高峻哼道,“几两银子的破事,谁爱听谁听。” 高峪低声笑道,“你有这话在先,那我可听了。”说罢真的把手拢在耳边听去,只听得上边此时双方已经动了手,两个‘妇’人互撕了一阵,又各打前来拉架的自家男人,嫌烦他们没本事。好像是拉扯之间大嫂抓到了二弟谢广,二嫂毫不示弱也去抓大伯子还上,一家人打得分不出了个数。 二人听得无味,打马回来,高峪在路上说道,“有这样的‘精’力要是干些正经事,怕是我见了他们都要打千儿。” 高大人扔下二哥从村头回到牧场,把近期牧场里的大事一码码地对刘武细细‘交’待了一番就回了家,柳‘玉’如和谢氏正带了甜甜在院子里翻土,婆子和老汉帮着搬了些砖,正在修整院子里的‘花’圃。而思晴和樊莺两个人一个拿了宝剑,一人持了双月弯刀,正在另一边切搓。 高峻道,“这边老的老、弱的弱正在干活,你们两个有力气的却在玩耍。” 柳‘玉’如笑着说,“不用你来挑拨,这叫各尽所能。”甜甜和老汉的孙子两个娃娃正拿了小木铲玩土,甜甜说,“我们不是正帮大娘干活儿。” 高峻对柳‘玉’如说,“马上要清明了,我要去趟长安。”柳‘玉’如知道他的意思,高峻问她想不想回去看看,她说,“已经没什么牵挂,不想去,再说家里还要好好地打理一番。” 高峻看她红润雅致的脸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儿,想起即将的远行,高大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不舍。但见她已经完全丢下了长安,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这里,心中大是欣慰。 樊莺听了跳过来道,“我跟你回去!一定去。”脸上挂了央求的意味。 高峻看到思晴也看着,说道,“你不怕有人怪你‘私’定终身把你扣下了惩罚,就去。我这里没什么,连思晴没去过长安的都不比你急,你说我带谁?我谁都不带了,你和思晴在这里拿刀动剑的,我也放心。” 柳‘玉’如等人一听,问清了行日,马上放了手里的活来为他打点。下午他去了趟西州,在罗得刀那里办好了过所回来。第二天起个大早,高峻带了乌刀、牵了炭火飞身而上,冲着送到院口的‘女’人们挥了挥手,双方作别。 高峻中午时分就到了赤亭守捉,高峻只是匆匆吃了顿饭,补了水袋又再上路。 路上,高峻想起薛礼大哥说炭火是匹汗血马的事,寻思自它到了自己的身边,不大不小的阵仗也经历了几回,怎么一次也没看出来。 高峻有心试试,路上不停地快马加鞭,夜里也是让它吃了些草料又行了有二三百里,还是见不到它出一丝血汗。 不过到早上天快亮的时候,离西州足足有一千二百里的‘玉’‘门’关,已经远远地在晨曦中显‘露’出高大雄伟的关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7章 过玉门关 ‘玉’‘门’关属沙州敦煌郡,沙州本叫做瓜州,贞观七年更名,有下县城两座:一是敦煌县、一是寿昌县,只有民户四千二百、人口一万六千,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只因这里西有阳关、西北有‘玉’‘门’关,扼守着丝绸之路的‘门’户,历来十分受到长安的重视。 高峻在关口验了过所顺利过关,因急着赶路也不停留,只在路上遇到一个西去出关的客商。他往东行了约莫有个四、五十里的样子,沙地慢慢地变少,路边的树木也多了起来。 他向一个行人打听,那人挑了副担子,里面白白的块状东西高峻不知道是什么。那人说挑的是石膏。说再往前走个三、里地就有座三危山,山里就出这种东西。高峻问,“这有什么用?碾面做馒头?” 那位中年人笑着说,“这可不是,敦煌盛产石膏,石膏可是给长安的贡品,每年过了清明就该由县里收购了,挑拣上乘的送去长安。” 他挑了担子走得飞快,脸上洋溢着笑容,边走边告诉高峻,石膏这东西做豆腐要用到,此外它还有清渴、除烦、清热解毒的用处。“是不是很妙?”他自豪地问。 一路走去,果然见一座不高的山,树木森然,林子后边传出开凿之声,心想这就是那位路人大哥所说的三危山了。山口处有一家饭馆、一家茶馆,‘门’外还有辆驴车,车上前后‘插’了挡圈,里面装了石膏,旁边拴有三匹马。 有位穿了蓝底白‘花’衫子的大嫂从饭馆里出来拍打着身上沾的面粉,一眼看到来了一位骑了红马的年轻人,就打招呼道,“兄弟你是从关外来的,进来吃口饭吧……过了这个店,往东百十来里没有吃饭的地方。” 高峻看看时间并未到正午,不过听大嫂这么说,往东边大道上果然也见不到村庄,又听大嫂说,“走时还可为兄弟准备好干粮,”就下了马,让店家帮忙喂些好料、饮饮水。 店里有四位吃客,一主两仆,还有位上年纪的,凳子边靠着根秃了梢儿的短鞭子,是赶车的把式。他们的桌上摆了两大盘包子、‘鸡’蛋汤、几碟子小菜一坛酒。为首的四十四五岁,白胖面皮,白缎子面的夹袍。 高峻知道这是位商人,而且店外的驴车就是他们的。商人不论多有钱,穿戴上也不能‘乱’来,只能按身份穿白衣。不过看得出此地离长安还远,管得也算松宽,这人身上袍子的质地却是比一般人高档了不少。要是放在西州,穿戴上还会更随便一些。 高峻也要了包子,店家大嫂又端出一大碗‘鸡’蛋汤说汤不要钱,那位商人主动对高峻打招呼道,“兄弟往西去还是朝东走?”高峻说往东。那人又问,“是去肃州?” 高峻嘴里咬着包子摇头。那人来了兴致,“那就一定是凉州了,我不信你只背个布包儿还能走得再远。”他心情不错,对偶遇之人也有多聊几句的意思。 高峻说去长安,旁边一位仆人说道,“可真不近!我们与老爷是从肃州来买石膏的,现在陈年的豆子正是做豆腐的时候,不然新豆子下来就不好说行市了。” 高峻吃惊道,“你们这是要做多少豆腐,家里存了多少陈年豆子至于用车来拉。” 店家大嫂笑着代答,“兄弟真实在人,看不出这位老爷是吃豆腐不是做豆腐的?看他白白净净哪是做豆腐的人,说我像还差不多。”高峻不解,大嫂又说,“石老爷在肃州批发石膏生意。” 另一仆人接话道,“这位兄弟,我们老爷喜事临头,你道个喜,说不定我们石老爷会替你付了包子钱。” 高峻看那石老爷马上对仆人使使眼‘色’,仆人立刻不再说下去。高峻笑笑,心道这人刚才还说个不停,一到好事还不说了!不过他岂能贪图两个大钱的便宜,只是拱手道,“在下虽然不需你们代付,也在这里恭喜石兄了。” 石老爷笑问,“兄弟你跑这么远去长安有什么事?” 高峻心说,你不与我‘交’心,我就偏不说。只是随口道,“去给故人送马。” 店家大嫂问,“兄弟你就那一匹马,送了去如何回来?” 没等高峻答话,这四人起身结帐。店家大嫂不去接钱,而是冲后边喊了一位男人出来算帐。自己匆匆穿过店堂去了后面。 高峻出来时看到大嫂怀里抱了个正睡着的孩子递到石老爷的手里说道,“怕受凉,先戴上我手织的套脖,下次进货再来给我,忘记了也不大紧。” 石老爷千恩万谢,大嫂进去拎了一袋包子给高峻。高峻已经在马上,包也背在了身后,忙着解包付钱。大嫂说,“别麻烦了,几只包子罢了……你回来时再来光顾我们店里就行了。”说着,石老爷四人已经赶了车往东走了。 高大人只一鞭子就赶上了驴车。冲石老爷挥手打了招呼,驰到前面去。往东道路逐渐宽阔平坦,炭火刚刚喂了料饮了水,跑得‘性’起,不一刻就奔出了八十多里。高峻坐在马上回身看去,笔直的大道上似乎还能辨认出驴车的影子。 他忽然勒马不走,停下来寻思事情。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心尖上跳来跳去。他把刚才的情形回放了一遍,找不出是由哪里带来的提示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出了店‘门’后他只遇到了那四人,他与石老爷挥手时无意瞥了一眼抱在他怀里的孩子,这不大合常理。谁家四个大男人出远‘门’拉石膏还带着小孩子?那家小店莫不是拐卖孩子的黑店? 高峻回想着在店里这位石老爷不‘欲’人知的神态、还有店家大嫂的举动,更是疑心大起,心里强烈想去证实一下,“若是让我猜中,看不砸烂了它!”这样一想,他拨转马头,迎着驴车驰了回去。 一个仆人看到这人骑了马又跑回来在他们驴车前驻马,笑问道,“看来你道儿还不嫌远,怎么又回来了?” 高峻说,“我刚才过去时无意中看到石老爷抱的孩子很眼熟,想着回来再看一眼。”石老爷紧张地把孩子抱了抱紧道,“你胡开什么玩笑,我老来得子,你却来认。” 高峻道,“真是你孩子,让我瞧瞧有什么,我瞧过了省心赶路,绝不打扰你们。” 两名仆人把马圈过来挡在高峻与石老爷之间喝道,“凭什么,快闪在边上,别耽误走路!” 高峻越发怀疑,也不让路,“我看这孩子并不是你们的,是刚买来的吧?有无官府凭证和随带过所,拿不出来就别想痛快走。” 那位石老爷在马上更是紧紧护了孩子,冲手下人叫道,“这人真无理了,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再不走就打开你了!赶紧赶车,轧伤了不管。”驴车把式得了令,挥动短鞭子赶驴。高峻把乌龙刀握在了手里,一,“我要找的‘女’孩子左耳耳垂背面有颗红痣。”‘女’娃的脖子上围了店家大嫂的套脖正好盖了她的耳朵,高峻路上是绝看不到她耳后的样子。 石家两兄弟听了,一齐移灯近前,摘了‘女’娃围着的套脖来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8章 去找妈妈 石家两兄弟一齐来看小‘女’孩的耳垂,在灯光下,两人同时看到了她耳后那颗痣。.。 小‘女’孩自从在定州被她父亲卖掉还了赌债,已经不知换过几手。见这三人围着她扒着耳朵来瞅,她以为又要相看了换人家,心里怕得要命。当时就吭吭叽叽,又不敢大声,只是眼里转着泪‘花’。 高峻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怎么安慰。忽然灵机一动,轻手将她抱在怀中,和蔼地问她道,“小姑娘,叔叔问你,你妈妈不姓王,对吗?”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高峻又问,“叔叔知道你妈妈叫刘彩霞,对不对。” 她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猛地一亮,随即溢满了泪水。她有多少个日夜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盼望着妈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刘采霞……拿银子来……刘采霞……妈妈!” 高峻抚着她的头说,“莫哭莫哭,就是你妈妈让叔叔来接你去见她的。” 小‘女’孩听懂了,她的心思立刻就飞回到妈妈的身边,回想着妈妈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不过妈妈温暖的怀抱她忘不了。她在高峻的怀里伸出两只手,仔细地、轻轻地‘摸’了‘摸’高峻的脸,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石老爷在旁边听了,悄悄背过脸去抹眼泪。他打心里喜欢这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娃,真心实意要买了来做‘女’儿。可是眼下她找到了亲生的妈妈,自己再舍不得也得放手了。 石敢高兴地说道,“果然是,末将恭喜高大人终于找到孩子!天‘色’已晚,请高大人与我进戍城中畅饮几杯以示庆贺!” 高峻看到了石老爷的表现,忙说,“石大哥‘花’了多少钱,我会照数拿给你,总不能让你吃亏。”他还没说话,堂弟石敢大声说,“谈什么钱?不管多少都不许再要,只当与这小娃娃相识一场的见面礼了!”石老爷连连点头。 高大人被祁连戍戍主热情相邀,当夜留宿在这里,并且与石氏兄弟喝了不少的酒,但他不敢过量。夜里睡下的时候,小‘女’孩依偎在高大人的怀里,似乎睡得十分香甜。谁知早上高峻没醒她就先醒了,轻轻地推他。 高峻懂得她的意思,是要急着走。有心立马返回西州去让他们母‘女’相见,但是一想再来个往返就赶不上到长安的日子了。于是对小‘女’孩说道,“你不许着急,总之叔叔带你不停地走就是了。路很远才能见到你妈妈。”小‘女’孩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神往。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高大人心情极好,飞快地爬起来收拾行装。他一眼看到小‘女’孩的胳膊上有一片紫红的淤痕,小‘女’孩发现这位叔叔正在看自己的胳膊,立刻说,“能见到妈妈就不疼啦!”童声清脆,把高峻都逗乐了。 吃过早饭告别时,石老爷将高大人给的一百两银子又塞了回来说什么也不要,并将自己那张买卖字据、以及祁连戍主的证明‘交’给了高峻。高峻与石氏兄弟挥手而别,骑了马,一手牵缰、一手抱了‘女’娃再往东走。 这次他不敢再纵马狂奔,生怕吓到她,一路上只是匀速。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抱在手上也不觉得累,高大人还觉得很好玩,旅途之中多了不少的趣味。正午时高峻已经带着‘女’娃过了疏勒河。 疏勒河八百里,由祁连山上流下来,在官道上向北穿过后折而向西,‘春’季水量并不大,但异常的清澈。一群村‘妇’正在河边洗衣服,官道上过河的桥栏杆上晾满了洗过的衣服。有几个年轻‘女’人边洗边唱。她们看到从西边来了一位骑了红马的英俊小伙子,还抱了个小‘女’娃,有两个大胆些的‘女’子不但不压声,还把哥声放大了开来: “正月里来是新‘春’,青草芽儿往上升,天凭上太阳,人凭上心……三月过后是清明,桃‘花’不开杏‘花’红,蜜蜂采‘花’‘花’心上动……” 大唐民风淳朴,路遇堪比亲朋。高峻对这些村姑村‘妇’们略带调笑的歌声也不介意,看看桥上晾的袍子、被单让风吹得飞扬起来,已将不宽的桥面占个半满,生怕给人再‘弄’脏了,看河水清澈见底,因而也不上桥,催着炭火直接踏入河水里。 小‘女’娃坐在高峻的怀里忽然抬头对他说道,“叔叔我也会唱。”说完也不管高峻同不同意,亮开童声唱了起来,“小羊怎么叫,草地咩咩咩。小鸭怎么叫,河边嗄嗄嗄,小猫怎么叫,‘床’边喵喵喵,青蛙怎么叫,塘里呱呱呱。” 半日下来,小‘女’孩已经与高峻不再认生,尤其是想到能见到妈妈了,心里再无担心,因而听河边大人们唱,她也大声地唱了起来。 只不过那些村‘妇’村姑们听了她的童谣,很快就停了歌声,小‘女’娃稚嫩的童谣无意中将她们比作了河边的鸭子和塘里的青蛙。 在河的对岸是一座几十户的村子,村口支个烤‘肉’摊,一个老汉守在边上。高峻看看路边再无饭馆、面摊,只好停了下来把马放在一边,让老汉烤了半斤碎羊‘肉’,用一尺长的竹签子串了递了过来。看着小‘女’娃眼睛看着‘肉’串,高峻忽然想逗逗她,“叔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告诉我,就吃‘肉’。” 小‘女’娃不满地说,“我有好几次想告诉你我叫蕾蕾,可你也不问。这回我就不说。”把烤‘肉’的老汉都逗得笑了起来,“冲这娃娃,少要两串的‘肉’钱。” 高峻怕她坐在马上举了‘肉’串吃不大稳妥,因而耐着心等她吃完再走。但小‘女’孩子没有那么多的考虑,还把吃了一半的‘肉’串举到炭火的嘴边让它吃,炭火嗅了嗅把头低到地上吃路边的草。 借此机会,高大人问老汉前方的路程。老汉问明了高峻的去处说,按正常的路线走,三十里外过了嘉峪关,就要到肃州城投店,住一夜往东四百里才到甘州,再往东他长这么大没有去过。 老汉说要是急着走路,就由嘉峪关北边的山道上走。山路很窄,大批的商队驼马是走不了的,所以官军查得也松。这样就免了过关查验的繁琐,一直沿着山北的张掖河往东,可以越过甘、肃二州。要是走不动了,就往右拐到官道上来,每三十里就有一处驿所,也很方便。 辞了老汉,看看天似是要下雨的样子,高峻有些着急,哄着蕾蕾收了‘肉’串,上马赶路。他按着老汉所指,绕过嘉峪关驰上了山道。果然行了不远头,“正好,今天也有一位西州来的……”说罢看向高峻,却被高峻用眼‘色’制止。他已经由官凭知道了高峻身份,不敢说破只是借故离开。而这两人同向高峻看来,见是个小伙子,还牵了个三、五岁的小‘女’孩,就问,“喂!你去哪儿?” “啊,小弟柳中人,带了孩子去长安串亲戚。” “哦?没出过远‘门’吧,就跟了我们吧!路程上照应你,谁让一处来得呢!” 高峻谢过,又问,“怎么二位在西州别驾大人跟前听差?去长安定是天大的重要事情。”年老的已经坐下四平八稳地喝茶,年轻的道,“那是,京城中书省王大人与我家别驾是故旧,多年走动,”言语间甚有得意之‘色’,“知道这座巩笔驿的来头吗?” 高峻真不知,于是摇头。年轻的说,“中书王大人在考去长安前曾在此驿苦读,做了京城高官,连个小小的驿站都借了光!” 高峻有心探探细情,于是诚惶诚恐地道,“小弟没权没势,正想诚心结识二位,我们他乡遇故知,不如小弟做东,请二位哥哥喝上两口?” 二人并无意见,于是三人带了蕾蕾,去往这老少两位的房间,由高峻出银子,在驿所的饭堂叫了十来样冷、热、荤、素小菜,好酒三坛,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经不得高峻几句好话哄,两人仗了来头也不加疑,不一会儿就已醉意朦胧,被高峻点了昏睡的‘穴’道,往桌上一扒鼾声顿起。 高大人轻轻打开二人随带的背包,翻两下找到了一封糊得严严实实的信函,上首端端正正写着:“中书舍人王前明兄长亲启”,下首写着,“弟西州王达恭呈”,有心拆开又怕不能复原如初,正琢磨呢,见蕾蕾正看着自己。 高峻怕她小孩子明天说漏,就轻声对她说,“嘘……这是地图……我偷偷看怎么去找你妈妈走路最近……要是让这两个伯伯发现就不好了!”蕾蕾郑重地点了点头。 早上起来,这两人临走还没忘记叫上高峻,对昨夜之事一点不知,喝过酒后对高峻更是热心,说不妨带你去京里王大人的兄长家去看看,那可是书香‘门’第。 高峻随了二人东行十几里,进入一个大镇子。二人在一处高‘门’大院前停下,进去一会就出来,对高峻道“王大人的兄长在镇上茶楼里赛诗,正好带你去开开眼。” 他们向镇子里行人打听着,很快在大街里看到一座二层大茶楼。那个年轻的说,“就是这里,咱也进去闻闻书墨香”。高峻正‘欲’看个究竟,在后边随着。 他把马拴好,抱了蕾蕾、拿了东西,随两人轻轻走进。整座茶楼的一层座无虚席,八张大桌俱已坐满了摇扇品茶之人,他们好容易找到空座位,要了茶,人们也没谁注意他们。 因为高峻也听到一个人正在朗声念着两句诗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89章 谁盗骂谁 “我兢兢业业两更天写出两章节,获利以劳,媳‘妇’出寒屋市上买些黄‘花’菜。。。你偷偷‘摸’‘摸’一瞬里抓走一篇文,因‘私’废义,老婆进‘洞’房腰中藏过乌‘鸡’心。” 高峻看念对子的这个五十上下的老者面‘色’瘦黑,穿了一件灰布的袍子多日未洗,脸上油泥糊了一层,眼角挂着眼屎。更特别的是,别人的面前都摆了茶壶茶杯,白瓷盖碗儿里浮了各‘色’香茗,小碟中摆了‘精’致的糕点、干果。唯独这位老者的面前只是一只白瓷小酒杯、一只高腰酒壶,此外再无一碟酒菜。 他念出了对子也不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条胳膊不动则已,端起杯来高峻才发现他的手抖个不停,把一只寸大的杯子筛成了箩,酒都洒了出来,送到嘴里的估计也剩不下多少。 高峻虽不知他诗句里的全部含义,但这两句里包含的意思他却能听懂,正是与自己相合,不禁低低地叫了声“好。” 又问,“老伯,为什么入‘洞’房腰里要藏乌‘鸡’心呢?难道这是个俗例?” 高峻话音刚落,另外一桌边坐的一位戴了书生巾的中年男子脸胀得能红,在座位上晃了晃身子说道,“你、你血口喷人,我家里诗书万卷,岂会偷你的诗。” 老汉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高人满座,却只有这个小伙子还看着顺眼些。他也不理那位书生,呵呵笑着说,“人们常说,常做偷文之事,比偷人钱财还可恶。只因这种事穷人不会做。穷人食不裹腹,难道拿了诗文去生火?可偷文者读着诗文,却做着连穷人不屑做的事,你说该是多么的可笑?” 又说,“小兄弟‘女’儿都有了,却不知乌‘鸡’心的典故!是把窃文之贼,与‘洞’房里用乌‘鸡’血装点清白的‘女’子划了等号。官府虽不像对待小盗那般惩处这些文贼,但他们的行径都不如一个小贼。” 四下里的坐客都是本镇挂了名号的读书之人,今天应镇里王老爷之邀,来此参加本镇一年一度的清明赏诗会,听了老者的对子也是大不以为然。有人低声说,“不至于这么说吧,谁说王老爷的这首诗就是你写的?有道是诗文共赏,再说这又不是贪官‘奸’商祸国殃民,读书人的事能说偷吗?” 老者把小酒杯放下,一直揣在‘裤’兜儿里的左手又‘抽’了出来,却是捏出几粒‘花’生米,先放在桌上几颗,只留了一颗往嘴里一放,他这只左手一点不抖。老者也不听别人议论,嚼了‘花’生米,不紧不慢地又念出一副对子: “读着盗文骂贪官,实为一丘之貉,同是无偿而取,多亏你无职权,否则贪得更甚。卖着假货‘花’假钱,真乃二草同根,俱为以假损真,幸好天有‘阴’雨,不然岂会遭雷?”顿了一下才要说出横批,不想更是在大厅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凡家里能读得起书的,谁不是田宅多处、三妻四妾、吃喝不愁?不然也没有心思‘吟’诗做对子。在高峻看来,满堂在坐的只有这位老者面带沧桑之‘色’,他虽不懂的诗文之道,但听老者的两次出口,似乎与自己的脾气有些相投。只不过他的话似是触到了某些人的痛处,当时几个人把扇子“啪”地往桌子上一摔,别过脸去不瞅他。 有人把盖碗碰得山响,“真是有辱斯文!王老爷亏你还要把他拉上。” “我们刚说王老爷的这首咏柳诗必定夺下今年清明诗会的魁冠,却有穷酸跳出来认领,许是看上了那五十两的奖赏了!” 刚才那位中年书生再次说道,“孟兄,王某本无意争这个头筹,银子你想要我定会奉送。你我相‘交’有年本无芥蒂,昨天还去你家中亲邀赴会,并没见你写过什么诗句,怎么就说我这诗是你的?还这样抵毁于我!” 下边也有人说,“就是,王老爷的兄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中书舍人的要职,不是凭了直才实学还能凭什么!人家书香‘门’第还会看上你那些酸诗!” 老者轻轻地哼了一声,用不颤的左手再次倒了酒,偏偏又用抖个不停的右手起来,桌上淋淋漓漓地又洒了不少,“我只言盗文,不谈官场事。众位,诗文专入贫贱腹,偏有‘肥’肠硬灌之……嘿嘿,老夫的几首诗也不值几个钱,偏偏有人喜欢。” 他抬头问那书生,“你说此诗非我诗,但不知王老爷刚刚‘吟’过的这首咏柳诗,内含了什么寓意,有些什么机巧?” 书生说,“能有什么机巧,不过是我感时伤怀之作。” 老者道,“此诗乃是回环诗,王老爷你没看出来吧?正读咏柳,反读讽人,王老爷你真是才高,于不知不觉中作出这样的好诗来真让在下佩服。只不过王老爷这诗若是让你兄弟看到,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书生闻言,赶忙低头去看桌上的一张诗签。诗只四句,不一刻就在心里反复读了两三遍,他额上的汗珠顿时冒了出来。 老者似是无意在那首诗上纠缠,又在口中念道: “小盗饥肠辘辘戴假面,偷米偷炭偷富贵户,还得趁夜行事。文贼文质彬彬披人皮,盗章盗节盗穷文人,竟会冠冕堂皇……横批:谁盗骂谁。” 他说罢,一手拿杯,一手拿壶站了起来,看到高峻怀里的孩子,对他道,“小兄弟,你给这‘女’娃娃吃了什么,已经伤了食了!” 高峻赶紧低头看蕾蕾,才发现这半时自己只把‘精’力放在大厅之中,没有发现蕾蕾已经歪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只见她鼻下赤红,出气粗声,摇了两三下才醒,但也是显得无‘精’打采,乜斜着眼睛朦胧着看他。 “看你是外镇人。”“老伯,我带她去长安……不知这可是病?”“无妨,小孩子贪吃,吃些烧食即好。” 高峻没想到这么一会孩子就伤了食,急得不知如何中是好,老者说,“你出‘门’在外,又有什么烧食……如不嫌弃,就随我来。”说罢丢下满堂的文客举步出‘门’。 高峻抱了孩子跟在后边,老汉出‘门’跨上一头‘毛’驴,带了高峻出了镇子,在镇子外围偏僻之处的一座院子‘门’前站定。他说,“我孤身一人,除了那位王老爷,已多久没人上‘门’了。” 高峻看这座院子年久失修,中间的院‘门’也摇摇‘欲’坠,不大的院子里面两间草房,房脊都塌了。老汉牵驴进院拴好了把高峻让进来,不多话,只是抱了柴在灶中点上,由水缸后边抓了三枚土豆丢入灶里。 高峻问,“老伯,我方才听你说媳‘妇’买黄‘花’菜,不知大婶可在家中?” 老者笑道,“小兄弟你真是实心人,做诗文做对子讲究个平仄对仗,随意用词,哪会说什么有什么,不成了神仙?我可就先对上含着三间大瓦房和一位美人的对子了!” 屋里除了生活必备的锅灶、被褥、一架少了‘腿’用砖垫稳的木桌外别无他物,桌子上放了笔墨纸砚和几页书稿。 把孩子放到炕上让她睡着,二人坐在灶边闲聊。从老汉的话语中高峻知道,他叫孟凡尘,五十二岁,未娶过妻子,一生酷爱诗文。你偷拿他半袋米还不算什么,但拿了他的诗文去冒充就犯了老者的大忌讳。 他说,“这位王老爷是本镇的大户,只因他的兄弟在长安做着中书舍人,家道殷实,偏偏好附庸风雅”,又说,“诗会即是他发起的,应者颇多,连我都给了请帖。可是我昨夜思虑半宿所得的诗,却眼让他抓走,你说,我骂他是不是该!” 高峻说,“我只是觉得听了老伯的对子十分的解气,里面的规矩却是不懂。” 老汉说,大唐无论都市乡村、高官小民,都会‘吟’上两句,而这对子实是做诗的基础。对子讲究字数、词‘性’、韵律、平仄对仗,读来要朗朗上口。要想做诗,对子是必要‘精’通的。于是摇头晃脑地当即又念出一首: “骂贪官,读盗文。卖假货,‘花’假银。实为一丘之貉,真乃二草同根。同是无偿而取,俱为以假损真。都说日朗无雷,幸好天有雨‘阴’。多亏你无职权,否则贪得更甚。” 高峻奇道,“老伯,这明明是你在茶楼上做的对子,让你一顿颠倒排开,就是一首极好听的诗了!”他不禁对老者十分的佩服,心说在自己认识的人中,除了罗得刀还能‘弄’些诗句,还显得高深莫测。而这老者的讲解听来浅显易懂,连自己都听得十分的明白。 老者道,“唐诗的绝句实在就是两联对子,而所谓的七律、五律,里面的启、承、转、合四联,没有至少两联是不成律的。” 高大人还是关心那位王大人的事情,于是问起。老者说,这王氏兄弟老大不学无术,老二王前明还有些才学,早年也曾经寒窗苦读。入了京后也上升得很快,如今三十出头已经是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了,不过老二的发达还亏了他的名字。 高峻不解,老者笑着说,“凡人取名都须避讳,而这个老二原叫王乾民。只是乾字犯了废太子李承乾的讳,民字就更用不得了,讳了太宗陛下的名号。因而改叫王前明。反倒是含义更比原来的名字更好——王前明,王驾前边一片圣明!没想到王前明这名子助了他升得飞快。”他忽然问,“小兄弟你是个‘性’情中人,不知高姓?” 高峻说,“小侄高峻。” 老汉点头道,“好名字,比那王前明更是志在高远,好比昆仑之与高阶,高低立判了。”又道,“我这又有恭维你的意思了,这可不是我的品‘性’,说白了还是与你投缘,话也中听了些。那些取了动听名字却又粗鄙不堪的人,也大有人在。” 高峻道,“你这样贬损一个有身份的人,不怕他暗地里使坏?还是早做计较。” 老者说,“我这人就这点不好,口直话快,不犯寻思,这辈子吃在这上面的亏已经不少。只是‘胸’意不抒,活着要多委屈了自己!”听了此话,高峻更觉与他相投。 此时灶里的土豆已烧得焦糊,被老者用棍子拨出来,拍去草灰,让高峻喂与蕾蕾吃了。小‘女’娃是在半路上吃多了羊‘肉’,随后又不运动,在高峻的怀里睡了半晌,因而伤了食,酸气积于腹中十分的不舒服。此时吃了老者烧的焦熟的土豆,不大会就欢实起来。 高峻与老者相谈甚欢,还把自己的官凭取出来让他看过,老者看了忙起身施礼,“让我说着了,你这么年轻只比王前明低了两级,真是十分的少见!” 高峻道,“老伯你孤身一人,又这样耿直,以后不知有什么打算?”老者道,“我一无牵挂、二无钱财,只有一驴,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驴骑走掉。” 高峻道,“恐怕老伯你已是不能轻易的走掉了。”他已听到在土墙外边已经有几个人出现。虽然对方脚步很轻,但大白天的这就更不正常。老者的‘门’前已经有人盯上了。 老者也立刻紧张起来。高峻道,“无妨,有我在这里,他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老伯你无依无靠,难道不想教教学堂诲人子弟,也好有个安身养老之处?如不嫌弃,不嫌路程远,我倒想请你去我的柳中,教几个孩子识字。” 老汉正自发愁,眼下高峻在外边那些人还不至于大白天为难自己,但高峻走了又会怎样?听了高大人的话,老者顿时说道,“我骑了驴便可走,只是千里迢迢,于高大人多有麻烦。” 高峻见老者应允,忙说如此甚好。二人又聊至掌灯时分,悄悄地收拾了几卷诗书,破铺盖卷儿高峻也不让要了,老者只背个布包儿,牵驴要走。 高峻止了他,侧耳听听院外人还在,两人牵了牲口,来至后院。这里本无后‘门’,高峻‘抽’了乌龙宝刀,在土坯院墙上轻松掏个豁口,回到屋中吹了灯给人睡下的样子,再由豁口中出来。 后边无‘门’自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悄悄上马上驴,高峻抱了蕾蕾,带了老者上了官道,走出老远才打起牲口快行。走出大远回头再看,老者的院中已经腾起一片大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0章 玉店相逢 高大人在甘州结识了老汉孟凡尘,心中十分的快慰。.。只因他于诗文上是个‘门’外汉,当初就对罗得刀能够作诗大吃过一惊的,原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只会喝酒玩‘女’人。谁知他一首诗做出来有模有样,那种简练传神的诗文句句入心,正是自己所不能。才想重重用他又让郭都督抢去了。 而他自己的身边再也无一个拿得出手的‘操’笔之人,有道是尝过甜头心中挂,今天他见到老者孟凡尘,无论在诗词上还是在‘性’格上都与自己相投,就有了带上他一同走的意思。 再者在牧场村还真没有一处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的地方。眼见着甜甜、刘武的‘女’儿都到了识字的年龄,如今再加上个蕾蕾,村中小娃娃也有不少,让孟老汉去教他们,高峻还是放心的。 老汉的驴子走惯了山道,行在夜‘色’中一点也不见慢。老汉见蕾蕾吃过烧土豆肚里的不适已经消去,在驴背上把三字经、百家姓一句一句地教她念出。 这孩子对老汉所教的东西不是很明白,但念起来像是新歌谣一般,学习的兴致也很高。三人两骑,心中没有挂碍,一整夜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蕾蕾不一会困意上来,高大人再依前法把她裹入怀里睡去。剩下的两人更是打起牲口,速度不觉又快了几分。天亮时凉州城就遥遥在望了。 长话短说,这一日中午,高峻带了老、小两人到了长安,算算正是清明当日。高峻此来是为祭奠母亲,并无半点去高府上看望的意思。一则自己对高家并无真正的亲缘,二则对自己的“父亲”高审行并不亲热。家里的崔氏也不大待见自己,何苦去招人烦气? 只有六叔高慎行和妹妹高尧是他想要见上一面的,这两人虽说只在西州见了短短的几日,但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一想起来让人感到亲情的温暖——还有大姐高畅。 他带了一老一小两个人由延平‘门’而入,进到城中也不往里走,只在城‘门’内大街左侧的丰邑坊找了家客店住下。只因此处去终南山十分方便,回西州时也省得穿街过巷的麻烦。 高峻的母亲葬在终南山的山脚下。只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去过唯一的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过了这么些年还找不找的到,但是想再问谁,似乎已经没人能告诉他了,高大人每当想起来都愧疚万分。 安顿了下脚处后,高峻立刻就带了蕾蕾和孟凡尘直奔终南山。 终南山离着长安城五六十里,一打马就到了,眼下正值清明当日,一路上前往祭扫的人群三三两两,山脚下、山坡上随处升起着袅袅的青烟,让人更觉进入了仙境。 高峻只凭着儿时依稀的记忆去那片地方寻找,但是年代久远、此地变化颇多,墓地的分布也大不一样了,又新增了不少的荒塚。 似乎那棵千年的古松还是老样子,但是母亲的坟却已不见,那个地方变成了两座新坟。此时正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里焚烧纸钱。高峻站在那里茫然无措,手中提的祭拜之物掉在了地上。 他小时被父亲带着来的那次才五、六岁,当时在他幼小的心中只是想着记住这株古树便不会错,但是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年,连古树的模样都变了许多,他竟然再也没有来过。 孟凡尘看出了高峻的意思,“青山作塚,古木为幡,高大人不必伤感,只要你鹏程万里,已故去的亲人自然得到了安慰。” 高峻听了心中释然,把带来的纸钱焚化掉,又对着青山凭吊一番,这才领着老小二人走下山来。 蕾蕾似乎是以为到了这样的大地方,一定是离着见到妈妈为期不远,但是她又看到叔叔带着她去了山上一趟,也不再走,却在这里住了下来,就拉住高峻的手央求道,“找妈妈——” 老汉说,“不如你就带她到大街上走走也好,总不能千里来到长安,就在旅店里闷着吧?”于是高大人带了二人,到了大街上。 延平‘门’是长安城西边三座城‘门’之一,平时出吐蕃、去西域的行人商旅都由这里经过。一些由西域来的客商还在这片坊区开起了‘玉’器店,久而久之带动了不少商户都将珍珠、玛瑙、象牙、犀角、玻璃等买卖移到这里开起了店铺,使丰邑坊成为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珠宝集散之地。 高峻到了街上,看到一家挨一家的珠宝商家店铺中夹了一间裁缝店,带了老小两人走进去,选好料子给老汉和蕾蕾量了身量尺寸,各做里外两套新衣服,约好了一天后来取。高峻一想,明日自己去看师父一天,回西州时正好能穿上。他觉得到了长安后只这件事还算合意,因而‘交’了定金高高兴兴地由店中走出。 谁知刚刚出来,便听到隔壁间的‘玉’石店里传过来争吵之声,且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己十分耳熟,听了不禁心头一动,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只听那‘女’人说,“明明我刚选好的羊脂‘玉’挂件不是这件,怎么‘交’了钱的功夫就换了?你们也敢欺负我么?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高峻站在店外用心辨认,只听另一男的‘操’zhe西部口音说,“这位小姐,怎么会有错,我们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买卖,却是从没有发生过你说的这种事。” ‘女’的说,“你明明换了,再不认,就把银子退给我,不买了总行吧?”在男的嘀咕声里,似乎是在找退银,不一会‘女’的又叫起来,“怎么银子也不是我刚给的了!我的银子可不是这种成‘色’。” 男的不耐烦道,“小姐你好啰嗦,在这里还想讹我们么?去打听打听,长安县管辖的地方谁敢找我们的别扭。”旁边又有两人帮腔,“你这样讹人,小心县衙来人锁了你去!”。 “夫人,这里只我们主仆两个,不如……”是个谨慎的‘女’声。 对方又说,“识相的赶紧走人,你们挑挑拣拣费我这大半天的功夫,也就不与你们计较。要不,保管我半柱香便叫了官府的人来,到那时你想走都走不得了。” “哼!本姑娘也不是让人吓大的,还能怕了你,你不把我好银子拿出来想让我走,没‘门’儿!”高峻已经听出了那个‘女’的是谁,他对孟凡尘说,“老伯你带蕾蕾先回客房。” 见老汉左手抱了‘女’娃走了,高峻转身过来,从这家‘玉’器店的大‘门’口往里望去。果然没错,那个侧身朝着自己、依旧穿了一条五彩袢裙的‘女’子,不是大姐高畅又是谁!在高畅的旁边跟了一位十几岁的小丫环,主仆两人此刻正被店里的三个胡人夹在当中争执不休。 一位四十来岁的胡人似是店主,听这‘女’客说不走,冷冷一哼,对旁边一位年轻的戴了胡帽的伙计道,“她说了不想走,你就去县衙找几个人来。” 年轻胡人伙计听了,立刻飞奔出店。高峻打发走了老汉和蕾蕾,本想就与大姐相见,但一听店主如此说,他心里也是纳闷:一个西域胡商怎么这么自信,与长安县官衙什么关系,敢说让他几时来就能几时来? 长安城内有两座全国级别最高的县:长安县在西、万年县在东,这两个县因为紧靠皇城,是京、畿、望、紧、上、中、下七个等级中最高的京县。别看管辖地片不大,但京县县令却是正六品上阶,比一个地方下县县令高出了六、七级。这些远来的胡人又是怎么与县衙中人拉上的关系? 长安县县衙坐落在长寿坊西南角、大街路北,与这家‘玉’器店只隔了南北一条竖街。看着那个小伙计飞快地跑过街面,轻车熟路地入了县衙。于是高峻就不急着进去,只站在‘门’外边不动,到底要看个究竟。 高畅在清明当天,独自在家中坐了半日感觉十分的无味。自西州婚宴过后直至回到长安,郭待封对自己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怒也怒不得,问又问不知怎么开口。总不能刚刚新婚就破了脸打将起来——连什么原因都不清楚。再说人是自己挑的,这方面的委屈又不能对家里人说。 高畅想起了堂妹崔嫣在崇化坊的清心庵,也只有到她那清静之处排遣一回。于是带了贴身的小丫环出了家‘门’。高畅与郭待封的新住处是她的妈妈东阳公主出钱购置的一套院落,与清心庵只离着斜对角两个坊区。 见到崔嫣后姐妹二人说了半晌的话,如今的崔嫣道号纯青子,于排解‘女’人忧烦方面心得也不少,但说了半天也没让高畅开心起来。高畅说,“你小嘴巴巴儿的还来劝我,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就这么清灯冷庙地‘混’下去?高峻那里大的小的都排到大街上了,你趁早做决断。” 从清心庵出来天‘色’已晚,路过这家‘玉’器店想进来看看,不想遇到了这样不讲良心的店家,还有些气势汹汹地出去找人。以高畅的身份本不会怕,但眼下自己主仆两个‘女’子,让人缠住了想去叫个人也是不能,即使丫环走出店去了,又剩下自己一人在此,左右都为难,高畅的心里也有了些惧意。 不大一会,那个跑去叫人的伙计果然领了两个衙役快步走过来,伙计边走还说,“两位差哥,遇到不讲理的了。”一人笑道,“看你说的,在我这片儿还有这样的人!看我不摁了他的头给你们老爷认个错!我就不叫陈捕头。” 随来的另一个随从低声劝道,“陈捕头,天子脚下什么来头的人没有?还是先问明白的好……别惹了马蜂窝!” 陈捕头当了伙计,嘴上岂能表示出半点软弱,说着,“要是惹了别人就按你说的,但他惹了县太爷的舅子,再要像你说的这么畏畏缩缩,也就太没眼利了。”二人旁若无人大步进到了店中。高峻怕大姐吃亏随在二人身后步入。 陈捕头一进店‘门’就高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这里撒野!来!让本捕头见识见识你,是不是想到长安县衙的班房里蹲上一夜?” 高畅听说来了人,心中也不免慌张。只因天‘色’已晚,自己的信儿又送不出去,虽然最后费些周折也会没事。但一位高府大小姐、千牛卫录事的妻子,真让他们锁到县衙里去蹲上半夜的班房,这样的羞辱任是谁都受不了的。 她抬眼看来人,却见两人的身后进来一位着了便装的年轻男子,手里拎了一口黑刀,身姿‘挺’拔、目光炯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傲视一切的气势。高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说这竟会是他! “高峻!”她欣喜的叫了一声,从两位衙役的中间穿过,迎住高峻,几乎就想展开双臂去拥抱他,但想想有外人与丫环在,此举不妥。只伸出两手摇着高峻的胳膊,不知说什么好,眼睛里闪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高畅在西州的两月,与高峻这位兄弟由敌视到了解,他为人诚恳、做事投入、对待家人和善、宽容的一点一滴之事像是‘春’水融冰,打消了她对高峻的误解。 回到长安后,一则郭待封并未给她带来新婚夫‘妇’那种亲密无间的喜悦,二则她再看高府大院中那些人与人之间隔了一层冷纱似的彬彬有礼、无处不在的行止规矩,又岂能与西州牧场村那种随意而有些粗放豪爽的日子相比! 因而一见高峻,高畅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拉着兄弟有力的手臂,看着兄弟脸上亲切的笑容,方才冒出来的担忧与惶恐一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只是在两人的身后,早已气坏了陈捕头。 放在往日,这样的两个弱‘女’子早该叫他一嗓子吼软了‘腿’,这次自己两个差官竟然让人家当了县太爷舅子的面,由身边一穿而过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十分的挂不住。又冲这对男‘女’吼了两声还是泥牛入海,人家如同未闻,陈捕头一步跨上,伸手就去抓高峻的胳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1章 各有威风 陈捕头一伸手抓住了高峻的胳膊,嘴里叫道,“哪来的野小子,听不到我在问话!”高峻与大姐见了面,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高畅的身上。.。他有些日子没见高畅,看她回到了长安又是新婚,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到新婚‘女’子那种幸福喜悦之态,心中十分的挂念,忙着问这问那。 他本想自己已经是一名官员,在长安城中尽量不要惹事,本打算与大姐见过面,两边劝和一下了事。谁知碰到了这么一个‘性’急的陈捕头,一上来就动了手。 高峻的那条胳膊正被高畅拉住,冷不丁又被陈捕头抓住,他又不能挣脱,只是尽量和气地对陈捕头笑笑,“官爷,我是她兄弟,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只是两边的一点小误会。让我劝劝他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陈捕头在长安县地界也算得上是有两下子,平日里石锁杠铃没少了抓‘弄’。他本来以为自己这大力一抓,这小子的胳膊定会吃痛讨饶,那样一来,他的面子上也就过得去,火气也就消了。但是手一抓上去就觉着抓在了铁疙瘩上似的,不但纹丝未能撼动,这小子的脸上也未见丝毫变‘色’,仍在笑嘻嘻地说话。 当时脸上就先变了‘色’,说道,“你劝劝他们?你是谁?像我一样也是拿了这份银子的?既然是当事人的家里人,就该乖乖地给爷闪在一边听本捕头决断,怎么你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高峻老实地答道,“捕头你再说一遍,在下方才真的没有听到。” 高畅有了仗势,向兄弟告状说,“这是家黑店,赖货有点屁事可以在手下人的面前长长威风,二则也因为这屁事涉及了县太爷的亲戚,于是带了三分的酒‘性’就出来了。听了木萨的话,他把眼冲高峻一瞪道,“把本捕头都惊动了,能说走就走?” 高峻问,“那就依捕头,你说怎么办?”高畅的手还牵了高峻,一听他如此说,以为高峻还是世面见得少,这里不比西州,是他胆怯了。但是自己贵为皇亲又是高阁老的孙‘女’,哪吃过这样的瘪子,大声冲了陈捕头道,“我说走走不得么?” 陈捕头说,“走不走得了,试试不就知道,”他往‘门’边移步挡住二人去路说道,“先对着木萨老爷陪了不是才好往下说。” 高峻按下大姐跃跃而动的情绪,对着木萨一抱拳道,“这位大哥,我大姐是个‘女’的,你不要与她计较,有什么事情都由我陪礼了!”木萨本来是怕多事,如今一看高峻谦卑的态度,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倨傲本‘性’立刻就翻了出来。他把脸一仰道,“我这里的‘玉’店还从来没人敢找茬儿,今天你们硬是要碰,那就不怪我们了!” “得罪、得罪,”高峻说着,拉了高畅就往外走。陈捕头再一拦道,“小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让你们走了吗?” 高峻强忍了怒气陪笑道,“若依捕头该怎么办?”陈捕头一怒嘴,冲了木萨道,“去问问木老爷。”木萨说,“也罢,看在陈捕头的大面上,你们只要把刚才选好的那件东西买了走,此事算完。” 高峻‘摸’‘摸’怀里,从西州带来的二百两银子除去一路上吃用以及给孟凡尘和蕾蕾做衣服的‘花’销,还剩下了一百二十两,就问道,“不知那件挂件多少钱?” 木萨眼珠转了转,“三百四十两。” 高畅一听就跳起来,“你这不是抢劫吗?刚才还是八十,怎么一眨眼就涨出来了这么多?”陈捕头把脸一扛,“你们先谈好的,如今又嫌贵,我看你们是成心扰‘乱’治安,马上应该霄禁了,你们就随我到衙‘门’里走一趟,让本捕头给你们开导开导。” 高峻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其实要想和和气气的解决了也不难。” 陈捕头说,“怎么解决?” “店家大哥把我大姐的好成‘色’的银子拿出来还给她,我们立刻走人,决不在这里没完。不然你就是想请我们走也是不能!” 陈捕头带来的捕快忙道,“两家消消气,别把小事闹大。” 陈捕快把眼一瞪道,“你小子帮谁说话哪!我还用你当和事佬,滚一边去!”说着抬脚踢了他一下,又对高峻道,“你无理取闹,假装买货实为骗银,立刻跟我去长安县衙,省得我动了链子!”说着伸手向后摘腰里的锁链。 高峻的火气一压再压,此时也压不住了,见他动手就不再给他机会,一抬‘腿’蹬在陈捕头的胯骨上,把陈捕头像块砖头似地踢出了‘玉’店的大‘门’。高峻嘴里骂道,“你这无赖是怎么披上的这身黑皮!” 陈捕头的跟班本来还算实诚,但是看到捕头挨了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当即也把链子抖得哗啦啦响往前靠上。高峻不想为难他,只把另一只手里的乌龙刀连着刀鞘往他肩膀头一压,那人裂着嘴硬扛了片刻,‘腿’一屈跪在当地,一动也动不了。 木萨一看动了手,呼哨一声由店里冲出三个年轻的胡人,手里提着木‘棒’等物也不打招呼,直接朝着高峻三人身上打来。陈捕头挨那一脚也是高峻留情,一转眼爬起又从高峻的身后冲上。 高峻一手护了大姐高畅、一手拿刀挡开打向丫环的木‘棒’,只是把两条‘腿’使开,只听一阵哎哟妈呀之声,不大的屋子里几个人横飞着跌出去,把柜台砸得东倒西歪散了架。里面的珠宝‘玉’器砸烂了不少,有的迸跳到地面当中。 陈捕头半晌由地上爬起来,才要说话又被高峻踹趴在地下一脚踩了,伸手将他腰里的锁链拽住道,“你手握政器不思正义,非要做狗么?”说罢链子一抖,陈捕头再次滚出去好几步不敢再动。 木萨偷偷要从后‘门’溜走,早被高峻一摆链子卷了回来,“拿出我大姐的银子饶过了你,不然拆了你的黑店!”木萨无法,一瘸一拐找了银子,双手递过来。 高畅接了银子道,“看你们这鬼样,不是我兄弟来,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阎王。”一低头正看到一件‘玉’镯子丢在当地,一脚踩碎了道,“什么破东西,岂能入了姑‘奶’‘奶’的眼。兄弟,我们走。”说罢拉了高峻高高兴兴地走出店来,店里人谁还敢动一动? 三人到了街上,高畅再次拉了高峻的手道,“兄弟,你是怎么到的长安?当时一见你在那两条狗身后,我还以为兄弟你又立了功,被提拔到长安做官来了!是什么事到的长安?‘玉’如妹妹她们没来么?” 高峻没办法说是来看师父,也没办法说是来扫墓,但总得说个理由,只好说,“我听‘玉’如说起你离开时有些事情,实在放心不下,近日牧场里没什么事,特意到长安来看看大姐。” 高畅一听,眼睛立刻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好兄弟,我刚去时还打过你,又占了你的屋子不给你好脸‘色’,真的不计较?” 高峻道,“大姐说得什么话,这么点破事我再记个没完,不跟个娘们一样?如今大姐你不在西州,我就是想让你再打我,也是盼不到啊!” 高畅听了心‘花’怒放,真的抬手用拳头重重捶了高峻两下,“那就打你,这些日子手痒,都找不到地方磨磨。”高峻到了这时,才发现大姐的脸上重现了以往那种自然流‘露’的神态。 谁知高畅见到了亲人,很快想起自己不能对外人说的那些烦恼,情绪低落起来。高畅对了丫环道,“你先回去,待封若回来就说我见到了兄弟,去他那里坐坐。然后就让兄弟送我回去,让他不用挂念。” 小丫环走后,高峻领了高畅回到了住处,此时时间已进入戌时,孟凡尘老汉和蕾蕾已经睡下。本来高峻三人只要了一间客房,但此时与高畅相见定会高谈阔论一番,高峻怕扰了一老一小两人休息,只好在下边再定了一间客房,拉了大姐进去。 客房里陈设虽然不甚豪华,但清肃洁净,两人怕扰了别人,把‘门’关严了坐在‘床’上说话。高畅看着兄弟,几时不见仿佛身量又魁梧了不少,想起在西州时他还凭了意气在胡同里轻薄过自己,那时他看起来仍有些不老练,从今天的事情上看得出来,他又有了变化。 高峻问道,“大姐你倒说说,‘玉’如说的那些事是个什么原由,不会有大事吧?你这样俊俏的人往郭二哥身前一站,他有什么事还不都忘得一干二净!” 高畅闻言,叹了一口气:“我哪里知道,他刚到牧场村接我时,还一脸急切的样子,谁知在西州婚宴过后就就变了个人似的,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由西州回来的一路上只和我说过两句话,回来后更是一天不似一天。” 高峻说,“这还猜些什么?定是在西州的婚宴上有人和他说了什么对你不利的话了。” “谁又会对我不利?我在西州得罪的人里面满打满算也就是兄弟你一个,难道是兄弟你说了我的坏话?那里你还在北边大漠里……那会是谁呢?这个天杀的!坏我的好事。” 高峻笑道,“都坏了大姐你什么好事了?不妨说说。” “你这小子,不说替我分析一下,还看我热闹。”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人,于是就直来直去地对高峻说道,“从回来到现在,他……他……一直对我不闻不问,更不要说那些事了。最近更是加了码儿。白天不着家我还理解,他在禁卫中事多。但是夜里又不当值,还是回来得少,也不知在忙什么。” 高峻道,“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何不直来直去问明白了他,听了什么闲话你给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再说,你堂堂的高府大小姐,岂能这么没有章程,任由事情到今天的地步?” 高畅道,“和谁说?怎么问?我拿你当了亲人,你还说我的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2章 将就一夜 高峻说,“可也是,大姐平日里让蚂蚱踢了都不会善罢甘休,人家郭二哥又没踢你,你找谁撒泼去!” 随即又道,“郭二哥要是真踢了你,你就没这么多话了。” 高畅怒道,“都说懒豆腐上不了席面,我看你真是一点儿也没改!” 高峻嘻嘻笑着道,“没事,等我将你送回去,见了二哥就让我来和他说!保管你们如胶似漆!” “真的假的啊,要是这样的话……以前你冒犯我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高峻送大姐出来,并说后天回西州前、可再与他们见上一面。 郭待封和高畅的新居坐落在永平坊,与高峻的客店不算远。高峻带了刀,护送高畅回家,刚才两人在客房内说了不少的话,等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街面上已经没有行人,高畅走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听到兄弟沉稳的脚步声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忽然感觉,怎么在长安的生活就不如在西州的时候踏实。 这半个月的“新婚生活”让她对自己以往的憧憬有了一丝丝的怀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高畅远远的看到自己家大‘门’紧闭,猜测着待封准是又没回来。她原本希望高峻可以对郭待封劝解几句,说不定待封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 这样看来,今天怕是不成了。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街对面响过来。 一架带棚子的马车就在自己家的大‘门’前停了下。郭待封平时出入都是骑马,那这辆马车又是谁的? 车上有人跳下来,从车里架下来一人,看样子是喝多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去……去叫‘门’……让高……高畅那娘们来开‘门’。” 一个人立刻去把大‘门’拍得山响,另一个人讨好地说道,“郭大人,小红这姑娘‘侍’候得还让您满意?” 郭待封道,“怎么还不强过高畅那娘们!要不是看她家里惹……惹不起,老子在回长安来的路上就收拾她了。” 那个小丫环把大‘门’打开,低声回道,“郭老爷,夫人说她兄弟从西州到长安了,正在客房说话,一会就让她兄弟送回来。” 郭待封听了,“哼……哼……哼哼,追到长安来了,让她们说吧……好好说,走……今天郭老爷……也和你好好说说,”说着让丫环扶了进‘门’,把大‘门’关上。 看着那驾马车驰远,高畅眼泪夺眶而出。一切事情不用问都明白了!高峻气得就想上去踹‘门’,他要当面向郭二哥问个清楚。 他不恨郭待封的误解,他更恨那个背后嚼舌头的家伙,他倒要问个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这样记恨。 高畅紧紧地拉了高峻不让他动,流着泪道,“兄弟,姐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只看一眼是看不到他的‘胸’襟的……姐谁都不怪,只怪自己!” “哼!高府大小姐何时受过这个气!今天不把他这间狗窝拆了,我就不姓高!” “我们去打扰他们说话做什么?让他看了我恶心?我们还是走吧,姐这里还真的有好些话也想对你说说。”高畅说着、拉了高峻就往回走。 高峻急道,“让他在里面快活,你怎么还能有心思说话!” 高畅道,“我们现在进去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走吧。”高峻不动,脚底下像生了根,高畅连拉了几下子都拉不动他。 “这么走了,不便宜了他!”说着,便拉出乌刀来,大步走到‘门’前。 “那你想干什么?”高畅惊问,“不值得为他们拼命!” 此时大‘门’内已经上了栓,从‘门’缝里透出着院中的灯光,高峻举刀、大略地照着大‘门’‘门’缝的位置,流星似的一刀劈下去。 高畅以为,这下子一定会是地动山摇,那么大晚上的,还不得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啊,传出去,高府大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 在长安挑来选去挑成了老姑娘,人家还可凭着高府的面子、说一句大小姐是眼光高,怎么千里迢迢地从西州选了一位郎君来,又闹成这样不可收拾! 她心烦意‘乱’,只听“嚓!”的一声轻响,大‘门’没动,高峻的刀已然‘抽’了出来。 他伸出手再一推,一片灯光从无声敞开的大‘门’里倾泻出来。高峻冲她勾勾手,一摆头让她随着进去。 高畅在大婚前便是个不嫌热闹的人,此时一见高峻神道道的举动,也不顾得伤心难过了,好奇心占了上风,颊边还挂着泪痕,但眼睛睁得大大的,蹑足跟着兄弟进院儿。 院中还有一道‘门’,但只是虚掩着,屋中闪着灯光。 只听郭待封道,“气不出啊!老子新婚的老婆……带到长安来……一次没舍得碰呢,就跟别人在一起搞事!老子……半世英名!只能在这里……关‘门’搞个丫头,真乃郭‘门’的奇耻大辱!” “咣”的一声,屋中的铜盆打翻了,水洒出来。 丫环道,“老爷!你的脚还没泡呢,水就糟蹋了!” 待封道,“滚!老子心都凉了,你光让我泡脚有什么用!” 丫环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烂摊子,先将地上的水扫出来,泼到院子里,再去厨房里重新烧水。她来来回回的几次,都没有察觉躲在暗影里的姐弟俩。 高畅躲在高峻宽阔的背后,大气也不敢出,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但知道这小子一定没安好心。 很快,丫环重新端了一盆热水,匆匆从厨房里走出来, 屋中,酒没少喝的郭待封大字朝上仰躺在‘床’上,脚上的两只袜子早已脱了,在‘床’边伸着,但人已经喷着浓重的酒气,睡沉了。 丫环端着这盆热水,脚上轻快地进来,但在‘门’边猛地伸出一只大手捉了盆沿儿,她只觉着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将手中的水盆夺了过去。 “啊!”她想叫,但另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在她的下巴上只一捏、再一端,她的嘴就合不上了。 又有个‘女’子跳出来,手里握了一团布一下子给她塞在嘴里。 丫环一看,认出来是郭二夫人,先头夺水盆的英俊男子伸手在她身上一点,丫环便瘫坐于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但她眼睛能看,看到男子用手比划着,冲郭夫人要一条带子,屋中郭待封的酣声已起,一阵响似一阵。 高畅四下里看了看,一伸手,将丫环的腰带解下来,递给那人。 丫环坐在地下,看他轻手轻脚地进去,从靠墙的地方搬来一张桌子,轻轻地放在‘床’边,再把地下的三脚盆架抓起来,放到桌子上。 她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瞪眼看着。 高畅也不知道,也看着。 谁知高峻自己就脱了鞋,脱了袜子,就坐在‘床’上,身边便是沉睡的郭待封,他将两只脚伸到了铜盆里去,这小子这是在泡脚! 然后,高峻将泡过脚的一盆水,小心地放到桌上的盆架上去。 高畅已然有些明白,感觉兄弟这么做,大约能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了。 再看那只盆架,总共三只脚、就有两只稍稍地卡在桌沿上,他在其中一只盆架的脚上系了丫环腰带,带子的另一端,再让他小心地牵到‘床’边,轻轻地拴在郭待封的脚脖子上。 待封眼下睡得是‘挺’老实,但他只要敢动动脚,后果可想而知,一盆泡脚水肯定一滴不差都会泼到‘床’里去。 高畅从这一件事情上,就再一次体会到高峻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心说,“郭待封你活该,我让你‘心凉’,一会就不止是心凉了!” 高峻撇了嘴,再检查一遍,这才示意大姐出屋,他在后边吹熄了灯,再将内室的‘门’掩上。 屋中一团漆黑,丫环感觉着有两只大手伸过来、在她腰里一掐,身子就腾空而起、搭到这人肩上,被他扛着出了院子。 高畅的语调中透着兴奋,“兄弟,去哪儿?坊‘门’可都关了。” 高峻说,“反正不能在这里,不然,一会儿郭二哥浑身‘精’湿地跑出来,不正抓我们个现行!” 高畅赞道,“真妙、且又解气!他只知丫头在这里的,那也只好怪她!”丫环嘴里塞着布团心里明白,却有口难言。 坊‘门’闭锁之后,在坊区的内街上是没有行人的,姐弟俩放轻了脚下的动静,扛着丫环、不一会儿到了坊‘门’处,站在暗影里不动。 虽然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但三人里,就有两个人担心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铜盆会突然响起来。 但高畅看到高峻异常地镇定,他侧耳听着,主街的一头出现了动静,是一队巡街的金吾卫和长安县的四五名捕役。 他们躲在粗木坊‘门’的后边不动,专等这些人过去。 猜得到郭待封此时睡得正沉,不然的话,你说说,院子里“哗啦”一声铜盆落地,巡街的人会不会听到? 高畅想,这些人非把她和兄弟当成夜入民宅的大盗不可!还有别的解释吗? 大街上很快安静下来,高峻扛着个人,伸手去腰里‘抽’了乌刀,在一根粗大的‘门’栅中上下划了两下,然后脚尖一勾,这根粗木就倒进来。 高畅已不必再等着吩咐,将倒下来的半人高的粗木接住,三人出‘门’后,她再小心将切口平整的木头塞回去,可别起一股邪风啊! 永平坊和丰邑坊并不远,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再进入到丰邑坊,到了这里,丫环已被放了下来,嘴和‘腿’都能动了,她不敢吱声,手里捉了裙腰跟在夫人的身后,三人神不知鬼不觉返回了客店。 进‘门’,高畅早就不哭了,对高峻道,“姐有些饿了。” 高峻出来,让店家‘弄’些霄夜进来,三碗面条、一碟咸菜,丫环也有一碗。 一边吃着面,大小姐就咬着牙威胁道,“刚刚把你放回去,便敢抢本小姐的买卖,你给我老实说,和姓郭的有没有事?敢说半句假话,现成的兄弟就在这里,他敢收拾的你生不如死!” 丫环道,“夫人你说的什么话,再给我个胆子也不敢,再说明明没有功夫呀。” 高峻说,“这事……我还以为我会劝得了他,哪知道他把我也当了仇人了。大姐,你不能这么下去,这是什么日子!让我大伯劝劝郭二哥吧。” 高畅冷哼了一声道,“劝他什么?让他好心收留我?”她沉默了一会,抬起脸来看着高峻道,“兄弟,回去时带上我,我懒得看他了!” 高峻见大姐在气头上,不好驳她的话,只是好言相劝。 看看时间已是不早,高畅脱鞋上了木‘床’,对高峻道,“这么晚了,你就不必再去找房,我们将就睡一夜吧。” 她不知道高峻还带了另外两个人,以为这就是他的房间。 高峻十分为难,有心再去敲老汉的‘门’,一想大姐正在难过,走了不放心。他想了想,只把客房里的一块长条的地毯拉起来抖了抖再铺到地下。 只听高畅道,“上来睡。” “大大大姐,你真让我收拾她?!”高峻指着丫环问。 高畅道,“她想的美!是我要收拾你!”她话未说完,高峻蹭地一下蹿出‘门’去了。 高畅哼了一声,与丫环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郭待封一直以来对她的冷漠,其实并没有伤害到她,伤害到她的,是他轻视了自己那颗一直以来都无比高傲的心。 高峻惦记着郭待封,天还没亮就跳起来砸高畅的‘门’,三人步行回到永平坊。大‘门’还是昨晚离开时的样子,院子里一片寂静。 高畅进院子,猜测道,“八成是他淋过了洗脚水、光光鲜鲜地出‘门’去了,但怎么连‘门’也不关!” 再一推内室的‘门’,见郭待封居然还是那个姿势大睡,他今日不必当值,因而昨夜才敢放心大胆地去喝酒。 一宿安睡,待封脸上的酒气都已褐下去了。 他是大内禁卫,正常情况下机灵得很,先听一个‘女’音说话,然后再有个男子大声讥讽道,“就这个迟钝样子,怎么在禁卫里‘混’的!正该‘弄’一盆黑狗血给他!” 郭待封真够机敏的,那人话音未落,他已“噌”地一下翻身跳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4章 渡你西去 高履行言及于此,不禁也在心里纳闷,五弟家的这个侄子到底有什么能量,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让皇帝陛下两人次派出特使跑去西州那么远,就为了澄清一个从五品下阶小官的一些事情。。。 五品官员在地方上都不算是高阶,更别说是在长安的朝堂上了。若依高履行的经验,一般时候皇帝陛下处理这种事情是很果断的,或升或降、或罢或贬,当时就会拍了板。只有在涉及高峻的两件事上出乎意料的谨慎,给人一种护犊子的感觉。 再看看‘女’儿高畅对高峻的态度,又让高履行大为不解。高畅只去了西州短短两个月,对高峻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难道真的像匿名信上所说,这姐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履行不再往下想。 高峻问道,“大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事是什么事,这次的特使是哪位大人?” 高履行说,“这件大事便是说你与吐蕃大首领‘私’下往来,过从甚密。要知道这是为官的大忌呀……这次去的人来头可不小,是江夏王爷李道宗……也就是文成公主的父亲。本来我和你几位叔伯都想劝你父亲一同前往,家里去个人,总会在一些事情上有些照应,这事江夏王也默认了。他去了也只是随在王爷身后,能有多大的不妥?但五弟说什么都不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高峻只能说,“小侄这里真没有什么事,我父亲不去自有他的道理,他去了倒显得我们高家心虚。再说西州那边有我郭叔叔,他也不会任由外人无中生有……信中所说的事情只有一件属实,就是小侄的妻子脱离牧子身份的事。不过也好说,她随时可以回去牧场中做活,但是我有个条件。” 高履行问,什么条件? “吐蕃大首领松赞送的三百五十头牦牛、颉利部可汗思摩送的三百匹突厥良种马,我就不再给牧场里,那都是人家送给我个人的。难道这六百多头牲口,还抵不上一个‘女’牧子的工钱?” 高履行和高畅同时问,“怎么你与颉利部可汗还有这样的‘交’情,人家白送你这么多的良马?你们不是刚刚还大打出手吗?” 高峻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思摩的妹妹思晴已经跑到我屋里去了!那些马是他送给妹妹的嫁妆。” 高畅恍然大悟,“兄弟,你是走到哪儿耧到哪儿,那些‘女’子怎么都会看上你,我说你什么地方好呢?”高畅用手点着兄弟的脑袋问道。 高峻嘻嘻笑道,“那是她们的眼光太低,她们要是有大姐你一半的眼光,谁会看上我呢?你找个郎君都要跑到西州去。” 郭待封此时再看高畅、高峻二人说说笑笑,就完全是姐弟两人人之间的玩笑了,他看在眼里,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的气恼。他回想起自己由西州回来后的表现,不由得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高峻道,“岳父大人在这里,二哥也要给你陪个不是,是二哥错怪你了。” 高峻说,“你给我陪不是有什么用,不知道该向谁说这句话?” 郭待封硬起头皮转向高畅,‘欲’要说话,高畅却扭了脸不去瞧他。高峻道,“也罢,谁叫我是你兄弟呢,你只须在长安城里最大的饭庄请我一顿,我就替你在大姐的面前求求情,让她能给你一点好脸‘色’。” 高履行见几个小辈开起了玩笑,而西州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概的眉目,他放了心,就起身告辞。高峻、郭待封等人出去送走了高履行,回来就开始说饭庄的事情。 高畅见这两人一转眼就和好如初,而自己感情上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弯子要转。她知道自己和高峻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走到一起去的。想起晚上与高峻在‘床’上的事,高畅既有后怕,又隐隐的有些失落——也许自己与高峻走得最近的也就是这一晚了。 高畅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高峻,还是该恨他。马上又想起郭待封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如此轻率,只为不相干的人背后说了几句,他就整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又是小红又是丫环的,高畅的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在当晚的酒桌上,高畅也是从不主动理会郭待封,只是低声的与高峻说话。郭待封知道高畅的心思,能坐到一起来,事情就有回转。 高畅说,“兄弟,你不去看看我崔嫣妹妹吗?我知道她的心病都是你这个二货惹出来的,正好你来一趟长安,怎么也该有个决断。” 高峻不知道说什么好,从自己的记忆里好像高峻并没有怎么着她,“我不就是解了她一次衣服……还是上衣!”高峻没敢大声说,但高畅已经瞪了眼睛揪了高峻的耳朵说道: “原来你也会说这种‘混’账话,你要是知道你老婆以前让人解过上衣,你会怎么想?”又叹了口气道,“唉,‘女’人的心你怎么懂……大姐只是看她死了心烧蜡似地耗着青‘春’很是心疼。她现在叫纯青子,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本来很纯情的一个丫头——心让哪个‘混’账东西掏走了……除了‘玉’如和樊莺,她比你哪个老婆差了?凭什么她们到了蜜罐儿里,就只把我妹妹扔在道观里?” 一整晚,只有高畅大姐的这段话深深地印在高峻的脑海里,尤其他又想起那晚高畅说过的,“我和崔嫣不一样”的话,心中似乎有一点火星闪了一下。 吃过饭双方分手。高峻回了客店,说天明要去趟终南山,高畅以为他是去给母亲扫墓也没多想,双方定好走的时候再见一面。 高畅还有些不大乐意地跟了郭待封回家,到了家也不搭理郭待封。架不住郭待封认错的态度如同认罪,边说着忏悔的话边打自己的嘴巴,才打了两个嘴巴就被高畅拉住。 当晚二人终于躺到一起的那刻,高畅的心头还有一点点的失落,但白天见他要与兄弟高峻拼命的样子,还不是因为自己?看来郭待封心中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又想郭待封也许是除了高峻之外最为出类拔萃的人了,不然为啥自己一到西州就看上了他?于是也就暂且原谅了他。 早上起来,郭待封看到‘床’单上的点点落红,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回。遂待高畅如初,不敢再惹她生半点气。对于兄弟高峻那里,想着也要用个什么机会弥补一回。 高峻起个大早到终南山看望师父,这老头见了高峻的乌龙刀眼睛一亮,高峻说,“师父要是喜欢,就留给你吧。”说着把乌龙刀解下。 老头把刀放在手里,摩娑了半晌又递给高峻,“它放在我这儿也只是玩玩,但你还要建功立业,我不要。”又把宝刀的用法着重给高峻讲解了一回。 看师父舞起乌龙刀无招无势,但气势如虹,很有着摧枯拉朽的意味,高峻真正明白了师父的话,“宝刀无俗招。”他想,于官场中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师父临别还有一句话让高峻犯了寻思。师父说,“你手握了宝刀,怎么总斩不断过去呢?能斩断的速速斩断,斩不断的就要承担,不要误人青‘春’。” 高峻从终南山一路低了头走回来,进了延平‘门’,他决定去崇化坊的清心庵看看。 清心庵不大的院子坐落在崇化坊的东南角,这里十分的肃静,院子里的一排柳树已经满枝翠绿,有两人个道姑正在洒扫。高峻问明了道路,一步步走了进来。 “仙长,请你给我出个主意吧,”一个附近坊间居住的年轻媳‘妇’,脚边放着一只装满了蔬菜的竹篮,虔诚地跪在地上一只蒲团上。她刚刚由西市买菜回来路这里,“我家那位什么都听他妈妈的,我的话一句也不听。” “你可有孩子了?”纯青子问。 “有啊,是个可爱的孩子,也只有他最听我的话了。不然我都没法活了。” “你丈夫听母亲的话,如同你儿听你的话,有什么不好。有一位母亲爱着你的丈夫难道不好么?是你和他母亲的所想不同?若是你儿长大了不再听你的话……” “我明白了,谢谢你仙长。”她提起菜篮,又往桌上轻轻地放了两枚铜钱,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纯青子微微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那里,正背对着自己欣赏墙上的那幅,她问,“施主你有什么疑难要解?” 那人也不回头,只是问道,“我家中三妻四妾,个个美貌如‘花’,可是我仍想着多多益善,是不是我不好呢?” “好与不好其实全在人心所感,如果尊驾确有能力供养她们的生活,又让她们彼此心情平和,不致于因你的做为感到委屈难过,也没什么不好。” “嗯,我并非滥情之人,只怪年幼时虐气深重,看不得一位‘女’孩子父慈母爱,因而对她恶意挑逗……使她直到现在仍孤身一人,甘愿独耗光‘阴’……” 纯青子闻言,身子不被察觉地颤了一下,心中对这‘女’孩子的同病相怜之感,让她很快说道,“那是她心有所属,能解她心结的恐怕也只能是阁下一人了。” “可是我已经左拥右抱,是不是对她不大公平……仙长,只因我年幼不懂事,不知自己所为会让她这么久也不能释怀。但等我长大了思量过来,已经如此了,我怎么是好?” “那倒也无妨……无论如何,你总该站到她的面前,让她取舍。如若她不能容忍你现在这样,也许就释怀了……不过,贫道看她这样痴心,心中绝不能再容他人。阁下既已知错,就该去见见她。” “只是,还有一层……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这又怎么是好?”身后,纯青子手中的翡翠杆儿的拂尘呛然落地,断为三截。她慌忙伏身去拣拾,只听那人又道,“她的母亲因我非礼了她的‘女’儿,一直对我恨之入骨,我将如何去说这件事?我家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纯青子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天下夫妻不都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她母亲恨你,是因她‘女’儿不开心,不然她恨你何来?你家人的看法与这‘女’子的幸福比较,看你最在意哪个……” “嗯,我当然希望她能快乐起来,家里的看法又算个……不过她已遁入仙道两年,每日里为坊间‘女’子解‘惑’释疑。我怕自己所想万一非她所想,不是再一次伤害了她?仙长你给我个明示,在下的一切行动都在仙长一句话。” 身后再一次响起珠‘玉’坠地的声音。这次是一串玛瑙手串在纯青子的手中不知为何断开,十几颗珠子蹦溅着滚向角落里。纯青子忘了去拾,她声音哆嗦着,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恰当的字句:“那……那这‘女’子的母亲……还恨你吗?” “想来恨得更切了,因为我人到长安三天,都不敢回去家里一趟。”身后好久没有声音,高大人回过头去,看到她已经跌坐在蒲团之上,眼里含着眼泪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年不见,崔嫣原本有些稚气的面孔已经不见了,代之以青丝如黛、明眸红‘唇’。 高峻道,“你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做。只因一位前辈还有我高畅大姐分别对我说过,斩不断过去就要果断承担……我这才敢来。只是没得仙长明示,在下十分的困‘惑’……明早,我将远赴西州,也许关山重重,从此再也不能前来问道。” “……”一阵啜泣之声。 “也好,仙长如果现在不好答复,可以再好好考虑一夜。明日寅时三刻将有一辆青幔棚子的马车由清心庵‘门’前经过,那时我再要你的答案。”说罢,这位前来问道的男子略略冲纯青子弯了弯腰,倒退着走了出去。 纯青子好半天缓缓站了起来,不知在地下坐了多久,‘腿’都麻了。她收拾了自己所用的东西,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好,又去屋中地上的角落里将那些散落的玛瑙珠子一颗颗拣齐,用线仔细地串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5章 一二百两 高峻由清心庵出来,直接去西市边的车马店雇了一辆马车。。。由于要远行,他让店家给马匹钉了新马掌,定好第二天寅时到客店‘门’前候用。因为有蕾蕾,他还特意嘱咐店主在车棚内预备了枕头、被褥。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还未亮,高峻就听到客房外有车马到来。孟凡尘和蕾蕾早已起来,一同出房结了店钱,见店‘门’外除了一车一马外,郭待封和高畅大姐也到了。 高畅本是爽快‘性’格,但分手在即,好几次与兄弟说话都差了声,看得出十分的不舍。高峻说,“大姐以后还可到西州去的,总归你婆家不还在那里?”高畅打开一只小包儿,里面裹了三五件‘精’美的金‘玉’首饰,说,“给我‘玉’如妹妹带去,让她再分与另外几个姐妹算我的心意,”又递过一百两银子让路上用。 高峻想起清心庵的事,对大姐说起。高畅听了说,“那我和待封就送你们到清心庵那里,她若是扭捏着不痛快随你走,我就帮你把她驾到车里去。” 此时的长安街头还没有什么行人,沿街的店铺大‘门’多半关着,只有‘门’前的杨柳在晨风里轻轻摆动。几人随了马车由丰邑坊往北,行不到一里地,清心庵已在前边不远,高峻见到在晨曦之中的树下亭亭‘玉’立地站了一位‘女’子,正是崔嫣。 她此时的身上不见了那身道袍、道帽,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青丝垂在肩头,半掩了桃腮。正定定地望着他们。她不确定迎面而来的马车是不是她要等的那辆。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高峻、高畅大姐、郭待封、还有一个老汉、一个小‘女’娃。高畅拉了崔嫣,千言万语只是说了一句,“好妹妹你随着他走,大姐就没什么牵挂你的了!” 高畅又看她穿得单薄,问她,“你不是还有些自己的衣服么?怎么只穿了这一件,看看!你身子都在抖着……怎么连个包也不拿。” 崔嫣道,“我都扔在庵里了。” 高畅‘欲’问缘故,却见高峻已经由马车里解开自己的布包,拿出了那件朱红的官袍,抖开了亲手为她披在身上,高畅帮忙穿好了,又笑着说,“这我就更放心了。” 高峻此时的一件心病已去,见她穿了官袍以后脸‘色’也红润了些,就问她,“此去西州怕是很久也不能再回来,你有什么要由长安带的么?” “我去清心庵之前,曾经在家里学过琵琶,要不……你给我买一把,到了西州我弹给你听。” 高畅道,“要是买乐器只有去崇仁坊,那里什么好的都有。只是离得大远我就不随了去了,也省得我到时再哭。”说罢又塞了二百两银子给高峻,之后双方洒泪而别。 高峻看着高畅与郭待封消失在街角,心中默默地祝福大姐与郭二哥从此恩爱和谐。虽说与郭待封打了一场,但解开了他与大姐之间的疙瘩,高峻觉得此行不虚。 他伸手扶了崔嫣,两人二目相对,把崔嫣看得粉面羞红,却半点也离不开他的眼睛,此刻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情一句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崇仁坊在皇城东城墙下,要去买琵琶得穿过整座城区。高峻的马车到那里时天光已经大亮,买卖商铺俱已开‘门’营业,高峻看这里经营乐器的商家的确不少,不知到哪家去买,于是截住一个行问来问。 那人说道,“这还用问,去南北二赵两家,谁家都行。皇宫里的乐工用的乐器都是这两家的。”高峻听了,就寻了招牌去找,果然先看到了“南赵家乐器行”,店面比其他铺子大了好多,此时已是人出人进,络绎不绝。 他陪了崔嫣进去,一说买琵琶,店里伙计殷勤地拿出好几把来让崔嫣挑选。崔嫣拿起一把,转轴拨弦试了试放下,又拿起另一把再试,又摇了摇头。高峻看柜台里挂了一把琵琶,就是他这个不识货的也看出是高档货,就伸手一指,“那把多少银子?” 店里的伙计说道,“这把可不便宜,得要二百两。”高峻说,“摘来让我们试试。”见伙计不大想动手,高峻坚持说道,“你先拿来我们试试,哆嗦什么!” 待摘下来崔嫣一试果然十分的合意,音质清脆、余音不绝。崔嫣抚了琵琶轻声对高峻说,“是不是贵了些?” 却听伙计说道,“贵也只这一把,而且我们也不卖。这里是皇宫里一个月前订做的,已经快到出货的日子了。” 崔嫣听了伙计的话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高峻道,“你不早说在前面,你们加班再做吧,这把我一定是要买了!”伙计慌忙来抢,一边说道“那哪来得及,要几宿不得合眼!” 高峻伸手挡了道,“小哥你就体量一下,我们立刻要去西州。哪有功夫等你再做。”伙计见自己被这人手挡了,再也碰不到这把琵琶,禁不住急得对店内喊道,“掌柜的,来了强买的了!” “谁这么胆子大,敢在赵家乐器行使硬,你知道这里哪一件是宫里要用的!”说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踱了出来,他看到一位绝妙的佳人怀里正抱了那把特制的琵琶,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穿了一件从五品的朱红官袍,不知是什么来头。只对高峻说道,“没听我说得话么?” 高峻把眼睛一瞪,“我又不是抢,凭什么说我是强买?你明明说了价钱,怎么不许我买?别跟我说皇宫要用,你到时拿不出货只怪自己手慢,与我何干?你既然怕误了宫里使用,怎么不把店搬到宫里去、还把大‘门’冲了街上开?” 掌柜的本来还有几句大话吓唬这小伙子,没想到他一点也没被“皇宫”两字吓住,一连串的诘问反倒把他噎得不知再从哪句开始。等再想起说辞,高峻已经把二百两银子往柜台上一拍,拉起崔嫣出了店‘门’。 店主回过味来,遣了两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街上拦着。不想两人出去一会,就鼻青脸肿地回来,“人家说了,银物两清,再纠缠就回来拆了咱的店,让咱们赶工都来不及。” 店主无法,只得多多的许了工钱,安排后边连夜补制一件。但紧赶慢赶还是误了工期,被太乐鼓吹署的乐正狠狠训了一顿。乐正只是个从九品下阶,他一听店主诉苦说,是一位去往西州的五品‘女’官买走了琵琶,乐正摇了摇头走了。 崔嫣亲眼见高峻买琵琶的过程,他那副无赖的嘴脸竟然与多年前如出一辙。崔嫣抱了心爱的琵琶跟在高峻的身后,心里想着以后跟了这个无赖,这种事定是少见不了。 她想起自己留在庵堂桌上给母亲的那封信,信瓤里只写了六个字,竟然不比封皮上的字多。不知自己不辞而别,母亲见了信之后会不会难过。母亲养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也有点无赖的意思。 她又想起高畅大姐说过高峻在西州还有三位美貌的夫人,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早就习惯了他这无赖的样子。高峻见了她脸上的笑意,抹着自己的脸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我是在想,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我今天可是仗着胆子做这一回,你等了这么多年还想着为我弹曲子,我当然不怕得罪了皇帝……不过我们得快些走,出了西城‘门’就是让他们追上了,我也不认帐。”于是,崔嫣抱了蕾蕾坐车,高峻骑马、孟凡尘老汉骑驴,几人匆匆到了长安县衙办妥了过所,出城奔西而来。 高大人走后这十来天,牧场里的大部分事都落在了牧丞刘武的身上。好在那些原在他上边的牧监们都让高大人各自安排了一摊活儿,倒是没有什么人在刘武的面前指手划脚。高大人走后刘武每天早来晚走,把场子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高峪的苜蓿地块也已经平整过,把那袋子苜蓿草籽就着一场小雨后撒了下去,很快地里就长出了一层绿油油的草芽儿。他与刘武商量过后,由马厩里拉了马‘肥’施到了地里,苜蓿的长势就更旺了。 砖窑上的任务并不太紧,三天出两窑砖,源源不断地供应着牧场里新马厩工地。高大人走的这几天,育驹房又新产下了马驹三十五头,现在马匹总数是五千三百八十五。刘武想高大人由长安回来看了这些马驹只不定有多高兴。 他由育驹房里出来,看到刘采霞在厩房那里冲自己招手,忙走过去。现在牧场里的人都知道刘采霞与刘大人那是生死的感情,谁都不会傻到真的只把刘采霞当个群头来看,那些个录事、主薄什么的见了刘采霞也十分的客气,一点也没有拿她当下属的意思。 刘采霞说,“刘武……” 刘武看看身边没人,低声对她说,“有事快说,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商量‘私’事!” “我要说的是‘私’事,也不是‘私’事,看你怎么看了。” 刘武看到有人走过来,越发地急着崔道,“还绕弯子!” 刘采霞笑打了他一下,“谁像你,睡觉都直来直去的,”又收了笑道,“总之我听说的这件事情是与高大人的家里有关,你说这是公事还是‘私’事?” 刘武一听,正‘色’道,“既是与向大人有关,就更不能绕弯子——快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好事还倒罢了,若是对高大人不利,难为你还能沉得住气!” 刘采霞等人走过去,低声说道,“武姐姐听来一件事情,又告诉了我,我认为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再怎么着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该不该管?” 原来,高大人去了长安之后,谢氏的二嫂来找杨窑姐,一进‘门’就大大方方地往屋里一坐说道,“杨妹子你与我家谢大好我不管,我家谢大一表人才的,多少‘女’人盼着去亲近也是不容易的。我看我家谢大对你也有些意思,以后你们再来往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了,我不管。” 杨窑姐说,“你有话就说完,不用饶弯子。谢大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谢大媳‘妇’也不恼,慢声细语地道,“你不认识我家谢大,总认得是谁送了你一百两银子吧?实话告诉了你,那银子可不是我家谢大的,那是我的体己钱。你们俩好我不管,你爽快了我也不管,但是得把我银子还给我。” 杨窑姐早就从高峻那里得了口风,岂会听她‘乱’说,“这位姐,我们这种人卖身糊口,可不讲什么好不好的。我又没拿你的体己钱,谁拿了你朝谁要去。再说你的银子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我看是独眼的吧,怎么不找根绳子串在腰上?” 两个‘女’人三说两说声音就高了起来,谢大媳‘妇’叉了腰站在杨窑姐的院子里叫道,“欺负到我这里!你也不瞧瞧我们是高大人的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家妹子如今可是高大人府上拨算盘珠子的,每天多少银子从指缝儿里流,就是那柳夫人要用钱,还不是朝我妹子伸手!我岂会看上这区区一百两,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十分的无赖,也不看看你值不值那么些钱!” 杨窑姐也不让着,“到底是谁无赖,整座牧场村只有你家爷们出来装阔,娘们出来抠嗦。你家既是多么的阔,怎么别人家都搬了新居,你们还住在北山上?夜里一家人为了几两银子打得连我这里都能听见,你可不阔?阔得都没边了!” 旧村中的人家虽然已搬走了大部,但剩下的外来人口、打短人员的随带家属还有不少。但两人越吵声音越高,很快就在院子外边招引了一大群人看热闹。不到天黑就传到了新村里被武氏听到。 刘武听了刘采霞的话沉‘吟’了半晌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做。高大人不在家,无论是自己还是刘采霞去到高大人府上说都不合适,再说谢氏也在那里,不成了挑拨人家和睦?但是不说吧,刘武又觉得谢家把这种事满街筒子的嚷嚷,总是于高大人不好。想了半天才说: “不然今天晚上你和你武姐姐在家里‘弄’几个菜,单独把柳夫人叫到家里来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6章 各怀鬼胎 刘武与二夫人刘采霞商量好了这件事后,让她下午提前一个时辰回家去,与武氏一块‘弄’两个菜,张罗着办好这件事。。。两人商量好了,到时候只说是请柳夫人过来商量一下找刘采霞‘女’儿的事情。然后由刘彩霞把听来的话说与柳夫人知道。 刘武已经是柳中牧场事实上的二把手,再加上群头刘采霞两个人都负责着一摊子,要是都离开各自的职事一块去找孩子,对牧场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找个孩子又不是去打醋,往少里说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假也不行。 这个理由在面儿上说得通,等高大人回来时由柳夫人提个醒,让高大人准了刘武与刘彩霞的假,高大人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谢氏也不会怀疑。 晚上刘武收了差事,一边考虑这事情要怎么和柳夫人开口,一边走往家里走来。 西州别驾王达自从写了污告高峻的密信,并‘交’给两名心腑送去长安之后,心里才开始七上八下的有点后悔起来。当时虽说自认为此事做得很严密,事后想起来还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妥。 王达的这位世兄王前民是在中书省供职不假,一个正五品上阶的中书舍人,对下边说起来很了不得似的,但是得看放在哪儿。王达心想,把王前民放到朝堂之上与高阁老比起来就是小虾米对大河马。 ‘弄’不好王前民有一半儿的可能会为了他自己的前程,把那封密信往高阁老书案子上一‘交’,那就是把自己放在了‘肉’板上了。让人知道他做了这样掘‘阴’沟儿的事情,那以后他王别驾就不要在官场上‘混’了。 就算是王前明是个够意思的,把信‘交’了上去,他信里面真正有些份量的也就是说高大人‘私’会吐蕃大首领这一件。上边有一半可能真派了人下来核察这件事情,但是皇帝派下来的人还有一半的可能是高府的人;就算来的不是高府一派的人,那还有一半的可能最后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经过他事后这么一半一半地砍下来,王达觉着自己费劲巴啦写的这封信越发的轻飘飘起来。送信的两个人走后,王达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万一这巴掌拍下去打不死高峻这只马王爷,那么这个马王爷三只眼都闭上也会撞到他脑袋上来,他王达就等着挨蛰吧。 恰好此时去长安送信的那个年老的人快马回来了,他对王别驾说,中书舍人王大人已经答应要管这件事,王达就放了一半心在肚子里。他忙问这人,“王大人没有说什么吗?” “回大人,王大人的大哥恰好捎去了话儿,说是有个叫高峻的带走了他大哥的一个死对头,中书王大人绝计是要管这件事的。” 王达又放了一半的心下来,又问,“你没瞧出来是什么样的死对头?” “回大人,小的正好亲眼见证了这件事——这个老头是与王大人的大哥在对对子的时候产生了龌龊。老头说王大人的大哥偷了他的诗文。王大人的大哥当众受了污辱,晚上叫人燎了老头的草房,但没见着人影子,但是此前那个高峻是和老头在一起的。” 王达好容易听清楚了,“和你去的那个人呢?” “王大人说让他留下来在长安听消息。一旦上边下来人,他会飞马赶在使者的前边来给别驾送信儿。” 又盼了几天,那个年轻的送信人就给王别驾带来了好消息,长安的特使已经出发,估计此时快过了黄河了。王达这才把整个的心归了位,他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听说高峻人不在牧场里,王别驾重重地赏了两个心腑,让他们去把‘交’河牧的王允达叫到西州来。他要再做些什么。 两人刚想出发,王别驾又说,“不劳动你们了,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王别驾决定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临出‘门’前恰好见到太仆寺的公函到了。 作为别驾,他要问问公文中说的什么事情也很正常,主管接文的录事对别驾大人说,是太仆寺发到西州西州府的绝密公函,正要给郭都督呈上去呢。 王达把手一伸:“给我吧,恰好我去柳中牧场和‘交’河牧场。”录事听了虽不情愿,也不敢,“谢二哥家的嫂子去杨窑姐那里讨谢二哥的嫖资,正在互骂。” 许不了听了催道,“谢老二家这是穷疯了,济人济在急处,你还不快去!回来再记帐也不迟。”把陆牧监推了出来。 陆牧监这么大的官员连夜造访,真把谢家兄弟吓得不清,待到陆大人说明了来意,愿意资助两兄弟在雨季到来前搬入新居。谢广谢大恨不得给陆大人跪下磕两个。 倒是他们两个媳‘妇’是沉得住气的,大嫂说,“我们本不缺少什么银子,上次我们妹夫直接把银子给我们扔了进来,连进院喝口水都没用。”这是她根据谢广夜里出恭、以及二嫂骂街的话综合着猜测的。 而谢二嫂则把与杨窑姐对骂时说的话又吹了一遍,俨然她谢家妹子就是高府的大‘奶’‘奶’一般。陆牧监听了不由不信,暗道得亏来得及时,不然等高大人再抛了银子,他拿的这八十两真不算个什么了。 ‘交’了银子、又搔着边儿说了几句对高大人感恩戴德的话,陆大人告辞走出来的时候,谢家嫂子们一个劲地说,“陆大人吃了再走,不然不坏了我们老谢家热情待客的‘门’风!”一边抢着去为陆大人开‘门’。 站在谢家院子外的山坡上,陆大人向南望着旧村子里的灯火,似是无意地说道,“也只有高大人才有这样大的手笔,把整个村子都迁到了那样干净整齐的地方去,我听人说高大人打算把旧村子改造成晾草场,不知谢二哥知道可有此事?” 谢二哥未曾开口,大嫂抢着道,“这还有假!那天我去找我妹妹说话,妹夫留了吃饭,我在桌子上听他亲口讲的。再说妹夫的堂兄弟已在北山外开了荒种了不少苜蓿,不正好在这里晾草?” 陆尚楼拱了手告辞,走在路上,盘算着方才谢大嫂的话,他认为是真的——高大人再瞧不上他们,那大嫂去聊天赶上饭了还能轰出来?吃饭是真,那她听来的话就没多少是假的了。再说自己刚刚送了银子,谢大嫂更没必要睁着眼睛骗自己。 他决定:这件绝密消息先不与王允达哥两个说,王满柜的贾富贵就更不要指望了。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一齐将收到手的旧房子抛,那些房子还不卖成韭菜价? 他拿定了主意,喜滋滋地回到家,忙着让许不了再找册子来记帐,许不了还是找不到。陆大人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埋怨了许不了两句,让她明天好好找找,放到个更稳妥的地方。 二人脱了衣服躺下,陆大人把听来的消息和许不了一说,两人在被窝里击掌相庆。却听大‘门’外有人道,“陆大人,王副牧监让你立刻去他家!” 陆尚楼披衣起来,隔了大‘门’问怎么回事,那人低声说,“别驾大人刚到了,现在王副牧监家,说让你过去。”陆尚楼嘴里嘀咕着,穿戴好了往王允达家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7章 失而复得 搬入新村后,刘武与高大人的新居紧挨着,高大人家在东,刘武家在西,两家只隔了一道院落墙。两家挨得这么近,谢家二嫂与杨窑姐在旧村里争吵的事情刘武的大老婆武氏都听到了,而一墙之隔的高大人院子里的这些‘女’人们却谁都不知道。 柳‘玉’如自到牧场村,实打实地去牧场里干活就是拣了一天草,她与一同来的‘女’牧子们比较熟悉的只有个杨雀儿,其他人有的到现在都叫不上名字来。因为刘武的关系,最近柳‘玉’如才对刘采霞熟悉起来,自从上次高大人为刘武和刘采霞‘操’办了婚事,两个人见了面才说上几句话。 这天傍晚柳‘玉’如正在院子里和谢氏摆‘弄’那些‘花’圃,见刘采霞出现在院子‘门’口,柳‘玉’如忙起身打招呼。刘采霞道,“柳夫人,晚上我和我武姐姐做了几个家常菜,想请你过去赏个脸。” 柳‘玉’如一听她这么说,又不住地拿眼睛瞟在自己身边的谢氏,心里就有点明白,也不等刘采霞再往下说,就回道,“刘大人你们跟高大人和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就等高大人回来直接与高大人说就是了。” 刘采霞一站到院‘门’口就看柳‘玉’如和谢氏在一起,原本想好的话说出来就有些犹豫。但她只说了一句话柳夫人就把她的下半句接上,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她心思转得快,当时脸上堆了笑过来拉了她道,“夫人说的正是这事,但是还有些与此有关的,必须夫人亲自过去才能讲。” 谢氏在旁边一听,心里也猜测着这是要柳‘玉’如帮忙说话的,也就不多想。但是樊莺在二楼上一把推开窗户喊道,“柳姐姐,你去哪里我都是要跟着的,高大人有过话。” 刘采霞想只要谢氏不跟了去就行,于是引着柳‘玉’如、樊莺到了自己家。二人一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凉四热、还有一小坛酒。刘武也在,五个人客套了几句,饮了三杯后刘武就话入正题,把武氏由街上听来的话一讲。 当说到谢二嫂说“柳夫人‘花’钱也得朝她妹子伸手”时,樊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地道,“我要是在当场,定会给她撂上一跤、两个嘴吧!柳姐姐几次与高大人说要多多帮他们,没想到背地里这样张狂。”又说,“谢姐姐……”突见柳‘玉’如拿眼神制止,遂顿下不说。 刘武忙道,“柳夫人,我们今天请你来绝不是挑拨的意思,只是听她这么白着口地在大街上嚷真是不妥当,最好背地里找谢夫人去家里说说……” 柳‘玉’如知道刘武的意思,才要说话就听院子外边有人叫,“刘大人,西州王大人让你立刻去王副牧监那里去有急事商量。” 刘武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再说自己也与王别驾没什么往来。柳‘玉’如说,“估计是与两座牧场有关的,”忙携了樊莺告辞出来。 柳‘玉’如与樊莺站在已经黑下来的大街上,见刘大人匆匆地出了院子往村中大街的西边去了,又见方才来叫人的又领了陆尚楼走过去,心里寻思这个王别驾大晚上的把人叫去会有什么事?她拉过樊莺,低低地耳语几句,樊莺点点头暗暗地随了过去。柳‘玉’如自己走回家来。 她看到谢氏已经回到自己的屋中去哄了甜甜睡觉,而平时谢氏记帐的帐本就放在客厅里,上边压了那把金丝枣木的小算盘。她有心过去拿起来看看又觉得不妥。那不是太不相信人了? 可是刘武大人不把事情问明白了是不会随便说的,她知道刘武对高大人的心意。可恨谢家哥嫂这么不懂好歹,难为自己还替他们想。柳‘玉’如坐在自己的大‘床’上生了会气,躺下来又琢磨此事,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虽说她相信高大人最看重的还是自己,但搁不住他出去一趟就领回来一位,而且个个如‘花’似‘玉’的,放在谁的身上谁能受得了!她躺在‘床’上自已抹了会眼泪,看看空‘荡’‘荡’的大‘床’,不由得怀念起旧村村头的柴屋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樊莺脚步轻轻地走上楼,轻轻地敲了‘门’进来。 陆尚楼一到王允达家,见到西州别驾王大人、‘交’河牧的陈年谷牧监、刘武等人都在。王别驾清了清清嗓子,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一封密函道,“京城太仆寺来的密件,要西州各个牧场筹集良马三千五百匹,此事关系到我大唐王师能否如期开拔,各位商量一下我们怎么分派马数量。” 刘武道,“西州五座马场,只须按着牧场等级合理分派就是。” 王达说,“刘大人说得极是,此事紧急,我们也不能按部就班,要早早地把马匹定下来,大家也好分头去准备。” 王允达、陆尚楼同时表示要遵从王别驾的安排。陈后谷不说话,他不傻,历来上头征调军马都是州府都督亲自过问的,从来没见过一个别驾冲出来过。他已经看出个大概,还是少说为妙。 王别驾说,西州有三座下牧:高昌县牧场、天山县牧场、‘交’河牧场,一座中牧:蒲昌县牧场;只有柳中牧一座上牧,他的意思是下牧出四百匹、中牧出六百匹,上牧出一千七百匹。如果地处偏僻的高昌、蒲昌等牧场马匹不能如期到达,就暂由柳中牧补齐。 刘武对西州各牧场的马数是清楚的,他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如果按着王别驾的路子,那么三座下牧和一座中牧都能保住原来的等级不变,只有柳中牧的马匹由五千四百降至三千七百。 这个方案他是不能同意的,如今高大人不在家,他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当下对别驾拱拱手道,“大人这个方案下官不能苟同,须知军马的调度除了数量之外,更要看马匹教习的质量,柳中牧虽说在马匹数量上不少,但是别驾大人你不要忘了,我们有一千五百匹马是近三个月内新补充进来的,根本没来得及训练,这样的马拉到战场上去,不是拿着我们大唐军士的‘性’命开玩笑?” 王别驾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无言以对。倒是他兄弟王允达接话说,“你们柳中牧不是还新到了三百多匹突厥马么,那些马哪里用得到教习!还有你们上次野缴获来的一百三十匹,那可都是上过战场的。除去这些,你们这么大的牧场,再挑选出一千来匹战马还能像刘大人你说的那么难?” “话不是王大人你这么说的,你还在别驾大人跟前说你们、我们,难道柳中、‘交’河牧场是两家?万一战马拉上去不能蹈阵、影响了战事,上边怪罪下来谁能承担?高大人不在家,我一个牧丞是担不了这个责任的。” 他这么一说,王副牧监也没了话。刘武拿定了主意,不改征马方案他就一个字也不应。王达本来想趁高峻不在牧场,一个刘武还好对付时坑他一次,谁知刘大人全不是他想的那么好捏。他正‘色’道,“高大人不在,不是把牧场中的一切事情都委托给你来‘操’心吗?怎么一有事就推诿起来!” 在征马这件事情上陆尚楼绝对是站在王达这边的,他也看出王达的矛头直指柳中牧场,于是陆牧监笑着说,“刘大人你可不要把自己看成个牧丞,谁都知道你的权力大过我们在坐的任何一位牧监的。” 刘武心里哼了一声,你这是拉了两个踢我一个。他也不理陆尚楼,只对别驾说,“既然事情这样紧急,不知郭大人是个什么意思,郭大人未到场,那么此密函上该有他的示文,下官能否看看?” 王达知道官函上根本没有什么批示,郭都督连见都没有见过密函,哪里来的批示呢?他闻刘武之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做为大唐的牧官,为战场输送良马本就是份内之事,刘大人你这样推托,就不怕上头责怪下来?别说是你,就是高大人在,也不敢像你这样子!” “别驾大人,你不必多说,我刘武就那一句话,这个方案我是不同意的。”说罢起身要走。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王达厉声喝道,“刘武!你刚刚说过了,‘交’、柳两牧现在是一家子,这么看来此事还真的轮不上你说话。”他转向了一直未说话的陈年谷,“陈大人,你来说两句,对本官的马匹分配方案有什么看法?” 陈年谷道,“别驾大人,高大人当初派我是到‘交’河分牧做副牧监的,我虽是个牧监,但是却做不了柳中牧的主……不然你看看陆大人的意思?” 王达又转过头去看陆尚楼,陆尚楼假装没看见。刘武的话他也懂,这不怪刘武,只是怪他王达太外行了……也许就是生了心眼子要这么干,他又何苦趟这浑水! “王大人,下官在此也是多余,告辞!”王达伸手要留,但刘武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他气得狠狠一拍桌子,堂堂别驾的面子真让刘武撅到姥姥家去了。 王允达在旁边道,“哥,他太嚣张了,如今姓高的不在,他张狂个什么!实在不行你就给他来点硬的,明天一早我从‘交’河牧场带了牧尉、教习牧子们一同去柳中牧选马。有你这个西州二把手站在后边、我就不信他能怎么样。” 王达‘胸’中气愤难平,他心中定下的大计让一个小小的牧丞从中阻断哪里会心甘,听了话未假思索就脱口而道,“他可不是在冲我嚣张,他嚣张的是看不起这个!” 王别驾说着,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上的密函,“高大人手下一个正八品上阶的小牧丞,就敢拿着太仆寺不当回事,我看他高大人早晚会有麻烦!”。 陈年谷慢慢幽幽地说道,“下官拭目以待,不知别驾大人你要怎么做?” 王达下了最后的决心,坚定地说,“就这么办!”他想,也不知道京里来的特使走到了什么地方。在特使到来时,让他看一幕高峻大本营里的闹剧岂不是妙不可言? 新村落成之后,‘交’河牧的陈年谷和王允达都将家搬了过来,为的是出入着离总牧监高大人的家近些,不然总有些离群索居的意味。王允达的家就与陆尚楼家离着不远。晚上王允达的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讨论事情,他的小妾一直在边上添茶倒水,想抓了机会瞧一眼那个小本子总是没有机会。 等早上起来,王允达急吼吼地出去拉队伍,她这才坐在桌边,把小本子拿出来,想仔细地看看王允达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谁知下人说陆牧监家里的许夫人来了。 她把小本子随手往凳子上一放,赶紧将许不了迎了进来。姐儿两个的丈夫同在一处供职,少不了一见面要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小妾忙着端茶、上糕点瓜子,而许不了一进来就看到了凳子上那个熟悉的绸子面小册子,她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了上边。 陆尚楼眼下不怕事大,柳中牧里闹得‘乱’哄哄的,他才好趁机会赶紧把那些旧房子出手。许不了就是他一大早支使着来观风的。 两个‘女’人七长八短地聊了一会儿,得知王允达已经去‘交’河牧拉牧尉牧子,许不了也就起身告辞,她在袖子里紧紧地抓了那本小册子,一回到家就急忙拿给陆尚楼看。 陆尚楼拿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就见了汗,有些不信地再问了许不了一句,“真是从姓王的家里拿回来的?” “这能有假?看样子这两口子正在计议什么事情,临时放在凳子上,叫我一步赶上。难道是上次姓王的给搬家时袖走的?” 陆尚楼闻言,抱了许不了狠狠亲了两口道,“我的‘奶’‘奶’,你大功一件,总算把咱命根子找回来了!”他有些后怕,看来自己这点底细一字不落地都让王允达看去了。不由得暗咬牙关,心里想道,“王允达你这是存心不良,枉我还拿你当人,以后别叫我拿着机会!” 他叮嘱许不了好好藏了册子,自己起身往柳中牧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8章 夫人护牧 自从‘交’河牧接连出现马匹被伤事件,柳中牧场在高大人的安排下分派了人手严密控制进出牧场的人,是个外松内紧的样子。,。别看谢大两口子可以把架打到牧场里来,那是因为他们在护牧队的视线里还算是内部人,他们别说在牧场里打架,打滚儿都没问题。 本来‘交’河牧的王允达副牧监也算得上是个熟人,平时出出进进柳中牧场没人拦。但是今天他带了二十多个教习牧子和两个牧尉一起来的就不行了。更别说一路上王允达为壮自己人的声势,一边走还一边冲手下人叫嚷着: “进去之后不管哪间马厩,不管什么马,只要够格的统统打上记号做好帐目!” 大‘门’边的护牧队一看,立刻把‘门’挡住,“王牧监,你带了这么人来干嘛?不许进。” 王允达说,“我是谁你不认得?还不快闪开!” 护牧队今天带班的小伙子冲王牧监一乐,“当然认识,要进你一个人进去,别人我不认识,谁都不能进。” “我奉了西州别驾大人的命令到牧场里选马,怎么你还不让进么?” 小伙子还是一句话,“别驾是谁?我不认识,不许进。要进得找我认识的人来发话。比如冯团官、万录事,谁说句话都行,你能让刘牧丞发句话那是最好。” “那好,你等着,我去找刘武。”王允达正说着,刘牧丞就由他家的方向慢腾腾地走了过来。现在家离着牧场大‘门’比原来还近了,也不用骑马,刘大人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袍子。王允达说,“刘大人,昨天你走后,我哥和我们几位牧监商量了,还是按昨天的法子,柳中牧的一千七百匹马是少不得的,你发句话吧,让我们进去选马。” 刘武道,“你们都定下的事,还问我干嘛?我没办法你们,但是我管得住我的嘴吧,让我发话是没‘门’儿的。”说罢也不理王允达,径直走进了牧场,把王允达等人晾在了大‘门’外边。 这些人在外边叫嚣了一阵,还真没有人敢硬闯柳中牧场的大‘门’。谁都知道柳中牧的护牧队是名声在外的,一千人的颉利部人都不惧,更别说现在是今非昔比,这些小伙子们平日里也不喂马,高大人特准了就是举石锁、劈刀‘射’箭,谁不怕走上去让人家惯个跟头? 不一会别驾大人亲自来了,他往大‘门’口一站,手中举着那份封皮上盖了大红“密”字的太仆寺公函,冲护牧队的人说道,“这里都快成了高大人自家的牧场了,怎么我一个西州别驾还进不得你这座大‘门’了?” 说罢带头走在前面,对王允达道,“你叫你的人跟着我后边,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说罢王别驾昂首而进。王允达和他手下得了仗势,跟着王大人往里就闯。 谁知护牧队带班的小伙子也不傻。刘牧丞刚才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他对手下人使个眼‘色’,只管放了王别驾进去,但是王允达走过来时,他们再次把人一拦,“王牧监,你不要‘乱’来,我们也是有规矩的,刘大人不发话,我们要是放过了你那就是吃干饭的了!” 此时冯征和万士巨也到了,他们两人刚刚在牧场里见过刘武,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两人正看到护牧队将王允达拦在外边,看样子王副牧监急了眼硬要往里闯。 冯征怕自己人真把王允达摔在大‘门’口不好看,就对把‘门’的道,“把王牧监让进去,让王牧监去与刘大人商量,其他人一个不许进。” ‘交’河牧来的这些人见别驾兄弟两个都进去了,以为护牧队也是虚张声势,当时就有两个胆子大些的,随了王允达往里走。谁护牧队的两个小伙子让过了王允达,两人身子一横把后边人挡住,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人掐了一条胳膊拧在身后,朝了那人屁股上一人一脚就踹了回去。 王允达站在‘门’里看到了这一幕,冲着自己人喊道,“真他娘的丢人,你们没手吗?”这边‘交’河牧的人堆里有两个王允达的亲信听了,挥着手叫道,“他们才四个人,我们二十人还冲不进去?”鼓动着这二十人一齐朝大‘门’里冲进。 这边冯征万士巨也急了眼,一边叫牧子飞跑回去叫人手来,一边也挽了胳膊袖子道,“打他个鼻青脸肿!”两边就动了手。有几个被护牧队员抓住的倒了霉,按住了连踢带打,但是大部分人一冲而进。 柳中牧场中又有十几个护牧队员一齐跑向大‘门’,却被王达兄弟并身拦住,王达叫着,“你们还敢打我这朝延命官?”两边僵持不下,王允达叫道,“都去马厩,二人一伙,把合格的马匹给我标明了!” 刘武已是气愤不已,这不是以大欺小吗?要是由了他们在此胡作非为,高大人回来怎么看自己。他也豁出去‘挺’身上前对王别驾道: “王大人,我刘武虽说官不大,但是也算个朝延命官,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怕的。”说罢严声对护牧队说道,“今天不管什么别驾牧监,谁敢‘乱’来就给我往瘸里打,顶多我脱了这身袍子不干。” 王达冷笑着道,“刘大人,你这芝麻大的小官是不怕丢,但是你替高大人想过没有?我手里拿着的可是正经太仆寺公文,我是在为国选马,高大人在此也多半不敢像你这样阻拦着,你真当自己是这里的老大了?万一闹出了‘乱’子甚至伤了人,最后是要高大人背黑锅,你可要想好了!” 王达这话确是让刘武犯了寻思,自己倒没什么,万一今天冲突起来真让高大人受了连累怎么办?王达见此话见效刘武有了迟疑,抓了时机对手下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只管去选,所有合格的马匹都选出来,谁敢动你们,谁就是想把高大人往火坑里推!” ‘交’河牧来的这些人除了被打的四五人外,其余的一齐挨个去往各个厩房里,刘武已是束手无策。不但如此,‘交’河牧被打的几人也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王达见了更是瞪了眼道,“这还了得,我亲自带了人来,还让打成这样,我看高峻这里快占山为王了!待我禀明了郭都督,定要不顾了同僚情份也要参他一本!” 岳青鹤牧监在牦牛厩房里早就看清了这边的一切,他见王达坐镇,自己出面也无济于事,因而装做没看见,连厩房都没迈出一步。‘交’河牧的人在柳中牧厩房选马的事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操’持起来了。 刘武气得浑身哆嗦,可是毫无办法,王达摆明了就是趁了高大人不在才冲柳中牧来的。高大人一去十多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回来后自己要怎么面对他。刘武的脸都有些扭曲,身子摇摇‘欲’坠。冯征万士巨走过来扶住,两人也是没办法。 王允达从一间厩房里出来得意地说道,“这么多的突厥良马还说没有,今天我让它们都去为国效力!哼哼。” 刘武强忍着气愤,用还算平静的声音对王允达说道,“王牧监,你错了,突厥马种在草原大漠中是正当其用。但高丽多山,气候也与大漠极为不同,这些突厥马未经教习个一年半载,去了高丽就是累赘,你要误了军国大事!” 王允达道,“我才不听你胡咧咧,欺我不懂,今天我就是要把你这些宝贝疙瘩一匹不剩地挑出来,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有人千方百计地由颉利部‘弄’了它们来,却不思为国效力。我想高大人就算在此,也不会像你这样小家子气。”说罢又往另一间厩房里钻进。 正在刘武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人叫了声,“柳夫人到了。”刘武抬头往大‘门’口看去,见柳‘玉’如带了樊莺和思晴正走进来。 柳‘玉’如昨晚听樊莺回来,把她偷听来王达等人计议之事一讲,当时便知道王达的意图所在。眼下高大人不在,只有一位刘武职小势微,怕是抵挡不住他们胡来,但是她自己想了半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早上她起来就听到牧场大‘门’那里争吵之声,后来听着大‘门’处肃静下来,知道‘交’河牧的人已经冲进去了。 樊莺昨晚听过王达等人的计划,此时着急地对柳‘玉’如道,“姐姐你快拿个主意,不然高大人的这些好马就一匹不剩了!” 柳‘玉’如听罢下了决心,对思晴和樊莺道,“我们去里面看看。”于是思晴和樊莺各带了自己的刀剑随柳‘玉’如进了牧场里。此刻正是刘武无计可施之时。 刘武见了柳夫人,气愤地低声道,“柳夫人,他们这是趁高大人不在,明火执仗地欺负人!” 王达等人突见由牧场大‘门’走进来三位年轻‘女’人,他只认得柳‘玉’如,另两个却眼生得很。见她们一个十七八岁执了宝剑,一个二十二、三岁握了双刀,个个颠倒众生的模样,心里大是疑‘惑’。他带来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头一次见到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女’子,不由地一齐忘了鼓噪。 王达笑道,“柳夫人不在家里,到这里何干,难道是替你家高大人来管事?”这些人听了这才知道来的是柳中牧高大人的夫人,那另两个拿了家伙的又是谁呢?不会都是一家的吧? 柳‘玉’如与王别驾见过礼说道,“高大人不在,这么大的牧场只有刘牧丞一人主事,今天牧场里‘乱’糟糟的,我们姐妹当然要过来看看。不然高大人回来要是见到了一副‘乱’摊子,让他动了怒伤了肝火,岂不让我们姐妹心疼?”‘交’河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全都是高大人的‘女’人,不由的心里把高大人恨了一把,这也太不公平了! 王达听了不‘阴’不阳说道,“柳夫人你若是在家老实呆着,我倒想不起你该是柳中牧的牧子,怎么我听说是高大人让你脱离了牧场不用来每天喂马,这事若是有人咬上,怕是连高大人也不好解释吧?” “大人,这个我可不知怎么回事,你要不明白可以单找高大人去问。但是今天,这里的有些马匹你们是动不得的,”柳‘玉’如说罢,又笑着对樊莺和思晴说道: “妹妹们,去看看谁动了咱姐妹的嫁妆,高大人不在也只好我们出头护着,咱们姐妹又不是什么朝延命官,不必省着他们。只要不动刀剑,谁伸手‘摸’‘摸’那些马匹,尽可将他扔出来。” 樊莺和思晴听了柳‘玉’如此话,双双飞身跃入马厩,不一刻,只听“哎哟!”一声,身躯圆胖、足有二百斤重的王允达副牧监就由一间马厩里被丢了出来。 刘武看王允达被丢到马厩外半天才爬起来,心头大喜,知道王允达等人对自己这些牧场中人有办法使横,但却不大敢对柳夫人怎么样,当下对冯征等人道: “你们别的不用管,注意保护好高大人的家人,我们不能在高大人不在家的时候,让高大人的夫人们有个闪失,谁要是敢碰一下她们,你们就往瘸里揍,这个我是敢负责的!” 王允达由地上爬起来,一时间把周身的疼痛都先忘了,只觉得自己身为牧监让两个年轻‘女’子轻飘飘丢了出来,脸比屁股还难受。于是爬起后就做势挽袖子,不过他听了刘武的话也不敢真动,只是站在那里嚷嚷,“不好了……站不住了……这里是强盗窝吗……” 王别驾见各个马厩里不断有人被打将出来,而柳夫人也没有让住手的意思。自己这个别驾还真不敢对她们娘们如何,只好又把手里的密函冲柳‘玉’如挥了挥道,“柳夫人,你还真敢对抗兵部的征马大计,难道就不怕给高大人惹了麻烦?” 柳‘玉’如道,“我们‘女’人们没资格看什么大计,只是有些马匹是我们的嫁妆,岂能放任别人随意染指,什么军国大计大人尽可去与我家高大人说。” 王别驾问,“那你总该指出哪些是你们的嫁妆。” 柳‘玉’如摊了手道,“谁知我家高大人临出‘门’时把它们胡‘乱’塞到了哪里,我们虽不清楚,但是有人拉它们出来,却是一眼就能认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099章 王爷驾到 王达气得暗自苦笑,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这话看起来一点都不假。.。柳‘玉’如这么说就是摆明了这牧场里的任何一匹马都有可能是她们的嫁妆。而且自己真心是拿她们没办法。她们能把自己的人当麻袋扔,自己却不能下令对她们如何,他对一开始弓拉得太满有些后悔起来。 刘武看了暗自好笑,面带笑意忍都忍不住,让王达看了更是窝心。 有个录事打马由旧村方向而来,到了刘武的身边翻身下来,附在刘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大人立刻正‘色’道,“别驾大人,西州郭都督到了柳中牧,让我们一同去见他。” 见王达抬脚要走,刘武说道,“大人可让‘交’河牧的人在大‘门’外候着,不然等我们离开时两边再打起来,郭都督问起来不好说。”见王达摆摆手让‘交’河牧的人出去,刘武又对手下道,“给别驾大人找匹马,郭都督很急的。”王达骑上马,把他兄弟等人扔下,飞快往牧场的议事厅而去。 刘武对柳‘玉’如说,“有劳柳夫人你们,刚才刘武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又对柳‘玉’如道,“高大人不回来,反倒是长安的特使又来了,也不知是吉是凶。”说罢也跨了马飞驰而去。 柳‘玉’如见事情暂缓,遂领了思晴樊莺回了家,一路上思考又出了什么事情。 别驾王达一边往议事厅跑一边想着,按着日子算怕是长安特使到了。自己这篇文章从酝酿到打稿,现在才是真正与人见面,也不知会被念出个什么味道。 西州大都督郭孝恪正陪了江夏王李道宗在柳中牧场议事厅落座。这些人是先到了西州府宣读了陛下的旨意,才由他亲自陪同到达了柳中牧场的。 郭都督得知这件事后心里翻了个个儿,他也不好立刻就替高峻说什么话,只是表示一定全力配合特使查明事实。 地方官员‘私’‘交’蕃属首领是任何皇帝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别说是个小小的牧监高峻,就算是他郭孝恪也禁不得有人这样污告。有多少一品二品的宰相柱国、当朝大员、国公候爷都是在这上边栽了跟头。他不禁暗暗替高峻担心。 当别驾王达进到屋中的时候,郭都督很奇怪地问道,“王别驾,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达回道,“都督,太仆寺有关征马的密函在这里,我昨天见到后连夜过来安排。” 郭都督一听十分不悦,王达越俎代庖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当了李道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冷冷说道,“西州五座牧场,你偏偏跑到柳中来,看来还是眼界窄得很。”王达听了郭都督短短的一句话,心中已然好大的不自在。 江夏王李道宗一路上已经把此次的差事想了无数遍。太宗皇帝把这样一件事关人命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用意是很深的。一般人、甚至许多朝中大臣只知自己是江夏王,却不知自己正是与吐蕃有着难以割舍的联系。 此次皇帝陛下让他来查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查高峻,焉知不是借此机会体察自己的?如果这件事情自己办得不好,那么从此之后被从皇帝看重的人群中剔除是极有可能的。 因此李道宗在路上就拿定了主意,在勘察此事的过程中一定不偏不倚、有一是一,如果这位高牧监真像那封信中所说,与蕃国不清不楚,那讲不了自已要快刀斩‘乱’麻,这样做既是对皇帝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当刘武进来,郭都督向他介绍其身份后,李道宗问道,“刘牧丞,高牧监可在?” 刘武道,“回王爷,高大人清明前去了长安,说是给他母亲祭扫,眼下未回。” 郭都督听了接话道,“王爷,高峻临走时确是与我这么说的,估计他多年未曾回家看看,这一次多半会去看望高阁老,他不在你看……” 李道宗说道,“此事有则有、无则无,只有认真查清才好向皇帝复命,谁都不要想打马虎。高峻不在也不耽误我们先自查着,不如我们就先一件件查起吧。”郭都督点头。 李道宗道,“有一件事……有人诉柳中牧监高峻利用职权,让自己本是牧子的妻子弃职回家,几个月不曾到牧场里干活,可有此事?” 刘武听了心头一骇,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冷战,这事摆明了是知情之人告发,会是谁呢?他不假思索,立刻起身道,“回禀王爷,此事是我亲办,确与高大人无关。” 王爷道,“讲来。” “我是牧丞,对于‘女’牧子们的差遣是我的主管,不须牧监过问的。下官是考虑当时来牧场的十九名‘女’牧子干不得重活儿,但却可利用她们心细的特点,因而尽委了她们做个群头,但当时牧中群数有限,还剩下两三人无处差遣。恰逢她们嫁人,下官考虑她们很快面临怀孕生产,因而自作主张让她们离职……与高大人无关,不知哪个长舌‘妇’,竟然告到了长安。” 郭都督听了不由多看了刘武两眼。一般人临了这样大事,大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先把自己摘干净。这个刘武却能直接把事揽到自己的身上,看来是对高峻死心踏地的。而王达听了刘武的最后一句话,面上不禁微微一红,又很快恢复平常。 李道宗道,“你这么说,此事看来没有异议。再说这位柳夫人每日在家不到牧场里来,高峻就该知道这样不妥。他不吱声就有失察、徇‘私’之嫌。”刘武不说话了。王爷这么讲连郭都督都不好说什么。 李道宗又问,“有关高峻与颉利部谋夺‘交’河牧马匹之事,不知这里可有什么人知情?”王达一见特使在第一件事情上如此说,禁不住心‘花’怒放,看来江夏王是要真查的。 他一见王爷问话,而其他人没有回答,当时接话道,“回王爷,‘交’河牧的事情也只有‘交’河牧的人能说得清楚,下官知道有‘交’河牧副监王允达恰在柳中牧‘门’外,不如叫他来问问。” 郭孝恪冷眼看王达,心说我知道王允达是你亲兄弟,一般人在涉及同僚的事情上绝不会这样迫不及待,更别说还先把自己兄弟抬出来。郭都督想,就算污告高峻之事与你无关,至少说明你是不想高峻好看的,看来你心中多少是有个鬼了。 不一会儿,王允达就被人叫了一瘸一拐一进来,李道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王允达说,“小人是到马厩中挑选战马,以完成州里的征派,不想遇到高峻大人的夫人拦阻,被他夫人打的。” 江夏王听了有些奇怪,这个王允达如此块头,怎么会让个弱‘女’子打成这样?李道宗忍不住问道,“想不到这位柳夫人还有这样手段。” 王允达忙说,“回王爷,小的不是柳夫人所打,是高大人另外两位夫人将我从马厩里丢了出来。”王爷心说想不到这位高大人还不止一位夫人,不过听王允达说起挨打一事似是十分光彩,禁不住一乐,随口问道,“别驾刚说了你是‘交’河牧监,怎么却来柳中牧选马,这可是郭都督的差遣么?” 郭都督听了,先自冲了王达重重地哼了一声,“王爷,我于现在连太仆寺的公函都尚未见到。”王达知道郭都督已经对自己不满。不过现在后悔已来不及,自己也只有全力以对,把当初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才是正理。于是回道,“是下官怕郭都督诸事‘操’劳,主动担当了来安排的此事。” 郭孝恪乃是个武将出身,脾气本就直率,见王达当了自己的面就敢这样说,禁不住怒火中烧,也不顾得有王爷在侧,当时喝道,“王达,想不到你如此不懂规矩!长安征调军马这样天大的事,你竟然不说与我知道便自作主张!当真是眼里没有人了!” 刘武也慢慢地瞧出些端倪,闻听都督之言说道,“都督大人,下官看这次也是尽来些外行选马。那三百匹突厥马系高大人刚刚得来,时间还不足一月未经教习,就要被当作好马送到前线。下官说了也没有人听。” 郭都督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冲王达喝道,“幸亏我来得巧,不然误了大事一切的罪责都是你的!密函呢?还不拿来!” 待接过密函郭都督仔细看过,对李道宗道,“王爷,下官看过函件才知道此次征马的用途和方向,请恕下官刚刚失礼之至。只因军马的征选,往小了说事关一场战斗的胜负。往大里说就事关国运之盛衰,下官乍听之下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些庸才竟然敢擅自主张!待王爷的事了,下官定不会擅罢!” 李道宗也打过仗,他深知马匹的选用是十分重要的。他从长安出来前,朝中就多次商议对高丽用兵的事,但也只提了马匹数量,却没有人提及马种。他被郭孝恪的话引出了兴趣,“都督不妨细说,也好让他们明白一二。” 郭大人道,“此次用兵方向多是高山雪岭、‘阴’冷难涉。若是让善于大漠驰奔却体型矮小的突厥马去了,只怕还未打仗先把‘腿’崴伤了大半……”王达听了用手去抹脸上的冷汗,只听郭都督又道: “这次选马正该去蒲昌牧。只因蒲昌牧所饲养的都是康国马。这些马是以武德年间康国所献的四千匹马做本钱繁衍而来的,而且俱是体型高大、善于攀登的大宛马种。再说蒲昌牧是座中牧,若是下官来选,定会要由蒲昌牧一力承担。为了我大唐师出而捷,就算把整座蒲昌牧都拉空了又有何惜!险些让些庸才坏了朝延的大事!” 王爷听罢频频点头,对郭都督的品‘性’为人,李道宗是很有好感的。但是他也瞧出郭督对柳中牧监高峻的回护,只是当了自己的面有些收敛罢了。他暗自想着这次的勘察怕是要做些微调以求各方面的平衡。 想到此,王爷看看时至到正午便说道:“郭都督,本王对都督一直十分敬佩,不如我们先用饭攀谈……但是本王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来查此事,我也只能就事论事,对察实之事绝不会姑息,还望郭大人多多体谅。” 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看出你郭大人对高峻的喜爱,但我仍要公事公办。郭孝恪岂会听不出话中之意?于是忙让刘武去安排酒饭,并说道,“王爷之事下官不敢干扰,下官陪王爷吃过了午饭便去蒲昌牧场督办选马之事,王爷尽可详加审察,让大家言无不尽。” 说罢,二人由刘武引着,去往旧村高峪的饭馆而去。 别驾王达被郭都督的话一连吓出几身的冷汗,他平日里优哉游哉的,从未过问过牧场中的事,他哪里懂得选马中的学问? 王达已经听出郭都督对自己的强烈不满,心里一阵的担忧。但听他说下午便去往蒲晶牧,再不在旁边虎视眈眈,王达又有些庆幸,心道后午的机会一定好好把握,如今开弓并无回头箭,只有往前硬走了! 他看出李道宗一定不会糊里糊涂地办这件匿名诉告案,如此说自己还有很大机会。他想,反正郭都督那里自己也不算好人,下午就算是赤膊上阵,也要先把高峻的脚脖子拉住,让他在这件事情上‘抽’不得身。 高峻自打长安出来,为自己能够妥善地处理崔嫣这件事而高兴。人最难受的不是卑贱、不是贫困也不是伤痛,而是情债难偿。如果总有些个幽怨的佳人在你睡觉时都牵挂埋怨、爱恨思嗔,恐怕连做梦都不连贯了。 此事终了,高峻一路上就有了游山玩水的意思,根本不去考虑大伯高履行所说长安特使的事。这样慢慢走来,三天也只沿了渭河走到了秦州。偶尔听崔嫣在车里哄逗了蕾蕾玩,也觉着有趣。崔嫣虽说容貌上稍逊于‘玉’如、樊莺,但她声音却是娇憨得紧。此时崔嫣心愿得偿,心情也掩饰不住的好,话语听来更是让人心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0章 太宗改旨 高峻带了崔嫣一路上游山玩水,有时候遇到好看的景致,高峻还会让崔嫣下车,这老小四人就在高岗上、小河边弹琴做诗,全不似西州还有大事。.。 尤其是蕾蕾听说这次就是去见她妈妈,一路上欢实的跟一头小鹿似的。这天,马车到在秦州城下。因为时间尚早,高峻打算验了过所继续西行,想尽量到了兰州金城郡再住宿。 在秦州城的城‘门’口,高峻见由身后飞马赶来一位官差。这位差官似是长途赶到,脸上‘蒙’了一层灰土,到城下报过了身份就对守城的官员说道,“我奉了皇帝陛下之命,来打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过去一位由京城去往西州的从五品下阶官员?” 城‘门’官翻着帐册道,“未打此过去,这里是西州必经之路,想是未到呢。” 两人正说着,高峻带了马车到了近前。听了两人的对话,高大人心中大为惊奇,不知道皇帝陛下大老远地派人来打探这个是何用意,有心闪在一边再听听下文,但人已到跟前退是退不回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外掏过所,一边竖了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就听‘门’官问道,“差爷你来问这个,该不是那个去西州的官员在长安犯了什么事,皇帝是让你来追回的?我听说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官儿可莽撞得狠哩!” 差官说,“没有的事,追人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来。我知道不多也不怕告诉你,皇帝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并未说其他的。” 高峻把过所递了过去,城‘门’官按规矩验看了,并在帐上登好人员名姓、始发终至地方,忽然注意到高峻的身份道,“这不就是去西州的!还正是从五品下阶!” 差官本来听说人未过去,心说讲不了还得在这里候上些时间,此时听了‘门’官的话也立刻上来,拿了高峻的过所细细地看过,确认无误才‘交’回到高峻的手里,对高峻拱拱手道,“高大人,你的这几位随从人员,是不是也得让在下看上一看?” 高峻知道这是程序也不阻拦,差官掀了车帘看到里面坐了一位貌美‘女’子,怀里抱了把琵琶,旁边还睡着一个小‘女’孩子。他试探着问道,“大人,过所上明明写着随行的是清心庵纯青子道长,怎么换了个人?” 高峻笑道,“一点不假,车中大人便是她,她出长安时还是‘女’道长,如今已在半路上还俗,正随了我去西州过生活去。” 崔嫣在车里听了高峻如此说,也不知是一股甜蜜之意忽涌上来,还是气他将话这样说出来,有些故意‘诱’导人往歪处想的意思。 她又不好‘露’面,只是伸出‘玉’指在琵琶的弦上轻轻的拂了一下,一声悠长而清越的琴声由车内飘出,倒像是成了对高峻此话的呼应。 崔嫣感觉到有些‘弄’巧成拙了,脸上忽然一红,马上去看身边睡着的蕾蕾,像是被这孩子看到了心事一般。 那人隐讳地一笑,就要上马走人。高峻拉住他道,“差官何妨把其中的缘由对我讲上一讲呢?在下看今天的样子也不是有我什么过错,这才敢问问。” 那人上了马道,“我只知皇帝是在上朝时突然问起,别的不知。”说罢打马而去。 长安兴禄坊是高阁老的府第,大‘门’前车水马龙,街南边就是横贯长安的漕渠,沿岸绿柳成行,一派‘春’天气象。高阁老不必上朝,但他这两日坐于府中也是无心欣赏‘春’日风光。 有两件事是他一直挂念于心的,几乎有些令他寝食不安。一是中书舍人王前明递‘交’给皇帝的那封密信。虽然他不知道写这封密信的是什么人,但此人不将告发高峻的信‘交’给高家掌控的吏部,而去‘交’与了中书省,那他一定是个对朝中官员考核内幕十分清楚的人。 大唐官员的考核日常由吏部考功郎中负责,但还要由‘门’下省的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监督,这里面的学问极深,就是要在官员的考核上避免吏部一家独断,收到相互监督之效。 高阁老在吏部多年,知道对官员的考核非常细致,简单可以概括为“四善二十七最”。四善是: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这是对一切官吏的共同要求。至于二十七最,则是把所有官吏总分为二十七类,每一类提出一个具体要求。 因而他在得知了信件的内容后,不禁对自己的孙子高峻十分的担心。 就说他让自己的夫人脱离牧子身份一事,如果属实,高峻就说不上“公平可称”;如果谋夺‘交’河牧场马匹之事属实,就谈不上“清慎明著”了。更要命的是信中最后一条说他‘私’‘交’吐蕃大首领的事情,这类事如若查实,几乎可以阻断任何一位官员的前程。 对于这件与高府沾了边的密信风‘波’,高阁老是不能在明处过问的,让皇帝知道的话会事得其反。他了解到去西州察办此事的是江夏郡王李道宗,自己与李道宗并无深‘交’,但是知道贞观十五年嫁入吐蕃的文成公主就是李道宗的‘女’儿。 让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的人去察此事,无论是谁,不假思索也会知道该把自己先撇清。因此高阁老不认为李道宗会在处理此事的过程中对高峻有一丝的宽容,他不对高峻狠踩上一脚就不错了。 另一件事是他昨天听高履行散朝后回禀的:皇帝这日在后宫听太乐署的乐队演奏,对音律十分‘精’通的皇帝忽然听出乐队中的一把琵琶匙头不稳,因而影响了弦音,使本该弹出的铁骑突出、刀枪鸣响的效果大打了折扣。 皇帝对太乐署疏于事务有些不悦。一问,太乐署的乐正战战惊惊把定制琵琶被人强行买走的事情一说。皇帝听后没有动怒,他只是奇怪,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知道是太乐署的御用之物还敢如此。 因此皇帝在早朝上猛然想起这事,就让人沿着去西州的各关隘去查,他要看看来自西州的这位从五品下阶的官员到底是谁。 高履行在朝堂之上就吃了一惊,因为他刚刚在长安见过高峻。不过高履行没敢说出来。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西州的五品官员也有不少,怎么就一定是自己的侄子呢?不过回家后他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此刻高阁老正等着大儿子高履行散朝回来。这是他担心的另一件事。如果这事也是高峻做的话,那笑话就大得没边了。西州正查高峻,高峻却跑到长安来抢皇帝的东西!以高阁老数十年的从政经验,也判明不了此事会对密信事件影响到什么程度,难道皇帝就不会从小的身上迁怒于老的? 高履行回来后,不但垂头丧气地说抢买琵琶的就是高峻,高履行还说了另外一件事情,让包括高阁老在内、以及早早过来探听消息的次子高至行、五子高审行好悬没把下巴惊掉:他把清心庵的纯青子带走了! 谁不知道纯青子就是崔嫣?高峻大老远的来到长安,一不到家里来看望爷爷和父亲,二又没什么公干。就为了这两件事? 高履行还说,“我这侄子还把皇帝的卫士打了——不过这件事倒不严重——他打的是我的‘女’婿郭待封。这件事连我‘女’儿都不计较,我就更没说的了。” 说罢,高履行又不无兴趣地问,五弟你这个太常寺丞也是个从五品下阶吧,你们父子一样的官阶,他可比你有出息多了!这摆明了是高履行对几日来自己在朝堂上受过那些洋罪的发泄,成心挤兑挤兑五弟了。 高审行听大哥一说,立刻胀红了脸道,“父亲,我看这个逆子是要把咱们高家摁到泥潭里才肯罢休!他是不在我跟前,不然非打他两下子!” 高阁老对五子说,“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当爹的难道一点消息都没听到?”看着高审行吱吱唔唔答不上来,高阁老说,“还不快派人去清心庵看看。” 不一刻,下人由清心庵带回来一封信,回禀说:庵里说平日纯青子深居简出,也是才发现纯青子道长不见了。高阁老接信一看信皮上的字迹确是崔嫣的。他觉得不该自己来拆,吩咐高审行道,“你快去把你媳‘妇’叫来。” 不一会崔氏过来,由丈夫手中接了信飞快地拆开。只见上边就写了六个字,“‘女’儿和他走了。”崔氏哪里不知道崔嫣所说的这个“他”是谁! 看着其意决绝的廖廖几个字,崔氏不禁鼻子一酸,心里说,“走吧,你心里有他没有娘,当娘的何苦牵肠挂肚!只要你不再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爱去哪就去哪儿吧!”一时间不但连骂高峻两句的心思都没有,而且隐约地感觉在心头压了几年的一块大石忽然没有了。 事情肯定是坐实了,都是他干的,高履行问道,“父亲,这事我们该怎么做?” 高阁老说,“他都做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做?等着吧。” 对于高峻带走崔嫣的事,高审行的反应要比崔氏还‘激’烈,回到房中,高审行狠狠一拍桌子骂道,“这个小畜生,怎么做这事也不和我们做爹娘的说一声!到了长安都不进家‘门’!他对你我心远,就不该来看一眼他爷爷?真不知他这官是怎么当上的!” 随后高审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妻子,“难道这个逆子是带了妹妹去西州玩?” 崔氏闻言叹了口气说,“还什么妹妹,老爷你还看不出来!”她说,“我曾听高尧说过,高峻在西州有个人品、相貌和心机都十分出众的夫人,只是你我都无缘得见……这孩子,终身的大事也把我们踢在一边……只要他能让嫣儿去了不受排挤,我们就烧香感谢他吧!”高审行愣了愣神儿,随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两人坐在屋里也忘了吃饭,正倚在‘床’上胡思‘乱’想,只听大‘门’外有人高喊,“太常寺丞高审行接旨——” 高审行大骇,一时间以为是西州的事已经查明了,这是皇帝来苛责自己教子不严的。一时连鞋子也找不到,还是崔氏赤脚跳下‘床’来替他套在脚上,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出来接旨。 太宗皇帝在朝堂上听了禀报,听说这位刚刚离开长安的西州五品官员是高峻,好半天没有说话。让站在下边的高履行心里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他巴望着皇帝哪怕说个“这还了得!”也能让他回去有的向父亲说。 但皇帝只是沉思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就在众大臣糊里糊涂的注视之下,摆着手叫散朝了。 皇帝相信自己派出特使的事情高峻是知道的,从时间上来看,高峻离开长安时特使已经出发了,高家不可能不把如此大的事情告诉他。 一般的人临上这样的事情恐怕早就马不停蹄地跑回西州了,而他还有心思去皇城根下来强买宫里的琵琶!不但如此,去查过所的人回来还说高峻的车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女’道士!琵琶就抱在她的怀里。车里还睡着一个小‘女’娃娃——始‘乱’终弃?心灰入道?良心发现?携子而归?他真是心闲得可以! 皇帝想,难道是高阁老给他孙子出的主意,故意让他做出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皇帝知道高俭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很谨慎的。而且从高履行站在阶下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小。 一个月前他刚刚升了高峻的职,皇帝对此事的印象极深,那面血淋淋、破烂烂的柳中牧大旗曾经带给他热血汹涌的‘激’情,还有那首诗,皇帝到现在还能‘吟’诵出来,“千骑难撼柳中牧,万里江山属大唐……” 他猛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来人,立刻八百里加急给江夏王送信。” 马上有人过来问道,“陛下,去的人该怎么说?” “告诉江夏王,原来让他查的事情不必再查,把他查的那些结果丢在西州吧……此外让他再‘弄’清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1章 鼎鱼幕燕 别驾王达深知郭孝恪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二人同属西州高层官员,品级也是相差最少的,按照常理,郭孝恪当了江夏王李道宗的面,对王别驾必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但是郭孝恪数次在王爷面前对王达厉声训斥、言语之间的不满和愤懑已经丝毫也不掩饰。 王别驾表面上还不表示出什么,但他的心里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了。郭都督如果对他有了强烈的负面看法,那他以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别驾的任免权限在吏部,郭都督无权直接罢免他,但是这不代表郭都督不会给他量身定做几双小尺码的鞋子让他穿穿,也不代表郭都督不会在除了他睡觉之外的一切时候,时时的用语言的鞭子‘抽’打他、羞辱他——对此,他这个堂堂的别驾也只能承受别无他法。 上官的不好看法一旦形成,这局面还有个好么? 虽然郭都督并不知道这封针对高峻的污告信是出自王达之手,但是王达兄弟在此事上不约而同地跑到了前台,已经让‘精’明的郭孝恪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谁不知道高峻是郭都督十分看重之人?有高峻在,郭孝恪在牧场这一块就有个十分得力的助手。想动高大人,就是在动摇郭孝恪的根基,话是可以这么说的。 对于王达‘私’下里处置太仆寺征马之事,郭孝恪已经对他不高兴了,但这还只是事务层面的不满。一旦让他得知王达是污告一事的主谋,那他王达就不要在西州‘混’了。 离了西州,自己去里呢?一个被上级主官踹出来的别驾,就是市场上被人挑剩下的柿子,已经提不起价钱来了! 王达这么多年窝在别驾之位上不能再上一步,一开始他还总认为是怀才不遇。慢慢的,在郭孝恪的面前他才知道自己离一个都督的能力还差得很远。但这不表示他王达就自甘沉沦,至少竭力保住自己的位置的想法是十分正常的。 利用郭都督中午陪李王爷吃饭的时间,王达立刻找到他兄弟王允达,让他立刻把他手底下那些人约齐到他兄弟家会面,眼下已经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全力以赴,不能束着手地让人捏‘弄’。 中午吃饭时郭都督连一句让王达作陪的客套话都没有,对此王达虽然不舒服,但是这正好给了他谋划的时间。 不一会儿,王满柜、贾富贵就到了。王达看看兄弟拉拢的这两个人,心头暗自苦笑。但是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两人一进‘门’,就时不时的拿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逡巡,让他们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物看出一点点的无望,他们会立刻一拍而散。 于是,王达让兄弟去吩咐下人‘弄’上一桌好饭,自已满面‘春’风地对这三人说道,“这次皇帝陛下派出了一位亲王来查办高大人的事,看来是龙颜动怒,依我看高大人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下阶的小官,就算他是一品大员恐怕也要脱一层皮了!” 贾富贵接话道,“我只要把‘交’河、柳中的牧草一块再抓起来就知足了,只是这位高大人的堂兄又在北边山洼里开荒种草,这么下去,他们就是想在我姓贾的碗里夺食了!” 王允达不无讥讽地说道,“嗯嗯,谁不知他高大人已经在你碗里吃得肚子溜圆?原来还以为你贾老爷家大业大满不在乎哩。” 贾富贵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怒道,“要不是皇帝陛下派人来为我出气,我就是再有不满还能与他打去?看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直到现在他出出进进的还架了一副拐棍儿!” 王满柜受了贾老爷的感染,也把牙咬得咯咯响,他只是说,“小楼那件事我们已经认栽了,但不表示我们对旧村那些房子也不在乎,我们有多少银子可以这么往大街上扔?谁不让我把自己的银子拿回,我就与谁急,我亲爹都不行!” 王别驾很满意,“两位有所不知,其实在下也正有近两万两的银子砸在那些旧房子上面,如果李王爷不来,恐怕我都不再指望着能收回来了。” 几个人说到了银子,忽然想到了陆尚楼,王达有些埋怨地对兄弟说道,“有道是众人携带柴火焰高,你怎么把陆牧监给忘掉了!” 王允达说,派人去陆大人的家里去请,但是陆大人不在,只有他如夫人许不了在家,但是许夫人对去的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两句话就给轰出‘门’来,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王达立刻使眼‘色’制止了兄弟再说下去,“陆牧监还是挻与我心近的,我们哥们的感情也不次于兄弟你,不许你胡说。焉知你派出去的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二货,惹了许夫人的不快?再去个灵利的去村里找找。” 说罢,几人凑坐在桌前,一边互相举杯劝饮,一边把接下来的事情好好计议一番。王达在边上稍回点拨,指出过后江夏王再有问到的话,哪些事情要说、哪些事情要怎么说、哪些事情不要说,几人听了频频点头,认为大事可成。 王达虽然不对郭都督抱有奢望,但是从江夏王的态度上,他还看不到自己该收手的意思。他深知皇帝陛下派出一位亲王来,最关心的只是他的密信中讲到的一件事,而这件事情靠眼前这几个人是不行的,得他王达亲自出马,他们的作用也只是壮壮声势罢了。 看看事情准备到了这种程度,看上去已经是十分的周全,只少了陆尚楼这一支队伍,王达不禁想姓陆这小子到底去了哪里,说心里话在这几个人中只有陆尚楼算是跟高峻接触最紧的牧场官员,他说出一句话的份量远远强过王满柜或者贾富贵。而兄弟王允达不不作数的——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兄弟? 陆大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在高大人被查这件事情上采取若即若离的方略。即不跳在前边攻击高大人,也不与别驾等人划清了界限,到时候看看形势再进一步的明朗自己的态度。 小册子的失而复得,让陆大人除了庆幸之外,更多的还有担心。虽然原证已经拿回,但是谁知道王允达这个狗东西将册子里的内容看去了多少?这好比一个人不得不穿了一身透明的衣服去赴宴,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在王家兄弟俩带人去柳中牧场选马之时,陆牧监就悄悄的溜到了谢家兄弟的家里。谢家两位兄嫂见这位陆大人去而复回,以为是高大人亲戚的身份带来的威风,当下在接待时就不似上次见了恩人一般。 陆楼道,“眼下旧村子马上就要拆建成草场,是个发财的机会。陆某素知谢家是个大‘门’大户,不屑于追逐这样的小利,但有道是马不吃夜草不‘肥’,难道两位就不想趁此捞上一笔?” 谢大嘴里说着“陆大人你是真了解我们的秉‘性’,”一边眼睛发亮地凑近了问下情。陆尚楼一乐,“只因此事不须二位出工出力,只须动动嘴皮子便能成把的拣银子,因而陆某才会想到你们……毕竟我与高大人同牧为官要互相帮助。但高大人是你们至亲,在此事上是必要避讳着的,总不好亲自来说与你们。” 这兄弟两个连同他们的媳‘妇’竖了耳朵听陆大人的下文,他们知道囊中羞涩、面比纸薄的日子有多么的不好过,而高大人岂会如陆大人嘴上说的那么好?他给几两银子也是恨不得像扔两个酸馒头喂狗,这样的嗟来之食哪比得上自己挣来的‘花’着气派?再说也不须出力! 陆大人说,“你们只须每日里到旧村中去‘私’下找人说,从高大人那里得到了实底,多则两月、少则一半月,旧村中就要起盖新房。” 谢广和谢大不解,陆尚楼说,“如此一来,本来已经是粪土一样的房价就炙手可热了,你们只须悄悄地领了人到我这里来,又不大势声张,总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谢大媳‘妇’问,“要给我们多少的‘花’红?太少了的话我们是不会去骗人的,谁不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子?再说我们也担着风险的,要是让高大人知道我们散布不良消息,还不给我妹妹小鞋穿!” 陆路尚楼心里把这兄弟一家骂了两三遍,脸上仍笑着道,“看你说的,我让你们挣钱便是让高大人挣钱,怎么会做买卖似的算计你们……只要大事一成,我们三七分帐!” 陆尚楼刚刚由谢家出来,王允达家里的一个下人就在街上找到了他,说别驾大人有请。陆尚楼说,“本来我是要去王大人家里商议些事情的,只是中午时间已过,又突然听说一件大事,心都‘乱’了,就不去了。” 那位灵利的下人马上问,“不知有什么事情让陆大人这样伤心?” 陆尚楼道,“我从高大人的舅子那里得了实信:不久的将来,旧村就要变为一座晾草场了。”看着那人匆匆地离去,陆尚楼冷笑了一声径往家去了,拿真话哄你们不算缺德。下午他打定主意还不‘露’面,就让他们双方死磕去吧。 西州都督郭孝恪陪同李王爷吃过中午饭就起身告辞,去往蒲昌牧场安排军马的‘抽’调之事。 江夏王李道宗酒足饭饱之后也顾不得休息一会,立刻找密信中所牵涉到的人到柳中牧议事厅,他要一件一件从头问起。此时在议事厅里除了李王爷和他带来的几位随从再也没有别人。 王允达副牧监面对着这位威严的李王爷,气也不敢大口出,对王爷的问话不敢隐瞒。他说柳中牧高牧监从颉利部带回来三百匹突厥马,自己从一开始就十分的怀疑。 “颉利部什么样子王爷你应该是十分了解的,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凭什么他高大人头一次去时双方打得头破血流,第二次去了不但送马,还送亲妹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王允达说,“我们上次拉去一百号人护牧,都没有保住我们的三百匹马,那些颉利人的马队像旋风似地刮过来,连让你拔刀上马的时间都没有。他高大人能只带了二十几位老弱牧子就完好无损地回来?王爷你经验丰富,觉得这样的事情可能‘性’有多大?” 李道宗看着眼前这位长得圆滚滚、一脸麻子的‘交’河牧场副牧监王允达,他说话时嘴角冒着白沫子,说完这段话之后期待地看着自己。 说心里话,李王爷并不喜欢这个人,他在向王爷阐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在变相地为自己丢失了马匹之事进行着隐蔽的开脱。 王允达临出‘门’前抓住机会又说,还有一件事要说与王爷知道:前些日子也就是高大人去颉利部之前,我们‘交’河牧连续两次出现不明人员潜进牧场伤害马匹的事情,我们怀疑就是颉利部派人干的。但是这期间柳中牧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这不奇怪吗? 李道宗听罢,摆摆手让他出去。王允达最后的这几在话让李道宗不由地问自己,这么浅显的事情,怎么一个笨蛋都看出来了,‘精’明强干的西州郭都督会看不出来?难道真的需要他这位堂堂王爷来“明辨是非”? 想到此,他吩咐手下人,去把那位颉利部的公主找来。不一会儿,由‘门’外进来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李王爷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身材丰满、举止干净利落,有着健康的肤‘色’,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点点的泼辣。听说她有“大漠第一美人”的称号,看来所言不虚了。 王爷想,这个高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位大漠的漂亮公主甘愿随了他到西州这座偏僻的牧场来?别说高大人还打死了公主的二哥、抢了颉利部上百匹的好马?王爷是有些不解。 思晴与王爷见过了礼,王爷给看了座,问道,“你是思晴?”见思晴点头,王爷又问,“有人说你们颉利部和高牧监合起伙来谋夺‘交’河牧的马匹,你怎么说?” 思晴说,“王爷,我现在是高大人的妻子,您说我会怎么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2章 众女登场 看王爷一愣,思晴说道,“那时双方是仇敌一样,侵害‘交’河牧马场的事确实是我大哥让人干的。,。当时我大哥也想连柳中牧一块坑害来着,只因我家高大人管得严密,他们在柳中牧场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连大‘门’都进不来。” 李王爷一听,觉得从她的口里也的确不可能听到对高峻不利的证词,思晴公主又说了高大人在被她押解去大漠的途中救助祖孙二人的事情、只用一支筷子‘射’杀了罗副丞相的事情,最后她对王爷说,“凡是与我家高大人做对的,事后都证明不是好人也没有好下场,那不就是说,我家高大人就是一位好人?” 王爷暗暗点头,随后看她袅袅婷婷地走出去。又找了柳中牧的团官冯征、管事陈九、万士巨、岳青鹤、许多多、蒋三等人,这些人无一不说高大人如何如何好,简直这位高大人一点‘毛’病都没有,王爷倒有些不信,随后又有一个人被叫了进来。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来人抖抖索索地回道,“小人是牧场村谢广,高大人是我的妻弟。” 李道宗问,“我知道那位思晴的兄长正是颉利部的可汗,怎么你这里又出来一个管他叫妻弟的?” 谢广道,“王爷您误会了。我妹妹叫谢金莲,与刚才出去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我妹妹她也在高大人的房中,想来在高大人家中位置还排在公主的前面,是管财政大权的。” 谢广说,“高大人他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就是对自家的亲戚有些照顾不周。新村买房时,他都没有好好地给我们些钱,还是陆尚楼牧监对我们更亲热些……” 李道宗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出去,总算听到个说高大人不好的,又是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东西!王爷叫手下人去找这位陆牧监,同时让把那位谢金莲叫来问话,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李道宗看出这个陆尚楼是个滑蛋,左一句右一句不着边际,把自己撇得清清楚楚。而谢氏则完全是一副小户人家的‘女’子模样,她只是说,“小‘女’子啥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找我家柳夫人说罢。” 江夏王爷李道宗正事没问明白,却是逐渐地对高大人的家事有了兴趣。听了谢金莲的话,忙叫人去叫柳夫人。他倒要看看,这位高大人家中的几位‘女’人都是个什么样子。 当柳‘玉’如在樊莺的陪伴下进了‘门’的时候,李王爷半晌没说话。 眼前这两位‘女’子一个二十五六岁、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大这个的仪态雍容恰似盛开的牡丹,小的那个婷婷‘玉’立如出水白莲,一个赛一个的肌肤胜雪、难画难描,站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更好看一些。 王爷纳闷,这样两个人能同时出现在西州这样的蛮荒之地,更能同时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大人扯上关系,姓高这小子前世到底积了什么德。以李王爷看来,这二人便是在长安街头一站,也会让众多自比嫦娥的佳人们相形见绌。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李道宗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这个叫柳‘玉’如的‘女’人有些眼熟。但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难道是在长安?王爷暗暗摇摇头以为是错觉。王爷问:“不知柳夫人是从哪里来的西州?” “回王爷,小‘女’子由岭南到此。” “看起来柳夫人是个见过些世面的人,不知柳夫人在长安可认识什么有名望的人?” 柳‘玉’如低垂了眼睑,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回王爷,小‘女’子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尊贵的人就是王爷您了,除此该算是吐蕃大首领和她的夫人——文成公主了。” “哦?你还见过文成公主么?”李道宗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会知道自己同文成公主的父‘女’关系。他接着问,“正好,你丈夫高峻和吐蕃松赞‘私’下‘交’好的事情,已经有人告发到了长安,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讲来。” “王爷,这件事情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是眼皮往上撩的……其实高大人和吐蕃的松赞首领结为兄弟、我与文成公主结为姐妹都是由人家主动提起,我们怎么好不识抬举?但说到因为此事让西州吃了多少的亏却是一点都没有。公主不但以珍贵的雪域银狐的裘衣相赠,松赞首领更是赠以乌龙宝刀和三百头高原上的牦牛……” 李道宗的思绪已经飘飞到了连他自己都尚未去过的逻些城。‘女’儿一走三年多,孤身一人到了雪域高原,如若没有特殊的机缘,怕是至死都不能相见了!王爷想,也不知‘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住不住的惯、想不想家……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柳‘玉’如将王爷惆怅之意看在眼里,又说道,“其实王爷有所不知,高大人在西州送别松赞首领与公主时,公主曾有一件贴身之物、要他找机会转‘交’她在长安的父亲,并为她转达对生身父母的相思之情。” 王爷几乎要站起来,身子在座位上倾向了前面,急切地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让你们转‘交’?现在东西在哪里?” “王爷,我家高大人受了公主所托,说这些东西只能‘交’与公主的父亲,只是高大人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连我都不吐半个字,我也实在不知公主的父亲是谁。不过我知道公主让转‘交’的是一块她随身佩戴的‘玉’佩,一直是戴在我家高大人的身上。” 李道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激’动心情,他有些不够老练地对柳‘玉’如道,“经本王多方察访看来,高峻大人是一位能力出众的牧业官员,自他主持柳中牧场以来,柳中牧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由一座下牧晋升到了上牧的规模,这是很了不起的。” 柳‘玉’如与樊莺两人闻言,齐齐地朝了王爷深道了个万福,樊莺谢道,“王爷这么说我们就吃了定心丸了!像我家高大人这样的好官平白受‘奸’人污告,若不是王爷亲自来西州,我家高大人的这口黑锅就背定了!” 李道宗说道,“至于有些凡枝末节的小事,依本王看也只是高大人年轻所致,你们放心,本王回到长安,一定会替高大人美言。” 他还有一句话也挤到了嘴边,“叫高峻一回来立刻见我。”但是一想,这样就显得太急躁了,就是不说,高峻一回来还敢不来见他?因此将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话已说完,江夏王破例起身,告诉她们但放宽心,并亲自送柳‘玉’如和樊莺出了‘门’。在王爷转身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要怎么样向皇帝复命。虽然他还没有见到高峻,但是他相信这个柳‘玉’如是不敢骗自己的。 接下来,李王爷要做的事就是耐心地等待这位高大人回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事做,江夏王察看了旧村村头高峪的砖窑,在刘牧丞的陪同下察看了柳中牧场的新建马厩,在高峪的陪同下视察了北面山洼里的新草场,青苗已经钻出了老高,绿油油的一片。 江夏王很满意,他看得出牧场的最高官员高峻虽然不在,但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吐蕃大首领松赞、自己的‘女’儿、颉利部的思摩可汗都如此看重,自已这个堂堂的江夏王,不是也有些急切地想见到他吗? 最后,李道宗还想去新村里去看看,他带了众多随从出了牧场的西北大‘门’,看到在大‘门’的‘门’口也拴了一条高大凶猛的狼狗,守‘门’的护牧队员‘精’神抖擞,王爷点点头。 走到街心时,江夏王听到两个‘妇’人在大声说话,看样子就快吵起来的样子,王爷信步走了过去。这两个‘妇’人站在一座院子的外边,看装束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人,王爷听到其中一人说道,“你进屋之前我就把它放在凳子上,你又是正好坐在上面,怎么你一离开它就飞了?” 另一人年纪稍长,比说话的人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她闻言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不能去你家了,小心让你讹上我。你说的本子我没看见,心里有鬼的人才对别人家的帐本感兴趣呢,我心里没有鬼,会稀罕你什么本子!” 先前那‘女’人说道,“那就怪了!我也寻思着,你家陆大人职位高过我家王大人,两人又同在‘交’河牧为官,也不致于处心积虑来探我们的底细。许姐姐要是你拿了我也不怪你,只求你看过了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家王大人知道以后还不打死我!这本子他从来不曾离身,怕是他记的牧场里业务上的事,我是好奇才从他身上偷来,想看看再还回去的。” “哼,我都说过不是我拿的,你啰啰嗦嗦讲这么多有意思吗?我许不了盗亦有道,岂会像有些人似的,表面上是个爷们却尽做些娘们都不做的事……” “许夫人,我只是好言好语来冲你讨还东西,你指桑骂槐地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真要是撕破了脸皮谁又怕了谁,你别忘了我家大伯——西州别驾眼下就在我家里。再说,窥探别人家的‘私’事就有意思了?” 王爷饶有兴趣地站在远处,两位‘女’人因为‘激’动,声音比往日更为尖细,倒能听得清楚。从她俩的话里,李王爷也听到了是关于一个小本子的事,他想再听听。而此时‘交’河牧副监王允达匆匆地由旧村方向赶回来。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江夏王,还有这两个纠缠不休的‘女’人。 王允达走到近前,一下子就听到了她们争论的事由。他先给王爷见了礼,然后小跑到两个‘女’人的面前,低声说,“你们在吵个什么,不怕人笑话!” 他的小妾说,“王大人,你的小本子让人偷拿走了,我来要人家又不承认。” 许不了见了王允达,脸上挂上了笑,柔声问道,“王大人,嫂夫人非说本子在我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的本子,能给我们看看吗?” 王允达忙‘摸’‘摸’‘胸’口,本子还在衣服里,许不了说,“呦,看王大人揣得这样仔细,定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东西,我没那个瘾就不要看了。”王允达的小妾接口道,“王大人,你身上那个本子是假的,不然你拿出来瞧一瞧就知道了!” 仆人从陆大人那得来的消息一传到王允达耳中他就坐不住了,丢下他哥王达跑到旧村里探听风声,也没见村里出现什么大动静这才回来。 他准备和他哥哥商量一下,把手中的旧房存货尽快出手,省得最后砸在家里。机会是稍纵即逝的,等到村中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就什么都晚了! 谁知他一跑回来就碰到这事,听了小妾的话,王允达哪里敢掏那个本子,碍于江夏王在侧,他想尽快止住两个‘女’人的争论,什么本子不本子的已经顾不上了。 但是他的小妾见来了仗势,越发撺掇着丈夫掏本子验证,信誓旦旦说王允达怀里本子是假的。王允达气极了,啪地打了小妾一个大嘴巴,骂道,“多事的东西!江夏王就在这里,你们也太无礼了!” 许多多和小妾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立的人,方才二人急于辩个是非,谁又会注意到什么江夏王!听王允达一说,两个‘女’人慌忙小跑过来与王爷见礼。王爷笑呵呵地说道,“本王也对你们说的那个小本子感兴趣了,能否拿出来让本王瞧一瞧?” 王允达知道,小本子若是真让许不了拿回去了,现在王爷索要,要害怕的该是他们。他赶忙由怀里把本子‘摸’出来,一看封皮就不是原来的。他双手捧给江夏王,“王爷请过目。” 李道宗问,“是这本吗?” 王允达一时没法说话,若说不是这本,那真本子哪里去了?要说是这本那就欺骗了王爷,他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可没这个胆量。 王允达这么一瞬的犹豫时,他的小妾捂了脸道,“王爷,那真本子我见过,是细绸子面的。许夫人到我家只坐了小半刻功夫本子就不见了,除她之外谁都没去过,不是她又是谁?你就朝她要,看她有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3章 阳关三叠 王爷听了王允达小妾之言,把脸转向了许不了。许不了的脸马上就变得苍白起来,额头见了汗。王允达也就明白过来,知道那本小册子已经物归原主了,心说陆大人,真心对不住你了! 只听许不了说,“王爷,我哪哪有什么……她说的本子。” 江夏王对手下人吩咐道,“带两位夫人找间空屋子好好问问,不许她们串通!直到本王看到本子为止。” 江夏王李道宗说罢,也不再村中多呆,于天黑之前返回了柳中牧议事厅。 许不了的见识再广,以前也从来没有机会见亲王府的差官。一听王爷这样吩咐许不了的心都跳到了一处。 午饭过后,她正在家里把这些日子的出帐入帐好好地回忆出来,在失而复得的帐册子上一笔笔地作着补录,王允达的小妾就在外边叫‘门’。 许不了只想把帐作细致,因而只是把小册子往桌子上一搁,就在大‘门’口把对方迎住,想着三言两语地把她打发走就是了,哪知道两人一见面纠缠起来没完没了,把个江夏王都吸引到了。 此刻,许不了一个劲地后悔没把册子藏仔细,被王爷的差官一人看住了不能动,另两位差官往屋里一进,就看到了那本细缎子面的小册子。 王允达的小妾看到差官手中拿了小册子出来,当时就冲许不了说道,“以前枉我拿你当了知心的姐妹,你倒会顺手牵羊!现在人脏俱获,你倒是再说啊!” 许不了咬牙切齿地回道,“这册子本来就是我家的……这下我家陆大人一身的清白都有毁在你们夫妻手里了!”王允达的小妾一下子愣在那儿。 别驾王达把下午要怎么答对江夏王的事情从头盘算了一把。如果江夏王再找他,那么肯定要问到高峻和吐蕃松赞之间的事情,这才是重头戏。他知道这一次的机会要是不好好地抓住,那他自己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从郭孝恪对自己的态度上,王达感到他接下来的这一口如果只是叼住高峻已经是于事无补。高峻倒了,郭孝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到他的身上。王达想,以郭孝恪与高峻两人的关系,难道郭孝恪会对高峻结‘交’吐蕃大首领的事情不知道?鬼才信。 王达坐在兄弟的家中,把以往自己注意到的点点滴滴慢慢地搜罗到一块,像做文章一样把它们串起到一个主题上,觉得再面对江夏王时自己要回禀的事情就更丰富了。 只是兄弟王允达匆匆了跑出去,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绊住了,陆牧监也不着面。王达想,陆尚楼目前与自己若即若离,能拴住他不跳走的绳子就是旧村中收购房子的事情,他们是有共同利益的。陆尚楼一定希望高峻最好从此失势而不能再阻挠他发财。 不一会王满柜和贾富贵就到了,真正与高大人苦大仇深的恐怕也就是这两个人。但他们两个的份量太轻飘飘了,王达看看这两个人,感觉自己一位大将军只带了两个马弁去冲锋,有些悲怆的味道。 不过形势‘逼’人,只能进不能退了!他等待着江夏王爷的召见,他要孤注一掷! 高峻带了崔嫣、老汉孟凡尘、‘女’娃蕾蕾这日傍晚到了巩笔驿,上次接待过高大人的那位驿卒看到他们,马上跑过来接应:“高大人,去了长安一趟,回来人丁兴旺啊!我这就给你安排两间上好的客房,热水也马上就送到你房里去。” 高峻谢过,吩咐驿卒好好把两匹马饮喂洗刷、加些好料,自已带了三个人到客房来。驿卒早就知道这位高大人的来历,因而不等着说就安排了两间相临的上等客房。 自打经过孟凡尘那两间被大火烧毁的旧房废墟时,‘女’娃蕾蕾心中就有疑‘惑’:怎么这位叔叔说是带我去找妈妈,却又回到了老路上来?现在看看这个地方又是早就住过的,觉着是高峻骗她,心中老大不乐意,又不敢问,但是在行动上就不如以前那样乖乖的了。 晚饭是驿卒带一个人用食盒提到客房来的,一个辣子笋‘鸡’、一个红烧狮子头、一盘腐竹烩菜、一盘凉菜,一盆‘鸡’蛋汤,主食是米饭,倒是冷热都有,荤素搭配。尤其是南方来的新笋口味很好,高峻食‘欲’大开。 只是蕾蕾说什么也不吃,嘟着小嘴坐在那里,任高峻怎么哄都不张嘴。高峻以为是孩子路上着凉了,去‘摸’她额头像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他正不知何,意蕾蕾冲他道,“叔叔是骗子,我不吃!” 崔嫣笑着哄她道,“那么你看姐姐像是骗子吗?”蕾蕾摇摇头,“姐姐是好人,好人会弹琵琶,骗子不会。”高峻就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对崔嫣道,“那你这个好人就哄着她吃一些,只有吃饱喝足了,一会摆脱我这骗子的魔爪时才跑得快”。 蕾蕾一听高峻亲口承认自己是骗子,嘴一咧哭起来,看来果真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高峻紧哄慢哄,好话说尽了也无济于事。 倒是崔嫣说,“他是坏人,我们不和骗子说话了,你只要跟着姐姐一定会找到你妈妈,但是你要吃饭呀,不然你饿瘦了妈妈见到你也不认识了。” 蕾蕾说,“姐姐,连你都让他骗来了,你还能笑。”不过总算吃了一些。崔嫣当了孟老汉的面,让个小娃娃说出这样的话来,羞意瞬间涌到了脸上,忙带了蕾蕾去另一间客房里,两个拨‘弄’了会琵琶,才哄她睡下。 高峻与孟老汉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大概到了戌时时分,两人就听驿站外人喊马叫的又来了一拨儿人。驿站中负责的人也到大‘门’口去迎接,不知又有什么高官到了。只听来人说什么速速找好马换上,再‘弄’些简单的饭让这些人吃了,钦差大人还要连夜赶路去西州。 高峻在房中听了纳闷,自己在长安时就听大伯说去西州的钦差已经出发,怎么倒走到了自己这行人的后边。这时又听驿站中人说道,“最近西州有什么大事么?怎么这钦差过了一拨儿又是一拨儿,还一趟比一趟急?” 有人道,“你管得了那么宽么?皇帝陛下有什么事还要先让你知道!赶紧做好了我吩咐的事要紧!”高峻听了明白是第二拨儿,只一会就听那些人匆匆离开赶路,高大人这时才隐约感觉到西州的事也许不似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天亮后得加快些步伐才好。 崔嫣带了蕾蕾一屋,高峻与孟老汉一屋,由于连日奔走身子劳乏至极,高大人也想早些休息,谁知道这位孟老汉打起呼噜来震天动地的,且这呼噜声还极没有规律,扰得高峻翻来覆去的怎么都不能入睡。 自打带了孟老汉同行,高峻还真没有机会和他同睡一屋过,也不知蕾蕾那两晚是怎么过来的。高峻看看真是不能在这屋呆了,于是披衣悄悄地起来,带了刀去敲崔嫣的房‘门’。 高大人进屋,看到‘女’娃蕾蕾已经睡得沉了,而崔嫣脸上没有一点睡意,就问,“怎么你也睡不着么?” 崔嫣轻声道,“我若是睡了,就没有人给你开‘门’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像是有魔力一般,又让高大人心头一动,借着灯光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正抬着长长的睫‘毛’大胆地看着自己,高峻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千言万语的一齐涌上来,只是说,“是我不好……” 崔嫣小巧玲珑的身子紧紧地偎着高大人,抬起圆圆的下颌,望着他道,“也许这就是因果吧。我母亲带我进高府时我还小,看着那里高大宽敞的院落觉得很陌生,但是看到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郁郁寡欢,就觉着自己也许并不孤独。” 高峻笑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在高府也不开心?我父亲不喜欢男孩子,他对你很好的……还有你妈妈,你怎么会和我一样。” “但是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感觉你是我的同命人……” “现在不同命也不行了,”高大人说,“你都看到了,只往西州去的钦差接连着就两拨儿,他们都是冲了我去的,我倒后悔把你带来。” “是怕让我随了你受惊吓吗?我不怕的,我苦苦修行两年了,只要别再让我回到那座清冷的庵堂里去,我是什么都不怕的。” 高峻搂了这个印象无比深刻、而形体却如此陌生的年轻‘女’子,他心里有一点点负罪的感觉。感觉自己是冒了别人的名去侵占了佳人之心。 怀中这具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的双臂也从后腰上环绕过来搂住了高大人。高峻始信她方才所说的“因果”一词,似乎在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存在。柳‘玉’如、谢氏、樊莺、还有崔嫣,自己与她们上辈子到底有些什么瓜葛? 这样一想,高大人对这件事情原有的一丝困‘惑’,在崔嫣近在咫尺的湿润红‘唇’前也就瞬间不存在了。他一阵动情,低头‘吻’下去。崔嫣的身子发软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已被高大人拦腰抱了起来轻轻横放在‘床’上。两个人都已动情,崔嫣有些含糊地道,“蕾蕾……” 蕾蕾睡在‘床’上翻了个身,小脸红扑扑的,嘴里嘟哝着,“妈妈……” 想起蕾蕾在饭桌上的表现高峻不禁好笑,一个几岁大的‘女’娃竟然心思也是不少,他随口对崔嫣道,“以后可得加些小心,对你们‘女’人不敢再随便了!难消美人恩呀。” 崔嫣生气道,“难道嫌我硬赖了你……”撒开手不理高峻。看她故做生气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高大人忙解释,“能接你出来已经十分的快慰,我哪还会说你。我说的是这小‘女’娃,心思一点不比你少。” 又说,“这会儿于我来说,什么钦差大事都在九霄云外,只想与你厮磨,补偿以前对你的亏欠……这样好的夜‘色’,你敢不敢与我去外边弹琴赏月?” 崔嫣一阵心动,她临行买了琵琶,就是要为心上人弹的。她闻言道,“我们两个早已是大逆不道,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的。只是清明刚过,哪里有什么好月?” 高峻怕她受凉,再把自己的红‘色’官袍给崔嫣披上,拉着她带了琵琶出来道,“和妹妹在一起,就算天上只有个月牙儿也有的可赏!”他们从外反扣了房‘门’,悄悄出了驿站大‘门’。 只因驿站每一时辰都有可能来人投宿,大‘门’不关,只有两位值更的在。此时他们正在瞌睡,忽见从里面出来一对年轻的男‘女’还带了琵琶,两人立时清醒过来。一人对高峻说道,“我们正在无味,‘女’长官大半夜的就不要走远了,就在这里弹上几支曲子,也让我们这些俗人过过耳瘾!” 高峻笑道,“那就便宜了你们!”于是一位驿卒跑去拿了两把椅子,还带了茶水小桌、一盘瓜子。一位驿卒问道,“看这位‘女’长官品级也是不低,想来也只有长安京城中才有带琵琶的‘女’官,你们也是去西州的?” 高峻奇道,“你这么聪明,真让你说对了。”他指指崔嫣道,“这位崔大人可是长安唯一的‘女’乐官,今天能听她弹曲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运气。” 听高峻随口胡说,崔嫣嗔道,“你还和以前一样不见改一点。大地方也这么吹牛,万一我弹得不好不是让人家笑话。”另一位驿卒听了笑道说,“不会,看‘女’长官这么好看的样子,想那曲子一定也是闻所未闻了!” 新月如钩,夜空如洗,大唐的夜晚安静详和,一阵清越的琵琶声在夜风中传播开来。 琵琶声时而委婉缠绵,似山间潺潺的小溪在述说无尽的相思之意,时而如泣如诉一唱三叹,如海面上接连涌来的浅‘浪’让人‘胸’‘潮’起伏不已。高峻听过一曲意犹未尽,揽了崔嫣的肩膀道,“妹妹,我今晚始知你的好处,琴声像洗涤了我俗不可耐的魂灵一样,这些年倒是我的损失了!” 崔嫣听高峻这么说,一股幸福感觉充斥心头,“我未到西州心已越过阳关,不如再为你弹一个,你愿意听吗?”若不是旁边有两个听呆了的驿卒,高大人早就动情不已,闻言忙道,“愿、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4章 人心难测 旁边一位驿卒看到高峻和崔嫣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禁不住问道,“敢问这位兄弟,你是‘女’长官的什么人呢?恕小人眼拙,半晌没有看出来。,。”另一人说,“你不好好听琴,却问人家这个,万一人家‘女’长官不好回答怎么办?” 高峻回道,“实不相瞒,我是我们崔大人的家丁,此次是陪了我崔大人去西州游玩几日。”两人听了心里对这位年轻人的家丁十分的羡慕不已。 崔嫣低声嗔道,“你又开始胡说了……这首本是古琴曲子,听来空旷悠远,余味无穷,但是我却喜欢用琵琶来弹。” 高峻不解忙问为什么。崔嫣低声说,“其实,自打我知道你到了西州,就开始练习这首曲子……”高大人听了心中一阵悸动,谁不知道‘玉’‘门’、阳关是河西走廊去往西州的必经之地? 就听崔嫣又说,“古琴听起来总有些老气横秋的意味,不像琵琶容易弹出些希望。”说罢,崔嫣立刻把这首阳关三叠弹了出来。 在连绵不绝的琵琶声中,高峻仿佛看到了矗立在大漠尽头的雄伟关隘、关隘上倚着垛口思乡的军士、驿道边静默的杨柳、还有杨柳下执手相送的友人。琵琶声不紧不慢,像是大漠中朝了绿洲行进的驼队。崔嫣的手在琴弦上灵活的拨‘弄’,另一只手纤纤‘玉’指似是在琴弦上跳舞,每一个舞步都踩出一个独特的音符。 崔嫣此时脸上专注的神情让高大人痴‘迷’不已,她的琵琶声将他带回到不算远的过去,那些平时总不敢想的记忆片段纷纷跳了出来:青山古松、寂静长夜、月光溪水、秋风飞鸟……还有渐行渐远的亲人,都化作了独行人无比漫长的足印。 高大人猛然想起了终南山下那层淡淡的烟雾,如同母亲那关爱的耳语可望而不可及,虽然时空相隔,相见时难,但总在不经意间邂逅……当崔嫣收拨终曲时,她发现高峻已经满脸的泪痕。“你难过么?”她轻声问。 “我难过,但是有你陪着我就好多了。”高大人说着伸出双手,珍爱地捧起她在夜‘色’中仰起的脸,有些凉凉的。他觉着自己的心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的柔软过。两人相扶着起身,发现两名驿卒已经在刚才漫长的琴声中歪倒在座上。 “这两头牛。”崔嫣“吃吃”地笑着低声道,她的声音让高大人感觉到了她的内心。他拦腰抱起崔嫣往回走,发现有两三间客房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着,窗后是一位两位不眠的远行人。 上楼梯的时候崔嫣轻声道,“你累吗?放我下来。”高大人没有理会,脚步踩在木制的台阶上沉稳无声。过道里漆黑一片,但高大人感觉到怀中的崔嫣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脸,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 两人打开反扣的房‘门’,看到在窗外投进的依稀的月‘色’中,小‘女’娃蕾蕾‘揉’着眼睛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天亮了吗?”崔嫣说着,与高峻一边一个躺在蕾蕾的身边,按着她再次躺下去。 此时此刻,在西州柳中牧的议事厅里,别驾王达毕恭毕敬地坐在江夏王所赐的座位上。王爷打了个哈欠,“别驾大人,你说什么……中书省的王前明是你的……远房堂弟?” 王达从天一黑就盼望着王爷的召见,但是一直没有人来传。王允达回来时告诉了他一件事,关于那本小册子的事,“让李王爷拿走了。” 别驾问,“你都从册子上看到了些什么?” 王允达说,“匆匆忙忙的当时只看了几眼,好像说从黄翠楼赎许不了是‘花’了八百两。”他尽力地回忆着,“好像还有长安和西州的一些人,姓陆的送了多少都一笔笔地记着。” 别驾紧张地问,“你再想想,都有谁?有没有郭都督、有没有我?” 王允达摇了摇头,“好像……似乎……”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子午卯酉。王达恨得直咬牙,“那这件事你与陆尚楼通过气么?我是说王爷拿走了小册子这件事。” “哥,这事还用我去说?许不了早说在前边了,再说要放在你身上你还有脸去和人家说?我怕人家用‘棒’子打出我来,没敢去。” 王别驾在不掌灯的客厅里坐到半夜,终于下定了决心主动去求见江夏王。此刻听王爷相问,王达忙回道,“正是,王大人的祖父和下官的祖父是一个爷爷的孙子。” “哦,怪不得,王前明大人的文章在同朝的官员里是很出类拔萃的,本王很是欣赏,他递‘交’上来的这封密信,本王当时都以为是他所写了假托他人……不错、不错,有理有据,忧国忧民啊!” 王达眼睛发亮地道,“王爷您是这么看这封信的么?实不相瞒,此信……此信……正是下官的手笔!” 王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王大人也有如此的文笔?本王第一眼看到此信就拍案叫绝呀,想不到西州远在边陲,竟然有这么多胆大妄为之事,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么?难道就不知道有个天理昭昭!你不妨细说,本王洗耳恭听,待我回到长安、上达圣听,一定还西州一片晴朗天空。” 王达‘激’动万分,“王爷,下官还听说‘交’河牧的牧监陆大人也是高峻的同伙,此人有些圆滑得紧,与高大人走得很是近乎。下官听说他惯常记些黑帐、‘弄’些无中生有之事。此次郭都督授意高大人将柳中、‘交’河牧场合并,高大人将很有些经验的‘交’河牧监陈年谷降级使用,而让十分庸常的陆尚楼去主持,下边人很是不满。” 王爷手中托出了一本缎子面小册子,“确是如此,我已大概看了个开头,里面竟然污蔑西州都督郭孝恪大人,气得我再也看不下去,”说着,江夏王伸手用力,将小册子一撕两半,再复撕了几下往桌上一扔,“来人,把它烧了,本王再不想看这无稽之谈!” 有王府卫士躬身过来,由桌上扫了那捧碎纸出去,‘门’外飘进一股纸烟味道。江夏王又道,“依本王的意思,西州地处边疆,各级官员理该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替圣上做好份内之事。想不到王大人信中所列之事竟然如此的严重,真让本王痛心。” “王爷,下官在想,那陆尚楼平日里惯做些真真假假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许那册子里有些事是真的也说不定。” 江夏王道,“王大人,难道你们有些奇才的人话都这么迟么?不早说!也罢,圣上最关心的还是吐蕃那件事,你且说说。” 王别驾在坐位上‘挺’直了身子,“吐蕃大首领带了夫人到西州并未听说有什么公事,而恰在他来的时候郭都督却离开了西州,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但是与郭都督关系十分紧密的高峻高大人却携了夫人恰好到了西州。而且高大人来到西州时先去驿馆会见的松赞……到了府衙后又暴打了户曹孙玄孙大人,为此孙大人很是委屈,直向我诉苦,但有郭都督在前面,下官也只有对孙大人好言安慰了!” “王大人你是说……” “下官最看不起诋毁上级的行径,不过有些事情还要看情况……两月前柳中牧曾经发生过一起状告高大人系他人假冒的案子,在郭都督的干涉下不了了之了……下官以为,高大人与郭都督的关系已经很不正常。” “比如……”江夏王问道。 “据下官的兄弟说,高大人来西州的一天晚上,曾经在西州大街的一条胡同里当众轻薄了郭大人未婚的二儿媳,而郭大人对此是知道的,但郭大人对此未置一辞。还有……高大人与郭都督的二儿媳曾经有近两个月都住在只有一间卧室的院子里,郭都督的二儿媳经常提了食盒去牧场中给高大人送饭,两人在屋中常常一呆半晌,这事有人看见,仅陆大人就与下官说过几次。” 江夏王想起什么,问道,“王大人不是说这个陆尚楼与高峻关系不一般么,怎么又会将此事说与你知?” “王爷有所不知,下官猜测也许是因为旧村房屋拆迁一事在两人之间产生了龌龊。本来陆大人收了不少的旧房等着提价出手,但高大人执意将那里改成晾草场……这事谁都制止不得,高大人一向说一不二!” 王爷一拍桌子道,“这还了得!连我皇陛下还开言纳谏、从善如流呢!他怎么敢!” 王达“还不是因为郭都督……”刚说半句,议事厅的‘门’一下子被人一把推开,郭孝恪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我刚到‘门’口就听有人在说我,说我什么?” 江夏王忙道,“哦,我与王大人正在说起征马之事,说郭都督辛苦。” 郭孝恪面‘色’稍缓,进来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王爷,征马一事我已办妥,立即马不停蹄赶来。” 王达忙起身道,“都督辛苦,下官告辞,不耽误王爷休息了。”郭都督未有表示,李王爷起身送至‘门’边,对手下道,“王大人回村路黑,你们去两人打灯送送。”王达唯唯而退。 出了议事厅,王达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燥热了一天的‘胸’口在夜风中十分舒畅,一团‘乱’麻在自己的‘激’情砍削下如‘乱’絮般飘飞。不过他隐约感觉自己在刚才的应对中有失草率,尚未看清河底的石头便一脚踩了下去,这一向不是自己行事的风格。 不过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从王爷刚才替自己人圆谎的举动看,多半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真是天助我也,”小册子不可复原,就算姓陆的记了自己什么黑帐也查无实据了。 议事厅内,江夏王由袖中滑出一本‘精’致的缎子面小册子递给郭孝恪,“郭老弟,看看吧,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名字。”郭都督接过来只看了前边两条,就把册子一扔,“我郭孝恪为官以来,只受过柳中牧高峻一头牦牛,‘肉’我吃了,屎已拉了,爱怎怎的。” 江夏王哈哈大笑,“不知军马征调一事郭都督办得怎么样?” 郭孝恪说,“阻力不小,蒲昌牧已经‘抽’空了,只留了种马二十五对,倒比那些官员还多了,下官正不知如何安顿,王爷有何高见?” “呵呵,本王拨‘弄’棋子还行,你说的却不在行……不过我倒有个主意,郭大人为何放着省心不省?”看郭孝恪看着自己,李王爷道: “这还是‘交’河牧陆牧监——也就是小册子的主人告诉本王的。在‘交’河牧、柳中牧合并之时,高大人的幕后似是有位‘女’军师。本王见这册子一码码记得条理分明,军师一事似乎不假。” 郭孝恪眼睛一亮,“他说的一定是高峻的夫人——柳‘玉’如,把我两个儿媳捆在一起都到不了她的十分之一。就依王爷放一回赖,把这难缠之事一推了之!” 二人说着话,天光已然微明,十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进了柳中牧的大‘门’。为首的太常寺丞高审行下马看到只有一间房中的灯光未熄,一推‘门’走了进来,“江夏王一向可好,审行这边有礼了!” 江夏王和郭孝恪一愣,郭都督道,“我还以为是日盼夜盼的高峻高大人回来了,原来却是他老子!”高审行一听就火了,“怎么,这个小畜生还没有回来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敢摆起架子,让老子等他。” 江夏王说道,“能有多大的事?他不在也没见这里‘乱’了天。” “长安翻了天了,这个东西砸了长安县令舅子的‘玉’器店、打了皇帝陛下千牛卫录事、强买了太乐署订好的琵琶,就为了取悦清心庵的‘女’……”高审行止住不说了,他说不下去,‘胸’脯气得鼓鼓的。 “难道高大人急忙赶来就为了这事?”郭都督问道。 高审行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这倒不是,我是让这王八羔子气糊涂了!”说着,他掏出了圣旨想念,见郭都督起身站得笔直而王爷坐在那里打哈欠,就把圣旨往江夏王怀里一塞道,“王爷自己看吧,我让他气得再念差了声,就是大不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5章 翁媳见面 江夏王李道宗拿起圣旨从头看了一遍,有些不解地问道,“此旨不叫再查不正是喜事一件?皇帝明察秋毫、不信‘奸’人对高牧监的污告,你还怎么还气鼓鼓的,到底还是不是他老子?” 高审行道,“不瞒王爷,审行正是因为看了皇帝的新旨,才越发感到这小子的做为有负圣望,我刚刚讲过他在长安的那些事情,难道还不让人气炸了肝肺?” 郭孝恪问道,“不知皇帝还有什么谕示。,。” 李道宗说,“不但高峻之事不再追察,而且皇帝还要我们找出污告之人,严加处置。” 郭孝恪说,“恐怕有些难查吧。” 江夏王笑道,“这有何难?污告之人已经亲口承认了……只是本王诳他,有失了本王身份了!” 郭孝恪说,“王爷即使不说,孝恪已猜出个大概。对这样‘奸’险小人,你不诳他他怎么会主动坦白……王爷你且别说,看我猜得对是不对。” 议事厅中有现成的笔墨,郭孝恪顺手取过来在手心里写了向王爷展开,只见上边写着“别驾”两字。江夏王点点头。 高审行问道,“原来王爷与郭都督早知道,只急了我一个人,一路上连个完整觉都没有睡过。”说罢忽然又想起儿子高峻来,高审行把一路上的劳顿都归罪到高峻的身上,又把高峻狠狠地骂了几句。 江夏王道,“事情既已有了这样的转机,我们也不必再着急了,不如就在这里躺下补觉如何?”郭都督与高审行俱是整日奔忙困乏已极,二人听了一齐说好。 高审行道,“不能让那小畜生看到我们几个大人为了他一副憔悴的样子,定是要睡个好觉再说,等他来了也能‘精’神地与他算帐。” 议事厅里有现成的大‘床’,江夏王、郭都督、高审行合衣往‘床’上一倒,挨肩搭背,不一会酣声大作。三人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柳中牧场中的人陆续来到,牧场中已是一片喧闹。 王府的差官到大街上买来早点‘侍’候着三人吃了,郭都督对高审行道,“上次是你六弟慎行为高峻主持的婚姻大事,你这当爹的也不着面,这次你再不去儿子家里看看就说不过去了!” 江夏王也连说正是此理,高审行道,“这小子又不在家,难道还要我一个长辈去给晚辈问安?我才不要去。” 郭都督道,这里离着新村尚有近二十里路,你是想坐在这里等高贤侄的几位媳‘妇’们跑过来给你施礼喽?三人正说着,牧丞刘武推‘门’进来,他向江夏王和郭都督行了礼,却不认得高审行。 待郭都督引见之后,刘武大吃一惊,“高大人,怎么你都由长安到了,我们高大人却未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待郭都督把事情讲明白,刘武才放下心来: “几位大人既然在等我们牧监,不妨就由下官陪着到牧场中各处走一走、看一看,也好给我们做些指点。”高审行正不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闻言忙点头。他还真想看看高峻主持的柳中牧是个什么样子。 待往牧场中一路走来,里面的规模也是让高审行吃了一惊。但见厩舍整齐、马如蛟龙,饲牧人员‘精’神抖擞、各司其职,处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高审行看了也不禁暗自点头,把刘牧丞夸了两句。 刘武谦虚道,“高大人莫再夸我,我在这座牧场中干了好些年,也没有能力让柳中牧改到个好样子。还不是多亏了高牧监,他主政才三个月出头、四个整月不到,就让柳中牧由一座下牧晋升到了手屈一指的上牧。我们实在是都沾了高牧监的光了!” 高审行虽然嘴上还在骂自己的儿子,但是此时心里也觉大为光彩,只是不表现出来。 他此次被皇帝点名来西州传旨,临行前夫人崔氏是有‘交’待的,让他在办好公事后,着重地把高峻家里的三位夫人好好地考察一番。这其中的话崔氏没有明说,其实就是怕‘女’儿崔嫣到了这里会受委屈。 因而一行人边走边看,慢慢地接近了柳中牧的西北大‘门’,郭都督再一次提示去高峻的家里看看时,高审行也就不反对了。只是这三人包括郭都督在内,都没有来过高峻的新居,于是刘武陪了来认‘门’口。 柳‘玉’如早上起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高大人的行期已经十多天,估计人也该回来了。正在领着樊莺、思晴、谢氏等人收拾院子、打扫房屋好迎接当家的回来,恰好刘武领了这几位进来。郭孝恪见了,笑道,“‘玉’如,难道是你们知道家里来人了么?” 柳‘玉’如一见忙停下手里的活,招呼其他的姐妹一齐过来见礼。柳‘玉’如冲江夏王和郭孝恪万福道,“原来是郭叔叔到了,这不是高大人去长安已有些天,我们收拾了省得他回来看了闹心。” 郭孝恪手指了高审行对柳‘玉’如道,“看看这是谁?” 柳‘玉’如一开始就看到了高审行,但认不出他是什么人。听郭都督一说,抬眼往高审行的脸上望去,发现高审行也正在看着她。 从郭孝恪的话里,高审行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就是柳‘玉’如,一见之下他也吃了一惊,恍惚的感到这副美‘艳’面孔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就是无法确定,以为是自己眼‘花’。恰好郭孝恪道,“这便是高峻的父亲。” 柳‘玉’如知道郭都督不会打诳语,立刻把心中所有的疑虑先都放下,引着另外三人重又与公爹见礼。高审行临来时已被告知,高峻在西州有三位夫人,哪知道又变成了四位,心里骂道,“看来这小畜生主政柳中牧四个月,也没尽干正事。” 可是想归想,这些儿媳们向自己施礼,高审行也不好将心中的不快表现出来,按着礼节问过了每个人的名字,柳‘玉’如一一做了引见。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尴尬,还是柳‘玉’如忙着请几个人到屋中正厅里落座,亲自与樊莺两个给几人倒了茶水。柳‘玉’如问道,“不知父亲由长安来可曾见过高峻?他已去了十多天,想是该回来了。” 高审行一见儿子家里这么多‘女’人,正在思虑着崔嫣来了算老几。猛听柳‘玉’如问起高峻,高审行心中不免又有些生气,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郭孝恪和江夏王以往对高审行接触也不多,但是看他当着刚刚见了面的儿媳‘妇’们这样甩脸‘色’,两人心中也是大觉好笑。 郭孝恪笑着打圆场道,“‘玉’如,你公爹正在怪高峻,他去了长安十来天,把个长安闹得乌烟瘴气,愣是没有回家看一眼,你说,能不让人生气吗?” 樊莺没等柳‘玉’如说话,就接话道,“也许我家高大人实在腾不出功夫呢?谁说他一定该回去看看了?我家高大人与柳姐姐新婚,人生的一件大事,高大人家里只到了个六叔,高大人也没说什么该不该的啊。” 郭孝恪绝对想不到这位十七八岁的‘女’子敢这样说话,不过她率直的脾气倒是很对自己的秉‘性’。表面上樊莺是抢白的了自己,但实质上还是说给高审行说的。他也不生气,反倒觉得她这话问得恰到点子上。于是微笑着去看高审行。 柳‘玉’如吓得忙在身后一拉樊莺,让她不要说话了。樊莺平日里最听柳‘玉’如的话,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直白,于是就不再说话。 高审行闻言不禁将这个樊莺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心中也不禁暗暗地点头。还别说,这小子眼光还行。于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把话头拉转回来道,“高峻打小胡作非为惯了,他回不回去也没谁计较,只是今后就要你们几个好好地管住他那野驴一样的‘性’子,也好让我们做长辈的放心。” 柳‘玉’如道,“父亲对高峻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几年以前,如今的高大人哪还须我们管。他事事想在前边,我们姐妹几个听话还来不及呢!”这就又像是让高审行吃了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当了江夏王和郭都督的面,高审行有脸上有些挂不住,禁不得脱口而出道: “我们当父母的只盼望你们能和和睦睦的就好,我听说此次高峻回长安,也不经过我们同意就又领回来一位,也不知这件事……他事先与你们几个商量了没有。” 柳‘玉’如一愣,她没想到会从公爹的嘴里听到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估计多半假不了。她的心里就有些生气,又不好发作。只是说道,“父亲你听说得消息还是少了,高峻临走时曾与我们商量,原想回来时带两个回来的。但他说还要看有没有功夫。功夫够就带两个,不够的话也许一个也不带回来,我们都是知道的。” 樊莺乍一听高审行如此说话,当时险些跳起来。只是柳‘玉’如回复得快,让她听了感觉柳姐姐这样说反倒比自己跳起来更加气人,当时就附合道,“正是这样,我们这些日子都盼着看新来姐妹呢,父亲大人你先见到了?” 江夏王自打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他被屋中这四位‘女’人各具千秋的容貌晃得眼‘花’缭‘乱’,再时不时地看看高审行让他这些儿媳们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觉得大有意思。 连郭孝恪也替高审行如坐针毡的样子感到难受。正想找些话说出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院子外边有马车停下,婆子小跑着进来对柳‘玉’如道,“夫人,高大人回来了!” 屋里四个‘女’人也不顾什么王爷都督,一齐跑出去迎接。江夏王与郭孝恪见高审行突闻高峻回来,面‘色’上像是有副重担放下一般,却坐在那里装大,于是也就都不动。刘武碍于身份想要起身迎出去,忽见郭大人在朝自己使眼‘色’,也就坐在那里不动。 只见院外停了一辆蓝布篷的马车,一身便服的高大人正由车里扶出一位‘女’子,年纪大约只比樊莺大个一两岁,身上着了高峻的朱红官袍,旁边还有位四五岁的小‘女’娃,站在车上嚷着下来。 当时迎出来的四个‘女’人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但见高大人转身朝了她们大步走上来,当先搂了柳‘玉’如在脸上狠狠嘬了一口,又抓过樊莺、谢金莲和思晴一人脸上一下,叫着,“可想你们了,半夜都没住店一路往家赶,就为早日见到你们!这是崔嫣,大家来认认。” 高审行坐在屋子正当中,已经由‘门’内看到了儿子这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得身上都有些抖。但是高峻不知道,高峻此时正被以柳‘玉’如为首的几个‘女’人晾在一边,她们一句话也不与高大人说,纷纷笑着冲崔嫣围过去,一下子把崔嫣围在中间问寒问暖。 柳‘玉’如先道,“崔嫣妹妹,我早就让高大人‘抽’空去长安把你接了来,我们大家在一起也好做伴儿,谁知让他拖了这么久!这回要不是我们姐几个用‘棒’子打他出‘门’,恐怕还是不能与你相见。” 樊莺也道,“可不是!我们四人自从高大人一走出家‘门’就天天盼着你来呢,这下好了,我也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了。” 思晴哪能看不出这里面的关节!只因在这四个‘女’人里,真正与高大人数度‘春’霄的也只有思晴,因而她心中对高大人的思念之意更多了一层内容。突见高大人回来,思晴有心上去问候,但见柳夫人与樊莺妹妹都不理会高大人,思晴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时与谢氏一起,也是拉了崔嫣的手,十分亲热地问候一路上的情况而不去理高大人。 蕾蕾在地下跳着大声问,“我妈妈呢?我妈妈呢?”高峻完全没有感觉到家里‘女’人冷落自己的意思,看到她们对崔嫣这么亲热,也就大放宽心。听了蕾蕾的话,忙把她抱起来道,“嘘——你不许叫,你妈妈就在近处,待会儿我们吓她一吓,让她看到你吃惊好不好。” 他丢下崔嫣在内的五个‘女’人在院里,抱了蕾蕾先进屋。迈步进来后一眼看到屋中的几人,郭都督、刘武他认识。但还有两人一位乐呵呵、一个冲自己横眉立目,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想说些什么话就有些结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6章 贼不空过 高审行上一次看到高峻还是在几年前,这回再次看到他,发现他人长高了、身材魁梧了、脸部的轮廓也更加分明。,。尤其是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五品下阶官员,掌管着一座上级牧场,他做为一位父亲,在外人面前还是颇有些自豪的。 不过此时他已被高峻在院子里与夫人小妾们的放‘浪’举动‘激’怒了,一见高峻抱个小‘女’娃娃,进了屋也不与江夏王打招呼,开口就骂道,“小畜生,怎么还这样不懂得理法,难道要等王爷给你打招呼吗?” 刘武知道高峻不认得江夏王,忙起来对高峻说道,“高大人,这位是江夏王。” 高峻一进屋就被骂,脑海里飞速转了几转,认出骂自己的就是父亲高审行,又听刘武说话,也忘了放下孩子,马上对着江夏王鞠了一躬,“小侄不知王爷驾到,还请王爷恕小侄失礼。” 谁知王爷未曾说话,高审行再次喝道,“你是谁的小侄,君臣之礼都忘了么!” 江夏王忙笑着说道,“你做老子的也忒严厉了,我看他这样称呼最好。” 郭孝恪看到高峻在父亲的喝斥下已是面红耳赤,也觉得高审行有些过分,似乎是要把方才在柳‘玉’如她们那里碰到的软钉子都拍回到高峻的身上,于是也劝解道,“贤侄,你父亲为传圣旨马不停蹄地赶来,你是让他等得心焦了……” 高审行接话道,“哼,我心焦又有何用,郭兄你看他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回来,看样子功夫是多的是了!又怎会顾了我们在这里傻等。” 几人正说着,柳‘玉’如带了姐妹几人已经进到屋里,一听公爹正在训斥高峻,本来是想带了崔嫣等人去到楼上,这时也不好就走。 崔嫣身上穿了高峻的朱红官袍,一进‘门’就看到高审行坐在当中的椅子上。以前在长安时,崔嫣对高审行总是爹、爹地叫着,此时猛然一见面也有些口吃,像是‘私’奔途中遇到熟人,嘴里怯怯地叫了声,“父亲!” 高审行在崔嫣未去清心庵之前,就对这个半路拣来的‘女’儿十分疼爱。她去清心庵后,高审行也是两年未见崔嫣了。今天看到她两年间身体发育许多已成大姑娘,知道她今日称呼虽然没有改变,但其中意思已与往日不同。 想要多问候几句,又觉得在王爷和郭孝恪面前有些不妥,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嘴里只是“唔”了一声,就又转向高峻道,“你以为官袍是这么用的么?你带她这样招摇了一路,连皇帝陛下都已知道西州有位五品的‘女’官,万一皇帝陛下向郭都督要起人来,让郭都督到哪里去找?‘乱’弹琴!” 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被父亲这么三番五次的喝斥,而且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高峻心中也是大为憋屈,忍不住抢白道,“是官袍要紧还是人要紧?我总不能看着她挨冻吧……也不知她父母是谁,扣索到一件像样衣服也不给她留,难道家里都是官袍吗?” 高审行一听愣了一下,也意识到崔嫣一直待字闰中,去清心庵也只是家中人知道,王爷和郭孝恪并不知崔嫣的来历。但他被高峻的两句话噎得心口生疼,又不知怎样发作。 高峻一眼看到刘武愣愣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冲刘武喝道,“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看我挨训很好玩吗?‘女’儿给你们带回来了,还不抱了快滚!” 刘武看高大人一进‘门’抱了个‘女’孩子,但绝没想到这孩子是谁。一听高大人如此说,再看蕾蕾的确与刘采霞很像,当时恍然大悟,立刻喜笑颜开伸手去接蕾蕾。 屋里江夏王、郭孝恪和高审行听高峻这么不留情面地喝斥一位正八品上阶的下属,而对方竟然还笑嘻嘻的,都觉得奇怪,一时间把高峻恶劣的态度忽略了,都去看高峻怀里的小‘女’娃。 只是蕾蕾这些天已与高峻‘混’熟了,她看刘武陌生,双手搂了高峻的脖子就不撒开。高峻无法,只好将蕾蕾‘交’到崔嫣怀里对刘武道,“只好你去牧场一趟,把你夫人找来。” 刘武闻言忙不迭往外就跑,高峻在后边喊道,“我不做赔本的买卖,你想着把院外头长安来的马车钱给我开付了,拿收据来领‘女’儿。”刘武应了一声走了。 高峻又对柳‘玉’如说,“先把上次皇帝陛下赏的绸缎给崔嫣速做两身衣服,得空再去县里置办,”柳‘玉’如等人这才好离开大厅去到楼上,樊莺与崔嫣两人身材出入不大,当时找了自己的衣服给崔嫣穿上,又把思晴卧室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崔嫣。 谢氏先下楼来忙着张罗饭菜,高峻又跑出去安顿孟凡尘,此时高审行也就忘了再发作的由头,只与江夏王、郭都督道,“这逆子比以前还算好了许多,仍然是这副德‘性’,让王爷和郭都督见笑了。” 正说着,刘武带了刘采霞两人骑了一匹马赶来,刘采霞把‘女’儿抱在怀里泪如雨下,而蕾蕾搂了妈妈的脖子,笑眯眯的回头看着屋中的众人。江夏王和郭都督等人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不胜唏嘘。 刘采霞抱着蕾蕾就要给高大人跪下,高峻正‘色’道,“刘群头且慢,按理说你我在一座牧场,我不该受你如此大礼。但我堂堂的一位大唐牧监,在外边放赖耍刁、使横用强才把‘女’儿给你找回来,受你一跪也说得过去……但你得容我把官袍先穿好才显得正式些。” 柳‘玉’如刚拿了官袍让高峻穿上,此时正在替高峻整理袍襟。听他这么没正形也是“扑哧”一笑,捏了拳头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又一想当了王爷、都督、公爹,自己这样的举动似是也有不妥。为了掩饰,她转向刘武道,“刘大人,最好麻烦你去旧村见我二哥,让他从店里多带些现成酒菜来。” 刘武应了,拉了刘采霞出来,让她带了蕾蕾先回家,自己骑马来找高峪。 屋中再无别人,几人说起别驾王达污告之事。高峻气愤地言道,“我大姐高畅自西州新婚后回了长安,与郭二哥两人一直冷着被窝,要不是我去了还不知冷到什么时候。” 郭待封带了高畅回长安后一直没有信捎回来,郭都督也很挂念,忙问原委。 高峻说,“我大姐在西州这两月一直住在我这里,每日和‘玉’如她们几个同吃同住、把我挤到别处去睡,为此高峪二哥还特意给单接了一间屋子。谁知就这么一件事,被王达在郭二哥的婚宴上蓄意挑拨,让郭二哥对我起了误会。在长安若不是大伯赶上,我早就让郭二哥一刀劈了!” 郭孝恪刚要骂待封,高审行先骂道,“你口无遮拦,是要惹你郭叔叔生待封的气么!” “父亲你有所不知,若不是我去长安,还不知他们两口子冷战到什么时候……可怜我大伯就想着何时抱上外孙,傻乎乎的还不知道他们一觉都没睡过,……郭叔叔可比有些人明白,谢我还来不及哪里就会怪我。” 高峻的话惹得江夏王笑起来,郭孝恪也消了气。只是把高审行气得,恨不得脱下鞋来‘抽’高峻两下。 郭孝恪道,“污告之事已然查清,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王别驾,这样的害群之马我是一时都不想见到。” 江夏王说道,“也只能等我和高大人回长安禀明了圣上再定夺了,王达如此行径总不会有好果子吃。好在此事未曾挑明,他还以为得计,我们大家小心些也就是了。” 高峪听说五叔来了,慌忙让店内大厨拣拿手的菜式各样做好,亲自带人装了食盒、拎了酒送过来。这边院里谢氏和婆子也‘弄’了几道菜,再加上刘采霞回去后不知怎样谢高大人救‘女’之恩,与武氏也拣各自拿手的做了送来。 王爷感慨道,“本王久居长安,平日里迎来送往的大都是些烦人的俗套。今天见你们彼此之间亲如一家,上、下级之间行事丝毫也不隔心,西州安定繁荣也就不奇怪了。” 又道,“今天谁都别走,一起上桌吃饭!” 王爷发了话,刘武、武氏和刘采霞就都留下,男‘女’各桌分别落坐。 高审行见对边桌上柳‘玉’如等人对新到的崔嫣一点都不生分,不住给她夹菜,又有樊莺、思晴一左一右两边坐了,与崔嫣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心里也就放了心。 高审行想到,都说‘女’人善妒,看高峻家中这几个‘女’人似乎个个都有争竞的姿本。虽说在崔嫣到西州来的这件事上,柳‘玉’如说是早就知情,但高审行不傻,知道她是随口说的。 试想高峻多年不回长安,连他都不知崔嫣会不会来,怎么又会事先议定?但是看她们几个亲密的样子,高审行也不禁纳闷,高峻这小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江夏王特意叫高峻与自己坐在一起,酒至半酣,王爷对高峻道,“明早本王就与你父同回长安……”高峻明白王爷的意思。想想也无机会同王爷单独说话,看其他人正在彼此劝饮,高峻伸手小心翼翼地由颈间摘下一块‘玉’佩,悄悄放在江夏王的掌心里。 王爷一看,立刻认出是‘女’儿的贴身佩带之物,不禁心‘潮’难平。听高峻低声说,“自从上次送虎给松赞大哥,这块‘玉’已在我这里戴了两月了。” 江夏王问道,“你见她时……她怎样……可高兴?气‘色’可好?” 高峻说,“依我看,公主在那里很好,松赞大哥事事依从公主,还专‘门’为公主筑了布达拉宫……王爷可知在逻些城人们叫公主什么?叫甲木萨——汉‘女’神。” 又低语道,“我看公主气‘色’红润,脸上常有笑容。临别时她托我传‘玉’,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不希望亲人过度思念她而有伤身体,她自会在逻些城时时祝福亲人。” 李道宗听了高峻的话,默默拍了拍高峻的肩膀,举杯道,“贤侄,陪本王饮了此杯!”又伸手摘下腕子上的一串琥珀手链递到高峻手上,“有机会替本王转‘交’给她,睹物思人……也好有个凭据!”说罢,眼圈儿湿润了。 高峻知道,以文成公主这样的身份,若非吐蕃败‘乱’公主无家可归,或是被松赞驱逐,公主是再无机会与父亲见面了。而江夏王贵为亲王,更是没什么机会去吐蕃看‘女’儿——这事关国体。也许自己就是达成这父‘女’两人心愿的最佳人选。 桌上其他人早已注意到江夏王与高峻又是干杯、又是拍肩低语,而王爷又是一副很动情的样子。但两桌上热闹十分,又听不清二人说些什么,各人都有一丝丝的好奇。 刘武想,原以为高牧监能说上话的在西州也就是郭大人,这在一般官员看来已是十分难得了。哪知在京中还有个亲王也与高大人如此热络。他见江夏王只顾及着与高峻说话,都顾不上和郭都督两位搭言,不禁很是感慨了一番。 而郭都督见王爷如此,自认为是李道宗在就污告一事安慰勉励高峻。而高审行更是纳闷,心说高峻一进‘门’时都不认得江夏王,怎么才这么大的一会儿两人就旁若无人起来? 崔嫣坐在另一桌上正对着高峻这边,她一边与桌上的姐妹们说话,一边时时用眼向高峻这里瞟上一下,她知道这父子俩以前在家时就不对服,担心两人在饭桌上再闹起来。 但见高峻只与江夏王‘私’聊得火热,都顾不得理会他爹一句,而高审行似乎也不以为意,这倒是令崔嫣大感惊奇。 从长安来西州这一路上,崔嫣一则害羞、一则身边有孟凡尘和蕾蕾一老一小,她都没能好好地看看高峻。此时偷偷地瞟去,更发现高峻比以前离家之时变得更加魁梧英俊,更比以前那个偷偷解自己衣服的半大小子多了不少的男儿气概。这样边看边想,崔嫣眼中就不觉‘露’出了爱慕之意来。 柳‘玉’如背对着高峻而坐,发现崔嫣时时瞟向自己的身后,于是装做无意地悄悄回身,一眼看到高峻正与江夏王‘私’语,心中也就明白了崔嫣是在看谁。 以前高峻曾对柳‘玉’如说过一回崔嫣的事,又见崔嫣一进‘门’,未等人引见就叫高审行父亲,柳‘玉’如心中也就没有多少突兀之感。但仍觉得心里比桌上的醋瓶子还酸,心说等着你的,有外人在此且不理你。等家里没了旁人,一定将你这贼不空过的‘毛’病好好地板上一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7章 各打算盘 江夏王李道宗和高审行吃过午饭也不休息,马上回京向皇帝复命,郭孝恪、高峻等人出来相送。。。高审行看崔嫣与柳‘玉’如等人一同站在院‘门’处,本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转达给母亲崔氏。但见她脸上由心的笑意,哪里有一点依依惜别的意思!也许笑容就是她带给母亲崔氏最好的消息了。 高审行看高峻完全是一副历行公事的样子,更是巴不得他立刻就走。离别在即,高审行对儿子说话的语气也和顺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崔嫣对高峻说,“你也是五品的官员了,行事之前多想想,不能总让家中人为你‘操’心。”高峻点头,知道他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包含着家中长辈的期望。 江夏王李道宗对高峻道,“贤侄今后有事可直接到江夏王府找我,也可派人带封书信过去。”说罢在高审行诧异的神‘色’中率先朝着大路上驰去,高审行在后边喊道,“王爷,等等我”,一行人去得远了。 高峻此时才由崔嫣的脸上看出些惜别的意思来,望了大路上发呆。高峻有些好笑,搞不懂这又是哪了一出。柳‘玉’如看到崔嫣的神‘色’,忙招呼众姐妹道,“正好大家凑齐了,不如我们一起去柳中县,为崔妹妹置办些衣物行李。”樊莺首先表示赞同。 看着她们坐车骑马的走了,高峻笑道,“总算让我清静会儿,自打我一进家‘门’,时时刻刻的都在挨骂,什么时候有过这事!” 郭都督说,“蒲昌牧只剩下了康国种马二十五对,人都比马多了。王爷临走的时候,明言让我把蒲昌牧也‘交’到你的手里,你是不接手也得接手了。” 刘武把高峻不在期间王达兄弟征马的事情简单讲了讲,郭都督又说,“事情已经‘交’待给你了,我回西州后马上派人叫蒲昌牧主事的到你这里来报到,至于人员和官员的安置,也要你一并‘操’心。” 都督说罢要走,高峻极力挽留,郭孝恪说,“其实我到柳中牧来之前,焉耆城内就有一股不好的苗头,有些遗老遗少们蠢蠢‘欲’动……我只把待诏派出去了,眼下柳中牧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也就越发的不放心起那边来。” 郭孝恪飞身上马,又对高峻道,“贤侄,牧事这一块郭某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管,你就尽力地去办,凡事只要对大唐的牧业有利,就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高峻心想自己主持柳中牧以来是做出了一点成绩,牧场也升了等级。但是仔细想想这份成绩之中,又有多少是自已实打实地干出来的?仅郭叔叔就先后两次为柳中牧场注入缴获来的近两千匹军马,虽然与柳中牧抢先盖起了足够的马厩有些关系,但是谁又能否认郭都督对柳中牧的偏心? 反观自己,不但没有为郭叔叔承担起更多的担子,却为他找了不少的麻烦:自己的身份风‘波’、牧场的大火以及人命案子、污告信事件,更有最近这次军马征调事件,自己干脆就没有柳中牧场,害得郭叔叔放下了前边的军情来亲自处理…… 看郭孝恪还在看着自己,高峻意识到自己刚才走了神。他为让郭都督放心离去,郑重地对郭孝恪点了点头道,“郭叔叔你放心,小侄一定拼了全力去做。” 郭都督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好,贤侄你有决心,事情就错不了,连江夏王都知道你身边有个‘女’军师呢?”他临走前又道,“有时间好好想一想高兄临走时对你说过的话。” 父亲临走时说的话,高峻原以为只是临别时长辈对于晚辈的叮嘱,当时也只是一听而过。现在听郭都督提起,令高峻再次回想起来,就觉得父亲的那短短一句话里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父亲是不希望他过于年轻气盛,要多一些心机谋略。他一个小小的牧监已经两次惊动了大唐皇帝陛下,这事让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是不可思议的。要是他没有高家、没有了郭叔叔、甚至没有了松赞与文成公主这层关系,又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他送别了郭都督,见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了刘武和刘采霞,于是对他们笑道,“眼下刘群头的心愿我已经替你完结了,今后谁也不能再提感谢的话,你们若是办不好我吩咐的事情,到时候我翻起脸来也是够你们受的。” 刘采霞由一个发配到柳中牧的‘女’牧子走到今天的地步,她知道这里面都是高大人缘故。没有高大人她甚至与刘武都碰不到一起。也许上次武氏在老街上大闹之后,两人也会从此越走越远。她动情地对高大人说道,“高大人,你对我们的恩情,刘采霞怎么能够忘记呢?” 高大人说,“你看你,又来了,快去看你的‘女’儿吧,把刘大人留下就行了。”刘采霞走后,高峻对刘武说起了蒲昌牧的事情,摇摇头道,“此事还真是难办,原来蒲昌牧算是中牧,大小牧监谁还不是个六品以上的职事,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刘武道,“你怎么问起我来,郭都督不是已经说了你有个‘女’军师!” “唉,我估计着,‘女’军师眼下也憋足了力气要找我的晦气呢,她越是表现出没事人一样,我这心里呀……越是没有底呢!” 两人正说着话,看到冯征由牧场里骑了马出来,驰到高大人家‘门’口翻身下了马,对高大人道,“‘交’河牧的王允达副监、陆尚楼牧监正在旧村中各带了一拨儿人对峙。” 高峻已经知道这王允达和陆尚楼两人挑明了干起来缘故,也大概知道陆尚楼那本小册子里的事情。一听冯征说起这事,高大人心里不但不急,反倒隐隐地希望这两位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才解气。 只是冯征说,“我本来也不想管这件事,但是……这事里面夹缠了高大人的亲戚……我就不得不来告诉你。” “是我那两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舅子?” 冯征不想点头,可事情确实如此;想点头不就是自己也承认了高大人的舅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高大人已经不耐烦地道,“这事我不能出面。刘武冯征你们去看看。记住了不要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去看热闹。关键时候你们也可以表示一下:高大人也无能为力,这就行了。” 刘武和冯征不解,高大人说,“郭叔叔刚刚说过我做事不沉稳,我今天就沉稳一个。你们走吧,我得回去睡个午觉,晚上还得打足了‘精’神应付那些娘儿们。” 刘武和冯征走后,高大人回了院子,看到孟凡尘正在与瘸‘腿’的老汉在一起说话,高峻说,“等过两天我腾出手来,就在新村里开一间学堂,到时候孟老伯你们就有的干了。” 高大人说罢推‘门’进了屋,看到客厅中已经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他迈步上到了二楼,东边阳面是柳‘玉’如的大卧室,旁边紧临了一间洗澡间,西边是一溜儿六间屋子,最南边是樊莺的,紧挨着的是思晴、最北边是谢氏的。 他推开思晴旁边的房‘门’看了看,里面已经初步地收拾了一下,‘床’是现成的,但是除了‘床’上放着那把琵琶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高峻心说这就是崔嫣的卧室了。她随了自己到西州来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没有带,只穿了身上的一件衣服。高大人还清楚地记得她站在微明的街道边上,身子冷得有些发抖的样子。自己到底有何德何能,让一位‘女’子这样意无返顾地跟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高大人在中间的小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想着从今以后,也许自己每天走进这间二楼的客厅都得先掂量一番要推哪个人的房‘门’,不觉已经感到这件事情的难度,你说漂亮老婆多了有什么好。 他想了想自己是来睡午觉的,于是先钻到了洗澡间里美美的泡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再次犯了愁,原来这里面没有一间屋子是自已的。 西边总共有六间卧室,除了樊莺、思晴、崔嫣、谢氏之外,还有两间是空着的。他推开一间,看到铺得干净的‘床’褥,困意果然一下子涌了上来。这些天长途跋涉,他是真累到了极点。当下高峻飞快地把自己扒个‘精’光,钻到里面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谢家兄弟自从与陆大人谋划好了分成的事情,真就分头到旧村里去游说。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打声招呼就推‘门’进去,先拉近乎,再谈房,再把家世扬一扬,倒也说得有模有样。 这夫妻四个人本来在旧村子里的人缘并不怎么样,随便一家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俩平日的做派:说大话、使小钱,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要是搁在一个月之前,也许村中人家都不会让他们进‘门’。 问题是知道实底的本村里人都搬到新村去了,留下来的大多是外村来在高峪窑上、在牧场里打短的劳力。他们平日里天亮上工,天黑回来吃饭睡觉,谁又能对谢家哥嫂有多少的了解呢?不过知道他们是柳中牧牧监高大人的舅子,还听说谢家的姑娘在高大人的家里说一不二,掌管着财政大权。 见高牧监的亲戚上‘门’,有些人就问,“这旧村子当真是要翻盖起来?我们外乡人当真也可以买这里的房子?” “这还能有假么?我家妹子可是高大人屋里的,她有什么小道消息还不头一个叫我们做哥嫂的知道?” 这些外来人在牧场村打短工,几个月来没少挣了银子铜板,眼看着柳中牧一天比一天的壮大,又偶尔听说谁谁的已经转了正、到马厩里做牧子吃官饷去了,不得不把自己今后的生活大计编算一下。 谢家兄嫂又道,“眼下这个消息还只是我们内部人知道,再等两天是个人都明白过来,怕是村里最偏远的土坯茅屋,也要有人抢着买了!” 陆尚楼为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自己也不出面,只把柳中县城里自己正室的娘家兄弟叫了来出面接待。 旧村中的这些人本就有打算将后半生的生计托付到牧场村,再加上钱是刚刚挣到手的、以后还有的挣。正是拾来的麦子打烧饼,因而决策起来也个个都是争先恐后。 短短的两天下来,王达兄弟还在为密信和册子之事搅尽脑汁的时候,陆大人手中的存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了大半。而且由于谢家兄弟尽心尽意游说的关系,房子的价钱几乎比入手时低不了多少。 陆大人对谢家兄弟的承诺兑现得也快,每天晚上谢氏哥俩都能在陆大人这里领到自己的那份‘花’红。按着三七开的约定,一处三十两银子的房屋‘交’易之后,他们能拿到九两,这可真不少,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因而鼓吹起来更是卖力气。 这日,别驾王达对兄弟说起了钦差问话的事情,不无得意的对兄弟说,“看着吧,不出你哥所料,这位高牧监的好日子也该到了头了,谁让他这么能作呢?” 王允达本来因为小妾与陆家为小册子引发的龌龊而担心不已,怕是以后自己在人屋檐下要有的小鞋穿,听了他哥的话也把心放在了肚子里。高峻不行了,那么高峻派到‘交’河牧的陆牧监也就不会有多么的硬气了,那他还怕个何来? 王允达立刻想起了陆尚楼在旧村里听来的话,对他哥道,“这些日子姓陆的连个面都没‘露’,怕是在忙着出房,我们要走到他后头了。眼下大事也没有,我们也赶紧的甩货吧。” 王达一想事情多半也只能如此了,虽说高峻失势,但生意场上的趋势一时是扭转不了的。密信一事的圆满收官,也让王别驾不再在意那两万两银子。也许他不日还能再高走一步呢,还在乎那些!于是把甩房一事全都‘交’给兄弟去办,而他也准备着休息休息回西州去。 陆尚楼的妻弟姓阎名宏,陆大人用他就用一个“生”字,阎宏以前从没到村里来过,村里没有人认识他。这样可以把陆牧监很好地掩藏在幕后指挥。 王允达也不认识阎宏,王副牧监一到旧村,发现许多人都朝了这个姓阎的买房,自己已经落在了后边了。因而心里越发地着急。于是大手一挥便将自己的房价降了三成,人们纷纷丢下阎老板,举着钱袋奔王老板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8章 夜色双拥 陆尚楼的舅子阎宏马上就察觉了,跑回去和他姐夫说。,。陆尚楼说,他王允达现在才来抢行市不是晚了八‘春’了,他降价咱也降价,今天就要好好陪他玩玩儿。 陆尚楼自从发现王允达偷过自家的帐册后,对王允达一点好感都没有,若不是有别驾的顾虑,早就与他翻脸了。 他告诉舅子阎宏,手里剩下的三个院子也别急着出手,让谢家兄弟两个盯紧了王允达。谁要想从王允达手里买房子,咱就宁可白送,也要把买主给他抢过来。阎宏问,“姐夫,你这么干不亏了么?” 陆尚楼说,“你懂个屁,我手里房子就剩三套,下一步咱关键是捣‘乱’不是卖房,等把买主给他抢过来,咱再慢慢谈呗!” 高大人这一觉睡得酣畅! 把崔嫣接来、蕾蕾找到、钦差送走,似乎在高大人的心里已经没什么太大的事了。至于旧村里王允达和陆尚楼的那点事根本不值得高大人过虑。而且这些日子他也真是累到了极点,因而高大人头一挨枕头,就把一个“大”字摆在‘床’上,直睡得昏天黑地。 晚饭的时候婆子在客厅的‘门’口叫高大人吃饭,高峻在睡梦里并没有听到柳‘玉’如她们由县里回来,‘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婆子叫也懒得吱声。婆子奇怪道,“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与冯征他们一起出去我没注意?” 后来好像又听到冯征回来找他,婆子在院‘门’边回复说,“高大人不在家,不是和你们一起走的?”再后来高大人抬眼看了看窗外天也黑了下来,夫人她们还没回来,不过有思晴和樊莺在他也不用担心,于是又接着睡。 不知过了多久,听着院‘门’外传来‘女’人们的说笑声,就听柳‘玉’说,“幸亏没什么大件,只是些衣服布料和首饰什么的,要不咱们几个怎么‘弄’得来……妈妈,高大人不在家吗?”婆子照例答,“午后那会还在,现下不知去了哪里。” 高峻听她们嘻嘻哈哈各抱了东西上了楼来,坐在二楼的客厅里说笑,中间夹杂了甜甜的声音。她们似乎是把刚刚由柳中县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摊开来点评。听谢氏说,“柳姐姐给崔嫣妹子舍得‘花’钱。这件粉盒是一看就是大作坊出来的,怎么这么香。” 思晴道,“我倒是喜欢这块料子,密实实的又不硬,怪不得这么贵重。” 樊莺说,“甜甜你不能动这个,等长大了才有你的……去玩你的布娃娃去,”一会又说,“柳姐姐给每人都买了东西,自己却一样也没买,你们说高大人回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说我们不懂事?” 柳‘玉’如道,“我用的东西多的使不完,如何再买,怕是买了的话高大人才会说我呢,比不得崔嫣妹妹,从长安来了也没带什么,应该是买全些。” 又是樊莺举了一块料子似乎是在崔嫣的身上比划,一边说颜‘色’正好衬托崔姐姐的肤‘色’。这时婆子上来问,“夫人,要吃饭吗?”柳‘玉’如说,“端上来吧。”于是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各入各屋,高峻能听到崔嫣屋里的琵琶被碰到了,发出了声音。又听得自己睡觉的这屋屋‘门’被谁无意中推了一下又很快地关拢上。 大家把客厅收拾出来,坐在那里吃饭。谢氏说,“高大人怎么还不回来,怎么我们回来时看到旧村里那么多人,也没见高大人在里面,我哥嫂反倒像是在里面。” 思晴说,“你们都坐在车里看不大清,我和樊莺骑马倒是看得十分清楚,刘大人和陆大人、还有那个大肚子的牧监都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柳‘玉’如道,“村里这么多的人,事情总是会有的,我们哪里管得过来,不如吃着饭拢一拢帐,待会儿高大人回来说与他听。”于是七嘴八舌地拢帐,哪些买贵了,哪些买得值了。最后高峻在屋里被窝中听说是‘花’了四百三十两。 听崔嫣头一回说话,“姐姐你给我买这么多,高大人回来听说为了我……这么铺张……万一他说了怎么办?” 樊莺不等柳‘玉’如说话道,“不必担心,我们柳姐姐可都是看高大人的眼‘色’行事,她看高大人为了让你高兴,连皇帝老子听曲子用的东西都敢强买来给你,‘花’这些钱就不算个什么了。” 柳‘玉’如说,“死丫头,是谁在柳中县的大街上这么对我说的?转眼就安到我头上来。” “可是我看得出来,大家是知道俭省着的,”崔嫣道。 柳‘玉’如说,“妹妹你是说咱们在柳中县打尖的事情吧,那会儿一来没到吃饭正点,二来在咱们这里想吃回豆腐都不方便,恰好在县城里听到卖的,就想尝一尝,和钱是没有关系的。” 思晴说,“我跑过去买豆腐,那老头说不卖豆腐,我说你不卖豆腐为什么还吆喝,是不是成心气人?老头说,姑娘你听好了,俺吆喝的是:豆腐…………脑儿。他那个脑儿不肯吐出来,在嗓子里咽着半截,成心!”思晴惟妙惟肖地学出来,引得‘女’人们在客厅里一阵笑声。 后来时间晚了,有人嘀咕,“怎么还不见高大人回来,”于是陆陆续续地跑到东边的洗澡间去冲澡,各自进了自己的屋,客厅里安静下来。 高峻自她们回来就一直侧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听他们都睡下了,再想出去又觉得会有麻烦,于是又接着‘迷’糊着,半睡半醒的,把近期发生的事情从头寻思一遍。 王达的小人之心已经是暴‘露’无疑,想起他在郭待封和高畅之间下的‘药’,高峻恨得把牙咬得生疼。在江夏王爷回到京城之前,自己决计不理会他,就让他折腾。也不知江夏王把实情向皇帝回禀后,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置。 还有郭都督临离开时说到的焉耆那边的异动,也不知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 还有郭叔叔说到的蒲昌牧的事情眼见十分的棘手,郭大人又把它丢给了自己。上次‘交’河、柳中牧场合并时与柳‘玉’如深夜研究定计的情景就在眼前,却已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而柳‘玉’如当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他有一阵冲动,想偷偷地跑去柳‘玉’如的屋里。但是听各屋里安安静静的,必是都睡沉了,怕冒然进去吓到她,于是强压下了这个念头,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他又想起‘女’人们在客厅里说到旧村中的事情,王允达和陆尚楼都跑到前台来了,看来是那些捂盖了许久的房子的事情到了揭锅的时候了。可是这里面又有谢家兄嫂什么事情?想起谢氏的哥嫂,高大人一阵的头疼。 正在辗转反侧,高峻猛然听到自己的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这声音也许已够轻微,但以高峻的听力马上就察觉到了。他也不动,侧躺在‘床’上继续装睡,只在黑暗里半眯了眼睛看着。 只见谢氏身上只着了单薄的睡裙,进了‘门’轻轻地把房‘门’倒掩上,然后赤了脚小心地一步步向‘床’边走来,落地无声。到了‘床’边丝毫不加迟疑,掀了高大人的被子就钻了进来。 高峻看她的举动像是生怕让人听到,到了被子里也是屏了一会气息,听听没有惊到其他人,才敢均匀的出气,并把手伸过来往他身上抚‘摸’。 而高大人此时的‘欲’望之火瞬间就被她点燃了。一翻身压上去问,“是不是刚才就是你开了下‘门’?快坦白。” 谢金莲自从松赞送牛、高峻喝多那回大着胆子在柳‘玉’如和樊莺身边与高大人亲热了一回,直到现在一直不得机会。晚上她往崔嫣屋里送东西时推错了‘门’,一眼看到高大人睡在那里,听其他人说高大人,她也不点破。回屋后早早地把甜甜哄睡,听着众人睡熟了才跑过来。 听了高大人问,她也不吱声,只是把身子尽力地贴上去。 而在此时,屋‘门’又是轻轻一响。两人吓得不动。进来的是思晴,也是赤着脚‘摸’黑到了‘床’边。她站在那里没动,心里正想高大人何时有这么胖。就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了她倒到‘床’上,随后又被高大人用被子盖住。 谢氏和思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脸上的羞愧之‘色’彼此也看不真切,这都是心照这宣的事,二人的心思很快集中到了高大人身上,倒是乐坏了高大人。 两人让高大人折腾得筋疲力尽,直到曙光钻入窗子,客厅里有了人声才一起醒来。却发现高大人不在,衣服也穿走了。 谢氏先走出去,樊莺早起坐在客厅里,看到她由别的屋里走出来就问,“咦?谢姐姐,你……是梦游了还是怎地?” 谢氏小声吱唔着道,“呃……夜里孩子睡觉不老实……怕被她吵着……” 樊莺看谢氏的神‘色’,有些不信她的话,起身来这边屋‘门’前推开来看了一眼,正看到思晴面‘色’发红地坐在‘床’上。樊莺想说,“怎么思晴姐你也撒呓症了?”一想又不对,把话咽了下去,关了‘门’退了回来。 她一时想不透彻思晴和谢氏为什么会如此,但是她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事情。樊莺越想越生气,又不能说出来,似乎与柳姐姐说也不合适,于是气鼓鼓了下了楼,到牧场里来找高大人。 王允达没过半天便发现了有人在恶意降价和自己抢生意,有两份本来已经下了定钱的不明不白悔了约,连定钱也不要、说是找到了更好的。王允达让人一盯稍,便发现天黑后这个阎宏进了陆大人的家。 旧村的房子院落总共七十来套,当初王允达与高峪争夺旧村里房子的时候,是得了他哥王别驾的实信:柳中牧场拿到了西州府的批文,将来旧村房子打着滚的挣钱是跑不了的。 因而王允达联络了王满柜、贾富贵,最后又拉上了陆尚楼一起来趟这浑水。但是王允达是拿定了主意要挣大头的,另外三人,再加上高峪真真假假买的几套,这四人收购的房子加在一起也不到王允达的少一半。 眼看着房子砸在手里,王允达嘴里子都肿了,可陆尚楼又不‘露’面,只支使着阎宏在前边蹦哒,阎宏一天没卖一套房,王允达也同样没卖了。 但是谢家兄弟憋着劲是要挣‘花’红的。他们帮着陆大人卖掉十三套房子,‘抽’了‘花’红一百九十五两。两人一看陆大人手里没货了,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走,去找王大人讲讲。” 王允达没陆大人那么好说话,三七开他舍不得。谢大心里一急说道,“我家妹夫早说了旧村是要改晾草场的,眼下人们争抢着来买房子,还不都是我们哥俩没把真消息放出去?陆大人已经卖空了,王大人你再拖上两天,只怕我们不吱声,这真实的消息也会有人传出去了!” 王允达被谢家哥俩‘逼’急了,“别在我跟前说你妹夫长、你妹夫短,你妹夫定下的章程怕是要成老黄历了。钦差都来查他,高大人恐怕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房子我还不卖了,等着牧场村变了天再卖不迟。” 从王大人那里回来后,谢广、谢大嘀咕,“这王大人真是一‘毛’不拔,成心不叫咱兄弟凑够了二百两。也罢,老谢家从来都是先礼后兵,怪不得咱们。”两人各带了媳‘妇’,分头拦截来找王大人商量买卖的人,把旧村要改晾草场的事情一五一十散布了出去。 已经把房买到手中的人一听,纷纷来找阎宏退房,“骗来的买卖是算不得数的。”一时把个阎宏堵在陆大人的家里,陆尚楼不得不到旧村里‘露’了面。 王允达在旧村街道上截住陆尚楼,“陆大人,你趁着我和我哥接待钦差,背地里来这么一下子够意思吗?就不怕将来脚骨拐难受?” 陆尚楼看着王允达就来气,心说你再牛也是个副牧监,敢和我这么说话。两下说着不对付,话赶话的各不相让,并且有亲信们围拢过来,双方在街面上对峙,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此时刘武和冯征慢腾腾地走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09章 闹剧没边 陆尚楼、王允达、贾富贵、王满柜、谢广、谢大这些人都堆在旧村的街上,旁边吵吵嚷嚷地围了许多人。.。一部分人围住了陆牧监,嚷着退房、退银子;一部分人围了谢氏兄弟质问旧村改造消息的真假。王允达这边人手最多却没什么外人与他纠缠,此时他正抱着双臂兴灾乐祸地说: “你们真是胡闹,以为牧场村就是自家的磨了,想怎么推就怎么推!西州可是大唐皇帝陛下的西州,不是哪一个人的。” 更有已经将银子换了房产的六七个外来村民把陆牧监夹在街中间,七嘴八舌地说道,“是你们散布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要扩建村子?” 王允达在边上加柴,“嘿嘿,村子改不改建现在还是未知,早早买了房子做什么?哪有手里掐了银子踏实!” 陆尚楼忙着解释,“这个……我估计着是一定的,这还有错?谢家兄弟就在那边不会去问?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柳中牧牧监高大人的妻兄,要是他们说的话有假,那在牧场村这片土上还有真话吗?” 要在平时,陆尚楼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把高大人搬出来。只是他让这些人缠得实在脱不了身,情急之下也只能把谢广谢大推到前面。 马上有两个人嚷了起来,“到底哪个是真的,我可是亲口听谢大哥说这里要建草场的,你们还骗了人买房子,安的什么心!” 谢氏兄弟没有想到,为了几两‘花’红能引火烧身,哥俩让两方面的人‘逼’得没办法,只想快快脱身。说建草场的是他们,说改建新居的也是他们,现在让两拨人夹住了左右不是。 谢大一边往人群外边挤一边说道,“房子不是我们卖的,不去找正主,却来纠我们,让一下各位,我得到我妹夫那里去一趟有事,不奉陪了!” 有两个人大概是把仅有的几十两银子都投到房子上,见哥俩要走,伸手搡住他们道,“不能走,话不是屁,撒出来往大路上一丢就不担责任。” 王允达现在一点都不把谢家哥俩放在眼里,成心让他们难看,“众位,不要为难这两位,他们也只是受人所托,要是有人拿了银子给我三七开我也知道怎么说。” 又说,“或许眼下旧村子不会建草场,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大家还不知道吧,京城里的钦差刚刚走,来了个亲王把高大人查了两天两夜。我估计着牧场村怕是要变天喽!” 陆尚楼何尝不知道王允达的用意?他就是想把自己的买卖搅黄,听了王允达的话,陆大人有些不满地道,“王大人,我们还都在高大人的手下做事,你这样讲,恐怕有些不妥当吧。” 王大人道,“有什么不妥了?我撒了谎了?还是把方的说成圆的了?钦差没来吗?” 陆尚楼口风一软说道,“王大人,大家都不是外人,何苦……” 王允达脸上顿现得意之‘色’,大声道,“陆大人,我苦么?哈哈,大不了我这几千两银子往水里一扔也就是了,但我不会为了甩货出手,雇了帮手去忽悠村中的兄弟们。” 恰好众人看到柳中牧的牧丞刘武大人和团官冯征走了过来,于是纷纷地说道,“让刘大人说说看,刘大人一直替高大人管事,应该知道一些实情。” 又有人问,“刘大人,上头的钦差真的是来查高大人的?好人为什么也能惹来这么大的事?”刘武还未说话,倒先把谢氏兄弟们吓了一跳,两人忙着散布消息、‘抽’‘花’红,对钦差之事他们一点不知。高大人虽然不待见他们,但那也是一座‘摸’不着的靠山。因而听了此话也想听听刘大人怎么说,也不急着走了。 刘武来时由高大人那里得了指示,见有人问,当时就回复道,“众位,刘武不说假话!钦差确实刚走。” “是来查高大人的?高大人有没有事?如果高大人有事,那他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你给透‘露’一下,对旧村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刘武道,“我们怎好盼了高大人有事呢?高大人前些日子才去长安了一趟,回来又接待钦差现在正在家里睡觉。至于旧村的安排,恕在下愚钝,一直不曾听高大人讲起过。” 王允达笑道,“大白天的睡什么觉,这么快就没心思做事了?长安的钦差怕是还在半道没见到皇帝呢。” 陆大人见刘武和冯征到了,于是想借机会走掉,反正手里的房子已经抛出去了,白纸黑字的字据在手里握着他并不怕什么。 王允达跨上一步拦着道,“陆大人你急什么,走得了和尚走得了庙么?万一这些受人‘蒙’蔽的村民兄弟们堵到陆大人家里去怎么是好?再把陆夫人吓着就更不好了。” 陆尚楼见他又被引到旋涡的中心,有些愠怒地道,“王大人!我现在还是牧监,请你自重点,你夫人到我家无故索要小册子的事我还不与你计较,你倒是没完没了!” 王允达已经从他哥那里知道小册子已经不复存在,听了陆尚楼的话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陆大人,小册子我不知道,我又不记谁的黑帐,要那东西干什么?你倒沉得住气,难道不知道小册子现在在钦差的手里?怕是已经快‘交’到皇帝陛下的手里了!” 别驾王达在兄弟家里睡过了午觉,看看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就骑了马穿过牧场要回西州。以王达的估计,这次不但高峻的日子不好过,恐怕连郭恪也会有麻烦。本来他想起郭都督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害怕,想在牧场多躲些日子,但那不显得自己太胆怯了? 王达到了旧村,远远地看到一帮村民把陆牧监围住,有人正对谢氏兄弟和阎宏等人推推搡搡,王允达在边上推‘波’助澜: “我王允达是讲良心的,我手里的房子少说也积压了三五千两银子,但是我不会去害人,不就是三、五千两银子么?一栋房子再怎么卖还过得去五十两么?怎么就为了三五十两的银子连同村的兄弟也坑!太不像话了!” 王达一步赶到,看到兄弟正背对了自己口惹悬河,当时脸‘色’就不大好看,王允达没看到他哥,还在那里说。 陆尚楼赶紧地过去与王达见礼,王别驾也不理陆大人,对着兄弟大喝一声道,“你们两个‘交’河牧的牧监都在这里,牧场里一点正事都没有吗?” 王允达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哥因何也把自己搁到了里面一起喝斥。只是嗫嚅着道,“哥……你怎么来了。” 王达哼了一声,心说我要不是赶得巧,怎么知道你买旧房只‘花’了几千两!却诳了我两万去。王达一直以来对兄弟是十分信任的,再者对旧村里的事情一直只听王允达一面之辞,直到此时王别驾才注意到,村子里这些房子哪里要那么钱。 人们见来了大官,利益所关也顾不得礼仪,又纷纷把王别驾围上,七嘴八舌问村子里房子的事情。王达背了手将腰杆子一‘挺’道,“众位,我以前倒是听高大人说,有将这里改为晾草场的想法……” 人们一下子就炸了锅,有两个脾气暴的,忍不住伸手就往身边谢氏哥俩人脸上打去,“让你们胡说!”脚底下也不留情,只一阵功夫便将两人打得手抱了头蹲在地下。再仰起脸来时,鼻子、嘴角见了血迹。冯征和刘武忙过去拦着,也拦不住。 王达又说,“不过,”打人的人住了手,回身看着别驾。别驾又道,“不过这只是想法,我也大概知道一开始要将这里改建住宅,这事在西州户曹那里是有案底的。” 谢家兄弟抹着嘴上的血迹站起来,大挥着手道,“我们怎么说的?别驾大人的话总不会错,倒像是我们骗人……是有案底的!我们再怎么也不会为了几两‘花’红去骗人!” 凡事一开头就有人照办,那些听了他们的话,刚刚在王允达那里毁约、亏了定金的人又冲上来吼道,“那你怎么又胡说坏我们大事!”有道是破鼓万人捶,又把谢家哥俩围在地上揍了一顿,边打边叫。“赔我们的定金。” 谢家大嫂、二嫂听说丈夫挨了打,两人跑过来钻入拳脚丛里,拼了命地把自己丈夫拉出来,冲众人哭道,“你们买卖自愿怎么冲了我们跑‘腿’的来了,走,我们去找妹夫说道!” 王达见刘武与冯征在旁边,想起他们平日里就是高峻的死党,有心点拨他们一下,便对二人说道,“两位大人,现下你们高大人恐怕一是没什么心思管你们了,但是牧场里的事情千万不能丢下。” 二人唯唯地应着问,“别驾大人还有什么话说?” 王达道,“虽说眼下高大人有了麻烦,但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不是还未到?怎么就这么让高大人的亲戚受苦?还不快快拉了去擦洗一番!”刘武与冯征听了,巴不得快走,一人一个挽了谢家兄弟走出人群。 谢大道,“刘大人,我们无官无职的,怎么有劳刘大人你一个八品官员来搀着?”话虽这么说,但是感觉仍然很受用,觉着刚才挨那几拳几脚的面子瞬间就找回来了。刘武听了对冯征道,“你去看看高大人,就说他舅子让人打了,看看高大人怎么说。”冯征领命而去。 王别驾又对众人道,“不都散了还等什么?你们刚才‘私’殴,我是极看不过眼,不过也体谅你们的心情就不再计较。若是再胡闹,别叫我让柳中县衙派人来干涉!” 有人嘀咕道,“那我们总得有个实信才好安心。” 王达冷笑道,“真是没有章法,有道是买卖自愿,你看好了下银子,怎么反倒怨这怨那?你们受到那样无状之人的左右,不反省自家的不是还像是有理了!再说他们可是高大人的舅子!今天吃了亏可能还不能拿你们怎么样。若是放在我身上,不让你们脱层皮!” 陆牧监凑上来低声问,“别驾大人,那准信儿是……” 王允达也把脸凑过来看着他哥。王别驾说道,“怎么好在这里说,还嫌这里不‘乱’么” 陆楼躬身道,“下官这两日忙于‘私’事……正好有心请别驾大人……” 王达不待陆尚楼说完,就把手一摆说道,“本官事情多得很,不是为了太仆寺征调军马一事,我怎么会想起到这个地方来!这两天为了高大人的事,本官职责所系又不得不留下来接待钦差。江夏王总算回京复命了,我也急了回西州去处理公务,多事之秋啊陆大人,怎么再有闲心耽搁!” 说罢也不理他兄弟,跨上马就走。王允达在地下追了两步道,“哥,你怎么不多等我半日,那两万两银子本是我借了来以防万一的,眼下也用不着,正想给你送回。” 别驾大人已经驰了出去,在马上也不回头地道,“你我兄弟还急在这一时,我不能再多呆了,晚上你连夜派人给我送去也就是了。” 经过这么一闹天也黑透了,陆尚楼觉着今天与王允达闹得有些大了,便脸上堆了笑对王允达道,“王大人,你看这是怎么说,都怪本官事先没有与王大人商量。” 王允达把脸一扛道,“这个我听我哥哥别驾的话,不会与你计较的,不过,那本小册子的事情,估计是许夫人去我家闲坐时落在那里,不然她怎么想起到我家里去找?” 陆尚楼不去说这事,仍接着前文道,“我是说……别驾大人刚刚对‘交’河牧的事情苛责了我们,本官也看出高大人现在没什么心思了,你我兄弟二人正该抛弃前嫌,尽力为牧场多多‘操’心才是正理。” 王允达暗中撇了撇嘴,“陆大人,不是还有陈年谷么” “哈哈,谁不知道你王大人是屈了才的……人中蛟龙还能总窝在烂泥塘里?赏个脸去下官家里坐坐,也让你尝尝许不了的手艺。” “唉,陆大人,我却是从没发现原来你有这么啰嗦,勉为其难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0章 蒲昌来人 高峻一早醒过来,看到思晴和谢金莲睡得像两只醉了酒的猫似的,‘裸’‘露’的胳膊‘腿’互相叠压在一起,大概是在昨夜都拼尽了全力。平日里她们看起来‘性’格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同样的热情奔放,恨不得把高大人淹没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高大人坐在两人身边回味了一阵,怕再过一阵子别的屋里人都起来后将三人堵在屋里不好说,于是也不吵醒她俩,悄悄地穿好了衣服下地打开房‘门’。婆子正在厨房里‘弄’早饭没有发现高大人。他由院墙上跳了出去,打算过一会再像模像样地由大‘门’口进来。 刘武也起得很早,最近他总是比别人早半个时辰到达牧场里。他在街上碰到了高大人,就把昨天的事情一说,高峻说道,“打他们两顿也好,省得我动手了,早就看他们不顺眼。” 刘武一笑,转而愁眉苦脸地道,“高大人你给出个主意吧。” 高峻忙问怎么了。刘武说,还不是武氏!她这人没有大‘毛’病,只是心眼比豆粒还小,蕾蕾没找回来之前她还消停了一阵子,眼下蕾蕾回到了她妈妈身边,怕是我又不得安生了。 高大人知道刘武所说的是什么事了。刘武也是个‘女’儿,只比蕾蕾大上半岁的样子,小名叫齐齐。两个孩子成日在一起倒不会有什么大事,小孩子都是喜欢玩伴的。以高峻对武氏的了解,肯定会出现刘武所担心的事。 刘武说,“这才几天,平时她掰一块点心也能分出大小多少,时间短了刘采霞还不会察觉,高大人你说,这么下去我还有没有安生日子了!” 刘采霞白天与刘武在牧场里只有晚上到家,两人每天一到家时武氏倒是能把饭菜做好,但是她一旦存了偏向的心思就更没有人看到了。 高大人听了,只想了想就说,“这好办,” 刘武忙问妙计,高大人道,“哪里算妙计,只是要你晚上做些牺牲。若听了我的,恐怕以后你与刘群头再要办事就得等夜深人静了,怕你受不了。” 刘武说高大人你别把我看扁了,再说采霞她夜里很安静的,不像高大人你那几位,动静大得连我们隔院子都听得到。 两人如今相处的有如兄弟,在没人时说话也随便。高峻知他是在言语上不落后边地胡说,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自从搬过来也只是在昨夜里偷了回腥,而思晴与谢金莲恨不得彼此捂了对方的嘴,生怕让人听到。 高峻说,“反正白天你与刘群头也不在家,也看不住她如何,只要你对她们说好了,两个孩子白天归武氏带,而晚上都要随了刘群头去睡,我保管你今后不再为这事‘操’心。” 刘武说有这么好用么?也只好试试再说。此事议定,高大人又让刘武马上安排泥瓦匠,在新村里找个位置起盖一所学堂,刘武答应了今天就办。 先说刘武得了高大人的锦襄妙计,高高兴兴地去牧场里,拉了人过来在村中央高大人院子斜对过打了地基、拉了现成的砖过来,又请孟凡尘老汉到现场规划了规划就算开了工。 晚上刘武和刘采霞回到家里,刘大人按高峻的主意把话一说,刘采霞和武氏都没有意见。武氏寻思这样正好,也许从今天起刘大人到自己屋里来的机会就多起来了。 再说高峻离了刘武,看看吃饭的时间已到,便大模大样地回到了家里。此时柳‘玉’如等人俱已起来,正坐在桌边等着樊莺。柳‘玉’如问,“高大人你昨夜里去了哪里?明明樊莺这丫头晚上还在,吃饭时却找不见了人影。” 刘武看看思晴与谢氏两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说夜里牧场里有事,说罢他忽然发现崔嫣的嘴角似是挂了笑意,想起她的屋子就在思晴的旁边,莫不是昨晚的事让她察觉了? 高大人吃过了饭,匆匆地骑了炭火出‘门’。当他跨上马背的时候,猛然发现了自己昨夜有件事情是疏忽了的——就是这匹马。从家里去牧场的议事厅不骑马是不正常的,而炭火昨晚自她们由柳中县回来就一直在院子里拴着。以柳‘玉’如的聪慧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看出来的话为什么又不明说? 高峻狐疑着,只好不去深想。已经很多日子没有见到高峪二哥了,他准备先去窑上看看高峪,然后再与刘武商量一下接手蒲昌牧的事情。 刚刚骑马进了牧场的大‘门’,高峻看到樊莺由牧场里出来。牧场把‘门’的所有人都知道樊莺的身份,是不会有人拦她的,因而她由牧场里走出来高峻也不吃惊。 樊莺拦住他道,“高大人,你昨夜去了哪里?” 高峻一想,刚才已经在柳‘玉’如那里说过一次,总不能现在再说出两样话来,便随口说,“在牧场里啊。”樊莺瞪了眼道,“你先下来再说。” 高峻下来,立刻笑嘻嘻地改了口道,“妹妹,刚才是我胡说,你可别生气,昨天夜里我确是在家里睡的,你们回来时我累得睡下没能起来,等能起来你们又都睡下了,因而没吵你们。” 樊莺面‘色’稍缓,站在高峻面前拉了他的手道,“你骗不了我的,刚才我已问过牧场里的人了,说你早上并未由牧场里出来,那就一定不在牧场里。” 高大人问,“怎么你一夜不见我就想了?” 樊莺啐道,“呸!我是看到思晴和谢金莲早上时从一个屋里出来的……吓得我都没敢声张,赶紧来这里找你,你累了不出来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就怕你做了不敢承认随口胡说。你能骗过柳姐姐么?” 高峻原以为自己做得十分的隐蔽,谁知此事怕是一个人也没瞒住,忙对樊莺道,“那怎么办?谎已撒出去了,求你想办法周圆一下。” 见高大人这样来求,樊莺面上比刚才更好看了一些,她低声说道,“早上我猛一见她们两个那副样子,还以为是这两个人鬼‘混’,当时很生气。等我一出院子看到了炭火,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脸红着道,“你又何必像小偷似的,如果你真撒了谎便严重了!晚上自己去找柳姐姐解释吧。”说罢,樊莺扭身走了。 高大人想着樊莺的话,恨不得立刻就回去解释。此时冯征骑了马过来道,“正要去找你高大人。蒲昌牧的几位牧监都到了,就在议事厅里。” 高大人一到议事厅‘门’口,透过大开的厅‘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三个生脸人。其中一位脸堂与岳牧监有些相似,墨绿‘色’官袍让他胖大的身躯撑得紧绷着,正说着一句,“高大人怎么还不到,我还从未等谁到这么长的时间!” 听岳牧监在屋里说,“郝大人你且耐心等等,时间还未到,是你来早了些。”高大人此时已进到议事厅里。刚才说话的人见到穿了朱红官袍的高大人进来,就已经知道了高峻的身份。 郝石其,蒲昌牧的牧监,正六品下阶。他是头一次见到这位柳中牧的高大人,没想他这么年轻。他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表示了一句不满的话就让高大人一步赶上了。但是脸上也只是微微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便即刻恢复了正常。 岳牧监说,“高大人,我是看你未到,就过来接待一下郝牧监等人。” 郝牧监只是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子道,“高大人,下官这身‘肉’已经压死了好几匹马了,起起站站的实在是累人,就不起来了。” 岳牧监打着哈哈,指着旁边坐着的两人引见了给高大人,一个是蒲昌牧副监张召、一位是副监王道坤,都是从六品下阶。这二人倒是十分的客气,站起身来冲高大人拱手致意。 郝石奇坐在那里说,高大人,蒲昌牧算是黄摊子了,下官带了两位手下到柳中牧来了,来借个吃饭的地方。本来西州郭都督说要亲自带我们过来认认高大人的‘门’口,我说不必,总归是寄人篱下的,还摆什么谱? 高峻对郝牧监的做派不很喜欢,心说你的谱已经够大的了,郭叔叔怎么没对我说起过要亲自送你们过来。但高峻想,蒲昌牧马匹减少不是人家郝牧监的‘毛’病,马匹都拉去上了战场了。于是也不介意地说道:“郝大人你说得哪里话,谁不知蒲昌牧是为国担责。” 王道坤副牧监道,“高大人你客气了,牧场养了马可不是壮‘门’面的,送去战场也是理所当然,这个道理下官还是知道的。” 郝牧监打断了王道坤的话道,“话是这么说,但也有一点点马走茶凉的意思,不然怎么不是高大人带了手下去求我们、反倒是我们几个低声下气地来求高大人,区分还是有的。” 看来王道坤平时没少了受郝石其的压制,此时听了郝牧监的话,王道坤也只是息声不语,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反观另一位姓张的牧监倒是不言不语,只是老老实实在在座上坐着。 这位郝牧监对此次全部由蒲昌牧‘抽’调马匹有些不满,高峻已然看出,并对他的狭小见识有些不屑,因而脸上也现出一股冷意,他问道,“不知西州郭都督对各位大人的安排有过什么话没有呢?本官近日事情很多,没有好好考虑几位的事情。” 岳青鹤接话道,“刚才郝大人已经讲过,不希望到这边来。”高峻不解地看岳青鹤,岳青鹤说,“郝牧说机构暂时划在柳中牧这里,但是马匹都还在蒲昌牧那边,人都过来多有不便。”郝石其连说,“正是。” 高峻问,“这就是西州郭都督的意思?怎么郭都督并未与我说起?” 郝石其被高大人问得有些结巴,憋红了脸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要郭大人说么?我们几个坐在一起说过了一拍板子不就得了?” 高峻说,那倒不必,郭大人只要指出大致方向就行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怎么好麻烦郭都督来定?不过要说到拍板子,是由谁来拍?总不能七嘴八舌谁都说两句吧? 岳牧监打圆场道,“郝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大事就怕七嘴八舌、你一嘴我一嘴的,比小‘鸡’夺虫子还无趣,把什么都扯黄了。” 郝石奇脸上变颜变‘色’地道,“我是大唐的六品牧监,岳大人却说什么虫子!” 岳青鹤与郝石奇官阶相同都是正六品,本来是好意却受了他的一顿抢白,心里也是十分的不悦,当时回敬道,“怎么一位六品的牧监是铁帽子么?说得明白,牲口有多少,官职有多高。以郝大人现在那五十匹马,你看该给你几品?” 高峻听岳青鹤说出了自己的不快,就把火压了一压说道,“岳大人说得正是,你们要不愿意过来,我也乐得省心。本来郭都督是让我按着各位的能力和品级,尽量安排你们新的差事,既然郝大人愿意按自己的意思办,高某也不勉强。” 郝石奇听了高大人的话有些犯傻,郭都督没对自己说过这些话。看着眼前这位异常年轻的从五品牧监,年龄要比自己小上二十来岁,但官阶却大过自己两级,暗道是自己小看了人 但是要他立刻转弯子也是不大抹得开面子,于是硬着头皮说道,“马没有了,不是还有近三百号人吗?有个安排得恰当不恰当,万一这些人闹将起来,我是压服不住的!” 高大人遇到这么一位同行也是十分的头疼,但这位郝牧监刚刚到柳中牧场来见头一面,总不能上去就是个耳刮子打到脸上吧?父亲和郭叔叔才刚说过,要自己遇事冷静的。 高峻把火气压了两压,笑着对郝石奇道,“这样吧,就按你说的暂时先不动,让我好好地想想,总之我会尽量要大家都满意,过两天再找郝大人商量如何?” 郝牧监看高大人起身要走,又不‘阴’不阳地加了一句,“我骑马是很不习惯的,不想三番两次的往这边跑,怎么说也百十里地呢!” 高大人出了‘门’,尽量压制着火气回道,“也好,那本官找时间去蒲昌找郝大人商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1章 狂的要压 蒲昌牧三位牧监走的时候高大人没有‘露’面,太他娘狂得没边了!只是岳青鹤与刘牧丞相送。,。其实那时高大人就在村子里,他先看了峻工的小学堂,又让人去柳中县订制了木制桌椅板凳,随后孟凡尘老汉正式搬入了学堂吃住在那里,生活所用一切开销由牧场担负。等东西买来后就可开馆授徒了。 随后高大人到旧村去了一趟,在街口他看到了谢广。谢广的鼻孔里塞了两只棉球,走路一瘸一拐的。他见到高大人什么也没敢说,甚至怕高大人问起什么,只打了个照面就想开溜。高大人说,“你和二哥的房子也该换换了,缺钱的话去找谢金莲。” 谢广没想到高大人这么通情打理,他试探着问,“高大人你看,我们是在新村里买呢,还是在旧村里买?” 高峻说,“新村哪还有地方?在旧村买吧,尽量压低价钱,实在压不下来就找我高峪二哥,从他手里匀两套好一点的。” 谢广大受感动,夸张地咳嗽两下,“这些人竟然下手这么狠,我没敢对妹妹说,怕她对高大人说了让高大人发火。” 高峻知道他是在试探,这种人对亲戚也总是在自作聪明。高大人心里潜伏着的对谢氏兄弟的厌恶之感再次冒了出来,“跟我说了我也管不了。我这些日子受的气还少?” 谢广回到家就与兄弟商量,两人一同找陆大人,他手里剩下的三套院子是79小說的。陆尚楼问,“是高大人让你们来的?” 谢广说,“我妹夫说让在旧村买。”陆尚楼听了寻思,“看样子旧村做晾草场这事儿八成是不可能了,”他说,“你们先找王允达牧监去问问,看他那里能不能挑到更合适的,没有的话我来兜底。” 谢氏兄弟这次牢记了妹夫的话,再加上从高大人的话里也听不出多大的底气,因而在与王允达谈价钱的时候一点都不松口,一套差不多带院墙的院子,这哥俩只答应每套出十五两银子。 王允达本来想吞他哥两万两银子,让他哥识破后乖乖将银票‘交’回去,去时王别驾一点好脸也没‘露’,饭也没留,还说利息就不要了。 王允达回来一路上想起高大人的好处,与高大人相处这么久,自己也对他也做过不少见不得光亮的事情,而高大人最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只是用铡刀砍了自己一匹马。 听了谢氏兄弟的价钱,王允达一算一套赔了十两,他说,“也就是看高大人的面子,成‘交’!”于是‘交’了银子、找了中人,写好了房契,哥俩同一天搬到了旧村的正街上来。 而高大人也没有出面恭贺乔迁之喜,旧村中的人们从这件苗头‘性’的事件上似乎发现了什么,看来高大人先前定下建草场的事情已经八成黄掉了。或者说,高大人已经对牧场村的大事力不从心。 一些对买房仍持观望态度的人们也放开胆子将手里的银子掏出来置办房子,没想到王允达手中的积货成了香饽饽,房价一天比一天涨了上来。把个陆尚楼气得好几天没吃好睡好,他手里已经没的可卖了。 高大人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女’人们正坐在客厅里围着甜甜做准备,明天她就上学了,这件大事是柳‘玉’如亲自‘操’办的。高大人看到了一只全新的布挎包,还有笔墨纸砚等物。人们正教甜甜见到先生时的礼节。 他有些讨好地凑上去表示关心,而柳‘玉’如只对他打了声招呼就回屋了,多一句话也没有。 然后是樊莺几乎同时离开,这让高大人感觉是与前一天夜里的事情有关,因为谢氏和思晴也避嫌似地躲掉了,只把崔嫣留给了他。 高峻百无聊赖,“妹妹,不如弹首曲子听听。” 崔嫣说,“别在客厅里,再吵到别人,”于是两人回到崔嫣的房间,坐下后,崔嫣抱起琵琶,刚拨了一下弦就说,“屋里也不行……不合时宜呢!” 高大人问,“你怕谁?就不怕我生气?” 崔嫣放下琵琶,“我能怕什么呢?连惹我母亲生气都不怕……我是怕你在家里不会做事,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有些事情干嘛偷偷‘摸’‘摸’的,以为谁都不知道似的。” 高大人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我看这件事就是你不高兴。”崔嫣赌气地道,“哼!好心当做驴肝肺!”扭过脸去不理她。高峻笑嘻嘻地凑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样子,让我看看。”说着凑过去就扯崔嫣的衣服带子。 崔嫣的脸红到了脖子,“你又说谎,谁知道是真是假,别搞得连柳姐姐都不信你了。”高大人也不管她半推半就,只管隔了衣服去‘骚’扰,把崔嫣‘弄’得手忙脚‘乱’地将琵琶都碰响了。她有些急地道,“成心气人是不是?还不快去柳姐姐那里把慌圆了!要不以后不敢让你进屋子了!” 高峻立刻出来,一推东面大屋的‘门’,发现并没有关,柳‘玉’如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只是说,“我在这里等着听琵琶曲子,怎么都是‘乱’音?” 高大人坐在她身边,拥住了她道,“是我不好,夜里与她们胡搞又耍聪明,连郭叔叔都知道你最聪明,我错了还不行,还不是怕你生气。” “我有那么打紧吗?有那么小心眼儿吗?我有那么……让人惦记吗?该不是有什么事情求我吧?”柳‘玉’如靠在高大人怀里幽幽地道,“我还不了解你”。 高峻说,“事情还真是有,但是绝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怕你‘乱’想才胡‘乱’说的,你看我一进屋就讲明了嘛。” 柳‘玉’如道,“说说看,说慌的事先放放,说说什么事?” 高大人把蒲昌牧的事情讲了出来,“我宁可多与牲口打‘交’道,人的事很难琢磨,搞得我这两天胃口都没有。那个郝牧监,养马的官儿却骑不得马,‘女’军师,你倒说说看,把他放在哪里合适?” 柳‘玉’如想了想道,“我算什么军师,不过是想事情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高大人,若你是郝牧监,碰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想?” 高峻道,“还能怎么想?养马如养兵,养之千日用之一时,要是我牧场里‘抽’不出可用之马,我会很难受的。” “怪不得高大人想不明白他们,你是跟人两样。”柳‘玉’如道,“你说的话我是信的,但是别人未免不把这话当作冠冕堂皇之语,想想郝牧监,‘抽’他的马可能他也理解,但是马‘抽’走之后呢?随之而来的降级、降等,再怎么想得开的人也想不开了!” 高大人寻思一会儿点点头,“我也想不开,可是在那儿,我也没办法。” 柳‘玉’如扭过身来,看着高大人道,“这个令、那个令,都为做事,做事看结果的。对人也不能千人一法,狂的用在狂处,不服的要压,软的要用到软处,能扶的要扶。总之都要把心思用到做事上来,那你这个牧监就好做了。” 高大人听了后怕道,“夫人,你要是早一天对我说这么多,我就不敢胡话搪塞你了!吓死我了!”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冲了柳‘玉’如一躬道,“本官昨天扯谎,后悔莫及。” 柳‘玉’如脸上没啥表情,“骗的不行,又来哄了,一点真的没有。那事还没完呢,都是你的不是,把姐妹们搞得做贼似的……最后还不把怨气算到我头上来。你以为是为我好,其实是害我,你以为樊莺是生你的气?那丫头才是最聪明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哎,你听没听我说……” 高大人已经三下五除二扒去身上的衣服跳到了‘床’上,“让我想一想,狂的要怎样压一压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2章 牧场夜话 高大人这一句话就让柳‘玉’如失了说话的力气,见他一巴掌扇灭了灯,接着一把拽倒自己,她的心狂跳起来,身子僵着没有了活泛劲儿。,。高大人有些气极地就要把她衣服扯破,一边说,“怎么和谢金莲不一样?昨天才一眨眼她衣服就没了。” 柳‘玉’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之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是用不大像是自己的声音道,“你是现学现卖……去柳中县……人家可是没舍得买身衣服!” 高大人瞬间轻手轻脚起来,让她感觉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复苏,像‘春’天的柔软土地,已经感觉到了植物强壮的根系正在蠢蠢‘欲’动。 而她不敢去碰,因为她已经敏感的丧失了意识,她怕那件已经想了多回的事情真要发生时,自己表现得不如她们,那又会怎么样的难为情。她比高峻先听到院‘门’“啪啪”地响了起来。 “高大人、高大人,”柳‘玉’如听出来是冯征的声音,她无力地推了推高大人。高大人一手撑‘床’跳出去,飞快地点了灯,柳‘玉’如再次看到了高大人让人心动的‘胸’膛,还有胳膊上的箭疤,“这么晚冯征叫‘门’一定是出大事了,我得去看看”。说罢披了官袍就往外走。 冯征和罗得刀站在‘门’外,叫了两声后,脚步声就出现在大‘门’后边。高大人一边穿着官袍一边开了‘门’。“罗管家,”高峻愣住了。 “郭都督午后只带了卫队去了焉耆,天擦黑时派一个人回来调兵,到我出来时王别驾还没踪影,兵也未发。”罗得刀用最简短的话把事情说了出来。 高大人一听,就回身解马,同时对冯征道,“去集合护牧队。”冯征转身去了牧场里。 高峻回身高声叫道,“拿我刀来!”樊莺的房间向阳,很快就亮了灯。高大人问,“你骑马快不了,怕不是有两个时辰了吧?” 罗得刀道,“拼了命跑来的。” 高大人道,“那时间也不短了,” 樊莺提了乌龙刀跑出来说,“我和你去。”这时柳‘玉’如和思晴也出来了。高大人说,“你陪着夫人……我把护牧队拉去焉耆,你和思晴再看着点牧场别出事。”说完已经上马,与罗得刀往牧场里驰去。 柳‘玉’如对樊莺和思晴说,“关了大‘门’,让婆子和谢姐姐、崔嫣看家,我们也去牧场里。”此时新村里已经响起了锣声,“护牧队不当值的都到牧场点卯——”锣声和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无比清晰。 家里有护牧队员的纷纷亮了灯,马匹和兵器都是随人走的,各处院‘门’开关的声音、马匹喷着响鼻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响在一起。 在牧场里,冯征已经把当夜轮值的三十名护牧队员集合完毕,柳中牧的旗子把在许多多的手里。冯征说,“不当值的人也正在招集。” 说着话就有护牧队员骑了马纷纷赶来。平日里这些护牧队员已经不从事饲喂任务,除了训练、值勤就是外出护牧,纪律的严明程度一点不差过正规唐军。八十名护牧队不到小半柱香的时间都到了。 高大人朗声道,“焉耆有紧急军情,需要我们马上驰援,”他看到柳‘玉’如和樊莺、思晴也骑马到了,说道,“家中是独子的都给我留下,听我夫人吩咐看护牧场,其他人跟我去拼命!” 若在平时,早就会有是独子的站出来表示不满,但是今天这些人听出高大人的口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十几个人也就不费话地自觉地站出来,许多多不情愿地把旗子‘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高大人道,“带足了箭支,出发!”说罢与罗得刀一起在前,冯征打了大旗,三人带了人马出了旧村方向,不一会如雷鼓般的蹄声就远去了。 柳‘玉’如并未听到高大人与罗得刀前边的话,只知道是去焉耆,看他们这么急急忙忙地走掉,肯定是军情要紧,想起高大人直到走时也没有好好休息一会儿,不由有些担心。 但是高峻走时说了让自己在牧场里主事,也就不多想,把留下来的队员分了五人一组,大‘门’处两组,牧场里一组。 柳‘玉’如道,“哥哥兄弟们,高大人是带了人去拼命的,我们在家里守好了牧场不出意外,能让上战场的弟兄们没有后顾之忧,就与上了战场是一样重要了。” 这些护牧人员平日里就传说高大人的夫人不但姿‘色’无人能及,就连谋略上也是不差,今天见高大人的大小夫人们一下子三位全到齐了,一见一听之下不觉心服,纷纷答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就是。” 刘武也匆匆骑马赶来,他是听到锣声,不明所以,到了牧场一见柳夫人等人都在,问明白了缘由就说道,“刘武在此,柳夫人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柳‘玉’如道,“高大人既然有吩咐,我们哪能离开。再说就是到家里也睡不着了,不如多个人多份力气也好。”刘武听了只好依从。柳‘玉’如笑道,“不过刘大人来了,我们就退到幕后,有事刘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了。” 刘武坐在议事厅里权当值夜,连批办些公事。柳‘玉’如对樊莺和思晴两人道,“不如就到宽敞处学学骑马,真到用时也省得像现在这样笨手笨脚。” 她知道高大人临走时这样安排并非是牧场中真有什么事。只是以防万一,不致出征之时心存顾虑。见刘大人已到,柳‘玉’如做为之前的一位‘女’牧子,真没有什么理由再发号施令,而樊莺和思晴就更像是局外人一样。听了柳‘玉’如的话两人都没意见。 于是思晴在厩房里选了一匹温顺些的马,姐妹三人就在牧场宽阔处教授起骑马来。 之前柳‘玉’如随高大人去西州时,已经听他大略地讲过骑马的要领,此时上了马,抖了抖缰绳,两脚在镫里磕了磕马腹,轻声说了声,“驾!”那马就听话地一路小跑起来。 起初樊莺和思晴还替柳姐姐担心,随了一会才笑道,“还用我们教?我们没得教你了!”柳‘玉’如道,“思晴把你的双刀匀出一把来。” 思晴道。“这可使不得,要学也得由木刀开始,划了马脖子不打紧,高大人有的是马。万一姐姐把脚脖子划伤了,高大人就得叫我们偿命了。” “姐妹们不都是一样的,叫你们说得这么悬乎。” “能一样吗,姐姐你打我们瞧不出来,高大人昨夜里跪得‘床’板直响,我们都听得到的。”樊莺说着,不知由哪里砍了一只木棍,‘交’给柳‘玉’如权当刀练习。 “他那是不好好上‘床’,每次都跳上跳下的,还让樊莺疑心是修‘床’‘腿’……”柳‘玉’如说着,马上的速度渐渐地也快起来。 “那就更让我说着了,昨晚我和谢姐姐送上‘门’人家都还懒得动弹呢!”思晴不觉把这事说出口,才意识到,已经晚了。 就听柳‘玉’如在夜‘色’里驭马奔过去,送过话来,“是谁早就有了想法,却对着大伙说,‘高大人怎么还不回来?’,我估计我和樊莺都没有这心机,” “……” 一会又驰回来道,“还拿了刀从大漠里跑来,拿腔作势地说报仇,当时我们可都当真了,谁没有让你吓得脸白?谁知是押了高大人帮着去哥哥那里取嫁妆!” “……” 樊莺道,“思晴姐,你的话呢?” 就听黑暗里有几个牧子突然跳起来扯了嗓子鼓噪道,“都让我们听去了!”三人惊觉,驻了马往黑影里看去,几个牧子一溜烟地跑掉了,连几个人都没看清,更不要说是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3章 兄嫂惑妹 思晴骑在马上回过味来,急得什么似的。。。没想到姐妹几个在大黑天里互相逗嘴取乐,却让牧场里不知哪几个牧子们听去了。她又羞又臊地冲柳如道,“人家这点事儿一晚上都让姐姐抖落干净了!” 柳‘玉’如见思晴急切间一抖马缰,似是要去追那几人,忙阻止道,“快停下,妹妹还要去灭口不成?你不认出他们,今后还可腆着脸到牧场里走动。”思晴于是做罢。三人相对,回味起刚才的事情也只能苦笑。 经过这一晚的练习,柳‘玉’如哈哈叔不上樊莺思晴熟练,但也能有模有样地纵马飞驰一阵,心中大是快慰。天‘蒙’‘蒙’亮时,三人与刘大人告辞回到家中。 谢氏已经打理着甜甜起来洗漱完毕,扎好小辫坐在桌前用早饭,今天是孩子们进学堂拜师的日子。饭罢,谢金莲领了甜甜辞别了众人,出大‘门’往街对面的新学馆而来。 在街上,谢金莲看到二哥谢大、二嫂领了十岁大的侄子也来入学。 二嫂见到谢金莲,两人站在街边说话。二嫂问,“上次让你上心的事做得怎么样?”谢氏左右看看无人,故做糊涂地问道,“啥事呀?” 二嫂说,“还有什么事,眼下旧村里都嚷遍了,说你家高大人要有大祸,听说是把皇帝惹急了眼,钦差都来过了,怎么你还跟没事人一样!” 谢氏说,“嫂子你怎么不盼我家高大人点好?高大人前天夜里还在家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昨天半夜说是州里有急事才走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你不要胡说,怪让人心里发慌的。” 谢大也凑过来提醒道,“妹子,我知道你对高大人心重,但是这事却是千真万确的,你得早做打算。莫等事到临头,不能为甜甜筹下些安身的产业。” 谢氏说,“你们再胡说我就要生气了!你看看这学堂也开业了、高大人又从长安接了崔妹妹来,柳夫人她们几个都正常得很,让你们一说天都塌下来了。小心让高大人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谢大像看着不开窍的孩子一样看着妹妹道,“哥嫂还给你亏吃么?谁近谁远难道看不出来?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你哥却是你一‘奶’同胞的,还能给你亏吃!她们没事人一样,焉知不是装出样子来稳定人心?等你察觉了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她二嫂又在边上添油加醋把高大人在旧村上的表现对谢氏讲一遍,提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高大人对我们啥态度,平日里恨不得见着我们都昂了头过去。这次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旦劝着我们赶紧的买房,还说银子不够让来找你,何曾这样好心过?” 谢金莲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女’人,听了哥嫂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把昨天夜里柳‘玉’如、樊‘蒙’和思晴三人的表现回想了一遍。似乎也感觉大半夜的她们三人一块出去不大正常。但那时自己正哄了甜甜睡觉,一直不清楚是什么大事,柳夫人回来也不说什么,就更觉的可疑起来。 越发的谢大又把王别驾兄弟在街上的话学了一遍舌,谢金莲的心里就更没了主意。 哥嫂看四下里领了孩子来拜师入学的陆续地多了起来,催促妹妹道,“你倒是说呀,以前你受的那些罪还没长到心眼里?” 谢氏小声道,“那依你们要怎么样才好?” 二嫂问,“上次教你的法子你做没做?做了多少?可敢给我们实底?” “我倒是为了甜甜留了一些……有个……四……四五百两的样子,不过也只是未入帐,万一夫人问起我只推说懒了,也能立刻把帐平掉。” 二嫂道,“咳!你这算什么,到时抄家的一来,谁还管你帐不帐的,先把东西封起来了!你不是要竹篮打水!依我说趁早不趁晚,把东西移到哥嫂这里来,任他再大的风‘浪’又能把我们平头百姓如何?” 谢氏半晌不语,见武氏手里拉了自家的两个孩子也进了学堂的‘门’,谢氏拉了甜甜,逃跑似地要走。谢大一把拽了怒道,“好言好语地,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莫等领了甜甜要饭时再朝我们哭!” 谢金莲马上就要哭起来,“那你们说怎么办?高大人有事,我们怎么好这样?” 二哥说,“高大人你们感情好,到时你随了他同去黄泉,哥也不拦你。但是甜甜你得想一想吧?”谢氏的心事都让她哥说中,低声咽气地问,“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二嫂瞧见了甜甜的新书包,“你就说要回去拿落下的东西,然后就用这个……”谢氏就明白了,快步地拉了甜甜进了学堂。 孟凡尘认得谢氏,迎上来问道,“谢夫人怎么气‘色’不大好?有什么事?” 谢金莲吱唔着没说出什么,只是匆匆把‘女’儿放给老汉,又腾空了书包带了出来。她哥嫂也把孩子送去,就在街道的背人处等着妹妹。 谢氏匆匆回家,进了院子。见只有婆子和瘸‘腿’的老汉在,问了一声,“妈妈,柳姐姐她们呢?”婆子道,“昨晚夫人她们出去了一夜,想是都在各自屋里睡觉呢。” 谢金莲脚步放轻了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靠在‘门’上想了一遍,此时怎么想都认为哥嫂说得对,她就算是陪了高大人死又如何,但是甜甜…… 想到此,谢金莲仿佛生出了力气。她悄悄地走到‘床’边,掀起‘床’上的铺盖,铺盖下的‘床’板是活的,再掀开板子来里面是一个暗格。暗格里是一只布包。 她解了布包,里面‘露’出一封封的银子,五十两一封。她装了四封在书包里,已经再装不下了,提着有些吃力地出了院子。 她二哥二嫂迎住了低声问,“多少?” 谢氏说,“就这些了,不要问了。” 二嫂一手哆嗦着拎了包,把另一只手掏进去大略数了一遍,“不是五百两么?怎么才这么一点?”见谢氏又在迟疑,催促道,“你这一时的心慈,甜甜就有二十年的苦吃了!” 谢氏像是只木偶让人牵着,再回了一趟家,又装了一百五十两来,‘交’给她哥嫂道,“家里不像你们想的那样,高大人是个仗义人,手缝儿里松,若再拿,恐怕家里就支撑不了半月了。” 二嫂得了银子安慰道,“他手缝里松不正是你的借口。莫怕,回去就跟没事人似的。”说罢,提了包,与丈夫匆匆地走了。 谢金莲回来,筋也像是让人‘抽’走了,感觉一步也迈不动了,进了屋就把被一‘蒙’,想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再过滤一遍,心尖突突‘乱’颤怎么也回想不完全。待到明白过来一点。觉着自己对不起向大人。 高大人和柳夫人相信自己,把家中的财政大权‘交’到自己的手里,平日里也不闻不问的。今天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哥嫂所说的事情难道是真的?高大人和柳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摊上这事? 她回想起这些日子家里‘乱’糟糟的事情,王爷、都督都来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还有公爹数次喝斥高大人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出来,真是高大人惹了大祸?她不禁后悔,自己是个万事不上心的‘女’人,也没有仔细留意他们说的些什么内容。 后来前思后想觉得自己这么做还是不妥,这样先斩后奏算什么?至少也该问问柳夫人。她想起以前在娘家时哥哥嫂的态度,恍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为尽快弥补,她决定去追二哥二嫂,把银子追回来就没事了。于是急急地出了院子,也不敢找人陪着,在牧场里搭了辆车,往旧村里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4章 星夜赶到 高峻带了护牧队的人马,随了罗得刀一路上飞驰不停,路上罗得刀把大致的经过对高大人讲了一遍。罗得刀说,郭都督带了卫队走时王别驾并没在,但别驾一回来就与往日大不相同。 傍晚接到了郭大人派人回来催兵的手令,王别驾看后只是漫不经心地往边上一丢,说在考虑考虑。这事罗得刀正好看见,等了一会儿别驾出了府衙再不回来。罗得刀忙去问兵曹,兵曹说,“都督不在是由别驾定事情的,这样调动兵马的事情,半点都不能逾越。” 他还举了个例子:两年前柳中县大旱,县民们都揭不开锅了。当时的县尉数次催促县令开仓放粮,但县令说要请示州府,揣了粮仓的钥匙到西州来请示。但是灾情一日也缓不得,县尉自作主张在县令回来前砸了仓锁,把粮放了。但此事让郭都督知道后将县尉罢了职。只因县仓的主管是县令,是县尉做事有了逾越。 兵曹说完后一摊手,表示一点办法都没有。罗得刀知道再指望王达是不可能的,急切之间他想起了高大人。他知道高大人与郭都督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高大人打架的本事是他亲眼见过的,于是找了匹马没命地跑到柳中牧来搬兵。 高峻听了咬了牙说道,“这样见死不救的事他竟敢连做两次!上次还半遮半掩,这次就明着拖延!难道真是赖蛤蟆听到了汛头?郭都督没事便罢,他要有个闪失,我拿刀劈了他都不解恨!” 这些人很快到了西州的东城‘门’下,罗得刀对高大人道,“我人叫得刀,却挥不了刀,放在西州城里还能望些风。”高峻让他回城密切注意王达的动向。罗得刀提马上前叫‘门’。他现在是西州的户曹没人不认识他,虽说时间是半夜也没什么妨碍。 但是这些城头的军士却不开‘门’,而是飞跑去报告。不大一会,城头上一个人‘露’出半截身子,高峻借了城上火光一看正是王达。 王达问道,“城下是谁?不知道眼下军情多变?也敢来半夜叫城!” 罗得刀道,“别驾大人,你不认得我么?我是罗得刀。” “原来是罗大人,夜半三更不在家里休息,怎么到了城外?万一有敌军‘混’入城来,一城的安危就都毁在你的手上了!远处这些人是什么人?” 高峻在马上问道,“别驾大人,你可曾接到了郭都督的调兵命令?为何按兵不动?” 其实王达早就看到了柳中牧的大旗,也立刻猜到罗得刀是去干嘛了。 接到郭大人的手令后,王达几乎都没用想,直接压了下来。 如果说上次是他忙中遗漏、忘了发兵只是无心之失,那么这次他按兵不动就是成心的了。他已感觉到了郭都督对他的不满已经到了愤怒而不能自控的地步,如果让郭大人缓过神来,自己一定是没有好日子过。 正好钦差到了西州,王达由江夏王那里得了实信,断定高峻是躲不过这一劫了。那郭孝恪岂会放过自己?正好郭孝恪父子一同困在了焉耆,王达几乎做梦都没有想到上天会给自己送上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让他发兵,那不是做梦一样!他们从此回不来才让人省心。 听了高峻的质问,王达说道,“高大人你怎么知道军情上的事,本官接到现报,说焉耆已有叛军到了西州城外,正伺机而动。我若发兵,不正中敌军的计策?这事我自有分寸,又岂是你一个马官能够指责我的!” 高峻心如火燎,知道不能在这里与王达磨嘴皮子。冲手下挥挥手道,“我们去焉耆!” 王达在城上喊道,“高大人,你再一意孤行,不怕罪上加罪么?你可知‘私’动军马的责任!郭都督也承担不了的。” 高峻已经驰开去,高声回道,“我去放牧关你屁事!” 西州至焉耆直走也要四百里,但是若去焉耆,必先往西州西南方走上一百二十里,进入天山谷口才有大路通往焉耆。 从罗得刀送信直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半时辰,要是再加上王达拖延的时间就有五个时辰了。再算上郭都督派来报信的卫士由焉耆跑回来,一路上又不知耗费去多少的光景。因而高峻不停地催动炭火,恨不得一步跨到焉耆才好。 只是他手下这些人的脚力却是不能与炭火相比。高峻有心丢下他们先赶过去,但是又担心这些手下不识得路,万一走岔了更会误事,因而压了马速两相就付。天‘蒙’‘蒙’亮时这些人就到了天山的谷口。 在谷口边,一南一北相距七、八里有两座土城,城上飘扬着大唐旗号。南边的旗上是“南平城”,北面的旗上是“安昌城”。这是西州扼住西去山谷的两处军事要隘。高峻领人赶到的时候,两处城上的守军早已离远了看到,高呼站住受查。 高峻勒马,等两边城上各下来两人,对高大人道,“柳中牧的人去西边做什么?可有过所?”高大人在马上道,西州郭都督现在焉耆,已派人回西州搬兵难道你们不知? 两边人验过高大人的官凭,知道他是柳中牧的五品牧监,更是一位游击将军。于是同声道,“高大人,郭都督派来的人我们已经见过,就等他带来西州兵曹衙‘门’的调兵令函,我们就协同发兵了。西州要出大部分,但大队伍行动迟缓,但只要先有一个人持了兵曹衙‘门’的令件到了,我们两城就好‘抽’人做先锋出发。” 高峻问道,“两城共有多少人马?” 一人回道,“两城均有一团,分别有骑兵一旅、步兵一旅,我是北城骑兵旅帅,段正海。”另一人道,“我是南城骑兵旅帅,段正江。” 高峻问,“你二人是兄弟?”二人点头。高大人长话短说道,“西州兵马被军情绊住已出不来了,我以游击将军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拉上两旅共二百骑兵,随我去焉耆驰援,哥哥领队、弟弟留下守城。” 二人迟疑不决,高峻知道他们是没见到兵曹令件的缘故才会如此,厉声问道,“你们什么官职?可知道军情紧急不可拘泥死理?可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可知道你我大旗上面的头两个字写的是什么?” 这二人俱是从八品上阶旅帅,各有一百人的马队。两人确实见过了郭都督调兵的卫士,又见这位高大人几乎未加思索就说出了二人的骑兵数目,想来这个从五品的将军不是虚挂了名的。二人游疑了只是瞬间便下了决心,“我们还不认得大唐两字!宁可犯错也随大人出兵!” 高峻说,“速集合了不怕死的来,天塌了也轮不到你们顶着。”二人飞马驰回城中,不一刻由南北两边驰出两支马队,旗号鲜明,灰明甲亮。高大人让弟弟段正江留守,哥哥段正海带队随行马上出发。 这一阵子又耽误了时间,不过高大人成功拉到了两旅正规的骑兵,声势壮大了不少。现在他不知道郭都督什么情况,不停地督促着这支军、牧‘混’合的骑兵队伍,高举了两杆大旗,趟起一路的烟尘直奔焉耆方面而来。 这些人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跑过了二百二十里到达了银山湖,又疾行四十里至焉耆边界吕光馆。这里的守军都是焉耆旧部,不知为何未加阻拦,大开界‘门’放这些人冲了过去。冯征提醒道,“莫不是郭大人他们已遭不测,这是放开口袋要让我们进去?” 高峻道,“莫要胡说,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更要进去了!” 辰时时分,高大人带队到了焉耆城南十里的淡河,这是一条十几步宽、深浅只没到军马小‘腿’的浅河沟。高峻打量两边河岸,就算是在汛期时也只能没到膝盖以上。 河这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那面便是一马平川直达城下。隔了近十里远,众人耳中已经听到了城中隐约的喊杀之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5章 内紧外松 焉耆,又作乌耆、乌缠、阿耆尼。。。居民以务农、捕鱼、畜牧为业。初属匈奴,西汉神爵二年后属汉西域都护府。西汉末年又属匈奴。东汉永元六年班超击破匈奴后焉耆又属内地。唐初再附西突厥。贞观十八年正月,西州大都督郭孝恪举兵收服焉耆。 因为焉耆正当丝绸之路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突厥、吐蕃都有将之控制在手中的历史,而焉耆长期在各方面的夹缝中生存,遇有强者便依附、反之便自立,其人归属感并不强。 因而郭都督初收焉耆后,表面上焉耆畏惧大唐军威作出臣服之状,而暗地里也有一股逆流翻涌,‘欲’要伺机而动。 对此郭孝恪早有察觉,于十日前派他的长子郭待诏率两百唐军进驻焉耆,以防有人作‘乱’。前几日城内还无事,只因焉耆王是个心无大志之人,大唐收服焉耆之后除了消了他的王籍,原来的财产、家室并未籍没,仍然允许他住在原来的王宫里,因而他一开始就打算做个安顺良民。 但焉耆国原来的丞相落昭,年刚四十,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夜半躺在‘床’上常常想念以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那时他出入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又怎是现在可比。心说我这样雄才大略的人,岂能屈居人下?于是背地里招募了不少的死党。 这几日,大唐太仆寺在西州征调军马的事他也得了消息。知道大唐‘欲’对高丽用兵,这样一来必不能有更多的‘精’力顾及焉耆,他觉得是机会来了。 落昭一方面数次游说焉耆王举事,一边关闭了与西州的联系。表面上对驻扎在城内的郭待诏恭敬有加,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力量,只等机会一到生擒郭待诏做质。 他迟迟未动,就是顾及在西州主政的郭孝恪。落昭认为抓一个身边只有二百唐军的郭待诏不会费什么力气,怕的是抓了郭待诏引来西州大军。但是真是老天做美,郭孝恪自己送上‘门’来了! 郭都督一连几日没有接到长子郭待诏的消息,此前待诏可是将焉耆的军情一天一报的。都督早想亲自去看看,但前一阵因为长安钦差到西州查办涉及高峻的污告信一事,并忙于完成军马征调的事务,因而推迟了焉耆之行,但郭都督的心里委实担心得很。一待西州的事情忙出个头绪,郭孝恪立刻带了卫队,马不停蹄地直奔焉耆来了。 落昭此次举事采取的是内紧外松的策略,吕光馆属于焉耆外围,在大唐新设置的焉耆地方官府的眼皮子底下,他根本不能大张旗地把有限的人手安‘插’到这里。因而郭都督在吕光馆还没有发现异样。 但一到焉耆城外,郭孝恪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城外护城河上吊桥高扯,城上的守军多半是焉耆原班人马改编的,但城头的军士不该见了西州都督大驾到来,还过了半天才打开城‘门’。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经验丰富的郭都督在进城前,就写了亲笔调兵信件,‘交’给一名亲信卫士带了,返回西州调兵以防不测。 进城后,郭都督与长子待诏会合,一见面就诘问待诏道,“你怎么一连几日不往报送消息?”待诏说,“我还奇怪呢,信每天都报着,却不见人回来。我已在担心焉耆要有事。父亲,你不该只带这么两个人到焉耆来涉险。” 郭孝恪一听立刻明白了,郭待诏派出去的人大概连焉耆城都未能走出去。 郭待诏平日里住在焉耆镇官衙,他在察觉到异样之后,本想亲自出城试探一下,如果有人阻拦他出城,那么就能断定焉耆城已反。 但是如此一来,双方就变得明刀明枪了,而自己手底下这两个人恐怕支撑不了半刻。一旦他们这些人被对方控制,那么父亲带兵来时就会投鼠忌器、必然施展不开拳脚。 以郭待诏的‘性’格,他倒不会贪生怕死,但他寻思着牺牲了这些人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隐忍待机,将来好做个里应外合,也比硬拼强上百倍。 但是如今郭孝恪已经到了焉耆城里,形势就立刻严峻起来。 郭孝恪装做无事,在官衙四周察看了一番,发现镇衙出外的各处路口都已有人把守得死死的了。父子俩个商量,眼下之计也只有继续隐忍,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的援兵的到达上了。 虽则如此,郭都督也没有被动等待,官衙之中原来的那些焉耆本地的衙役,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起来,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员。 郭都督对焉耆城内的布局早就了然于‘胸’,他知道焉耆镇衙与旧王府只隔了半条街。这些谋反之人虽说不一定就与焉耆旧王有关,但他们若想在事成后短时内稳定城中的局势,必要借重于旧焉耆王的影响。 因而,无论王府是否与此事有牵连,尽快控制了王府一定是对已方有利的。而控制王府的时机也大有学问,早了的话援军未到,自己人单势孤;晚了的话恐怕援军到了不知城中底细又被敌人所乘,那样的话损失就更无法弥补了。 父子二人研究了进入并控制王府的策略只能是出其不意,等对方反映过来时最好他们已经在王府里控制住焉耆旧王室。郭孝属心中暗自掐算了西州大军正常情况下的到达位置,据此确定了城内的行动时间。 于是他们也来了一个内紧外松的法子,父子二人在镇衙内佯做饮酒听曲,并放出话去:郭都督打算在西州逗留三日再回西州。因为郭都督算好了援军最迟一日也就能到了。 到了行动时刻,郭都督让自己人扮做的衙役们在大‘门’内密切注意街上的动静,不一时,有人回报都督:有一马队三十几个人,拥了落昭往城上去了。郭都督道,“成败就在这一刻!” 他立刻把早已由手下二百卫队里‘抽’出的三十个身手好的自己带上,其余人留给待诏。如此这般吩咐待诏之后,郭孝恪大张了都督的仪仗,带了雄纠纠的三十名卫士骑了马直奔王府而来。 对方安静了这几日,突然明目张胆地去焉耆城上安排,说明也已经动了最后摊牌的念头。而郭孝恪等的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守在路口的焉耆反兵带队的是个小头目,他见落昭刚刚去往城上,西州大都督就由焉耆衙‘门’中大摇大摆的出来,禁不住有些犹豫该怎么办。从对方带的人数来看,绝不像是要开展军事行动的样子。因为三十人的护卫是一位大都督正常出行时最基本的规模。又有哪一位州府的大都督敢带了三十个人冒险呢? 因而这人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不知落昭是否已在城头安顿好,再说他见对方只有这几个人出来,似乎像是‘蒙’在鼓中的大都督外出视察。他想,就算是他们想做些什么,三十个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来,自己只要把衙内的唐军大部看住了还会有事? 就在这位小头目还在前思后想的当口,郭都督的马队已经驰过了街口,到了焉耆王府大‘门’处。 落昭还要利用王府的影响安抚城内的百姓呢。素来胆怯又无主见的焉耆王在落昭的游说下也已心动,因而默许落昭在王府这里安‘插’上了人手,但落昭要把主要的力量安顿到城头提防西州大军攻打,又把另一重头放在了监视焉耆官衙这一块,因而王府这里也只安排了数十个人在。但是郭孝恪这一大胆的举动却是他想多少回都没有想到的。 到了王府大‘门’口,郭都督身后驰出一位年轻的卫士,到了王府大‘门’前高声喝道,“西州大都督到此,请府中人速速出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6章 恶战待援 落昭派在此处的小头目有些迟疑,他片刻后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他见对方人并不多,以为尚可搪塞一下。。。于是独自由王府大‘门’内走出,昂着脑袋问道,“你们不在镇衙待着,为何到此?” 郭孝恪的这名卫士听了二话不说,居高临下挥起手中的马鞭,“啪”地‘抽’到小头目的脸上,“大胆,西州大都督在此,你睁了狗眼看不到么?” 小头目被马鞭子‘抽’得脸上火辣辣的,弯下腰捂了脸、眼也睁不开时,郭都督身后的卫士们已然冲上来四五位,对着此人重重几脚,“让你无礼,绑起来让都督发落!”而其余人几乎未做停留,随了郭都督直奔王府大‘门’冲到! 对方剩下的人在大‘门’内见来人气势汹汹,头目挨打,这又是他们想不到的。里面有两个机灵些的想起来推了两边大‘门’要关上时,郭都督等人已经到了近前。 郭都督手下的这些人,身手都是三五个人近不了身的。在马上也不用下来,一边用马倚住了大‘门’,一边把一只脚由马镫里‘抽’出,咣咣几脚就将他们蹬翻在地,随后每人脖子上都架上了明晃晃的利刃。 二十人把了大‘门’,弓箭上弦警戒,里面一人将手指屈了,含在口中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给不远的郭待诏报信。十人随了郭都督轻车熟路直奔王府后院。 府中的仆人、丫环吓得往后边跑来报信,也把话对主人说完了,焉耆王也听清楚了,郭都督也站在了他的面前。 待诏在镇衙内听到哨音,早就整装待发的近四百人呐喊一声冲了出来。所谓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敌人的放在这里的兵力确是不少,但他们是分布于镇衙的四周,而郭待诏这四百人却是集中了拳头打在一点上,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冲散了正面之敌,旋风一般刮到了王府这里。 等对方反应过来,调集了其他处的人员追到王府时,郭待诏这些人已经进了大院,关上了厚重的大‘门’,上栓落锁。于高大的王府围墙上严阵以待了。 双方此时就算向对方挑明了意图,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一场恶战就要来临,郭都督把焉耆王及其妻、子等相关人员集中起来关到一间房中叫人看了,下人们另关一处不许‘乱’动。 郭孝恪坐阵大厅正中,对手下人道,“马上就要有一场恶战,我们只有依托王府高大的围墙与之周旋。等援军到后,我们再冲出去里应外合,打他个落‘花’流水。” 郭待诏又叫人去到王府搜寻了不少的菜油、灯油,扯了各寝室中棉被里的棉絮做成火箭备用,四周墙上要紧之处由人重点防守,又分出一百人手持钢刀于院内转圈巡视,以为救急。刚刚安顿好,落昭的人马就围了上来。 落昭算计得好似天衣无缝。他见郭孝恪父子在镇衙内饮酒,仍怕夜长了梦多,准备到城头最后看一眼便正式举事,哪知有手下气喘吁吁地跑来,报道,“郭氏父子已冲进了王府了!” 落昭听了脊背发凉,此时才发觉自己千算万算,还是不如郭孝恪棋高一招。在焉耆城内最为易守难攻之处也只有王府一个地方,恰恰这一处地方就被郭孝恪占住了。 他决心用最短的时间、不惜代价也要把王府夺回来,不然这里就是他落昭心尖上的一把针锥子,早晚都要给他捅上一下,这肯定是很难受的。 因而,落诏看到城外暂时并无动静,也看不到西州援兵的踪迹,一开始就调集了优势的人马,‘潮’水一般向王府冲来。 待诏在院墙上看敌人赶到,里面一位骑了马的四十岁的人,站在人群的后边高声叫道,“你们还想做困兽之斗么?也不想想能支持多久?速速放了我们焉耆王,开‘门’纳降才是正理!”郭待封也不理会,只是在墙垛后边暗暗将箭上了弦。 那人身边总有卫队晃动,将他挡了个严实。 郭待诏大声道,“你若放下手中兵器,于你的‘性’命还有个机会,难道非要执‘迷’不悟,等西州大军开过来碾碎了你们?” 落昭哪有时间与他磨嘴皮子,耐着‘性’子吼道,“让郭孝恪出来答话,现在开‘门’出来饶你们不死。再晚一晚就冲进去了,他真忍心看你们这几个屈指可数的人送死么?” 墙上另一边有个郭都督的卫士骂道,“去你妈的,郭都督岂会跟你一个反贼说话?”说着,一只装满了灯油,瓶口处的棉芯已点燃了火的瓶子由墙上飞出,正砸碎在落昭这群人的马脚下。落昭的卫士纷纷拨马躲闪,将落昭闪了出来。 郭待诏瞅准了时机,由墙垛后现出身来,流星似的一箭朝着落诏‘射’去。 落昭也是个有两下子的,手疾眼快拧开身子躲闪,让过了‘胸’口,左肩头却正好中箭。郭待诏叫道,“滚下马来,还可给你解‘药’,晚了就去‘挺’尸吧!”他那箭上确实在油罐子里蘸了不少的菜油,因而在落昭的胳膊上‘插’得甚是滑溜。 落昭气急败坏,拨马退到后边取箭,差了声吼道,“给我踏平了他们——” 他带来的千把人倒是不少,但也没有想过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攻城,因而只能蜂拥在不算宽阔的街道上,密麻麻地朝了王府的大‘门’上冲来。有人往上‘射’箭掩护,十几人扛来了粗长的圆木撞击大‘门’,“咣——咣——”墙上众人感觉到连墙都在颤动。 郭待诏指挥手下,把浸透了油的棉絮和碎布团子点燃了扔到底下有人群中,撞‘门’的人群里立刻烟火‘交’加,糊‘肉’皮味儿传了开来,丢下圆木退‘潮’一样下去了。 而落昭胳膊上的箭已经取出,绑了绷带回来人群在后边督战,他看出自己这边挤在街面上只攻大‘门’一处点位,发挥不出已方人多的优势。只有四面强攻才好让郭孝恪不算多的人手四下里分散开来应对。于是指挥了手下四面围攻起来,又有人找来了城中的梯子,仗着人多势众,把个王府水泄不通地围起来猛攻。 府内的压力立时大了起来,郭待诏也不能再只守了大‘门’一处,他在墙上四下飞奔着,带了敢死之士挥动手中的兵器,将那些蹿到墙上的敌军搅‘肉’一样推下墙去。利刃割在甲叶子上刺耳的声音、与切在‘肉’体上时伴随的惨叫声、刀剑撞击的声音掺杂一处,在四下里响起。 郭孝恪站在大厅的‘门’口,两手叉腰,目光炯炯。他看已方借助高大坚固的院墙一时未见下风。而墙内一百预备队、看守焉耆王室及其下人的二十人都还未用。不禁暗自盘算西州的援兵到了哪里。 他在城内的行动时机算得不错,城内的动静足够传出城外,只要天黑前外围开始攻城,以他对手下这群虎狼之兵的了解,反攻出去并给对方狠命一击也是做得到的。 眼下自己这方只有四下围墙上参加‘肉’搏的一小部分人负了伤,但无人倒毙,他对这一段的战果很是满意。他大声喊道,“待诏,用火箭‘射’着远处草垛,放起烟来!” 待诏应了,站在高墙上把火箭将‘射’程内的易燃之物尽都点燃,一时城中浓烟四起,令落昭看了更为心焦。没命地督了人马围攻。 双方的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夜晚降临,敌军始终没能前进一步,但城外仍然毫无动静。 落昭的人马短暂地停歇了进攻下去休整,郭孝恪借此机会,将墙上人与墙下人对换了,拼了半日的卫士们一由墙上下来,便靠在墙跟下睡着了。 郭都督叫人监督了王府的下人们,煮了大锅的米饭送到现场,竟然还有府内积存的猪‘肉’也炖了一齐送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7章 最后打算 众人一面警戒一面轮换着吃饭。第二拨刚吃到一半,落昭换了生力军再次冲了回来。郭大人把这边预备队也顶替上去,双方一场攻防的恶战再度发生。 郭待诏不能休息,因为父亲就在大厅里,郭待诏已经下了决心不死不退。他冲手下人高喊道,“弟兄们,我们西州的援军再有两个时辰必到,顶到半夜我与你们一同杀出去!” 众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喊杀之声也再度高亢起来。 按着郭孝恪的估计,西州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吕光馆,如果在吕光馆遇到抵抗的话,那么这里的四百来人就得再支持一到两个时辰。好在焉耆王府墙高且厚,自己人占了地利。不然的话就算再添上四百人,战到这时也剩不下多少了。 郭孝恪想到此,大声吩咐道,“来人!去王府的后堂,立刻去烧几锅滚开的水,找东西提到墙上去。”手下有人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战至半夜,双方都到了强弩之末,喊叫声稍停。落昭站在大街的对面,冲了墙上唐兵叫道,“还不把郭孝恪‘交’出来,难道你们都要陪他死在这里么?家中难道没有妻儿老小,何苦把命丢在这里!” 墙头有个卫士骂道,“有胆量你走近些,让我一箭穿死你。”而落昭闻如未闻,故作侧了耳朵倾听状,“城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唐军八成是不会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不出你们都是些死心眼子货,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墙后边半晌无人搭言,落昭以为得计,清了清嗓子待要趁热打铁再说上几句,谁知王府院墙上的垛子后面同时闪出来十四、五个持了弓箭的军士,对着落昭所处的地方一齐将箭‘射’了过来! 事出突然,落昭半分都没有想到。看到半空之中十四、五支雕翎箭齐刷刷地朝着自己飞到,身边十尺的范围内躲无可躲,落昭挥起手中佩刀,尽力拨开来箭。 但他左肩头已让郭待诏‘射’中一次,这时只剩下一只好手,拨来打去一个不注意,在左肩旧伤处再中一箭,身下的马匹也在前‘胸’脯处‘插’中了两支。疼得前蹄高高扬起,咴咴而鸣,落昭被掀下马来,重重地跌在地下。 另有人在墙头笑道,“再让你爷爷耳根子不清静,就‘射’你右肩。”在墙上一阵粗犷的笑声中,落昭的手下跑过来几个,架起他复去疗伤。 对方主将两次负伤士气跌落,进攻也稍缓下来。利用这个间隙,郭孝恪叫了待诏到近前,看到长子已经浑身是血,郭孝恪让他坐下休息,对他缓缓说道,“也许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郭待诏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他岂能不知父亲此话的含义?按着时间推算,援军即使不是急行军,先锋部队也该到了。但是城外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郭待诏看着父亲坚定地说,“只要有我在,绝不让他们跨进此院半步!” 郭孝恪沉思良久,有些懊悔地说道,“我已隐约想到事情是坏在谁的头上……是为父大意了!如果天亮后援兵不到,我要你带了能走的,尽力突围出去。” 郭待诏再要说话,只听到西边的墙外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墙上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是属老鼠的么?放着大‘门’不进,却来打‘洞’!” 原来是靠在墙内打盹的唐军,忽然听到墙外传来凿墙的声音,悄悄通知墙上探着身子往下察看,正好看到六、七人敌人正趁‘乱’在墙外凿‘洞’。于是事先准备好的一壶开水淋了下去。 一计不成,落昭再次改变了战术。原来他还担心着真有唐军来援,只想着速速解决了郭氏父子以除后顾之忧。但是双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獒战,城外一点唐军的影子都没有,他也就有些放心。心说西州两位带兵的都困在这里,又怎么能下令搬兵?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落昭决计把自己的两箭之辱慢慢地讨还回来。硬攻他没有捞到便宜,便采取了熬鹰的战术。一面密实实在把大院围住了,一面派出数拨人在王府大院院墙的四周不时‘骚’扰,一会凿墙,一会搭梯,让院中人时时紧张、不能休息。 但只是实施了几次便让郭孝恪识破,他让待诏带了大部分手下在院中就地休息,自己带了几个人在院墙上来回的巡视,严密防备敌人偷袭。 双方你来我往,不觉天光已经亮了起来。 郭待诏休息了半夜,一骨碌爬起来替换父亲。郭孝恪道,“一会敌人再攻,我在此处带些人顶着,你带了剩下的人由焉耆北城坠出去,进到山里就没有危险了。” 郭待诏听了大声道,“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放在平时,郭都督早就发火了。但是此时他只是无比爱怜地看了儿子一阵,却用了最平静而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去,把手下人清点一下,家中不是独子的留下五十人,其他的能走都走。” 他见郭待诏仍想说话,又补充道,“我们父子不能都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出去,回西州查清楚,是谁拖延了我的搬兵军令!”郭待诏听了,这才出来按着父亲的吩咐把该做的安排妥当。 王府之中并不缺少长绳,焉耆城依着天山余脉而建,地势北高南低。他们只有出了北城、进了大山才有生路。见郭待诏选人,这些卫士们都明白了郭大人的意思,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谁都知道大战的间隙有多么的短暂。 墙外鼓噪声再起,似乎新的进攻就要开始。郭都督神情一凛,正‘色’说道,“众位,孝恪无能,连累了大家!我们来世再见!” 待诏道,“父亲,你听!”原来敌军并非进攻,而是纷纷喊叫着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了。郭孝恪登上屋顶看了一阵,下来大声吩咐道,“原部署作废!严阵以待!听我命令!” 高峻在天亮时带人到达焉耆城南,先在淡河南岸的树林中商议对策。 他们这些人只要过了淡炣,在焉耆城头上便会一览无余地看到。若是在一马平川的大漠上,这些护牧队再加上两百正规的唐军骑兵,倒是一支不容人轻视的快速冲击力量。 但他们面对的是一座高大的城池,用骑兵攻城高峻知道这就和开玩笑是一样的。但是西州离了焉耆这么远,不带骑兵他又怎么能这么快地到达这里? 城内的厮杀之声离了十里还能隐约地传到人们的耳朵里,可以想见那里厮杀的‘激’烈程度。高大人脑海里疾速转动着,否决掉一个个的方案。 段正海有些着急,他以为高大人没打过仗‘乱’了方寸,于是说道,“高大人,城中千钧一发,不容我们迟疑,末将要带我的人马冲过河去攻城。你的人做我后援。” 高大人伸手制止道,“不可,我们人少,又以已之短攻敌所长,这怎么行?” 段正海道,“但是救兵如救火,晚一时郭大人就危险一分,怎么能再耽搁。” 高大人道,“你要知道,我们今天到达这里的,是全西州能解救郭大人的唯一人马。只要我们这三百人在,事情就有希望。若是不管不顾、大冲大砍地杀过去,让这些人都倒在焉耆城下,还有谁再去救郭都督?就算还有人,再让他们由西州跑到这里,你认为城里的人还有希望吗?” 以弱击强,只有找到强者的弱点,抓住唯一机会奋力一击。高大人手中的筹码就只这些,他不能草率。“你们闻到了什么气味了吗?”高大人嗅着鼻子问道。 冯征和另两人道,“是烟火味道,由城内飘过来的。” 高大人说,“你们看这焉耆城座落在半山之上,城内日常用水还可借助于坎儿井,但用水量一大,坎儿井是不够的。焉耆‘欲’反,必然积蓄了大量粮草……此计倒可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章 城中火起 段正海道,“大人是要去烧他粮草?但郭大人正需我们冲到身边,我们却去烧他粮草!就算都烧光了又于事何补?” 高峻知他救人心切,对他在言语上的冲撞也不以为意,只是耐心地说道,“将军想差了,焉耆的粮草事关他们长期固守的大计,这是对方的软肋。.。我‘混’进城去尽力烧起大火,任是谁都不能放任不管。” “那又如何?”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要管则必用水,城内那几眼坎井够用么?不够用的话,他们会到哪里来取水?”众人眼睛一亮,段正海道,“大人是想让他们主动打开城‘门’!此计妙是妙,但我们由这里快马冲去,未到近前,恐怕对方早已关上了城‘门’。” 高大人心意已决,摆手让众人息声道,“不要再多问,听我吩咐。”这里只有高大人职位最高,众人听了一齐静了下来。 高大人道,“一会,我自带了绳索绕到对方城下僻静之处,想法进到城中,拣对方要紧处放火。若是城内大火一起,我自会先去助郭大人。敌人有人出城取水的话,必然是用水车等物——十里远,傻子也不会用人来担——你们只须隐蔽妥当,待水车到后抓了取水之人,扮做他们的模样,带着满载的水车去骗开城‘门’——我估计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他们连盘问都不大可能盘问。过吊桥时一定要挥刀砍断吊索让它再也扯不起来。要将水车拉至城‘门’口,将大‘门’掩住,让它不能很快关上。敌方必然来抢。因而去骗城的人,身手一定要好到能支撑到我们的骑兵冲过这十里的时间。” 众人领会了高大人之意,高大人又道,“若是城中不见火起,有两种情况:一是我已遭遇不测,水车也就不大可能会出城了。你们可由护牧队带了马匹在城下招摇。对方若是出城来抢,‘诱’敌的护牧人员就随他们进城,但到达城‘门’口处就要发作起来,支撑到段将军的人马冲过这十里,这是中策了,不得已而为之。” “第二种情况,若是城中大火不起,也有可能是我找不到要烧之物。那么我会尽力潜行到南城‘门’下,待你们‘诱’开城‘门’时大家共同坚守在城‘门’处、等待段将军大队冲到。如果你们‘诱’不开城‘门’,只好我拼了‘性’命自去开城,你们在城下‘诱’敌的护牧队员耳朵要时时竖着,只要听到城‘门’内喊杀声起,就给段将军发信号,大家一起冲近了来壮大声势、减轻我在城内的压力。” “若是不见大火,你们‘诱’城不开,而城‘门’内又听不到我的厮杀之声,大家就可拼命硬攻了,至少还能给城内的郭都督一些声援。不过这就是最下策了!” 众人听清楚了,无不为高大人细密的计划暗自钦服。大家分头在树林里隐蔽了做准备。高大人背了一条长索,上了炭火,沿着淡河此岸迂回往西,再往北,在一片不算茂盛的丛林中穿行着飞驰。 他的手无意在炭火的肩胛骨上一‘摸’,掌心里是一片殷红!而它并无伤口!高大人在马上道,“炭火,想不到你真是一匹汗血马,”这次长途驰援郭都督,高峻的马速始终没有提起来,但他却第一次见炭火冒出血汗,心中有些不解,也不去多想。 淡河在城西绕城而走,不过此处山路陡峭难行,敌人取水也不会选择这里,而一定会去城南的平坦开阔之处。 在城北,高峻已经站在高耸的城墙下。虽然离得近了,但城中的厮杀声音却不是很‘激’烈,他不由得心焦起来。 在城墙上并无巡回走动的人影,大概是这里山势险要不适合大部人马行动,因而不是防守的重点。他并不知是落昭用人心切,急着要去围攻郭孝恪,从他认为最不要紧的地方将‘抽’人走了。 城北并无大‘门’,城墙足有三丈多高,用大块的方石垒成。日久年深,有一颗种子落在两丈高的城砖缝里,竟然长出了手腕粗的一株小树。高大人有了主意,卸下背着的绳索,用绳索的一头把自己的乌龙刀拴结实了,一把将刀带了绳头甩过小树,乌龙刀绕过树干回落下来。 高峻将刀解下,抓牢了两根绳子,他要爬上去。 看到炭火还停在那里看着自己,高大人回来想了想,用刀将内衣削下一块,划开食指在上边写了,“我已入城、依计而行”八个字,将布几角系在炭火笼头边,拍拍它的脖子。炭火通人‘性’,似是知道主人的用意,恋恋不舍地看了高大人一眼,扭身按原路跑入了树丛。 高峻背好了乌龙刀,抓了绳索双臂用力,脚下踩住了城砖缝隙,不费什么力气就到了两丈高处。他丢了绳子,双脚一蹬树根,身子直飞而上,双手扒在城墙垛口上。 马道上十几步远处只有两名军士看守,此时他们正伸了脖子往城内一个方向看着,并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高大人受他们两人的指示,很快看到了那座高大的焉耆王府。府院内匆匆的人影也看不真切,但是他在大街上看到为数众多、着了陌生装束的军兵。由他们的异动上高峻知道郭大人多半就在那座大院里。 而距着那座院子一箭之地的范围内,许多的草垛、草房都有烧过的痕迹,但都已被人用水浇灭了,但还散发着熄火后的水汽柴烟。 在另一个方向,高峻看到一处开阔的草场,垛了整齐的一垛垛柴草,四周边的仓房‘门’窗闭得森严。场内有不多的军士把了大‘门’,他们似乎对不为远处的厮杀所动,看得出他们看守着要紧的所在。 高峻正伸了脖子往城内看,城头那两名军士已然发现了他,举着手里的刀跑过来喝道,“哪里来的‘奸’细!”高峻一跃上去,‘抽’出乌龙刀“噗、噗”结果了他们,顺了马道直奔草场而去。离着老远就有人发现了他,在对方一片“站住”的喝喊声中,高大人挥刀冲了进去。 这些人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当面拦着的人一眨眼倒在血泊里,把砍成两截的枪杆、刀尖刀把丢出老远。其余的人让高峻甩到后边仍紧紧追着。高大人也不纠缠,他的目的是放火。很快冲到一处垛草下,将草引燃。这些看守之人一见烟起来,一部分人继续挥舞了兵器来抓高峻,另一部分人立刻分出去,由一间仓房内拎了水桶水盆往这边跑来。 高大人怕他们把火浇灭,点火后并不离开,砍倒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不让他们接近,看看火势大了才往下一处垛草跑去。 如此这般,高大人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之下,边打边放火,将三十几垛柴草隔一座点一座,点着了十多座柴垛,并砍倒一路上追得紧的三十几人后,那些人才领了落昭派出的援兵冲进草场里来。 不过此时由北边山谷里吹来的罡风,已将火势无限漫延开去。 焉耆城内很快浓烟滚滚,还在燃着的草灰、火屑被强烈的热流翻卷着冲上半空,借着突然猛烈起来的北风一直飘过半座城池,复引燃了远近的民房、草垛,远在南城城墙上守卫的焉耆军士也很快被包裹在滚滚的浓烟里不住的咳嗽,他们纷纷回过身来,看这城中吓人的一幕。 不一会儿,三驾拉了大桶的水车由城内大街上飞快的往南‘门’驰了过来,赶车的军士仍不住地挥起鞭子狠‘抽’在驾车的马匹身上,嫌它们跑得不快。 马车离着南城‘门’还有段距离,他们便在水车上扯了脖子高喊,“快开‘门’!丞相有令,出城拉水——” 也不用验看什么手续了,有人手忙‘乱’地打开城‘门’,马车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章 西州大军 这座粮草场乃是落昭‘花’了无数的心血积攒起来的全部家底。焉耆要想起事就得做长久的打算,落昭不但准备了充足的粮草,他还在城中各处又加打了一些坎井。以为各方面都准备得差不多时他才敢行动。 接到粮草火起的报告后,落昭吓得心惊胆战,万一焉耆城让西州唐军四面包围了他们这些人吃什么!当下拨出大半人去救火,并气极败坏地叫道,“找出那个人,把他大卸八块!” 高峻看看目的达成,甩开身后追兵,趁‘乱’砍开一处木栅从草场中跳了出来,想直奔先前看到的那处大院。但是迎面遇到了两三百名焉耆反兵,一下子将他围了起来,“放火贼在这里,莫让他跑了!”高峻无法,只得挥舞起乌龙宝刀在人群里左冲右突、先顾自己‘性’命要紧。 郭待诏在墙头看到有一部分围兵撤走,不一会又看到西边喊杀阵阵,下来说与父亲知道。郭孝恪道,“城外安静城内却‘乱’了起来,我还真是没有想到。”正说着,只听墙上的卫士喊道,“郭大人,有人冲过来了!” 是高峻冲开一条血路,冲着墙头上高喊道,“郭都督在不在里面!”喊过一句,身后丛丛的刀剑再次冲着高大人刺了过来,高峻忙又回身招架。 墙头上人丛里现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他回道,“高峻,我是郭待诏,我父亲正在这里!”高峻大喜,一边与纠缠上来的人周旋,一边问道,“你们有没有事?若无事,我就去南‘门’,开城放援军进来!” 郭待诏道,“等我下去助你!” 院内人听郭待诏说,立时群情大振,郭都督向众人喊道,“我们大军到了,一起冲出去,一部随待诏去南‘门’接应;一部随我趁‘乱’冲杀,让他们首尾难顾!”四百来人大开府‘门’,兵分两路一声喊杀冲了出来。 高峻见到郭待诏,对他喊道,“只须把兵给我一些,你再去护卫郭叔叔!”待诏一想也是,以高峻本事他并不会有什么挂碍,心里却是一直担心父亲的。于是把百十名卫士‘交’与高峻,自己径去与父亲会合。 郭孝恪深谙用兵之道,此刻敌方才现‘混’‘乱’,时机须要抓住,不能让对方缓过神来。且自己这里援兵已到,正局势出现大逆转之时,他绝不会随了高峻去南‘门’,而是要带人往敌人最‘混’‘乱’的地方冲击。他们人虽然不多,但是仍然能够兵分两路,让对方不能兼顾。 但是郭孝恪恪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直盼望的西州大军也只有三、四百人。他的心中也有些纳闷,怎么是高峻先出现在城里。不过此时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于是就按着城外拥有万马千军来布置城内的打法。 郭都督已判明了敌方最‘乱’的地方,带着手下三百人一阵风地冲到粮草场,这些人边冲边喊道,“西州大军已到,扔了兵器的既往不咎!”这些唐军被人堵了在王府里堵着打了一天一夜,此时得知援军到了,士气再次高涨起来,所到之处掀起一股不小的‘波’澜。 所谓兵败如山倒,落昭手下人是不少,但死心跟了落昭冒险的却是少数。大火一起已就心头慌‘乱’,再见唐军居然打开了王府冲了出来,心知局势发生了逆转,再听唐军喊着西州大军到了,立时丧失了斗志,纷纷四散逃命。 郭孝恪的手里也提了一把刀,只来得及砍倒两三人,郭待诏就到了,郭孝恪问道,“来了多少人马?”郭待诏道,“没来得及问高峻,怎么还少得了三五千。” 郭都督闻听大喜,吩咐手下道,“二十人一队,分头进剿残敌,莫让落昭跑了!”众人答应一声,三百人立刻分作十几个小队,旋风般地往四下里去了。 不一会,郭都督就见一名唐将率领两百骑兵冲到,那人正是段正海,他直奔着西州大都督的旗仗处冲杀过来,见旗下只有三五个人,段正海认出郭都督,在马上喊道,“郭都督!”他也是纳闷:眼下两军‘乱’战,这位西州大都督怎么敢身边只带三两个人在这里,居然还敢高打了都督的旗子。 “报郭大人,末将是安昌城骑兵旅帅段正海率部下来援,请大人示下!” “太好了,段将军,我命你率领本部兵马,即刻于城中寻找顽抗之敌,务必剿灭干净!”段正海听了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跳下马,来到郭都督的身边低声道,“都督,我带来的只有这些人马,不需我来保护都督的安危了?” 郭孝恪一愣,段正海道,“都督,人都在这里了……还有柳中牧高大人带的七、八十名护牧队。”听了此言,差点没把郭孝恪惊得坐在地下! 落昭要是知道城外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也不会忙‘乱’。但是一眨眼城中局势就已经控制不住,再听唐军喊声,知道大势已不在自己这边了。他趁了城中‘乱’糟糟的,换了便服、带了十几名亲信护卫偷偷由西‘门’跑出,直奔龟兹方向去了。 高峻带了人冲到南‘门’下的时候,城头的军士已经跑了个干净,在城下空地上,已有几百降兵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兵器丢在一边。 他们都是焉耆本地人,说他们受了落昭的蛊‘惑’也不尽然,前一阶段城内被落昭控制,这些吃粮当兵的家小都在城中,谁又敢站出来唱反调? 此时他们一看唐军杀进城里来,有些人立刻脱了军衣、丢了兵器,串着小胡同跑回自己家去了。站在这里的还都是些跑的慢的。 高峻首先看到了冯征,“你们来得好快呀!” 冯征说,“若是我们这些人,恐怕还要费些周折,高大人你看,那边是谁?” 高大人抬眼往城‘门’下看去,见大开的城‘门’处有几名护牧队员,已把一架水车推到城‘门’下,爬到水车上正翘着脚的要把‘插’在城‘门’上的一杆方天画戟拔下来。只是那杆戟‘插’得太深位置又偏高,整支戟尖深没入城‘门’厚实的木板之中,戟杆横过来,只差三、两尺就能顶到另外一扇城‘门’。 他一见之下便立刻想到了一人,但是他左右前后地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到要找的人,就问冯征,“薛大哥也到了?” 原来,在焉耆城南‘门’十里外的树林里,段正海、冯征等人正在焦急等待,伸长了脖子往北方城头看,觉得时间从没有这样漫长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看到有一位骑了白马的白袍人,随了独自返回的炭火一同过来,冯征一眼认出是薛礼。 大家见了面,简短几句把事情讲明,薛礼道,“我已取了水,赶了牛车回来。谁知在半路上见到炭火,正好助你们一臂之力。”他听冯征把高峻安排的计策讲了一遍,点头道,“也只有这样才是上策。”说着,薛礼的水车才慢慢地由那个车把式赶着到来。 一切都按着高大人的预料进行,城中火起后,不一会南‘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三辆水车直奔淡河边驰来。众人按高大人之计,一板一眼地施行起来倒还顺利,只是在水车过了吊桥之后就‘露’出了马脚,城头上有人喊,“怎么不是原来那些人!南边有人冲过来了,快关城‘门’!” 此时扮做取水军士的冯征等六人直接将满载的水车赶到大开的城‘门’下,但那匹拉车的马受了惊,拉了水车再往里跑。冯征一狠心,追上去挥刀砍断了马‘腿’,但城外的吊桥已经再度高高地扯了起来。 而开城的军士听了城上喊声,一边‘抽’刀挡住冯征等人一边急忙关‘门’。冯征等人由水车下‘抽’出事先藏好的七连发硬弩,纷纷‘射’杀城上赶来支援的敌军,而城‘门’却在缓缓地闭合。 若不是有薛礼在,以冯征这几个人陷在城内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薛礼马也快,一见水车过了吊桥就催马冲过了淡河,段正海率了骑兵紧紧跟在后边。 薛礼一马当先,在远处一箭‘射’断吊索,见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又奋力将大戟掷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章 高镇守使 薛礼这杆方天画戟惯足了力道不知道有多沉,一下‘插’到左边城‘门’上,将这扇大‘门’连同关‘门’的人一起推跌在地,城‘门’重又大开,戟杆将右边那扇大‘门’也一扫而开,薛礼飞马过桥,顾不得拔戟,只‘抽’出佩刀就冲进了城里。 高峻看到自己的手下竟然有十多人严密地看住那些已经投降之人,挥手道,“看他们做什么?人很够用么?只要脱了军衣的立刻放走,只是不许出城!”那些人如遇大赦,三下五除二自扒了军衣,只穿了内衣内‘裤’,分头四散了往各家里去了。 高大人现在只担心人手不够用,至于那些降兵他想了,放他们在城里,什么时候不能找来审问?再说在这种形势下,就是让他们再穿起军衣拿起刀枪与唐军做对,估计也没人干了。 城中形势很快就被唐军控制,各处零星抵抗的叛军已经没了首领,像是深秋的落叶一样被一举‘荡’平。郭都督见到了高峻,见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犹在那里与一位白袍人聊得热乎,禁不住走过去,一把抱住高峻道,“贤侄,这次又亏了你了!” 高峻忙着引见,说,“郭叔叔,这位便是我对你说起过的薛礼。”薛礼过来相见,让爱将出名的郭孝恪一见便暗自喜欢上了。 有人将那杆大戟拔下扛了送来,但是戟杆已经在城‘门’上扫弯了。薛礼道,“我须将它直一直才行。”高峻问,怎么直? “就这么两手把了,在膝盖上一扳就行,不过这样的话恐怕这杆铁戟就废了。”薛礼说着,请郭都督叫人去烧了开水,将戟杆一端在一棵大树上捆绑牢靠,着人提了热水壶,将滚烫的开水均匀地浇在戟杆的弯曲处,而他扳住另一头,一点点地将戟杆校正。 就算是这样,郭都督也是对薛礼的神力十分惊讶,又听高峻把以往薛礼的表现从头说了一遍,郭都督心里就更有了将他收在帐下的想法。 焉耆城重又掌握在西州的手中。 清点人员后,郭都督再次大为宽慰,除了自己的卫士中有一个人重伤不治之外,只有八十人身上挂彩。而牺牲的这位卫士是他在墙头提了热水去浇挖墙的敌军时,身子探得过于突出中了敌军流矢。而高峻和段正海所带人员无一伤亡。 郭待诏和段正海带人到城内各处维持秩序,张帖安民告示。而高峻和薛礼则陪了郭孝恪回到焉耆镇衙。 大家听了郭都督在城内的经过,都不禁有些后怕。但又对郭都督的临机安排心悦诚服。如果不是他们占住了焉耆王府,高峻这些人赶到的时候,也许就见不到郭都督站在他们面前了。 郭孝恪听了高峻的禀报,对别驾王达看得更为真切,上一次他按兵不动是失误,而这次他就是故意而为了。郭都督一拍桌子,“这样满腹‘私’货的人,怎么配坐在别驾的高座上!也许他只记得不让我姓郭的回西州,但却忘记了焉耆、忘记了许多!” 在说到对叛军的处置方案时,郭孝恪听说高峻已把降军放归城里,忙问其故。高大人道,“我听说这些人一见我们进城,扔兵器、脱军衣比什么都快,眼见的他们并非落昭的死党,只是受了蛊‘惑’或是胁迫罢了,若是都一一处置了,只于我们没有好处。” 郭都督点头,他并没有接到抓获落昭的报告,想是已经跑了。但是,对于焉耆旧王他却不能放过,派人将他一家老小囚禁在王府里,待报请了长安之后再做发落。 到了现在,郭都督喜欢有什么事都问一问高峻,“接下来,西州要派出多少大军来镇守焉耆城为好?” 高大人道,“郭叔叔,这样的军机大事我怎么好胡说,要是我夫人在,倒可问问她。” 郭孝恪道,“也无外人,但说不妨事。” “若是依我,除了焉耆城内原来的西州官员,我一个兵都不派。不但如此,我还会‘精’减原来焉耆衙内的人员,只留几个便好。” 高大人道,“落昭能在我们放松之时轻易地起事,只是说明焉耆初定、人心不稳,这里的居民没有能见识到我大唐的军威。上一次郭叔叔取焉耆时是用计,也许焉耆人包括他们的王都认为我们是凭了侥幸,所以心中不大服气。” 郭孝恪道,“说得真是在理,不过这一次我估计他们不服都不行了,我郭孝恪带兵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见过只凭了三百杂牌军就能取下一座城池,而无一阵亡的……那你说……在这里我要留下几名官员才好?” 高大人道,“又不为摆阔,若是我,只留一位主管和三、两位衙役也就够了。一来向城内人彰显我们西州的自信之心,二来就算再有事的时候要跑也跑的没有牵挂。”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郭都督说,让你小子一说我还真动了心……但是这位留下来的主管,可要好好地选上一选,胆子小的恐怕不敢只身在这里。郭都督说着把目光盯在了高峻的身上。 高峻发觉了连连地摆手,“郭叔叔,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只是个养马的小官,再说我都好些天没有回家了,这一次也只算是帮闲工,你不要抓我的差!” 郭都督道,“你越推辞我越坚定了这个主意。这差事让待诏来做我都不放心,他要是能让我放心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事了。你不留下做这个应急的镇守使,那也只有我留下。” 高峻无法只能应允。他总不能把一州的大都督单独一人留在这里。不过他提了几个条件:一、只算帮差,正事还是牧监。二、以一月为限,到期不论郭都督派人不派人,他拍拍屁股就回柳中牧。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给他留两对信鸽,有事好给西州报信。郭都督一一答应了。 当晚,郭都督在焉耆王府大排宴席犒劳这些远道驰援的军士与牧子们。席间郭都督对薛礼百般挽留,但薛礼说必得先回家一趟将母亲的病治好,郭都督便暂时放下这茬儿。 第二天,郭都督带人回西州,安昌城旅帅段正海也带人离开,郭都督当真百分之一百地采纳了高大人的建议。他走时一个唐兵都不留,说,“有胆子再反个!我三百放牛娃娃就能平了叛军!”当然这只是豪言壮语罢了。 薛大哥带了水车走时,高峻执意将炭火送他,但薛礼道,“我怎么能夺人所爱?你有炭火在,万一有事跑得也快些,”薛大哥坚辞不受,高大人也就做罢。 郭大人走时与高峻约好,只要焉耆的信鸽一至,西州大军分秒必到。高峻对此是深信的。只是看着大队人马出城,高大人的心里也没底起来,不住地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多舌。 冯征却表示一定带手下这八十个护牧队留下来保护高大人。高大人道,“回到牧场去保佑焉耆没事吧。要有事的话八百护牧队也没用。”高大人只留下十个人、十匹马,其余的都放回柳中牧了。 就这十个人,高大人也分作了两队。一队八人常期驻扎在焉耆城的北城墙上,不许外人靠近。另两个人暗地安排在北城墙外,让他们在树林里搭个帐篷,看住了这些人的马匹。 一旦有事的话,只要北城墙上这八个持了硬弩的护牧队员能够坚持上半柱香的时间,这些人就能由城墙上坠到北城外去。他要保证这些人能够全身而退,没把握的事他是不做了。 城外这两人至关重要,他们平时要不被人注意,但又能随时随地能与城上联系,还得打理好这十一个人的马匹以为急用。晚上休息的条件虽然艰苦一些,但高大人给送来的好吃喝却多的是。 而焉耆旧王及王子王妃等一众人都暂时押在王府等候长安发落。 高大人一打量,焉耆王府比原来的官衙离着北城墙更近,更便于逃跑,就在王府中占了一间屋子,遣散了原来在城中召募的临时衙,把这里权做临时官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1章 如此镇守 这是一次很奇怪的镇守。。。一座城池,城中居民以五、六万计。西州只派出连官带兵十一个人镇守,而且没有一名正规的唐军,最高长官是一位从五品下阶的高牧监。 高大人留下来的手下曾经问过他,焉耆城总共有大‘门’三座,晚上还要不要派人把守?高大人说,人呢?人在哪里?我不但不派人守城‘门’,夜里把大‘门’全都给我打开,一个也不许关。 这些手下见惯了高大人特立独行的行事作风,虽然想不明白,但往日听了高大人的从没有出过大错,也就一一照做。到了晚上焉耆城三‘门’大开,城‘门’口一个把‘门’的都没有。高大人说,“你们只要把我的退路看住了就行,马匹喂得饱饱的。” 一开始的几天,焉耆城内的居民心里还有些惶惶不安。尤其是那些家里面曾经有人跟随落昭造反的,生怕西州给他们来个秋后算帐,左邻右舍都定好了攻守同盟,若是官差问起,就说从没有干过当兵的事。 第一天夜里,靠近三座城‘门’的街区里那些住户发现城‘门’大开,那些当过兵的就跑光了。高大人岂会不知?连问都不问,只是在王府中‘侍’‘弄’他那两对信鸽,‘弄’些好食好水喂它们。 第二天大白天,在北城墙上驻守的护牧队下来一个人到王府里找高大人,汇报说,“高大人,三座城‘门’除了东‘门’之外,南‘门’和西‘门’白天都有人背着包儿往城外跑,我们要不要制止?” 高大人说,“我去看看。”说完并不出‘门’,手下就在旁边等着,见高大人将乌龙刀挂在身上,把两只关信鸽的笼子里添了食、加了水,一手一个提了就要出‘门’。那个牧子问,“大人,你去逛鸟市啊?” 高大人说,“不这样还要咋样?你让我一个人拿了刀在两个大‘门’里堵截?”牧子要跟着,高大人说,“你想得美,两天了,一座王府里的人都是我一个人看着,总算你来了还不替替我。”说着把提了一把弩弓的牧子留在王府,自己提了两只鸽子笼来到了大街上。 现在的焉耆大街像赶集似的,大包小包行李卷儿,有人手里还牵着一个——那些新婚的,总不能把媳‘妇’留在家里,那多不放心? 高大人刚刚在街上站稳,就看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位,背着行李卷,还挎着个小包,里面大概是干粮。也不知是走得匆忙,还是一出巷子猛然见到这位身穿红袍的大唐官员心里发慌,背上的行李卷儿一下子就散在地上。那人有心扔下行李不管,又想着出‘门’在外的没有行李怎么过夜,当时就愣在那里。 高大人抢步上前,小心地把两只鸽笼放在地上,过来帮他把行李卷打捆结实,又提了帮他背在背上道,“出个‘门’也这么‘毛’手‘毛’脚的,你家里人没人嘱咐你吗?” 那人惊魂不定,背了东西一溜小跑地出了南城‘门’。 高大人看了,出城的都是些青壮年,老年人一个都没有。他放心地回来让牧子回到北城墙去,并告诉他,“白天你们盯紧点,回来进城的人一多,一会不能耽误的立刻告诉我。”牧子走后,高大人把王府的大‘门’在里面上了锁,钥匙往腰里一系,合衣躺下呼呼大睡。 到第三天,城中往外走的几乎看不到了。 高大人白天从外边锁住王府大‘门’,提了鸽笼到各个街区里走动,看到家家剩下来的几乎都是老年人。家里的青壮年不在了,生活上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抱些生火倒可应对,提水担担就吃力得多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城中‘激’战,有靠近王府的好些人家房子让火箭烧到了,虽说半路上泼水救了下来,但是满眼的一片狼藉,这日子简直都不是能过下去的样子了。 还有的人家院子里的草垛也烧净了,每日里还要到落昭原来的草场里去拣些烧剩下的柴草拿回来引火。粮草场里的粮仓也让高大人打开了一间,家里没有米的,自管去仓房里用袋子背回家去吃。高大人‘私’下里对手下说,让那些老头老太太可劲地背还能背多少! 而高大人在大街上看到了,总是小心地放下他那两只宝贝鸽笼走上去帮忙。有时人们常常看见一位穿了红袍的大唐官员在前边担了柴担、米担,他身后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替他拎了两只鸽笼。 高峻也发现有的人家是人口齐全的,家里的青壮也在,就走上去搭讪,他们说自己不是当过兵的,高大人也信。高大人对这些人说,“可不可以到我的镇守使衙‘门’里做些事情?” 这些人一开始无一例外的都有些迟疑,高大人说,“不强迫你们,想做事的到王府找我。万一落昭的人打回来,我也不要求你们替我打仗。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战火一起,马上脱了这身黑衣服回家——脱慢了别怪我就成。”说罢,高大人拎了鸽笼,晃晃悠悠地回了王府。 高大人刚到王府里坐下,刚才的那个小青年就过来了,“高大人,我干。” 高大人说,“我要喂鸽子呢,走不开,”说着从身上解了一把钥匙‘交’给他道,“自已去原来的焉耆镇衙,找身合适的衣服穿上,第二个人去之前,你就负责守在那里。” 几天的功夫,陆续的有三十二人报名,再往后就再也没有了。高大人这才拎了鸽笼子出来给他们分派活儿:留二人守衙,其余人十人一队,由队长领着去到承包的街区里,替那些家里没有人的打扫院子、修整房屋……所有人家‘欲’干而无力干的,这些人都要管。 高大人说,各人的工饷先记帐,堂堂的西州府还能赖了你们的帐不成?但是粮食管够,不够我再开一座仓房。 于是焉耆城里就有了热火朝天的气氛,大街也让这些人打扫干净了,粮草场里的草灰、垃圾逐步地清理干净,连石路上的血迹都让人拿清水冲刷干净了。 高大人说,“去,去三个城‘门’,把大‘门’用红漆刷上两遍。” 城‘门’刷好后,有人问,“高大人,这下子晚上该关城‘门’了吧?不然我们辛辛苦苦地收拾这么好,夜里再来**祸‘乱’了怎么办?” 见高大人一个劲地摇头,这人又问,“那吊桥晚上总该扯起来了吧?” 高大人说,“你不说我就忘了,去,派出些会木匠的人,把吊桥好好修一修,‘弄’结实一点,怎么我走上去感觉‘咯吱咯吱’不大稳妥。” 很快,在高大人的治理之下,焉耆城夜不闭户,晚上狗也叫了,早上‘鸡’也打鸣了。 焉耆旧王被高峻看在王府里,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这些日子他夜里都不能安然入梦。他想,这次谋反虽说自己是遭落昭胁迫,但是落昭跑了,所有的帐还不都算到自己的头上?谁知高大人对他们倒也宽松,只是王府的核心成员不许出王府的大‘门’,一座若大的王府里面随便他们走动,而原来的那些丫环仆人照旧可以外出买菜、担柴。 出去买菜买粮的仆人当天跑掉了六七个,但也有忠心的照旧回来,把大街上的事对焉耆王一说。焉耆王子就对他父王说,“不然我们也跑。”焉耆王没有主见的‘毛’病这时又显‘露’出来,他迟疑地说道,“跑去哪里?在这里还有高堂暖‘床’,到了外边谁认得咱们是谁?” 王子说道,“不跑,还等着大唐圣旨到了砍我们的脑袋?谋反大罪谁会轻饶了咱们?”几个妃子王后也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就这样,一会跑、一会不跑,一家人竟然‘私’下里争论了六、七天。 王子说,“跑不跑得出去还两说着,但我是决计要走走试试的,那些人大白天的都出城了,只有我们老实得像兔子。”又说,“只是大白天的不好行动,每天夜里大‘门’又上了锁,我们如此这般……” 请输入正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2章 银子难要 孟凡尘老汉对于高大人给自己安排的这个开馆教徒的差事十分的用心,不说这座学堂是新砖新瓦、粉刷一新、窗户也亮堂堂的,比自己原来的那座塌了脊梁的草房好上十倍。只说是自己也算是老来有靠,衣食不愁,还能整日里与自己喜欢的诗文为伴,这就让孟老汉对高大人有着说不尽的感‘激’。 孩子们入学之后,孟凡尘首先就是给他们每人送上一篇‘毛’笔字的描红稿,上边只有三个镂空的大红字:上、大、人。让他们自己研了墨,举了‘毛’笔描黑。 这些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了新鲜事物,一个个也不吵闹,抿着小嘴,运着力气,一笔一划地完成老师所教。孟凡尘背着手在每个孩子的身后看看他们握笔的架势,有不正确的就拿过他的‘毛’笔来示范一把。别看孟凡尘右手端酒杯时会抖个不停,但只要一拿起笔来,便气定神闲,像捉了刻刀一样一点都不抖。 快到中午的时候,柳‘玉’如和樊莺、思晴才打自已的屋里出来,昨天晚上她们在牧场里折腾了半夜,起来后仍觉得身上乏力。樊莺看了看时间说道,“马上中午了,也不知甜甜在学堂里学得怎么样。” 思晴说,“谢姐姐也不在,八成是去接甜甜了,等回来你可问问。” 婆子把饭菜端上来,众人等了一阵子也不见谢氏回来,樊莺道,“我去看看。”她出了院子往街对面的学堂里一走,见那些孩子们已经大多让家里人接走了,只有谢氏二哥家那半大小子和甜甜还在。 樊莺见了甜甜却不见谢氏,就问她,“你妈妈呢?” 甜甜说,“妈妈送了我来就走了,还拿了我的书包。”孟凡尘见到樊莺,也把自己的所见与樊莺说起,他说,“谢氏走时心神不定,别再有什么事情。” 樊莺本想把她二哥家的孩子一同接到家里吃饭,却见谢家的二嫂匆匆地赶过来,手里拿着甜甜的书包。谢氏二嫂没想到在学堂里碰到樊莺,手里的书包就不知道往哪里放。樊莺问,“二嫂,我谢姐姐呢?怎么不见她来接孩子?” 她二嫂满脸堆了笑地道,“在我家里呢,从她过‘门’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总算家来一趟,就留了吃饭。”樊莺听了虽然有些疑心,也只能先拉了甜甜回家。 回到家与众人一说,大家也十分的纳闷,柳‘玉’如说,“谢姐姐以前在娘家时哥哥嫂对她也不好,怎么今天孩子也不接了倒做起客来。” 崔嫣说,“她也不会骑马,是怎么去的?怎么也不见她事先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替她接孩子。”樊莺又问甜甜,只是这小‘女’娃被妈妈送去时心里只想着上学的事,并没有留意更多。只是说,“早上妈妈和二舅、二舅妈在学堂的‘门’口说了半晌话。” 樊莺联想起孟凡尘老汉的话,疑心就大了起来,见谢氏的屋‘门’走时匆忙间并没有关上,就推了‘门’进去在屋中打量。除了谢金莲在‘床’上辗转反侧走时没顾得上收拾,‘床’上有些零‘乱’之外,也见不到与平日有些什么不同。 樊莺伸手替谢氏把被子叠起来,在抻平褥子时听到‘床’板“叭”地响了一下。她好奇,掀了褥子看,发现了那道暗‘门’。原来是谢氏在闭合暗格上的盖板时,匆忙间将褥子夹在了里面。 柳‘玉’如听到樊莺在谢氏的屋里叫,走过去看,‘床’头的暗格里是打开的一只布包,里面还留下了两封银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柳‘玉’如知道,谢氏平时都是把家里的银子放在客厅里的一只枣木柜子里,帐本和那只小算盘就放在柜子上边。她回到客厅,拿过帐本来从头看了一遍。很明显,谢氏‘床’下的银子并不在帐目之内。但她并无自己的进项,‘床’里的银子就出现得可疑了。 她对樊莺和思晴说,“你们去旧村谢二哥家找找谢金莲,我怎么感觉她是有事了呢。” 谢金莲在牧场里搭了一辆车匆匆赶到了二哥家里时,谢大和他媳‘妇’也刚刚到家。不过此时谢大已经斜靠在一院子中的一把摇椅上,手里捏了一把比拳头还小的紫砂茶壶,正嘴对嘴地喝着茶水。 听了妹妹的来意,谢二嫂道,“我们为了你们母‘女’好,你却像是防贼似地防着我们,看来上午半晌的话对你白说了。我们做哥嫂的,真不是图你这几两银子,看看,”她用手转圈点着院子,“哥嫂家什么没有?” 谢氏说,“谢谢二哥二嫂的好意,我刚才也想了,不管高大人是福是祸,我都不能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是妹妹一时的糊涂,我这样做,是要让那些人对我寒心的……把银子给我吧,我拿回去只当没有这回事。” 她二嫂听了,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听妹妹的口气我们就是外人了,那你还来这个‘门’口里做什么。” 她二哥谢大也从摇椅上跳起来,他是怕隔壁的大哥大嫂听到动静,压着嗓子冲妹妹道,“我们两口子变着法子想给你留下条后路,原来你却是这么想我们,走吧,快走!从此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谢金莲咬了牙道,“走就走,你不认我没关系,但是你得把银子还给我。” 她二哥冷笑一声问道,“为了你和甜甜的后路,哥哥今天就狠狠心,也是要做下这事的,银子的事你干脆就不要再想了。我也不怕你四处去说去,难道你就不怕你家高大人知道了拿马鞭子狠狠‘抽’你?” 谢氏到现在才真正后悔起来,这事要是让高大人知道了保不准真要大动肝火,这样一想她就更不能大吵大闹的,让旧村里的街坊们知道谢家的这宗丑事,尤其是此事的起因就更是不能张扬。 看着哥嫂的无赖嘴脸她更加的后悔,眼见着要回银子无望,谢氏恨恨地说,“把银子‘交’给你们保管,也是我猪油‘蒙’了心了,高大人就算是诛九族,也一样跑不了你们。” 她二嫂听了道,“妹妹,我们好心好意地,却来这样咒我们。从今是再也不认得你了,快滚出去,以后不论你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再管你了。” 二嫂又对丈夫使个眼‘色’道,“我本以为你这做姑的在新村那边,中午就不必再接你侄子回家吃饭。谁知你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娘家人,只想着那几两银子。也好,我去接孩子,剩下的事让你哥对你说。”说着慢慢出了院‘门’。 就这样走了自己不白来了?回去怎么和柳夫人那帮姐妹们‘交’待?谢金莲看到二嫂拿了甜甜的书包从屋里出来,料想她是刚刚把银子藏妥,起身就往屋里闯,“你们不给我就自己翻。” 谢大冲过来打了他妹妹一个大嘴巴,“银子?什么银子?有我和你嫂子的收条吗?真是狗咬吕‘洞’宾!再闹下去,就把你告官、‘私’闯民宅!” 谢氏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二嫂躲出去,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吐这三百五十两银子了。眼见软求不成,硬拿又有二哥拦着,事到如今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谢大见自己一巴掌见了效,也不劝妹妹,复又回去躺在摇椅上,端起了茶壶。心说你们这点小心思还瞒了我!一哭二闹、上吊不敢,哭累了还不得回去接孩子。 他在摇椅上刚摇了两下,院‘门’外他大哥大嫂就进来见妹妹在地上哭,“总也不回来一趟,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让外人看到又该笑话我们了。” 谢大一见,暗自埋怨媳‘妇’走时不关院‘门’,一边笑着道,“妹夫遭的这场天大祸事,还不是大哥你从街上听了来的?你说说,西州别驾说得话能有假么?这个高大人做事不牢靠,惹到了皇帝、派出了钦差,我也真是怕妹妹‘蒙’在鼓里吃亏。正和妹妹说,她这是吓哭的。” 谢金莲已经哭得没力气了,听了二哥对着大哥说这样的话,大哥也不反驳,哭着道,“你们要是为我着想,就该一五一十告诉我,让我早早与柳夫人她们商量着做个打算,怎么能背了人做这种事呢?” 大哥谢广两口子一听忙问,“妹妹说得有理,不知是什么事?” 请输入正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3章 姐妹讨银 谢金莲说,“二哥和二嫂上午让我从家里拿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说是替我保管着,预防着高大人被人抄家时给甜甜留些后路。.。可是大哥大嫂,你们说我这么做合适吗?下午我来要回,二哥说什么都不给”。她求助似地看着大哥,希望他能说上一句公道话。 谢广听罢,眼睛看着兄弟说,“呀,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我商量,高大人对我们也不薄,三番两次地指点我们。要不是他的话,我们兄弟两个还住在北山坡上呢,做人可不能这样子。” 谢氏听了央求二哥道,“二哥,你看大哥都说话了,就让我把银子拿回去赶紧入了帐,省得高大人回来我没法做人了!” 谢广从别驾大人的话里分析这回高大人是一定不能好了,能够抢在高大人事发前,连哄带诈的先从谢金莲手里落下了三百五十两银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还没高兴够呢妹妹就要上‘门’来了,谢大心里那股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大哥又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的话明显的表示出对自己独自出手的不满。谢大急赤白脸地道,“这件事我自打听到那个消息就在琢磨,也一直是想与大哥商量的。这不是正好在新村学堂碰到了妹妹,想着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就算一直错过去了。这才让她先把银子拿过来保管。可……还没等我们两口子晚上去和大哥大嫂说,她就找上‘门’来了!” 谢大媳‘妇’听了,琢磨着措辞对谢金莲道,“妹妹,哥嫂从大街上听来的话是假不了的,官场上的事你哪里知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呀!你现在把银子拿回去,说不定到了晚上抄家的钦差就到了呢?你一念之差,坑得可就是你自己了!” 谢大见大嫂的话风有转,知道这是有条件的,忙说道,“让我独自替你保管这些惹祸的东西我还有些提心吊胆呢。讲不了大哥也是你的至亲,他要不承担些风险我是说什么都不干的。” 大哥听了,像是下了决心似地,一拍大‘腿’道,“二弟你讲得不错,妹妹摊了大事,我们当哥的不管,谁管?别人看笑话还来不及呢!谁会管她!这样,我当大哥的就多担承些,我替妹子藏匿下二百两,到事发了就是打板子,也先打在我的屁股上。” 谢金莲到了现在,才算把两位哥哥的心思都看透了。现在高大人还没犯事呢,他们只是听到了一点点的风头就这样算计起来,那等高大人将来真的失了势,谁还会承认替她保管了银子!恐怕连自己这个妹妹都认不得了。 她眼里含了泪道,“你们老谢家是书香‘门’第、识书达理。大哥也常说渴死不饮盗泉水、饿死不吃嗟来食,怎么你们明明知道这银子很有可能……是高大人的罪银,还这样抓了不肯放手?难道你们口中的理……是随了银子跑的吗?你们若是再不把银子给我拿回去顶帐,我就到大街上去喊,也没必要去顾及你们老谢家的脸面!” 大嫂听了,哼了一声道,“你两位哥哥何时拿了你的银子?你平白跑到娘家来喊,是看到我们置办了新房、手里有了两个钱么?去吧去喊,你一个罪官的家属,喊破了喉咙还有人管你!” 此时,谢大的媳‘妇’接了儿子回来,恰好听了大嫂的话,心里也就明白了个七、八。于是接口道,“不喊,哥嫂这里还认得你是妹妹。若是喊得谁都知道了,怕是高家、谢家你都回不得了!” 谢金连一字一句道,“算了,银子我也拿不回去了,也没脸回去见那些姐妹,就死在你们家‘门’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高大人遭了祸,一齐来落井下石,今天姑‘奶’‘奶’先让你们摊个人命的官司!” 谢广、谢大一听,一齐跳起来,一前一后地拦住妹妹叫道,“真是个丧‘门’星,越发的不知好歹了!要死滚到大街上去死,别污了我们的新院子!” 二嫂在身后叫着,“你冷静些吧,甜甜还一个人坐在学堂里没人接呢!” 谢金莲一听到甜甜,刚才必死的心又软了下来。她只到院‘门’咣地一声让人踹开,回过头去,见樊莺怒目圆睁赤手走了进来,身后一人是思晴。于是哭着道,“妹妹——” 樊莺走过来,搂了谢氏的肩道,“姐姐你莫怕,这样要帐的事也不带上我,看谁敢说个不字!”说罢提起院中的一只矮凳,嗖地掷过众人头顶,哗啦一声撞破了窗户飞进屋里,“就着我们高大**事还没来,先仗势砸一家算一家!”说着脚下一勾,又一只矮凳抄到了手里。 思晴也不落后,抄起了院中谢大刚刚坐过的摇椅,单手一用力,摇椅就飞出了院子。 谢二哥夫妻俩一见,冲上来抢樊莺和思晴手中的凳子,生怕她们再出手‘乱’砸,却被两人不知使个什么法子,一齐惯跌在院中。谢大媳‘妇’在地上撒泼道,“砸吧,砸烂了正好那三百两顶了再置好的!” 樊莺听了冷笑一声,“想得美,今天你们不把银子乖乖拿出来,就让你们拿了去治‘腿’!”谢大见高大人家只来了两个‘女’的,何曾有一丝惧意?他刚刚由地下爬起来,气势汹汹想抄家伙,冷不防又让樊莺绊倒在地,一只踩住后背,“思晴姐,去找根棍子,他们一时拿不出银子,我们就一直打他‘腿’,打折了‘腿’就顶银子。” 谢广两口子也不敢上来劝,溜到了院‘门’口才大声道,“快给了他们吧。” 见谢大夫妻两人仍没有动的意思,思晴果然由院中的柴垛里‘抽’出一根粗木‘棒’,抡圆了,“呜——”的一声砸了下来,连樊莺和谢氏都吓了一跳,心说你这娘们是玩真的,万一砸坏了可怎么好。 谢大被樊莺蹬在地下,动也动不了,听到思晴的‘棒’声,嘴里先叫了起来,“快去拿银子,”木‘棒’已经一下子砸在了地下,咔嚓一声断了。谢二嫂摇着手道,“莫动手莫动手,”爬起来冲到屋里去了。 樊莺冲思晴吐吐舌头,看到她是把‘棒’尖打到谢大‘腿’边的地上,断‘棒’头在谢大的‘腿’上跳了两下不动了。二嫂由屋里拿出银子包裹,往妹妹手里一塞,也顾不得说什么,先去地上扶自己的丈夫。谢大试着从地上站起来,仿佛‘腿’上真挨了一下似的。 樊莺见目的达到,连个场面话都没有,拉了谢氏就往外走。谢二嫂在后边说,“妹妹,这扇窗户可是废了……你也不留……” 樊莺闻听,把本已丢下的矮凳再次抄起来,直接又砸破了一扇,“你咒我家高大人有事,就先让你有事!”说罢,与思晴扶了谢氏出了院子。 院内,谢二哥与谢二嫂‘欲’哭无泪,谢大道,“唯……小人与……‘女’子,”刚说到一半,那只让思晴丢到院外的摇椅从院墙上飞了进来,吓得他赶紧住嘴。 两口子看着东西两屋窗户上的断窗棂子,谢大一把推搡开‘女’人,骂道,“你说你那心思怎么那么活!那小蹄子爱好则好、爱坏则坏,用得着你来‘操’心!”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扶正了摇椅,似乎‘腿’上真挨了打一般。又想起了紫陶茶壶,左右一找,原来是壶盖壶身分着家丢在地上,赶紧拾起来,吹吹上边的土,重又捏在手里,“总算没有闹大,要是闹到街坊邻居都知道了,看你怎么出‘门’!”他恨恨地说。 回来的路上,谢金莲想对这两位妹妹说几句话,却发现谁都不理她。 她是坐在樊莺的马后,手搂了樊莺的纤腰,探着脑袋看她粉面似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便隔了她的衣服伸手在她肚皮上搔了两下道,“妹妹,是姐姐一时糊涂,多亏了你们及时赶来,不然姐姐就死在那里了。还望一会见到了柳夫人,多多替我遮掩……” 樊莺让她拨‘弄’得有些忙‘乱’,说道,“有和你夜里一起偷偷‘摸’做事的不求,反倒来求我干什么?”思晴急着制止道,“还不住口,还想让那些牧场里的家伙听是怎么地?” 姐妹三个到了家里,谢氏看甜甜已被接了回来,吃过饭正在睡午觉,柳‘玉’如闻声也从屋里出来。 谢金莲搂了柳‘玉’如,想说些欠意的话,柳‘玉’如笑着说,“我倒后悔让樊莺去了,正该是让思晴陪你去,姐两个也好不走‘露’了风声。”谢金莲知她说的是什么,脸一红就把要说的话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4章 装大瓣蒜 谢金莲到了屋里,把‘床’下暗格里的银子都拿出来,与追回来的银子一块汇入到总帐里,把帐目‘弄’平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她这时再看家中的几个姐妹,都像是从没有过这事似的,内心里的愧疚之感越发的浓烈。 又细看这些人的表现,哪有一点点大难临头前的惶恐不安?她想起以前没跟高大人之时哥嫂们的嘴脸,才彻底明白他们绝对不是自己可以依赖之人,不由的把二哥二嫂又腹诽了一番。 谢金莲看到柳‘玉’如一点都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再想想正是她把自己拉入了高家,从此自己和甜甜才算脱离了苦海,自己这么做真是太不应该了,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晚上,高甜甜放学回来,樊莺问她都学了什么,甜甜有些炫耀地说,学了,说着就把孟凡尘在课堂上所教的一句句地背诵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谢氏禁不住又想,大哥二哥平日里总是拿读书人自比,按理说该是最明理的,怎么做出事情来却是这个样子? 一家人正逗甜甜玩,刘武在外边敲‘门’,婆子开‘门’把刘大人迎进来。柳‘玉’如问,“刘大人,采霞呢?怎么不过来玩?” 刘武晚过上来显然是有事,自那晚高大人匆匆拉了八十名护牧队员与罗得刀一起走后,一直到今天也没个音信,今天一来是打听一下高大人有没有消息带回来,二来是他有件牧场里的事拿不定主意。听了柳‘玉’如的话,刘武说,“晚上刘彩霞还要带两个孩子。”又说,“蒲昌牧的三位牧监今天白天又来了,再不安顿好他们,恐怕会惹事。” 刘武说,白天蒲昌牧的三位牧监郝石其、张召、王道坤一起来到牧场里,态度与上次来时大不一样。 柳‘玉’如听高大人说过,刘武大人在养马的业务上是没的说,‘性’子也耿直,但是就缺少点灵活‘性’。刚才听刘武说起刘采霞正在带两个孩子,不由的又想起高大人和自己说过他给刘武出过的这个武氏管白天、刘采霞管夜里的主意,想不到他还真一板一眼地实行起来。 她再回想起村中人传说的,武氏在街头大闹那次,高大人让刘武背刘采霞一个月,他真的一天都不敢少地背了刘采霞一个月。这样一个憨直之人也是真着乐。想到此,柳‘玉’如不由自主地笑了。 刘武莫名其妙,问道,“柳夫人,连郭都督都知道你是高大人的‘女’军师,现在高大人不在,你不给拿个主意,反倒笑个什么?” 柳‘玉’如道,“郭叔叔真是这么说的?”谢金莲等人听了,也一齐把看向刘大人,刘武道,“这种事我怎么敢胡说,恐怕这件事情连江夏王爷都是知道的。” 柳‘玉’如笑道,“好了刘大人,你再这么谬传下去,恐怕就连皇帝都信了。既然你给我戴了这样一座高帽,那我怎么也要装一装,你倒说说,他们有哪里不一样了?” 蒲昌牧现在只有五十匹马,但是原来的牧子却仍是三百来人,自从郭都督将三千五百匹马由蒲时牧‘抽’走之后,这些人就一直闲在那里。上次蒲昌牧郝石其三位牧监来的时候,本来还可与高大人好好研究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但是郝石其在高大人面前摆架子,高大人有心晾他一晾,也没有个准话就让他们回去了。 郝牧监那天刚走出柳中牧时心里还以为得计,心里盘算着高大人这位‘毛’头小伙子说不定一天半天就会主动来找他们,蒲昌牧那就可以谈些条件出来。谁知三人回来之后,柳中牧高大人那里从此音信皆无,他们哪里知道高大人急着去援助郭都督? 等了三天,郝石其就坐不住了。很明显的,现在蒲昌、柳中两牧就不缺牧监,他看到岳青鹤一位中牧牧监不也只管了三百头牦牛?万一把高大人惹烦了,他就这么一直把自己晾下去,那么按照的规定,自己这位正六品下阶的中牧牧监降到从六品下阶的下牧监也不违理。 有心主动到柳中牧来再找高大人说句软话,可是变脸又不是掀‘门’帘子,他脸面上还是放不下来,想了两宿还是到西州府去找郭都督说一说。到了西州郭大人不在,别驾王达一听他的话音,便说,“你们蒲昌牧一下子拉了三千五百匹马出去,本来这个方案我是不同意的,但是郭大人执意如此,我又能再说什么?” 王别驾此言让郝牧监像是见到了亲人,随即把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儿倒给了别驾大人。别驾安慰道,“你们为国出力,我是不会放任不管的。郝大人你可能不知,这个高牧监年纪轻轻地升得这样快,还不是凭借了郭都督的提携?可是他做事也太没个大小,把皇帝陛下也惹怒了……查他的钦差刚走,估计眼下已经到了长安,我担心他这回不能全身而退了,‘弄’不好连郭都督都要连累。万一高峻不再是牧监,那柳中牧岂不是群龙无首?” 郝石其忙请示他该怎么办,别驾说,“郭都督眼下绊在焉耆城,高大人也在那里,现地柳中牧已经是群龙无首了!你说你现在该去哪里?” 郝石其临走时别驾又说,“大胆地张罗,现在柳中牧谁又大得过你!” 郝石其在别驾大人那里得了准信,回来带了另两位同仁直杀向柳中牧,一进柳中牧的议事厅,郝大人就大模大样地往正位上一坐,张嘴就要各个职事房的管事们汇报本职,到最后时,郝石其眯了眼睛问道,“牧场里三百头牦牛的饲喂情况怎么样?这事是谁负责?近日里有些什么事?怎么不见人说说!” 牦牛归岳牧监管,本来岳牧监和郝牧监两人的品级是一样的,而郝牧监麾下已无马,更该比岳牧监低上些才是,就算两人平起平坐,郝石其也不该明知故问。 但岳青鹤见他今天一来气势上与上次大不一样,一点都‘摸’不到他的底细,心说是从西州得了上方宝剑来了?见郝牧监说完就拿眼睛盯了自己看,岳牧监不得不接话,把自己负责的牦牛这块情况说了一遍。这样一来,让那些柳中牧不明缘委的中下级官员以为柳牧又来了正主儿,那高大人算什么? 最后,这位郝大人还敲了桌子,慢条斯理地说,“养马、养马,可不光是为了养马!瞧瞧咱们柳中牧,这些日子像是吃了面‘肥’,马倒是搜罗了不少,西州给的经费也是五座牧场里最多的,可是结果呢?帝国有战事,须要我们拉出马匹来的时候,竟然一匹马都拉不出来,想想令人汗颜呀!” 蒲昌牧的张召副监也在旁边敲锣边儿,“这次我们蒲昌牧听了西州郭都督的,几乎把全部的马匹都拉出来了,可我们觉得这是为帝国出了大力,是值得地。” 郝牧监于是问,“牧场里平日里是谁在主抓马匹的教习?” 刘武说,“是我。” 郝牧监道,“庸才!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下次征马,柳中牧还是拉不出一匹!这样的牧监竟然还有脸再坐下去!” 刘武辩道,“郝大人,你说下官没关系,下官的品级在大人之下,但是大人你这样背地里说谁?说我们高大人吗?你再说,刘武可以不在这里听!” 郝牧监冷冷一笑道,“高大人又怎么样?品级高就说不得喽?牧场里这么多的事情,他高大人去了哪里?我若不是听了西州别驾大人的话来得及时些,恐怕这座柳中牧场就要‘乱’得不成样子!” 郝石其最后对刘牧丞说,“你赶紧的,把各个厩房中因饲喂不善而马体虚弱、因教习不善而不懂驾驭的不合格马都清点出来,数目天黑前报到我这里。” 刘大人问,“做什么?” “我奉了别驾大人的指示,要将它们拉到蒲昌牧去调理,蒲昌再不出手还不误了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5章 夜打牧监 刘武把白天的事情对柳夫人原原本本地一讲,问该怎么办。.。柳‘玉’如听了寻思了半晌才问刘武,若是人家拿了西州府的任命文书,白纸黑字的说从此他便是柳中牧的牧监,那就算是高大人来了,也得听人家的。 刘武说,“哪有什么文书,瞧他们那副狂样子,要是有的话还不,“你听喝就是,只要比你官大你就听。”因而许多多立刻去旧村高峪的饭馆里,‘弄’了六个菜一坛酒给郝大人送到了议事厅。 郝大人与张大人对坐在桌前边吃边喝,张召牧监对郝大人挑起了大拇指,“大人你真高!依下官看古时候诸葛孔明在江东舌战群儒都不如你厉害。那帮儒生们还知分辩两句,这些牧监牧丞们一句整话都没有。”二人说着大笑。 郝牧监撇了嘴道,“张老弟,放在平时我哪敢?咱们寄人篱下的装孙子还来不及呢!若不是我先得了别驾大人的话怎么敢这么硬气!”二人吃完了,郝牧监冲着‘门’外喊道,“来个人,把东西撤下去,再一人打一盆洗脚水来!” 许多多心里再不愿意,只能心里骂这二人,还是乖乖地照做。二人烫过了脚,又喊人,“怎么不把洗脚水倒了去,真不懂规矩!”可喊了几声也没有人进来。是许多多气不过,躲得远远的故作不知。 郝牧监喊累了不见人来于是作罢,二人把盆往边上踢了踢,合衣盖了被子心满意足地睡下。半夜的时候,有两个人骑了马从新村里进来,西北大‘门’上看‘门’的护牧队员一看两人的模样也不阻拦,直接放二人进去。 二人下马,悄悄地走到了议事厅的‘门’口,耳朵帖到‘门’上听里面鼾声大作,各自掏出了‘蒙’面布把脸遮了,一人手里一根三尺长的‘花’椒木棍子,用刀把议事厅的‘门’栓拨开,进‘门’点上了灯。 只见这郝石其、张召两位牧监许是酒喝够量了,仰面躺着大张了嘴睡得正香,屋里灯亮了、来了人也浑然不觉。 进来的两人见‘床’边搭了两条擦脚布,一对眼‘色’,每人捏起一条来往两个人的嘴里一塞。没等郝、张二人反应,又一把扯了二人身上的被子连头带脸地‘蒙’了,随后两条木棍就雨点般地削了下来! 郝石其两人睡梦里挨了揍,想揭了被子挣扎出来,可一‘露’手就直接就让棍子敲在腕子上,一出脚踝子骨上就重重的挨上一下。手脚缩回来,身上又没头没屁股地挨削。想喊,嘴里又塞了洗脚布,于是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两人嘴里含乎不清地“呜呜”着,要是能喊出来,估计连“爷爷”都叫出来了。 好一阵子才没了动静,两人揭开被子见房‘门’大敞四开,一个人影子也没有。郝牧监额头不在牧场,岂容人扯了他人的大旗来招摇!又担心这两人下手会不会打重了。正想着,樊莺和思晴嘻嘻哈哈地跳墙进来了。 问过情况后,柳‘玉’如说,“明天想着告诉刘大人,假装把东大‘门’夜里看‘门’的都罚一遍,让人偷走两匹马,这还了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6章 宝贝女儿 自从蕾蕾到了家,武氏的心里没少画圈。她也知道因为自己与万士巨那档子事,在刘大人眼里已经没什么分量。她也看得出刘大人对刘采霞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她也知道刘武绝不会对自己做得太过分,刘大人确实每隔几日便会到武氏的房里过夜。 但是她看到蕾蕾乖巧伶俐的样子,与自己的‘女’儿齐齐分不出个高低。俗话说有亲妈才有亲爹,自己在刘大人眼里不占地位,那‘女’儿呢?于是武氏的心里就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受了委屈。正如刘武看到的那样,武氏一开始掰一块点心给两个孩子也会分出大小——大的给齐齐。这些刘采霞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 是高大人的法子让武氏改变了做法。晚上齐齐随了蕾蕾去到刘采霞的屋里睡,一开始连着几晚武氏的心都不坦实。有道是啥人多啥心,她生怕刘采霞夜里不给把被子盖好了,齐齐着了凉怎么办?半夜给蕾蕾吃小灶没齐齐的份怎么办? 一连看了几天,见每天早上起来这两个孩子相互拉着手高高兴兴地由刘采霞的屋里出来,看齐齐的脸‘色’也白里透红的才慢慢地放了心。 再白天照顾这两个孩子时,武氏也就不敢再偏心,一是她看出刘采霞对这两个娃娃一视同仁,再者她也怕万一自己做得不到,惹恼了刘采霞,还不是给自己找事?因而轮到自己时,也就尽心尽力起来。 刘武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对高大人挑起大拇指,一件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事,就这样让高大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也难怪人家高大人家里五个‘女’人,还处得极为融洽,要放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拨‘弄’不开了。 这样一来,刘大人和刘采霞便能把大半的‘精’力放在牧场里。昨天晚上刘武回到家里,把牧场里郝牧监的事情与刘采霞一说,并让她帮着分析一下柳夫人的话中之意,两人琢磨了一夜也不得要领。因而早早地吃过饭,双双往牧场里来。 到了牧场里,就有两位牧子跑来向刘大人报告:早上一来,就在一间马厩里看到有两匹马背上各搭了一件牧监的官袍,地上还多两副马鞍子。 刘大人赶紧到马厩里去看,果然。他看官袍似乎就是郝大人的,刘武心里不解:难道是夜里勤快洗了?看着不像洗过的,再说也不能晾到马厩里啊! 刘大人赶紧到议事厅去看,没有发现蒲昌牧两位牧监的人影,他们的马也不见了。本来,刘大人昨晚去找柳夫人讨要应对之法,并没得到柳夫人的什么明确指点,柳‘玉’如只是让他听喝,他正发愁怎么回复郝牧监要的马匹数目,一见两人不在,心里巴不得他们总不见才好。 过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见他们现身。 刘武哪里知道郝牧监和张牧监挨了打之后,背地里也分析了几次,心说从打他们二人的身材上看一定是两个‘女’人,是谁会对他们这么恨之入骨呢?想不出。 两人一想,还是去找西州王别驾给做主吧。于是两人把脸上的血擦了擦,但是额上的淤青是擦不掉的,正好做为在柳中牧遭到强暴的证据。二人到了西州衙‘门’说找别驾。有衙役领了二人到别驾的公事房里,二人一看这位别驾他们不认识。 这位别驾大人五十上下、清瘦的脸庞,颌下一绺胡须,绝不是那位白白净净一脸富态的王别驾。别驾对二人道,“本官李袭誉,两位找我有何事,不妨讲来。” 郝牧监试探着问,“大人,西州别驾王大人……” 这位李大人立刻警觉地看着二人,“王达不思政务,贻误军机,处心积虑污告朝廷命官,吏部已发文贬职为民,昨天回原籍了。这还是朝廷念他往日军功,不‘欲’深究……你二人是何人,与他什么关系?” 两人听了惊得北都找不着,连连说,“大人,小人没事,就要往外走。” 李袭誉大声道,“来人,带他们下去录清了身份备察,人可以走,但是不许擅离西州。”两人听了,把手在袖子里抖了几回,真是争了抢了来沾这份腥膻!这个王达也真不是个东西,他娘的,临死还拉了两个倒霉蛋。 录了身份,二人像丢了魂似地回到蒲昌牧场,却见牧场里已经人马不见。有两个留下来善后的牧子说,一大早柳中牧刘牧丞派人来,把人马都拉到那边去了。二人听了,抱到一起痛哭一回,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柳中牧报道。 话说李袭誉原来是扬州的长史,是个秉‘性’倔强之人,不好钻营吹拍,凡事讲个理字,同僚关系也不大和睦,因而‘混’到五十岁还是个上州长史。 尤其是三年前,李大人的独生‘女’儿李婉清带了丫环去踏‘春’,正好让当时在扬州做织绵坊令的高峻碰到。那时的高峻正是个愤世不恭、沾‘花’惹草的东西,一招惹上李小姐时,却很得李小姐的好感。 可这位痴情的李小姐却不知这位高公子只是耍了她玩,根本不曾入心。使她伤心到又是上吊、又是割腕的,把个李大人吓得不用说,一气之下扬言要到金殿上去告御状。 高峻六叔高慎行多方央告,半路上拦下了李袭誉,不然凭了李大人的‘性’子绝不会甘休。后来李大人得到高慎行的承诺,立刻让这小子从他的眼消失,他这才做罢。 高慎行托郭孝恪的关系,把侄子安顿在了西州柳中牧场。但李小姐却念念不忘,每日以泪洗面。一开始,李大人还想着日子一久‘女’儿会忘了这个畜生,谁知李婉清心里这段感情却似一坛酒…… 到最后,为了独生的、自小没妈的宝贝‘女’儿,李大人再找高慎行时就有了要挟的意思,“我要去西州任职,官职高低不计较,只要能看到那小畜生便可。” 此事高慎行自从上次西州之行一回来就知道了,也早早地通过高阁老在吏部的关系打好了招呼。只是各州官员一直没有空缺,而李袭誉原是上州的长史,从五品上阶的职事,去往边陲之地平调都说不过去。 正好王达因污告一事丢了别驾的职事。空缺一出,吏部立刻让李大人由长史升迁别驾,从原来的品级升到了从四品下阶,连升了三级,也算是高家还了李大人一个人情。 只是高慎行知道,李袭誉可不是冲着这个别驾去的。他倒想把这个信息提前告诉侄子高峻知道,但是上次高峻回长安却没有回高府,因而也就没有机会。 高慎行心说,“自已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这位李大小姐多半推不开的了。这小子家里已经有了四位,再加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崔嫣,看这小子怎么办。” 而这位李婉清小姐,年龄还比高峻长上半年。高峻到西州这三年李小姐一天都没让她爹好受过,如今得知父亲终于也要去西州,李小姐虽然脸上还是不见笑容,但是往日一直舒展不开的眉头却是一下子舒展开了。 在随父亲经过柳中牧场时,听父亲说高峻就在这里任职,再加上李小姐看到在牧场村的村头生长着成片的野桑树,当时就执意要留下来——因为她随父亲打扬州启程时,特意带来了蚕种。 李大人爱‘女’如掌上明珠,当时就哄劝道,“‘女’儿,以爹的‘性’子,岂会对一个‘毛’头小伙子服了软?爹这般年纪还到西州这鬼地方来,还不都是为了你!咱父‘女’西州来都来了,还在乎这一时么?有道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先跟爹到西州,等爹给他个下马威,他才能珍惜你。” 李小姐说,“爹你可不许为难他,你依了我,我就依了你。” 见李大人点头,李小姐这才随着她爹越过了牧场村到西州府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7章 吏部公文 郭孝恪由焉耆回到西州后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长子郭待诏‘精’选了两千兵马驻扎在南平、安昌两城,一旦郭都督接到高峻的飞鸽传信,郭待诏便驰援焉耆。,。 对于此次脱险,郭都督每想起来都恍如做梦一样。如果不是自己在进入焉耆城‘门’前派人回来报信,如果报信者到了西州后,罗得刀没有当机立断跑去柳中牧找高峻,如果高峻在安昌城和南平城未能说服守将段正海兄弟投入了全部的骑兵,如果自己没有抢占到焉耆王府,事情的结局无疑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而高峻无疑是这次事件中最大的决定因素。是他把所有可以利用的因素在有限的时间内全都汇聚起来了。郭孝恪不知道,要是在柳中牧没有高峻这么个人的话,还有没有报信的罗得刀、有没有闯城的薛礼,那事情会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别驾王达,郭都督回来后根本没有传他问话,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者郭孝恪算着时间,长安很快也要有信到了——关于王达的。且不说他污告一事,单单江夏王爷带走的那本小册子上边,就有好几笔王达收受贿赂的记录。 郭孝恪看着王达故做镇定地昂首‘挺’‘胸’进进出出西州府衙,禁不住暗想江夏王李道宗的瞒哄之计做得天衣无缝,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王达按兵不动的底气。也许王达直到现在为止还掐着手指头算计着长安的来信吧,真是可笑。 郭都督想,还是让他把梦再做两天吧,因此也不理他。郭孝恪又想起高峻在谈到第一次用计取焉耆时无意中的评价,禁不住再一次暗自点头。焉耆的反复,正是因为第一次的巧取,没有让有些人领略到大唐的军威。 所以,当高峻提出他镇守焉耆的独特方式后,郭都督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答应了。但他回来后,虽然安排好了西州的接应人马,还是时时为高峻的安危担心。毕竟只一个人带了十名牧子镇守一座城池的事,古往今来也再找不出另一次。孔明唱空城计身边还有几百兵马呢。 这些天,郭孝恪让几拨人密切留意信鸽的影子,自己也是一天几问有没有焉耆的飞信到,但焉耆方面一直静悄悄的。 郭都督被这事‘弄’得都有些像个没主见的小媳‘妇’了,一会想是不是高峻让人给连窝端了?一会又想肯定不会,就算真有情况,两对信鸽怎么也得飞回来一只吧?千万别睡着觉让人偷袭,连放鸽子的机会都没有。又一想高峻宝刀宝马,谁又能拦住他? 兵曹郝大人见了郭都督也有些脸热,因为他知道南平、安昌两城就当机立断出兵了,而自己在接到都督的求援信之后,一味地等别驾的首肯,竟然让户曹来问兵事! 而自己不但没有动作,反而给罗大人讲了什么柳中县放粮的事情。其实不就是怕头上的小乌纱翅掉吗?他是硬了脖子等着郭都督训的,但郭都督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等了两日,兵曹有些坐不住了,主动去找郭大人检讨。 郭孝恪对他说,“你做得没错,上次柳中县县尉越级开仓,我为什么罢了他的职?就是因为他逾越了,一州之事谁都不按章法来那不‘乱’了?”郭都督说,“政务方面我这样处理是没有‘毛’病的,但是这次的事我就不想这样处理了。” 兵曹忙问该怎样处理,郭都督说,“无令发兵,是个斩!” 郝大人吃惊地瞪眼看着郭大人,郭大人说,“我能斩了段正海兄弟吗?我不能上表替他们请功,心里还觉得不落忍哩!你只知柳中县的县尉罢了职,却不知他又被荐到了江南道一个富县去做了县令。你只知柳中县原任的县令揣着仓房的钥匙到西州请示,没有受到我的苛责,却不知他半年内即被核为不合格官员被免。” 兵曹低头不语。 郭都督说,“法为至情……政令之本在为民,军令之本在打胜,有些时候,有些行为虽不违法令,却是忘了本啊!” 兵曹听了,“扑通”一声跪到郭都督面前,眼泪下来了,“郭大人,我不违法令,但求你处分!”郭孝恪扶起他道,“处分在于教化约束,大人你已这样,我有什么理由处分你。” 就像是在为郭都督的话做注解,这天,吏部的官文由长安快马送到了西州。郭都督破例招集了西州衙‘门’里七品以上的官员,让众人听公文的内容。 别驾王达踌躇满志,一进‘门’与到位的各级官员拱手致意,也不等让,便坐在郭都督以下所有官员的上垂首,郭孝恪道,“柳中牧高峻被告一事,吏部已有回复,别驾大人,你来这大家宣读。” 王达撇着嘴,面‘色’整肃,伸手接过,打开,朗声念道:“前,中书省接信匿名诉西州柳中牧牧监高峻玩忽职守、徇‘私’舞弊、勾结颉利部谋夺‘交’河牧马匹及‘私’‘交’吐蕃一事,经钦差督察……所……所诉……诉不实……”王达忽然面‘色’苍白,豆大的冷汗珠子瞬间顺着鼻洼鬓角淌了下来,身子一软瘫在座位上,手中那几页纸也滑到了地下。 郭孝恪道,“别驾大人身体不适,罗大人,你来念。” 罗得刀从地上拾起公文念道,“经钦差督察所诉不实,不予理会。同案查实西州别驾王达,在察办此案过程中提供虚假证辞,有恶意中伤之嫌。兼有数次收受柳中牧副监陆尚楼贿银计两千二百两,证据确凿,有失官体。按圣意,念其往日军功不多追究,罢职为民,永不录用。陆尚楼免去副监一职,原牧听用。是日生效。西州别驾一职另有委任,令随人到。” 郭孝恪喝道,“接下来,本官要与各位大人谈些公事,来人,把王达架出去!” 两天后,新任西州别驾李袭誉带了委任文书到了。郭都督一见李大人,像是十分相熟地笑问道,“不知贤侄‘女’可一同到了?” 李袭誉闻言一愣,心说我与郭大人并未谋面,怎么一见面这问这个,似乎对我的家底‘门’清啊?郭都督道,“我那高峻贤侄正在独自镇守焉耆,怕是几天内都见不到他……” 李袭誉一听,像是被人窥探到了心事,哈哈一笑道,“我倒忘了郭大人与长安高府的渊源,让大人见笑了!哎……我这哪是做官,纯粹是为哄‘女’儿!” 郭大人道,“包在我身上,他敢摇头,我打他的板子。”二人话到此就止住,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但彼此好像关系就进了一步。 关于陆尚楼的处置,郭大人就派出罗得刀去一趟柳中牧宣布,通过此事,郭孝恪更把罗大人看作是心腹,重要的事总是放心‘交’给他去做。罗得刀又骑了马到柳中牧场,未曾办公事,先去见了柳夫人。 柳‘玉’如一见他便说,“罗管家,你上次三更半夜的,把我家高大人从被窝里拽走,如今你又来了,我家高大人呢?”樊莺和思晴也问。只有崔嫣不知道这其中的底细,明明罗大人穿着西州户曹的官服,柳姐姐怎么说话这么随便。她又见罗大人丝毫不以为意,就更是奇怪。 罗得刀把高大人带了十名牧子镇守焉耆的事情一讲。樊莺先不干了,“郭大人真会做事,怎么不把他儿子留在那里呢?还一个兵不给,白使人也不带这样使啊!” 罗得刀说,“几位夫人别怪罗某,若不是高大人去,恐怕郭大人就回不来了。再说,是高大人自己非要一个人留在那儿,谁又有办法?不信去问冯征,那十名护牧队还是他硬塞给高大人的。” 柳‘玉’如等人听了,心里恨得什么似的,随即心里面又万分地惦念起高大人来。 罗得刀去牧场宣布陆尚楼的事情走了以后,柳‘玉’如与众姐妹商量道,“郭都督放心,咱能放心吗?干脆大家一起去焉耆,帮高大人守城!”众人没有一个反对的,齐声问,“柳姐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8章 夜进王府 柳‘玉’如道,“我们都去焉耆,是替高大人守城呢?还是去给他添累赘?像我刚学会骑马别说守城,逃跑都得高大人拽着。拽一个人还成,算算我们有几个?” 一听这话,谢金莲和崔嫣就不吱声了,思晴和樊莺就跃跃‘欲’试起来。柳‘玉’如道,“你们也不能都去,都去了高大人是美了,万一家里有事,岂不是还让高大人不放心?” 她看了看思晴,又看了看樊莺,“樊莺去吧,一来爬城可能更拿手,二来思晴是高大人眼里的乖宝宝,不比樊莺关键时刻能撂下脸来,都由着他还不反了天!”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等罗得刀宣布了西州的决定,樊莺辞别了众人,随罗大人先到了西州。见到郭都督时,郭都督正和李袭誉坐在一起闲聊。 郭孝恪得知樊莺的来意道,“正好我也不放心,有心派兵去,又坏了我叔侄二人定下的大计。现在你一个家里人去,不算我出尔反尔。”说罢,又让罗得刀给找了位向导,带樊莺走了。 李袭誉一见樊莺,是个万人难及的绝代佳人。原以为自己的‘女’儿就是个众里难挑个对手的,这样一看,自已这个当爹的也不能硬要偏心说‘女’儿比她强。心说她是什么人,就敢独自一人去往焉耆? 再听郭孝恪说她是家里人,李袭誉就更是奇怪。郭孝恪早看明白了李大人的心思,心中暗笑,你心里先有个准备也好。于是李大人不问,郭都督也不主动说。到底李大人因此事关系自身,忍不住问道,“郭大人,刚才那位是?” 郭孝恪道,“唉!男人要是好上一点点,愿意跟的人就多,还不是高峻的如夫人!一个赛一个……不算这个,高大人家里连大带小还有三位……也许这都是老黄历了!不过李大人你且放心,侄‘女’的事包在我身上!” 李袭誉嘴上支应着,心里盘算道,看来我这下马威更得狠使,不然哪有我‘女’儿的地位!又怕自己过分了万一鼓了包怎么办?真要闹得不可收拾了,让郭大人去搬梯子?真成了麻杆打狼两头怕了。 且说樊莺,由向导领着纵马飞驰直奔焉耆,一路上的景致也无心看,只想一步跨到高大人身边。在安昌城下,段正海验了樊莺所带的西州开据的过所,心里也是纳闷,郭大人派出了这么一位又是唱的哪一出? 因为顾及着向导,樊莺马速慢了不少,直到掌灯时分才来到了焉耆城下。本来她还想着需要叫城,会费些周折,谁知这么晚了城‘门’大开,吊桥放着,连个出来问她一声的人都没有。进了城,大街上一片寂静,但是住家户里却是灯光明亮,隐约闻着‘鸡’犬之声。 打听着到了焉耆镇衙,也是大‘门’敞开,灯笼高挑,只有一位黑衣衙役坐在‘门’槛子上打盹儿,樊莺上前一问高大人,那人出来用手一指不远处一座高大的院落,“高大人每天晚上都在那儿睡觉。” 向导回不去,就随衙役进到里面过宿。樊莺得了衙役指点,不用人带路就往焉耆旧王府而来,走近了一看,大‘门’紧闭由里面锁了,里面透出灯光。 樊‘蒙’本想叫‘门’,又好奇高大人独自在里面做什么。她看看高大的围墙,这难不倒她,来的时候什么都带齐了。樊莺由兜子里取出登城索——四角钢钩,后带结实的长绳。樊莺将登城索抛上墙去搭牢了,使起轻功一跃到了墙头,看到最近一所房屋里透出着灯光。 这晚正上焉耆王子定下计策要骗过高峻出逃的时刻,他与父亲商量,与其留在城里做个瓮中之鳖、是杀是留由旁人说了算,不如舍出一头做个流亡的自在。再说丞相落昭已经在外,出去后投奔他,最坏也有个安身之处。 但是通过几天观察,这位高大人有两件事特别的仔细,一是两对鸽子寸步不离,二是大‘门’钥匙不离身。王府这些人养尊处优的惯了,不是没想过挖墙而遁,但是动静太大,又非一天之功,还就得由大‘门’走。 王子出主意说,反正是逃跑的事,又不能把后宫的‘女’人都带上,干嘛不让她们出力给他来个美人计?焉耆王一开始有些不忍心,后来一想出了城外便是自由,除此哪有别的法子?于是就默认了。 一说,正好众妃子里有个心思活的,模样也过得眼。心想反正你也说了丢下我们,一个落魄的王爷都不如个挑夫,就给你戴个绿帽子,说不定讨了得势的高大人欢心,又能接着荣华富贵。于是说道,“虽不能随王爷出逃,但愿最后出力去盗大‘门’钥匙。” 天黑下来,瞧着高大人关‘门’上锁进到了屋里。这位年轻的妃子收拾打扮一番,环佩叮咚,袅娜着来到高大人房‘门’前敲‘门’。 高峻正在屋里刚刚给鸽子添了食、喂了水,合衣靠在‘床’头想事。最近城内该跑的都跑光了,不想跑的也刚刚安下心来继续过正常的日子,正是相对安静的时刻。这种安静不知能维持多久。 他知道包括落昭在内的好些人都在观望,有的人是惦念着家中父母,有的人是贼心不死,这种安静让高大人睡觉都支着耳朵。又想起家里的几位‘女’人,头一回觉得长夜漫漫。 正想到这里,‘门’响了。高峻一下子由‘床’上跳下来,在‘门’内侧耳去听,却闻道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放心地打开‘门’,那位妃子站在‘门’外,脚边放着一只食盒,她冲高大人深施一礼,“大人,深夜一人可曾寂寞?”屋中灯光投‘射’到‘门’边,正好照着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让高大人一时一晕。 “你……我又未叫你……你来做什么!” 妃子轻笑道,“我家王爷说这些日子兵荒马‘乱’的,多亏大人庇护,大家才能平安无事。又无以为报,让奴家带些酒菜过来,给大人解闷。”说罢弯腰提了食盒侧身挤进‘门’来。到桌前由食盒里取出四样‘精’致小菜,一小坛酒、两只‘玉’杯、两副碗筷。 妃子见高大人愣着在‘门’边未动,把酒倒在‘玉’杯里,“大人为何不肯赏脸,是嫌奴家粗鄙的容貌影响到了大人的兴致?” 高大人并不想吃这饭,不过这‘女’子忽然夜里到来,绝不只为送饭。他慢慢走过来,“新鲜事,这菜里莫不是有毒?嗯,酒倒‘挺’香,越香越不能喝!” 妃子听了,自己端起一杯来,放在‘唇’边抿了半口,又把身子紧帖到高大人的身上,她柔软的肚皮已经触到了高大人腰间那串钥匙,不过她却不想要。 她将剩下的半杯酒递到高峻嘴边道,“大人莫怕,奴家已尝过的,大人总该放心了吧?”灯光下她似乎是已经半醉了,要倚着高大人才能站稳。 高大人忍不住伸手到她身上‘揉’了一把,“嗯,够绵软。不过在下不知你……是……谁的妃子?”妃子在高大人手下轻哼一声道,“大人真不解风情,现在还说那个做什么……只要大人愿意,奴家便是大人的。”说罢又贴上来。 高峻也不用杯,捧了坛子灌了两大口酒,摇手道,“错,错,本大人的可都在西州,个个无人能比。实不相瞒,本人家里的债都还不完,真心不想再欠了!不过感念你的美意,大‘门’的钥匙虽不能给你,但你要说走,我可以放你出去。” 妃子已知要无功而返,幽幽地道,“如果没有倚靠,我便外出又能走多远,”说罢也不拿东西黯然转身往外走,“如若大人记得今晚,还求以后庇护!” 她移步出‘门’,走入房后甬道。此处没有灯光一片昏暗。只觉身后轻风一拂,一个与她个头相仿的‘女’子跳到眼前拦住去路。 还未等说话,这‘女’子伸手朝她脸上抓来,“让你半夜不睡觉,来魅‘惑’我男人,非挠烂了你这张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9章 高峻剃须 这位妃子走入昏暗的甬道本就有些害怕,冷不丁被人挡住去路,对方的话刚听到手就到了,以她与樊莺二人的实力绝无躲开之理。,。当时脸上就被樊莺挠出血淋淋的几道指痕。突然被袭,她本能的起胳膊去挡,却被樊莺一把打开,脸上又挨了几下。 樊莺还不解气,冲了捂着脸蹲在地下的妃子又踢几脚,把她踹坐在地下,看她并无反抗还手的意思,低声问道,“说!你是谁?为什么勾引我家高大人。敢说半句假的,就把你皮扒下来!” 妃子已经由来人的语言中猜到对方的身份,这真是偷‘鸡’蛋抓到了‘鸡’粪上,只能怪自己先动了歪心。身上哆嗦着回道,“姐姐饶命!是我无依无靠,身似浮萍,因而动了不好的心思,姐姐你打得不屈,只求饶过,再也不了!” “你没听到么?我问你是谁。” 妃子道,“我是此地焉耆王宫中一个偏妃,王爷说,感念高大人不曾刁难,让我来送饭,是我一见高大人,就动了歪心,再不敢了!” 樊莺见对方服软,话也不似欺骗,‘胸’中的恶气就消了不少。更主要的是她在‘门’外已经知道高大人并未入了她圈套,不觉又认为自己下手太狠了。但是也不扶她,恶狠狠道,“深更半夜的让你一个‘女’的送饭,我看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走吧,明天中午找我来给你抹些‘药’。” 妃子慌忙离去,樊莺急着来见高大人,到了‘门’边一看房‘门’又让高峻大人由内‘插’了。她对高大人的表现还是满意的。想到片刻后即与心上人单独相处,樊莺自己在‘门’外,脸上已是忍不住地笑意。她抹了抹脸,强自板起脸来伸手敲‘门’。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都说了,家里还欠着不少帐呢,实在是没有心情,你走吧,”樊莺听‘门’里面高大人“嗞”地嘬了口酒,又道,“再不走,万一我一个忍不住了,欠了你的帐倒不愧疚,就怕没脸见家中夫人们了。” 樊莺在‘门’外听得心‘花’怒放,屋中高大人背对了‘门’、坐在桌边也偷偷地扮个鬼脸。‘门’外站的是谁他岂能不知?这些天他便一直在耳朵上紧绷了根弦儿,如果说第一次赶走妃子是他发自内心的,那么这一回就是成心哄樊莺了。 樊莺并不知道,高大人是偷偷瞅见她挠人之后刚刚返回屋里在装,心中涌起一片柔情蜜意,娇声道,“高大人,是我。” 高峻这才开‘门’,故作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 樊莺板着脸道,“是不是不如那妃子更顺高大人的意?我要不是一步赶到,高大人是不是就打算欠帐了?”说罢也不等高大人让,便由高大人的身边挤进屋去。 “啧啧,我和柳姐姐还不止一次担心高大人独自在外,吃不得吃,睡不得睡。柳姐姐派出我来看望,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没坏大人你的好事?” 高峻听她在‘门’外答话时,语调中还有想要相见的急切,到了屋里却故意板着个脸,也不去说破,只是辩解道,“此事天知地知,妹妹你可是成心冤枉我了。你是不知,就在刚才,那‘女’人硬往怀里靠,我都是手背在身后躲了的!” 樊莺哼道,“那怎么我倒听高大人说什么‘够绵软’,是怎么回事?”高大人一愣道,“多亏我没做亏心事,我是尝了这酒,才有此赞,你想到哪里去了!” 樊莺让他把话堵回来,也不想再装,便说,“高大人不必害怕,就算你真动手动脚了,我也不告发你的。”说着坐下来,俯身在桌子上把几样小菜闻了一闻道,“还真不错!半日水米未进,我也饿了呢。” 高大人赶紧绕过桌来,挨了樊莺坐下,给她倒了一杯酒,“这两天我正想你们呢,寻思柳‘玉’如会把你派来呢?还是思晴?果然没让我猜错。” 樊莺此时已是掩饰不住地心情大好,嘴里仍道,“口是心非……当我真不知道你是在骗人?”高峻道,“这可不是骗,而是对你们的了解。思晴虽然功夫也不弱,但是她的轻功可不行,爬城墙可比不上你。” 樊莺听高大人夸奖自己,说的是实情又并非曲意奉承,心美滋滋的,又不好表现得太浅薄,只是岔开话问道,“还说爬城,怎么你一个人在城里却连城‘门’也不关、吊桥也不扯起来,真是让人不省心!” 高峻笑道,“像你说的那样做,未免表现得太心虚了。这样反倒不好,反正我手底下也没有兵,他们谁爱来谁就来。我越这样他们反道越不来了,你说怪不怪。” 高大人有樊莺到来,忙坐下陪了吃喝。樊莺的心思哪里会在守城上?一边吃着饭一边把眼睛不住地在高大人的脸上瞄,发现他自从半夜由家中走后,这些日子腮帮子都有些塌陷了,胡茬子也生出老长,脸‘色’也不大好。于是怜惜地道,“郭大人可真舍得!” 她把杯碗一推,对高大人道,“猜我带来了什么?”说罢从随身的挂包里‘摸’出一把剃刀,“来,你躺好,让我给你修整修整,你看看你,像是没人管似的!” 高峻听话地在椅子上靠下来,听她出出进进的,到后边厨房里打来了热水,又不知道由哪里拿来的皂角粉,浸了热‘毛’巾,拧了给他擦脸,一举一动有板要眼。高大人靠在椅子上笑道,“真看不出,你还蛮像回事,干啥像啥。” 樊莺不让高大人说话,把热‘毛’巾再拧了一遍,给高大人‘蒙’在下巴上道,“须得焐一焐,胡茬子才软了好刮!”她的动作小心,像是干一件大事。 高大人抬起眼皮,正看到樊莺一脸认真的样子十分的好看,忍不住抬起手来,抚‘摸’了她脸一下,“能得妹妹这样的人,是我哪辈子修来的。我以前却还骂你,要放在现在,我哪里舍得!” 樊莺到了牧场村之后,因为担心他‘露’馅,已经强制自己忘了之前的身份,只把他当做高大人看。听了他的话,似是在说以前在终南山他骂自已的那回事。自己的思绪不由得让他拉回到真实的这一面来。 她揭了高峻脸上的‘毛’巾,用手沾了皂角粉在高大人的下巴上涂抹,触手一片扎扎的。她心头一阵暖意涌上来,就低头把脸靠近高大人。高峻知道她已动情,靠在椅子上尽力努起涂满皂角沫子的嘴迎上去。 樊莺意识到了,用拳头在高大人的肩头轻轻捶了一下,“刮个胡子也不老实!我是看看你胡茬子怎么还这么硬呢。” 她一边给高大人刮胡子,一边把最近这些日子牧场村的事情对高大人讲了一遍,她说了替谢金莲去旧村里讨回银子的事情,高峻手一拍椅子扶手,恨道,“这谢家哥俩,动不动就把什么名‘门’挂在嘴上,做出事情来却是一点都没有名‘门’的意思,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看得起他们!” 想起谢金莲做的事,要是当时自己在家,一定会气得跳起来。但是在这里听了,知道她一定是为了甜甜,也就没有了生她气的意思。只是体会了一把她去要银子时的情形,又摇了摇头。谁知他一动,已经拿了剃刀开刮的樊莺没注意到,一下子在高大人的下巴上刮开了一道口子。 “好哇,你这是谋害亲夫!” 樊莺脸一红,又说起她和思晴夜打蒲昌牧郝、张两位牧监的事。本以为高大人一定会解气地夸奖两句,哪知高峻听了道: “也就你们‘女’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两位牧监怎么说也只是马匹征空了闹心,说不定还是受了哪些人的蛊‘惑’。若是我,当时气不过还可能打他,哪像你们,竟然能捱到半夜还有心去打……唉,有句话说得好:最毒不过‘妇’人心。” 樊莺听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就道,“是不是后怕了?幸亏你方才没有沾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0章 飞鸽传信 樊莺又说起她经过西州时看到的新别驾,高峻恍惚觉得这个李袭誉有些耳熟,过了片刻才猛然想起,“呀!”了一声就想坐起来。 樊莺一个措手不及,剃刀又在高大人的下巴上划了一下。她并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本来就手生,眼见着不大一会儿就划了高大人两个口子,也不想这都是高大人‘乱’动引起的,樊莺只怪自己不注意,有些欠疚地用手掌心压一压高大人下巴上浸出的血迹道,“都怪我。” 高峻心思全没在这上边,又问,“这个李大人是不是从杨州来的?” 樊莺说,“我去了也只是等郭都督给安排向导,人家一位别驾大人在那里,我会上前去问人家从哪里来的?” 高大人“哦”了一声不言语了,不一会又猛地想坐起来。这次樊莺早有防备,一把按住哄着道,“没拉疼你还是怎么的?老实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高大人问,“你知不知道这位李大人,是不是带了他‘女’儿一起来西州的?” 樊莺警惕地问,“怎么了?原来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是惦记着人家的‘女’儿!看来今晚你是不能好好睡觉了。要不要我立刻回西州去给高大人打听清楚了告诉你才行?” 说着,脸已刮完。樊莺洗了‘毛’巾把高大人脸擦干净,高大人站起来道,“还真是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说着伸个懒腰,眼睛就往‘床’上看。 樊莺给高大人刮脸用的水盆等物是由厨房中拿来的,送回去时发现两个厨子正在锅里炖着‘鸡’汤已好了,樊莺道,“是谁这么会享受?给我盛些!” 这两个人见樊莺不是府里人,料想一定是与前边高大人一起的,闻言一边往一只大碗里盛着‘鸡’汤一边说,“是我们王爷说高大人辛苦,特别嘱咐让给高大人熬的。” 一听他们这么说,樊莺并不立即端走,命令道,“你们先喝喝试试。”两人知道樊莺的意思,用勺子从锅中舀了小半下,举到嘴边喝了。樊莺道,“谁让你喝锅里的?喝碗里的!” 那人又从碗里舀了半下喝了,樊莺看看没事,这才端了碗回来。一看,高大人正靠在了‘床’上,睡意已经十分充足,但强打着‘精’神在等她。樊莺招呼他道,“来,把‘鸡’汤喝了,今天你负伤两次,得补补。”高大人困劲刚起来,靠在那里不动。 樊莺端了汤碗,跪着也上了‘床’,拿碗里的汤匙舀起来自己喝了两口,“真鲜呀!”高大人还不动,眼睛也不睁,却把嘴巴张开来。樊莺用汤匙喂他喝,问道,“高大人,有奴婢喂你,觉着如何?” 高大人只顾了喝汤,喝了这口,没等樊莺另一匙送过来,他的嘴已经张在那里等着了。放在平时,樊莺早就说点什么了,可是这次两个人远在焉耆,樊莺与高大人久别重逢,心中正被一股柔情包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该取笑他,只是尽心将汤喂下去。 喝了小半碗‘鸡’汤,高大人才说,“你以为给人做老婆,只是喂喂‘鸡’汤这么简单吗?要做的事情多哩!这才哪到哪!” 樊莺知他说的什么,装作不理会,把东西收拾下去,又仔细地‘插’了‘门’,自己也爬到‘床’上,却发现灯还未熄,待要下去吹灯。高大人道,“吹灯干嘛?好容易看见你,还不让我过过眼瘾。”说罢,一伸手把樊莺揽到怀里,让她枕到自己的胳膊上,歪过脸来看着她。 樊莺第一次在灯下让高大人这样揽着,两人又脸对着脸,她这才扭捏地轻声问,“除了喂汤,还做什么呀?”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暗示高大人什么事,不觉得脸又红了。 高大人看着她一脸娇羞的样子,把一条胳膊、一条‘腿’压上来道,“嗯,这个……你还小……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吧。再说,好东西要留在最后慢慢享用……” 又听樊莺小声说,“至少要把外套脱了吧?这样也不解乏……” 高大人‘迷’‘迷’糊糊地道,“你这丫头,真以为这里是咱们柳中家里的大‘床’?我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脱过衣服。”樊莺听了,往高大人怀中偎了偎,闭起眼睛感受高大人心跳,耳听着高大人已经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樊莺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轻轻地把手抚在高大人的‘胸’膛上,见屋中鸽笼中有只鸽子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这焉耆城中的夜晚真是安静。 这天,郭孝恪正在处理公务,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赶来,“报,郭大人,焉耆有飞鸽传信到了!”郭孝恪神情一凛,这么多天了,高峻总算有信到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消息,“拿过来!” 郭都督接过一只一寸宽的纸卷儿,小心地展开,只见上边狂放不羁地写了几个字,“告牧场新村高牧监家几位夫人,焉耆安好。”郭孝恪摇头道,“这小子!” 不过,郭都督的心却是放下来了。他叫道,“去喊户曹罗大人来,有机密信件让他立即送去牧场村。” 把罗得刀打发走后,郭都督再把焉耆的事情想了想,高峻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送这样的信回来,说明现在焉耆城里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高峻到底用的什么法子?难道逃跑的落昭真的让他吓破了胆,再也不惦记焉耆城了? 都督想起才去了焉耆的樊莺,向导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回来,高峻这小子别掉入到温柔乡里放松了警惕,那样的话万一有事可就是大事了。 对这个樊莺,郭大人可是知道的。他都看得出在高峻的家里面除了柳‘玉’如以外,能支使动高大人的也就是这个人了,柳‘玉’如能让她去焉耆陪着高峻必然有她的道理。郭大人想,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只求这丫头不要沉‘迷’其中忘了正事才好。 郭大人对重取焉耆后局势的稳定是十分重视的,樊莺去了一天后,他便派人去提醒长子郭待诏:可以一部分兵力进驻吕光馆。平时分批次派出探马,潜伏于焉耆城外密林中,注意城外的动静,若有事便可飞马报信到吕光馆。郭孝恪觉得这样才算是给高峻加了一道保险。 但是郭待诏让人回复说,“早先就派出了探马,倒是让高大人提了鸽子笼在城头发现了。高大人已经郑重说不要再派探马了。”听了这个消息,郭都督才算稍稍放下心来。心说高峻几次临敌都不是按常理出牌,这小子不带兵有些可惜了。 一晃樊莺到焉耆也有六、七天了,按高大人心里的算计,落昭再有忍劲也该有些试探‘性’的动作,他让北城墙上的护牧队员们眼睛睁大了,千万不能放松。 从北城城墙上虽说一眼望不到南‘门’和西‘门’里的动静,但是居高临下,只要进来人,城中几条大街上的动静却是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这八个人两人一拨儿,到了晚上在城头上也不点灯,白天夜里的不错眼珠紧盯了。 只是樊莺平日里便是个干净人,这六、七天以来天天衣不解带,到了晚上就往‘床’上一委。才过了两天就感觉身上有些不自在,只觉得哪里都痒。 与高大人一说,高大人道,“在这里烧了水洗,我不看着难受,看着更难受……有了,等到晚上,我带你乘着月‘色’,到城外的淡河去,找一处河弯林密的地方,让你洗个够!” 到了晚上,两人出来锁了王府大‘门’,高大人手里拎了两只鸽笼,带了樊莺、牵了樊莺来时骑的马,过大街,奔南‘门’。 北城墙上远远地传来一声鸟叫,高大人站在了月亮地里,回身朝北边挥了挥手,对他们的警惕表示满意。 城‘门’大开、吊桥也是新修过的,高大人过吊桥时还特意跺了跺脚。出了城,两人一块骑了樊莺的马,信马由缰往十里外的淡河溜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2章 一呼百应 落昭打起马一直跑到了淡河以西,看看身后那些人陆陆续续地跟了上来,犹自惊魂不定地问手下,“看没看到追兵?” 先前被落昭派去河边行诳敌之计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跟上道,“没……没有人追。。。”落昭一见这两人,心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多此一举,也许是这二人‘露’了破绽。他心头一阵懊悔,脱口喝斥道,“看好了再说话!” 落昭对手下几个头目说道,“若非我当机立断,今天你们焉有命在。”众人连连说是,又有一位心腹知道丞相是硬扛着脸往上帖金,于是建议道,“兵法最贵无章可循,他们再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过去。” 落昭叹道,“有道是知已知彼……我们连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这回马枪又往哪里杀?”那人凑近了问道,“我知道丞相心中一定已有妙计。”落昭心道,“我知道你这是马屁,我都不知道什么计,你却说我知道!” 但是他也不说破,沉‘吟’道,“原来我手下总有两三千人马,这次城中总该滞留了不少。你们说,若非西州人马强行压制,他们怎么会不出来与本相汇合?仅由这一件事,本相即得出两个结论。” 众人忙问何故。落昭撇着嘴说,一,能够压制住我的小两千人出不得城,那么西州军力一定不会小于两千,有道是十则围之,三则攻之,本相估计他们在城内兵力至少不会低于三千人。二,西州人半夜可曾关过一次城‘门’?这样放心大胆,更将吊桥绳索和城‘门’‘门’栓‘弄’毁,摆明了是不怕我们进城,那他们在城外又会摆下多少伏兵才会这样大胆呢? 心腹问道,“丞相,于情理上说,我们进城后一定会关牢了城‘门’严守,他们这么做,不正是不想让我们守得住么?” 落昭闻听心里一惊,问那两个去往淡河边的探子道,“你二人在焉耆城南‘门’,一开始可曾留意过吊桥上的绳索?” 其中一人思索着道,“当时并未细看,但那些绳索断的一截一截的,大亮的月亮地,总不会看不到吧。” “那就是这两个人听了你们河边的那些话,回去后才‘弄’坏的。你们这两个蠢才!竟然把我的一本好戏文给念差了!” 心腹问,“难道正是丞相在大‘门’口喊出的那样,这次真是他们摆下的空城之计?” 落昭闻此心中有苦难言,他当时脱口喊出“空城计”,怕得却是城外的伏兵,以致当时慌不择路只想着逃走。 现在再看,西州兵马总共就是自己算到的那些,撑死了过不去三千人。那么对方把人放在城外,则城内无人,但城中自己那些人被死死地看住,只能说明对方人都地城里,城外便无人了。 他寻思,当时如果没那么多心眼,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一定会有不小的斩获。但是眼下再冲过去,恐怕人家早就有防备了,还不是自投罗网? 想至此他吩咐道,“派出两拨机灵些的,先围了城外打探,找机会了‘混’到城中,一定把他的虚实‘弄’清!”马上有人下去安排妥当。 夜里,落昭这些人也无处去,就在河西树林里过夜,等探明了情况,天亮再做打算。 高峻在‘床’上躺了半宿,心中总是不大放心。对方既已‘露’头,那么这些日子的平静便要打破了。他总不能这么灰溜溜地带了樊莺等人回去见郭叔叔,有时人为了脸面必是要拼一拼的。想至此,高大人轻轻地爬起来,见樊莺仍睡着,也不打扰她,出来由外锁了‘门’,带了刀悄悄地出来。 他先去南‘门’,看到城‘门’外的空地上那片杂‘乱’的马蹄印,地上还似乎有斑斑点点乌黑的血迹,看来一场悄悄临近的危险又悄悄地隐去了。 他返身回来到了北墙上,正好有个牧子想下来找他。“高大人,抓到了一个‘奸’细!” 高大人吩咐给北城墙外二人的任务即是看护好这些人的马匹。这两个护牧队的牧子今天像往常一样,吃过了饭,把马喂了就躲到林子里的窝棚里休息。 谁知后半夜城头上一粒石子正丢到了窝棚顶上,又是一声悠长的鸟叫。这些牧子长期护牧,彼此早就有一套暗中联络的法子,知道是有陌生人来了。 两人悄悄爬起,一人麻利地爬到一棵树上往远处看,城北正是月亮照不到的地方,高大的城墙暗影里并不能看到什么。 此时,城头上再次传出两声鸟叫,像是在争窝鼓噪。顺了城上指引,爬在树上的牧子这才发现一个黑影帖了城墙根溜嗒过来。 这是落昭派出来的一个探子,他并不想半夜空忙,知道城北没有城‘门’只是一片树林,打算悄悄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天亮了编个理由搪塞。 恰巧走到这里,冷不防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只套索,牢牢地连脖子带半片肩膀一齐套了收紧,被一股大力拉跌于地。这人吓得不轻,惊叫着爬起挣扎。树上那位飞身扑下,又将他扑倒在地。一把刀压在脖子上,“再像‘鸡’似的‘乱’扑腾,就给你放放血!” 高大人见到这个人时,他已经被拽到了城头,五‘花’大绑,仍在不住的求饶。高大人一乐,刷地‘抽’出乌龙刀朝他走过来,那人说,“我父母都在城里,只求见最后一眼。”高大人的刀已经在绑缚他的绳索上一拉,将他解放,“去吧,看过了再回来。” 看这人消失在街道上,有牧子问,“大人,不怕他去报信。” 高大人说,“我们有什么消息会比他父母还值钱呢?再说他出去说什么?说城里没有唐兵?估计不用他说,落昭已经知道了。” 不一会儿,一对老夫‘妇’拉了那个人原路回来,一边走一边数落,“落昭什么人,可曾有一次替我担米担柴?你若再执‘迷’,就让高大人打死你!”那人到了高大人面前道,“小人杜佑,这两位是小人的父母,如今再不回去了,只求随高大人守城,城外情况大人自管问,小人知道的绝不隐瞒。” 樊莺睡得正香,被高大人推醒,“随我迎敌。”樊莺一下子爬起来,一看窗外已微见亮‘色’,‘揉’了眼道,“敌人在哪里?” 她拿了宝剑便要出‘门’,高大人笑道,“必要梳洗停当才行。”樊莺纳闷,见他也不着急,以为是逗自己玩,外边何曾听到一句喊杀声? 高大人似乎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瞧了心爱的人梳洗,最后还捧了她脸仔细端详一阵,伸手替她抹了抹眉。待她收拾好了,两人出来,樊莺往北城墙上一看,那几名牧子都看不到了,这才感觉到与平时有些不同。 落昭派出去的四个探子一个不少地全都回来了,在落昭问到城中情形时,一个去焉耆城南打探的说,“哪有一个伏兵的人影子!” 去城里的三个人说了三样,只有杜佑说的有鼻子有眼:城中没有一个西州兵,只有二十名放马的牧子、一个带了老婆的牧监。东城‘门’是完好的没有人把守,南城‘门’和西城‘门’上各有十名牧子把守,而西城‘门’上的人正忙里忙慌地关城起吊桥。 落昭心道,“我看你这空城计已经演不下去了,西城你能关得上,南城那里又临时到哪里去找合适的‘门’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已经让城里人诳得够了,当时大声对手下道,“机会难得,城中情形一直是我怀疑的,你们随我一鼓作气冲将进去,焉耆城唾手可得!” 这些人受了鼓舞,纷纷上马提兵器,直接由淡河西边的树林中呐喊了冲了出来,个个争先唯恐生怕跑到后边。他们从焉耆城西‘门’一晃而过,看到城‘门’已经关闭,吊桥也正在高高地扯起到半路,城头‘插’了“大唐西州柳中牧的大旗”。 落昭并不在西城停留,带了这些人马直奔南城‘门’。远远地看到有几个人正在城‘门’‘门’‘洞’里吃力地推动沉重的大‘门’想要关上,已经推妥了一扇,另一扇也只推到剩下一道能容人侧身挤入的空隙。此时‘门’内人正高声催促城外吊桥上的四五个人,他们正手里拿了柴刀、砍刀,拼命地毁坏那座已经扯不起来的吊桥。 落昭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这**百人并没有攻城的器具,等他关了城就要大费周章了。落昭心头冷笑,“放马的怎么懂得守城,难为他们了,还能装模做样地摆了十多天的空城之计瞒我这么久。”他在马上把手里的刀一举,高声喝道,“冲进去,打散这些人、护下吊桥!” 砍桥的这几个牧子一见敌人冲到,把手里的柴刀往桥上一扔,扭身便往城里跑,偏身挤进了‘门’去,另一扇城‘门’缓缓地推上了。落昭也顾不得先后,率先一马冲过了吊桥。 收复焉耆城是他塞满‘胸’膛的唯一愿望,焉耆王?哼,我落昭此次回来,哪里还有你的座位!有道是打下的江山坐得心安,我为收复焉耆殚‘精’竭虑,身冒矢石,你又做了什么!这一回我要像模像样好好修一修焉耆王府。府中妃子还是有几个像样子的。 他手下的几心腹正是到了表忠心的时候,争先恐后一拥到了城‘门’前,下了马合力推开虚掩的城‘门’,‘门’后几个人鼓噪着一哄而散。落昭人马像一阵风似在直接呐喊着冲到了城中。 此时天光已然亮了起来,焉耆城里仍是静悄悄的,只在当面的大街当中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英姿飒爽骑在马上,手里提了一把宝剑,让落昭看了‘胸’口里好似一直挂着的那颗心一下子摘了钩,张了大嘴两眼直勾勾地瞧了离不开。 那个男的身着朱红的官袍,手里提了一把乌黑的刀,也没有骑马,站在‘女’子的马边。冲他拱了拱手道,“你就一定是落昭了!一大早冲进城来,可是做的什么打算?在下西州柳中牧牧监高峻,在这里恭候多时!” 樊莺骑在马上,对高大人道,“你对他还这么客气,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 落昭闻言回过神来,志得意满地道,“你就是那个牧监了,不错,还有些让本相看得起的地方,比如你的胆量,你的空城计摆得有模有样。” 高峻道,“你只带了**百人也敢生出这样的贼心,胆子也是不小。不如滚下马来让我绑了去西州,也好留个全尸。” “事到如今你还口出狂言,我这**百人全都是焉耆本城的子弟,我们既已揭竿而起,城中自然一呼百应,人还是问题!本相倒是替你担心,还不跪到我马前求饶。本相尚可考虑让你独自离开仍去放你的马,但那‘女’子便要留下来‘侍’奉本相了,哈哈哈哈……” 樊莺气得脸‘色’发红,恨不得冲过去一剑刺死这个狂妄的家伙。高大人却不生气,笑着道,“在下既然敢独自镇守焉耆,一定是有所倚仗。只是落昭你数次扰‘乱’这座清静的城池,怕不是为的城中百姓吧,还说什么一呼百应,本官不信。本官这里倒是有些城中百姓能够听我的,让我呼给你看看?” 说罢,在落昭惊讶的注视下,这位高大人冲南城城头挥了挥手,叫道,“各家的孩子各家领,没有人领的,本官一个不留!” 落昭闻言,惊惧地在马上扭头往城头看去,只见城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本城的居民,大概有个三、四百人的样子。多是些白发苍首的老者和一些怀中抱了娃娃的年轻‘妇’人。 这些人听了高大人发话,纷纷冲着落昭身后这些人喊道,“娃,西州高大人对我家恩情不轻,你还为谁卖命?”又有‘女’的在喊,“夫君,我们母子在家一日三念,盼你扔了刀枪,速速到家过日子!”还有稚嫩童声在喊着爸爸、爹爹,一时‘乱’成一片。 落昭大惊失‘色’,喝道,“‘惑’‘乱’军心,给我砍散了!”手下多半人未动,只有十几个死心踏地的,呼哨一声举了刀枪往城头冲去,落昭人马里有人发出叫嚷,“丞相,不要!”。但这些人已经快速冲上城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3章 初次见面 高大人在城中高声喝道,“这些贼子,尽可灭杀!”只见由城头这些父老人丛中闪出八位年轻的牧子,手中持了七连发的硬弩,居高临下冲了这十几个人开了弓。。。 只听一阵阵机簧连响之声,事先在弩中上好的利箭没有停歇地‘射’到了这些人的身上。一片惨叫过后,这些人倒伏在上城的马道上再也不动。 落昭大队中已经有人叫道,“落昭你不是人,爷爷不‘侍’候你了!”又有一部分听了煽动一起附和,把刀枪一丢返身往城上跑。一下子有二三百人由落昭大队中分离出来。另外还有大部分正在左右观望,但是心思已经活了。 高大人笑着道,“傻呀,人有刀枪才不会任人欺压,你们也不必上城,带了家伙离开这个是非之人便是!” 再有城头家中人喊话,落昭人马几乎摇摇‘欲’坠,斗志全无。正在这时,只听城外三声号炮,郭待诏领了两千西州兵马到了!落昭知道大势已去犹作困兽之斗,冲手下人道,“抓了这对男‘女’,我们打开西城冲出去!” 是人都有三五死党,落昭叫声过后后,有七、八十人呐喊着朝高大人和樊莺围了过来。而其他人则一边扔家伙一边甩掉了身上的军衣,飞快跑上去与家人汇合。城头有老人喊道,“你这犊子怎么不去助高大人两口子!”这些已脱了军服的人听了,跑到了一半再返身下去。 樊莺早就看落昭不顺眼了,她砍倒十几个贼兵,眼睛只盯了落昭,见他正抛下手下人意图去西城‘门’,樊莺催马追了上去,已见高大人身形一纵拦在落昭的马前。落昭的马见有人拦路,抬起前蹄便踢,樊莺喊道,“高大人小心!” 高大人闪身让过去,一把拽了落昭的衣带。落昭手中的刀朝高大人砍来,被黑刀一格,身子已经离了马鞍被高大人丢到了地下,刀也扔了,马跑了出去。 此刻城中局势一边倒,郭待诏的人马已经进城。那些还想反抗的人一见,机灵些的有五十人丢了兵器跪在路边,不开眼的一眨眼便惨叫着毙命。 郭待诏找到了高峻,跳下马来拥抱高大人。落昭早已由人押了,捆得结结实实仍在口中大骂,“你们西州人不讲章法,擒了我不算本事,有胆量放了我拉起人马再战!” 有位牧子上去几个大嘴巴,“你这牲口,也只配我们放马的对付,再鼓噪就骟了你长‘肉’!”高峻笑道,“我有功夫还要回家睡觉,哪会陪了你玩起来没完!” 郭待诏问道,“我父亲曾‘交’待,焉耆定下来后,怎么处置要听听兄弟的意思。” 高峻说,“这倒简单,先丢了兵器的既往不咎,死党就让随了落昭去吧。” 落昭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只对我一人下手,决不皱皱眉头,只求放过这五十人。你应了我便服了你!” 高大人道,“我要你服!你这枭雄临死还在买好,偏不依你!”落昭听了把头一低。自从焉耆起事,他只道是西州兵马强大,这次却是败在这个人手里,心中早已服气了。不过他又问,“让我死个明白,你可能说说这十多天来你的人马安排在在哪里?” “马十一匹,人十一个……不对,加上我家樊莺正好一打,都在这里了。”高大人说罢,落昭不语了。 城头的父老纷纷下来,高大人指着那些已被押起的五十人道,“这些贼子,若是有城中家人来领尽可放归,不过他们须得在焉耆镇衙留下案底以待观察。若有再作‘乱’者,我必亲自来用小刀片他!” 于是又有十多人被家人领出,一边往外走一边被老父亲、老母亲或是妻子捶打,只是低头不语。剩下的三十几人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只听郭待诏喝道,“这些人与落昭立即押到城南淡河边,削首示众!” 高大人连忙道,“不如押到城北,别让他们污了河水,我们回家之前总得清理一下。示众倒不必,剩下的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再吓了。”郭待诏笑着改令,这些人被押走了。 大事已定,高大人取出一只鸽子对郭待诏道,“我已放了两只,这第三只,就有劳兄长了。”郭待诏取笔写下,“焉耆已定,贼首落昭伏诛。”缚在鸽子身上放飞。 接下来郭待诏安排人员到山上砍了一棵大树,找木匠砍削了新的城‘门’栓,南‘门’吊桥也重又上了索,并发布告示安民、招募镇衙役员。高大人道,“我已经替你找下了衙役三十二人,尽可放心使用。” 西州郭都督的飞鸽也传回信来,说焉耆旧王在此次兵‘乱’中意志不坚,有两边投机之嫌,嫡妻嫡子押赴西州,择日解去长安待审,其余偏妃仆从就地遣散。郭待诏一一照办。 高大人与樊莺又在焉耆待了两天,焉耆再定的消息传得飞快,第三天便有西去的客商驼队由内地到达,少不了高大人与樊莺又帮忙着安顿这些人住宿,税也暂时不收了,得到客商们的叫好。 到此时,高大人这个镇守使便自动解职。晚上,郭待诏安排下宴席请高峻这些人,众人喝得酣畅。高峻抬头看看皓月当空,不禁想起家中柳‘玉’如她们,此时是否也正在抬头赏月。他想像着这些人月光下‘精’致美‘艳’的脸庞,一时归心似箭。 宴罢,趁了月‘色’明亮,高大人携了樊莺,再去城南淡河一回。这次高大人并未下河,而是持了乌龙刀在岸上守护,由着樊莺像条美人鱼似地耍够了,才一同回来。 第二天一早,高大人领人带了所获军马八百匹,并押解了焉耆旧王一家,辞别了郭待诏往西州赶。这十多天高大人脸上有些消瘦,但‘精’神好得很。焉耆王的那个被樊莺挠过的偏妃并不在押解之列,但她求高大人说,自己在焉耆没有亲故,王府失势怕是不能再呆于此地,求高大人收留。 但樊莺一听便把杏眼瞪起,高大人装做看不到樊莺,深思道,“如不嫌弃,可带你到牧场村找个可靠的牧子嫁了,除此本官不敢有别的办法。”那妃子应允了便一同跟来。 在西州城外,大都督郭孝恪带了本州五品以上官员迎接归来的这些人,少不了当众对高牧监一番褒奖,并将高峻引见给新任西州别驾李大人。 高峻只是印象中有李袭誉这么个人,见却是头一回见到。他硬了头皮上前躬身施礼,却被李别驾袍袖一抖拂到了脸上,当时僵在那里。 郭孝恪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他知道事情的缘委,知道这是高峻必要经历的,在旁边只是一个劲地对高峻使眼‘色’不让他乍刺。 但郭都督身边那些一同来的官员们,个个想一睹柳中牧监高大人年轻有为的风采,却看了这么一场。不知道这位初来乍到的别驾李大人到底有什么来头,敢对郭都督十分看重的人这个态度。见郭都督都不奇怪,这些人就更是奇怪。 高峻被李袭誉闹了个大红脸,仍是一揖到地,“晚辈高峻,拜见李大人。” 李袭誉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句话都不说扭身走了。李大人这次出迎是一定要来的。以前在扬州时自己就让这小子搞得家宅不宁,但却一直没有机会仔细打量高峻一回。这次一见之下,心头也就对自己‘女’儿往日的痴情默认了,这样的小子还真是不好找。 郭都督看了,只好对高大人道,“酒宴已经摆好,去与不去,我却要看你的意思了,放心,本官绝对理解,是走是留悉听尊便。”再看高峻,把焉耆王一家人丢给郭都督,自己早带了手下灰溜溜地走了,他才不去触那个霉头! 却说郝石其和张召两位蒲昌牧的牧监,自从被打之后,人也让拉走了,马匹也没有了,王道坤也不着面。这两人想再去柳中牧,却是没有了胆量,想回各家又怕从此就再也与牧场无缘,二人去找了西州郭都督一回,郭都督让他们在原牧场里等。这一等就是十几天,各方面一点音讯都没有。 有心再去找,但人家郭都督已经有话让等,那就只好等了。只因心中有事,郝牧监又吃不得吃,睡不得睡,第六天便一病不起。张召只得担负起照看病号的责任,好在蒲昌牧中还有些粮食锅灶,张召每天熬些软粥,‘侍’候着郝大人喝了后,两人余下来的时间便是相对长吁短叹。 郝大人道,“唉,人这一世,结‘交’上一定不能大意了,有些人惯会拿话哄人当日子过,一个不小心就让他诳得找不到北在哪里,唉!”他说的是原西州别驾王达。 张牧监也无语点头。二人正在闲聊,听到蒲昌牧大‘门’外人喊马嘶,一阵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响起,郝、张二人不觉大眼瞪起了小眼。只听‘门’外有人喊道,“柳中牧牧监高大人到了,里面有没有人出来一个!” 二人听了,吓得连滚带爬地由‘床’上下来,郝牧监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光了,趿拉着鞋子,一边整理着身上几日不洗、已经打了褶的官袍,头上起正事,“上次两位大人去柳中牧,本官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次在焉耆新得了军马八百,虽然不如蒲昌牧过去的多,但总能先撑起‘门’面,我再从柳中牧‘抽’调一些过来就是……只是蒲昌牧由下牧恢复中牧,就看两位大人的本事了。” 两人绝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一见那些马匹已经都入了厩房,心中感‘激’不已,连声说些感谢的话。高大人对那十位护牧队牧子道,“本来该让你们早些回家,但是眼下蒲昌牧的人都‘抽’到柳中牧去了,就得你们帮忙照看半日,待我回去派人过来你们再走不迟。” 众人异口同声应了,高大人也不多呆,与两位牧监告辞。 待高大人与樊莺走后,郝牧监犹自吓自已道,“怎么我越看越像是那晚打我们的那‘女’人!”张召道,“大人,这都是没头帐了,算是我们造化,没被打死还有的牧监做!再说即便是高大人家里人打了,我们还能告到西州去?再说我看这位高大人也不错,他家中‘女’人哪能有多坏,八成是看错了。” 二人有了马,也就不再去想什么下牧中牧的事,‘精’神也就抖擞起来。郝牧监病也没了,里外张罗起来。高大人不是说了,只要有本事马匹照样会多起来的。 高大人与樊莺带了焉耆王那个偏妃一同回到牧场新村,高大人与樊莺到了家‘门’口,柳‘玉’如等人已经站在那里接着了。高大人从头一看,柳‘玉’如、谢金莲、崔嫣,独少思晴,就问,“我到了家,思晴这婆娘也不来接我,枉我这些日子想她。” 柳‘玉’如说,“高大人错怪她了,思晴确是不在家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4章 回到家中 众人迎了高大人和樊莺进院,柳‘玉’如看到两人带来的那个脸上带了几道抓痕的‘女’人,便问,“高大人,她叫什么?”高大人看她正跟在身后一起进院,摇了摇头。.。柳‘玉’如又看樊莺,樊莺也摇了摇头。 柳‘玉’如听了大为惊讶,心说越来越随便了,连名子都不知便往家里领,心中不悦便不再多话。高大人一边走一边想思晴为什么不在家,察觉了柳‘玉’如的反应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她是从焉耆来的,要在这里托我们找户好人家,夫人还要多多替她费心。” 焉耆王的那位偏妃忙回道,“我姓邓,高大人也未问过,因而不知。”柳‘玉’如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将她安顿在下边由婆子陪了,自己与谢氏、崔嫣陪了高大人上楼。柳‘玉’如又问:“怎么我看那位邓小姐的脸上似乎是让人挠过?” 高大人道,“那是樊莺挠的人家,此事等以后慢慢让樊莺跟你说。你且说说,思晴到底去了哪里。” 柳‘玉’如说,“是这么回事,三天前,颉利部派人到牧场村送了个信,说是思晴的大哥突发重病十分想念妹妹,让她回去看一眼。来人也没说是什么病、有多严重,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思晴快走。思晴心里头惦记她兄长,当天就随了来人回颉利部了。你又不在家,要不然不就是你陪了一块回去看看?” “送信的是什么人?思晴当时可曾说过认识?” 见柳‘玉’如确定地摇头,高大人寻思,思摩正当壮年能有什么病?距自己上次见思摩时也过不去三个月,那时便瞧他身子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就病了?既然是重病,为什么不派出个熟人来?高大人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柳‘玉’如说,“既然高大人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吧,再说思晴独自一人出这么远的‘门’儿,我们姐妹们都替她担心。” 高峻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离开柳中牧场已有些日子,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他处理清楚才能脱身。一是给蒲昌牧拨调马匹的事,高大人让刘武从柳中牧场里拨出一千八百匹马赶到蒲昌牧场,这样加上他刚刚放到那里的八百匹,就是两千六百匹了。 高大人是这样想的,蒲昌牧原来是中牧,西州一下子把马匹都征调走了,眼下连个下牧都不是,既然郭都督把蒲昌牧也划到了自己手底下,那自己就不能再有偏心。蒲昌牧的三位牧监总不能为国出了力反倒把官‘弄’丢了吧。他不能死抠着不撒手,该支援就得支援。 但是又不能直接给他凑够了三千之数,反倒让他们觉得是应该的了。凡事总得留些余地,让这三位牧监自己也努把子力气。这样看来两千六百匹马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郝牧监他们感觉自己是后娘生的,但是再想达到中牧的水平,也要付出气力才行。 第二件事,是‘交’河牧陆尚楼牧监被罢职之后的人事安排。郭都督只罢免了陆尚楼,却对‘交’河牧下一步的人员问题只字未提,还有王允达也是个问题,他哥削职为民之后肯定对王允达的情绪是有影响的,高大人对下一步怎么用他还没有想好。但是他认为是该起用刘武的时候了。 高大人当即给西州郭都督报送了一份‘交’河牧官员安排的提议:‘交’河牧牧监陈年谷,由正七品下阶恢复到原来的从六品下阶;副牧监刘武,由正八品上阶升至正七品下阶;王允达原职位不变。 这样,刘武从原来低过王允达一阶,到现在高出王允达两阶。相信王允达虽然心中不快也不会说出什么来。按他以前的那些行为表现,还让他挂个副牧监的名头已经是对他仁至意尽了。 现在陆尚楼是罢了职,人仍旧在‘交’河牧。他的职级本不该由吏部下文处置,谁让他搭了西州别驾的顺风车呢?吏部让他原牧听用,那就是做个牧子也是他、做个不入品的录事也是他,已经由不得陆尚楼说话了。对陆尚楼的安排问题高大人不愿意‘操’心,让刘武过去后与陈牧监商量着办。 第三件事就不能明着说了,高大人打发走了刘武,又与崔嫣、谢金莲两人说了会话,便对柳‘玉’如低声道,“我有件麻烦事情,只能问问你的主意,看怎么办好。”他神神秘秘拉了柳‘玉’如到她屋里,搞得柳‘玉’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连问了高大人两遍,高大人才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否还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那个……李袭誉……他‘女’儿?” “知道,”柳‘玉’如看着他,也不接话。 “她可来西州了!” “谁呀?是这位李大人来了,还是他‘女’儿来了呀?”柳‘玉’如说着往‘床’头一坐,她也想立刻就知道这位李大人为什么到西州来,是致仕还是上任,还是送‘女’上‘门’?但她就是一句话也不多说,面如秋水,低头不语。 高大人想了好几种说辞总觉着无法说出口,憋得脸通红,最后像下了决心似地道,“罢了,反正又不是我欠下的帐,何苦为了她惹得你不高兴!谁与我心远,谁又与我心近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此事不说也罢,只当我不认识她好了!” 听高大人讲了李大人是到西州做别驾的,李小姐也正在西州,柳‘玉’如无可奈何道,“你还扯得清楚吗?只是苦了樊莺了,明明知道你的底细,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地过来分你的心……” 她虽然没有提到自己,但是高大人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他掏着心窝子对柳‘玉’如道,“六位‘女’人里头,崔嫣和这位李婉清实打实地以为我就是以前的高峻,我既顶了这个名,就得偿这个名下的债,不然我在柳中牧场是呆不下去的。谢金莲和思晴所喜欢的是现在的高大人,也许只有她俩才是心里最轻松的。而你和樊莺却是真真切切知道我这个高大人的底细,你们心里的滋味最是复杂,这个我是懂的……” 柳‘玉’如没想到高大人把这几个人划分得这样清楚,又恰如其分,心头一阵感动,“人要总想着过去就不能活了,就说我吧……有时候我也真怕……有时候我都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高峻,那么她柳‘玉’如该沦落到什么地步?谢金莲到高府前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她是看得仔细的,她那是还有哥嫂有亲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5章 回到家中 柳‘玉’如忽然想起了谢金莲,她和自己同样的处境却不是同样的心境,两人的身份有些相似,似乎自己更是比谢金莲还苦了,“我们以前是谁?估计樊莺也快不知道了!我们和思晴她们一样的——只知现在的高大人,而不知以前。。。” 高大人今天很容易感动,她听了柳‘玉’如絮絮叼叼地说了这么多,似乎是听懂了。高大人拉了她的手道,“凡是与我有牵连的人,不论是谁,我都是希望他们平安走过这辈子,一天一天的走过去,到死无惧。” 柳‘玉’如笑道,“怎么你又说到我心里去了,有时候我想,一个孤单的人其实是最怕死的,因为他怕下地狱的时候也没有个人迎接!”转而又道,“看我怎么说到地狱里去了!李小姐的事我是‘插’不上话啦……都是你以前欠下的债,去慢慢还吧。” 高大人试探着问,“那樊莺那里……?” 柳‘玉’如道,“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我让她去焉耆陪你这么久,难道你们?” 高峻道,“我真有那么无状么,战事那么紧,她那么小,又拿我当个亲人,怎么也得养大了再下手。”看着高大人如释重负样子,柳‘玉’如像做梦似地自言自语道,“战事……”忽然她的眼圈红了,搞得高大人有些手忙脚‘乱’,他知道柳‘玉’如现在绝不是因为李婉清的事情伤心,那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这三件大事一一办妥,高大人马上打点起来,他要立刻追到大漠里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思晴走的时间上来看,现在她也许刚刚到达颉利部,就算他的马快过思晴,那也要到两天后才能见到她了。 他骑了炭火,带了刀从柳中牧场里穿过,正好见到了岳青鹤牧监,高大人向岳牧监说了刘武的安排,请他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照看一下牧场。岳青鹤道,“高大人,你放心地去吧,本来高峪还想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呢,‘交’河县刘文丞大人也派人过来送信,说是今天晚上他也要过来。” “那么岳大人你就替我陪一陪吧,等我从大漠里回来我再回请他。”说罢打起马飞驰出了牧场的大‘门’。 在旧村的大街上,高大人的马让谢广媳‘妇’从院子里冲出来拦住了,“高大人,高大人!”这个‘女’人知道高大人——他的这位妹夫并不怎么待见老谢家一家人,高峻也知道他们一家对自己的看法,因而平时彼此看到了也没有多亲近。 再加上樊莺去焉耆时对他说起过这兄弟二人诳骗谢金莲银子的的事情,高峻更不想与她打招呼,打算打马而过。但是谢广媳‘妇’也不怕让炭火撞了,直愣愣地冲到了大街上。高大人一勒马缰“驭——”,炭火前蹄高高扬起,硬生生地站住了。 “大嫂,你有什么事?”高大人坐在马上问道。 “高……大人,”谢广媳‘妇’气喘吁吁地说,“高大人,金莲她大哥已经两天半没有进家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大嫂,你最后见到他时他是和谁在一起?” “是和陆牧监在一起,晚上我去串个‘门’,出去时两个人还在一起喝酒,回来时‘门’也没关,他和陆牧监一起不见了。”谢家大嫂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从前天晚上起,她就四处找自家丈夫,还是找不到个人影子,昨天上午她还到新村陆尚楼的家里去问过一次。许不了说,“我家陆大人自从让上头罢了牧监,一天到晚的闷闷不乐,也许他们两个是出去散心去了,你不用担心。” 高大人因为心里头有事,也是这么安慰了大嫂几句,让她先回家里等。陆尚楼和谢广两个大老爷们还能有什么事?看着谢家大嫂将信将疑地回去家里,高大人的心里也有个疑问,怎么陆尚楼和谢广两个人倒喝到一起去了。 高大人一时也想不明白,看看天‘色’已不早,于是马上加鞭冲出了旧村。高峪正好由窑上下来,他也多日没见兄弟,想打声招呼聊上几句。但是他刚把手抬起来,炭火就冲过去了。 眼下柳中牧场的后劲十足,先是兼并了‘交’河牧场,接着又把蒲昌牧场收入囊中,这两座牧场原来的规模都在柳中牧场之上,想不到短短时日,柳中牧场升格了,这两座牧场倒都成了下牧。 原来牧场村的住户大多都迁去了新村子,但旧村子里的人口似乎一点不见少,什么原因?就是这些日子由柳中县其他临近的乡村又迁来了不少打短工人员,不但有外村的人,就连大漠中的、关内来的、土蕃的人也看到了影子。 对于一个在商言商的人来说,这便是商机啊。高峪前期收购到手里的那些旧房子,并没有掺和到陆尚楼和王允达的卖房风‘波’里去,现在看来是有福人不用忙,如果旧村工程一开工,他随便手里一处宅子,翻盖后再一出手就能成倍地赚翻! 因此,高峪打算到这个月的月底就把他的两座窑拆了,现在牧场里、村子里和窑场上到处都垛满了烧好的砖,已经不需要再烧了。他想和高峻商量一下,就着一年中的雨季到来之前,旧村里影响观瞻的危房茅舍得抓紧起盖。现在高峻是这一片上实际上的最高官员,牧场村的一举一动没有他点头是做不起来的。 另外他还想和高峻说一件事,是关于高峻大舅子谢广和陆尚楼的。这两人前天晚上似是先在哪里喝过,均是醉醺醺的,一进高峻的酒馆竟然还要酒。又炒了两个菜,一人要了一小坛酒,说话都口齿不清了,仍然你来我往,就连谢广都显得豪爽了许多。 高峪当时正好从窑上忙完了回来吃饭,这两人喝得也不认得高峪了,也不知道压声,只管把计议之事当了在场的吃客大讲了出来。 当时高峪只当二人所议之事是酒后快活嘴,因而也没往心里去。因陆尚楼已经不在柳中牧,有关他的消息传到新村还得等两天,再到了旧村已经是旧闻了,他也是今天早上起来才得知陆尚楼已经不是牧监了。再回想起陆尚楼酒桌上说的话,就觉得该与兄弟高峻说道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6章 帐房先生 那晚谢广喝高了说,“陆……陆牧监,不对,你、你他娘的根本就不是牧监了!那我叫你什么呢?就叫陆老兄?陆老头儿?陆老板?” 陆尚楼听了也不生气,勾着谢广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道,“此一时,彼、彼、彼彼……”谢广接道,“彼一时,老家伙。眼下你背个箩筐去大道上拾粪,都给拾大粪的丢脸……我怎么和你……坐在一起喝酒……掉价!” 陆尚楼还不生气,抬着喝得红扑扑的脸瞪着谢广。 谢广与陆尚楼碰了下杯,自顾自地喝了道,“我要不是看你走到了暗处……都不想理你,我们老谢家……穷是穷了些,但是穷得有骨气!更不落井下石!几千两银子……” 陆尚楼接道,“不是几千两,是……两千多两。” “啧啧!两千两,那得找多少窑姐,都让你喂了狗了还惹一身‘骚’气!以前还、还真看不出,你陆大人开口之乎……闭口者也,也做这种事。” 陆尚楼低垂着眼皮,自己给自己倒酒,酒都倒到杯子外边了,举起还空着的杯子放到嘴边,很响亮地嘬了一口,“你个穷酸!敢取笑本大人,你就是啃咸菜的命!” 谢广凑上去问道,“哎!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有没有谱儿?” 陆尚楼道,“你瞧不起我,还不是瞧着我问出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看看……你看你,有多好的‘门’路,不知道利用……” 高峪坐在边上,听这两人断断续续地说话,事情也听了个大概。原来是陆尚楼罢了牧监一职后不想在‘交’河牧呆了。他说大唐正‘欲’对高丽用兵,要与谢广两个人合作,去北边大漠里贩些牛皮。听他意思是在长安的军器监还有些‘门’路,正好利用谢广与高大人的关系,那两人在大漠里还不是畅通无阻? 高峪知道,高畅的大哥高岷眼下正好在军器监做监丞,不知道陆尚楼所说的这个军器监里的关系是个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的职位是在高岷之上,还是在高岷之下。 再者说,陆尚楼能找到谢广的头上,意思很明显,他是想利用谢广与高峻的关系、高峻与颉利部思摩的关系打通这条进货的路子。若不然一般的人去到大漠里,别说挣钱,早让人抢光了。 陆尚楼的酒活,连高峪都有些吃惊。自己也是个做买卖的,却没有想到把买卖与大唐的国事联系到一起来想主意。但是他又有些奇怪,难道陆尚楼从此就抛下了牧场里的差事不做了?大唐的律法能容? 在高峪看来,他二人商量的事情,既牵扯到了高峻,又牵扯上了颉利部,还似乎与高岷有了些瓜葛,这件事情怎么说都得先和高峻说一声。 高峪正想到这里,忽然看到许多多跑到旧村上来找他,“高老爷,高大人家柳夫人让来叫你,不知道是有什么事。”高峪听了正好把刚才想的这件事与弟妹她们说一下,于是骑了马到了高峻家。 一进‘门’,却发现除了婆子和瘸‘腿’老汉在院子里,柳‘玉’如等人一个也没有迎出来,高峪问婆子,“家里的人呢?” 婆子说,“柳夫人她们都到隔壁去有事,让你先进客厅里等一会儿。” 高峪进了客厅,看到有位年轻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是谁。‘女’子见高峪进来,忙起身与高峪见礼。高峪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女’子,高高挑挑的,举手投足有板有眼,让他心里一动。 屋中也没有旁人,高峪一个做大伯子的,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一起就有些不自在。柳‘玉’如叫自己来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想走又不能走。此时这位‘女’子就起来为高峪倒茶,说,“高老爷是高大人的哥哥?”高峪说是。‘女’子又道,“怎么不带嫂夫人一起来坐?” 高峪笑着说,“夫人还在丈人家呢。” ‘女’子又问,“原来是回了娘家,怎么高老爷没有一起去?” 高峪道,“是远是近的,我都还不知道丈人家在哪里呢。” ‘女’子便是焉耆王的偏妃,她见高峪盯了自己看,大大方方地说,“小‘女’子姓邓,叫邓‘玉’珑。因家中没有依靠,这次是随了高大人从焉耆来,想着能不能在牧场村找个人家……或是做些事情。” 高峪这才明白了‘女’子的身份,敢情是这么回事。邓‘玉’珑见高峪又看自己,笑问道,“高老爷是不是在看小‘女’子脸上的抓痕?是前两日小猫挠的,都说不妨事,过些日子便会消了的。”说罢再次起身为高峪续茶。 高峪又偷眼打量邓‘玉’珑,试着把她脸上那几道隐约的抓痕去除,立刻变成了一种让人心动的模样。他有些结巴地问,“这么说,你你不是我兄弟屋里的了?” 邓‘玉’珑腼腆地道,“怎么,高老爷的这位兄弟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么?我从焉耆一直跟到这里,看着高大人倒不像。” 见高峪没有话,又问,“听说高老爷在这里开着几家买卖,不知可有小‘女’子干些粗活儿的地方?我早些出去自食其力,也省得让柳夫人她们‘操’心呢。” 高峪听她这么说,暗地里禁不住有些心‘花’怒放,连忙说,“有!有!原来是这样,你若是急着干活儿还不好说,我现在酒馆儿、砖窑、草场里都有些计帐的差事,不知邓小姐文墨方面能不能抓得起来?你知道,我是个老粗,摊子铺的越大心里越是‘乱’成一团。” 邓小姐马上道,“这有何难?我们现在不妨就算上一算,做买卖的事,没有本清楚帐可怎么行?”说着不知道由哪里搬出了文房四宝,就先磨起墨来。一边研墨,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高峪聊些买卖上的事。然后铺开了纸、蘸了墨在上边写写画画。 高峪坐在旁边,又偷偷地把她打量一番,真是越看越喜欢。又看她提笔写字、记数丝毫也不停滞,心头大喜,恨不得带了她立刻就走。 但是又一想此事怎么也得与弟妹们说一声,不然自己来一趟就把人带走了,以后还不得由着她们取笑。于是一边说着话,高峪就透过客厅大开的‘门’往院子看,希望见到柳‘玉’如她们回来。 邓‘玉’珑已经高峪刚才说的那些都记在纸上,捧起来给高峪看,“高老爷的砖窑既然想熄火,那窑上下来的人或是去咱们的牧草场做活,也可找一下高老爷的兄弟,看看牧场里能不能收留。眼看雨水下来了,地里除草、施‘肥’、浇水的活多起来了,可草场上现在的人却不多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7章 帐房先生 高峪连连称是,伸手接了那页纸,见上边已经把自己刚才零零散散所讲的,都极有条理地记在一处,又见她已经把牧草场叫做“咱们的牧草场”,心头更是欢喜。,。 他又往院子里看,见还没有人影,就有些坐不住,急匆匆对她说,“怎么去了这么久?待我去看看。”说罢辞了邓‘玉’珑走出院子来。 一出院‘门’,就见柳‘玉’如和樊莺、谢金莲、崔嫣站在大‘门’外边,也不像是刚刚回来。几个人只是瞅了他笑,只有崔嫣问道,“二哥,家里也没有人,你怎么进去这么久?我们正有事要和你商量,总也等不出你来。”在这些人里,崔嫣与高峪最是相熟,话里带着取笑的味道。 高峪此时也不害臊,‘挺’着‘胸’脯说,“嗯,是有些事,方才我找了个帐房,已经谈妥了正想与你们吱会一声,天黑前便领了她去我店上。” 柳‘玉’如笑道,“还等天黑做什么?你现在带她走我们也不拦着,就着天光大亮领回去干活儿,天黑前那些帐也就拢清楚了。” 高峪乐得一蹦,也不顾得大伯子的尊严道,“如此正好!”回身朝了院子里喊道,“邓小姐,没事咱得走哇?别在这儿耗着了!”不一会,见邓‘玉’珑收拾整齐,已经站在了院中。 谢金莲笑问,“二哥,干脆你再从我们几个人里聘个媒人出来,反正我们也不在乎多些事做,那她给你记帐就更尽心尽意了!” 高峪也看出她们找自己来就是这事,想不到自己光棍打了这么久,真找到个中意的人也并没有多难,当下呵呵乐着,领了邓‘玉’珑往外走。 又想起来对谢金莲说,“你大哥和姓陆的说是贩牛皮去了,告诉你一声。”谢金莲再想细问,高峪已经拉了人匆匆地走掉了。 到了旧村,高峪先带了她到自己的几家饭馆里看了一眼,高峻对众伙计说,“大伙都认着点,这位就是我常和你们说起的老板娘,以后要多多恭敬,不许掉歪!” 众伙计齐声答应,店中食客也纷纷道,“想不到老板娘是这样标致,”邓小姐听高峪这样真假相掺地介绍,更加明白了高峪的心意,心也就放在了肚子里。 谢金莲只从高峪那里听到了一句关于大哥的去向,看看已经到了学堂下课的时间,便去接甜甜,把高峪的话对来接儿子的二嫂说了,让她回去转达。 这边柳‘玉’如与众人进了院子,对樊莺说,“以后你去二哥家,怕是连口热茶都不好喝到了。”樊莺知道柳姐姐说的是自己挠了邓‘玉’珑的事,回道,“不是我当机立断,以后她就坐在屋里和几位姐姐们喝茶了,你们喝完茶,再坐屋里哭。” 想不到高峪二哥和邓小姐的事情会这么顺利,看得出这两个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讲,三下五除二就把大事定了下来。柳‘玉’如心里也是感慨了一番,似乎他们高家兄弟在抓‘女’人这方面都是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倒是省去了不少猜来猜去的麻烦,这对于‘女’人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 正想着,由牧场里来了个牧子,在院‘门’口说,岳牧监和高峪老爷在旧村的饭馆摆下了酒席,还有‘交’河的县令刘大人都在,说是让高大人家也去个人。 柳‘玉’如本来想高大人不在,不想掺和这种事。又想起高峪二哥临走时说的谢广的事,便让接甜甜回来的谢金莲去,谢氏道,“这种场合,我去了好不好?” 崔嫣说,“总之有二哥在呢,还能有事?今晚他必会带了邓小姐显摆,我们去个人也好让邓小姐不拘束。”于是谢金莲把甜甜留下,坐了车往旧村里来。 她先去了一趟酒馆,见人未到齐,便对高峪说去一趟大嫂家。从上次到大嫂家来要银子到现在,谢氏都没有和大哥大嫂好好说句话,她一进‘门’看到二哥二嫂也都在。这些人见了妹妹,脸上都有一闪而逝的尴尬。 那些天里,这家人异口同声地说高大人要遭灾,没想到高大人不但没事,反而更风光了,反倒是前些日子耀武扬威的王大人和陆大人现了原形。 此时再看自家妹子,肤‘色’细腻、‘唇’红齿白、眉眼清楚,更有着让男人心动的韵味,怎么看都是一脸的贵相,一举一动在柳中县都找不出个更为得体的似的。 因而见了妹妹到来,这些人便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又是倒茶倒水,又是问长问短的好不亲热,而谢氏始终是撂着脸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到这家来。 大嫂问,“多谢妹妹把你大哥的去向让二嫂带来,不然我这心还是放不下……不知妹妹你天黑了到家来还有何事?甜甜甥‘女’呢?知道我们想她想得会什么似的,你怎么不带她来?” 谢金莲道,“‘交’河县的父母官刘大人在旧村里请客,本来是请我家高大人的,但高大人正好不在。又正好高二哥新找了娘子,说在一起喝顿酒,柳姐姐就让我出面应酬一下。” 三人一听是‘交’河县令请客,心里都羡慕十分。想想谢金莲那些日子里带个孩子委身在北坡上的茅草屋里,就是家里这些人也都把她们母‘女’当成个累赘,必‘欲’请出去为快。真是想不到,现在妹妹都已经有资格成为一县之令的坐上宾了。 要知道在西州这样地广人稀的乡下地方,一位县令便是闭了眼睛横着走,半个月都不一定撞上个大过他的,一眨眼,自家妹妹便坐在了县令的酒桌子上了。大嫂就想绕亲眼弯子把上次的事向妹妹说些小话,不让她心里有疙瘩才好。 此时,院外有高老爷派来的人叫,“高夫人,刘县令他们人都到了,高老爷让来请你过去。”谢金莲起身‘欲’走。谢二嫂连忙对丈夫道,“妹妹去坐席,家里不跟个人怎么行,你快些换上衣服,陪妹妹一趟!” 谢家大嫂也极力说是,又心里后悔自家爷们不在,错失了与县太爷亲近的机会。 谢金莲听了也不反对,自顾走出院子来,谢二哥一边找着袍袖子一边追了出来。 走在半路上,谢二哥抢在妹妹的前边,一脚踢开路上的一块小石子,一边问道,“妹妹以后有时间多回来几次,毕竟是一家人。哥嫂都总惦念着你……” 高峪的酒馆有好几处,今天摆酒席的是最大最宽敞的,正好在旧村大街中央。二人到了一看,‘门’前拴了一匹高头大马,还有两位皂衣衙役,想是刘县令的了。正好刘文丞和岳青鹤看到谢金莲到了,一起与高峪离座迎出‘门’外,谢二哥就有些局促不安。 刘文丞冲了谢金莲一抱拳,“都说高大人家里几位夫人各顶个上得了台面,今天一见果然不虚,谢夫人,本县这里有礼了!” 岳青鹤也道,“谁不知谢夫人不但人品出‘色’,算盘打得‘精’,高大人家里的大小帐目全在她三个手指上。”岳青鹤说的是打算盘要用到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不无恭维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8章 二哥赴席 谢金莲虽说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自从跟了高大人之后,家里几位姐妹在待人接物这方面可以说全都是她的老师。,。谢金莲就算是平日里不刻意去学,耳濡目染的也会了。 谢氏见刘文丞和岳青鹤这样说,也落落大方地道,“二位大人高抬我了,若不是正好到旧村里哥嫂家有些事情,金莲是不敢出席这样大的场面的。” 刘文丞已经看到了谢金莲身边的谢大,此刻谢大正是也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便问道,“这位是?” 谢大已经知道眼前这位便是一县之令,连忙微微屈膝道,“县太爷,小人是高大人的二舅子,谢大,见过县太爷了!”看他一双‘腿’‘欲’屈‘欲’跪的样子,谢金莲也替他难受。 刘县令一听忙道,“原来是高大人的亲戚,相请不如偶遇,高大人不在,今晚就由谢二哥全权替代了高大人拼酒,一会不许客气。” 众人进去落座,谢金莲果然看到高峪把邓‘玉’珑领出来与大家引见。刘文丞一听高峪说邓‘玉’珑是他请的帐房先生,不禁开玩笑道,“巧了,你和高大人兄弟两个各都有一位‘女’帐房了,待一会倒要看看,谁的帐码更清楚一些!” 谢金莲正好挨了邓‘玉’珑坐下,二人左边是高峪,右边是谢大。岳大人和刘县令在另一边坐了,分别是挨了高峪和谢大,高峪吩咐上菜。 第一道菜上来直接端到了刘县令的面前,这是对坐在主位上人的尊重。刘文丞忙欠起身子,将菜盘轻轻移到了岳青鹤的面前。因为在今天的席面上岳青鹤是正六品下阶的中牧牧监,而‘交’河县是个中县,县令只该是个正七品上阶,刘文丞比岳青鹤小了三级,他这样做就是知道高低。 但是谢大并不知道,在他的眼里一县之令是该最大的了,而这位岳牧监还在自己的舅子手下,能有多能?他未等岳青鹤客气,直接站起来在刘文丞的面前探过身去,身子越过了刘县令,伸手再把刘文丞推到右边的菜盘再勾回来。 岳青鹤见了,连连致谢道,“看看谢二哥虽然未着一词,已经替我把话说了……今天我和高峪兄弟是坐地户,现应刘县令为上座,刘兄,你就不要客气了。” 说话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七碟八碗,岳青鹤举杯道,“今天虽然刘大人远道而来,但是这第一杯酒,我还是想敬高老爷新请的帐房先生,这样的帐房可是不好找呀,岳某不承敬意。”说罢便想干杯。 刘文丞拦住道,“岳大人,你说错了话就要先罚你了。高二爷说是请的帐房,你这样的火眼金睛还看不出人家不仅仅是帐房么?”邓‘玉’珑听了,拿眼瞟高峪,脸上满是不置可否的笑意。 刘文丞道,“干脆我们在坐的,一起敬两位帐房先生罢。”众人附和,纷纷举杯。刘文丞此举,一是不想过早地多喝,另外也是照顾高大人家里来人的面子,但是话说得不着痕迹,只有高峪和岳青鹤看明白了。 谢广也把手中的杯子举起来,就去碰妹妹手中的杯子,然后一口干掉了道,“刘大人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要说礼法上,我们老谢家那是‘门’清,想当初我们祖上在晋朝可是做过几品大官的,每天的行止坐卧、饮食起居,都有现成的章法。” 谢大的话语间满是自负神情,连刘县令也不由得扭头看他,并举了杯道,“失敬失敬,”二人碰了杯子分别一饮而尽。刘县令又问道,“不知谢兄祖上在晋代哪个职位上任职?” 谢大本想张嘴胡说,冷不防谢金莲伸手在桌子底下狠命一拧他大‘腿’,这才把话转回来道,“这一时还真说不好,得回去翻翻家谱才说得清楚!” 自从上次高峻在婚宴上,高峻替刘文丞在郭都督的面前遮掩‘交’河县定户拖拉一事,让刘大人免于受到郭都督进一步的苛责,此事刘县令一直记在心里,一直想多多与高大人亲近。这次刘县令听说高峻从焉耆回来,这才主动派人来联络。 眼下虽然高大人又去了大漠,二人失之‘交’臂让刘文丞稍微有些失望,但是高大人家里夫人、舅子、堂兄都在,他也不忘表示一下亲近之意。 接了岳青鹤的提议后,刘县令又举杯冲岳大人道,“柳中牧自从高大人主政以来,事业蒸蒸日上,大家有目共睹。只可惜高大人不在,不能与他一醉方休。不如我们共同敬高大人家中人一杯。”岳青鹤忙表示赞同,高大人对岳青鹤实在是照顾也不少,岳青鹤哪有不应之理。 谢广听了满心欢喜,张口干了杯中酒又道,“可不是!以前我妹夫只是个副监时候,柳中牧才是个下牧,眼下不但升了上牧,看样子牧场的规模还在扩大,这可怎么是好!”说罢又自已伸手抄了酒壶为自己满上。 岳青鹤脸上有些挂不住,谢大说者无意,但他的话中就衬托出岳青鹤主政柳中牧时的无能。刘文丞看出来岳大人脸上的不自在,忙举杯与岳大人单独饮了一杯,岳青鹤问道,“刘大人,今天怎么有这多空闲,想起来要喝酒呢?” 谢大为自己满上酒之后,发现妹妹谢金莲正用白眼瞧着自己,谢金莲是看二哥在桌子上像是剁了尾巴的猴子,自己看了脸上有些发烧。而谢大遭了妹妹白眼,也意识到自顾自的喝酒、倒酒,在两位官员面前有些失了礼法。 他想着怎么补救一下,看到新端来的红烧‘肉’十分的‘诱’人,于是夹起一块来,那‘肉’在筷子上颤颤微微地就往刘大人面前送来,谢大嘴里说着,“刘大人,请。” ‘肉’夹到了,谢大才发现刘大人的筷子正横担在碗上,这块‘肉’怎么也放不到刘文丞的碗里去。刘大人要是看到了,自然会拿起筷子,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刘文丞正歪了头与岳大人说话,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谢大一着忙,那块‘肉’就落在了刘大人的两只筷子上,正好架住了也不掉下碗里去。 刘文丞正说道,“早就想与高大人岳大人喝顿酒一直没见机会,这次正好听说了大漠颉刘部的一些事情,也不知高大人知不知道,正想与高大人说说。” 刘文丞与岳大人说着话,也没低头看,伸手去抓自己的筷子,正好抓到了那块红浇‘肉’上。他吓了一跳,怎么抓筷子却抓到了什么‘肉’乎乎的。刘大人的手一抖,那块红烧‘肉’就从手里飞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39章 二哥赴席 谢金莲与刘大人之间隔了谢大,但那块方子‘肉’越过了谢大,直往谢金莲的怀里飞来。若是让‘肉’掉在谢夫人的身上‘弄’脏了衣服,就是刘大人的不是了,谢金莲也一时愣住。 刘大人也意识到了,但他摊了两只沾了汤汁的手丫子,已经没办法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谢大手疾眼快,‘肉’块飞到妹妹‘胸’前的时候,被他一巴掌拍上半空,‘肉’回落下来时又一把抄住,直接塞到嘴里。 谢大含糊不清地道,“幸亏是我来了,不然谢家的礼法……”众人看了听了,没想到一场虚惊会是这么个结局,一时哄堂大笑,桌上的气氛倒活跃起来。 刘县令一边擦着手,一边接着说,“‘交’河县本来离着大漠要比柳中近上些,但是因着北面的大山,要去往大漠却是不如牧场村方便,得翻过勃格达山的雪岭,不像牧场村往东一出便是大道。但是前些日子,我县里到雪岭上打猎的猎户中有人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却是与高大人有些关联,本官这才急着要见高大人一面。” 众人皆问,“不知是什么消息?” 谢大也问,“猎户?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雪岭,也不知雪岭上都有些什么猎物。” 众人正竖了耳朵要听与高大人有关的消息,又听谢大专拣不要紧处问,一时都忘了说话。谢金莲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深感这次真是不该带了二哥来。 刘县令却不在意,先回谢大道,“这个……下官倒是知道一些,勃格达山乃是准葛尔和吐鲁番的界山,山势陡峭,上有冰雪常年不化,‘交’通甚是不便。至于猎物,那倒多了去了,雪‘鸡’、猞猁、岩羊、野鹿……连雪豹都能看到呢。” 谢大兴致上来,本想再问山上还有没有什么珍稀的草‘药’,冷不防大‘腿’上再一次钻心的刺痛传过来,妹妹的脸‘色’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他一咧嘴把话顿住,刘县令问道,“谢二哥,你有什么事?” 谢大忙道,“我、我是听闻大人说到这件事与我妹夫有关,一时心急,咬了嘴里子。” 众人忙道,“还得是一家人!” 刘文丞这才从容的说道,“正是猎户们回来,传闻颉利部眼下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听说是思摩可汗手下有个首领叫做黑达的,手底下自拥了两万多人马要自立。思摩带兵镇压,双方势成水火,已经多次在大漠里火并。” 岳大人问,“刘大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么细致?” “颉利部的族人已经有不少人跑到勃格达山北麓来避‘乱’,猎户们就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还有传言说思摩已经呈现败象……大家想想,颉利部本来只有不足五万人马,让黑达拉走了两万多,思摩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别说这些人里也是三心二意地分了好几个部落!” 高峪听了,已经先就对刚刚去往大漠的兄弟高峻担心起来,他听说高峻是去大漠找思晴的,而思晴已经先前三日往大漠里去了。 众人一时无话,深感权势如水不好驾驭,谁知谢大听了先就一下子从桌边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得走了,恕不奉陪!” 谢金莲听了刘县令的话,正在为思晴和高大人担心,看她二哥又来这么一下子,她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不满,生气地问道,“二哥,你这是往哪里去?” 谢大道,“你说呢?大哥前三日也去了大漠,这样兵荒马‘乱’的,真要有点事他还能指望那个姓陆的?我要去找大哥,万一他有点麻烦,我也好能帮得上他。” 说罢,在众人惊讶的注视当中,谢大也顾不得与在座的几位告辞,丢下妹妹谢金莲,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刘文丞感慨道,“我一见面便看谢二哥是个‘性’情中人,果然没有看错。”又对了谢金莲道,“我听说高大人也去了大漠,只感到我这消息来得晚了半日。不过谢夫人也不必担心,我想高大人是不会有事的。若是高大人三五日内不回来,本官建议谢夫人与柳夫人你们商量一下,去西州求一求郭都督,让他想想办法。” 岳青鹤也安慰道,“高大人的本事,可能刘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倒是以为高大人这次赶过去了,思摩的危难也许就此解了也未可知。” 这顿酒已喝得差不多,刘县令看看时候不早,便与众人告辞,岳青鹤与高峪送了出来,两边挥手分别。 高峪看出谢金莲脸上的焦虑神‘色’,也安慰道,“弟妹回去只先与柳弟妹说起大漠的事,不可‘弄’得人心惶惶。”谢金莲知道二哥的意思,答应一声坐了车回新村里去。 岳青鹤走了以后,高峪坐在那里想自己也帮不上高峻,光担心也不顶事,看看身边多出的这位邓小姐,越看越觉得她好像是上辈子与自己有些瓜葛。没有外人时,邓‘玉’珑对高峪道,“高老爷,有件事我得说在前面。” 高峪问什么事,邓‘玉’珑道,“我以前是焉耆王后宫里一个偏妃,入宫后不久焉耆便归了西州,再加上焉耆王年已老迈,确是不曾‘侍’奉过他。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不怎么清白。” 高峪问,“既然这样,怎么不清白了?” 邓‘玉’珑就把焉耆王父子计议着让她去勾引高峻,骗取宫‘门’钥匙的经过一讲。还说,要不是高大人未动心,恐怕她就不是现在的邓‘玉’珑了,但还是感觉要讲出来心里才踏实。 邓‘玉’珑还说,“我脸上的抓痕根本就不是小猫抓的……是让樊莺挠的。” 高峪听了由衷地道,“看来,还是我兄弟最懂我的心,有好东西知道给他二哥留一口。”邓‘玉’珑就明白高峪并不介意,也就不说那晚高峻在她‘胸’口上抓的那把了。高峪又说,“幸亏你没有惹她太深,不然樊莺那丫头就不是挠你了,砍了你都可能。” 说罢又坏笑着道,“我可不想听你一面之辞,我要豁出我这二十多年的修炼,看看你说得有假无假。” 邓‘玉’珑对高峪也是认真的,深感从此后半生有了倚靠,她听了高峪的话也不难为情,低声说,“随你了,如我说的没假,只把你所有的帐本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0章 大漠夜行 高峻打马如飞出了村口,因为惦记着思晴,路上也不耽搁。.。在路过赤亭守捉的时候,也只是朝土城上挥了挥手,便一直往北而来。眼下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往远处一看满眼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如果此时带了牧群出来,倒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半路上,高大人遇到了好几股赶了牛羊的北方牧民,行‘色’匆匆的并不见悠然自得的神态。驻马一问,有个年老的牧民道,“颉利内部又打起仗来了,我们这是去躲一躲。” 再加细问,高大人才知道草原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思摩可汗有病的事,高大人不由得担心起思晴来,在马上又加了几鞭。 第二天的夜里,高大人就到了颉利部的旧地,到那里一看,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帐篷、人员一个不见了。只有天上一轮十五过后的月亮,照着地上几具未及掩埋的尸体和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有几只折了旗杆的旗子胡‘乱’扔在地上,想是不久前在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厮杀。 高大人极目四望,在远处也没有一点灯火光,黑灯瞎火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也只好就在这里下马,让炭火随便啃些青草,自己拿了干粮充饥。他想等着天亮之后再做打算。于是‘抽’了乌龙刀在沙地上掘了个浅坑,能容身坐靠进去抵御夜风,炭火就卧在他的坑边将就了半夜。 高峻正在坑里靠着睡觉,听到离着自己不远处有一片马蹄声滚过,蹄音敲得人心‘乱’跳。炭火也机警地竖起耳朵却没有起身。高大人听出,过去的不下两千人马,这些人是往东的,他‘摸’黑起来飞身上马,顺着这些人的去路追在后边,不大一会已经与这队人马头衔了马尾。 这支队伍像是长途奔袭,马队里没有火把,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地打马向前。最后边的人已经察觉到有人骑了马跟上来,以为是个撒‘尿’掉队的,也没有人仔细回头看高大人。也是仗了月‘色’掩在浓重夜雾里,高峻身上的红‘色’官袍也没人注意到,随了他们一路往东飞驰。 高峻心想,管他是敌是友,先跟住了不愁找不到思晴。高大人听路上牧民说过颉利部内‘乱’的事情之后,对于此事最大的担心便是思晴。 大漠里既然是在打仗,去牧场村报信的人至少会提上几句,但去的人却只说思摩生了重病,那么这件事情里蹊跷就多了,高大人直觉这不是思摩派出去的人。 思摩原本兄妹三人,二弟思拿死在自己的手里,妹妹思晴嫁给了自己,他最亲近的人也就是思晴了,是个对手恐怕也会想到把思晴抓在手里。那样一来,无论局势对他有利无利,思晴都将是个有些份量的筹码。 想至此,高大人有些心急如火起来,反倒恨这些人跑得慢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思摩这些人。 约莫过了多有半个时辰,大队的前边忽然慢了下来,有人从前边一个一个传过话来,“就地休息,吃干粮。”众人纷纷下马,高峻牵了炭火在稍离着远些的地方,找了处灌木丛一待。这些人没人说话,各自拿出干粮、水袋自用。这些人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往地下一躺,看来是跑了不近的路程。 此处正是大漠深处,很少有高大树木和起伏的丘陵。一个人吃着干粮像是闹了肚子,弓着身子四下里找隐蔽些的地方。他一下子看到了灌木丛,往他这边跑来。 高大人往地下一蹲,那人过来褪了‘裤’子与他并排蹲了,随即一阵恶臭飘了出来。不远处几个人纷纷起身,低声骂了几句到离得更远些地方。 高峻与思晴在一起已有些日子,二人也多次单独相处,无事时思晴也把常用的胡语对着高大人讲,因而高峻与这人一些简单的‘交’流是不犯难的。 高大人问,“今夜这样的行动你却闹了肚子,不怕拖累了我们!” 那人肚子里已经轻松,低声笑道,“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又说,“再说思摩已成惊了弓的鸟儿,我们也不必这样小心。”说着起身。 高大人已经明白了,飞身扑上去,一只铁钳似的手掐了他脖子,让他挣脱不开。另一只手和‘腿’脚配合着缠压住不让他‘乱’扑腾,不大一会他就再也不动了。 高大人把他拖到灌木丛后边,脱了他的衣服,把自己的官袍换下来卷好了垫在马鞍子下边。这时大队伍又开始行动了,前边有人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道,“你快些,一会来追我们。”说罢随了大队上马,又往前边驰去。 高大人已经换了装束,由灌木丛后边出来,上了炭火。他见有匹马孤零零地停在那里吃草,上前去解了一袋箭,一张弓自己带上,还有一把刀就不要了。他也不管这匹马,上了炭火复追了上来。 高峻在大漠里最远的地方也就到过思摩的旧地,现在这一顿‘摸’黑跟了瞎跑,早就不辩东西。只见马队向左一拐,脚下的地势忽然高了起来,随后身边也渐有高些的灌木擦到马身子。草原上弥漫的夜雾已经到了脚下,高峻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出马队上了高大的山坡。 山坡下边三箭地远,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山坳,地势平坦。在夜雾浮动的层面上‘露’出一片白‘色’的帐篷圆话!不要命了。” 高峻说,“家里还有老母,正是想要命了才会说……我们这么冒然冲下去,万一山上三面让人占住了,山口一堵,我们还回得去么?” 小头目听了,觉得有理,飞快地去找上头。不大一会儿又回来,“刚才说话的是谁?”高峻站出去,那人道,“算你聪明,让去个人到山坳里探一探,提防中了埋伏,”一指高峻,“就你了,让你多话。”又说,“我们见你点起一堆火为号,见到火便冲下去。”说罢塞给他一只火折子。 这人安排正合高大人之意,他几乎笑出声来,忙牵了炭火,提了乌龙刀,悄悄地顺了平缓而高大的山坡,借了灌木丛生的掩护走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1章 大漠夜行 高峻迂回到后面接近那片帐篷,此处夜雾更为浓重,再看自己下来的那片山什么,但她偶尔想起大哥,也会心里难过上一阵子。 她常暗自感叹,从小是兄弟,长大各乡里。思摩掌管了一个颉利部,日常琐碎事务、部中争斗、外族事务都不会少。而二哥走了、自己再也帮不上他,一想起来没少过担心。 只因思摩与思拿对待妹妹极为不同,思拿是大大咧咧从不顾妹妹的感受,一点都不如大哥对妹妹上心。思晴出嫁那天也感受到大哥思摩强作欢颜的样子。 但她乍得心上人,哪里会顾及到大哥的感受。这回得知大哥病重,思晴也顾不得等高大人回来,辞别了家中姐妹就往大漠里来了。 三天后的傍晚,思晴到了颉利部的帐篷就像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她担心着大哥的伤势,一点都没有必要的警惕,直接让人领着,一头钻进了黑达的大帐。她一进去立刻就被黑达控制起来。 黑达是颉利部少有的强硬派首领,细说起来他与思摩兄弟同是颉利部始毕可汗咄吉的后人。他也常认为自己身上流着始毕可汗高贵的血液,是与常人不同的。 始毕可汗曾经带领着颉利部走过一段辉煌。在隋大业之‘乱’时,咄吉嗣立为可汗,他领导有方,使得颉利部兵强马壮,一度控弦百万,戎狄炽强,古所未有。 就是南边种地的内地人因为战‘乱’不止无法谋生,也多来依附到颉利部的麾下。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等地皆役属于颉利。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王世充等虽然倔起虎视,但都是以下臣之礼尊之。 黑达常把颉利部目前的卑弱的境况与它最强盛时相比,只把原因归结为思摩昏聩,没有可汗之才。上次思拿遇害,思摩不但没有把送上‘门’来的高峻碎尸万段,反而把大漠第一美人拱手相送,更是让黑达大大的不齿了一番。 黑达认定思摩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内心里对思摩的轻视之意更是与日俱增。 而思摩前些日子确实生过一场病,黑达积蓄已久,认为也就是这次机会难得,岂有不抓住的道理。于是,黑达在手下亲近的拥戴下举了反旗,更有平日里不被思摩可汗看好的七八个颉利部的小部落也同声附和,一时声势就大了起来。 思摩带了手下剩余军队,已与黑达‘交’手数次,双方互有胜负。但这样胶着的形势对思摩是极为不利的,它让人看到了思摩的实力也不过如此,相比之下倒显得黑达的力量足以与思摩抗衡,眼下思摩队伍里出现的人心异动,恐怕只有思摩才有切身的感受。 而黑达则不同了,他只要保持住了眼下的局势,那么思摩的根基便会一日一日地动摇,让他最初起了反心的原因还不止前边提到的。黑达原先对思摩虽有些瞧不起,但平日对思摩也是毕恭毕敬,事事听从,这都是为了思晴公主。 黑达年过三十没有娶妻,一直对拥有思晴抱着幻想。他平时总没少把思晴美貌的样子想到半夜,卧于帐篷之中难于入睡。他想着有朝一日把这位大漠第一美人揽在怀中,那还不是把颉利部抓过来大半? 谁知从西州柳中牧冒出来一位高大人,不但‘弄’死了思拿,还接走了公主。把黑达恨得直骂思摩,心说你原来是这个样子,谁打你打得疼了,你就放出好处给谁! 这次双方战事一起,黑达第一个就没忘了派出个亲信去往柳中牧场,先把思晴这个美人诳到手里。一来节制了思摩,二来,黑达也想再努努力,看可否诚心感化了思晴公主,让她主动投怀送抱。 如此计可成,不但抱得美人归,那思摩也没什么心思与自己再较短长了,把颉利部拱手相让也未可知。 思晴一进黑达的大帐就有些明白,因为她看黑达在大帐中的摆设、规模和仪卫都俨然是一位可汗的架势,她开口问道,“黑达,我大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2章 误入贼帐 听思晴问,黑达尚未说话,他帐下有一位头目便接话道,“思晴公主,你一进来,不先问候我们颉利部的新可汗,却问什么你大哥,也不懂点规矩!” 思晴也不理他,仍旧对了坐在正中的黑达,提高了声音问道,“黑达,我大哥呢!” 黑达一见思晴,就半天说不出话来,眼见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就在面前,与自己隔在桌案也只有几步的距离。只要她愿意,自己马上便可牵起思晴的手来。 她离开颉利部的这几个月时间,出落得竟然比以往更要‘迷’人,把个黑达都看呆在那里了。如果说以前她还只是一颗圆润而青涩的果子,那么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只熟透了的、散发了‘诱’人香味的仙桃了!问题是,这颗仙桃就在自己不远的枝头伸手可摘! 黑达的班底都是刚刚组建起来的,手下不乏投机之辈,方才说话的这位便是其中一个。他刚才接话是想在黑达面前表现一下,没想到思晴对他不理不睬,这让他心中十分的不快,见黑达沉‘吟’不语,便又说道: “你怎么如此无理,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正是颉利部新可汗么?” 黑达也忘了说话,只是冲了手下虚虚地按了按手,他的意思是不要打扰了他细细观赏眼前的思晴。 思晴听他一连两次提到了颉利部新可汗,那么自己大哥这位原来的可汗呢?她见黑达也不说话,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了自己脸上看,思晴心羞成怒,一扭头朝了刚才那位发话的人道,“你又是谁,口口声声说什么新可汗,新可汗在哪里?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到?新可汗有大唐皇帝的册封么?” 黑达看思晴开口说话,更觉得这声音入耳,哪怕是愤怒斥责之语,也句句如甘泉入了心窝,一时竟然看得更痴。 那人见黑达并不阻止自己,认定自己接话接得对了,当下更把倨傲神情摆在脸上,把头一抬道,“我是谁岂会对你讲来!不要以为自己还是个什么公主了。思摩无道,颉利部群起而攻之,现在他已成丧家之犬,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舔’‘毛’去了。你是他的妹妹,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样尊贵的凤凰?今天你自投罗网,还不乖乖地求我们大汗饶你一条贱命,竟然还敢在黑达可汗面前口出狂言!” 又有人不甘落后,随声道,“什么凤凰,我看是只长了两根长翎子的野‘鸡’还差不多,以前我们都惧了思摩那家伙,不敢对你怎么样,如今你若再敢对我们大汗不敬,黑达大汗宽仁大量不理会你,我们却是不答应!” 凡事都是有出头的便有随流的,更有一位张口笑道,“好好的一位大漠第一美人,却便宜了一个放马的南蛮,我看她也就是一条贱命。各位对她如没想法,我倒不嫌是个剩货,可就要把她收在帐中去了,管叫她夜夜呻‘吟’,时时求饶,方显我的能耐!” 帐中有些人再也忍不住,不禁哄堂大笑。以前一位尊贵无比的公主,现在能这样取笑戏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黑达此时已经进入了忘我状态,他直了眼睛由大案后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了思晴走过来。他伸出一只手,嘴里喃喃道,“公主……”他仿佛已经看到思晴公主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笑靥如‘花’,倾国倾城,自己高居王座,俯视苍生。 有手下人急呼,“大汗小心!” 只因思晴北来带了自己的双月弯刀,进帐时刀还在腰中挂着,看帐内情形有变,已在将两把弯刀‘抽’出来握在了手里。一见黑达直愣愣地朝自己走过来,心说正是机会,只盼他再走近些便用刀架住了他再做计较。 但是旁边附合的那人看出是个救主立功的机会,一见黑达有危险,‘抽’了腰间的佩刀一步跨了出来,挥刀向着思晴头上砍来。 思晴正待发动取了黑达,不想旁边有人搅‘乱’,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她往旁边一闪身,左手刀顺势一抹对方砍来的刀势,右手刀疾如迅风由下往上撩出! 这个人以前对思晴的刀法多有了解,知道她刀法多变是个不能轻视的,出手时也加了小心怕她反攻。一见她出手,立刻将先前旨在救急的那式虚招撤换了,往下边格挡思晴的右手刀。 但是他不知道思晴在牧场村时,与高大人时而请教刀路上的技艺,多得高峻的点拨,刀招已非以前。她右手刀的招式竟然也是虚晃的,见他刀往下格来,左手刀紧随了对方的兵刃往他外手背上削来。 黑达此时已经醒悟过来,往后急急地退了两步,他是知道思晴在双刀上功力的,刀式轻盈灵动。虽然是个‘女’子力道不大,但是出手往往让人防不胜防。黑达不去制止,抱了双臂饶有趣味地看着,欣赏思晴的另一面,更觉得她像是一枝带刺的玫瑰,真是想放手也不能了。 那人一边两式落空,嘴里“呀”了一声,想往后跳离一步先脱离思晴的攻势。但是思晴招势太快,见他手里刀又往上挡来,自己左手的刀就让他架住,而已经撩到上方的右手刀再不给他机会,往里手一挥,连削带抹,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的一条右臂连同手里的佩刀一起到地下。 思晴往后一跳,闪开对方身上喷溅出来的血沫,一点都不让沾到衣襟上,轻蔑地道,“让你狂妄,去你一条狗‘腿’,回你帐中呻‘吟’去吧。” 那人右手捂了创口,剧痛难当,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子当时就由脸上滚了下来。他看自己的断臂就丢在思晴的脚下,有心俯身去捡,又怕思晴随手给他脖子后头一刀,再看右肩已经让鲜血染透了,再也站立不住,往地下冲黑达一跪,“大汗,你要为小的做主!” 帐中众人已思晴的身手吓得禁声,以前这些人也都或多或少地看到过思晴动刀。但是今天看她一出手,接连四式,三虚一实,是怎么断了这人的一条小臂都没有看清楚。他们也一齐扭头看向黑达,想像他发怒的样子,思晴就是再有两下子,一会也有得好看了。 谁知黑达倒先鼓起掌来,“好,好,公主的刀法越发的像公主的人一样好看了,”又对地下那人喝道,“不滚去你的帐中呻‘吟’,还在我这里现眼,颉利部的英名都让你卖干净了。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3章 不能脱身 那人羞愧万分,晃晃悠悠地抱了右肩站起来往帐口走去。,。思晴恨他方才口出不敬之语,用脚尖一挑他丢在地下的半条胳膊,“把你狗‘腿’带去!”那条断臂一下子被挑飞起来,直砸在那人的后背上,把他砸了一个趔趄。他俯身拾起来,夹在腋下,灰溜溜出去了。 思晴知道在这里是没什么好处,心里也急着找到大哥思摩,就想着怎么脱身。她面无表情对黑达道,“黑达,以前我在大漠里时,也敬重你是条汉子,并没有与你过不去。今天我远道而来,你若念及过去情面,只要把我大哥下落相告,思晴定会感‘激’不尽。” 黑达正‘色’道,“公主提到了过去的情面,黑达本不该为难公主。只是眼下大漠里十分的动‘荡’,黑达倒是怕有人不识好歹伤了公主,只好委屈公主留在我这里……至于思摩,我却不知他游‘荡’到何处。不过,只要公主在我这里,他岂有不来相见之理?” 黑达的话说得客气,但话里有两层意思思晴还是听清了的:他不会放自己走。他还要以自己为饵抓住思摩。 思晴笑着说,“黑达,你要做大汗,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子,也不会为了维护我哥哥与你大打出手。只求你念及我们都曾是始毕可汗的子孙,凡事留些情面,你已做了大汗,思晴在这里先恭贺了!” 说罢,思晴对了黑达飘飘一个万福。 黑达感觉眼睛一‘花’,往思晴的脸上看去,见她这些日子在南边,许是水土滋润的关系,原本有些小麦‘色’的肌肤似已换上了一层细腻的东西,嘴里说道,“公主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唐人了么?黑达倒想见公主对我行草原上的礼节……” 黑达话说到一半,猛的见思晴一个旋转,手中的双刀似两片发亮的翅膀,脚下轻盈两跳,已经到了大帐的‘门’外。黑达猛然醒悟,急忙叫道,“快去拦了她不许走掉!” 帐中众人呼啦一下拥了出来,听黑达又在帐中大叫着,“谁敢伤了公主,我要他命!” 思晴一见再周旋于此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刚才只是她的‘惑’‘乱’之计,她才没有心思对了黑达来笑。眼看自己轻易就出了帐,思晴心头暗喜,也不敢怠慢,一出来先看自己的马,已经不知道让牵到哪里去了。 这时帐外军士们听到帐里声音,已经举了兵器先截堵上来,又听黑达在帐中的后半句,忙把向前的刀尖、枪尖冲了脚面,人却不离开,反而一层层地越来越多。 思晴挥了双刀对这些人讲,“各位兄弟,思晴与你们都是一家人,何苦不快些放我走。” 黑达已经出了帐篷,站在那里高声道,“公主,想不到这么久了,你还对黑达这样不诚心。我已说过,只要公主踏实在这里住下,我们就真的如你所说,是一家人。” 思晴心头焦急,头也不回地说道,“谁和你是一家人,颉利部因你分崩离析,越发不如以前强盛,你便是,也是颉利家中的不肖逆徒。” 黑达说,“如此你便走,不过,对你面前这些兄弟,你只能挥刀砍死他们,谁若对你动了兵器,我一样饶他不得!你走吧!” 有人献计道,“大汗,我们不用刀枪,一样可以擒了思晴献于大汗。” 黑达问道,“快说!” “大汗,我们这么多人,只要一拥齐上,压也把她压在那里动不得!” 黑达骂道,“去你妈!”这人挨了骂,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挨骂,就不再吱声了。 这些挡在思晴面前的军士们面有难‘色’,按了黑达的命令他们不能躲闪,也不能举起手中的刀枪,只能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思晴公主。 只听黑达又坚定地道,“只要公主愿意,黑达便是跪在思摩的面前,请他回来再做大汗也是可以的!” 思晴道,“我大哥岂会等你来送大汗之位,你也太瞧不起我们兄妹了。”她往两边冲了几步,见这些人只是缩了肩膀紧紧挤在一起,组成了密实实的人墙,果真没有举刀也不散开。 她心头猛现无可奈何之感。这些人都是颉利部的子弟,哪一个人的身后没有父母兄弟?她这一顿‘乱’刀下去,不但自己跑不脱,还替大哥多‘弄’出些仇人出来。她哪里下得去手!思晴不禁想,若是自己有樊莺那样的轻功,也还有些法子想。 “要我留下不是不可以,但是黑达,你须得答应我几件事,我才暂且留下。” 黑达笑道,“别说是几件,就是几百件我都应你。” 思晴道,“我可暂随了你的大队,但你必得给我一座帐篷,任何人没我的同意,都不能进帐‘骚’扰,包括你黑达在内。” “应了。还有什么?” “我的马匹双刀你不能扣留,再给我找个‘女’伴儿,让这些男人离开大帐三丈之外……怎么,你不应么?不应趁早闪开路让我走。” “……这有何难,都依了公主!还有么?尽管讲出来。” 人群外忽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报到:“大汗,抓到了两个‘奸’细!鬼鬼祟祟的,怎么处置?”说罢人墙中闪开一条通路,几名军士推推搡搡从外边押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唐人打扮,一个却是胡人的装束。唐人打扮的那人脸上被拳头砸得青了半边,胡人打扮的这个人年纪稍轻些,但鼻口里也冒着血,似乎也没少了挨打。 黑达一看,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你们自去押下去严重刑拷打便是,这也来烦我!” “慢着,”思晴说道,“黑达,这两个人也‘交’给我,让他们随我差派。” 黑达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细细打量起这两个人来。他说,“这就不大好了,连我都不能随意进你大帐,这两个臭男人怎么敢!难道真的是‘奸’细?” “你错了黑达,这二人都是与我家高大人同村的,在这里碰到,我岂能不闻不问?”见黑达还不说话,思晴又道,“这就算我最后一个条件好了。” 黑达道,“也罢,大丈夫既然话已出口,岂有反悔之理,就依了你。”又对手下道,“去按公主吩咐的准备好,但这两个人要看紧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4章 陆谢相争 当下有手下人一声答应分头去准备,不一会儿便腾空了一座帐篷请思晴公主进去。,。这些人已经看出黑达对思晴的心意,心中再也不敢小看,所备的帐篷也是最为干净的。不大一会,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也派到思晴帐篷里来,头上扎了一排小辫,模样乖巧。 思晴是临到傍晚时才到的这里,刚才一阵折腾,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下来。她感到一阵阵的身心俱疲,往帐篷里一坐,在那里想心事。 这次自己急急忙忙地出来,也没有见上高大人一面,不知他在焉耆那边战事如何。上次若是柳夫人让她去焉耆陪高大人的话,也许今天自己就不会陷到黑达这里无计可施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拼了一死往外硬冲,但是一生中两个她最帖心的男人一个都没能见到,如果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她不知道大哥思摩的下落,高大人是好是坏也一点都不知道。 原本她以为大哥是真的生了重病,现在看起来这多半是黑达使的诳骗计策,心中对思摩又有些放心了,只要他没有生命之忧,什么可汗不可汗,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自己原本是一位大漠的公主,不也是嫁到了南边,只甘心做一个低眉顺目的小媳‘妇’?只要能与自己心爱的人长久地厮‘混’在一起,不也很好。 正想着,被她救下的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帐篷,他们一进来,便也不约而同地随着外边人的叫法,冲了思晴问候道,“公主……” 思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他们也这样叫自己,不禁脸上一红道,“你们怎么也这样叫,只叫我思晴就好了。” 谢广身上穿了一件半路上由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胡袍,鼻子下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他对思晴弯了弯腰道,“思晴……多谢你刚才搭救,不然我们两个又免不了挨上一顿棍‘棒’。” 另一个是陆尚楼,他也站在那里对思晴拱拱手,想不好说什么话。 思晴对谢广道,“怎么说我们两家也是亲戚,一句话的事,我怎么能不说?只是眼下连我也自身难保了!只求你们二位放机灵一些,瞅准了机会自己逃命去。要是到了牧场村,告诉高大人让他来救我。” 又说,“也许高大人仍未回来,那就不必说了,不能让家里姐妹们为我犯险。” 谢广回头看了看陆尚楼,对思晴道,“都是我听了他的哄骗,说什么到这里来贩什么牛皮!这下好了,谁都走不脱。” 陆尚楼何曾想到过这样的结果?他听了谢广的埋怨,只得说,“公主说得极是,我们两个,“你们快去端自己的,我只端了公主的。” 两人出去,不大一会也把各自的饭菜‘弄’进来。除了思晴有方小桌,这二人就在地上蹲了,菜碗放在地上,伸手由地上的碗里捞着吃。思晴道,“大家都是落难之人,就不要客气,一同放在桌上来吃吧。” 陆尚楼听罢起身端了碗就要上桌,却被谢大一把拦了道,“你还以为自己是陆大人?”于是也就作罢,嘴里说,“跑了这多天,一顿‘肉’也吃不上。”只因他们碗里也一样的青菜米饭。 谢广依旧不依不饶地道,“不把两千两银子送了狗官,王八‘肉’都吃够了,还会像你这样可怜!”他忽然瞥见思晴往嘴里送饭,跳起来道,“慢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5章 谢家做派 思晴愣住,谢广跳到思晴的桌前,伸出手里的筷子,在思晴的饭碗、菜碗里各夹了一下子放到嘴里,吞下去后又对思晴说,“你先略略等上一会儿。,。” 思晴已然知道了谢广的用意,是怕黑达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之类,心中不禁大为感动。说道,“大哥,以前是我不好……还去大哥家里砸,”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广一笑道,“哪里是你不好?对我来说,乃是活着不好,如今想要平平安安地出去也是万难,让做大哥的替你验验饭菜又有多难……你若是以后逃出去,对我妹妹好一点……”思晴听了,无语哽咽。 黑达似乎是在忙着有什么行动要趁黑进行,晚饭后也没有来打扰,思晴在帐中听到外边不时有人走过去。这两天她也真是困乏得很,靠在帐中就‘迷’糊着睡着了。 陆尚楼和谢广吃过了饭,也想找个地方委一宿,但是除了思晴那里有张‘床’,别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垫一垫的东西了。陆尚楼偷偷地把脑袋伸出帐‘门’帘子外去看,不想被人一脚踹了进来。 谢广看了,知道帐外人是断不了的,就把思晴的双刀拿过一把来,在怀里抱了,直接往帐‘门’口一坐。陆尚楼则在帐‘门’边的地上,找了一处稍微干燥些的地方,帖了帐篷蜷缩着躺下。黑达找来的丫头也不知是不是盯梢的,也随了思晴在帐里休息。 几个人刚刚睡得实在,冷不丁听帐篷外一阵拳打脚踢之声,伴随着一个人痛苦不堪的哀叫求饶。谢广和思晴睁眼一看,陆尚楼并不在屋里。不大一会儿,陆尚楼被两个人拽到了帐篷里往地下一丢,“再想逃走,砍了你的狗‘腿’!” 陆尚楼伏卧于地,动也不能动一下,一动‘腿’上、屁股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也不知道骨头被他们打折了没有,忍了痛苦再也不吱声。 思晴知道他是想趁了夜深人静往外跑,这样看来,黑达的看守是极为严密的,也就不再做其他的打算,只是安心的睡觉。 谢广抱了思晴的一把弯刀,在帐‘门’口内坐到半夜,肚子里一阵难受,大概是坐在地上着了凉的缘故。他钻出帐篷去,虽然夜已深了外边不再那么热闹,但仍然三步一岗,绝无逃走之理。谢广就在思晴的帐篷口外三尺远的地方每隔了两步拉上一堆儿,随后心满意足地回来,仍在原处一坐。 半夜的时候,谢广便被帐篷外的一句骂声惊醒,“妈的,是谁这么烂屁股,在这里拉粪!”随后听到一阵鞋底在地上刮蹭的动静。谢广暗乐,从地上站了起来。 黑达一挑帘子进了帐篷,他看到帐中几个人也是一愣。他确是没有想到这两个思晴救下来的人也在帐篷里。黑达看看诚惶诚恐站在一边的陆尚楼和谢广,想起刚才自己在帐篷‘门’口踩了粪的事,对这两人喝道,“滚出去!” 陆尚楼忙往帐外走,谢广道,“为什么出去?天、天都这么晚了,大汗你、你也该找地方休息了。”谢广心里怕这个人,但是思晴在这里,他没有要走出去的意思。 思晴也醒过来,看黑达伸手指了谢广的鼻子道,“我们颉利部的人在一起说说话,还要让你在边上听着,出去!再不出去,让人拉你出去打一顿鞭子。” 却见谢广已经把怀里的那把弯刀举在身前,对着黑达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家大半夜不睡觉还找人说、说话?你脚上踩了屎,还到公主帐里里来打扰。颉利部就是……这种规矩?给、给我们老谢家提鞋都不要。” 思晴也把另一把刀抓到手里,对黑达道,“我大哥说得对,你不要给颉利部丢人了,怎么也要有点大汗的做派,还不出去!” 黑达本想着趁了夜深人静过来看看思晴公主的虚实,如果可能的话再好言相劝,让她能实心眼地跟了自己才好。 不想临进‘门’先踩了粪,再碰到这么一个臭粪一样死扛的人。有心一掌把他打出去,但是自己临进来时酝酿好的心境却是一点都不在了。他想了想,对着谢广威胁道,“天亮扒了你皮!”就抬脚走了出去。 在大帐外,黑达看到那个刚刚被自己赶出来的老头,正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他鄙夷地想走开,那人却低着声说道,“大汗不就是想与公主亲近,这有何难?” 黑达站住,这人看他有听的意思,便凑了上来,伏在黑达的耳朵上低语了几句。黑达听了,对着陆尚楼就是一脚,骂道,“我对公主是真心喜欢,岂是你那些下三烂的手段可以用的!” 陆尚楼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进了思晴的帐篷,也不知这两人听没听到黑达在帐外骂自己。陆尚楼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又找了个地方躺下睡觉。 只是身子底下冰凉的地面怎么比得上家中的锦被暖‘床’,别说还有许不了那副绵软的身板子。陆尚楼已经五十多岁,一连奔‘波’了几天,又受了惊吓、刚才还挨了一顿拳脚,此时再也睡不着,躺在那里把自家的身世想了又想。 想当初自己也是一位六品的牧监,出入有人弯了腰接着,一天到晚的对着旁人发号施令就是自己的正事,那还得看自己高兴不高兴。不高兴了躲在家里和许不了厮‘混’也没人管。现在怎么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自己想着逃回去又有什么好处,去受人的白眼?去给那些马匹添草饮水,从此了了后半生?只是这罪好受,面子又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陆尚楼只觉得天上地下再也没有自己半点活路,不由得暗暗地叹气。 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胳膊摊在地上,忽然听出在极远处的地面似是发出了一阵震动。多年牧马的经验告诉他,那是一队为数不少的马队正在临近。 他也不管谢广和思晴,悄悄起身,还放慢了脚步出了帐篷。刚跑出去,就有两个军士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想跑!” 陆尚楼低声且焦急地道,“快去告诉大汗,有不明马队冲过来了!”这名军士本来还要再骂,看这老头不像是诳人,便飞快地跑去汇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6章 诸葛先生 不一刻,帐篷外号角声响成一片,人马调动,口令纷然。黑达在极短的时间里也来不及怎么调度手下兵力,更排不下什么像样的阵势。他只能把自己的主力尽快转移到外围去,免受敌人第一拨冲击。 思晴在帐篷里也听到外边‘乱’成一团,那个小丫头吓得抱了脑袋坐在角落里浑身抖着,谢广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提了那把刀,低声对思晴道,“公主,我们快些趁‘乱’冲出去。” 思晴道,“谢大哥,你想错了,我哪里也不会去,只在帐中待着。” 谢广寻思一会,也明白过来,“对啊,我们又不是黑达的人,怕些什么!” 两人正在计议,从外边大步走进一人正是黑达,进来也不多话,一眨眼把谢广手里的刀夺过去,反往他脖子上一架,对思晴道,“马上随我出帐,不然立刻砍了他脑袋!” 谢广本来一个文弱之人,再加上常年也不动力气,他哪里是黑达的对手,虽然在那里狠命地挣扎,却是一点辙都没有。他对思晴道,“你且走,我一条贱命今天倒值了钱!” 思晴把剩下的一把刀抓在手里,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她知道自己一走,谢广这条命就真成了贱命了。她站那里犹豫了一下,便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轻松走脱了。 黑达若是只来强迫着思晴走,恐怕他一定不能如愿,不说四下里‘乱’得紧,就说思晴挥刀硬冲,眼下大敌当前,黑达也‘抽’不出更多的‘精’力应对。 谢广一边挣扎一边对思晴喊,“你这丫头,刀也在你手里,现在不跑还等什么?”黑达把谢广往随后进来的亲兵手里一推,“看住了他,公主要走尽管走,公主一走你们就在他身上捅上三百个窟窿!”说罢,黑达再次出去。 此时,那只被陆尚楼事先察觉的马队风一样地冲到了。这正是思摩手底下的两个千人队,分左右两路直接冲击黑达的大帐,他们一边砍杀那些匆忙中从帐中爬出来的黑达手下,一边随手把明晃晃的火把往帐篷上一丢,随即火光四起,惨叫声不绝。 马上一员胡将带人冲到黑达的大帐前,看里面灯火还在,人影皆无,大声道,“黑达不在这里,我们留意外围!” 话声未落,黑达的刚刚避过敌人头一拨冲击的两个马队,分一左一右反身冲了回来,这都是骑了快马、反应迅捷的‘精’锐,每一队足有五千人。 他们并不冲进来与敌人‘混’战,而是在帐篷区的外围划了两道半圆弧线,很快便有合拢之势。马上胡将挥手道,“先机已失,我们走!”两个千人队随即兵合一处,于对方包围圈子合拢之前冲出去了。 黑达也不追赶,自己回到帐区清点人马,安排手下救火。他手下军力两万有余,刚才能够在极短时间里整装转移的都是他的‘精’锐,但是仍有一万来人在刚才的‘混’战中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一清点,连伤带死去了两千多人。他虽然痛心,但心里仍然惦记着思晴,大声问道,“公主何在?” 那小队新兵跑过来,“大汗,公主在这里!” 思晴刚才还有机会趁‘乱’走脱,但是谢广让人死死地抓在手里,这些黑达的亲兵可能不敢对思晴下手,但是砍下谢广的脑袋似乎没有人会眨眨眼。他们也看出谢广这人的价值,也不管思晴公主,在‘乱’中只是提防她暗下黑手,再把谢广抓牢了就是了。 黑达吩咐道,“这里不能再呆了,天也快亮了,我们拔帐转移!”他回到了大帐,见陆尚楼正蹲在里面,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冷的,抱了肩头不住地抖着。 黑达笑眯眯走过去,脱下身上的袍子披到他身上。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短短时间里就帮了自己两次,一次发现思摩的人来偷袭,一次是出主意如何控制思晴。“以后你就随在我的左右吧,”他说。 陆尚楼马上跳起来,“大汗,趁敌方那些人还没走远,何不暗派哨马随着,盯准了对方的老巢,咱也给他来个依葫芦画瓢?” 黑达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人,连连点头。陆尚楼道,“在下陆尚楼,原本是西州‘交’河牧牧监,不被人赏识罢了官职,如‘蒙’大汗器重,敢不尽心竭力。” 黑达一面按陆尚楼的意思安排手下尾随思摩的人,一边问陆尚楼道,“依你说,我们该向哪里去?” 见黑达问,陆尚楼这几日来头一次恢复了自信,端整了面‘色’回道,“依在下看来,思摩急着找大汗决战,心情之上是要比大汗更迫切的,我们切不可随了他的节拍起舞。” 只这一句就说到了黑达的心里,忙问下情。陆尚楼道,“大汗只须稳扎稳打,不要自己出了‘乱’子为敌所乘,再派出小量人马不时‘骚’扰对方,大事即成功了一半了。只因这思摩是被人抢了大汗之位,” 他说道这里,猛地瞥见黑达似有不悦之‘色’,忙改口道,“思摩必是急了来抢大汗之位,我们稳住了营盘,只须布好了口袋等他来钻。三次里只须有一次成功,他便再也没有力量来争了。” 黑达听了说妙,陆尚楼又道,“这埋伏之势在下并不懂多少,就看大汗的意思了。不过我看西边的勃格达山,山势险要、峰岭回环,却是个布口袋的好所在。” 黑达夸奖道,大唐真是‘浪’费了人才了!一切都按你的意思,“我得了先生,竟有刘备得了诸葛的感觉。”说罢天光已亮,黑达下令往西开拔。从这时起就把陆尚楼当了宝贝,也给派了卫队,拨了两名使的丫头,饭里也加了‘肉’。 路上,陆尚楼又献计道,“大汗你手里握了一块极有份量的筹码,不知什么时候才想起投出去赌一把。” 黑达忙问详情。陆尚楼道,“这位思晴公主所嫁之人,是在下在西州一位对头。实不相瞒,在下在西州的一切厄运都是这位对头发迹后才接连到来的。此人原本是在下的一个手下,只因极会钻营,反倒爬到了我的上边,在下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的窝屈。” 黑达道,“你还未说到筹码。” 陆尚楼说,“大汗控制了思晴公主真是棋高一招,但是你并未让思摩知晓此事,他在行动时一点顾虑都没有。再者,大汗若尽早把思晴公主收了,对于思摩的打击,恐怕效果不会低于两个千人队吧?” 上次若不是抓了谢广,差点让思晴趁‘乱’跑了。现在黑达也改变了原来的主意,还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更稳妥。只是他仍不想对思晴用强,又没有更好的计策,于是忙问陆尚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7章 相伴西行 陆尚楼道,“其实上次在下已经对大汗讲过了,只是眼下那个谢广寸步不离地在思晴公主身边,此计实施起来,怕要变个‘花’样儿才行。,。”二人边走一边把军中的大事从头计议起来,竟然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天黑时,黑达的队伍已经抵达了勃格达山的山脚下。人马站在这里,一抬头便能看到远处白皑皑的雪什么也不过去住,晚上仍在思晴的帐篷‘门’口里面铺块毯子过夜。 思晴原来对谢氏兄弟的看法要多不好有多不好,这兄弟两个一般的懒不说,为了两个小钱就把平日里挂在嘴头上的“老谢家的什么什么”都忘了,做事情只想到自己,连亲妹妹都可以不顾。 但是这两天,思晴看谢广完全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了,仗义而且无畏,很有些大丈夫气派。难道一个人的变化竟然会有这么大?一个从没有见过血腥的谢广,就敢拿了刀,对着黑达说不。 反倒是这个陆牧监,原来他给思晴的印象至少是个有些涵养的长者,长期官场,知书懂礼,怎么一不做牧监了就是这副德‘性’。头一天晚上她明明听到姓陆的在给黑达出馊主意,还有两次想丢下谢广偷偷逃命,如果是把谢广换成了陆尚楼,思晴早就跑了。 看到谢广晚上就在帐口里的地上铺块毯子,而且这块毯子小得只够谢广在上边倦着,前半夜的时候思晴醒过来两次都看到谢广坐在毯子上边低了头打盹。 后半夜时思晴又醒了一次,看到他倦在毯子上边,‘腿’伸到了地上,整个人横在了帐口。思晴的心头再次一热,他这是在保护自己,像个大哥哥一样。上次黑达从谢广的手里抢刀像玩一样的轻松,思晴知道谢广此举象征意义大过实际作用,不过她还真有种踏实的感觉。 黑达这阵子忙活,就没有机会再‘骚’扰思晴。谢广正在思晴的帐中坐着,帐外有个军士身子在帐帘外,探头进来对谢广摆了一下。 谢广不知何意,起身出去前悄悄对思晴道,“有机会你赶紧跑,我一个大男人,他能把我怎么样。你走了,我给他们抱抱柴、生生火的还有些用处,怎么也比‘弄’死我强。”然后就出去了。 不得不说,谢广此言是有些道理。但是思晴在进谷的时候就已经把地势看了个清楚,自己要走,从谷口出去是行不通的,每座小山包后边都有黑达的至少一个小队,这样硬拼出去恐怕高峻也是不能。 她走出帐篷,装做观看山中风景,往山谷里边眺望。看守她的军士不敢对她使横,但是明显的是提高了戒备。思晴进帐,一会儿带了那个小丫头出来,往帐篷后边就走,帐后是一片树丛,树丛的后边就是陡峭的悬崖。 看在这里的军士马上跟过来,“公主,你去哪里,”思晴道,“我能去哪里?”军士不便细问思晴,又冲小丫头使横。 小丫头说,“公主说去方便一下,我能不跟着?” 军士们只好远远地随在后边,在树林中往深处走了大概几十步,见那个丫头站住不动,公主却看不到影子。军士中有个人道,“别再让公主跑了,我们怎么‘交’待?” 另个人说,“有胆量你去看一眼。”那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想多活两天呢!”几个人正在担心,就风思晴与那个丫头从树丛里走出来。 谢广跟了一个军士绕过十几座帐篷,在其中一座帐篷前站住,“进去吧。” 谢广满腹狐疑,不知是什么事。挑帘往里一进,首先看到两个胡服‘女’子,她们站在背对帐口而坐的一个人身侧,一个人在大桌上的一座炭盆上正摆‘弄’着串好了羊‘肉’的十几只铁签子,‘肉’已烤得滋滋冒油,一阵‘诱’人的香味直扑鼻孔。另一‘女’子正把了一只锡酒壶给那人倒酒。 谢广从背面一时也认不得那人是谁,那人头也不回,“来吧,还不坐下,‘肉’都替你烤好了。”谢广这才听出来是陆尚楼。陆尚楼新换了身胡袍,脸也洗得十分干净,正把一杯酒喝干。 谢广也不说话,先抓起两个‘肉’串子,又端起酒杯,也不知是先吃‘肉’还是先喝酒,手里举着问陆尚楼,“你是不是认贼作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8章 谢广开窍 陆尚楼道,“怎么说话呢?谁稀罕我这么大儿子!”谢广这才把‘肉’放在嘴里嚼了问,“那是你认黑达作儿子了?这么孝敬你。,。” 陆尚楼慢条斯理,把架子摆足了才道,“做人不可忘了大义,不可丢了气节,这是没有‘毛’病的。但更要懂得策略,不然人都没了,你那大义冲谁说去?”陆尚楼说,“你先吃饱喝足,我再对你说。” 谢广于是埋头狠吃,一会儿就说,“好了,你快说,我得马上回帐篷去。” 陆尚楼笑道,“一个思晴公主,一个黑达,本就是颉利部的两个人,你何苦掺和其中。” 谢广道,“我哪有?我也得有那个资格!也只是想思晴与我妹妹是一家子,我要不管,回到牧场村就不够人一说了,姓谢的兜儿里可以瘪,腰杆子不能塌。” 陆尚楼道,“你也得能先回去再讲这些大道理吧?你要是埋骨大漠,再硬的腰杆子也‘挺’不过两年,准烂。”说罢不等谢广答言,陆尚楼冲身边一个‘女’人摆摆手。 她立刻心领神会,身子整个倚到谢广身上,先捏起一串‘肉’,双手翘了指头举了送到谢广嘴边,谢广张嘴从串子上撕了一口嚼了。 ‘女’人再端起一杯酒送过来,谢广又喝了道,“是比我家婆娘懂事……”又捏了‘女’人的手摩挲着,“手也细嫩!” 陆尚楼也不多话,弯腰在桌子底下一撩挡帘,‘露’出下边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银子,银子最上边还摆了三只金元宝。谢广眼睛一亮,伸手想够那些黄的。 陆尚楼道,“不让你拼命,只是别碍眼就行了。” 谢广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金元宝。陆尚楼道,“也不值多少,一块黄的便可买你现住那样的宅子五处。只要晚饭时不该你尝的别‘乱’伸筷子,连金带银,我们二一添作五。” 谢广就明白了。下决心说,“娘的,就因为这些臭哄哄的东西,搞得我们兄弟空有满腹诗文,却‘混’得跟叫‘花’子似的……你先说说,三块金元宝,两个人怎么分。”陆尚楼给谢广问住了一时语结。 谢广说,“这事是你求我,你不好分我来分。”说着抓了其中的两块就往怀里揣,陆尚楼想拦已经晚了。 谢广道,“金的算定钱,事成了再分银的。”走到‘门’外时,谢广又退回来,看着两个‘女’子道,“都说英雄能难过美人关……”陆尚楼道,“你开窍倒快!” 一会儿,谢广系着袍子从陆尚楼的帐篷里走出来,想想又进去,对陆尚楼道,“事情是我打头,让你坐拿功劳。事后也不能让我说不出话来,加‘药’的时候把我的也加上,这才没有破绽。” 陆尚楼笑道,“我算看清楚老谢家的嘴脸了,又想做****,又想立牌坊。”于是,谢广抹了把脸,回来。 思晴坐在帐中,见谢广去了这么半天也不回来,看看已是正午,那个丫头又把饭菜端了过来,她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发慌。毕竟她是个‘女’子,虽然武艺身手不弱,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希望倚靠些人。 这时谢广回来,嘴里喷着酒气,看到思晴桌前的碗碟,走过来在一个里面夹了一口吃了,就走回去往毯子上一躺不说话。思晴一边吃饭,一边想起高大人来,要是现在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该多好。 高峻并不认识眼前这些人,但是这些人却认得他。想当初思摩嫁妹办得也是风风光光,颉利部但凡是个头头脑脑的都有印象,再见他先说出思晴公主,再举起手中的黑刀,先就把对着高大人的弩箭撤去。 “思晴呢?”高大人问。见这些人纷纷摇头,高大人又问,“思摩呢?” “大汗领了人马在北山后坡,这里只是我们几个守座空营。”高大人就明白了思摩早有准备,“在帐区远处点一堆火,然后我们撤。”高峻一听思晴不在这里,心里不禁焦躁起来,细算她到了大漠已经多日,不在思摩这里便在敌方手中。 山上,黑达这队人马中有人报告,“山下火起了!”带队的胡将把手中的长刀一举,马队中纷纷把事先备好的涂了松油的火把点起,整片山坡瞬间火红一片,随后一声呐喊,分三路向思摩的大帐冲去。 蹄声如鼓,山岗为之震颤,火焰如龙、刀光闪闪,像三道闪电迅捷猛烈。一队直‘插’正面,两队分左右沿着山坡包抄过来。马队冲破了山洼中低回的浓雾,惊飞了林间栖息的夜鸟,虫兽四散。而思摩那些帐篷静静卧在那里,等待着雷霆一击后再被撕成碎片。 那些人准备带他去见思摩大汗,但高大人到了北山坡上便不再走。只见他从马鞍下‘抽’出自已的官袍,麻利地换上,重又上马,把黑刀握在手里。 此时,敌人正面的马队冲击路程最短,已经冲到了近前。只须再跑上十几步,他们手里的火把便朝着那些帐篷顶上抛去了。这是他们惯用的打法,火光一起敌心必‘乱’,再乘势砍杀,没有能挡得了的。 但是没等他们把火把投出去,身下的马匹蹄下一空,冲在当头的连人带马跌下了陷坑。这是思摩连夜让人在营地前的开阔地上挖的一道一丈宽、数十丈长的深沟,沟上担了木枝茅草,上边只虚虚地覆了一层浮土。 因为时间紧迫,这条沟挖得并不好,深浅不等不说,伪装也很滥,但是借了夜‘色’和雾气的掩护还是发挥了作用。 马队冲起来之后再想疾停是不大可能的,想停也要前边的先圈转了,跑个弧才行。此时前边跑着跑着跌到地底下去,后边发觉后想停已来不及,有的一时勒马停下了,后边又撞上来,人马像下饺子似地坠入坑里。 这些人手里的火把也撒了手,没头没脸地烧将起来,一片惨叫之声与焦糊血腥气味由沟中腾起。先跌到坑沟里的当时被砸死砸伤了不少,这一队的攻势先就卸了。后边的想回身往外跑,却发现身后已经让人堵了去路。 另两队马队冲到一半情知不妙,但是事先也没有安排如何对付这样的情况,冲势立减,迟疑间只见两边的山后亮起漫山遍野的火光,各处都是伏兵,刀枪晃眼。有人呐喊道,“扔了兵器,思摩大汗饶你们不死!” 左队打头的胡将是黑达的死党,他情知降了也是个死,拍马舞刀对手下喊,“我们造反在先,不要信他们鬼话,冲出去呀!”他见当面一人红马红袍只带了几匹马便敢往人丛中冲来,于是一马当先迎了上去。 只是身后有人惊呼道,“是他!!”这是上次随了思拿在大漠上抢牛的一人,他认出了高峻,声音里带着恐惧。但是这位胡将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两匹马对面一冲,只见黑光一闪,高峻连人带马冲过去。胡将已经从腰中断成了两截,上半身掉到右边,下半截仍坐在马上往前跑了十几步,才被颠了下来。而那位红袍的高大人一刻不停又往另一队冲去了! 此时山上思摩的人马已经一层层地压了下来,他们高举着数不清的火把,刀枪如林,气势如虹。胯下的座骑已经由一步步前行变成了小跑,很快便会变成一片巨‘浪’洪流。 这些人知道该怎么做,他们在对方发起最后的冲击前,飞快地把兵器丢在地上,抓了头上的胡帽撇在地下,两脚恨不能一齐脱了马镫,纷纷由马上跳了下来,还不忘了在自已马的屁股上拍上一掌,让它们独自跑开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49章 只欠天黑 黑达吃过正午饭,忽然有人来报,“大汗,去突袭的人回来了。,。”黑达从座上一跃而起走到帐篷外边,看到从谷外方向驰来了十几匹马,马上坐的人全都带了伤,他们见了黑达纷纷滚下马来,“大汗,我们失利了!” 黑达心中大骇,他原本也知道此次偷袭不能有多么的顺利,但是只要能起到对思摩的‘骚’扰、动摇,再能全身回来,让思摩不能稳稳当当地组织反击也就达到了目的了。 但是,黑达却没有想到会败得这样惨,两千‘精’兵乘夜出击,就剩下了这么十几个人,他也有些禁不起这样结果,厮杀该有多么的惨烈? 黑达问过此仗详情,让人安顿他们下去休息疗伤,马上让人把陆尚楼叫来问他的计策。陆尚楼道,“大汗,思摩怎么说也是一方枭雄,你又怎么能指望凭借着一次偷袭就让他败下来?” 黑达说,“别的不怕,我只怕他乘胜掩杀过来。刚刚这些人回来,怕是我的军心已然受到了动摇啊。” 陆尚楼说,“那我们就稳定军心,他不来,我不动,且站稳了脚跟做你的大汗。只这一条就会让思摩食不甘味,非‘欲’急着分出高低不可。试想,一个大汗变做了两个,大汗你说谁更急呢?” 正说着,听谷外人喊马嘶,杀声震动。不一会儿有人跑来报,“大汗,有一个思摩的千人队冲到离谷五里的地方,已经被大汗设于谷外的大队打散,往北逃去了!” 黑达大喜,“不要理他,看来思摩也没什么力量和胆量拿他全部的家底来拼了,我们不要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又问陆尚楼,他吩咐的智取思晴公主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现在黑达倒有些急着把这件事情实施起来了。这事一成,恐怕思摩便没有了斗志。陆尚楼说,“万事俱备,只欠天黑。”黑达听了心中大喜,仿佛已把朝思暮想的思晴收服,真不知与大漠第一美人在一起,该是一副怎么旖旎的情状。 黑达心头的好事刚想至一半时,谷外再次一阵大‘乱’,又有人跑来报道,“大汗,又有两个千人队,一前一后冲过来‘骚’扰,还喊着‘还公主来’!” 黑达大惊道,“公主在这里,对方怎么知道的?”那人说,“不知,只是这次比上一次更加冲得勇猛,不过又被我们打散,分两边跑去了。” 未时末分,思摩又分出三个千人队来冲,这次对方冲击得更为疯狂,一度把黑达布置在谷边的三千人马压到了谷内大半。多亏谷中增援了一千人,才把对方打退了。黑达问,“退向了哪里?”军士睛说,“一部往北去了,一部向东南逃了,还有上千的人原路退了回去。” 申时左右,思摩又派出了两个千人队来冲,还是无功而返,大有不罢休的意思。 黑达问陆尚楼下一步该怎么办,陆尚楼却不敢再‘乱’说了,“大汗,陆某从未打过仗,哪敢信口雌黄,此时千钧一发,万一误了大汗的大事,那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赎罪了!” 黑达独自想了一阵,又道,“你尽管讲来,我不怪你就是了。”陆尚楼这才说道,“思摩这些人像泼汤似的,一勺、两勺、三勺,我看他的锅里已经没有太多东西了。但这些人一触即溃,若不是无心死力替思摩卖命,便是疑兵之计。大汗,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陆某再不敢胡说了!” 时间未到酉时,太阳已经掩在了高高耸立的勃格达岭后边,谷中忽现幽冥。为防夜间的恶战,思摩把已在谷外战了一天的三千人撤换到了谷中,再派出三千人的生力军驻防。 换下来的这三千人一进来,先被黑达大大褒奖了一番,再派人烧火做饭,化了雪水烫脚,一时谷内‘乱’纷纷的。但是黑达的心里却渐渐地有了点谱儿。思摩既已得知公主在他手里,于脸面上讲绝不会无动于衷,不救出他妹妹的话,思摩在气势上就更弱了。 不过看思摩的动作再大也不会大到哪里去了。思摩手下最多有两万两千人,前前后后的已经泼出来八千了。他没有一次组织起超过五千人的冲击,想来思摩在后边的日子也是难过得很,怎么比得上自已?黑达想,只需再捱上半个时辰,他便给思摩最大的、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黑达坐在大帐中用饭,帐外的天‘色’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又听谷口那边地动山摇,喊杀声动,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叫道,“大汗,不好了!思摩四个千人队就在谷外,我们快顶不住了。” 黑达再不能坐得住,站起来叫道,“牵我的马来。”他跨上战马,手里拎了自己铁‘棒’,带了两千人冲出去。 此时双方正在‘混’战当中,黑达人猛‘棒’沉,增援队伍像一股冷风,霎时间吹灭了场上的火星。对方一员将领被黑达一‘棒’扫到马下,淹没在无边的马蹄之下。主将一死,那些人像‘潮’水似地四下里退去,隐入夜幕里,蹄声渐远。 从马上下来,黑达发觉自己的身上也见了汗,有些脚步沉重地进到了大帐中。细想从中午吃过了饭,思摩竟是一刻也没让自己闲下来过,难道真是自己触到了思摩的痛处?他真是疯了! 不过也好,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大的阵势。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思摩你这都已经是多少次了,一点章法也没有。刚想到这里,谷外又像是翻江倒海一般。又有人来报,“大汗,思摩亲带了三千人来冲,我们不用大汗吩咐,自去了两千人支援,已经把他们打退了!” 黑达挥挥手让他下去,“严阵以待,不许疏忽。”以他的经验看来,他已经再也不用去想思摩。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已经是思晴。 思晴的帐篷就离着自己这里不远,黑达按捺不住嗵嗵‘乱’跳的心,站在思晴公主的帐‘门’口,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对把‘门’的两名军士道,“公主呢?” “回大汗,公主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 黑达挑了帘子一看,先看到谢广横在脚前,睡得跟死猪一样,怀里一颗金元宝滚出来摆了‘胸’前。再往‘床’上看了一眼,遂回身冲两名军士道,“你们滚远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0章 小姐进村 谢金莲从旧村回到家时仍记着高峪二哥的话,把从饭桌上听来的话只对柳‘玉’如说了。.。柳‘玉’如听了之后不由地替高大人和思晴担心起来,她有心立刻让樊莺去一趟西州请郭叔叔拿个主意,又怕高大人两人在大漠里没有事,庸人自扰不说,还惊扰了公务缠身的郭大人。因而与谢金莲两人商量再等等。 对高峻有关‘交’河牧场的官员安顿方案,郭孝恪第二天就回复了——照此办理。刘武回到家,把自己人要去‘交’河牧做副牧监的事对武氏一说,武氏再去学堂里送两个孩子的时候,感觉腰杆子就比以前还硬了。 刘采霞知道此事后,首先想到往后大白天自己再也看不到刘武在牧场里转悠,倒说不出十分的高兴。刘武去‘交’河上任的第一天,刘采霞靠在柳中牧场马厩的‘门’框上,看着山坡上以前刘武忙忙碌碌走过的地方,现在都变成了一排排的新厩房,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是晚上回到家,刘大人就用火一样的热情填补了她的空虚。 新任西州别驾李袭誉上次当众甩了高大人一顿脸子,之后一连几天都不见高大人的面。他总觉得是这小子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是故意这样怠慢自己的,李大人肚子里的气就有些足。 回到寓所再看‘女’儿李婉清那幽幽怨怨的样子,李大人心里就没有底起来,隐约有些后悔,不如一开始就亲亲热热些也许后面的事还好说。李大人有心自己去一趟牧场村探探风声,可又放不下身架。 郭孝恪知道李大人想的是什么,他请李大人代自己到牧场村看一看旧村改造情况,而他正在考虑焉耆今后的管理事宜,局势稳定之后不总让郭待诏在那里,正规的官员还是要派出的。于是李袭誉带了‘女’儿立刻到牧场村来了。 出乎李大人意料的是柳中牧最高官员高大人并不在家,只有岳青鹤在,李大人在旧村里转了一圈儿,提出去新村看看,岳青鹤亲自带路。到了新村以后李大人问,“高大人家在哪里?我们这么进去不大好吧?” 岳青鹤心说,“你这是想去。”忙道,“有什么不好,高大人家美‘女’不少,正好与李小姐做伴儿,今后熟悉了不是正好。”岳青鹤领了李大人、李小姐进到院子的时候,楼上正传出一阵嘻笑声和琵琶声,这些‘女’人除了柳‘玉’如和谢金莲,都以为高大人只是去看望病人,因而还像往常一样快乐着,一点都不担心。 李别驾一到,柳‘玉’如等人就迎了出来。樊莺和崔嫣看到李婉清之后一起打量她——年龄比崔嫣大、比思晴小,身材就像崔嫣刚来的时候有些清瘦,现在看上去崔嫣就比她丰满些,但是李婉清清秀又有些任‘性’的眼神又不同于别人。 只有柳‘玉’如知道她的底细,因此揣摩李婉清的心思也更准。柳‘玉’如心想,与其等高大人回来再费周折,不如来个主动。 等李大人告辞的时候,李小姐跟着站起来,但是目光还在四下里偷偷流连。柳‘玉’如拉了她手道,“妹妹回西州干嘛,一个人没意思,就在家里住些日子,家里也有收拾好的屋子……你就住崔嫣边上这间!” 崔嫣一面之下与李小姐很投缘,也在挽留。李袭誉心说,“这就算是硬塞了!”他出‘门’时,李小姐一在身后说,“不如让人把我带的蚕种送过来,我在旧村看了,过些日子那些桑叶便老了。” 高大人的‘女’人们就齐声说,“太好了!大家正闲得没个正事做。”李大人步出了院子,心里说,“这不算完!”回到西州还是让人马不停蹄地把‘女’儿‘交’待的事办了。 再说谢大,晚上从饭桌上跑出来后,回家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对媳‘妇’和大嫂一说,“你们给我准备干粮,还得带上劈柴的斧子!带一盘绳子、五两碎银子——都要碎碎的。” 两个‘女’人立刻分头准备。谢大媳‘妇’怕斧子别在丈夫的腰里划了‘肉’,找条布带子连斧头带斧柄一起缠了,第二天一大早谢大就出了家‘门’。 他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但是他听酒桌上的人讲,连大漠中的人都往勃格达岭跑,那大哥出发时并不知道北边‘骚’‘乱’,他和陆尚楼这么些天不见回来,被裹挟到逃难的人流里极有可能。 他准备先到勃格达岭,找不见大哥再往大漠里寻他。因而一出‘门’就雇了辆车,先把他载到‘交’河县,然后独自一个背了东西要翻越大山。 一开始还有山道,谢大边走边寻思路上的‘花’费要怎么和大哥说。在半山腰上他遇到了三位结伴下山的猎户,人人拎了野兔山‘鸡’。他朝猎户打听道儿,猎户中有个人说,“你穿成这样,在山上不把你冻死!以为去避暑呀?” 说着一人脱下身上的皮坎肩,一人摘下腰上挂着的皮耳朵,教他怎么箍在耳朵上,另一个人与谢大换了鞋子,三人才下山去了。 谢大按着这些人的指点往山上走,后来就没有现成的路了,路边的青草野‘花’也慢慢绝迹,只有些生得歪歪八八的松柏,再往上时空气就冷冽起来。 谢大小时家境还算好些,所有的事情都是大哥出头,砍柴担水这类事一次都没做过,更不要说独自爬这么高的山了,路上的艰苦不必细说。 天黑时他按着猎户的指点找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山‘洞’,‘洞’内还有不少猎户们烧剩下的干柴。谢大在‘洞’口点了两堆火,就着水壶里的冷水吃了干粮,然后在火堆边倦缩着躺下。 半夜的时候,谢大被不知哪里传来的狼嚎声吓醒,忍了好几忍才手忙脚‘乱’地把‘尿’‘尿’到了‘裤’子外边。再躺下后,谢大就看到‘洞’口外被火光映出的一对对亮萤萤的狼眼睛。 他‘毛’骨悚然,嘴里一阵阵发苦,不知是不是苦胆裂了。谢大心眼儿是不少,可经验不多。大哥是一定要找,狼也怕,他一边哆嗦着往火堆里加柴,一边咧了大嘴狼狼哇哇地哭开了。那些狼蹲在‘洞’口半宿,都跑了。 天一亮谢大就爬起来,头顶上就是雪顶了。 黑达轰走了帐篷‘门’口的两名军士进了思晴的帐篷,进去后先把谢广摊在地上的手掌狠踩了一脚,谢广一点反应都没有。来‘侍’候思晴的小丫头不知去了哪里。 思晴仰面合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想是‘药’力发作了。她的头歪在一边,一缕乌发遮了半边脸颊,双目紧闭,一条毯子掀到了一边,只盖住了她的一只手,一条‘腿’横在‘床’沿上,另一条‘腿’伸到地面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1章 死缠烂打 思晴的这个睡姿让黑达口‘唇’发干,他站在‘床’前的地上,用目光把思晴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手却在发抖。。。自思晴公主第一次引起他注意的那一刻起,黑达便有了幻想。他自认为在颉利部的青壮年男子当中,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不论是力气还是骑术、摔跤,如果思摩在颉利部内部选人,闭了眼睛也要选上自己。 谁知道她却看上了放马的南蛮,眼睁睁看了一朵鲜‘花’就这么飞走,黑达有多少个夜里睡不着觉,恨得几乎把自己的头发揪光。他恨那个大唐的牧监,恨思摩,恨颉利部。 帐外又是一片涨‘潮’似的喊杀声起,有人在帐外四处跑着喊,“大汗呢?又有一个千人队来冲了,我要找大汗。”说着又跑到别处去了。 黑达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千人队……哼哼,思摩你来得正好,今天正好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你的汗位、你的妹子我都要!一个胜利者是有这权利的。” 他看着横陈于面前的大漠第一美人,她的侧脸、鼻梁、口‘唇’柔和的弧线立刻在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他慢慢地伸手解了身上的袍子,让它滑到地上。 黑达的手‘摸’到了腰带上,眼睛却仍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他发现那块毯子碍了眼,于是赤了膊、俯下身子伸手去揭毯子。这是他离着思晴最近的时候,已经闻到她特有的、令他‘迷’醉的味道。 毯子揭开,思晴的右手‘露’了出来,手中紧紧攥了一把弯刀。黑达恍然未觉,直到她猛然睁开美目,弯刀划出一道闪电朝他砍来,他才想起往后躲闪。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刀尖划过他的左额、左眼、鼻下。剧痛也是有赤红颜‘色’的,一道斜斜的刀口里喷洒的血迹丝毫没有让思晴停顿,黑达捂了左脸扭身便逃,思晴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朝黑达后背又接连挥刀,但是都砍空了。 而谢广刚刚从身子底下‘抽’出另一把弯刀,刚刚赶上在黑达那条迈过去的小‘腿’上砍上一下。只是隔了‘裤’‘腿’没用上力,黑达已经怪叫着逃出去了。 思晴恨意不消追出帐篷,谢广金子随后跟出来,弯刀上挑着黑达丢下的袍子,一边举了摇着,一边扯了嗓子大喊,“黑达死了——黑达让思晴公主砍死了——” 黑达已经不知跑到何处去包扎伤口,但有十多名军士看到谢广,挥了刀往两人站立处冲来。思晴一拉谢广道,“快走,去后边!”她上次已经在帐篷后的树林中看过一遍,虽然没有找到完整的退路,但至少可以钻到林子里让人不好找。 谢广丢了袍子,随了思晴往帐后跑来,他已不再喊,但却听身后好几个方向都有不同的嗓音在喊,“黑达死了——黑达死了——黑达死了——” 他‘腿’脚没有思晴利落,边跑边奇怪山谷的回音还能回出不同的调子,身后有个追赶得紧的,已经与谢广前脚接了后脚,谢广吓得哇哇怪叫。思晴转身来救谢广,却从旁边的灌木丛里突然跳出一人,挥了手中的斧子冲那个军士头上就是一下。 军士顿足往边上一歪头闪开,不知对方手里是什么兵器也忘了还手。思晴一看谢大还闭了眼睛胡砍,斧刃被布缠得成了榔头,终于有一下正砸在鼻子上,没有口子,只流了血。军士捂了鼻子蹲下,思晴一拉谢二哥,“快走。” 谢大说着“往这边,”跑在前边带路。三人七拐八拐,树林尽处是一面高有十五六尺的陡峭的断崖,上边顺下一条绳子。身后密林里只闻有人搜寻一时还见不到人影子。谢大说,“我从这儿下来的,咱再爬上去。” 两人让思晴先爬上去,轮到谢大时抓了绳子试了几下爬不上去。谢广急得在下边托着,思晴在上边拽着才上来,然后二人再拉谢广。峭壁的上边是一块仅容四、五人站脚的平地,此时三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居高临下见谷内火光四起,一阵大‘乱’。 思晴看到谷中有一千人马队在敌群中像旋风一样‘乱’搅,火光映出一匹红马红袍的人,舞着黑刀冲在前边,正是高大人! 思晴鼻子一酸,跳着喊,“高大人,我在这儿!”怎奈已经‘抽’‘抽’噎噎,似乎高大人就在身边,更多了委屈的味道,也喊不高声。 谢大说,“让我喊,”随后手拢在嘴边,扯了嗓子喊叫。他那能吓走野狼的嗓‘门’马上让高大人听到了。高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悬崖这边,率队再往敌群中冲去。 此时谷中仍有人在四处喊“黑达死了——快跑哇!”敌军不明所以,‘乱’蜂一样往谷口外涌去,马踏人踩倒毙者无数。 黑达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喊他死,草草包了伤口,披了件脏兮兮的袍子,找到了马和铁‘棒’后局面已经无法控制。 亲信们簇拥着他,被人流裹出山谷。天黑、心慌,先是没命地往南跑,但南边现出一哨人马,先把箭像下雨一般‘射’到溃兵群中。 黑达随着骑了马的、地下徒步跑着的人群再往东,又被一队人马拦住。这次对方没有‘射’箭,马队像刀锋直接劈入人群,挥起马刀一顿冲杀,将这些人冲得七零八落。黑达跑出来时,身边人已经不足三成。远处有两三个千人队不知由哪里冒出来的,专‘门’圈人,一时降者无数。 黑达见大势已去,领着亲信再转头往北。北边也在厮杀,先前让他打跑的那些敌军已经在这里以逸待劳等候多时,黑达最后的那点兵力都断送在了这里。他无心恋战,只带十几名亲随悄悄入夜‘色’里。 思摩驻马揽缰,踌躇满志。颉利族的‘乱’局一战而定,说实话多亏了高峻。他不禁回想起妹夫高峻在战前定计时那气极败坏的样子。 消灭了黑达偷袭的两千人后,当时思摩手下众将都倾向于先休整,天亮后再做打算。一来敌情不明,二来新收两千俘虏总要派出三千人来看守。这样一来思摩剩下的不足两万人长途奔袭黑达,胜算不大。 但高大人不干,“敌情不明?你们在这儿睡觉当然不明了,”并威胁思摩说,“等到明天你妹妹就没命了!”思摩知道高峻打仗有两下子,也担心思晴,就让高峻先说说如何打。 高大人说,“死缠烂打!不能给黑达喘气的机会。” 现在看来,这仗非但不是高峻所说的死缠烂打,反而是十分的有章法。先是十几个“负伤”军士进入黑达的本部,关键时刻在黑达内部扰‘乱’其军心。 然后从中午开始每一拨出击的人都是高大人下令。冲往哪儿冲,逃往哪儿逃全都是高大人说了算,似乎每一队的人数都关系着胜负。思摩手底下这些将领也怪了,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思摩百思不解,打算等闲下来时好好讨教,此时他看到妹妹思晴正坐在高峻马上,靠在他怀里向这边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2章 兄弟分金 本来,按着思摩的估计,能平息掉黑达的叛‘乱’怎么也不会这么容易。黑达骁勇不说,他带走的兵力几乎是颉利部的一半,而且不乏本部的‘精’锐。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与黑达平分秋‘色’、分掌颉利部的最坏打算。在消灭了黑达两千偷袭人马后,就连自己手下的将领们也有喘口气的想法。 但是高峻的出现像个奇迹一样扭转了这股颓势,人马还是这些人马,将领还是这些将领,打法却是思摩等人见所未见。也没有预想的那样的惨烈,甚至还有一点点猫戏老鼠的意味。 要知道,在敌我人数大抵相当的情况下能把仗打出这样的局面,找遍了颉利部都不会再有一人。在对黑达进攻的态度上,高峻的坚决甚至都在他思摩之上。这种坚决直接感染了包括思摩在内的大多数人。许多人都忘不了当时高峻那双充了血的眼睛,恨不得谁说个“不”字,他便会扑上去撕咬。 思晴陷落入黑达手中,思摩做为哥哥同样有一股焦躁、担心的情绪充斥于‘胸’,但这种情绪还收拢在理智的圈子里,当时连他都以为在担心思晴的表面下,更有着好斗的本‘性’在驱使着高峻。 不过,在看到思晴与高大人相依相偎的样子,思摩终于明白了。此时的高大人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恶狠狠的样子,他一手拉了马缰,一手从思晴的身后伸过去,轻轻地扶住她的腰肢,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边走边低下头与她耳语。不知道他对思晴说了些什么话,让思晴的脸颊上突现红霞。 思晴的眼角还隐约的有一丝泪痕,那是她在崖上猛然见到高大人时,情不自禁跳跃呼喊时留下的。 见到高峻和思晴二人骑马过来,颉利部多位将领纷纷下马,冲着二人见礼。思摩也是立刻迎了上去拉住了两个人的手。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不住地看着妹妹点头微笑。 他看得出思晴在黑达那里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因为她还有心情对自己的哥哥开玩笑。思晴说,“你没生病啊大哥?把我担心死了!” 思摩一愣,随即说,“怎么没病?心病!不过已经让你家高大人给治好了!” 思摩的手下都忙着清理战场,收罗降兵。丞相突利派人给思摩送过来两个人,这二人到了思摩众人的跟前,才刚刚松开互相揪扯着对方衣服的手。但是嘴里仍旧在争辩。 高峻一看,正是自己的两个舅子,谢广和谢大。他们是为了第三块金元宝争得面红耳赤。谢广说应该自己拿两个,这些天自己担惊受怕的,拿两个还不应该?谢大说至少要兄弟对半分,在雪顶上他苦胆都让狼吓裂了,难道不该拿两块? 思摩已经知道这二人在黑达营中保护妹妹的举动,尤其是这个谢广,更让思摩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激’。见两人这个样子,思摩开口就想说再给他们补足了所缺。一位颉利部的大汗,多拿一两块金元宝是小事一件,但是高峻笑着制止了他。 高峻已经从思晴那里知道了谢氏兄弟的表现,听了二人的争论也不生气,一伸手道,“拿来,我给你们分。” 谢广把手里的元宝丢给高峻,没好气地道,“争吧,便宜了妹夫!”谢大也不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妹夫把第三块金元宝接过去。 却见高峻把手里的金元宝往地下一丢,见它骨碌碌地在草丛里滚了几下,静静地卧在那里不动。众人一时不解,只见高峻‘抽’出了乌龙刀往上边砍去。“嚓”地一声,金元宝分成了两半。谢家兄弟抢上去,一人一半揣到怀里。 思摩曾有多次想一睹宝刀的真容,以前也开口说过两次都被高峻拒绝了。这次当面看到他用刀砍金,就像是切豆腐一般。再看分作两半的金子,切口整齐平整,竟比仔细打磨过的还细腻。 他还想再好好看看,但是高大人已经收刀入鞘了。思摩小声对妹妹道,“好妹妹,你让他把刀给我略略瞧上几眼如何?” 思晴回道,“我累了,赶快给我安排好睡觉的地方,待我睡足了,有了心情,再好好地把这刀的底细对你说说。”思晴说,平日这刀就挂在我家内室的墙上,家中的几位姐妹谁想用谁用,有时拿它劈柴呢! 思摩讪讪地道,“看你狂的。” 思摩一战定鼎大漠,虽说黑达去向不明,但是想来他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漠中原本在黑达、思摩两人之间有些摇摆的小部落,此时再度把心放平稳了,纷纷聚拢到思摩的帐下。而那些在双方‘混’战时逃遁到勃格达领避难的牧民散户,也都举家返回,开始重建家园。大漠上很快现出升平模样。 当天,思摩把本部仍迁回到原址,立大帐升起白纛,在帅案前坐稳。有两名初附黑达,此时又不肯归降的将领被推了进来。这二人被五‘花’大绑,进了帐来仍然昂首‘挺’‘胸’,也不说话。思摩挥手喝道,“把这两个贼子给我推出去砍了!” 帐下有与这二人情重之人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但形势至此,根本不敢出面求情。高大人正在边上落座,见帐下刀斧手过来,已推了二人走到在大帐的‘门’口。抬手道,“大汗且慢!” 高峻说道,“我牧场中驯马,都讲究将马匹当做密伴哑友,很少呵斥鞭打,对那些桀骜难驯的更视做良朋益友,如此下来,真是好马多多。”帐下那些原打算替二人求情的,此时看到了机会,纷纷过来躬身向思摩道,“此二人多是受了黑达的蛊‘惑’,还求大汗念在用人之际,饶过他们。” 思摩岂会不知高大人的话中意思,闻言借坡下驴,说道,“推回来,松绑。”又对二人道,“愿去找黑达,自去找,我不为难你们。”两人被解了绑绳,先对思摩说,“原意弃暗投明,再不敢有二心。”思摩大喜,二人又对高峻躬身道,“多谢。” 当晚,思摩大排宴席犒赏手下,大家‘露’天席地,点起篝火,更有族中民众载歌载舞,彻夜不休。高峻、思晴、突利、谢广、谢大与思摩同坐一处,喝得均是东倒西歪。思摩对高峻道,“我、我要上表替你请功。” 高大人酒已半醺,听思摩的话也未在意。宴席散了以后,早有人给思晴公主安排好了一座帐篷请二人入帐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3章 姐妹采桑 连日以来,高大人担心着思晴的安危,又是长途奔‘波’,又临时客串了一次颉利部的大帅。。。排兵布阵,算敌算已,最后又亲自上场厮杀,这场酒后早已疲惫不堪。 此时思晴就在身边,心已放在肚子里,被思晴扶着入帐后往‘床’上一躺,两只眼皮就打了架,睡意立刻无边无际地涌上来。 ‘迷’‘迷’糊糊之间,只是觉得自己的靴子被思晴扒下去,有些吃力地翻动着自己的身子将那身袍子脱去。 随后一条轻软的被子覆在身上,高大人睡梦里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伸展了四肢。 不知什么时候,他清醒过来,帐外一片寂静,虫声起伏。 思晴就躺在他的身边,低声问,“你可休息好了?” 高大人并不说话,只是侧转身来抱住她,“天亮,我们就回去。” “可天亮还早呢。”思晴低声说道。 先是落昭,再是黑达,个个都不能等闲视之,高大人自去焉耆到现在,一直是‘精’神高度紧张。 在焉耆之时,更是有个妖‘精’一样的樊莺在身边‘骚’扰,心中早就憋屈得像座火山一般。 此时大事以了,高大人心中再无一点牵挂,听她这样说话,绝对是意有所指,他扭身子攥住她的一只柔软的手,慢慢地摩挲起来。 …… 第二天一早,高大人急急忙忙地打点着要走,思摩想留都不行。 于是给谢氏兄弟也各备上一匹好马,大家一齐出来。 此次大漠之行,谢氏兄弟赚得大发,不但一人一锭半金元宝,连银子也每人小三百两,挂在马上沉甸甸的,因而骑在马上也是意气风发。 谢大对思摩说,“大汗,等我们兄弟一回到牧场村,再让人把马送来。” 思晴骑在马上接话道,“说什么话二哥,颉利部的一匹马而已,还提什么还不还的,就给你们了,以后串亲访友的,没个坐骑怎么行!” 谢广说兄弟道,“你这虚里虚气的本‘色’什么时候才改上一改,大汗牛马无数,还记着你骑的这匹!再说我们家可从不说废话,你看我就不与大汗客气,再说都是亲戚!” 高大人闻言哈哈大笑,马上一鞭先驰了开去。 牧场村。柳‘玉’如留下了李小姐之后,先是把她日常的一应用度一一安顿好,再问李婉清年纪。 柳‘玉’如道,“以后姐妹们在一起,大大小小的一定说清楚才不会‘弄’‘混’。” 李婉清见柳‘玉’如接待自己的热情,并听了柳夫人的话,其中意思并未把自己当作不速之客,似是就要把自己长久的留下,因而心里也就放心大半。 只是高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小姐自已实不知他怎么想,不免有些忐忑。 但见家中这几位一点都没有生分的意思,细想高峻回来也不会怎么样。 听了柳‘玉’如问,就如实答道,“姐姐,我今年二十一岁了。” 樊莺本来见李大人带了‘女’儿来,以为只是偶尔路过。一见柳姐姐相留,初时也只道是客套。 谁知李别驾非但不拒绝,反而像是一件大事办妥了似的拍拍屁股走人,樊莺的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师兄认识自己之后才招惹上的,其中必有自己不知的缘由。 因而听了李婉清说出年纪,她立刻说道,“我今年十八岁,那你正经是姐姐了!” 众人一一报出自己的年纪,排列如下:过了年,谢金莲二十五,思晴是二十四岁,李婉清二十一,崔嫣十九,最小是樊莺十八,最上边是柳‘玉’如过了年二十七岁。 除了思晴之外众人都在,大家重新按大小见过了礼。 此时李袭誉已经派人把‘女’儿的蚕种带过来,最小的三位樊莺、崔嫣和李婉清就坐不住了,相约着一起去旧村的村边采野桑叶。 没有采叶箩,樊莺就四下里张罗,还跑到到刘武家里向武氏借来了两只竹篮。 李婉清初来乍到,也不知高大人家的规矩,就这样抛头‘露’面地去村中采桑会不会合适,她禁不住扭头去看柳‘玉’如。 柳‘玉’如像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说道,“樊莺这丫头,别说我在这里,便是高大人在,她要说玩什么高大人都是纵着,你们去吧,出了事我只问樊莺。” 于是这三人兴高采烈地找了车往旧村里去了。 这里只剩下了柳‘玉’如和谢氏,两人想起了高大人离家已经有些日子,也不知眼下在沙漠里是个什么情况。 柳‘玉’如说,“要不……等樊莺回来,让他去西州一趟,把事情向郭叔叔说说?” 谢金莲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柳‘玉’如的话不住地点头,她也十分惦念高大人的安危,但只会说,“一切全凭姐姐的话。” 柳‘玉’如想起高大人正置身于大漠的狼烟之中,恨不得立刻就把樊莺叫回来,让她骑了马去西州。 但又怕扫了李小姐的兴,又怕高大人两人在大漠里没有事,庸人自扰不说,还惊扰了公务缠身的郭大人,一时反倒编算不定。 高峪此时正在村头的窑边,邓‘玉’珑的出现让高老爷的日子出现了天大的变化,人也‘精’神起来,穿着也比往日利索了许多。 他准备再看住最后两窑砖,然后就熄火、拆窑。 此时看到樊莺和崔嫣带了一位‘女’子,每人挎了一只竹篮,不知她们要去干什么。 尤其是与她们在一起的李婉清有些面生,一眼看去先看到她于袖中‘露’出的半截手腕子上,隐约现出的一道细细的暗红‘色’刀疤,心里就明白了大概。 再看她身材、脸上,虽比不上樊莺、崔嫣,但是因着年纪的关系,脸上的成熟之气却是二人此时所不具备的。 高峪一边与她们打着招呼,一边暗暗地把兄弟高峻腹诽了一番:这小子到底哪里好,处处走狗粑粑运。 李婉清在街头遇到高峪,又见樊莺两人叫他“哥”,心头先是一惊,心说这哪是高大人,他不是在大漠里么?又不便问,到走开后听樊莺一说,心里才明白。 高峪与高峻是堂兄弟,但是面目却极无相似之处,李婉清从离开高峻,到如今已经三年有余,回想起高峻的面容时清晰无比,但见了高峪之后,反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直到三人到了村头,再往里钻入上山的小道,李小姐依旧在想这个问题。 也不知三年来高峻长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樊莺在前边问她,“姐姐,这么多桑叶,要采什么样的?”她还恍然未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4章 姐妹采桑 樊莺的手伸到李婉清的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回答道,“选那些枝尖上长得嫩的。。。”樊莺听了,尽力地伸手扳了桑树的枝条去采上边的嫩叶,“前些日子我从村边经过,还看到这里的野桑树刚刚‘抽’出新芽儿,想不到这才过了几天,有的就已经长得老了。” 樊莺的话再次让李婉清走了神儿,别说才几天了,自从高峻从杨州织锦坊转到西州做牧监,三年都过去了不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时高峻正是十七岁,清清瘦瘦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现在想起来还像是在眼前。而三年的时间对自己来说,怎么过得那么慢呢。 李婉清幼年时母亲就已离世,虽然李袭誉百般呵护,爱如掌上明珠,但在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孤独。她有好些话是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梦里出现的母亲说的。但是梦不是每天都有。 也许这就是高峻能够乘虚而入的原因吧?李婉清那年十八岁,还大高峻一岁。“他是乘虚而入吗?怎么有他在的日子,每天都是快乐的?”他有些玩世不恭,很坏,但很真实。不像母亲那样够不到、‘摸’不着。 他现在还是那样坏吗?怎么家中的这些姐妹们一提起他,脸上都是一种自豪和幸福的模样?她正伸手去够一处高枝上的嫩叶,左手腕子上的那道浅浅的暗红‘色’疤痕暴‘露’在自己的眼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采到手里的桑叶飘落到竹篮的外边。 崔嫣正好在李婉清的身侧,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疤痕。此时李婉清察觉到她在看自己,抬起眼来看着崔嫣,看她正对着自己微笑。崔嫣好看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鬓发的影子,但是她‘唇’边的那抹理解的意味又是樊莺无忧无虑的笑容里所没有的。 崔嫣拉起她的左手,摩娑着那道疤痕轻声问,“这是他给你拉的?”李婉清摇摇头,随即又认为这事是与高峻有关的,又点点头。 这下又轮到崔嫣发愣,她知道这位李姐姐是高峻离开长安到了杨州时才认识的。而那时,自己正处在高峻被迫离家的纠结之中。 一直以来,崔嫣只觉得高峻偷解自己衣服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妥,但母亲更有些小题大做了。那时两个人都涉事未深,似乎都有着对高府豪‘门’大院的排斥,这件事情连崔嫣都说不清是高峻强迫,还是她本身就愿意。 她知道,母亲带着自己进入高家,内心里是有一种如临大敌般的戒惧的——高峻的父亲没有三妻四妾,因而母亲并没有情理上的对手,所以她选择了高峻?发生在高峻和自已之间的那件事只算是个引子罢了。 如果母亲不闹起来,高峻也许还会在高府生活一段日子,也许眼前这位李姐姐就不会受这样的伤害。崔嫣看李婉清的目光里已经包含了这些说不清的意思。但是她又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与李婉清又怎么会有机缘走到一起? 因此,在崔嫣的心里,就把李婉清看作了是有同样经历的朋友一样,再次拉起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撒开。 樊莺按着李婉清说的,只找那些嫩叶采摘,她是学武出身,身子比这两人更为轻盈,轻轻一跃,便跳到半空,伸手拉下柔软的桑树枝条,起落间衣带飘飘,更有了令人赏心悦目的飘逸和灵动,不大一会她的篮子里就塞不下了。 樊莺扭头再看另外两人,却发现她们的篮子里还只是少半下。未曾张口问,就发现二人手拉着手也不说话,四目相对发愣。 樊莺虽然不知道李婉清的经历,但是对崔嫣她是知道的。看到二人的神态,樊莺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知道这都是师兄前边那个人欠下的。这本来与师兄并没有瓜葛,但是现在躲都没法躲了。想到这里,樊莺倒有些可怜起师兄来。 她笑着,对两人说道,“是不是在恨高大人?他这人也忒是可恨,只有柳姐姐、谢金莲和思晴拿他当回事儿,等他回来,我们三个一定拿他出出气,怎么样?”樊莺的提议是这两人从来不曾想的,但是又觉得应该可以解恨。 只是又都觉得不妥,尤其是李婉清,都不知道高峻眼下长成了什么样子,人都没见到呢就计议这事,行吗?她看着樊莺。从柳‘玉’如的话里,李婉清听得出高大人对这位最小的妹妹是很纵惯的……行吗? 樊莺道,“算了算了,就我去恶人,上次在焉耆就是柳姐姐让我去挠人,幸亏是我去,不然……”她想起邓‘玉’珑引‘诱’高大人的事情已经不便再提了,于是忍住。 随即又冲二人道,“我看你两个很快就跑到柳姐姐、谢金莲和思晴那一边去了,我还是少出馊主意的好。”说罢专心采桑,不理二人。李婉清和崔嫣看她心直口快的娇憨样子,禁不住都逗笑了。 总之生活的希望不是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希望就像三人彼此,年轻,美丽,有依靠,也会有人爱。生活就像是西州广阔而充满野‘性’的天地,可以撒着欢儿地做梦。 傍晚的时候,三姐妹挎了篮子,由山上穿行着桑枝横拦的小道下来,刚刚能看到有一红一白两骑飞驰入村。樊莺看出是高大人和思晴回来了,想招手喊住二人,看看已经跑远了便作罢,心头一股醋意猛然涌了上来。 李婉清问道,“那个骑白马的真漂亮,是谁?也是这村里的?” 崔嫣也看到高大人和思晴回来,虽然未有机会在村头说话,但是她知道只要回到家就能见到二人,心头不由一松,连日以来的担心都没有了。听李婉清问,她正想回答,却听樊莺道,“男的没看清是不是高大人,但那‘女’人是思晴姐。”崔嫣分明瞧出她有些不乐意,就不多话。 到了村道上,谢广和谢大跑得慢,才骑了马从村外进来。樊莺也想急着从二人嘴里询问一下大漠里的事情,见到二人后她一下子跳到路中间伸手拦了说道,“站住。” 谢广和谢大忙把马勒了,他们可不敢惹眼前这丫头,谢大脸上堆了笑问道,“高夫人,有什么事?”樊莺也不在意他的称呼,问道,“是与高大人一同回来的?” 谢大把头一昂,“那是当然,从万马千军之中一路冲杀过来地,我们共同襄助思摩大汗定鼎大漠,眼前目下正是凯旋而归。” 谢大一边回答一边想走,樊莺牵了马缰不让,“好能耐啊……思摩大汗没好好地招待你们?没留你们住两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5章 高峻进门 谢大急着回家显摆,急匆匆说,“唉,只留一夜,若不是高大人急着回家,多住几天我也没话说。.。”樊莺忽然看到两人马上挂的包裹沉甸甸的,“没少了带些家当……” 谢广、谢大一听,忙把手护了包裹道,“这是正路来的,大汗赏的!好妹妹,你就放我们走吧。等着回家里去点数目哩。” 崔嫣和李婉清从没看这样的事情,两个大男人在樊莺面前完全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李婉清哪里知道这二人已经让樊莺砸怕了,恨不得立刻躲开她才好。 谁知樊莺问,“大汗只赏了你们?赏没赏我家高大人呢?” 见二人摇头,樊莺道,“你们平时都口口声声怎么惦记你们的甥‘女’,现在银子就在你们这里,怎么不见你们有一点点的意思?以往你们怕老婆,还情有可原,但是这次连家都还没进,银子拿回去多少还不是你们兄弟说了算!谁不知道老谢家是最重情意的‘门’风?” 让樊莺当了崔嫣和李婉清的面这样说,谢广先有些坐不住了,他也自知以往对妹妹谢金莲有些亏欠,再听对方把“老谢家的‘门’风”抬了出来,更是脑袋一热,瞪了眼道,“谁说我们没有想着甜甜?看这是什么!”说罢由怀中把那半锭金元宝掏了出来。 谢广道,“在你们高大人的家里,谁会稀罕银子,这大块金子便是我做长辈的心意!”谢大不甘示弱,因怀里还有一块整的,此时掏出另半块也就没多割心。当时也把金子一掏,往樊莺手里一拍,说道,“小瞧了我们,人要有本事,谁还怕老婆!又有多少金子挣不来,我们兄弟岂是吝啬之辈!” 樊莺接了两半金锭,往中间一合,正是一块完完整整的,当下挑了大拇指道,“不错,我就说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只是好好的金锭,为什么砍做两半?” 两人想起在大漠里争夺撕扯的事,一时不好说出。但樊莺目的已经达到,就不看他们窘迫的样子,挥手放二人过去。李婉清并不知道这兄弟俩的底细,听崔嫣一讲,才知道与谢金莲的关系。 樊莺没有骑马,为的是与崔嫣和李婉清走到一路,一来一去都是她自己赶的车。三人坐了车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下来,自家的院‘门’里已经挑起了明晃晃的灯笼。她们看到陆尚楼的如夫人许不了从街对面走过来,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她见了樊莺和崔嫣略略地行了个礼,就要随着往院子里进。樊莺问道,“你有什么事?”许不了说,“我听说高大人回来了,但是我家陆大人也与谢家大哥去了大漠,到如今却没有回来,想过来问问。” 樊莺道,“咦?怎么我刚刚在旧村上看到谢大哥,却没有你家人的影子。” 许不了听了,眼泪又涌了出来。樊莺忙道,“别哭别哭,高大人正好回来,你去问一问他。也许两边走差了,也许此时你家陆老头已经在家中坐着呢。” 高大人与思晴打马回到家里,把柳‘玉’如和谢金莲高兴得,一边问这问那,一边吩咐婆子打水,让二人洗去一路上的征尘。高峻往各屋里看了一看,问道,“樊莺和崔嫣她们呢?” 谢金莲道,“去旧村村头采桑叶了。”高峻知道那片野桑树,但是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心血来‘潮’去采那东西。于是就说,“准是樊莺这丫头的主意。” 柳‘玉’如说,“这回却不是,是李大人家的李小姐说要去,我家樊莺怎么好不跟着?” 高大人一愣,“李大人、李小姐?” 柳‘玉’如冲了谢金莲笑道,“你看咱家高大人又在装糊涂。” 高峻立刻就明白过来,慌忙道,“坏了坏了,让人家打到老窝里来了。趁她没回来,我得躲上一躲。”说着就想往就近的屋子里钻,似乎李小姐马上就要进来一样。 高大人知道这位李婉清小姐,一个急了眼敢把刀子往自家手腕子上拉的‘女’人,想当然是不好惹的,虽说惹下债的并非自己,他也知道自已多半跑不掉,但是猛然一听之下竟然‘乱’了方寸。 柳‘玉’如就想看看高大人的窘样,忙说,“呀,她们说过要这个时候回来的,莫不是已经进了新村?”说着对谢金莲挤了挤眼睛,谢金莲又冲思晴挤了挤眼,说道,“我得去接甜甜,高大人你们一回来差点忘了孩子”。 高大人更没有了主意,连连说道,“李别驾人面都不朝,只把李小姐送来,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上次从焉耆回来时,他在西州城外当了那多人的面,把袍子甩到我脸上……你们只好好照应了她,切莫委屈了她就是,我得走了!” 说着匆匆就往楼下走。柳‘玉’如道,“你这样下去,正好让人堵在半路。不如到房里躲上一躲。”说着把高大人往李婉清的屋‘门’里一推,又找了把锁,从外边把‘门’锁上。 此时就听樊莺在楼下喊,“柳姐姐,许夫人来了。”高峻在屋里隔了房‘门’听到,直在心里说柳‘玉’如有先见之明。 只听‘门’外有许不了询问陆尚楼的声音,高大人只是从谢家大嫂的嘴里知道陆尚楼与谢广去大漠了,并不知道陆尚楼在大漠里这些天的行径。回来时也没有见他的影子,暗道自己大意,对一个熟人疏忽了些,要是让许不了堵在客厅里,还真不好答对。 他一边悄悄听她们在厅里说话,一边感觉自己进来的这间屋子有些不大对劲。以往这屋里是一‘床’蓝‘色’白‘花’的被子,这是为了自己晚上回来得晚了,不便打扰其他人而临时在这里休息用的。 而这时再看,原来的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床’锦被,窗边也竖上了一架梳妆台,上边简单地摆了些‘女’人用的东西。屋子里也飘着淡淡的脂粉味儿。 他看到‘床’头一个小小的包裹,悄悄走过去解开一半,又都是‘女’人的内衣,心中更是狐疑。只听外边樊莺说道,“我看到谢家大哥二哥已经回来了,不如你就让许多多去那边问问。” 许不了听了,道了谢匆忙走了。樊莺又说,“我们回来了,高大人怎么不‘露’面接一接?是出去了?还是不想见我们?” 屋外有一阵没有声音,高峻在屋里帖了‘门’缝去听,这时才听柳‘玉’如说道,“高大人连日‘操’劳不得休息,方才又一听家中有新人到,高兴得一下子晕过去了,正在屋里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6章 谁戏耍谁 李婉清听到柳姐姐和樊莺她们挤眉‘弄’眼的,打趣高峻的同时似乎连自己也包含在内,她知道这些人为了高大人和思晴平安回来,揪了多日的心已经放下。另外看到大家这么心无芥蒂地说笑,就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心中不由的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她想到以往自己与父亲在一起时的日子,父亲一天到晚的只是忙他那些公事,只把自己丢了闰房里。晚上回来也就是那几句关心的话,连个‘花’样都没有。现在看了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有着没完没了的乐趣,而自己也将正式融入到里面,怎么不叫人高兴? 她看柳‘玉’如和樊莺在说话间直拿眼睛瞟自己的那间屋子,意思是高峻就被锁在里头,又把她吓了一跳。这些人摆明了是光明正大地拿他和自己放在一起来编排了,本来还有一些不好意思,脸也有些微微地发红。 但是转念一想,“哼!本姑娘三年前为了他,死都死过几次,还能让这场面吓死!”因此只是含笑不语,看她们能搞出什么‘花’样。只是听着自己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道那个生马蛋子似的高峻真让她们摆‘弄’得服服帖帖,像个小媳‘妇’了? 又听了一阵子,发现屋子里仍是一声不吭。李婉清心想,果真是听到我来晕过去了?他要真是拿我这样大紧倒好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柳姐姐怎么不去照看服‘侍’,反倒将‘门’锁得死死的?莫不是高峻本来就不在里面,这些姐妹们只是拿自己开心?这样一想,越看越像这么回事,于是又扭捏起来。 不大一会儿,谢金莲领了甜甜进‘门’。小姑娘这些日子在学堂里很得先生的器重,一是她聪颖好学,二来孟老汉知道甜甜乃是高大人家里的孩子,教起来格外的用心,因此甜甜学起来兴致极高。进了‘门’把书包一放,就往外掏本子,说要温习功课。 樊莺逗她道,“甜甜,你新来了一位李姨娘,怎么不见个礼?”甜甜这才发现坐在一边的李婉清,看屋中再无旁的陌生面孔,就站起来,按着程式对了李婉清略略屈了屈膝道,“姨娘好。” 李婉清刚把那阵子扭捏劲忘掉。一下子又被这小姑娘把众人的眼光吸引过来,当下脸上通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只道这孩子是柳‘玉’如的,却听谢金莲说,“这孩子,我去的时候孟先生正在学堂里当众夸她。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难道真能出息个‘女’状元么?” 樊莺由怀里掏出半块金元宝,往甜甜的书桌上一放,“这是你李姨娘给的,让你买墨。”谢金莲忙道,“一个孩子,怎么让妹妹这样破费!” 李婉清刚要解释,见樊莺又掏出另半片道,“这块么……是你樊姨娘给的,但是你得把学来的给我们背上一背。” 甜甜对这金灿灿的东西很是喜欢,正好翻了本子用它压住,但是本子的另一边却翘着。一见樊姨娘还有半块,正合她意。于是脆声背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说罢跑到樊莺的面前,伸着两只小手硬从樊莺的手中抢了跑回去,仔细压在本子的另一面。樊莺道,“这才念了几个字,小嘴巴巴的,一眨眼就过。这个给你,进与不进自己说了算。”说完坏笑着进东面屋里去,把‘门’掩上。 李婉清站在客厅里好一阵子,心嗵嗵‘乱’跳,不知道要怎么做。唐风再说开化,自己也与高峻相识三年,但就这么被爹爹送来,又一个引见的都没有……就开‘门’进去? 有心也不开‘门’,只在客厅中椅子上委一宿,但会不会被姐妹们小看?谁不知自己是费劲巴力地由扬州追到西州来?再说自己三年前便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大家又都是彼此,谁又能小看了谁。 李小姐自小有父亲娇惯,百依百顺。虽说诗书‘女’工的也算个大家闺秀,但是‘性’格里还是有些虎气的。她一想又不能锁高峻一宿,怎么也得先把他放出来,那样他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于是轻轻移步过去,用钥匙将锁捅开。 屋里黑着,她站在‘门’边倚了‘门’先听屋里的动静,客厅中的灯光在‘门’口映出一道曼妙的剪影。随后,她轻轻地走了进去。 这边屋子里思晴、谢金莲虽然已经熄了灯,但都支着耳朵留意着客厅里的动静,听过最后那一声关‘门’的响动,心里暗暗地说,“睡觉吧。” 柳‘玉’如进了‘门’脱衣上了‘床’躺下,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只有那‘床’锦被还算整齐。时近五月夜里不凉,她把自己的一条修长而圆润的‘腿’由被子里伸出来,它在灯光下闪着瓷釉一样的光辉,她有些自恋地把手‘摸’上去,心里想着在善政村的那个有野狼嚎叫的夜晚,忽然觉得它们无比的亲切。 第二天一大早,樊莺就第一个起来。她一走出自己的房‘门’,便看到崔嫣也正蹑手蹑脚地拉上‘门’返身出来。二人心照不宣,一同走到李婉清的‘门’前,把耳朵帖到‘门’边听里面的动静。随后的些失望地坐到客厅的厅椅子上。 不一会谢金莲和思晴也出来,装做无事一般与两人打招呼,眼睛也不瞅李婉清的房‘门’一下。吃饭的时候柳‘玉’如还没有起来,这些人都懒散惯了,早饭时睡觉也是常有的事。送过了甜甜去学堂,谢金莲看到独独李婉清的‘门’还是没有开。 婆子站在院子里叫,“高大人,牧场里来了人让你过去,说是李别驾在牧场里。”一连叫了几声,也不见高大人应声。柳‘玉’如怕他误了正事,便走过去敲‘门’。 李婉清把‘门’开了,柳‘玉’如往里看了看,没有高大人,以为是自己晚起时他已经出去了,便对众人问道,“谁知道高大人去了哪里?”众人都一齐扭头看李婉清。 李小姐也是怔怔的,昨天晚上她进屋的时候,除了看到自己放在‘床’头的包裹让人动过了,哪有高大人的影子。 樊莺先跳过来,倚了柳‘玉’如的身子也往屋里看,见李婉清的被子已经整齐地叠了起来,不像是有两个睡过的样子。 她问柳‘玉’如,“姐姐,真把他锁到屋里了?”她有些不信。柳‘玉’如也慌了道,“这还有假,昨天思晴一块看着的,人哪去了?”樊莺机敏,进去检视屋子的西窗,看到窗扇底下的锁板是打开的。 她伸手一推,窗子便从下往上打开了。樊莺探了身子往窗外看去,自家小楼的西边山墙下边便是刘武大人家的院子。窗口离着地面足足有两丈来高,这么高的位置,底下除了一道半人高的‘花’墙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样的高度她樊莺是不敢跳的。 大家这才回想起吃晚饭时这屋里便静悄悄的,莫不是那时高大人就已经跳出去了? 正好刘采霞收拾好了要到柳中牧场去,她走到院子‘门’口,见樊莺趴在小楼二楼窗户上问高大人的下落。刘采霞说,“昨晚还和刘武在我家喝酒,我带了两个孩子睡得早,一夜也未见刘武回来,这时两人都未见呢。” 樊莺等人这才感觉是被高大人耍了。几个人本来夜里还对李婉清有着淡淡的醋意,此时倒替她不平起来。说道,“高大人这么不知好歹,竟干起跳窗子的勾当。” 柳‘玉’如不担心高大人的‘腿’脚,她是担心让李婉清误会,要是让她认为这些人的跳窗之说只是对她的敷衍就不好了。因而对李婉清说,“妹妹,你是不知道呢,高大人到了西州后不知和谁学得,一个月里怎么也要跳几次”。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乐。 又偷偷地问李婉清,“你晚上没见过他?”李婉清急着替自己辩解似地道,“真没有,他除了动了我的内衣包裹什么都没动,人哪里见得着!”说完又觉得此话不妥,想收回来也晚了。 柳‘玉’如看了看放在‘床’边的那只包裹,被人扒开了半边。也难得李婉清一宿都没有动它,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柳‘玉’如说,“这两件事又有什么联系?朝思暮想的人在这里,不见,却拿了人家的内衣跳楼!” 李婉清结结巴巴地摇着手说道,“姐姐,不、不是这样,”她发觉柳‘玉’如有心拿自己开玩笑,也就知道高峻一定是没有事。 不过又想,难道这三年时间高峻真的有这么大的变化?原来在扬州时,高峻偷爬长史府后边的院墙时还是一副有胆无力的样子,今天却有了这样的能耐?她心里对到此时仍未见面的高峻又多了一层好奇,就更想早一点见到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7章 成何体统 柳‘玉’如说不清为什么,当她一开‘门’看到李婉清的屋子里没有高大人的时候,竟然有心情与她开起了玩笑。.。玩笑过后想起来,自己刚才在人家面前的表现是不是有些过分。于是匆忙间没话找话地对李婉清道,“以后一定让人拿铁条把西窗都封死,省得他再跳了。” 小楼西侧的山墙上,除了樊莺的房间因为是在最南面,窗子是开在正面而没有西窗之外,西边思晴、崔嫣、李婉清、谢金莲还有多余的一间屋子各有一扇窗子用于采光。 柳‘玉’如的话本意是封了窗子,提防高大人今后再一次像昨晚一样从屋子里逃走。崔嫣和樊莺因为不识其中滋味,听了这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听在思晴、谢金莲甚至是李婉清的耳朵里,却像是还有另一层味道。 这些人想,高大人既然能从窗子里跳出,能不能从窗子里跳进?因而这些人听了柳‘玉’如的话,并不像平日里那样附和。 李袭誉这次到柳中牧来,完全是没事找事。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独‘女’一个人在这里。一直以来‘女’儿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每天都能见到。他这才两天时间看不到她,李大人的心里就担心起来。 李大人想,高峻这小子在家里搜逻了这么些妖‘精’似的‘女’人,上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还有个叫思晴的没在呢。要是这些人凑齐了,对初来乍到的‘女’儿一人动上一个心眼,那还了得! 昨天夜里一想起这件事,李袭誉恨不得就连夜过来看看。他才刚刚从牧场村回去西州,又去与郭孝恪说,想再来看一看牧场村旧村改造的事情。 郭孝恪岂会不知道李大人的心思,当下回复道,“李大人刚刚到了西州,就马不停蹄地为了公事‘操’劳,本官甚感欣慰。这样吧,我就把牧场村的事情全权托付给李大人去督办。户曹罗得刀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事,就让他随在你身边,随时听你吩咐。” 这样,李袭誉这么快的第二次来牧场村就不显得突兀了。 户曹罗大人对他说,为了更好地携助李大人办好牧场村的事,他打算把夫人一起带上去牧场村,不把李大人的事情办好绝不回来。 罗得刀这样说,其实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在里头。罗得刀的夫人王氏在西州的家里没什么‘女’伴,一天到晚没什么意思。她知道牧场村同年龄的‘女’人多,而她们的家里又都与自家丈夫相熟,因而听说罗大人要去牧场村,一个劲儿说要跟着。 罗得刀对夫人向来百依百顺,她要去了,自己就更能安心留在牧场村了,因而不假思索当时就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罗大人就得收拾一下,带上些两人日常要用的家俱衣物,免不了晚些时候。李袭誉心急等不得罗得刀,一个主管起了个大早给随从打前站来了。 到了柳中牧场时天光刚刚亮,换班的牧子群头们才刚刚走进柳中牧的大‘门’,就看到西州李别驾在议事厅里,由岳青鹤陪着。 眼下刘武去了‘交’河牧,高大人也没有说谁来接替刘大人。高大人只是从焉耆回来时提过一句,让原来蒲昌牧的副监王道坤先帮忙着。但是随后高大人就去了大漠里,一连几天不见。所以现在柳中牧的日常事务,人们都自然而然地来找岳大人。 岳青鹤刚刚知道高大人回来了,所以一见李别驾来了,他立即让人去新村里请高大人,而自己则在议事厅里一块坐等。每天例行的议事,今天也没人说不议了,因而柳中牧所有该来的大小官员,也陆陆续续地进来,并与李别驾见礼。 现在,堂堂的西州别驾,就与柳中牧的众官员一起等高大人。 但是,不大一会去的人就回来了,禀报说,“高大人不在。” 李别驾不悦地说道,“不在?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到了公干的时间也不见面,他也太放肆了!不知道忙些什么大事!” 岳青鹤派出去叫高大人的这位牧子十分的伶俐,他在高大人的院子里隐约的听高大人家里的几位夫人的话头儿,这时便回禀道,“别驾大人,小的听说高大人昨晚时还在李夫人的屋里,但是今天一早再看时,高大人却不见了。听另几位夫人讲,高大人是跳了二楼上的窗子出去的,眼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袭誉这次来,一是想看一眼‘女’儿留在这里一天后是个什么情况,二来也是抱着早就打好的算盘,要找机会给高峻来个下马威。 在扬州时,这小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掏了‘女’儿的心,现在翅膀比那时不知硬了多少,不好好压服一下,那怎么行? 其实李大人第二个想法仍是与自己的‘女’儿有关,是怕她到了这里算个外来新到让人欺负。当时听了牧子的话,李大人也不及细想,便当了柳中牧那些已经落座的官员们,一拍桌子说道,“这、这还像什么话!有正‘门’不走,却去跳窗子,还有没有个牧监的体面!” 岳青鹤坐在旁边听了,不由得也是十分惊诧。高大人家里有几位夫人、姓甚名谁,他是知道的。一听牧子说到李夫人,岳青鹤心说,乖乖,昨天还是李小姐,今天就是李夫人了,高大人真能。 又一听牧子说高大人是从李夫人的窗子里跳走的,不禁又想,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让另几位夫人给堵到李小姐的屋里?走投无路了才狗急跳窗? 李袭誉见岳大人的脸上‘阴’晴不定,面‘露’笑意又极力忍住的样子,这才猛然醒过味儿来。他早已把高峻家里的情况‘摸’个清楚,牧子所说的李夫人,不是自己的‘女’儿还能有谁? 别人还不知道这位“李夫人”是什么来路,但正是岳青鹤领着自己和‘女’儿去高大人家的。当时自己是怎么把‘女’儿留在高峻家的情形,瞒过谁也瞒不过岳大人,细回想起来倒有些硬塞的架势。 现在一见岳青鹤的表情,李别驾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有些气极地喝道,“真是成何体统!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众人里除了岳大人,都不知道高牧监跳窗子与李别驾的脸有什么干系,一时尽都愣住。 李大人也愣了一下,这不是已经默认了!再看岳青鹤低垂了眼皮故意不看自己,李大人吼道,“派人四处去找!不把他找出来见我,谁都不能好好歇着!” 议事厅中的众人一见连岳大人都不敢吱声,都道这位新任的李别驾是要比原来的王别驾厉害许多。王别驾在时,见了高大人还毕恭毕敬的,这位李别驾简直什么不论。一听别驾发话,正好脚底抹油,装着也要去找高大人。 李袭誉又吼道,“你们出去做什么!难道也去做那些跑‘腿’的事?”众人只好又回坐下来,看看这位李大人还要说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8章 跳窗喝酒 谁知李大人看到众人又坐回来,随即又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岳大人留下就成了。.。”牧场里各位管事的一听,呼啦一下夺‘门’而出。李袭誉问岳青鹤道,“旧村的改建,郭都督已经全都委到本官的身上,你先说说,有个什么规划,要怎么建?” 岳青鹤回道,“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只因以前这些事情都是高大人一人定夺,怎么改建高大人自有安排,下官……下官确实不大明了。” 又是高峻,他一天到晚的不在牧场里,却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李袭誉道,“今后有本官在这里,就由不得他再只手遮天……”又说,“今后这方面的事情,本官意在让岳大人多多担承一些。” 李袭誉说过这话,料想岳青鹤定会欣喜万分,谁知岳青鹤连连摇手道,“大人,不可。此事中的原委曲直下官一概不知,再说都是高大人在管,下官不大合适这么接手。” 岳青鹤想,别看你眼下拍桌瞪眼的样子,有你‘女’儿和高大人的关系在,早晚翁婿和好。我夹在中间掺和什么!李大人以为是岳大人谦虚,又劝说了两句,岳青鹤还是那句话,“要不,就等高大人回来再定?” 李别驾这就明白了,说道,“你不做,我就再找他人,”他问道,“我听说旧村改建的事情与几方面的人有关,你可知道是谁?” 岳青鹤说,“下官知道这其中有一位是高大人的堂兄高峪。高老爷眼下经管着牧场村的砖窑、山北的牧草场,听说旧村中的房屋也有一些是在他的手里。另外还有一些酒馆、饭馆。” 他见李袭誉没有反应,揣摩他是对这个人不大感兴趣。又说,“还有两位是‘交’河牧的副监。一位陆尚楼已经因事被罢了职。还有一位是王允达还在职上,听说他两人也收购了不少的闲房。” 李袭誉听这三个人,高峪与高峻有这层关系,他本来对姓高的就有种抵触,这次就不去想。姓陆的已经没有了官职,也不用再考虑。一听岳青鹤说到这个王允达,李袭誉也不假思索便说道,“你去让人把这个王允达给我找来。” 高峻在李婉清的屋中听柳‘玉’如这些人在屋外说笑,又听甜甜背书,再听到樊莺说给甜甜两半块金元宝,心里纳闷,难道是不自己给谢氏兄弟劈开的那两块? 他开始时还耐心地在屋里听,在众人的话语间过滤出与李婉清有关的词句。李小姐在高峻的记忆里是三年前的样子、是别人故事里的一个片断。三年后她便要进入到自己的故事里来,她眼下的样子、‘性’格才是高大人最想知道的。 但是听来听去也只听到樊莺对甜甜说到一句“李姨娘”,而李婉娩清却一声未吱。也没有一个人理自己这茬儿,从大漠里回来他早就饿了,后来又听众人吃过了饭去楼下清洗摘来的桑叶,就更没有人理他了。 他知道这些‘女’人都在等着自己与李小姐见面的那一刻。她们一个个故作轻松、说这说那,却都故意地绕开自己,也只是希望把她们猜得到的那个结局尽量往后推延一下罢了。 可与李小姐这样见面却不是高峻希望的,不会一会李小姐的父亲——西州别驾大人,便这样草草地把他内心里有些期待的故事了结,便像是在高朋满座的地方没有人引见,就坐到摆着珍馐美味的桌子上吃喝一样。这么做不但自己的‘女’人们瞧不起,恐怕连李别驾都瞧不起自己吧? 再说李小姐已经是自己屋中人了,他急得何来!高峻在屋里来回地走了两圈,忽然看到了那扇窗子,立刻有了主意。高大人走过去拨开了窗扇上的锁板,推窗往外一看,是刘武家的院子。只是窗口离地面太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跳下去。 正在这时,刘武骑马进了自家的院子。他一抬头,正好看到高大人挂在自家小楼的窗口。他还在纳闷呢,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高大人已经一松手,从上边跳了下来。 刘武吓了一跳,高大人落在‘花’墙的对面也听不到有一点声音,这时高大人已经一搭‘花’墙的墙,“我偏不在她们编纂好的套路里走,不然也太拿一位绝代佳人不当回事了。”刘武听了道,“你是对这位佳人的父亲还有些顾虑吧。” 高大人扭头看见刘采霞出出进进的身影不时地牵扯了刘大人的目光。刘群头这些日子找了如意郎君、寻到了‘女’儿,再也不似以前那怨‘妇’一般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些风情,定是也没少了刘大人的滋润。 高大人让刘武一句话说中心事,不好反驳。看到刘采霞,坏主意上来道,“刘群头,今晚刘大人是轮到哪屋呀?”武氏在对面屋听到高大人这样问,也竖了耳朵听刘采霞如何回答。 刘武去了‘交’河牧,刘采霞没法跟着。白天在牧场里再也看不到刘武忙碌的身影,于刘采霞来说,未免有些遗憾。她也知道刘武能有今天,都是借了高大人的力。而她能有这样的结局,更是少不了高大人。 听了高大人问,刘采霞也不羞臊,笑着回道,“我家刘大人哪像高大人,到谁的屋里多去一趟,是不是都有人背地里揪耳朵……我和武姐姐可没这规矩,全是刘大人自己说了算。” 高峻让她这么一说,只得讪讪一笑,“他说了算!今天偏不让他说了算,反正我今晚也没脸进家,岂能让他左拥右抱。刘大人,你跟我出去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59章 商量正事 刘武听高大人这么说,知道他是有事,因而也不问去哪里就随了高大人出来。。。到了院子里,刘武问要不要骑马,高大人说不必。刘武看他是往柳中牧场里走,就在后边跟随着,不知道高大人有什么话说。 在牧场里,高大人带着刘武看了两间马厩,刘武制定的一套行之有效的马匹饲养制度一直执行的很严格,马厩里这些马匹一个个膘‘肥’体壮,夜里当值的牧子们也十分的尽心。 高大人说,这次在大漠里与黑达‘交’锋让他感触不小,但是有些话不能对思摩说,一直憋到现在。高大人说,马匹的饲养到了柳中牧这种程度按说已经不错。但是咱们养的是军马,是要上战场的。马养得再‘肥’,到了战场上挨宰总不行吧。 刘武问,“高大人你在大漠里都有看到了什么?” 高峻说,大多数的马匹白天奔驰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是一到了夜里用起来就不尽如人意。速度慢不说,多数马匹胆小、易惊惧的‘毛’病就显‘露’出来。这牵扯到了骑兵夜间的隐伏、突袭行动多半会受到马匹的影响而功亏一篑。 高大人说,要是因为一匹马而影响了战事,就是一位牧场官员的失职! 再一个就是马匹对火的害怕,这几乎是一切带‘毛’牲畜的通病。这次夜战黑达,他亲眼看到有不少的马匹一见火起,便失了规矩地‘乱’蹿,勒都勒不住,还提什么打仗! 还有一点就是马匹对战场环境的适应面,这除了跟马匹的品种有关,还跟驯练有极大的关联。以往我们只强调马种的纯正,为的是战事一起,甲地用甲马、乙地用乙马,这样针对‘性’好得多。 但是,高大人说,万一我们派到甲地作战的骑兵,因为战场时机的原因,需要直接转去乙地作战而来不及换马,怎么办? 刘武听了高大人的话立刻便明白了高大人的意思。他以往不是没有想过这类事情,但总认为自己人是个牧官,重头戏在于养马,从没有像高大人这样全面细致的归纳。听了高大人说的三点,刘武不住地点头。内心里也为有高大人这样一位上司感到欣慰。 两人从马厩里出来,高大人指着远远近近的马厩说,“刘大人你看,这些马厩,天一黑就睡觉,这怎么行?”又是指着空旷的牧场说道,“大好的夜晚,白白地‘浪’费了!” 刘武知道高大人的意思,看来驯练马匹的夜战能力也不需要多大的投入,夜晚是不需要‘花’费银子的。他问,“高大人,下一步你是不是想把柳中牧场的晚上用起来?” 高大人摇头,“怎么说这都是牧事中的大变动,做事要稳当些。柳中牧在西州牧场里的规模已经太大,含有‘交’河、蒲昌、柳中,原来西州五座牧场中的三座都划到了柳中的名下,我想让你先在‘交’河牧把此事搞起来。” 刘武点头,他知道高大人此举的用意不单单是刚才说出来的。他让自己在‘交’河牧先搞,这样大的事不去找陈年谷这位大牧监,却先与自己商量,其中的意味刘武是明白的。 自从高大人在牧场里说了算,刘武先是由下牧牧丞升到中牧丞、再到上牧丞,不到五个月又升任了下牧副监,这样的升迁速度在官场上是绝无仅有的。 他不知道高大人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但至少一点是,他需要自己把他想到的都干好。从高大人今晚的这些话里,刘武已经看到高大人再不是初出茅庐时那个脚踢贾公子的人,此时的高大人比那时更持重,对事情的想法也更全面。也许是与他经历的事情有关。 高大人还说,“战场上什么突发的事情都有,比如它们正在睡觉,突然响起了呐喊之声,火光四起,你猜我们这些马会怎么样?”刘武不敢想。 高大人又说,马匹的用途一定要有专、有杂。下次兵部再征调马匹,我希望从柳中牧调拨去的战马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专为适应战场,一部分是兼顾机动,能适应多种战场。至于怎么‘操’持这件事,我就不‘操’心了,都由刘大人你去想。 刘武说,此事首先要用到牧尉这群人,因为牧尉的职责就是驯练马匹,如果按高大人的意思办还有难度,因为牧尉们的地位还不如一位副群头。 高大人说,“我不是已经对你说了,这些具体的事情我不‘操’心,你去想,把你的想法告诉我,然后我点个头便是。” 两人边走边说,又一起往育驹房去了一趟,一群牧子们挑着灯笼,出出进进地显得比别处更为忙碌。刘大人说,“怕是有马驹生出来了。” 二人信步进去,五、六位牧子和育驹房的管事都在。有两只新出生的马驹子卧在铺了软草的细沙地上,柔软皮‘毛’上还湿辘辘的,但艰难而坚强地、颤微微地挣扎着站了起来,高大人鼓掌喝好。 时间已经进入戌时,管事见高大人来,慌忙过来相见。高大人高兴,说,生驹的母马要好水好料地伺候!要像伺候‘女’人做月子似的!又说,一个牧子管一匹,要端屎端‘尿’!说完头也不回地与刘大人走了。 这些管事早已熟悉高大人的说话风格,他说的“一个牧子管一匹”是要执行的,而“端‘尿’”的事大可不必。但是高大人话里没明说的是——要尽心尽意地照料。于是,管事紧着去安排。 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十几里路,往前后看看,正到了牧场的中央位置,前后路都不近。高大人说,“去旧村里看看。”两人不再徒步,在厩房里借了两匹马,也不配马鞍骑了,将马匹留在大‘门’处,走着往旧村里来。 眼下旧村已经不如新村里热闹,再是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没有行人走动,有多半的人家已经熄了灯睡觉了。高大人指着街北一个仍然亮着灯火的院子对刘大人说,“这是谢金莲的大哥家,我们进去讨口茶喝。” 刘武知道高大人一向对他这两个舅子不太看得上,这兄弟二人曾经吝啬到不能容纳妹妹的程度,让高大人极为不齿,偏偏还总把老谢家的那顶帽子顶在头上。高大人平时见了这哥俩面也没什么好声气。 刘武不知道自从高大人这次从大漠里回来,谢氏兄弟的事已经让高峻悄然改变了对他们的看法。这兄弟二人爱财倒是不假,但是在关键时刻确是没望了本,这倒是与有些人正好相反。因而见谢广还没睡,便提出来去看看。 谢广兄弟的宅院已经今非昔比。旧虽旧了些,但是房屋、院墙都是好砖料,不见一块土坯,屋顶上是青瓦,硬木的院‘门’虚掩着。高峻也不大声,拉了刘武进了院子。西屋里亮了灯,有个‘女’人说话,但听去并非谢家大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0章 好大英雄 二人在谢大的正房前站定,听到西屋里有个‘女’人娇嘀嘀地道,“谢大哥,你可真是勇猛有谋,比我家老陆强上万倍,哦……不知你把儿子撵去隔壁院儿,谢二哥会怎么想。,。” 又听谢大气喘吁吁道,“老陆岂能和我比,那时见了黑达……黑达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就见他一刀将人劈作两半!姓陆的都恨不得跪下去……哼!他已经跪下去了……是你爷爷我,敢拿着刀冲黑达这魔头比划!” 高大人已经听出来是许不了在屋里,只听她复娇嘀嘀道,“你我都已这样,还占我大辈份!”高峻赶忙拉了刘武,蹑手蹑脚往院外走。 刘武不愿,边让高大人拉着,边扭着头往后看。出了院子,高大人恨道,“我这里有家不能回,他倒好,‘门’都不关!大嫂也是,为什么偏偏不在。” 茶没喝到,高峻连说晦气。他站在街上想了想,也只有高峪二哥家可去。刘武知道高峪得了邓‘玉’珑,晚上一定休息得早,就对高大人说了。 只因高峻回来后,到家话没说两句呢,便让柳‘玉’如锁到了李婉清的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和他说起邓‘玉’珑的事情。此时一听,更是拿定了主意去‘骚’扰,“我若不得好觉,除了谢广这位大英雄,谁都不能尽意。”说着已到了二哥院‘门’前,高大人“咣咣咣”敲‘门’。 过了好半天,高峪才有些不满地应道,“都快拉窑了,还来烦我!”开了‘门’,高峪见是兄弟,忙说,“睡糊涂了!以为是窑上的人。”忙把二人让进屋去。 灯是刚刚点上,连灯烟味儿都像是新飘起的。高大人看到随自己来牧场村的那位焉耆王妃,脸上让樊莺挠过的的痕迹已经没有了,面‘色’光洁,但有些拘谨。便一躬到地,“小弟高峻见过二嫂,二嫂这样标致人物,不知二哥是从哪里搜刮来的?” 邓‘玉’珑灯下一见是高大人,猛然想起在焉耆王府的事情,脸上顿时通红。她知道高大人与高峪的关系,见到后本不好意思。一听他这样开玩笑,也是在暗示她不必不自在,于是自去倒了茶来。 高峪说,兄弟你可来了,正有好些事要商量。于是把自己马上要熄火拆窑的事情一说。高峪道,“砖已任哪儿都是,再说天热起来了,一刮东风南风村子里都是烟尘,再说这些人要撒到牧草地里去。” 高峻点头,说起旧村里的事情,高大人说,“那些茅草屋马上拆,早盖起砖房把牧场码砖的地方腾出来我有大用,”又说,王允达手里的房子还有,二哥你与他好好商量着。有道是和气生财,再说他哥王别驾已经不在了,就不要为难他。 还有几处房屋也属于拆了重盖的档次,但已经买入外来人的手中。高大人说,对这些人,将来的新房子要比其他人再便宜上一些就是,应该不会有大事。要尽量把四里八乡没事做的劳力吸引到旧村来。牧场要扩大、草场要扩大,再说我这里马上还要扩植桑林呢!用人的地方不少。 高大人在李婉清的屋里已经听到‘女’人们说养蚕的事,旧村边山道上的野桑要移植出来,谁说将来牧场村产出来的丝绸就不会销往长安、西域? 高峪闻听眼睛一亮,高峻不等他发话便道,“这事二哥你就不必想了,养蚕的事我倒可以答应,让二嫂入个股。”高峪知道高峻的意思,他也想让邓‘玉’珑与兄弟家这些人多多亲近,虽然不能把这植桑的事抓到手里,但这样也不错。 三人越谈越欢,转眼已到了半夜,高峪说道,“难得兄弟和刘大人来,我们就不睡了,去我酒馆畅饮一顿!”于是带了邓‘玉’珑出来不提。 许不了按着樊莺所说,本打算让兄弟许多多去谢广家打听陆尚楼的消息。但一来自家已经撑不起牧监的‘门’面,许多多又支支楞楞她不放心,于是雇了车到旧村里来。 谢广提了银包进‘门’见媳‘妇’不在,一问谢大媳‘妇’,才知前天回了娘家。这几天儿子都是谢大媳‘妇’接送学堂,吃睡也在谢大那里,今天才让谢大打发回来。 一见许不了到,谢广当即对儿子说,“你再去你二叔家吃饭过夜。他要问起来,你就说你姑捎话儿了晚上要来,你姑的意思大概说是高大人救我们不是白救,要把金子分半,这事由我与你姑对应,就不劳他了。” 许不了一见谢广如此大胆,情知自家老陆的事有些不好,莫非有了不测?未曾说话便哭哭啼啼起来。谢广知道二弟夫妻两个听了侄子话打死都不会过来‘露’个头,等起来也极有耐心,并不去劝。 等许不了哭得没了意思,谢大才道,“当时杀声四起,哪一处都是胳膊‘腿’‘乱’飞、马脚都踢到了肩膀上,刀片子、扎枪头擦着头皮过去。以我这样身手才堪堪脱险,谁知道老陆老胳膊老‘腿’的会怎么样!不过要是他没有事,即使走散也早该回来了!” 说着便走过去替许不了抹泪。 许不了自陆尚楼被上头罢了官,心中大山轰然倒塌,这会儿听了谢广一痛咋唬,只感觉身似浮萍,再一次被冲入了动‘荡’的‘激’流中。 她见谢广此举,分明是没怀好意。深谙此间‘门’道的许不了知道,谢氏弟兄与柳中牧牧监高大人的关节是扯也扯不断的。她知道做窑姐的艰辛,绝不再回到老路上去,因而对谢广真的也是不由自主。 另外她想,若是此路能通,说不定自己兄弟许多多还能得到高大人的提拔,他要好了自已不是就有了真正靠山?因而对谢广尽意迎合,让谢广差点死过去。 事后许不了道,“天这么晚了我怎么回去。”谢广道,“你可不能住在这里,再晚我得将你送过新村去,不然万一叫我老婆明早堵住了,丢不起这人不说,还一定闹得满街都知道了,有损老谢家‘门’风!” 于是二人连夜牵了马,关‘门’上锁,扶了许不了上马。谢广着意指了马显摆道,“看到这马没?是颉利的思摩大汗感念我的功绩,特意赏的!”许不了听了只会当真,哪有半点怀疑。 谢广自已在地下走着、牵了马穿过牧场往新村来。二人情意绵绵,边走边说,走到陆尚楼家已是半夜。到家一看,仍没有陆尚楼的影子。许不了牵了谢广的手道,“你看天都这么晚……” 谢广会意,看看街上无人,遂拴马进院,自在陆尚楼家里歇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1章 送人上门 高大人正在二哥高峪的旅店里睡着。高峪开的这种旅店,不比朝廷开办的驿馆要有符券才可入住。也不比柳中馆、‘交’河馆这些州县所开的那样正规,日常的经营十分随意。 入住时也不需要任何证明,无论官‘私’客人、举子使者、僧人商旅都可以入住。再加之有柳中牧在这里汇聚了大批外地人,又是去西州的必经之地,因而生意很好。 李袭誉派人到处找高大人的时候,他要是有心见一见高峪的话,也许很容易就找到高大人了。眼下他让人去‘交’河牧找王允达的事高大人一无所知。 高峻已将牧场的事情‘交’待给了刘武,他此刻既不考虑与李婉清见了面说些什么,又不必硬着头皮去见李别驾,像个驼鸟似地在旅店里‘蒙’头大睡。 刘武早上也起晚了,他要赶往‘交’河牧去,把昨天夜里高大人对他说的有关驯马的事尽快‘操’办起来。在牧场里,他看到了刘采霞。 刘采霞发现他袍子的前襟、后背上压了不少的褶子,嘴里还有浓重的酒味。看得出晚上与高大人没少喝,睡觉也是合衣睡的,一边替刘大人整理抚平袍子前襟,一边心疼地说道,“你年龄也不小了,哪能还跟高大人那样正当年的比,以后可不许了!” 刘采霞又说,高大人家里夫人们都找疯了也不见高大人的影子,你要是知道高大人在哪儿,回去赶紧告诉她们一声,听说是别驾也在找高大人。 刘武心想,这个别驾不就是高大人不想见的李大人么?高大人为躲李小姐都跳了窗户,现在李小姐的父亲又在找,我说是还不说呢?经过高大人家时,刘武果然让樊莺、思晴在大‘门’外拦住,两人异口同声向他要高大人。 刘武也不瞒这两人,告诉她们高大人的下落后又说,“高大人昨夜酒喝多了,现在还未醒,让他满嘴酒气地去见李别驾大有不妥。下官听高大人的意思也不想就去见李别驾,剩下的事情你们两位就与柳夫人商量着办。”说罢,匆匆回家骑了马,往‘交’河牧去了。 思晴、樊莺听了刘大人的话深信他没打诳语。二人怕李婉清听了保不住会多心,两人上了楼只是悄悄对柳‘玉’如说。柳‘玉’如一听,就对二人道,“这就是高大人的不是了,他也知道这位李小姐躲不过,那还躲躲藏藏地干什么,再说他心里只不定有多高兴呢。” 又想起什么道,“呀,是不是咱们昨天玩笑开得大了,让高大人抹不开脸面?不过我看这位李小姐还没怎么的,他至于吗?” 崔嫣陪了李婉清在楼下摆‘弄’那些小蚕,正好不在楼上,谢金莲也凑过来,四个人合计怎么办。樊莺说,这位李别驾好像对咱家高大人有些不满,上次我和高大人由焉耆回来的时候,高大人在西州城外就让李别驾甩了一顿袍袖子,也难怪高大人会躲着他们父‘女’俩。 柳‘玉’如听了说,这就对了。别驾这关不过去,咱家高大人就是有贼心也是无贼胆。我看别驾才走一天,又找到了牧场村来,火气一定憋了不小。高大人不愿见他,咱们得帮帮高大人呀。 另三个人同时凑过头来问,怎么帮?柳‘玉’如看她们的神态,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别人家里的‘女’人们有像咱这么干的吗?刘武大人家里只两位还分了宿呢?咱们倒好!” 思晴和谢金莲听了这话都不作声,樊莺心直口快道,“柳姐姐你就说说该怎么做,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能看高大人做难不是?哪怕把这件事情摆平了,咱就也学刘大人家分宿!”思晴和谢金莲接话道,“对!” 柳‘玉’如看着眼前这三人,先把樊莺看个大红脸。而思晴和谢金莲应得快,正好暴‘露’了内心所想。两人回过味来忙齐声说道,“对!先把这关过去。” 柳‘玉’如说,婉清不是正想养蚕吗?昨天还说没有蚕匾,得砍些荆条子让看‘门’老爹编几个。咱就借了这个引子,带了李小姐去找他。他不是躲着吗?就给他送上去看他怎么办。 大家知道柳‘玉’如说的是高大人,樊莺担心道,“柳姐姐,会不会让高大人做难?” 柳‘玉’如说,“哪会!他怕见的是李小姐的爹,可不是怕见李小姐。最好让他们三人碰在一起才妙。让他们又怕又爱的,说不定就把高大人的难题给解了。” 樊莺最先明白过味来,“我去。” 柳‘玉’如说,“你和崔嫣就别去了,在家陪姐姐吧。万一你们去学了坏,回来也吵着和我分宿可、可怎么好?” 思晴和谢金莲故作没有听出柳‘玉’如的话中之味,说道,“那就我俩去。”两人带了李婉清,坐车到了街上,思晴还带了把弯刀。李婉清只当是随着二人去砍荆枝子,哪里知道她们心中的打算。 陆尚楼家的院子与高峻的院子斜对着,有个二十多步远,谢金莲看到陆尚楼家的大‘门’开了,大哥谢广牵了匹马从‘门’里出来,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见到大哥,谢金莲心里一动。 谢广出来后站在大‘门’口,把马放在那里,只顾低着头系身上的袍带子,没有看到这边车上三个人。谢金莲坐在车上忙把身子一扭背对着谢广。 她想,这么早他从人家院子里出来,倒像是在这里过的夜。要是那样的话真羞死人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怕惹上麻烦。 这时谢广已经翻身上马往旧村方向去了,思晴对谢金莲说,“谢姐姐我跟你说吧,陆尚楼八成是还没回来,不过你可得转着弯儿提醒大嫂一下,把大哥带回来的银子看紧些。” 谢金莲明白她说的意思,知道思晴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她顿觉脸上无光,偷偷去看李婉清,见李婉清并不认得谢广,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她的心里还好受点。 在半路上她们看到‘交’河牧的副监王允达急匆匆打马往同一方向驰去,也顾不得与她们打声招呼。 三个人到了旧村大街了,谢金莲见高峪的旅店大‘门’口已经不远,偷偷对思晴挤了挤眼道,“我想起来了,我大哥二哥从大漠回来之后,我还没去看一看,这于礼数不合……我自去看一眼走走过场,随后去找你们汇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2章 婉清挥轴 车上只剩下了思晴与李婉清,走到高峪旅店‘门’口,思晴提议到,“反正也要等等谢姐姐才好,正好这里是高大人二哥开的店,我们进去歇歇连等她一会。。。” 两人一进大‘门’,思晴看到高峪正从里面出来,赶紧给李婉清引见了。高峪昨夜里也陪着喝了不少,与邓‘玉’珑是在旅店里过的夜。他乍见思晴带这位‘女’子来,一时搞不明白思晴的意图。 高峪也忙着把邓‘玉’珑引见给她们,邓‘玉’珑两个人都不认得。她到牧场村时思晴正在大漠里。乍看到她们两个,邓‘玉’珑心里又惊得不用说。加上挠自己那位、加上抱琵琶的那位、再加上柳‘玉’如,这五个人哪一个不比自己强?怪不得高大人对自己的引‘诱’无动于衷。 一想起高大人,邓‘玉’珑脱口对二人说道,“高大人喝醉了在这里睡觉,正好你们来了有人照看照看他。” 思晴正不知如何把柳‘玉’如的意思告诉高峪,听了这话立刻接道,“二嫂,你先领了婉清上去,我先看看谢姐姐回来没有”。说罢也不等李婉清说话赶忙出来,心说总算把这位妹妹送到正位,我还砍什么荆条! 高峪一打听,拍着‘胸’脯对思晴说道,“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们弟妹们做?你们就在这里陪‘玉’珑坐着,我安排两个伙计一会就砍回来!” 思晴哪里会在这个是非之地呆着,一见高峪二哥走了,她车也不要,给了车把式钱让他走人,而自己一溜烟地跑去谢广家找谢金莲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一同来的三个人就剩下了李婉清,她还浑然未觉。听说高大人在这里,她的心里只剩下嗵嗵‘乱’跳了。紧张归紧张但是心里说还好,那两位姐姐一会就上楼来,自己总不会过于难堪。 邓‘玉’珑领她上楼,在一扇‘门’前站住,轻轻把‘门’推开对她道,“高大人就在这里,你先进去。”李婉清就‘迷’‘迷’登登地迈步走进来,身后的‘门’又让邓‘玉’珑带上了。 李小姐一进‘门’就看到靠着窗子‘床’上横卧了一个人,身上是朱红‘色’的官袍,已经在翻滚睡卧中‘揉’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这便是三年来搞得自己死去活来的那个冤家。此时此地见到了,她的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想着是不是冲上去先打他几下解解恨,不然,一会谢姐姐和思晴回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想,就算要打他,也得走近些才行。于是迈动步子轻轻地朝他走去。高峻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但是李婉清的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就是他,虽然三年的时间已经让他的模样有了些变化,但是大轮廓是差不了的。眉骨高高的,鼻梁也‘挺’‘挺’的,原来光光的下巴上现在也生出了一层硬扎扎的胡根。 她忍住‘胸’膛里一阵一阵不能控制的‘抽’动,但是忍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三年前那个鬼里鬼怪的家伙,曾经带了她,把扬州织锦坊里好几架织绫机的丝线搅‘乱’,只为让她一笑。 三年后,他的呼吸都变得这样沉稳,‘露’在袍袖外边的胳膊粗壮有力,‘胸’脯隆起。三年前他跳墙进来到长史府找她,三年后他跳窗子避开她。难道柳姐姐所说他“朝思暮想”的话都是假的?只为了敷衍的话,为什么她主动开口让自己留下? 李婉清看得出柳‘玉’如在家中的地位非他人可比,她处事得体,美貌聪慧,看得出她把妒意极好地隐藏下来。如果不是为了高大人,她怎么会这样接纳自己?如果她说的无假,那他为什么跳窗而走,跑到这里来酣睡? 三年的时间,他身边的这些‘女’人就算一年搜罗到一个,那也只得三个,可你看看有多少?李婉清越想越觉得,现在他躺在那里呼呼大睡,而自己站在这里抹眼泪同样的不公平。她抹抹眼,转头四下里搜寻。看到在高峻‘床’头的胆瓶里‘插’了几轴字画,黑漆的木质画轴‘露’在外边。 她走过去,从中‘抽’出一轴,走回到高峻的‘床’边,将画轴举过了头顶,又拿不定主意打他哪个地方。打‘腿’打折了怎么办?打‘胸’脯打伤了怎么办?打他头打傻了怎么办? 她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生气,辜负了三年来那些个悲悲切切的日夜。她气自己已经胜过了气高峻,因为连他的样子也看不清了。 外边木质楼梯上响起了有人走上来的声音,至少是两个人。大概是思晴和谢姐姐吧,等她们上来自己这气就再也撒不出来了!她下定了决心把手里的画轴朝着高峻的身上挥了下去。 挥到一半又顿住,不确定打在这里合不合适,再次举起又朝另一处,还是落不下去。脚步声明明是朝了这里来的!她一闭眼,喉咙里已经哽咽出声。必须得打他,哪怕是一下。 但是高大人已经被惊动了。他的酒是多了点,但有人这样对他,足以把他这个习武之人的酒意全部吓光。他一睁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人影,正挥了凶器打下来!高大人只是凭借本能,在‘床’上一滚就到了地下,一伸手抓了对方的两只脚脖子。 李婉清画轴也抛出去,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便飞了起来。要不是他一只手在自己身上大力一摁,她觉得自己都要从窗子里飞出去。 他把她仰面朝天摁到了‘床’上,随后身子一跃腾空下来,骑到她的身上挥拳就要打。李婉清吓得闭着眼睛一声尖叫,两只手死死抓住高大人袍子的前襟。 高大人只觉得胯下骑着这人,身子软软的,这哪是行凶之人的体魄!再听她出声、看到脸上去,高大人更是三魂出窍。这,这不是……他发觉自己的左手掌正狠命地按在她的‘胸’前,师父就是这么教的……他把手停到半空,愣在她身上。 客房的‘门’开了,西州别驾李大人推‘门’就往里走。 李大人在‘交’河牧副监王允达的陪同下,在旧村的街头看到两个慌慌张张的‘女’子。一个姓谢他认得是高峻家里的,一个说叫思晴也管她叫伯父,不用说也是了。他不失威严地问,“你家高大人呢?” 按着她们的指点,李别驾很快找到了这家旅店。这还了得!简直成何体统!一个上牧牧监、到时不去公干,日上三竿还在宿醉不醒、夜不归宿!李别驾一边走一边骂。 她们说他是在二楼。邓‘玉’珑一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哪敢阻拦,领了二人直接到了‘门’口。但她与王允达都不敢进去,高大人的虎威王牧监是领教过的。 李大人进了屋,正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惊慌地分开,下边那人眼睛红红的,鬓发散‘乱’、衣着不整是他的宝贝‘女’儿。 李大人只看了一眼扭头就走,出来时把‘门’“啪”地关上,铁了脸对王允达挥了挥手,王允达不明所以,跟着下了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3章 一步赶上 李袭誉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冲进‘门’去,再这么一个屁不放扭身走出来。。。这件事着实让王允达想不明白,心说这些做别驾的果真是与人不同,但又不敢问。 他深知自己大哥王达倒了台,自己就像是风中之烛,谁一口大气就能灭了自己。总算再有一位新别驾看得着自己,哪能一点眼利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别驾与高峻的关系,不过,看到李别驾对高大人的态度,又让他的心里有了想法。现在的王副牧监已经今非昔比,连原来一个小小的牧丞刘武都爬到了他的上边,而他一点大声都不敢出。如果……靠到别驾这棵大树上会怎么样? 李袭誉下了楼,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刚才的一幕着实让他吃惊不小,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看到‘女’儿让那小子压在下边,似乎还正要挥拳去打,要不是自己一步赶上,高峻那小子的拳头就要落下去了! 这样一个暴虐的家伙,‘女’儿凭什么对他念念不忘!李婉清自小在李袭誉的身边,哪里吃过这样的委屈,这着实地让李大人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当时的情形又容不得他进屋大闹,那样的话‘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他越想越气,走到了旅店的楼下忽然站住,他看到高峪正带了个人回来,这个人的身上背了一捆刚刚由山上砍来的新鲜荆条子。 李大人方才在街上,已经通过谢金莲和那个什么晴的嘴里知道了这人便是高峻的堂兄。他一步跨过去,从那人背上的荆条捆中‘抽’出了一枝,看了看嫌细丢在地下。又拣了一根更为粗大的在手里抖了抖,不狠削这小子,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看到王允达愣愣在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喝道,“瞅什么,也拿起来!”王允达得了别驾的命令,他不知道李袭誉的意图,但也一步跳过去‘抽’出一枝握在手里。李大人喝道,“让那小子出来!” 高峪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过节,见邓‘玉’珑随后跟出来,就冲她使使眼‘色’,邓‘玉’珑赶忙上楼去叫。 高峻发现被自己制伏的人,眉清目秀、梨‘花’带雨,瞬间猜到她是谁。但是他脑海里的印象还是三年前的,嘴里惊疑不定的问,“你,你是……李婉清?”说着话举了拳头,也忘记了还骑在她上边。 李婉清见他出声认出自已,正要答话时,客房的‘门’一下子大开。两人慌忙分开扭头去看,高峻一看是李大人,李婉清一看是自己的父亲,两个人内心的惊讶无法用语言描述,一齐坐起来看向‘门’口,而李别驾已经一转身出去了,连脸上表情都无暇看。 别的什么细情都不用说,先顾着这件大事要紧。李婉清想,父亲一定是以为高大人一夜未回,是与自己在这里厮‘混’,这个冤枉可是不小。又纳闷谢姐姐和思晴去了哪里。她急忙起来对高峻说,“你先去看看,别把我爹气出‘毛’病来!” 高峻立刻醒悟,整理着衣服出了‘门’,正好邓‘玉’珑上来。 李袭誉气得手都抖着,对王允达说,一会姓高的下来,你二话不说就替我‘抽’他两下出气。王允达还在迟疑,别驾道,“有我给你撑着腰,你怕从何来?”正说着,高大人一步从‘门’里走出来,别驾喝道,“给我打!” 王允达心里有了底也不吱声,高高地举起荆条往高大人头上打来。高峪、邓‘玉’珑两人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看到了这一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旁人还以为别驾是因为高大人过了时间,不去牧场中‘操’持公务而生气,但以这样的方式当众惩罚一位牧监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时王允达手里的荆枝条已经带着风声落了下来。王允达心说,看来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高峻的反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冷不丁受到人突袭,本能使他一歪头躲过去,王允达手里的荆条打空了。高大人伸手抓了这人的胳膊,借着他的来势往前一带一抛。 王副牧监‘肥’胖的身躯横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到了地下,嘴里闷哼了一声把脸转过来,高大人愣住了。他又看到李袭誉的手里也拿了一根荆条子,一见王允达跌出去,李大人勃然大怒,挥了荆条上来,没头没脸地往高大人身上‘抽’来。 高峻此时已经看清,可再不敢像刚才那样去摔李别驾。想跑开又觉得让他看到了屋中一幕,不让他出了这口气也是不行。因而只是护住了脸面,任李大人把荆条‘抽’到身上。幸好李袭誉只是个文官,手上哪有什么力气,自己累得面红耳赤,再看高峻还在嘻嘻的笑。 这就更让李大人气从中来,又狠命地‘抽’了高大人几下。李婉清紧随着走下楼来。她没有看到高峻摔倒王允达的一幕,却看到了父亲正在打高峻。李小姐也顾不得什么了,从‘门’内冲出来,一步挡在高大人的身前,把两只手扶到他肩膀上。 李袭誉抬起的胳膊就放下了,当了王允达的面,他反倒怕‘女’儿挑明了父‘女’关系。这要是她情急之下一声“爹”叫出来,那不相干的人不一切都明白了?‘女’儿与姓高的在旅店中相会,让李大人一步赶上……李大人找了帮手打人出气。想至此,他急着一抖手把荆条扔下,扭头就走。 王副牧监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出了旅店的院子。在外边,李大人看到了擦着道边站立的谢金莲和思晴,也搞不清今天的所遇与她们有没有关系,因而只是恶狠狠地冲她们瞪了瞪眼,甩着袍袖往牧场里去了。 两人赶忙来到旅店,看到李婉清正在替高峻整理官袍,地上扔了一捆荆条,还有两根摆在一边。高大人一见她们立刻就明白了,是这两人搞得鬼。不然的话李婉清初来乍到,怎么会找得这么准。不过又一想,李小姐来得正巧,不然今天怎么脱身? 想不到自己与李婉清的相见却是这么个场景。 李婉清见父亲已离开了,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腰有些不适,‘胸’口上让高峻摁过的地方也不自在,两只脚脖子也火辣辣地疼。不由得扶住腰,咬了牙不吱声。 谢金莲一见,忙过来问她,“妹妹你怎么了?难道是李大人发威?”二人想,再发威也不能当众打自己‘女’儿呀? 高峻也发觉李婉清的异状,‘弄’不好是刚才在里面让自己一掀之力给闪了腰了。她刚才急着出来可能不觉,这下知道疼了就不能再拖延,于是说道,进房,我给你‘摸’‘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4章 罚俸三月 谢金莲和思晴也看出她的脸‘色’不对,额上也冒出汗来。.。迈了两步就“哎呀”出声。高峻弯腰抄起她来,步入楼上客房内,谢金莲和思晴在后边跟着,也吓得不用说。 高峻进屋,把李婉清轻轻放下,先让她趴着,高大人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按着,一边问道,“是这里?是这里?”谢金莲和思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知道李小姐拧了腰,不知道自己该帮些什么忙。 谢金莲问,“要不要去打盆热水、拿条热‘毛’巾敷上?”高大人说不用。 这时,李婉清“哎呀”一声,似乎是让高大人找到了正地儿。待高峻问,她又不大确定。高峻在终南山学艺,师父在正骨这方面所授极严,这并难不倒他。 他知道这是刚才她举了画轴要打自己时,让自己突然掀起来,再砸在‘床’上,一个常年在闺房中的‘女’子哪受得了这些,是因了寸劲儿,腰里错了环。 此时他已确定了李婉清错骨的地方在胯上四寸,轻轻扳了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 他站在‘床’下,左手扳了李婉清的左肩膀,右手扳了她的左边胯骨。李婉清看到谢金莲和思晴也站在边上,一左一右地看着自己,她的脸有些发红。不过她实在不知道高峻要拿她怎么样,心里的害怕胜过了害羞,问,“要怎么样?” 高大人安慰道,“很简单,不要怕。”但是她看到高峻脸上郑重的表情,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她自己也不由板了脸,求助似地看身边的思晴。 高峻试了试,在手上加了些力,又对她说,“你闭上眼睛只当睡着了,这会儿意念不要放在腰上。因你腰上一用了力,会影响我动作。” 李婉清越发的紧张,轻声问,“那我意念要放在哪里啊?” 高峻反倒不知怎么回复,再看她的腰更是比刚才还僵硬着,便说,“要不……你想想我们以前在扬州的那些事情。”思晴和谢金莲一听,心说,哦,看来我们还要排在后边呀。 而李婉清立刻想到了两人在扬州邂逅的情景。扬州三月……扬州三月……而高大人见她腰部终于松弛下来,抓住时机,左手固定住李婉清的肩头,右手摁了她的胯骨迅捷地往腰下一推,两只手再轻轻一扳一送,隐约听到李的腰间“咯吱”一声。高大人说,“好了!” 李婉清回过神来,听高大人说好了,试着自己放平了躺在那里,果然是轻松起来。躺在那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谢金莲道,“难道是李大人打得,那他老人家也太不心疼‘女’儿了。幸亏是有高大人懂得,不然的话,十天半月也动弹不得呀!” 李婉清也不解释,这事怎么解释?说自己一见面先要打他?她躺在那里见高峻也不离开,很近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脸上‘露’着关切之意。她想坐起来,又不确定这么短的时间能不能行,万一不该动怎么办?于是就不动。 高大人说,“你歇息片刻即可回去了,”看到边上的谢金莲和思晴,她们的出现也太巧了,高大人悟道,“是你们……” 谢金莲和思晴忙截住了话头道,“是,是我们带了李妹妹,要去砍些枝条编蚕匾,高大人不是都在院子里看到了?” 高峻说,“李大人已经生了气,我可得走了,他生气还得去见他的。” 李婉清道,“我爹再打你你就跑,怎么能硬扛着。” 高峻吩咐谢金莲和思晴两人护送李婉清回去,让她们找辆车,两人一边一个扶着,路上也走得不要太快。他把那捆荆条重新捆了,也放在车上。 看她们往新村去了,高峻才凑过来奇怪地问,“一定是有内鬼!不然李大人怎么会找得这么准。”高峻虽然知道是谢金莲和思晴两人的事,但是似乎今天的事也只有这样才是最合意的。 还有与李婉清的见面经过,现在想起来总有点恍惚的味道。不过李婉清这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便是怎么面对李大人。听了二哥的话,高峻哼道,“哼,内鬼,我看不止一个,是两个,三四个不止。” 高峪说,“我看王允达嫌疑最大,你看他打你时的样子,恨不得‘抽’到‘肉’里!”高大人也无暇与他们多说,整理了袍子往牧场里走来。 在牧场的议事厅里,高大人见到了李别驾,而王允达正毕恭毕敬地‘侍’候在边上。见李大人的手里也没拿什么家伙,高大人戒备着走上前去,躬身说道,“李大人,见过李大人。” 李袭誉刚刚平复下来的怒火一下子又起来,心说道,“还你妈李大人、李大人,我是谁?‘女’儿都给你送去了,还李大人!若不是有扬州的事在先,好好的‘女’儿怎么会便宜了你小子!” 他望见桌子上有方砚台,伸手抄起来砸过去,喝道,“你、你是谁?是谁都来见过李大人么?真是成何体统!一座牧场这么多事,日理万机都还不够,你倒好!宿醉不醒,倒卧旅店,更兼……” 看高峻灵巧地一转身,伸手抄了来势并不凶猛的砚台,笑嘻嘻地放回到桌子上,然后又垂了手退回原地。李袭誉本想说,“更兼光天化日……”一想还是不能说,就顿下,瞪了眼睛虎虎地瞅着他。 王允达在边上一见这阵势,更是十分的吃惊。心说我哥在任上时都不敢这样对待姓高的,看来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打认识高峻以来,谁又敢先是荆条再是砚台的冲他比划。 高峻分辩道,“李大人……”李袭誉也意识到,眼下他只能这么叫自己,于是也不打断他,听高峻怎么说。 高大人说道,“昨晚上我与‘交’河牧的副监刘武一起,商讨今后牧场养马的路子要怎么改,一直商讨到半夜。我们又没骑马,再回新村去就很远些了,于是在高峪那里吃了些饭,并睡在那里。李大人你说我不务公事,真是有些冤枉!” 李袭誉正在猜测,按他所说,那么‘女’儿是什么时候去的?猛然听高峻如此驳斥自己,李大人气又上来,喝道,“总之,你的所为让本官极为不齿。本官是受郭大人所托,为旧村改建而来,本不‘欲’多管你牧场的事。但是你也太过分!我要回禀过郭都督,罚你一月……不,两月……不对,罚你三个月的官俸。” 高大人听了心头一苦,不觉脱口问道,“那大人你要在此地呆到什么时候?”要是让李大人天天坐在这里,那他高峻就不必到议事厅里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5章 鹊巢鸠占 李袭誉道,“怎么?巴不得我快点走是不是?旧村改造之事不完,本官绝不离开此地!”又是对高峻道,“和你说一声,‘交’河牧的王大人从今天起,就先协助我‘操’办旧村改建一事,你也管着上‘交’河牧,我问问你可有什么说法?” 高峻心说,我能有什么说法,只要你不找我的晦气我就知足了!嘴上忙道,“我没说法”。。。李大人道,“没说法还不出去,等我再打你吗?” 高大人连忙退出来,差点没有撞上‘门’外偷听的那帮来议事开会的管事,岳牧监和王道坤也在不远处站着。他们看到高大人在里面挨训,一个人都没敢进去。 这些人里只有岳牧监知道李大人的底细,别人都不知。岳青鹤走上来问高大人,以后牧场还议不议事。高大人说,怎么不呢?不议事怎么处理这么多的杂事。 不过高大人说道,就把议事厅先腾出来让给别驾大人使用,你们就到别的屋子里挤上一挤。还说,李别驾多半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你们一定要派个机灵些的牧子,日常拿东送西的给别驾大人使用。 高大人说,每天到时候要让人去高峪的饭馆里把饭菜给李大人拎回来。当然了,要是他愿意自己去吃,咱们就不必‘操’心了。 高大人还拍着脑‘门’说,“再有,议事厅里的被褥都用了好长时间了,要不就派人出去置办一套新的先用上,钱我出。” 高峻一想起要被罚俸三个月,也知不知道是真是假,而自己还替他想这想那,不由得摇头苦笑。在场的人一听更‘摸’不着头脑,这位李大人威风凛凛,高大人倒成了小媳‘妇’一样,挨了训斥还想得这样周到。 有些人以为一向万事不惧的高大人这是彻底地让李别驾给降伏住了。因此从议事厅‘门’前经过的时候,一个个脚步放轻,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这些日子柳中牧场里也没什么大事,高大人就没参加议事,只让岳青鹤去主持。自已又到牧场里各处马厩里去看了看,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了中午,就往家里走来。 谢金莲和思晴一块护送了李婉清到家,柳‘玉’如见谢金莲和思晴一左一右搀扶了李婉清进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金莲说,“李妹妹拧了腰了!” 柳‘玉’如埋怨道,“有你们两个人跟着,砍一捆荆枝还能让她把腰拧了?高大人知道了不说我们!” 思晴忙说,“柳姐姐,高大人知道这事,已经把婉清的腰治好了……再说,婉清的腰也是他给‘弄’拧的,怎么会怪我们!”柳‘玉’舅和樊莺一听,这又是怎么个情况?高大人是怎么把李婉清的腰搞拧的呢?不过她们想这事也不能十分的深究,忙一起把李婉清扶到了她自己的屋里躺下休息。 李婉清躺在‘床’上,既担心高峻在爹那里会不会受了什么委屈,又担心楼下那些小蚕有没有吃饱,崔嫣像是知道她的所想,安慰说,“小蚕已经替姐姐喂过了。只是上次我们采来的桑叶有是有,但已经不大新鲜。要不吃过了午饭,我和樊莺再去采些来。” 柳‘玉’如笑道,“就让思晴和谢金莲去采,这件养蚕的事今后是我们家的挣钱‘门’路,可不能大意了!”思晴和谢金莲一起答应着,而谢金莲起身去接甜甜。 不一会儿,高大人低着头进了院子盘算着李大人在柳中牧这段时间自己的打法。随后谢金莲牵了甜甜的手进来,一边走一边数落甜甜,“你说你,上个学,怎么还能把樊姨娘和李姨娘给你压书的金元宝带到学堂上去?不然怎么能一起都‘弄’丢了?” 进了院子,谢金莲还在不停地数落甜甜,“你再想想,可曾在课间拿出来过?让谁看到过?” 甜甜对金元宝的大用处并不十分的知道,但是她却是十分的喜欢,因为这两片黄灿灿的东西看着好看,拿着沉甸甸的,还能压。上学去时偷偷地装到了书包里,也没和妈妈说。 在课堂上她倒是有点显摆的意思,看看别人没有而我却有。孟凡尘在上边也看到了,心说高大人真是宠着小姑娘,肯把这样的东西让一个小孩子带出来。他也怕学堂里人多手杂,村中平常人家的孩子们也都在这里上学,因而老头也替甜甜留意着。 甜甜背了书包出来多远,才想起伸手掏到书包里面‘摸’一‘摸’,一‘摸’才发现不见了。和妈妈一说,谢金莲也急了。这东西比不得两个铜钱丢就丢了,这是樊莺和李婉清给孩子的,往后两个人问起来,不是显得对人家的心意不太上心么?因而一边走一边训斥孩子。 高峻在院子里看到甜甜委屈地撇了小嘴想哭,忙对谢金莲道,“是孩子重要还是金子重要?可别分不清哪个重要。” 谢金莲对高峻说道,“我不是在意金子,只是怕送金子的人多想,再说这两大片东西不知便宜了谁家,丢了金子连个谢的话都没有听到,你还怪我。” 高大人道,“你听樊莺胡说着玩儿,那是她从你大哥二哥手里‘弄’来给甜甜的,不必在意。”说到这儿,高大人忽然想起什么来,问谢金莲,“你大哥、二哥家的孩子是不是也在学堂里?” 思晴说,“只有大哥家的二侄子在,大侄子已经成家时也没有大办,你常在外跑着不知道,但是柳姐姐已经让我去随了礼。二哥家一个孩子,并不在这里。” 高大人问,“你去时可曾看到大嫂来接她儿子?”谢金莲说没看到,侄子还在学堂里。高大人说,“你再回去一趟,把侄子接回来,我们离着学堂这么近,一次也没有让过人家吧?” 谢金莲想不到高大人有这么多的事还惦记着娘家人,心头暗喜,立刻忘了甜甜的事,快步走着再去学堂。 孟凡尘见到谢金莲,把方才未及说出的话对她说道,“谢夫人,我头午时见甜甜书包里带了两块金子,恐怕不大稳妥。” 谢金莲心说已经没有了。但是她决定先不能说,不然孟老汉心里也会有负担。大哥的二儿子叫谢地,他见到姑妈又返回来,说是叫他去家里吃饭,本不想去,但是一想到姑妈家的伙食一定是不同于自家,于是背了书包就跟出来。 甜甜到了家,憋不住把这事对樊姨娘讲了,樊莺以为谢金莲是返回去找金子,却见她把侄子领来。谢地一边走,一边用手紧紧的捂了自己的书包。 她见高大人正给自己使眼‘色’,就已会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6章 交河夜练 谢地今年不到十岁,在学堂里算是大孩子,他本不愿意让书包离身,但是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荤素好几个盘子,那菜绝对是家里没吃过的,就把书包里的事情忘了。.。 樊莺一拎谢地的书包就感觉沉甸甸的,她也不动声‘色’,看着谢地已经坐在桌子上早忘了这茬儿,就把手‘摸’进去,手出来时,那两半的金元宝托在她的手掌上。 以樊莺的脾气,当时就要拎起谢地来呵斥两句,但是她看到高大人正对自己使眼‘色’,意思是不让吱声。于是她也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拿白眼瞅谢地。 吃过饭,高大人出来,对樊莺说道,“你在桌上数落谢地,他姑会怎么想,恐怕到时候金子的事是小,面子上的事是大了。我们也不必揭穿他,只悄悄把金子收起来便罢,对谢金莲也不要说。” 樊莺记着高大人的话,待谢金莲下午去送两个孩子上学,樊莺悄悄进了谢金莲的屋,打开她‘床’下的暗格,把两半的金元宝丢到了暗格的角落里。此时再想起高大人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她回想起高大人拉她出来时谨慎的样子,绝不仅仅是顾及了谢金莲的面子,他是在教自己如何在家中做事。想起自己以前在许多的事情上都是直来直去,也许在很多的地方都是让人不满意的。 她想着再找高大人,对他表示一下亲近之意,却发现他已经骑了炭火出去了。下午,谢金莲和思晴果真按着柳‘玉’如所说,去到旧村村边的野桑林里采了两篮子新鲜的桑叶,两个人回来后却不知道怎么喂。 樊莺虽然知道怎么喂蚕,但她现在有些不想动,就想倚在一个地方想一想心事。后来又去了崔嫣的房里瞧她拨‘弄’琵琶,看崔嫣那双手在弦上灵活地弹拨,禁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来看,同样也是十指修长,为什么就一点不会?又想,高大人是喜欢崔嫣的手呢?还是喜欢自己的手。 李婉清听谢金莲和思晴两人在楼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小蚕的喂法,她有些不放心,自已试着爬起来,发觉腰上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她扶着楼梯下了楼,谢金莲忙来扶她,说道,“瞧我们笨得,也不知道如何喂,” 李婉清告诉她们,刚刚孵出来的蚕宝宝黑黑的,像很小的蚂蚁,因此叫作“蚁蚕”,蚁蚕虽小,但是蠕动得很快,身上长满细茸‘毛’,大约两天后就不明显了。它们会到处爬,因而在换桑叶的时候要很小心,不要把它们随着桑叶丢掉。 樊莺听她们边说、边喂蚕,又说起了瘸‘腿’老爹正在编的蚕匾,又一起去看。她还是不想动,耳朵里听着弦音,心里想: 崔嫣虽然会弹琵琶,但她也只能在家里弹,高大人总忙在外边她又弹给谁听?她这一点就不如自己,啥时候想起来时,便骑了马去找高大人。焉耆那么远,还不是说走就走。 高大人骑着马出来,头也不回地去了‘交’河牧场。现在可好,王允达和高大人调了个! 刘武给高大人拿出他琢磨出来的马匹驯练提纲,让高大人给审阅一下。 提纲分为“夜练”、“火练”、“声练”、“河练”、“食练”等林林总总的不下七、八个分栏目,下边又有细分,看来刘武是真上了心,短短的时间里想出不少的点子,而这些点子在高大人看起来,却是一个比一个在理。 比如这个“声练”,就包含了几个方面:在突然出现巨大的响声时,马匹不能出现常见的惊慌、‘乱’跳甚至落荒而逃的情形。在潜伏和夜里行军时,能够静静伏卧,不会出现鸣叫、跳踏等大的响动。前一部分主要的方法是多多制造人为的响动让它们习以为常,而后一部分就需要牧尉们的教习了。 再比如“火练”,一是要让马匹近火,逐渐让它们由惧火到习惯。二是驯练马匹在面临火焰时的正确反应,避烟、伏低姿态、能够在骑手的驾驭之下快速穿越火线,缩短穿火的时间。 高大人看了不住地点头,正好把陈年谷牧监也叫过来,三个人又细致地探讨了一番。高大人说,这个方案都包括了两部分——就是环境的熟悉、适应与人为的教习。但是在‘操’作起来时,又可以把两个不同的科目掺和在一起进行。 比如“夜练”和“声练”,在夜里万籁俱寂,突然出现的异常声音对马匹的影响才是最大的。再有,高大人问,“不知道牧尉们对此事有些什么看法?” 于是立刻把‘交’河牧的牧尉们召集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又言论了半天。最后,高大人拍板:就按这个方案,马上开始驯练!一会也不能耽搁。高大人对这些牧尉们说道,“有多大的本事都给我亮出来,过一段日子,可不会再听谁吹大话,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遛遛,干得好的,本大人重重有赏!” 当天夜练和声练就开始了,高大人兴致很高也不说走,因而刘武和陈年谷牧监都留下来陪着。高峻虽说眼下在柳中牧那边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在‘交’河牧这里还是说一不二的。 一开始也不需要多大的投入,大牛皮鼓、铜锣、鞭炮什么的是必不可少。高大人与牧场里的众位同僚一起吃过了晚饭,等到夜深人静,招呼着牧子牧尉位突然把锣鼓一齐敲打起来,把那些马匹们惊得蹄跳嘶鸣,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等到刚刚安静一会,马厩的‘门’口又突然鞭炮齐鸣,噼噼叭叭此起彼伏,各处厩房里又是一阵‘骚’动。折腾了一阵,高大人累了,安排了值夜的牧子,轮着拨儿的折腾,他自己在牧场里找了间屋子躺下休息。 一会刘武大人也回来,合衣躺在高大人的身边。但听着牧场里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出来的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刘大人怎么也睡不着。心说,这哪是在折腾那些马匹们,整个的是在折腾人。 但是刘武再看高大人,在这样的动静之中却睡得十分的踏实,呼噜都打起来了。让刘武大愧不如。不禁想起两人在柳中牧议事厅的第一个夜晚的情形。想不到从那时起,自己的命运便与高大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7章 推杯换盏 第二天一大早,刘武还没有醒高大人却先爬起来推他。。。‘交’河牧监陈年谷已经派人到‘交’河县大街上买来了早点。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陈年谷道,“算起来‘交’河牧划到了柳中牧已经有段日子了,但是高大人却是头一次到这里来,下官一见高大人的做派,心里的敬服之意却是真正的。” 陈年谷说,历来官一上五品,就属于吏部直管了,一位五品的官员也许在长安的大街上算不得高官,但是放在边远的西州那可是很少见了。没想到高大人还能与牧中下属们挤在一处、同吃同睡,共同驯练马匹。下边的牧子牧尉们都在议论,说高大人与平常的官员不大一样,连下官听了都有些惭愧。 高大人笑道,“这有什么?人不论官有多大,总得先把份内之事做好了,才有资格摆摆架子。不然业务上一塌糊涂,架子怎么摆得起来?眼下我在这里还没得架子可摆,你们等着,等把合格的军马练出来,看我给你们摆一摆。”说罢三人都笑了。 高大人说,自从认识在‘交’河县令刘文丞,一直都没有时机去拜望一下,正好我今天在这里,不如我们就去趟‘交’河县。 于是三位大小牧监骑了各自的马匹,往‘交’河县衙而来。‘交’河县衙的位置与‘交’河牧场并不远,离着柳中新村也要比‘交’河牧更近上几里。说话间三人骑马到了,把拜帖投进去。不大一会儿,县令刘文丞便带着曲县丞、和高主薄、陈捕头一起迎了出来。 刘文丞笑着拱手道,“高大人,上次我亲去柳中,正赶上高大人去了大漠,也不知事情办得如何?” 高峻回道,“一个小小的黑达又能费了多大的事。”刘捕头上次已经领教过高大人的虎威,此时见他比收购牧草那次更显得魁梧,人也硬朗了不少,毕恭毕敬走上来见礼后,垂手站在一边。 刘县令道,“高大人此次过来,一定是有大事商量,不然以你这样忙的人,怎么会大白天地跑过来?” 众人一起步入县衙,高大人把两位手下给县令做了引见,刘文丞说,“都认识,俱是实诚无欺之人!”高大人道,“这就好办事了。刁滑之辈又怎么入得了我们的法眼!” 高大人说明来意,用手比划着说,“只因近日‘交’河牧驯练马匹,需要采购一大批草圈儿,为的是浇上易燃的桐油等物,点起火来让马来钻。但是牧中人手有限得很,一时是做不出来的,于是才就近的来麻烦刘大人。” 刘文丞问道,“看起来倒像是马戏班子一样了,不知要多少?” 高大人说,‘交’河牧现有马匹两千四百多,草圈儿这种易耗物品每个月少说也得五、六百个。刘县令听了拍了‘胸’脯说道,“包在我们身上,总之都是为了大唐的牧业,敢不尽力而为!” 双方又商定了收购的价钱,刘县令立刻吩咐曲县丞亲自去督办,在全县择优选出合格的、家中有闲散劳力的农户,签下契约。只要按时扎好了,到时自有县里派车去回收。 双方又商量好了收购的价格,刘武按着事先的设计,将草圈儿的尺寸‘交’待给了曲县丞。高峻的到来,为‘交’河县民户们开辟了一项新的挣钱路子。 这于县内稳定治理也是大有好处的,刘文丞十分的高兴。想着今后再见到西州郭都督时,又是一件可以提得到台面的好事,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将事情商定后,一时皆大欢喜。 时间近正午,刘县令道,“高大人,为兄这里已经备下了酒席,不如我们一起庆祝彼此的第一次合作,也好让属下的人们认识一下高大人几位的风采。” 高峻谦虚两句,于是一起往‘交’河县最大的酒楼——河滨楼而来,在楼上的雅间里,酒菜都已摆好,众人落座。 高大人这边是陈年谷牧监、刘武牧监,‘交’河县这边最大的是刘令、曲县丞、高主薄等人,陈捕头也在座。三杯酒过后,陈捕头便第一个站起来,举了酒杯道,“在桌子上就是我职位最低,但我对高大人的敬慕之意却是一点也不低。” 刘文丞笑着点了陈捕头,“你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那次若不是高大人有大量,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陈捕头脸红了道,“可不是吗,上次的事情是我做得有失礼数,正是这次我急着要敬高大人的原因。” 高大人举杯,陈捕头的面子要给的。敬过了高大人,陈捕头再敬陈年谷牧监,陈牧监于酒量上绝不含糊,一口而尽。 然后再是刘武大人。刘武上一次是跟了高大人去‘私’访牧草收购的见证人,上一次陈捕头是个什么做派他最清楚,再看现在陈捕头谦恭的样子,刘武深感时运的奇妙。 刘武又联想到了自己,上一次来‘交’河时,自己这个小小的牧丞还在黑夜里彷徨一样,家里、场里一团糟。而此时,也已经是位正七品下阶的下牧副监了。 他不但升官像坐了钻天猴儿一样,又收了刘采霞这样一位令自己十分喜爱的‘女’人,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细想一想,家里外头两面,都是因了高大人的出现才有的起‘色’。刘武心中对高大人的感‘激’之情再无半点虚假。于是,在陈捕头敬过之后,刘武也站起来相敬。 刘县令也因为上次在郭都督面前高大人替自己说话而一直感‘激’于心,连连与高大人碰杯。河滨楼的规模在‘交’河、柳中两县都算最大,酒楼所请的厨师有的来自伊州,有的竟然还是龟兹、庭州请来的,做出的菜点囊括了东西特‘色’,高大人吃起来也很合口味。 刘文丞道,“这样干喝有什么意思,我听说高大人此次在大漠里大败黑达,不如就给下官们说一说其中的打法,也让我们见识见识那种场面。” 高峻喝得高兴,于是说道,“也罢,这次的打法就算是我那思摩舅子问过多次,我都没有给他细讲,今天都是自己人,说说也无妨。” 刘县令道,“怎么自己的舅子倒不是自己人了?我看高大人那位叫谢大的二哥就是位十分爽快之人,行止诙谐有度毫不拘谨,真是位‘性’情中人!” 高大人说,“打仗之法非同儿戏,和在座的说说也只当取乐,要是让我大漠里那位舅子学到了真章,以后还怎么能让他怕我。再说我高峻于公于‘私’还是分得清楚的。” 刘文丞听了挑起大拇指赞道,“果然甚入我耳。”又来敬酒。 高大人大致讲了此次死缠烂打的章法后,对众人说道,“兵事,先看的是双方的力量、人数、配备,如果都是占优的话,像碾子似地推压过去,这种仗真不是高某感兴趣的。须知敌方人员再多,也都是由一个个人构成,打起来时不猜到对方的心里,这仗是打不好的。” 众人一齐问道,“高大人不妨讲一讲你这次分批进扰的时间和人安排上的奥妙,让我等开开眼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9章 细说兵事 高大人喝口酒道,这次思摩与黑达的军力,双方都是在两万来人,势力不分上下。但是思摩原为大汗,被黑达分裂出去,更要分兵看押被俘的两千人,再离了老巢,实际在气势之上是弱了的。 而黑达两万多兵力很是集中,虽然偷袭不成,还丢了两千人,但他是造反一方,不求速胜只求无虞。思摩长时间剿灭不了,在气势上自然占了下风。更不要说思摩的妹子还在黑达手中为质,这风头黑达算是占尽了。不过于我看来,这场仗便有些意思。 高大人分析了双方的势力,在酒桌上众人心里盘算起来,似乎思摩要灭了黑达也不是易事,因而一齐听高大人再往下说。 高峻道,“我此次先后七次分兵死死缠住他,便是抓到了黑达求稳的心思,一步一步让他由惊惧,到紧张,再到蔑视、轻漫,而最后的那一千人,才是给他致命一击的拳头。” 众人道,“太过笼统!对我们这些外行来说,跟没说一样,细说!细说!”刘文丞也道,“高大人这个死缠烂打之计,可有什么具体的出处?” 高峻道,“哪有!只是我夫人思晴陷入敌营,这也是我不得已的打法,让黑达疲于应付,而不至于腾出功夫为难她罢了。” 禁不得众人撺掇,高大人才把内中的详情讲了出来。 高大人说,第一次只派出一千人,打而旋走,会让黑达以为只是思摩‘骚’扰,更有调虎离山的味道,这样的出击方法,在求稳的黑达那里绝不会招致咬住不放,只会让黑达紧张收缩起来; 第二次再让两千人去冲,仍然是让他们稍触即溃,并且高喊着救公主。黑达会想,思摩为救妹子,岂会不派出‘精’锐来?而且又加了兵力,这便让黑达再一次重视起来,认真应对。 第三次又是三千人去冲击黑达,而且我让这些人使出真力来,确确实实给黑达造成一些伤亡,一度把黑达布置在谷边的三千人马压到了谷内大半。让他不得不由谷中增援了一千人,才把这一拨儿人马打退。这就让黑达稍稍地松了口气。因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方连冲三次,次次增兵都没有进展,黑达的轻漫之意渐起了。 刘县令道,别说是黑达,要是放我在那里也会作如此想。 高大人道,第四次出击我又出了两个千人队,还是让他们‘骚’扰一下,便往各处退去埋伏起来。这次我出动人数少于上次,而攻击的力度也小许多。更让黑达相信思摩的士气已不如开始了。黑达把前前后后的来敌算一算,思摩已出动了八千人的总数,而他还安如泰山。 第五次,我让思摩派出了四千人,又是真打一阵再走。大有不罢休的意思,仍然是无功而返。不过在黑达看来,思摩竟然一次都没有组织过超过五千人的攻击,他对思摩的轻漫之意已经达到了顶点了。 第六次便是思摩亲率三千人去冲,大有孤注一掷的意思,黑达出了两千人增援终于打散。虽然他也已经让我拖得疲累不堪,但是一定会认为思摩再也不会来攻。 高峻说,经过一天的缠斗,时间已经到了夜里。此时我出动的最后一支千人的奇兵,才是决定双方胜败的关键所在。先前我以伤兵‘混’入敌营的十多人,再一齐于黑达的营中放起火来,更兼高喊着“黑达死了”蛊‘惑’其军心,黑达不‘乱’还能怎么地? 高大人最后说道,“等他趁‘乱’突围出来,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先前乍败的那些人,正以逸待劳地等他多时,黑达手里的两万人马,除了尽归思摩,还能再有其他出路么?” 桌上人听了,不禁暗自赞叹,黑达与思摩势均力敌,碰上高大人,也算是败得其所了!刘文丞暗道,打仗如此,若是在官场上碰到高峻这样灵活机变,看似不按章法,实则严密无漏的算计,能全身需退的也不会有几个吧? 众人叹了一阵,琢磨一阵,再叹了一回,不约而同地举杯与高大人共饮。席间陈捕头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对高大人道,“昨天我手下的捕快在‘交’河地面碰到了一个人,却是熟悉得很。” 高大人忙问是谁,陈捕头说,“是原‘交’河牧的牧监陆尚楼,我们都已经知道他被罢了职,不知他到这里却是为何,看起来狼狈不堪,似是死里逃生一般。难道他不在‘交’河牧听差了?” 刘文丞道,“哪里话,上次我与高峪老爷在牧场旧村里喝酒,听人讲他是与谢家大哥一起去大漠里的,怕是没什么捞头,已经由兵‘乱’中逃回来了。高大人、陈大人、刘大人可留意一些他。” 高峻点头,刘县令再次由陆尚楼的身上说到了谢家二哥。刘县令道,“上一次在酒桌之上,下官曾误抓了一块‘肉’,差一些丢到谢夫人的身上,若不是谢二哥坐在旁边,笑话便出大了!” 高峻笑道,“此事谢金莲一回去就与家中人说了,我也尽知。若非谢二哥把‘肉’放在你架起的筷子之上,哪会出这样的笑话?不过他也算是解铃系铃,将功赎罪罢了。” 高大人又道,“不过此次在大漠之中,我四夫人思晴,若非谢大哥从旁边冒死相护,恐怕要全身而退也有些难度,想起来倒是让我时时有感念之情。” 高大人喝了杯中之酒,想起谢家兄弟以前对亲妹妹的那些做派,再想想谢广对思晴的保护,也是有些看不透彻。心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话真是不假。 他不知就算品行再是不堪之人,于内心里也有一丝善念。尤其是谢广在生死‘交’关之际,命都要不保,便生出一股豪气来。他舍命护了思晴,便是希望她有朝一日回到牧场村时,能与自家妹子谢金莲实意照应。正经说来,还是对妹妹的亲情在里面。 看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大人起身要走。刘县令忙起身相留道,“总也不来,哪能这样便放你们走。”又对陈捕头使起眼‘色’。 陈捕头道,“是这样,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又酒喝得躁热,正好在河滨楼旁边就是温汤旅舍,小人已安排了温汤沐浴,请三位大人解解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9章 温汤旅舍 高大人本‘欲’拒绝,便说道,“什么温汤?还不是一锅热水,当我不知道!” 陈捕头面上有些挂不住,高峻知他与刘县令是好意,忙在话间补充道,“‘交’河县真正的温汤是在县北八十里的龙泉馆,那里有地下温泉,不冷不热。,。”说罢自已觉得有些卖‘弄’的意思,更有一丝挑剔的味道在里面。 因而听刘县令说,“高大人对‘交’河地理这么熟悉,等哪天有了机会,一定陪高大人去一次真正的温汤”时,高大人忙说,“也就是洗洗身上的汗味,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于是刘武、陈年谷与高大人,被陈捕头引着,出了河滨楼,也不必上街,就从酒楼的后院穿过一条‘弄’堂,直接到了旁边的温汤旅舍。刘县令推说有公务在身,就不来了。 这边是个“回”字型的院子,只不过这“回”字里面的“口”换作了一个“弓”字型。外围是客舍,而里面建筑的曲折房屋,里面就是一间间沐浴室。 这样的格局设计别具匠心,不但充分利用了有限的空间,更利于把有限的热水在短距离上尽量供应更多的房间。而住在四周客舍中的旅客不论从哪间客舍到沐浴室去,要走的路都差不多远。 高峻三人随着陈捕头,走过一条‘精’致的青石甬道,道边便是矮矮的石栏,石栏内是栽植的各‘色’‘花’草。到了院子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那里迎接来人,一眼看去便能看出她已过桃李年华,但面容上却看不出衰老的痕迹。 高大人看她与陈捕头眉目闪烁间便能会意,知道他二人早就熟悉。‘女’子对三位牧监万福道,“三位大人,捕头提前过了话,一些闲客已然回避了,今天沐浴室只为三位大人开了三间。” 陈捕头忙指了她说,“三位大人,这家旅舍就是她自已开的。” ‘女’子微笑着说,“小‘女’子家并非这里的,在‘交’河县人地两生,多亏了陈捕头整顿治安,多方看顾,泼皮豪强不敢‘骚’扰,才能将这间旅舍开下去。” 她声音不高,虽有替陈捕头脸上帖金之意,但语气中并不缺少真诚的成分,看得出也是由衷之语。高大人等人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多问。又听她说道,“三位大人今后就唤我丽蓝便好,如果试过这里还过得去,还请多多光顾……请随我来。” 陈捕头送至此处即躬身站住不再往里走,于是三人随了‘女’子,走入了一间不大,但装饰还算华丽的屋子。 迎面一座柜台,柜台后坐了位十七、八岁的‘女’子,相貌与丽蓝有几分相似。丽蓝指了道,“这是我妹子丽容,两天前才由庭州来看我,在这里打打下手。” 高峻看她似乎不大懂得迎来送往之礼,姐姐说了以后,她也只是坐在那里点了下头,举指间完全没有她姐姐的圆通,仍屈着修长的手指拨‘弄’一把算盘,“噼噼叭叭”的算盘响只是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屋子南面是两扇大窗几乎落地,边上垂了紫绒窗帘。高峻仍在打量这个丽容时,窗帘边的长椅上站起五位‘女’子,她们刚才坐在那里规规矩矩,不‘乱’说‘乱’动,想是老板娘平时训练有方,个个二十来岁、个头体量一般匀称,却不喧宾夺主。 丽蓝笑道,“我这里懂事些的都在这里了,请三位大人各拣顺眼的选一位,让她们进去‘侍’候。” 刘武一见,先面红耳赤说道,“不就洗个热水澡,怎么这还……” 别人还未说话,柜台内的丽容先似不经意地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屑。高大人向她望去,见她又埋头算帐。 她姐姐忙说,“到这里来的只为解乏,但初来的人对里间布置大多不熟悉。先前就有客人在里面池子里干躺了半晌,又不好意思呼人。更有的让热水烫了,岂不是我们大意?有道是入乡随俗,各位大人不要推托为好。” 此话说得在情在理,三人也就无话,陈年谷和刘武一起扭头看高大人。 高峻从中选了一位面目最好的,一指刘武道,“你,就……就去领刘大人,”那‘女’子就站到刘武的身边。陈年谷不等高大人说话,随便指着一位道,“就是你吧。” 高大人说,“就来一位有些眼利的,放好了水,别烫了我就是。”丽蓝听了,忙点手叫其中一位道,“红姑娘,就有劳你了。”又一位姑娘应声而出。 人已挑齐,领了三位大人进去。丽蓝这才嗔怪妹妹道,“你多半年不来看我一次,总算来了,麻烦你把你的小‘性’子压一压,别搅了我的生意便谢天谢地了!” 丽容哼了一声道,“我已经大给你面子了,看到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庸官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又不像你似的有求于他,也没什么必要像红姑娘这些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对他们恭敬。我做我的事,又让你心跳了是不是?” 她低头算帐,睫‘毛’盖下来,看不到那双大眼睛,只在额前垂下的头发下看到悬胆一样的鼻头和一张抿着的红嘴‘唇’。 她姐姐道,“我也不多说你,只盼早些给你找个容得下你的人家,也就放了心。”说罢走出去忙自己的事情。 丽容在这里算帐,不大一会儿,那位红姑娘便匆匆走了出来,往椅子上一坐,脸上有些不自在。丽容见她头发也未湿,便问道,“这么快?” 红姑娘看看屋中只人她两个,才说道,“容姑娘,我看那位高大人似乎是个不喜欢‘女’人的,是不是他有什么断袖之癖,要不要和你姐姐说说?” 正好丽蓝一步进来,听了此话斥道,“妹妹刚刚气过我,你又胡说!让高大人听到了,不砸了我们这间旅店。看他身上的官袍定是个五品以上的大官,我们找遍了整个‘交’河,可看到过第二位?一定是你不好好‘侍’候惹恼了人家!我的天,这可怎么好?” 说着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又说,“怎么好?” 丽容笑道,“看把你吓得,有陈捕头为你罩着,我还从没见你这样失措过,不如就按着红姑娘所说的,去给他把后边烧水的小伙计叫进去试试。” 她姐姐道,“这事岂是随便说的?还说陈捕头,他那身黑衣在大街上吓吓挑担子的小贩还行,亏你还能说得出口!” 又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陈捕头说了他们可是刘太爷请的客人……怎么好?”让这样的人不高兴了,那以后的买卖要如何开得下去? 她妹妹很少看到姐姐有这样的表现,也有些为她担心起来,但她本就对场面上的事一窍不通,又能有什么办法?想到姐姐独自一人在‘交’河顶着一间旅店,今天才看出其中的不易。 她禁不住说道,“那你还不亲自去问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69章 温汤旅舍 高大人本‘欲’拒绝,便说道,“什么温汤?还不是一锅热水,当我不知道!” 陈捕头面上有些挂不住,高峻知他与刘县令是好意,忙在话间补充道,“‘交’河县真正的温汤是在县北八十里的龙泉馆,那里有地下温泉,不冷不热。,。”说罢自已觉得有些卖‘弄’的意思,更有一丝挑剔的味道在里面。 因而听刘县令说,“高大人对‘交’河地理这么熟悉,等哪天有了机会,一定陪高大人去一次真正的温汤”时,高大人忙说,“也就是洗洗身上的汗味,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于是刘武、陈年谷与高大人,被陈捕头引着,出了河滨楼,也不必上街,就从酒楼的后院穿过一条‘弄’堂,直接到了旁边的温汤旅舍。刘县令推说有公务在身,就不来了。 这边是个“回”字型的院子,只不过这“回”字里面的“口”换作了一个“弓”字型。外围是客舍,而里面建筑的曲折房屋,里面就是一间间沐浴室。 这样的格局设计别具匠心,不但充分利用了有限的空间,更利于把有限的热水在短距离上尽量供应更多的房间。而住在四周客舍中的旅客不论从哪间客舍到沐浴室去,要走的路都差不多远。 高峻三人随着陈捕头,走过一条‘精’致的青石甬道,道边便是矮矮的石栏,石栏内是栽植的各‘色’‘花’草。到了院子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那里迎接来人,一眼看去便能看出她已过桃李年华,但面容上却看不出衰老的痕迹。 高大人看她与陈捕头眉目闪烁间便能会意,知道他二人早就熟悉。‘女’子对三位牧监万福道,“三位大人,捕头提前过了话,一些闲客已然回避了,今天沐浴室只为三位大人开了三间。” 陈捕头忙指了她说,“三位大人,这家旅舍就是她自已开的。” ‘女’子微笑着说,“小‘女’子家并非这里的,在‘交’河县人地两生,多亏了陈捕头整顿治安,多方看顾,泼皮豪强不敢‘骚’扰,才能将这间旅舍开下去。” 她声音不高,虽有替陈捕头脸上帖金之意,但语气中并不缺少真诚的成分,看得出也是由衷之语。高大人等人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多问。又听她说道,“三位大人今后就唤我丽蓝便好,如果试过这里还过得去,还请多多光顾……请随我来。” 陈捕头送至此处即躬身站住不再往里走,于是三人随了‘女’子,走入了一间不大,但装饰还算华丽的屋子。 迎面一座柜台,柜台后坐了位十七、八岁的‘女’子,相貌与丽蓝有几分相似。丽蓝指了道,“这是我妹子丽容,两天前才由庭州来看我,在这里打打下手。” 高峻看她似乎不大懂得迎来送往之礼,姐姐说了以后,她也只是坐在那里点了下头,举指间完全没有她姐姐的圆通,仍屈着修长的手指拨‘弄’一把算盘,“噼噼叭叭”的算盘响只是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屋子南面是两扇大窗几乎落地,边上垂了紫绒窗帘。高峻仍在打量这个丽容时,窗帘边的长椅上站起五位‘女’子,她们刚才坐在那里规规矩矩,不‘乱’说‘乱’动,想是老板娘平时训练有方,个个二十来岁、个头体量一般匀称,却不喧宾夺主。 丽蓝笑道,“我这里懂事些的都在这里了,请三位大人各拣顺眼的选一位,让她们进去‘侍’候。” 刘武一见,先面红耳赤说道,“不就洗个热水澡,怎么这还……” 别人还未说话,柜台内的丽容先似不经意地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屑。高大人向她望去,见她又埋头算帐。 她姐姐忙说,“到这里来的只为解乏,但初来的人对里间布置大多不熟悉。先前就有客人在里面池子里干躺了半晌,又不好意思呼人。更有的让热水烫了,岂不是我们大意?有道是入乡随俗,各位大人不要推托为好。” 此话说得在情在理,三人也就无话,陈年谷和刘武一起扭头看高大人。 高峻从中选了一位面目最好的,一指刘武道,“你,就……就去领刘大人,”那‘女’子就站到刘武的身边。陈年谷不等高大人说话,随便指着一位道,“就是你吧。” 高大人说,“就来一位有些眼利的,放好了水,别烫了我就是。”丽蓝听了,忙点手叫其中一位道,“红姑娘,就有劳你了。”又一位姑娘应声而出。 人已挑齐,领了三位大人进去。丽蓝这才嗔怪妹妹道,“你多半年不来看我一次,总算来了,麻烦你把你的小‘性’子压一压,别搅了我的生意便谢天谢地了!” 丽容哼了一声道,“我已经大给你面子了,看到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庸官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又不像你似的有求于他,也没什么必要像红姑娘这些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对他们恭敬。我做我的事,又让你心跳了是不是?” 她低头算帐,睫‘毛’盖下来,看不到那双大眼睛,只在额前垂下的头发下看到悬胆一样的鼻头和一张抿着的红嘴‘唇’。 她姐姐道,“我也不多说你,只盼早些给你找个容得下你的人家,也就放了心。”说罢走出去忙自己的事情。 丽容在这里算帐,不大一会儿,那位红姑娘便匆匆走了出来,往椅子上一坐,脸上有些不自在。丽容见她头发也未湿,便问道,“这么快?” 红姑娘看看屋中只人她两个,才说道,“容姑娘,我看那位高大人似乎是个不喜欢‘女’人的,是不是他有什么断袖之癖,要不要和你姐姐说说?” 正好丽蓝一步进来,听了此话斥道,“妹妹刚刚气过我,你又胡说!让高大人听到了,不砸了我们这间旅店。看他身上的官袍定是个五品以上的大官,我们找遍了整个‘交’河,可看到过第二位?一定是你不好好‘侍’候惹恼了人家!我的天,这可怎么好?” 说着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又说,“怎么好?” 丽容笑道,“看把你吓得,有陈捕头为你罩着,我还从没见你这样失措过,不如就按着红姑娘所说的,去给他把后边烧水的小伙计叫进去试试。” 她姐姐道,“这事岂是随便说的?还说陈捕头,他那身黑衣在大街上吓吓挑担子的小贩还行,亏你还能说得出口!” 又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陈捕头说了他们可是刘太爷请的客人……怎么好?”让这样的人不高兴了,那以后的买卖要如何开得下去? 她妹妹很少看到姐姐有这样的表现,也有些为她担心起来,但她本就对场面上的事一窍不通,又能有什么办法?想到姐姐独自一人在‘交’河顶着一间旅店,今天才看出其中的不易。 她禁不住说道,“那你还不亲自去问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1章 闻味而至 丽蓝在外边把红姑娘的话仔细揣摩,今天来的这些人只要能抓住一个,以后自己的这家旅舍便有了更为坚实的靠山。。。即便靠他不住,那么多一个腰里厚实的常客也是不错,一切还不是慢慢的水到渠成? 她想起陈捕头开始说到这些人时说到什么牧场,又说到高大人,猛然想起以前不也有一位牧监姓高?以前那位高大人有些玩世不恭,与眼前这位高大人存在了出入。细回想起来,二人在神态方面却有八分相似。 而西州在‘交’河这边只有两座牧场,能有几个高大人?就算有几位姓高,那年纪相仿的又能有几个?也就是原来那位高大人不是个用情专一的人罢了,不然她丽蓝也不会靠到陈捕头的身上。也许是他换了官袍的原因,让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听了妹妹的话,丽蓝就打定了主意,必要最后去核验一下这位高大人的身份。一进‘门’,先看到他‘露’在水外的脑袋,额头一颗痣似乎不如以前那么明显,但她已经确定就是他了。 一开始她把自己穿成了这样,进‘门’前心里还有些打鼓。万一不是他,那以自己这样一位老板娘的身份,却像红姑娘那班人似的,把人认错就大为不妥,难道是要将错就错?那脸往哪搁?但是一经确认,心里有了底,便把‘胸’脯‘挺’了起来。 这一‘挺’不要紧,早把高大人吓得,手往脑后一推石枕,身子出溜一下从石榻上滑入深水中。丽蓝咯咯一笑,站到池边冲着埋身水底的高大人道,“瞧你小样,几月不见,胆子变成这样子,我能吃人么?” 又看水底的高大人还是不出来,只是咕噜噜往上返气泡,心说看你能憋上多久。她哪知高大人在情急之下滑下石榻,后脑勺在石榻的楞角上重重磕了一下,眼前一黑已经晕在水里了。 她看出情况有些不对,裹了纱裙跳到了水里,一把捞出高大人,让他头浮出水面,眼睛还闭着。丽蓝吓得‘花’容失‘色’,借着水的浮力把高大人拖上石榻,看他嘴里连喷了几口池水才睁开眼睛,丽蓝心疼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进来吓你了,不然判我个谋害命官可怎么好。” 高大人这才说道,“只怕你认错了人,此高大人非彼高大人也。” 丽蓝道,“你既非彼高大人,怎知有个彼高大人?怎知彼高大人认识我?我来看你并非要缠住你,我虽无知识,但一般的道理还是懂的。我只是因着以前的缘份,过来看看你,又岂会死皮赖脸的?” 高大人已经缓过气来,“你有所不知,我于这样的事,是能清楚一份是一份,大家清清最好,绝不敢再随便招惹。别说家中已有六位,个个像怨‘妇’一样,我也个个欠其许多,这辈子能偿还得完也就是万幸,真没有他心了。” 丽蓝见他手还护在下边,不由笑道,“有没有他想,也不全在心里,你这样表现不正说明心虚,自欺罢了!”说着伸手入水,拨开高大人的手去看,果然毫无动静,不知道是高大人刚刚自晕厥中缓过神来的原因。 她不甘心,‘欲’身手去抓,却被高大人挡住,两腕相‘交’,如弦声轻响。高大人轻声道,“出去吧,让我歇歇。” 丽蓝知他并非假意推托,以她个‘性’也绝不会死缠。只是心里暗叹一声,往事已矣!再不可追。她由水中怅然若失地站起来,纱裙**地裹在身上,迈步上了台阶。 走到‘门’边,她看到高大人拧着头看着自己,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才返身关了‘门’出去。 高大人看到她原形毕‘露’地出去,心道,她算不算一份债?这样一份不轻不重的债务,他前头那位仁兄还有多少忘了并未记到头脑里的?那他就一点也不知了。 只是高大人已经看出她与陈捕头的关系绝非一般,他高某人岂会饥不择食,到陈捕头的碗里去探头?这样想着,发觉本来计划好好休息一阵,却被搅得不得片刻安静,高大人忙闭上眼睛,枕着石枕,许是池中又有热水注入,他头脑里有些‘迷’糊。 不知‘迷’糊了几时,高大人闭着眼睛感觉池水再次轻轻‘荡’漾,并有轻微水声,他眼也不睁地道,“说了让你走,怎么又来?不是我瞧不起陈捕头,因了你,我也得高看他一眼半眼……” 但是他听水声仍在响,‘波’纹‘荡’漾的也愈近,更不想睁眼,有些不耐烦地道,“我非陈捕头……我是高大人,岂会让一个泼皮都看扁……今天这牌坊我是立定了……滚!” 高峻初识陈捕头,便领略了他公器‘私’用,为贾家仗势的做法。只是因为刘县令的关系,高大人才压下对他的厌恶之意,但他心里是大大瞧不起陈捕头的,不觉把心里话也讲了出来。 她不但未走,倒把一只手轻轻扶到了高峻的‘胸’膛之上,高大人虎目一睁,看到水中并非一人而是三个,再一看她们面貌,吓得他“啊”的一声,就要翻身从石榻上坐起来。 樊莺按住他轻笑道,“在焉耆淡水河边的勇气跑哪儿去了?”在淡河时是晚上,那时她已被动领教过高大人死皮赖脸的做派。她今天大白天的主动上来亲近高大人,脸上红晕更是从未有过的盛炙。 但她在屋外、以及在此时的水池之内,已然听到了高大人的内心所想。见他即便是自己这些人不在身边,也能抵挡住‘艳’若丽蓝之流‘女’子的‘诱’‘惑’,心中对高大人的爱意已不能自控,做出这样的举动全是发乎内心。 高峻看着她们,“你们三个怎么追到了这里,”说着心中不禁后怕,刚才对丽蓝要是有一丁点放松,这可便是债上加债,从樊莺这里就再不许进家‘门’了,更不要说家中还不止是她一人。 樊莺道,“你骑马出‘门’我是看到了的,李伯父在柳中牧场,你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交’河牧。昨夜又一夜未归,柳姐姐我们十分挂念,让我们三个一起去‘交’河牧看看。中午时我们三人就到了那里,有人说你们三位牧监到‘交’河县里公干。哼,谁知你们公干到水池里来了!” 高峻问,“那也不至于找得这样准确。” 樊莺是一路到了‘交’河县衙,问清了高大人是在河滨酒楼,到了一看果然看到三匹马拴在‘门’首,炭火赫然就在其中。再进去打听了,沿着高大人足迹追了过来。 听高峻问,她道,“我们三个是闻了你的气味来的……总之你以后不管我们在与不再,都要放老实一些,不然有你好果子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2章 大刑侍候 丽蓝一出来,便看到樊莺三人站在套间外,她把高大人的屋子指给三人,便匆匆低了头去换衣服。,。以她多年在外闯‘荡’的经验来看,这三位年轻俊美的‘女’子一定就是高大人所怕的。她随口道,“没、没别的事,高大人在池里撞晕了,我刚刚救起。”一边走一边后怕。 其实樊莺三人已经在外边把两人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是这样的结果,她们心头喜着高大人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深究她呢。 听了攀莺之言,高大人道,“你们可都看到了,这不是我在装,”他看到李婉清和崔嫣两个人抱了肩躲在深水区里,更不像樊莺那样大胆的赤着身子倚到石榻上紧紧帖着自己,就笑道,“都是自家人,我可不怕你们一起来。” 樊莺也勾着手冲水中二人道,“难道我们就怕了他不成,别让他瞧扁了!” 三人中只有李婉清与高大人有过肌肤之亲,但此时却和崔嫣一样的胆小。高大人道,“敢追到池子边上、敢下水,倒不敢出水了,看我赶你们出来。”说罢从石榻上翻身下来,跳入深水中,把那两人吓得一下子由水中直起身来躲避。 樊莺忽然叫道,“高大人,你鼻子流血了!”高大人也不顾得,说,那是在石榻边上磕的。崔嫣已经让高大人一把抓到,她看高大人的鼻子里血流个不停,就不再挣扎,伸手去给他抹,“骗我们,方才还看不见血呢。” 高大人也不管,低了头抱住她去亲热,把血蹭了崔嫣一嘴。李婉清也过来看,被高大人一把抓住道,“最可恨是你,你自己来西州就罢了,还带了别驾来。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柳中牧场也不敢去,俸禄也罚了三个月,今天专拣了你出气。” 说着在水中抱起李婉清就往石榻上去,并吓唬道,“再‘乱’动,这样光溜溜的很容易拧了腰,我在这里却是没法儿治!”吓得李婉清不敢‘乱’动了,任他把自己放在石榻上。 再看他眼睛红着,丢下崔嫣和樊莺不管,只冲了自己来,像是要报什么仇一样,她当时便缴了械不再推挡。她偷偷看那两人,似乎对她和高峻做的事情十分害怕、新鲜,又忍不得的要看,李婉清更是放弃了抵抗,池水‘激’‘荡’,她也要羽化成仙。 刘武最先出来,随后陈年谷也出来了,在外边等了一阵,见高大人仍然没有出来的意思,刘武心中的不安才稍稍有了点缓解。 不过,他此时谁都没想,只感觉自己以前这些日子对武氏有些不尽人情了,还有刘采霞。“这还是我吗?”刘大人想,他有了急着回家的想法。 陈大人倒是十分的平静,两人穿好了袍子,坐在衣帽间外等高大人。高大人的袍子还挂在那里。许是丽蓝出来时匆忙去换**的衣服,高大人外间的屋‘门’也没有关好。刘武与陈大人从‘门’缝里听到高大人在里面大呼着,“好爽!” 此时高峻正趴在套间外的软‘床’上,赤着脊梁,而樊莺、崔嫣、李婉清正围在三面。软‘床’边是一只三层的架子,里面摆放着牛角钝刀、还有瓶瓶罐罐、干净的手巾等物。樊莺打开一只瓶子,一股不知名的香气漂飞出来。樊莺知道是往身上抹的,摁了高大人上去,只管倒出香水来给他抹到后背上。 崔嫣则拿起那把牛角磨成的光溜溜的钝口刀,在樊莺抹过香水地的方轻轻刮蹭。而李婉清,是方才这三人里唯一让高大人……一回的,此时心里仍是蜜意涌动,只把手在高大人的‘腿’上腰上轻轻按摩。 高大人哪里享受过这样多的美人同时垂青,一时香味漂飞、后背上那把牛角刮刀也专往痒痒的地方游走,更兼李婉清又‘揉’到了脚心上,也不敢‘乱’蹬,一时大呼“好爽”。 这三人从此刻起更看清了高大人是位坐怀不‘乱’的男子,而对待自己这些姐妹时却又无耻得很,因此尽着心地‘侍’候,恨不得化到身上。 外边的刘大人哪里知道屋中的事情,听听实在听不下去,陈牧监说,“看来高大人的严刑还要等上一阵,不如我们出去等。” 二人出来,见老板娘丽蓝正和妹妹在一起。只因这类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丽蓝未先开口,但是她妹妹却坐在柜台里一伸手道,“十两一位,二位二十两。” 丽蓝忙拦住刘大人往怀中掏的手道,“不必不必,陈捕头已经代付过了。”刘武正‘摸’到怀里一文未带,又看陈年谷根本就没有掏的意思,于是又把手拿了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高大人领着樊莺、崔嫣、李婉清出来。看这三个‘女’子头发湿漉漉的,也是沐浴过的样子,刘武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一阵脸红。 而丽容更是说到做到,一伸手道,“三十两。”把她姐姐吓得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谁知高大人拥了李婉清道,“才三十两,这样的好去处才三十两,”说罢‘摸’身上。 谁又常把三十两沉甸甸的玩艺带在身上,一‘摸’,只出些碎银子总共也过不去三两,才道,“我们们三十两欠上一天半天,一定会拿来补上。” 丽容冷声道,“谁说是三人的,这两位大人已经有陈捕头垫付了。”把丽蓝吓得失了颜‘色’道,“高大人,我妹妹不懂事,自小在家惯坏了,你不要记在心里,陈捕头都付过了。” 高大人这才细看柜台内这位‘女’子,发现她年龄似乎大过崔嫣,又比李婉清小些,板着脸,面沉似水,却让他生不起气来。 也是他方才在里面玩得高兴,就不生气。说道,“自己沐浴,凭什么叫陈捕头掏银子?我们付不起么?” 说着对刘武二人道,“你们的我也代付,我这里四个人沐浴,只收三十两,看来还是这位妹妹给打了折扣,下官先谢谢妹妹了!” 樊莺已经跑了出去,她们来时的棚车正让酒店伙计帮忙看着,银子有的是。 而丽容本来想出气,却让高大人这样说,倒像是自己与他走了后‘门’儿。不经意间让他沾了便宜,想再改口要四十两时,却见姐姐已经拿眼在盯她了,于是作罢。 崔嫣来时也带了心爱的琵琶,一直带来放到了沐浴房的套间外。此时她仍旧抱了琵琶,心里却是通通‘乱’跳,倒像是抱了琵琶遮掩。 刚才在池子里,高大人和李婉清的一幕让她再也不能平静,走一步想一下那个场景,才开了头又让自己半路截住。再看高大人时又与以往大不相同,也想着要不要像樊莺那样大胆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3章 妹妹心事 丽容一开始对这些人有好大的看法。,。本来这家旅舍也对平常的商旅开放,但是他们几个一来,便将那些平常人拒之‘门’外,专‘门’为了这三个官老爷开灶烧水,让这位有些脾气的‘女’子强忍着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她在价码上也故意多加了不止几倍。普通人来了,在大池子里也就是三、五个大钱,而她乘着火气,一下子就要了刘武、陈年谷每人十两银子。更对这位高大人要到了三十两。 这些人走后,她姐姐丽蓝过来,见妹妹正在柜台里面数银子,也凑过来叹道,“啧啧,看不出妹妹你宰客宰得这样狠。你是不知道,当时一听你说出价码,我心都提起来了。” 而她妹妹却心不在这上边,她先是看到这位高大人把红姑娘撵出来,后来再看姐姐真去池子里找高大人,出来时也与红姑娘一样,暗道这位高大人的口味到底有多高。 再看到从外边一下子进去三位天仙似的‘女’子,其中有一位还抱了琵琶,心说这位高大人难道连泡温汤也要听曲儿?那可真是**得很了。 这次她见这些人在里面胡闹了半晌,她问姐姐,“那三个人是哪里请来的?” 丽蓝道,“能从哪里来的?是人家家里的!”丽容便不再言语。 她姐姐问,“你是不是对这位高大人有什么想法了?”又恍然道,“我说你年近二十还赖在家里不走,原来是尽心地想着攀高枝儿。”往日她说到这个时,妹妹便会啐她,今天丽容却没了动静。 丽蓝出去,心想,难道我们姐妹都要让他过了水不成,若是妹妹跟了这位高大人,那她这位做姐姐的又该如何自处。又想,这丫头想得太高,别摔得爬不起来就好。看看高大人家里这三位,不论出身人品,哪一个又是她能比得上的。 从温汤旅舍出来,高大人等人再去了一趟‘交’河县衙与刘县令告辞。刘文丞从河滨楼回来之后,听衙役说曾有三位‘女’子说是高大人家里的,已经往酒楼方向去了。刘大人无由地担心了好一阵子。 要是让她们顺藤‘摸’瓜找到旅舍去,将高大人按在当场,怕是就要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来了。正想着,就见高大人一行已经回来。刘县令偷眼打量这三个‘女’人,除了一个樊莺是他认识的,另两位倒是不识。看她们与高大人亲亲热热并没有闹过的样子这才放心。 高大人道,“刘大人,我们委托之事还望早日‘操’办,越快越好。”说罢也不多留,与众人出了县衙,刘县令在后边连声应允,请他放心。 刘武问道,“高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他现在就想回家看看,问高大人的示下。谁知高大人望向樊莺等人,像是征求她们的意见。 崔嫣争着说道,“要是可以,我想去‘交’河牧场看看你们驯马。”樊莺道,“正合我意!”李婉清心中惦记着她那些小蚕,但是又放不下高大人,再听另两人异口同声说要去‘交’河牧场,就也说要去。 高大人对刘武道,“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是决定了再回‘交’河牧干些正事。”刘武听了,只好按下心头急于回家的想法,与陈年谷牧监一起陪了高大人等人,回到‘交’河牧场里来。 白天时牧场里也不见人闲着,那些牧尉们已经从刘大人嘴里得知要给他们加饷,具体要加多少还不知道呢,但这毕竟是个好消息。因而争相表现,变着法地出幺蛾子,说白了就是想着法地折腾那些马。 高大人到时,在‘交’河牧场中间的地上,正有十几个牧子各自牵了一匹马练习伏卧。这个练习的环节也让他们分作了三个部分,一开始是十几匹马一同卧在太阳地里,一卧半个时辰,也不喂水,也不打凉,看它们哪一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 马匹可以说是大牲畜中最有灵‘性’的,它们体格健壮,善于奔驰,一对大眼睛像是能看懂主人的意思。主人高兴,它们便奔腾跳跃,摇头摆尾。主人哀伤,它们的眼睛里也会流‘露’出哀伤,连个响鼻都不打。 这些牧子、牧尉们长时间与它们厮‘混’,彼此都有了感情,因而在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之后,那些马匹们还都能依令而行,老老实实地往地上一趴。 然而第二步就不那么容易了,那就是换主人。一匹马听一个人的口令,能做得规范并不难,难的是换了主人怎么办。要知道军马征调上了战场之后,会安排给完全陌生的军士来骑,如果碰上个犟种马岂不坏了大事? 这次就有几匹马给比下去了,支愣八叉,说东往西,把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崔嫣、樊莺和李婉清三人逗得咯咯直笑。 这些牧子们一见牧场里两位牧监亲临此地,再有最大的牧监高大人也在,都想在这些人面前‘露’‘露’脸。更兼看到高大人的三位夫人不知为什么也来了,心中争胜的念头更为强烈。 在第二轮中胜出的牧子、牧尉得意洋洋,而败北的那些人就把气撒在自己负责的马匹身上,“一定饿你两顿才解气!” 接下来进入了第三轮比划,引‘诱’。马非人,好多的动作都是受了天‘性’的指使。饿了吃料,吃不到就叫。渴了喝水,喝不到就刨。这些马匹已经在太阳地下晒了足足近一个时辰了,饿倒不饿,但又热又渴是真的。 所以当有人给它们提了水,在场地中央的大盆里哗哗啦啦地倒上时,十匹马里就有八匹再也不听吆喝,从地上跳起来直奔着水盆而去。引起了牧子牧尉们的一片嘘声。 而那些仍趴卧于原地的胜出马匹受到了主人的夸赞,“好样儿的,回去给你吃豆饼!”陈牧监看得十分满意,这毕竟是在他主管的一亩三分地上,这样热火朝天的驯练,放眼其他的牧场恐怕也不多见吧。 高大人看了之后连连鼓掌,把牧子牧尉们招集过来,“练得不错,不过我看你们的口令也太过繁杂,难道等它们上了战场以后,每匹马的脖子上挂个小牌子,上边写上:我听不懂‘卧下’,要想让我卧下,你要说‘躺下’?” 李婉清先让高大人诙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在她以往的日子里,还只是牢牢记着高峻那副蔫坏的样子,而这些日子高大人给她留下的每一个印象都是全新的,也不知他这三年都遇到了什么事。 不过听他的话,看他的‘性’格,仍然与自己熟知的那时的他有些大半相似,真是万变不离其宗,像一个根上长出来的两棵树。 想着想着,李婉清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从眼前这吵吵嚷嚷的场面上飘飞出去。今天在温汤旅舍,高大人如狼似虎的样子倒是与以前有很大出入,难道是长大了的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4章 牧场议驯 听了高大人的话,众人包括樊莺这些人都笑起来。。。不过细细一想,高大人说的也真是这么回事。刘武知道统一口令这是自己份内之事,日常那些很常用的口令都是早已固定下来的,马匹们都很熟悉,但是对于新动作的口令制定还真是滞后了的。 刘武大人因为在温汤旅舍偷了腥,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家里的两位妻子。他急着回去,其实也不敢当面说出此事以求得她们的原谅,但他就是想回去。像是一个人有了心事又不能对外人道时,大致会到佛前坐上一坐是一个意思。 说心里话,刘武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定力是十分自信的,谁知在旅舍之中让那年轻‘女’子骑了一顿‘揉’捏,再看高大人和陈大人都没吱声,似乎这事很正常,便有一股好奇在心里奔突,随后的事情就不再像他的本原了,全是男人的本‘性’在驱使。 刚才他还急着要回家看看,而牧场驯马的事情让高大人一下看出弊端,便把心思集中回来。听高大人说,“这还在其次,你们想过没有,要是在离着敌方十分临近的地方设伏,我们的军士还能大声地吆喝着让马卧下吗?” 高大人的话再次让在场的众人点头,又听高大人说,“有些时候是不能出声的,该怎么办?”说着,他把炭火牵到众人前边,也不说话,伸手拉了拉炭火的马缰,右手在它的背上鞍前位置轻轻地拍了两下,炭火立刻一声不吭地卧了下去。 众人还想看一看炭火在持久伏卧方面有什么表现,但高大人似乎十分爱惜这马,只是叫它卧了一会儿就一抖缰绳,让它由地上跳起来。 高大人道,“不是我吹,就我这马,让它仰躺着都不会有问题。但是眼下又没什么事,这大热的天,炭火这样的好马就该让它到凉快地方去呆着。” 说罢,高大人丢下这群牧子牧尉们牵了炭火便走。走出几步,高大人又回头,举了一根手指摇晃着补充道,“驯马……驯练马匹的伏卧,就要驯成乖巧‘女’人那样,让它怎么个呆法,就得怎么个呆法!” 众人体会着高大人的话中之意,再与自己驯马的方式进行比较,只觉得此话十分的在理。但是冷不丁就听到高大人走出几步之后发出一声惨叫,似乎痛楚不堪,炭火十分兴奋,仰头长嘶。 众人往高大人那里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是看到李婉清一只手挽着高大人的胳膊,也无什么异样。而崔嫣和樊莺就是在一边捂着嘴在笑。 高大人从‘交’河县回来已是午后,又与牧子、牧尉们厮‘混’了小半天,此时天‘色’已然傍晚。刘武把‘交’河牧场牧尉加饷的文案拿给高大人看。 刘武在文案中的意思是,必要改变以往牧场中以养代驯的方式,连带着就要将牧场中人员安置和隶属形式一并改过。在理顺了上边两点之后,再考虑加饷的问题。 刘武在文案中说,按照大唐里说的,每一牧监要管着五名牧尉,每一名牧尉管理十五名群头,群头下边是地位最低的牧子,每一名牧子管理五匹马。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刘大人举例说,‘交’河牧有马匹两千四百,规定以一百二十匹马为一群,‘交’河牧便有马群共二十群,群头也该有二十人。按照原有的人员设置方式,‘交’河牧该设立牧尉一名不够、两名还多…… 高大人没等他讲完就明白了,“嘿嘿,以前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按你这个算法,目前‘交’河牧三个牧监管理着两名牧尉、两名牧尉再管着二十个群头。 看起来牧尉的地位很高,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却被牧监、群头上下两级夹在中间架空了,牧尉的作用没有发挥出来。” 刘武道,“正是。”刘武说,群头历来的职责是管理着牧子将马匹喂好,只要把马喂得‘肥’‘肥’的便是大功一件。而马匹的驯练一事似乎与他们无关,驯练出了纰漏就往牧尉身上一推。一件没有责任的事谁会去‘操’心? 樊莺在边是听了‘插’话道,“午后我们在牧场里不是看着他们驯练马匹‘挺’是热闹吗?” 刘武说,“热闹是好,但我是看群头们是捧高大人的场,捧场的意思大过真心抓驯马的心思。谁不图做了事让大牧监看了高兴?若是高牧监不爽了,他把马喂得再‘肥’也是落不着好。” 高大人道,“我看你刘武就不,本官一心‘操’劳‘交’河牧的驯练,你却直想着回家,当我看不出来?再说我是那样糊涂的庸官吗?” 刘武让高大人揭穿,心想自己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纳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忙掩了脸上的尴尬又接着说道: 而牧尉要想搞好驯练离不开牧子,但是只要一动牧子便要去找群头们商量。不然群头一句话说要喂马、没人,还搞得起什么像样的驯练?那高大人你说,到底是群头大呢,还是牧尉大呢? 高大人道,“问我干嘛,你改啊。” 刘武为难地说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乃是大唐牧业的至高法令,动一动就是违了令,高大人你说我们能轻易动吗?” 二人商量的时候,樊莺、崔嫣和李婉清就在边上听着,她们也认为刘大人说的是个大问题,现在是看出了弊端却不能动一动,因此三人也一起看向高大人,看他这个难题怎么解。 高大人说,“总之我做事就讲一点,干啥吆喝啥。也是为了把马匹养好。要是我们把马养成了猪,你就是再依了什么令,将来误了军国大事也跑不掉打我们的板子。” 李婉清当了外人本不想‘插’话,但是她坐在高大人的身边,听了高峻的话,忍不住用手捅了捅高大人的胳膊,把高大人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干嘛,我说错话了吗?” 方才在外边时,高大人因为一句玩笑,招来李婉清在他胳膊内里狠命的一掐,已经落下了伤根儿。李婉清低声说,“我爹常说律法大于天,你可不能把天捅了。” 高峻让她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了迟疑。他问刘武‘交’河牧场的两名牧子都是谁。刘武说,一个王牧尉五十九,再一个王牧尉十九。 高大人问,“是爷俩?” 高大人的话又让刘武惊奇,“高大人你知道了还问我!” 高峻道,“我哪里知道,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一份供起来的美差,怎么偏偏都轮上了姓王的呢?还一老一小,能干什么正事?” 刘武刚要说这两人的来路,但是高大人不让他说,“这事我得糊涂,假装不知道他们是王副牧监的‘门’路,刘大人你也不要和我细说他们的来头。要不我就不好说话。” 刘大人笑道,“都是高大人你在说,我哪里说过他们的来头,你三位夫人可都作证呢!”高峻扭头问崔嫣、问樊莺和李婉清,“夫人们,都是我自己说的?” 李婉清嗔道,“哪有,我怎么谁都没听你们说过他们的来头。” 高大人说,他们要没什么来头就好办了,也就不存在谁不高兴的事老王看‘门’,小王喂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5章 高峻改令 听了高大人对两位牧尉的处置,竟然是这样的干脆,刘武又有些担心。,。他说道,“高大人,这两个人虽然是走后‘门’上来的,但是我听说在任上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你这样一杆子打下去看‘门’、喂马,我怕他们会心中不平。” 牧尉一职事关马匹的驯练与教习,肩上的责任并不轻。军马能否上得了战场、上了战场能否使起来得心应手,全在马匹出监之前的驯练上。 此外还有专‘门’供给朝廷的仪仗马,与军马更有不同。它们拉出去之后,是要在重大仪式和庆典上‘露’面的。这种马既要体态俊美,又要听话,这才能显出仪式的威严肃穆。 如果仪仗马拉到那种大场合,出现了不该有的动作,甚至嘶鸣、出列、‘乱’刨‘乱’踢,在外邦使节面前出了丑,便算是大过一件。然后自会有人按马索人,层层找到此马出自哪座牧场。 无论是军马还是仪仗马,出了差错自会先对牧尉们说话,可见这一职事的重要‘性’并不是说说就算了。但是牧尉管的是马匹,并不管人,其说话的份量就大打了折扣。 一个群头手下还有二十四名牧子呢,发饷、排班、派活都是听群头一个人的。牧子们谁不知道管理五匹听话的马和管理五匹不听话的马,那累人的程度是大为不同的。 因此,虽然在表面上牧尉的地位要高过群头一脑袋,但是实际上的地位却不如群头,俗话说管事的是受累的,管人的是享福的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原来在‘交’河牧场,谁都知道这两位姓王的牧尉是王允达副牧监的关系,倒使他们成了既不管事,也不管人的美差。高大人岂会不知道这一点? 一桩婚事成与不成、美满不美满,还要看看媒人英豪不英豪呢。再看看王副牧监的做派,这两位牧尉也就不必再细看了。因此,听了刘武的话,高大人说,“你以为我在害他们?他们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 他说,已经快三年了,朝廷并没有从西州征调仪仗马匹,这与西州初定有关系,但是以后呢?所以说,这类人的好日子也不能无边无际地‘混’下去。再让他们‘混’,就该我们这些牧监们头疼了。 刘武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还是不放心,问道,“高大人,难就难在这二人并无过错,新换上来两位牧尉又没有什么出奇的业绩,万一这两位王牧尉、甚至是王副牧监找上来问,怎么回复人家?” 高大人道,“一个不做事的人哪里会有过错!再说‘交’河牧的牧尉根本就是占了位置不做事,还设他干嘛?我就不设。以后让各群的群头兼任牧尉一职。一来名义上群头的地位又高了一层,二来把马匹匹驯练的事情压到他们的头上,直接管起来不是更顺手?三来你不是刚说要给牧尉们加饷吗?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随后二人又商量了牧尉的每年的银子要怎么发。因为牧尉和群头在牧场里都算不入品的职事,只能说刚刚入流,按着原来的等级,这些人每年拿到的银子过不去五两。 高大人拍板道,“这些人肩上担了这样重的担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县衙里打杂的力役?”我们做下牧监的还要高出县令两级,手下就不能亏了——给他们上调到每年六两,就是要跟他的三班衙役看齐,就这么定了。 樊莺听了,冲另两位姐妹嘲笑道,“看看咱家高大人,发了这样大的善心,与刘大人商讨到了天黑,一咬牙才六两。还比不上他泡一顿池子!” 高大人辩解道,“这可不同,泡温汤是‘花’我自己的银子,他们的钱可是牧场里出,能不仔细?”不过,他听了樊莺的话又算道,“可也是……二十位群头一年也就增加了二十两银子,是有点抠儿了……” 最后高大人又改了主意,群头每人每年七两,这才真正地高过了‘交’河县里的衙役们,随后又拍板每位牧子们的年饷也各加半两。总体来说,群头牧子们这一块一年多支出二百八十两。 刘武大喜,没等到第二天的议事,天黑前便把这个消息通知了牧场里的群头们。要知道,高大人改的这个令只是针对他‘交’河牧的,别的牧场暂时还没有份,这无形之中就让刘大人好干得多了。 因此他在传达高大人意思的时候,不忘加了一句,“原来高大人我们商量的时候是只给群头加一两,是樊夫人说了情,才又加了一两。而且牧子们都有进项!” 在三、四个铜钱能买一担粮的贞观年间,半两银子在一个普通的人眼里意味着什么,这帐谁都会算。众人听了,一时整座牧场里欢声雷动,有人高喊着,“樊夫人威武!” 崔嫣和李婉清出自深闺,哪里见到过牧场中这样生龙活虎的场面,这些人高兴了便欢呼,生气了便骂娘,牧场每日里的气氛就像是西州晴朗而高爽的天气,一时觉得又新奇又好玩。 更为了自已钟爱的高大人能与这些人在一起,并能让这些生马似的人们服服帖帖的,他还真的是不容易。而自己因为高大人的缘故也与这里扯上了关系,心中便有了隐约的自豪感觉。崔嫣听到外边的喊声,不禁想到,“要是这些人喊出崔夫人威武,不知自己听了会是个什么滋味……” 高大人说,“不能只顾了高兴,到时候我要是看到马匹驯练跟不上去,不但银子取消,还要让你们倒拿出来。”众人听了齐声道,“哪能呢,高大人你瞧好吧,哪匹马让我拿不到银子,哪匹马就吃不到‘花’生饼!” 至于对这两位罢了差事的牧尉们怎么说,高大人就不管了,都‘交’给刘武去办。刘武找到这二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他们是善政村王满柜托了王允达副牧监才来的。 两人只为找个吃饭的地方,并没想着什么官不官的,当时‘花’的钱也不多。刘武本以为与这二人会不好说,没想到他们说正想找个只干活不动脑地事情做,一切万事大吉。 刘武大人开始忙得前脚打后脚,早忘了回家的事,晚饭就让人去‘交’河县大街上买了带回来,与高大人这些人吃了再忙。 而陈年谷牧监中午的酒上来了后劲,高大人让他在牧场里找了间屋子睡了半晌,晚上他也凑过来,三位牧监边吃边谈,再把马匹驯练的事讨论了许久。 天黑了,高大人也没有回新村的意思,说是要连夜再看看夜练。因而樊莺她们三人也乐得在牧场里陪着高大人。李婉清只是有点担心那些小蚕,不过能在牧场里过夜还是让她十分向往的,因而也不觉得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6章 靡靡之音 与高大人吃过了饭,刘武就先出去到各个厩房察看夜间留值人员,说再安排一下夜练之事。.。陈年谷牧监也养足了‘精’神,说是一定可着一宿地折腾一下才行,不然对不起高大人安排的这顿好觉。 两人出去不久,便听到牧场里短暂的安静过后再次喧闹起来。高大人心里痒痒,有心立刻追出去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怎么练的,又一想樊莺三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自己再跑出去,把她三人扔在这里有些不大落忍,一时抓耳挠腮。 崔嫣看高大人这样子,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借故逃出去,那样一来多半又是樊莺妹妹陪着他的面大。于是说道,“高大人你看这样的夜‘色’,清清清爽爽的真没有入夏前的燥热,” 高大人瞥见了她身边的琵琶,忽然想起什么,“是呀,我们这一天忙叨叨,竟是一会闲功夫都没有,不如你给哥哥弹首曲子罢。” 崔嫣因为自身以往的身份,似乎在极力避免这样的称喟,猛听高大人脱口说出来,像是被另两人窥破了底细,一时脸上有了一层红晕。 但是樊莺与李婉清两人听到耳朵里,就成了高大人对崔嫣的亲近之意,觉着他这样叫完全是发自内心,尤其是樊莺,更牵引着想起在终南山的一幕幕往事。 此时崔嫣已抱过来心爱的琵琶,伸出手调了调弦,随后一阵清越的琵琶声在牧场里传了出来。与牧场里人喊马嘶的动静一浊一清,你来我往相映成趣。不但如此,似乎这样的琴声正该配这样的夜‘色’,让几个人听了,心头为之一爽。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崔嫣一边弹了琵琶,一边轻启朱‘唇’,开口唱了起来。 “大漠风沙起,冰霜‘玉’‘门’关,极目穷千里,孤身忘长安。” 崔嫣的声音清澈婉转,直透入耳,让樊莺与李婉清两人第一次见识到崔嫣与家中另几位‘女’人的不同。她的声音太好听了,任你心扉关得再紧,似乎这嗓音也能曲折回环地透入进去,与你娓娓而谈,拨动人最柔软的情怀,二人不觉与高大人一同听得有些发愣。 一曲终了,高大人鼓掌赞道,“好曲,好歌!只是有些苍凉之气。”樊莺问,“这是姐姐现编着唱出来的么?这可是难煞我。” 崔嫣轻声道,“不是现编的,是我在长安时独坐无事想了两句,方才猛然记起来,就唱了。” 高大人一听,知道这样的语境韵味,只能是崔嫣在长安清心庵时所做。这样一想,更感觉她方才唱的并非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位远离长安的孤身行旅。他看崔嫣的情态,这曲中之人不是自己还能有谁呢,因而再看她时目光里又多了一层疼爱之意。 而樊莺和李婉清听了崔嫣的话,立刻想到这是她在思念高大人时所作。都暗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相思之意,短短四句,竟然都说得那人的行处,而饱尝思念之苦的‘女’子却一点未‘露’。 李婉清笑着说道,“这曲子真是妙,看来有的人听了更会觉得债务深重了。”樊莺也撺掇崔嫣道,“姐姐你别只唱自己,再编唱一首,把我们这些姐妹全都唱进去!怎样?” 看着高大人鼓励的目光,崔嫣点头,也不见她怎么搜肠刮肚的去想,立刻就把‘玉’指在弦上拨‘弄’起来。她平日里弹奏时多是用弦拨,而这次却是不用,因而从弦上飘飞出来的琴音又多了些许婉转柔和的味道。 随后,崔嫣唱道:“三年出‘玉’‘门’,‘花’开有‘玉’魂,沙洲献‘玉’璧,情路牵‘玉’人。” 她一唱完,李婉清与樊莺两人已经哭了,此曲并不柔肠百结,但其中自有一股动人的滋味,更兼这三人都是思念着同一个人,不远千里寻他而来,这首曲子的每个音符真是正响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樊莺想到了在终南山时天天思念高峻、坐卧不宁的日子。想起自己为来西州,天天与师父怄气想法子,又不能明说,最后才让师父猛然明白放她出来。还有寻到西州来之后在牧场村里发生的那些误会,一时泪珠不断。 而李婉清想着自己在扬州繁华之地却如坐铁牢、举目望穿的情景。原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之人,此刻就坐在自己的身边,真是如同在梦里一样。心说再也不用想着下一世再见了,只把此一世好好珍惜。她看到樊莺先哭起来,自己也哭。 崔嫣放下琵琶,也是泪眼朦胧,对樊莺与李婉清的表现她是再理解不过了,不过她为自己这首曲子惹哭了两人也是大不落忍,想开口劝上两句,却发现自己也是这样。 可把高大人吓坏了,心说这些‘女’人们怎么回事,刚刚高高兴兴地弹琴听曲,怎么一下子就哭起来。他搓着手道,“幸好、幸好柳‘玉’如和思晴、谢金莲她们没有来,不然的话,我‘交’河牧的河练就地开始也是可以了。” 三人听了一齐破啼为笑,齐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高大人‘揉’‘揉’眼道,“靡靡之音,不可久听,不然我正事都没心思做了。”说罢跳起来往‘门’外就走。在‘门’边仍不忘回身道,“谁也别跟着我,我这人只配和牲口在一起。” 樊莺本来打定了主意,等高大人一说出去便提出跟着。听高大人这么一说,就不好意思再提了,三人互相劝慰了一阵,就听着‘交’河牧场里锣鼓鞭炮齐响、马嘶蹄声‘交’杂、人声呼喝,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明堂。 ‘交’河牧里马匹不多,但原来却是个中牧,其中房屋十分的富余宽敞。牧场里人知道高大人三位家眷在此,收拾好了一间屋子,干净舒适、用具齐全。看看也不能出去凑热闹,樊莺三个人关了‘门’,脱衣在大‘床’上一躺,仍把方才的场景回想起来。 樊莺道,“崔嫣姐,你的嗓子真是好,和你比起来,我们几个说话不知道高大人还想不想听。” 崔嫣说,“当我们看不出来,高大人最怕的人除了柳姐姐,就是你这个最小的妹妹,你要这样说,那我们怎么办?” 樊莺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嘴上却道,“呦呦,他这么怕我,也没见他从皇帝那里抢些什么东西给我,婉清姐你说是不是?” 李婉清却不参与她们明着对高大人不满、但心里却再明白不过的想法在那里绊嘴玩。她只是想,高峻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要看家里这些‘女’人,那他三年来一点正事都没干。要是看牧场中这些大大小小官员、牧子们对高大人的态度,还有他短短几年的升迁,似乎又干的全是正经事。 她不求太多,能看到他就成。她忽然想起在温汤旅舍的事,还有樊莺和崔嫣抱肩蹲在池子里看自己与高大人在石榻之上疯狂时的神态,觉着自己并不比谁差。 三人聊了阵子,彼此一天都累得不轻,虽然牧场外一片喧闹,但是她们各自的心里却是澄明一片,不大一会就都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7章 别驾思女 夜晚过去之后,‘交’河牧这次的夜练才算结束了。.。幸好在牧场的周边并不像柳中牧那样有村子住宅,不然的话,就快有人骂娘了。整个一宿,牧场里都没闲下来一会儿。 天‘蒙’‘蒙’亮的时候‘交’河牧的上空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花’味,地上是一片片的鞭炮碎屑。连高大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李婉清以为高大人是从火场出来。 樊莺和崔嫣还没醒呢,李婉清往里挪了挪,给高大人让出一块地方让他躺下。高大人往她身边一躺,不到片刻便酣声大作。 李婉清借着窗子外头透进来的微弱曙光,看着这位既有些熟悉、又与以前印象不大一样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抚‘摸’他下巴上的硬胡子茬儿,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 高大人只睡了一会便让人叫醒,因为王允达副牧监来了。他来的时候见到了看牧场大‘门’的那个老牧尉,一问之后他也不好说什么。眼下他正得到了别驾大人的赏识,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高大人怎么样。 再进入了‘交’河牧的大‘门’,看到牧场里‘乱’糟糟的样子,他就皱了皱眉头,还是没说什么。这次他来是李别驾让他来找高大人的,因为旧村改造的事情高峪不大配合。 高峪要是在西州有个一官半职的话,李别驾就不会作难了。但他就是个土商,后台也不软,也不能拿别驾的职位压他。 再者李别驾昨天下午没事,绕到了牧场新村,看到柳‘玉’如正带了谢金莲正指挥着从柳中县请来的两位铁匠,登了梯子把用铁条铆好了的栏杆加固在二楼窗子的外边。 他还听这两位‘女’人一边监工一边低声说银子不够,她们猛的看到别驾大人到了跟前,忙过来见礼。别驾装着无意似的问道,“婉清这丫头在干嘛?” 柳‘玉’如说,头晌去了‘交’河牧找高大人去了。别驾不知‘女’儿去那种子地方做什么,心说难道高峻和她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别驾想起自己乘着怒气说出罚俸三月的事情,过后就有些后悔。心道以自已这样的阅历,怎么还‘毛’糙如斯?郭都督明言是让自己打理旧村中的事,并没说让兼管柳中牧场,再说自己‘女’儿都跟那家子过上了,何苦。 再看看柳‘玉’如和谢金莲正加固西窗子的事情,同样的铁栏就是六扇,这得需要多少银子!罚俸的事情他已当了王允达的面吼出去了,当时也乘了怒气把公事写好,就是没有送往郭都督那里。 有心不了了之,又怕刚到西州,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有损威严。还好柳中牧并无几人知道自已与高峻的关系,要是知道的话,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李别驾不知道‘女’儿去‘交’河牧有什么事,有心问一问柳‘玉’如,又怕她认为自己太过在意‘女’儿,反倒把‘女’儿在这一大家子中孤立起来。就这一件事,便把堂皇堂皇的别驾大人难了个不用说。 他想着对高峻这小子该罚得罚,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把自己的月银偷偷帖补给他们了。别驾独身一人,婉清小的时候他怕续了弦让她受委屈,李大人连想都不想这事。一直耽搁到再也没有想法。 眼下自己一个人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只是这事只宜偷偷进行。只能与‘女’儿商量,还不能让她声张。不然还不让高峻这小子得意起来? 这么一想,李别驾反倒认为罚他三个月有些少了,自己‘花’银子出气立威也是值得的。 天黑时他又去了一趟新村,看到谢金莲拉了小‘女’孩甜甜放学。别驾上前一问,说婉清还没回来。别驾就更想知道‘女’儿去干什么了。 别驾身边无人可差派,只有个王允达。这些日子王允达‘侍’候着别驾处处小心,眼里出气,真有些兢兢业业的姿态。 大概是人没有了依靠自会放低身架,让别驾认为这位胖敦敦王副牧监倒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办事更老成持重。因此一大早他就吩咐王允达去‘交’河牧把高大人叫回来。高峻回来了,那‘女’儿不就见到了? 高大人让李婉清在睡梦中推醒,听说王允达来了,以为柳中牧出了什么大事,忙一翻身爬起来。樊莺和崔嫣也赶紧起来,几个人洗濑已毕,见到王允达,才知道别驾叫。 高大人问,“王大人,不知别驾大人有何事?” 王允达道,“别驾只让我叫高大人速回,什么事下官可并不知情。”他看到高大人刚爬起来,脸上还带着些许倦意和惺忪的睡意。再看他官袍也‘揉’得不成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一阵暗自解气的感觉。 他心说这位李别驾倒是比大哥王达有威严得多,一大早把高大人叫醒,高大人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是忙着吩咐拉马套车。这真是想不明白,一个长得干巴巴的别驾,想不到却是个大可倚靠之人。 高大人和樊莺骑了马,车载了崔嫣和李婉清往回赶。到了自家大‘门’口时,忽听院子里思晴说着,“真是不好了!是我大意了,这可怎么好,” 又听谢金莲问,“怎么了思晴?” 思晴自责地道,“要是婉清回来看到了,我该怎么对她说?”此时她们听到院外车马动静,知道是高大人回来,都迎了出来。 高大人对王副牧监道,“你先回禀李大人,我看看家里有些什么事,即去面见李大人。” 王允达说,“高大人,这样合适吗?”却见高大人已经走进院子里去了。他只好先去旧村与李别驾复命。 这些人进了院子,思晴先拉了李婉清的手说道,“小蚕怎么都死了,一动不动,是吃得多了?”李婉清也不急着进去看那些蚕,安慰道,“不会有事,它们是吃饱了睡觉呢。等睡了以后脱层皮,它们就变的大些了。”思晴和谢金莲听了,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李婉清不在的时候,就是谢金莲和思晴在喂蚕。而谢金莲要接送甜甜,去采桑叶的差事就是思晴的。 高峻见了柳‘玉’如,又从她嘴里听到一件事:许多多把谢广打了。 高大人一进‘门’时思晴与谢金莲在一起,这事只该谢金莲与高大人说。但是谢金莲因为这事说起来不光彩,就不说,思晴更不好开口。 但是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涉及高家的大事,处理得不好、传得新村、旧村里沸沸扬扬,还是高大人脸面上不好看。大家都不说,只有柳‘玉’如说了。 高峻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上次他与刘武在谢广家就撞上过一回。谢广不知检点,出事是早晚的事情。他问,“伤得重不重,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8章 必不当初 谢广自从与许不了扯上,便像是成了瘾,瞅个机会跨上马就往新村里来。,。这匹马倒让他行起事来十分的方便,来去也‘花’不了多大的时间。有时歇个晌的功夫他就跑去许不了家一趟,只对媳‘妇’说有个朋友要会。 自从谢广从大漠里金子、银子、马匹的带回来,谢家大嫂已经相信男人的会朋友之说。心说男人嘛,正该是这样子,因而也不加怀疑。 谢广也因为大漠之行以后,觉得自己算个人物,现在高头大马的骑着,再也不是以前了。再加上在大漠里自己保护思晴的事似乎很得高大人的好感。那他还怕什么?谁不知道在牧场新、旧两村高大人的威势? 陆尚楼生死未卜,许不了急于找个下家,谢广更是越来越胆大,见陆尚楼仍无踪影,有时在许不了家只是略略把大‘门’虚掩了不上栓。正巧许多多这些天去护着野牧,此事倒瞒了数日。 这天傍晚二人依然如故,谢广想等着街上接学堂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出许不了家大‘门’,也省得与人撞上。一耽搁,天就黑了。 只听院子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缝,二人惊得不用说。隔着窗户往大‘门’上一看是陆尚楼,许不了忙差了声对谢广道,“他回来了!你怎么走?” 谢广忙着往‘床’底下钻,钻不进去,他太胖了。想跳后窗子,一想自己的马还在前院上拴着。情急之下,他便又把刚刚在大漠里悟出的道理使出来,啪啪地拍了‘胸’膛大声道,“别让我看到他,不然非把他在大漠里编算思晴的行径告诉高大人!” 陆尚楼在院子里猛然驻足,侧耳细听。心说要是自己在大漠里给黑达出主意的事情让高大人知道了,那他就出不了牧场村了。 他知道谢广在家里,不敢与谢广见面,只是隐在墙角的黑影里。见谢广大摇大摆地出来,跨上马出了大‘门’,陆尚楼这才敢与许不了见面。 许不了见陆尚楼人瘦了两圈儿,胡子老长、脸上油泥多厚,再也没有当年的风范,抱了陆尚楼哽哽咽咽哭了半晌。也是哭自己所靠非人,也是替陆尚楼难过,感到荣华富贵真如过眼烟云。 到后来倒是陆尚楼劝她,陆尚楼道,“算了,莫哭了。要说委屈谁都比我委屈。我算个啥?我以前只不过是江南道一家大户的家厨,菜烧得好,远近闻名,让县令看上。加上我会来事,就做了个衙役有了公差。再懂得‘花’银子,一点一点竟然走到了牧监的位置。如今命里注定福也享受够了。都是大运犯冲克,该我把过去白得的都还上了,只是苦了你。” 许不了哭着道,“你在大漠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怎么就不能把错处去与高大人说清,哪怕今后就在‘交’河牧做个牧子,也比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强。” 陆尚楼道,“别提了,我哪敢去说?都是黑达这厮害得我!他若是不把我丢下,也许我早就派人来接你了。眼下我在牧场村是不能呆了。本来长安有些‘门’路,但是连过所都没得开,也见不到他,只好以后看机会。” 许不了问他下一步的打算。陆尚楼说,只有往西走,走哪算哪儿,而且还得趁夜走。许不了忙着给准备了饭,让他匆匆吃了。又打点了干粮、盘缠、衣物,还替他带了一大壶酒夜里御寒。陆尚楼脸也不洗,说正好不必避人了。临出‘门’前,他对许不了说: “我顾不了你了,你别人不用怕,但要提防柳中县我家里的。一但知道我不在家了,怕是要来挤兑于你……这边家里东西我也带不走,就留给你吧,多多变卖换成银子,不行就回你娘家去吧。” 又说,“在大漠里我棋差一招,想了不少的妙计,偏偏没想想自己,是自填了后路。竟然不如个谢广看得远些。他倒有些光棍‘性’子,你们的事好自为之。”说罢借了天黑,出新村往西,翻天山去了。 许不了自陆尚楼走了之后便嘤嘤地哭了半宿,一想到陆尚楼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不由得想起他对自己的好处来。 以陆尚楼一位牧监的身份,那时又知道自己与罗得刀不清不楚,还是能从黄翠楼赎自已出来。后边两人一起的日子里也能多加疼爱。 这次撞见了自己与谢广的事也只字未加埋怨,临行还尽替自己出主意,更让许不了肝肠寸断。想着他已年过半百再去奔‘波’,辛苦一定少不了的。 又想,他要不把自己赎出来,一直在黄翠楼过着生活也没什么,但是一旦过惯了享福的日子,再把自己扔到‘露’天地里,以后怎么生活?不由又咬牙恨他。 这样哭了一夜,许不了早上起来两眼通红,肿得像两只烂桃子。正巧谢广昨天傍晚吓住了陆尚楼,以为今后再无顾虑,一夜兴奋难耐。起个大早说又是要会朋友,就来敲许不了‘门’。 进去又是不关大‘门’,拉了许不了亲热。但许不了还未从陆尚楼那边走出来,哪有心思陪他玩,可谢广见她悲悲啼啼,兴致却越发高起来,于是二人在屋里推扯不清。 正好许多多护牧几日,连夜赶回来。他不知陆尚楼是否回来了,姐姐一人在家着实让人担心。他天亮进村直奔姐姐家,见大‘门’未关,直接进来。 他猛然一见许不了与谢广拉拉扯扯,而姐姐眼睛红肿,以为谢广欺负到姐姐家了。许多多二话不说,挥起拳头把谢广揍得鼻清脸肿,踹得谢广直在地上爬。 要说谢广个头要比许多多高大得多,但是许多多自从转了‘性’子,每日间只是‘迷’恋拉弓、举石锁,臂上的力量能顶谢广两个。若不是许不了死命拉着,谢广几乎‘交’待在许不了的院子里。 谢金莲得知大哥出事后,先偷偷地去瞧了一次。谢广当时魂飞魄散,还能挣扎着爬上马骑回家。但是到了家里就再也起不来了,找大夫一‘摸’说是伤了骨头。 此时谢金莲就在边上偷偷看高大人的脸‘色’,看他是气大哥多些,还是气许多多更厉害一些。她绝不敢上来对此事说些什么,怕高大人因了一个谢字瞧自己也不顺眼。 但是高大人脸上并无十分气愤的颜‘色’,也没有显出高兴,谢金莲就更猜不透。正在猜疑之间,院子外头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是许不了姐弟两个。 许不了拿手掐了兄弟许多多的一只耳朵,把他提到了高大人的面前,又一连在许多多的‘腿’弯处踹他,让他给高大人跪下。但是许多多硬‘挺’着,但在脸‘色’上就比进院子之前服帖多了。 他别人不怕,但怕高大人,不知道高大人要怎么为舅子出气。许多多站在高大人面前,一会就感觉后脖梗子上直冒凉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79章 金莲派钱 许不了刚一进到高大人的院子里来时是冲着她兄弟,嘴中还有些言语,但是一等她兄弟站高大人的面前,她忽然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了。.。 细想想事情闹出来也有自己的缘故在里头,她若不去找谢广,便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事情。但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才掺各到其中去的?还不是因为陆尚楼!这样想着,她倒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兄弟都是让陆尚楼拉下水的。 高大人心里还有正事,别驾兼老丈人见召,去晚了更显得自已拿别驾不当回事,这不火上浇油吗?但是眼前这件事不给个说法也不行,家里家外的人们都在看着呢。 看着许多多紧张的样子,高大人忽然笑了,把许不了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现在不是从前了,从前时自已家老公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牧监,她哭的心都有。 高大人问,“多多,你当时是怎么打的谢广,给我比划比划。” 许多多迟疑了一阵,试着回想,慢慢把当时的情形演化出来,“就是……这样……这样……”一边说着,上边一拳,下边一‘腿’,上边两拳,下边再踩。 高大人一边看一边摇头,“你不该这样打他,知道错在哪里了?”许不了听了,知道今天的所有处置都在高大人接下来的话里,不由看向高大人的脸。 许多多吱唔着说,“我……我下手有些重了!” 谢金莲也凝神听下去,她看到大哥谢广着实让许多多打得不清,两只眼皮肿得都合在一起,只能从一条窄缝里仰着头看人。当时谢广见了妹妹,嘴‘唇’也肿得分不开,含糊不清地对妹妹说,“哥……湿湿……湿了大灰了!” 谢金莲虽然知道大哥无理在先,但让人下手这么狠,简直一点高大人的面子都没给。她也想听听高大人怎么处置。 高大人说,“多多,你方才这条右‘腿’踢得过高了,下盘不稳,如果人家闪过后一绊你左‘腿’,上边一根指头你就先倒了,还打什么人!” 众人听了感觉没有听清,而许多多一听,紧张的表情立刻不见,连连点头。高大人又说,“再者,你右‘腿’踢出时,你的右手没有防护裆部的动作。你也就是遇上谢广,再换个懂两下子的,一膝盖把你卵蛋顶破了。” 许多多挠了头琢磨,真是这么回事。许不了听了更是惊讶,高大人这不是教兄弟打架要吗?方才自己还以为高大人要亲自出手,替舅子谢广教训多多呢。 又听高大人道,“还有,这次打人是你姐让打的吗?” 许多多道,“不是,当时我姐还死命拉开了,不然的话我就打死人了。” “记住,下次你姐让你打才可动手,你们回去吧。” 许不了失声哭道,“高大人,可……可谢广那里,是不是……”她想说,谢广那里被兄弟打重了,是不是还要‘花’些银子,至少请大夫的银子是要‘花’的。 高大人听出了许不了话中的意思,摆摆手道,“这事我和夫人、和谢金莲已经商量过了,她们都说是谢广无理在先,挨了打他也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谢金莲见高大人这样处置,摆明了大哥吃的亏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一听高大人又把自已放在了前边,不由得心里一阵阵的不得劲。刚才她还在想着怎么样为大哥出气的。但是高大人这样处置自己说不出什么来,还把好人让自己来做。 许不了听了高大人的话,冲了谢金莲鞠躬道,“谢夫人大量,不计较我们姐弟的过失,让我们怎么样报答你才好!” 谢金莲听了,心中一热,说道,“许夫人,谢、许两字,都有个言字边在那里,就不要客气,我大哥冒犯你在先,这都是他应得的,你不要多想了。” 许不了姐弟二人千恩万谢地走出高大人的院子。柳‘玉’如这才道,“高大人,是不是我们该去旧村中看看谢大哥,总归他吃了亏,也不知被打成了啥样。” 谢金莲也看向了高大人,高大人道,“你们不宜去,连金莲都不要去看。冷冷他,也好让他反思一下自己错在哪里。”又说,“不过谢大哥在大漠里对我高某人还是有恩情的,我就不能不去看。” 高大人说过了,起身想去见别驾大人,就向谢金莲要银子。谢金莲知道他是想从牧场里直接去看望谢广,但她不知道拿多少合适。就看着柳‘玉’如道,“姐姐,我们家里的银子这个月不大多,刚刚又加固了的窗子。” 柳‘玉’如说,“拿五十两少不少呢?” 谢金莲返身进里给高大人拿银子,从银匣里拿出来五十两。要往外走时又想,家里本来这个月就紧巴,还要在这方面往外掏钱。大哥这事情做得,又是什么光彩事?想至此,谢金莲一赌气就扔下了十两。 又一想,我管着家里的银子,这一大家子人动一动就得‘花’钱。我怎么能为了自家大哥就这样往外开发,她想到高大人说不必她出面去看谢广的话,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想。要是自己去看,怎么禁得住一路上村里人、牧场里人的指指戳戳? 谢金莲手里托了银子,好半天没能出屋。她想,高大人都替自己想到了,自己就该多为家里人想想。于是又在手里的四十两里丢回去二十两,又丢回去十两。这样她手里就剩下十两了。 高大人与柳‘玉’如在院子里说着话,等着谢金莲拿银子出来,等了好一阵子,谢金莲才磨蹭着由屋里走出来,谁都不见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柳‘玉’如便问,“不是让你拿银子么,银子呢?” 谢金莲走到高大人的身边,拉过高大人的手,把手里面捏的银子放在高大人的手心里。高峻摊着手看有多少,只有两三粒散碎银子,连一两都不到。 先把柳‘玉’如逗笑了道,“高大人你看,咱家管帐的先生手可真紧,到屋中去了这半晌,只从指缝里漏下了这样多。” 谢金莲恨恨地说道,“他有多大的功劳?反正就这些,多了我就没有了,”高峻看她板着脸的样子,忽然觉得她今天与往日里有些不同。 谢金莲在旧村土窑工地上背了甜甜急着要求挖坑时,是一副病病歪歪、面黄肌瘦的样子,而这时她的脸上白里透红,身子也丰满了许多,一件合体的套裙勾勒出腰身中的韵味。 柳‘玉’如道,“金莲,那就看咱家高大人这身官袍的面子上,再加上些,”她想像不到高大人带了这些银子怎么走进谢广家的‘门’。 但谢金莲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意思,“那就给他买包茶叶,没事让他坐着喝茶思过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0章 走马箭草 高大人知道谢金莲主意已定,就拿了这些银子,骑了炭火出来。一进牧场的大‘门’,高大人就看到罗得刀骑了马正从牧场里往外走。 罗得刀见了高大人,忙从马上跳下见礼,高大人见他这些日子人也发福了,再不是从前那样干瘦,忙问他来意。 罗得刀说,是郭都督派他来协助别驾大人,只为处置旧村的改建事情。高峻知道他是特意来看望自己的,便与他一同骑了马往回走。 罗得刀说,他已把夫人王氏也一同带到了牧场村,已经找了房子将她安顿在旧村里,从此就扎在这里不回西州了。 高大人与罗得马一边走一边聊,不觉将马速降了下来。罗得刀是知道别驾大人和高大人关系的,他对高大人说,“高大人,我来之前看别驾正在议事厅里发脾气,像是与你有关,你要先有个打算呀。” 正说着,冯征从对面骑了马过来,他这样团官差事,柳中牧野牧的事都是归他在管,高大人见了他才知道,自已先是焉耆、再是颉利部的事情缠身,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冯征累日里在外边跑着,也是多日不见高大人,前些日子大漠里有战事,他便带了马群往西边去放,他是见到高大人现身,才过来相见。 高大人见冯征面‘色’黑了不少,但比之前更显出些许的老成,也想知道他近日的境况。再加上刚听了罗得马所讲,也需要想一想面见别驾的对策,于是干脆下了马,与这二人站在牧场中央旷野的大道边说话。 高大人开玩笑道,“你这样在外边跑着,杨丫头自己在家可成?不行的话就把你放回来,让别人替替你也行。”自从冯征做了牧场里的团官,村子里外再也没有人“杨丫头”这样的称呼他妻子,最低也是叫一声冯夫人。 但是高大人这样叫来,让冯征觉着无比亲切,他想起之前与高大人在一起的往事。那时二人一起在拣草房替柳‘玉’如和杨雀儿拣草,想不到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了,两个‘女’子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冯征不禁动情地说道,“高大人,我们都很好,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事情耽误了正事。” 阳光照在了开阔的牧场里,道边的树木生得郁郁葱葱,高大人往树下靠了靠,像是来了兴致,要与这两人多聊一会儿。 他问冯征道,“你手下这些人里可还有能用的?我真不是说说,有个人帮你把手,你也可以歇歇。”高大人说,“家里的地也不能总让你荒着,不然杨丫头不会怪你,但我要招埋怨的。” 冯征见高大人这样说,是已经有了想法。他想起一人,方要开口向高大人举荐,忽然想起了牧场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便又闭了嘴。 高大人说,“许多多,我看他还有些火‘性’子脾气,不知团官大人对他有何看法,你要看得上他,我便让他给你做个副手也是可以的。” 冯征想不到高大人一开口便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忙接口道,“别说,许多多还真是越来越上道儿,这几次野牧他都出力不少。” 说完却见高大人已经蹲了下去,伸了脖子在道边的树丛下看。一边伸出手在树下的草丛中拨开杂草,一边说,“这样定了,就让许多多给你做个副手……把护牧队的差事多让他去做。你先带一带他,再让他独自带着出去。” 冯征与罗得刀两人见高大人手里拔下来一株绿草,开着一簇簇白‘花’、似草似菜的,高大人举着说道,“我舅子让许多多打了,但那帮娘们成心看我乐子,让我去看病人,却只给了不到一两银子……只能再自己想想法子。” 冯征和罗得刀听了,不禁啼笑皆非,看来老婆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两人忙着从衣兜儿里往外掏,不一时凑了五六两,高大人却不要,“我舅子那里今非昔比,高头大马都骑上了,再掏这么多也还是不多。” 又指着手里的青草道,“此为走马箭,****跌打损伤,舒筋活络。”高峻在终南山时,师父曾经讲过,有毒蛇的地方会有制服蛇毒的草‘药’,有野蜂的地方也有治蜂毒的‘药’材,没想到在有马匹的地方也有治疗跌打的好东西。 二人听了,也一齐伏下身子在树下草丛里去看,发现还生了不少,于是一齐挽了袖子,帮高大人选拔出来。 牧子们先是看着三位大人在一起站于道边说话,再一看又钻到树丛里去,就有的跑过来问,“高大人罗大人,你们拣银子呢?”问清之后,这些人也四处到树下‘阴’凉‘潮’湿的地方去找,不一会拔了一小捆。 高大人拿了根长草捆放在马后,又把“走马箭”的用法与众人讲述一遍,“叶子捣烂外敷,根洗净熬汤内服。”这才上马往议事厅方向走。 半路上,三人看到王允达副牧监骑马从对面而来,见了高大人,他也不下马,只是大声说道,“高大人,怎么这样磨蹭,别驾大人已经在发雷霆了!”说罢拨了马头飞驰回去。 罗得刀二人见高大人对王允达这样的态度一点都不生气,不置可否,听了他的话不但不急,反倒把马放慢下来。两人都想不明白高大人是不是转了‘性’子,以前他何曾让人这样对自己讲话,更不要说别驾还与高大人有这层关系。 高大人望了王副牧监的背影,咬牙道,“原本想去见过了别驾才去看舅子。他要这样,我便先去看了病人再说。”说罢在马上一踹镫,也不在议事厅的前边停留,径直穿过大‘门’到旧村去了。 罗得刀对高大人的‘性’子十分的了解,知道他还是以往的脾气没有变,知道劝也没用,便想着自己先去与别驾见面,到时再相机行事,替高大人遮掩。 高大人到了谢广家的大‘门’外下马,提了走马箭进了院子,只到谢大嫂正在数落谢广,“你要为家里多挣些钱是好的,但是也不能不要命,看看你今天这样子,要是有个好歹,一家子人指望着谁?” 谢家大嫂见了高大人进来,忙住了话头上前迎接着。见他手里拿了一小捆儿草‘药’说,“麻烦大嫂洗净、捣烂了给大哥外敷。”大嫂忙不迭地说,“有劳高大人了,让你公务这样忙,还想着我们这事。” 又数落着谢广道,“他说是与朋友结伙去爬山采什么‘花’‘药’能卖大钱,不然能从山上跌下来?这样又是牛皮又是‘花’‘药’的不顾命,真是不像以前了。”说着拿了草‘药’出去,按着高峻的话去整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1章 布局式样 谢广听了媳‘妇’的话,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做些什么事情没有磕了碰了的危险,我去大漠中贩牛不是还碰上个黑达!那又把我怎么样了?” 谢广挨了打,到了家时也不敢说实话,妹子谢金莲来时也是一路的遮掩。,。但高峻从大嫂的话里听出了谢广的谎话是什么,也不去戳破。 见媳‘妇’走出去,谢广有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态,低声对高大人说,“妹夫,你可要替我出气,那小子真不把我当人来打。” 高峻也不接他话,只是让他坐下。高大人站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胳膊、捏捏他的膀子,一边看他的反应。不一会看了一遍,知道谢广身上多半都是外伤,尤其是脸上淤肿得厉害,心里也就放下了。说道,“挨揍的时候总得把头脸护一下吧?” 谢广道,“那小子出手快得很,我哪来得及呀。” 他的话有些诉苦的意思,因而声音大了些。大嫂正好进来,听了谢广的话有些不理解,就问道,“不是跌得么,我听你说……谁又出手快得很了?” 谢广一时语塞,高大人道,“他是说,有个小子出手快得很,抢着去采‘花’,大哥急着去抢时才滚下来的,是这个意思。” 他看到谢广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大嫂此时已经把草‘药’洗净了,拿到两人跟前来捣。一边与妹夫说着话,一边又说起来二哥谢大,“老二最近许是‘迷’上了耍钱,整日都不着家,要比起我家谢广来,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高大人听了,还是什么话也不接,忽然感觉谢家大嫂、二嫂两人也是有些不易。他仔细把‘药’糊给谢广敷上,再让大嫂找透气的纱布包扎好了不致掉落下来,这才起身离了谢广的院子,往牧场的议事厅来。 西州别驾李大人心里十分的不爽,自从一大早派王允达去叫高峻,直到现在这小子都不见个影子,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没把别驾大人放在眼里嘛。 别驾急着见高峻,是因为牧场村旧村房子的事情遇到了麻烦。一开始的时候别驾大人对这个问题并未十分的在意,可是后来这事情却变得一点点地严肃起来,解决不好的话也许旧村改建的事情就这样一天天地拖下去了,那要怎么向郭大人‘交’待? 如果他自行拍板子的话也不大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眼见着就要得罪王允达与高峪二人中的一个人了。李别驾是科班出身,并非是从底层一点点‘摸’爬滚打上来的,对这类看似很小、但各方的粘着力都不小的事情,别驾处置起来有些棘手。 高峻走到议事厅‘门’口的时候,听到别驾在屋里正在大发雷霆,“高大人在忙什么?我看他都一连两天未在柳中牧场里‘露’面,难道连我都叫不动他了?” 高大人一步跨进议事厅,见别驾与王允达副牧监两个人在屋里。别驾发火的时候王允达没说什么,不过高峻看到他手里提着热水壶刚刚放下,而别驾面前的茶杯里水是满的,此刻还在微微地漾着。 高大人进去,冲着别驾深施一礼,“大人,你老叫我,就是路上下刀子我也得来,不然的话恐怕我连家都不能回了,”他看了看王允达,说道,“王副牧监在这里协助助大人,‘交’河那边的人手就不大够用……我是在‘操’持马匹驯练的事情。” 李袭誉刚刚在背后发高峻的牢‘骚’便让他一步赶上,心里有些略略的不自在。不过听到高峻说到“就是下刀子也得来……不然家都回不去”的话,又十分的受用,心说,你知道就好,因而脸上的神‘色’也好了许多。 以前他只要一想起这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如今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谁又生着心眼子找姑爷的晦气?于是说道,“只要你在忙正事就好,这么大的牧场,人吃马喂、事无巨细都不能出了差错才好。”高峻连忙点头称是。 这在不明内中细情的王允达看来,就是别驾的虎威震慑得高大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架势了。本来以两人的职位,高大人一进来时王允达是要见礼的,最起码也要有所表示,但是他听了高大人与别驾的对话,低了身子对李别驾说道: “‘交’河牧以前是座中牧,眼下只剩下了两千四百匹马,是座下牧而已,有陈年谷牧监和刘武大人在那里坐镇。” 高峻一听便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王允达看似在向李大人介绍‘交’河牧的情况,实则是在说,一个小小的下牧,有两位牧监在那里,还有劳你高大人一位总牧监去掺和?这话在李别驾的耳朵里听来,便有了高大人是在故意躲着自己的意思。 高峻岂能听不出这些,但是在别驾面前他不好发作,只是问道,“大人你叫我何事?” 李别驾斟酌着词句,想着怎么样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为好,王允达又说,“是这样,旧村的改建是一件连西州郭都督都十分看重之事,别驾大人都亲自在这里坐镇,将来村子建好了,郭都督怕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看的,”李袭誉听着连连点头。 王允达又说,“因而以在下看来,旧村的布局与式样就要十分的讲究,既要合理又要好看,因为这件事情是别驾大人到了西州之后第一次督办之事,更是不能马虎。”别驾听了,更是点头,王允达说出了自己不好开口的话,又嫌他太啰嗦,不能直入主题。 高大人听了此话,回道,“在下对此事的看法也是这样,看来我们并无不同。” 王允达接道,“但是有的人却不这样想,大人的二哥高峪,只是一开始来过一回,就再也不‘露’面了。别驾请了几次,都推说牧草场、饭馆中有事,在下看来他就有一些明里不说、暗里相抗的意思了。别驾请高大人来,就是想让高大人去从中说合一二,让他以大局为重。” 高大人一听此话,便看向李别驾,见别驾对王副牧监切中要点的话还算满意,不禁想到,“二哥不来,必是这里的方案不尽如他意,他是知道别驾与自己的这层关系的,也只好采取这样不软不硬的法子了。” 他不禁对别驾的安排起了好奇之意,又觉得王允达这样做,必是不知李婉清此时正在高大人的家中。于是说道,“正好我们都在这里,不如我就亲自去叫一叫高峪二哥,”说罢便要出‘门’。 王允达正怕高大人去了与高峪两人底下拉勾,恰巧他看见罗得刀进来,便说道,“这事也不必高大人亲自去请,不如就让罗大人麻烦一趟好了。” 高峻心里的火气一压再压,在别驾面前真是不好发作出来。王允达瞧不起自己也就罢了,怎么,难道他还以为罗得刀只是他高峻的管家? 罗得刀岂会看不出高大人的不爽,闻言忙对高大人道,“我这就去叫高二爷。”说罢出去。 “不知王大人你说的这个布局与式样是个什么j吧玩艺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2章 七上八下 李袭誉听了高峻此言,刚刚好些的心情再一次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这样说话!”高峻一见,忙又换上了笑嘻嘻的口‘吻’对别驾说道,“大人莫怪,此话并非多坏,只是我与王大人常年与那些牲口打‘交’道,粗言粗语的惯了。。。你老可能不大入耳,但是王大人听了一定不会多想什么的。” 刚才高大人的话让王允达脸上腾地红起来,现在又听他这样解释,自己也只好借坡下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别驾大人说道,“正是正是。” 别驾眯着眼睛,仍自气呼呼地看着高峻。这人仪表堂堂的不假,面貌也是十分的英俊,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混’上从五品下阶的官职,也不是仅凭了高家的‘门’路。但是怎么他就一时时地看不上这小子的做派,真难为‘女’儿对他恋得死去活来。 李大人暂且按下了内心中对高峻的不满之意,耐着‘性’子等着罗得刀把高峪请来。按他前两次的经验,高峪一定又是左推右拖到天黑,然后再往明天拖。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罗得刀去了不大一会儿,李别驾就听到议事厅外有马蹄响,高峪一挑帘子进来,同样是笑嘻嘻地冲着李别驾深施一礼,“李大人,小侄来也!” 许不了拉了兄弟许多多回家的一路上还心突突直跳。刚才在院子里,她猛见高大人一笑吓得魂儿都飞了,真怕那个时候高大人飞起一脚踹到了兄弟的身上。一个牧监教训手下一个牧子就像吃豆一样啊。 她见自已兄弟一边往回走,一边伸胳膊撩‘腿’地比划高大人所指点的动作,俨然没有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放在心上,禁不住没好气地数落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心!” 许多多听了也不在意,对他姐说道,“高大人岂会像你想的。” 许不了还是担心,这些当官的怎么会明着冲一个小卒发威,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但是以后呢?恐怕也是小鞋满天飞了。陆尚楼失了势,她许不了眼下连个窑姐都不如。 到了家没有多久,见冯征团官站在了大‘门’边高声叫道,“许多多!” 许不了听了心头又是一颤,对兄弟说,“让我说着了!高大人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只一个团官怎么样?都能把我家的大‘门’踢塌了!” 许多多忙与他姐迎出去,姐俩一齐向着冯征施礼,冯征说,“眼下野牧一批接着一批,别人能歇着,你却是不许。” 许不了忙不迭地向着冯征说道,“冯大人,我兄弟不懂事,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要多多地担待他,也要多多地指点他呀。” “说什么呢?高大人提拔他做了柳中牧的副团官。我这是按着高大人的意思,要给多多紧紧笼头……你小子,打了高大人的舅子还打出好处来了……下次我也去打一次了!” 看到冯大人把许多多带出了院子,许不了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按理说,高大人就是再不生气、再看不上谢广,但还有个谢夫人在那里关着面子呢。他不理会许多多也就罢了,怎么还来了这么一出? 这可是她想一万次都想不到的。又一琢磨,难道是谢广不计前嫌,从中说了好话?那他可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了。她认为这事情还只能往这方面去考虑,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大肚男人真是少见。 又怀疑谢广在高大人面前能有这样大的面子吗?难道真像谢金莲所说的,谢、许都有个言字的关系?可是自己明明一进高大人院子里,看到谢夫人面沉似水呀。也没见高大人多说些什么,只是在那里指点了两下许多多,谢夫人的态度就好了许多。 这事里面的关节,以她的阅历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不过想到兄弟多多也是个团官了,今后的日子也就有了自家人的依靠,由陆尚楼那里接受来的惶恐与不安一时就去了不少。一会又怀疑是冯征在戏耍她们姐弟,心里没有着落。 正在前思后想着,许多多就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对他驵喊道,“姐,是真的!我也是团官了……不过是个副的!”许不了听了心放在肚子里,忙着问细情。 许多多道,“我问冯团官了,这事儿一点不假,都是高大人的意思。”又挠了头道,“我是不是打得他太狠了!不觉得对不住谢广,倒觉着大是对不住高大人了。” 许不了在兄弟嘴里得了确实的信,也是欣喜十分。她就与许多多商量,高大人这样做摆明了是不计较,那么他们姐弟即便没了陆尚楼,在牧场村也还站得。那么自己该做些什么?要不要去旧村里看一看谢广? 虽说事出有因,但与自家也有不小的干系。许不了忙着从柜子里找出银子,一会说让兄弟提了点心、酒去谢广家陪个不是,一会儿又说自己要去。再一想谁去都不大合适,一时姐两个没个主意。 正在这时,冯征又在外边叫,说高大人让许不了去一趟议事厅,让带上旧村收购旧房的房契马上去。 许不了姐弟都不知何事,但是陆尚楼上一次出手旧房时确实是剩下了三套好些的,就在旧村的中央位置。于是又慌忙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带上。 许多多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许不了道,“高大人让你去了吗?做好你的团官……副团官,别给高大人脸上抹黑就是。”许多多问,“那你怎么去?又不会骑马,还得我去送你。” 姐两个拉了‘门’出来,到了大街上,看到高大人院‘门’边停了一辆马车。谢金莲、李婉清和思晴正忙着上车。谢夫人看到许不了,招呼道,“许姐姐你要去哪里?” 听许不了说是高大人叫,思晴低声对另二人道,“怎么又跟高大人掺和上了,我们要不要盯着去?”谢金莲低声说,“不会吧,这样明出大迈的。再说,咱家高大人岂会这样饥不择食。还有别驾在那里,她又怎敢放肆。” 许不了离远了说,“正要让多多陪着,顺路让他去看望一下谢广大哥,愁着路上怎么走。”谢金莲忙往马车上让,“我们正要去旧村采桑,带上你们”。 许不了先让许多多拿了银子,去新村的店铺里买了两小坛好酒、一只烧‘鸡’用油纸包了。也不让许多多跟着,只把酒和烧‘鸡’往谢金莲手中塞着道,“我们姐弟都不大有脸去谢大哥家,只好求谢夫人代劳,务求谢大哥宽大。” 谢金莲客气着也就收下,四人坐了马车往旧村方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2章 七上八下 李袭誉听了高峻此言,刚刚好些的心情再一次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这样说话!”高峻一见,忙又换上了笑嘻嘻的口‘吻’对别驾说道,“大人莫怪,此话并非多坏,只是我与王大人常年与那些牲口打‘交’道,粗言粗语的惯了。。。你老可能不大入耳,但是王大人听了一定不会多想什么的。” 刚才高大人的话让王允达脸上腾地红起来,现在又听他这样解释,自己也只好借坡下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别驾大人说道,“正是正是。” 别驾眯着眼睛,仍自气呼呼地看着高峻。这人仪表堂堂的不假,面貌也是十分的英俊,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混’上从五品下阶的官职,也不是仅凭了高家的‘门’路。但是怎么他就一时时地看不上这小子的做派,真难为‘女’儿对他恋得死去活来。 李大人暂且按下了内心中对高峻的不满之意,耐着‘性’子等着罗得刀把高峪请来。按他前两次的经验,高峪一定又是左推右拖到天黑,然后再往明天拖。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罗得刀去了不大一会儿,李别驾就听到议事厅外有马蹄响,高峪一挑帘子进来,同样是笑嘻嘻地冲着李别驾深施一礼,“李大人,小侄来也!” 许不了拉了兄弟许多多回家的一路上还心突突直跳。刚才在院子里,她猛见高大人一笑吓得魂儿都飞了,真怕那个时候高大人飞起一脚踹到了兄弟的身上。一个牧监教训手下一个牧子就像吃豆一样啊。 她见自已兄弟一边往回走,一边伸胳膊撩‘腿’地比划高大人所指点的动作,俨然没有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放在心上,禁不住没好气地数落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心!” 许多多听了也不在意,对他姐说道,“高大人岂会像你想的。” 许不了还是担心,这些当官的怎么会明着冲一个小卒发威,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但是以后呢?恐怕也是小鞋满天飞了。陆尚楼失了势,她许不了眼下连个窑姐都不如。 到了家没有多久,见冯征团官站在了大‘门’边高声叫道,“许多多!” 许不了听了心头又是一颤,对兄弟说,“让我说着了!高大人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只一个团官怎么样?都能把我家的大‘门’踢塌了!” 许多多忙与他姐迎出去,姐俩一齐向着冯征施礼,冯征说,“眼下野牧一批接着一批,别人能歇着,你却是不许。” 许不了忙不迭地向着冯征说道,“冯大人,我兄弟不懂事,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要多多地担待他,也要多多地指点他呀。” “说什么呢?高大人提拔他做了柳中牧的副团官。我这是按着高大人的意思,要给多多紧紧笼头……你小子,打了高大人的舅子还打出好处来了……下次我也去打一次了!” 看到冯大人把许多多带出了院子,许不了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按理说,高大人就是再不生气、再看不上谢广,但还有个谢夫人在那里关着面子呢。他不理会许多多也就罢了,怎么还来了这么一出? 这可是她想一万次都想不到的。又一琢磨,难道是谢广不计前嫌,从中说了好话?那他可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了。她认为这事情还只能往这方面去考虑,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大肚男人真是少见。 又怀疑谢广在高大人面前能有这样大的面子吗?难道真像谢金莲所说的,谢、许都有个言字的关系?可是自己明明一进高大人院子里,看到谢夫人面沉似水呀。也没见高大人多说些什么,只是在那里指点了两下许多多,谢夫人的态度就好了许多。 这事里面的关节,以她的阅历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不过想到兄弟多多也是个团官了,今后的日子也就有了自家人的依靠,由陆尚楼那里接受来的惶恐与不安一时就去了不少。一会又怀疑是冯征在戏耍她们姐弟,心里没有着落。 正在前思后想着,许多多就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对他驵喊道,“姐,是真的!我也是团官了……不过是个副的!”许不了听了心放在肚子里,忙着问细情。 许多多道,“我问冯团官了,这事儿一点不假,都是高大人的意思。”又挠了头道,“我是不是打得他太狠了!不觉得对不住谢广,倒觉着大是对不住高大人了。” 许不了在兄弟嘴里得了确实的信,也是欣喜十分。她就与许多多商量,高大人这样做摆明了是不计较,那么他们姐弟即便没了陆尚楼,在牧场村也还站得。那么自己该做些什么?要不要去旧村里看一看谢广? 虽说事出有因,但与自家也有不小的干系。许不了忙着从柜子里找出银子,一会说让兄弟提了点心、酒去谢广家陪个不是,一会儿又说自己要去。再一想谁去都不大合适,一时姐两个没个主意。 正在这时,冯征又在外边叫,说高大人让许不了去一趟议事厅,让带上旧村收购旧房的房契马上去。 许不了姐弟都不知何事,但是陆尚楼上一次出手旧房时确实是剩下了三套好些的,就在旧村的中央位置。于是又慌忙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带上。 许多多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许不了道,“高大人让你去了吗?做好你的团官……副团官,别给高大人脸上抹黑就是。”许多多问,“那你怎么去?又不会骑马,还得我去送你。” 姐两个拉了‘门’出来,到了大街上,看到高大人院‘门’边停了一辆马车。谢金莲、李婉清和思晴正忙着上车。谢夫人看到许不了,招呼道,“许姐姐你要去哪里?” 听许不了说是高大人叫,思晴低声对另二人道,“怎么又跟高大人掺和上了,我们要不要盯着去?”谢金莲低声说,“不会吧,这样明出大迈的。再说,咱家高大人岂会这样饥不择食。还有别驾在那里,她又怎敢放肆。” 许不了离远了说,“正要让多多陪着,顺路让他去看望一下谢广大哥,愁着路上怎么走。”谢金莲忙往马车上让,“我们正要去旧村采桑,带上你们”。 许不了先让许多多拿了银子,去新村的店铺里买了两小坛好酒、一只烧‘鸡’用油纸包了。也不让许多多跟着,只把酒和烧‘鸡’往谢金莲手中塞着道,“我们姐弟都不大有脸去谢大哥家,只好求谢夫人代劳,务求谢大哥宽大。” 谢金莲客气着也就收下,四人坐了马车往旧村方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2章 七上八下 李袭誉听了高峻此言,刚刚好些的心情再一次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这样说话!”高峻一见,忙又换上了笑嘻嘻的口‘吻’对别驾说道,“大人莫怪,此话并非多坏,只是我与王大人常年与那些牲口打‘交’道,粗言粗语的惯了。。。你老可能不大入耳,但是王大人听了一定不会多想什么的。” 刚才高大人的话让王允达脸上腾地红起来,现在又听他这样解释,自己也只好借坡下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别驾大人说道,“正是正是。” 别驾眯着眼睛,仍自气呼呼地看着高峻。这人仪表堂堂的不假,面貌也是十分的英俊,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混’上从五品下阶的官职,也不是仅凭了高家的‘门’路。但是怎么他就一时时地看不上这小子的做派,真难为‘女’儿对他恋得死去活来。 李大人暂且按下了内心中对高峻的不满之意,耐着‘性’子等着罗得刀把高峪请来。按他前两次的经验,高峪一定又是左推右拖到天黑,然后再往明天拖。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罗得刀去了不大一会儿,李别驾就听到议事厅外有马蹄响,高峪一挑帘子进来,同样是笑嘻嘻地冲着李别驾深施一礼,“李大人,小侄来也!” 许不了拉了兄弟许多多回家的一路上还心突突直跳。刚才在院子里,她猛见高大人一笑吓得魂儿都飞了,真怕那个时候高大人飞起一脚踹到了兄弟的身上。一个牧监教训手下一个牧子就像吃豆一样啊。 她见自已兄弟一边往回走,一边伸胳膊撩‘腿’地比划高大人所指点的动作,俨然没有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放在心上,禁不住没好气地数落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心!” 许多多听了也不在意,对他姐说道,“高大人岂会像你想的。” 许不了还是担心,这些当官的怎么会明着冲一个小卒发威,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但是以后呢?恐怕也是小鞋满天飞了。陆尚楼失了势,她许不了眼下连个窑姐都不如。 到了家没有多久,见冯征团官站在了大‘门’边高声叫道,“许多多!” 许不了听了心头又是一颤,对兄弟说,“让我说着了!高大人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只一个团官怎么样?都能把我家的大‘门’踢塌了!” 许多多忙与他姐迎出去,姐俩一齐向着冯征施礼,冯征说,“眼下野牧一批接着一批,别人能歇着,你却是不许。” 许不了忙不迭地向着冯征说道,“冯大人,我兄弟不懂事,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要多多地担待他,也要多多地指点他呀。” “说什么呢?高大人提拔他做了柳中牧的副团官。我这是按着高大人的意思,要给多多紧紧笼头……你小子,打了高大人的舅子还打出好处来了……下次我也去打一次了!” 看到冯大人把许多多带出了院子,许不了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按理说,高大人就是再不生气、再看不上谢广,但还有个谢夫人在那里关着面子呢。他不理会许多多也就罢了,怎么还来了这么一出? 这可是她想一万次都想不到的。又一琢磨,难道是谢广不计前嫌,从中说了好话?那他可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了。她认为这事情还只能往这方面去考虑,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大肚男人真是少见。 又怀疑谢广在高大人面前能有这样大的面子吗?难道真像谢金莲所说的,谢、许都有个言字的关系?可是自己明明一进高大人院子里,看到谢夫人面沉似水呀。也没见高大人多说些什么,只是在那里指点了两下许多多,谢夫人的态度就好了许多。 这事里面的关节,以她的阅历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不过想到兄弟多多也是个团官了,今后的日子也就有了自家人的依靠,由陆尚楼那里接受来的惶恐与不安一时就去了不少。一会又怀疑是冯征在戏耍她们姐弟,心里没有着落。 正在前思后想着,许多多就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对他驵喊道,“姐,是真的!我也是团官了……不过是个副的!”许不了听了心放在肚子里,忙着问细情。 许多多道,“我问冯团官了,这事儿一点不假,都是高大人的意思。”又挠了头道,“我是不是打得他太狠了!不觉得对不住谢广,倒觉着大是对不住高大人了。” 许不了在兄弟嘴里得了确实的信,也是欣喜十分。她就与许多多商量,高大人这样做摆明了是不计较,那么他们姐弟即便没了陆尚楼,在牧场村也还站得。那么自己该做些什么?要不要去旧村里看一看谢广? 虽说事出有因,但与自家也有不小的干系。许不了忙着从柜子里找出银子,一会说让兄弟提了点心、酒去谢广家陪个不是,一会儿又说自己要去。再一想谁去都不大合适,一时姐两个没个主意。 正在这时,冯征又在外边叫,说高大人让许不了去一趟议事厅,让带上旧村收购旧房的房契马上去。 许不了姐弟都不知何事,但是陆尚楼上一次出手旧房时确实是剩下了三套好些的,就在旧村的中央位置。于是又慌忙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带上。 许多多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许不了道,“高大人让你去了吗?做好你的团官……副团官,别给高大人脸上抹黑就是。”许多多问,“那你怎么去?又不会骑马,还得我去送你。” 姐两个拉了‘门’出来,到了大街上,看到高大人院‘门’边停了一辆马车。谢金莲、李婉清和思晴正忙着上车。谢夫人看到许不了,招呼道,“许姐姐你要去哪里?” 听许不了说是高大人叫,思晴低声对另二人道,“怎么又跟高大人掺和上了,我们要不要盯着去?”谢金莲低声说,“不会吧,这样明出大迈的。再说,咱家高大人岂会这样饥不择食。还有别驾在那里,她又怎敢放肆。” 许不了离远了说,“正要让多多陪着,顺路让他去看望一下谢广大哥,愁着路上怎么走。”谢金莲忙往马车上让,“我们正要去旧村采桑,带上你们”。 许不了先让许多多拿了银子,去新村的店铺里买了两小坛好酒、一只烧‘鸡’用油纸包了。也不让许多多跟着,只把酒和烧‘鸡’往谢金莲手中塞着道,“我们姐弟都不大有脸去谢大哥家,只好求谢夫人代劳,务求谢大哥宽大。” 谢金莲客气着也就收下,四人坐了马车往旧村方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2章 七上八下 李袭誉听了高峻此言,刚刚好些的心情再一次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这样说话!”高峻一见,忙又换上了笑嘻嘻的口‘吻’对别驾说道,“大人莫怪,此话并非多坏,只是我与王大人常年与那些牲口打‘交’道,粗言粗语的惯了。.。你老可能不大入耳,但是王大人听了一定不会多想什么的。” 刚才高大人的话让王允达脸上腾地红起来,现在又听他这样解释,自己也只好借坡下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别驾大人说道,“正是正是。” 别驾眯着眼睛,仍自气呼呼地看着高峻。这人仪表堂堂的不假,面貌也是十分的英俊,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混’上从五品下阶的官职,也不是仅凭了高家的‘门’路。但是怎么他就一时时地看不上这小子的做派,真难为‘女’儿对他恋得死去活来。 李大人暂且按下了内心中对高峻的不满之意,耐着‘性’子等着罗得刀把高峪请来。按他前两次的经验,高峪一定又是左推右拖到天黑,然后再往明天拖。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罗得刀去了不大一会儿,李别驾就听到议事厅外有马蹄响,高峪一挑帘子进来,同样是笑嘻嘻地冲着李别驾深施一礼,“李大人,小侄来也!” 许不了拉了兄弟许多多回家的一路上还心突突直跳。刚才在院子里,她猛见高大人一笑吓得魂儿都飞了,真怕那个时候高大人飞起一脚踹到了兄弟的身上。一个牧监教训手下一个牧子就像吃豆一样啊。 她见自已兄弟一边往回走,一边伸胳膊撩‘腿’地比划高大人所指点的动作,俨然没有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放在心上,禁不住没好气地数落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心!” 许多多听了也不在意,对他姐说道,“高大人岂会像你想的。” 许不了还是担心,这些当官的怎么会明着冲一个小卒发威,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但是以后呢?恐怕也是小鞋满天飞了。陆尚楼失了势,她许不了眼下连个窑姐都不如。 到了家没有多久,见冯征团官站在了大‘门’边高声叫道,“许多多!” 许不了听了心头又是一颤,对兄弟说,“让我说着了!高大人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只一个团官怎么样?都能把我家的大‘门’踢塌了!” 许多多忙与他姐迎出去,姐俩一齐向着冯征施礼,冯征说,“眼下野牧一批接着一批,别人能歇着,你却是不许。” 许不了忙不迭地向着冯征说道,“冯大人,我兄弟不懂事,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要多多地担待他,也要多多地指点他呀。” “说什么呢?高大人提拔他做了柳中牧的副团官。我这是按着高大人的意思,要给多多紧紧笼头……你小子,打了高大人的舅子还打出好处来了……下次我也去打一次了!” 看到冯大人把许多多带出了院子,许不了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按理说,高大人就是再不生气、再看不上谢广,但还有个谢夫人在那里关着面子呢。他不理会许多多也就罢了,怎么还来了这么一出? 这可是她想一万次都想不到的。又一琢磨,难道是谢广不计前嫌,从中说了好话?那他可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了。她认为这事情还只能往这方面去考虑,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大肚男人真是少见。 又怀疑谢广在高大人面前能有这样大的面子吗?难道真像谢金莲所说的,谢、许都有个言字的关系?可是自己明明一进高大人院子里,看到谢夫人面沉似水呀。也没见高大人多说些什么,只是在那里指点了两下许多多,谢夫人的态度就好了许多。 这事里面的关节,以她的阅历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不过想到兄弟多多也是个团官了,今后的日子也就有了自家人的依靠,由陆尚楼那里接受来的惶恐与不安一时就去了不少。一会又怀疑是冯征在戏耍她们姐弟,心里没有着落。 正在前思后想着,许多多就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对他驵喊道,“姐,是真的!我也是团官了……不过是个副的!”许不了听了心放在肚子里,忙着问细情。 许多多道,“我问冯团官了,这事儿一点不假,都是高大人的意思。”又挠了头道,“我是不是打得他太狠了!不觉得对不住谢广,倒觉着大是对不住高大人了。” 许不了在兄弟嘴里得了确实的信,也是欣喜十分。她就与许多多商量,高大人这样做摆明了是不计较,那么他们姐弟即便没了陆尚楼,在牧场村也还站得。那么自己该做些什么?要不要去旧村里看一看谢广? 虽说事出有因,但与自家也有不小的干系。许不了忙着从柜子里找出银子,一会说让兄弟提了点心、酒去谢广家陪个不是,一会儿又说自己要去。再一想谁去都不大合适,一时姐两个没个主意。 正在这时,冯征又在外边叫,说高大人让许不了去一趟议事厅,让带上旧村收购旧房的房契马上去。 许不了姐弟都不知何事,但是陆尚楼上一次出手旧房时确实是剩下了三套好些的,就在旧村的中央位置。于是又慌忙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带上。 许多多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许不了道,“高大人让你去了吗?做好你的团官……副团官,别给高大人脸上抹黑就是。”许多多问,“那你怎么去?又不会骑马,还得我去送你。” 姐两个拉了‘门’出来,到了大街上,看到高大人院‘门’边停了一辆马车。谢金莲、李婉清和思晴正忙着上车。谢夫人看到许不了,招呼道,“许姐姐你要去哪里?” 听许不了说是高大人叫,思晴低声对另二人道,“怎么又跟高大人掺和上了,我们要不要盯着去?”谢金莲低声说,“不会吧,这样明出大迈的。再说,咱家高大人岂会这样饥不择食。还有别驾在那里,她又怎敢放肆。” 许不了离远了说,“正要让多多陪着,顺路让他去看望一下谢广大哥,愁着路上怎么走。”谢金莲忙往马车上让,“我们正要去旧村采桑,带上你们”。 许不了先让许多多拿了银子,去新村的店铺里买了两小坛好酒、一只烧‘鸡’用油纸包了。也不让许多多跟着,只把酒和烧‘鸡’往谢金莲手中塞着道,“我们姐弟都不大有脸去谢大哥家,只好求谢夫人代劳,务求谢大哥宽大。” 谢金莲客气着也就收下,四人坐了马车往旧村方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6章 姐弟相请 李别驾心中难以决断的大事已经有了清楚的眉目,心里也就没什么牵挂,此时正在议事厅的‘门’外边伸伸胳膊直直腰放松。 他看到高峻骑马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位‘交’河牧的牧监来找他,知道他这位大牧监并不是个摆设。 再有,别驾已经从方才高峻处理旧村布局一事上,看到这小子还是有些道道的。他举重若轻地提出的这套方案,不论是高峪、王允达,还是一位‘女’流之辈都算认可。对此,李别驾对高大人的看法又好了一点。 刚想到这里,他就看到高峻很快地骑了马回来,脸‘色’也不大好看,想来是刚才出去那一阵子惹了什么不痛快回来。 李别驾也不‘露’面,仍旧在议事厅的‘门’边伸胳膊撩‘腿’的,但是耳朵却竖着听这小子有些什么话。 就听高大人挥着手在牧场的大‘门’里吩咐着冯征这些事。一听他说到,派人拿了鞭子去挨家挨户地‘抽’人,李别驾就是一皱眉。心说高峻这是做什么? 高峻说的这种事情即便是管,那也是柳中县衙要管的事。怎么他一个管马的牧监掺和起这件事情来就像是吃豆砂馅儿包子?一口一个“一概”,这还了得! 要知道别驾大人对于律法上的谨慎是出了名的,不该自己管的事一律不去逾越。而对于拿了手中权力胡‘乱’来用的事情也是深恶痛绝。一听高峻这样说,他认为有必要出面说上一说,至少不会让他犯了大错。 但是,李别驾刚要举步,就看到谢金莲和思晴、李婉清坐的马车进了牧场的大‘门’,三个‘女’子的身边放了采得满满的桑叶。李别驾只好又退了回来。 她怕‘女’儿当了外人,一见他就叫出来。那样的话也不是有多么的不好,但是自他一在柳中牧场‘露’面,就没有人把自己与高峻的关系公之于众。只有一个岳青鹤知道,但岳青鹤也似乎是谨守着口风,对谁都未提起。 这样一来,要是让众人都知道了自己‘女’儿在高峻屋里,指不定会怎么看待他这些日子里冲着高峻吹胡子瞪眼这件事,也许会把原来认为的别驾的神威看得一文钱都不止了。 正在这时,高大人派去接送谢大的两位牧子已经回来,向高大人回禀说已经把谢大送到了家里。谢金莲对二哥生气归生气,但是心中还是十分的担心,坐在车上问了一句,“你们可曾看过,他身上可曾让他给‘抽’坏了?我二嫂没说什么?” 其中一位牧子回道,“谢夫人,高大人不是说,谢二老爷是采桑时跌倒了,在山道上搓得么?怎么又变成了‘抽’的了?” 谢金莲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说走了嘴,忙要遮掩时,高大人已经接道,“对外只好说是自己搓的,实则是他游手好闲、耍鬼赌钱,让我‘抽’的。”又接着刚才的话对冯征说,“就按我说的办,从今晚上就开始,见一个给我打一个。” 罗得刀正好听到,心说高大人为何对此事这样疾恶,在大唐的律法上,有关赌钱一事可不该这样处置的,有道是愿赌服输,真没有哪一级官员会大力抓这样的事情。 罗大人想,自己做为西州户曹,不得不提醒一下高大人不能‘乱’来。但是眼下人多而杂,他是不便当时就说高大人不妥当。 正好李别驾也想到这一层,也想着要在什么合适的时候说一说高峻。 高大人一扭头看到罗得刀,就说道,“罗大人,你和我已经有日子不见,不如午饭就去我家里,你也要把夫人带上。”谢金莲与思晴一听,也异口同声让罗大人带上他夫人。 罗得刀一听,这不是说话的机会来了?他也想与高大人聊一聊分别之情,因而一口答应。看看时间已近正午,罗大人赶紧去旧村里自己租住的房子接夫人王氏,也好搭谢金莲她们马车一同走。 高大人请了罗得刀,就不等谢金莲他们,自行打起马往家赶去,要让柳‘玉’如等人早做准备。而别驾大人在背后听了这些话,咽了口唾沫暗自骂道,“娘的,把我扔在议事厅里一连几日,一顿好饭没吃到,他倒回家大吃大喝。” 别驾大人偷偷看坐在车上的‘女’儿,见她‘唇’角上翘、面若桃‘花’,才几天的功夫,似乎已经不那么瘦消,气‘色’上也不是以前那样干涩,于是心里也就不再骂人,自回屋去等着牧子把饭提来。 高大人打马如飞到了家中,把要让罗得刀到家吃饭的事对柳‘玉’如一说,柳‘玉’如赶紧招呼着婆子等人‘弄’饭。 谁知婆子一改往日的脾气,虽然嘴上不说不干,做是手上却支支愣愣地慢了许多,柳‘玉’如心里着急,就问婆子,“妈妈,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高大人就像是你儿子一样,我们岂敢让你受了委屈?” 一直以来,在高大人家都没有人敢拿婆子当个下人看待。即便是后来的那些‘女’人们如崔嫣、李婉清等人,一看柳‘玉’如对婆子的态度,也知道这个人是不能惹的,不然发起‘毛’病来连高大人也没好法子哄。 听了柳‘玉’如的话,婆子把心里的事一说,柳‘玉’如听了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包在我身上。也怪我们大意,事情一多就忘记了,其实对这事以前高大人是有过吩咐的,妈妈你放心就是。” 婆子这才心情大好,放开手整治饭菜。 等到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许多多却出现在高大人的院‘门’口,让他进来一说,才知道是来请高大人过去吃饭的。 原来许不了自从牧场议事厅里回来,一路上就在想高大人的好处,这样的事情遇到了高大人,结局完全就出乎许不了的意料。陆楼失势之后,许不了的眼前是一片漆黑,走路都不敢放重了步子。 她在议事厅里已经忍不住哭过一回了,这是真实的感情流‘露’。但是她想,不能只哭哭完事,怎么都要有所表示才是人情。想着也只有请高大人一次才妥当,不然不显得自己太不懂得人情了。 于是一回来就‘弄’菜‘弄’饭,摆了一大桌子之后才犯难,以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好请得动高大人?她以为也只有借着兄弟许多多升职这件事才好说话。于是让许多多来叫高大人。 高大人道,“多多的面子一定要给,但是我自己去不是太吃亏了,我要带上西州户曹罗大人可以不?”许多多连说好,正说着,就见谢金莲、思晴、李婉清和罗大人的夫人王氏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7章 姐弟相请 高大人对许不了姐弟的心情是理解的,他们要对自己表示一下感‘激’、请自己吃顿饭,要是不去的话反倒不好。.。正好高大人也请了罗得刀,就叫罗得刀做伴儿一起去,也好把旧村改造一事上不便当着王允达说出来的话好好说一说。 许不了听到兄弟许多多在院‘门’口喊,“姐,高大人来了!” 她赶紧迎出去,看到罗得刀跟在高大人的身后一起进来,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连忙把两个人往屋里请。 许多多跑前跑后,高大人能到他家里来让他感到脸上有光。高大人问许不了,“陆大人回来过吗?” 许不了迟疑了一下,“回高大人,回来过一次,”她觉得高大人不只是想知道这么多,又说,“老陆觉得对不住高大人,说是翻天山往西边去谋谋生计。” 罗得刀说,“他这样子往西跑,就是彻底与大唐断绝了联系了。将来追究起来,恐怕连我这个户曹都不大好‘交’待。” 高大人知道罗得刀的意思,陆尚楼在户册上的身份是‘交’河牧场的牧子。现在人没有了,身为户曹的罗得刀是要说清楚的。唐律有云:若一户之内有脱漏不附籍者,家长徒三年。 高大人说道,“罗大人身上的干系不小,这并非他一跑了之的事情。不过陆尚楼却是身为家长自己跑了,只当他是自已给自己判了徒刑。” 许不了神‘色’不安地问道,“不知他这一跑,对于我们姐弟有些什么影响,罗大人你要给我们出个主意才好。” 罗得刀知道,许不了的身份只是陆尚楼的侧室,而陆尚楼本人在柳中县是有正室的,将来追究下来的话,也只会对陆尚楼的正室说话,于许不了却是没什么大的干系。 许不了曾经是罗得刀初到柳中立足后的所爱,那时他也没少了把高大人的银子偷偷送到许不了那里,以求鱼水之欢。眼下虽然罗大人已经有了王氏,但在心情上也上愿意多替许不了出出主意。 因而,听了许不了相问,罗大人如实相告。许不了听了心才放下,忙着请两位大人入座,不停地劝酒劝菜。 许多多‘侍’立在边上也不好意思入座,高大人说,“多多现在是个团官了,行止坐派要有个团官的架子,”说着也让许多多入坐。许不了再次对高大人表达感‘激’之意,绝不是一顿饭能说明了的。 高大人说,“我不是户曹,不管人口走失之事。但是牧场里跑了个养马的牧子,于我却是大大的损失,不能不有个‘交’待。”高大人问许不了,陆尚楼在柳中县的家里还有没有男丁,许不了说,他有个儿子叫陆小马,今年正该二十五,在家里没有正差事做。 高大人问道,“陆尚楼的正室姓马?”许不了点头,又问高大人的意思。 高峻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的跑了,正好给我个借口,抓他的儿子来顶缸。”又对许多多说道,“你找时间带两个人,把陆小马抓到牧场里来,让他替老子做苦力!”许多多答应着,立刻就要起身。 许不了问,“高大人在这里,你急着去干什么?” 许多多说,“高大人不是说了,让把陆小马抓来,我这就要去。” 许不了哭笑不得地说道,“难为你还是个团官,这样‘毛’手‘毛’脚的怎么让高大人放心!高大人这是体谅你姐夫,让他儿子来做事!”许不了这才明白。 几个人陪了高大人略略吃喝一会儿,高大人就想走,又觉得有些应付,耐了‘性’子又喝了几杯,听到院子里有了迟疑不决的脚步声响。 不一会,见谢广头上还扎着白纱布,纱布里面透出一片绿‘蒙’‘蒙’的走马箭草糊糊的颜‘色’站在了‘门’口,“妹夫……高大人……”他看到了许多多也在屋里,差点缩头回去,说道,“谢大说他在山道上搓伤了屁股,我就想着能不能问问高大人,在哪里能采到这样的‘药’草,好给兄弟采一些。” 谢广到了高大人家里,看到那边柳‘玉’如等人正陪了罗得刀媳‘妇’围桌而餐,不见高大人在。谢金莲听了大哥的话不去点破二哥的伤是怎么来的,她也正好担心高大人在许不了家是吃饭、还是不光吃饭,就让他找到这里来。 许不了突见谢广,想起两人之间的事情,觉得一切的事情都是从陆尚楼身上引出来的,谢广就有些无辜。再看他头上包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一张嘴,还在想着自家的兄弟,猛然想起来陆尚楼能有今天,却是王允达偷册子引起的。 因而一面请谢广也入座,添碗添筷,一边让许多多赶紧敬酒陪礼。高大人说,“和你说了你也不大能找得到,我已经吃好了,就去采一些,你先在这里不要辜负了主人的好意。”说罢也不管罗得刀,借了这个引子走出去。 许多多忙说,“高大人,我陪你去。”也匆匆跑掉。 屋中只剩下了许不了、罗得刀、谢广三人。罗得刀想跑,没有什么理由,又看谢广刚到,是高大人的舅子,就更没什么借口起身就走,不然就只剩下了许不了和谢广两人就是自己失礼了。 于是这桌上的场面就有些好笑,罗得刀与许不了那些事情都是在柳中县发生,谢广不知道。而谢广与许不了那些事只是近日才有,罗得刀也不知道。三人里心中最清楚的就是许不了。 刚开始她见这两人坐在一起,心里老大的不自在。但看看两人客客气气地,似乎彼此什么不知,这才恢复正常,举着酒杯敬谢广道,“谢大哥多亏了你,能在高大人面前保举我兄弟,让他做了团官。” 谢广听了顺杆子爬道,“柳中牧眼下是百业待举、万马齐喑,多多是个人才,我既然与高大人是这样的亲戚,当然要为妹夫推举了,不必谢我。” 许不了忙又敬罗大人,“旧村之事正有些不决,请罗大人指点。” 许不了说,高大人已经给了话,旧村中那些酒馆、饭店、澡堂、商铺、‘药’店、粮店之类,也要不少的地方。她可以向王允达匀兑,但这是不可能的。也可以向高峪匀兑,但这事情里面的方法却不大清楚。 罗得刀早就看出了王副牧监与许不了之间的隔阂,就给许不了出主意。谢广以为自己与许不了的情份决非罗得刀可比,也在桌上出谋划策,一时桌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 三个人你敬我来我敬你,喝掉了两坛酒还不算完,又打开了一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8章 西州宿醉 西州的户曹,都躲不过要挨次打。。。这是高大人得出的结论。 从许不了家里出来后,高大人直接去牧场里,又去老地方在树丛下边去找走马箭。只是上一次几乎把长得好些的都拔得差不多了,这次有些费事。 高大人当时一股火气直冲道,“西州好,琵琶马蹄高大人……” 高峻把她放到她的‘床’上、拉伸了她两‘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要走的时候,崔嫣忽然伸了胳膊搂住他脖子,又是含糊不清地说,“嘘——不要出声儿。”崔嫣本来很好听的嗓音再添了点醉味儿,让高大人听了不禁一阵心动。看着她很快胳膊一垂睡沉过去,高大人忍不住伏下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再出来抱那些人。 出来的时候看到谢金莲斜靠在椅子上问,“怎么这么半天。”高大人也不答话,再顺手去抄起柳‘玉’如。她喝得很老实,在胳膊上显得很沉,高大人抱了她用脚踢开她的房‘门’,放下时她也说了一句,“西州好,夕阳马蹄无限……” 高大人听着好像还缺一个字,便伏在她耳边轻声问,“无限什么?”她也不吱声,高大人又问一遍,她似乎在想这个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晚上吧……这时想不起……”。 高峻站在她‘床’边足足看了好大一阵子,见她确实是酒醉,知道也问不出来。忽然想起她在旧村村头吃烧老鼠的样子,不禁去看她的‘唇’边,已经看不到那一抹锅烟灰。不知怎么,高大人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赶紧出来。 谢金莲又问,“怎么又这么半天!”高大人不理她,再去拾起樊莺,她看起来醉得最厉害,酒是没少喝。她的屋子里有阳光晒进来,照着她浓密的眼睫‘毛’,‘唇’边‘露’着一抹笑意。 高峻想她们方才一定是喝洒说什么与西州有关的话题,就试着在她耳边念道,“西州,西州,”谁知她忽然把整条胳膊抬起来,无力地打了他一下,“又让我喝……”高峻就知道她对不出来,让其他的人灌多了。 他把李婉清、思晴一一‘弄’上‘床’去,每一次出来时谢金莲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久,问话时有一股毫不掩饰的不满。她的酒喝得最少,口齿也清楚,眼神里除了一丝丝酒意,还能看到不加掩饰的渴望。 高大人走过去,“你会更久!”她闻言搂了高大人的脖子,示意他去那间空屋子——甜甜在她屋里午睡,高大人知道她的意思,一瞬间‘激’情顿起。 直到甜甜站在厅里叫,“该去学堂了。”谢金莲才理着头发匆匆出来。高大人出来后才发现,这么半天只把罗得刀的夫人王氏扔在桌子底下,半倚了凳子睡得正香。 正在犯难着,听到谢金莲领着甜甜在院子‘门’口问道,“罗管家,你这是……?!”罗得刀说,“没什么,没什么。” 高大人听了心说他来得正好,不然有失待客之道,就迎出来,让罗得刀处理一下王氏。他看到罗得刀扶了楼梯上来,酒也有些多,额头上青着一大块,以为是他回来的半路上撞的,先不问他,让他去把王氏扶起来。 罗得刀定了定神,看清王氏在桌子下边,嘿嘿一乐,过去拉了她两下没有拉动,便就势往她身边一坐,看着高大人笑,嘴里说,“喝得死沉,我哪拉得动,就此陪着才行。” 罗得刀身板子本就不壮,高大人又不能上手,就问,“你额头怎么回事?”罗大人不好意思地说,“谢老大这个犊子打的。” 罗得刀与谢广在许不了家喝酒,一开始还清醒。后来许不了是因为生计有托,逢了喜事,因此酒也劝得真心实意,也劝得勤了些,她自己喝得也急。再者罗得刀和谢广都看许不了是对自己的意思更浓,因此逢劝便是一仰脖子灌入。 两人虽然嘴上不说,又都对对方这样的喝法有些不解,暗自心里不服,很快两人就喝晕乎过去。倒是许不了比较清醒点,看他们都够量,许不了仗着自己力气不亏,将他们一一连扶带拽送到‘床’上,自己也眼皮打架,往两人中间一躺。 罗得刀自来酒水浸染,谢广也是常日里酒壶捏着,只是这次酒倒不多但喝得太急。等躺下后缓了一缓,两人都只看到身边的许不了,竟以为此时此景,一齐伸出手到许不了身上‘摸’索。不想二人的手游走到了一起,觉着不对,一起晕乎乎抬起头来看。 谢广也忘了对面是哪个,只觉一股怒气冲上来,挥了拳头砸在罗得刀的额头上,骂道,“敢占老子便宜!”看到这人爬起来就跑,谢广也不起身,接着放心大睡。 听了罗得刀的话,高大人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笑道,“西州好,挨打是户曹!”只因上次的西州户曹孙大人是挨了高峻的踢,这次的罗大人也是个挨打的结局。 罗得刀对于对对‘吟’诗几乎就是本能,虽说酒多了,一听高大人说出上半句,随口接道,“昔日罗来今日谢,果然许不了。” 高大人看着地上互相依偎着的二人,忽然感觉今天就自己喝得少。他坐下来,抓起桌上半坛酒,觉着里面漂出的酒味十分‘诱’人,举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又把每只空坛子都检看一番,控出里面的剩酒喝了,这才感觉大家公平了许多。 他想起了‘交’河牧场驯马之事,有必要去看看,于是晃悠着起来,到院中牵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8章 西州宿醉 西州的户曹,都躲不过要挨次打。。。这是高大人得出的结论。 从许不了家里出来后,高大人直接去牧场里,又去老地方在树丛下边去找走马箭。只是上一次几乎把长得好些的都拔得差不多了,这次有些费事。 高大人当时一股火气直冲道,“西州好,琵琶马蹄高大人……” 高峻把她放到她的‘床’上、拉伸了她两‘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要走的时候,崔嫣忽然伸了胳膊搂住他脖子,又是含糊不清地说,“嘘——不要出声儿。”崔嫣本来很好听的嗓音再添了点醉味儿,让高大人听了不禁一阵心动。看着她很快胳膊一垂睡沉过去,高大人忍不住伏下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再出来抱那些人。 出来的时候看到谢金莲斜靠在椅子上问,“怎么这么半天。”高大人也不答话,再顺手去抄起柳‘玉’如。她喝得很老实,在胳膊上显得很沉,高大人抱了她用脚踢开她的房‘门’,放下时她也说了一句,“西州好,夕阳马蹄无限……” 高大人听着好像还缺一个字,便伏在她耳边轻声问,“无限什么?”她也不吱声,高大人又问一遍,她似乎在想这个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晚上吧……这时想不起……”。 高峻站在她‘床’边足足看了好大一阵子,见她确实是酒醉,知道也问不出来。忽然想起她在旧村村头吃烧老鼠的样子,不禁去看她的‘唇’边,已经看不到那一抹锅烟灰。不知怎么,高大人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赶紧出来。 谢金莲又问,“怎么又这么半天!”高大人不理她,再去拾起樊莺,她看起来醉得最厉害,酒是没少喝。她的屋子里有阳光晒进来,照着她浓密的眼睫‘毛’,‘唇’边‘露’着一抹笑意。 高峻想她们方才一定是喝洒说什么与西州有关的话题,就试着在她耳边念道,“西州,西州,”谁知她忽然把整条胳膊抬起来,无力地打了他一下,“又让我喝……”高峻就知道她对不出来,让其他的人灌多了。 他把李婉清、思晴一一‘弄’上‘床’去,每一次出来时谢金莲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久,问话时有一股毫不掩饰的不满。她的酒喝得最少,口齿也清楚,眼神里除了一丝丝酒意,还能看到不加掩饰的渴望。 高大人走过去,“你会更久!”她闻言搂了高大人的脖子,示意他去那间空屋子——甜甜在她屋里午睡,高大人知道她的意思,一瞬间‘激’情顿起。 直到甜甜站在厅里叫,“该去学堂了。”谢金莲才理着头发匆匆出来。高大人出来后才发现,这么半天只把罗得刀的夫人王氏扔在桌子底下,半倚了凳子睡得正香。 正在犯难着,听到谢金莲领着甜甜在院子‘门’口问道,“罗管家,你这是……?!”罗得刀说,“没什么,没什么。” 高大人听了心说他来得正好,不然有失待客之道,就迎出来,让罗得刀处理一下王氏。他看到罗得刀扶了楼梯上来,酒也有些多,额头上青着一大块,以为是他回来的半路上撞的,先不问他,让他去把王氏扶起来。 罗得刀定了定神,看清王氏在桌子下边,嘿嘿一乐,过去拉了她两下没有拉动,便就势往她身边一坐,看着高大人笑,嘴里说,“喝得死沉,我哪拉得动,就此陪着才行。” 罗得刀身板子本就不壮,高大人又不能上手,就问,“你额头怎么回事?”罗大人不好意思地说,“谢老大这个犊子打的。” 罗得刀与谢广在许不了家喝酒,一开始还清醒。后来许不了是因为生计有托,逢了喜事,因此酒也劝得真心实意,也劝得勤了些,她自己喝得也急。再者罗得刀和谢广都看许不了是对自己的意思更浓,因此逢劝便是一仰脖子灌入。 两人虽然嘴上不说,又都对对方这样的喝法有些不解,暗自心里不服,很快两人就喝晕乎过去。倒是许不了比较清醒点,看他们都够量,许不了仗着自己力气不亏,将他们一一连扶带拽送到‘床’上,自己也眼皮打架,往两人中间一躺。 罗得刀自来酒水浸染,谢广也是常日里酒壶捏着,只是这次酒倒不多但喝得太急。等躺下后缓了一缓,两人都只看到身边的许不了,竟以为此时此景,一齐伸出手到许不了身上‘摸’索。不想二人的手游走到了一起,觉着不对,一起晕乎乎抬起头来看。 谢广也忘了对面是哪个,只觉一股怒气冲上来,挥了拳头砸在罗得刀的额头上,骂道,“敢占老子便宜!”看到这人爬起来就跑,谢广也不起身,接着放心大睡。 听了罗得刀的话,高大人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笑道,“西州好,挨打是户曹!”只因上次的西州户曹孙大人是挨了高峻的踢,这次的罗大人也是个挨打的结局。 罗得刀对于对对‘吟’诗几乎就是本能,虽说酒多了,一听高大人说出上半句,随口接道,“昔日罗来今日谢,果然许不了。” 高大人看着地上互相依偎着的二人,忽然感觉今天就自己喝得少。他坐下来,抓起桌上半坛酒,觉着里面漂出的酒味十分‘诱’人,举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又把每只空坛子都检看一番,控出里面的剩酒喝了,这才感觉大家公平了许多。 他想起了‘交’河牧场驯马之事,有必要去看看,于是晃悠着起来,到院中牵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89章 操办河练 从饭桌上下来,丽容显得有些恍恍惚惚。她到院子里看到有伙计正端了盆水,给那匹叫炭火的马放到嘴边。她注意到这匹马真是好看,浑身的‘毛’‘色’一水的火红,没有一根杂‘毛’,在阳光下闪着洁净的光泽,而四只蹄子却是黑炭一样。 一个如此邋遢的高大人,有如此漂亮的功夫,骑了一匹如此漂亮的骏马。丽容正想着,看到又有伙计端了水盆往客房中跑去,说是高大人要的。 丽容想,肯定是高大人吐酒了。她不再去想高大人,因为她忍不住一阵阵涌上心头的可惜,她也说不好可惜个什么,去到自已的房中休息。 等她下午起来时,发现院子里的炭火不见了。到客房一看,也不见高大人。 她拉了送水的那位伙计问道,“高大人可吐得厉害?”伙计说,“吐?谁吐?” 丽容道,“高大人喝了那么多的酒,就一点没吐吗?” 伙计说,“高大人是要了盆水洗手,”说罢走开了,把丽容丢在那里发愣。他喝了那么多的酒还没喝多?他没喝多为嘛那样?喝多了为嘛还知道洗手? 想到了最后,她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决定找个什么机会,真要到他牧场里去看看。 在‘交’河牧场里,高大人正和刘大人商量,眼看着进入六月,要拉着这些马们到哪里去过过水呢?河练可不是唾沫星子喷喷就行的。 高大人想到了正月时候,郭都督曾经平息过一次白扬河的叛‘乱’,那里可是个完全陌生的地域,而且地方偏北,正该没什么暑气。 于是就把此事大概定了下来,刘大人着手挑选随队的牧子,并向高大人建议,要从‘交’河牧借上些护牧人员,高大人应允以后,看看天‘色’已晚,骑了马回牧场新村来。 高大人过家‘门’而不入,直接驰入了牧场里,他还有些惦记着旧村改造的事情,不知从上次与别驾见过面之后,那里的事情有没有进展。到了一看,旧村里‘露’天已经挂上了灯,王允达正在现场指挥着拆旧房。 罗得刀不在,一问王副牧监,王允达说罗大人回西州了,高峻不知道他跑回西州做什么。再问王允达却一问三不知。现在王允达是旧村改造的大‘操’,高大人也懒得理他,又来找他二哥高峪。 哥两个一见面,高峪脸上笑得‘花’一样,让高大人一看他就是得了好处,一副‘奸’商的嘴脸就挂在了表面。 一问,果真如他所想,下午的时候许不了找过高峪,按着高大人所说,许不了可以自行决定从王允达或是高峪手里匀兑出旧房使用。不论她找到谁,谁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些价钱,这样也算公平。 问题是许不了看着王允达就不知道用哪个鼻子眼出气,有好事岂会轮到他的身上? 许不了说,“高二哥,名义我是向你匀兑旧房,实际上我也不要这些房子,房子多了我一个‘女’人家也管不过来。总之除了我本来的三套房子之外,其余再建多少商铺店面都归你自己。” 高峪听了,恨不得把许不了抱起来啃两口。 他又对高峻说,“兄弟,旧村的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了,我以前还行,眼下可是嫌慢了。”高峪的意思是,怎么他都要带了邓‘玉’珑回一趟长安,让家里人相看相看。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这是一件人生的大事,高峻十分的理解。不过他说,要是你实在走不开,何不合你我兄弟二人之力,把我们想见的人都拉到西州来? 高峪说,也就你敢这么想,看看家里那些叔伯兄弟,哪个没有一官半职?岂是说来就来的?要凑在一起就更不容易了。 此事不了了之,高大人回家。经过柳中牧场议事厅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发现王允达正陪了李别驾,两个人坐在对面桌前,桌上摆了几样小菜,正喝得热乎。 别驾面朝议事厅正‘门’,恍惚像是有个人影子在‘门’外一闪,问道,“谁在那里?” 高峻一缩脑袋,悄悄上了马开溜。 李别驾若有所思,他问王允达,你说我在这里,一天天也看不到高牧监,这么大的一座牧场就真的一点事儿都不须要他?他都在忙些什么呢? 王副牧监斟酌着说道,“李大人,若依下官看来,他是有些怕你。” 李别驾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地瞅了王允达问道,“哦?王大人从何而知?” 王允达说,“这位高大人,自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他就没有这么老实过。从柳中牧场这个大‘门’到那个大‘门’,他向来都是横着膀子过。谁知他却怕大人您的虎威,要知道他高大人何时朝人摇过尾巴?还不是您?” 李别驾听得心情舒畅,连连说,“把你知道的都讲一讲。”于是王副牧监便把高大人脚踢贾公子,大闹‘交’河县衙、杖笞万团官等一系列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高大人马不靠养……靠抢。” 谁知别驾听了哈哈一笑,捋了胡子微微点头。王允达以为这正是别驾大人想听的,因而说起高大人的不是之处也越发放得开。 高大人回到家时,看到家中这些‘女’人们都已酒醒了起来,连罗得刀的夫人王氏也在。她们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醉态早已让高大人瞅个正着,纷纷与高大人打招呼。 柳‘玉’如说了婆子的事:瘸‘腿’老汉带来的小孙子与甜甜年龄差不多大,甜甜如今已经上了学堂,老汉的孙子却还在家里玩。她说,这样的事情还让婆子想着,显着很不得劲。 高大人说,婆子就是家里人。并从怀里‘摸’出那一大锭从温汤旅舍带来的银子,足足有五两,‘交’给谢金莲道,“明天一并领了那孩子入学。” 谢金莲奇怪高大人哪里来的银子,一两银子折钱五贯,五文钱能买一斗米,五两银子说起来不多,但换成米便是二百斗。 早上时高大人的兜儿里那一两碎银还是她给的,而且她也知道高大人把那两碎银给了二哥谢大,让二哥输掉了。 她一想不对,就问高大人,“中午时也没见你有这银子呀?”她看到另几位‘女’人都扭脸看自己,谢金莲知道说走了嘴。这不明显不打自招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90章 不打自招 好在谢金莲发现,这些‘女’人们只是略略地看看自己,便又转向了高大人。。。高大人正怕她们知道自己中午时趁机与谢金莲偷腥的事情,于是脱口说道,“哦,这是上次在温汤旅舍,她们要我银子要多了,今天白天又退给我的。” 崔嫣问,“高大人你中午不是在许夫人那边喝酒吗?怎么有时间去那里?” 樊莺问,“是谁退给你的?” 李婉清几乎同时问道,“你又去泡池子了?” 高大人张口结舌,不知道要先回答谁的问话。罗得刀夫人王氏没见过这种阵势,笑着问道,“怎么,高大人拿了银子回家,还要受审吗?” 樊莺说,“不是我们心眼小,而是那间旅舍的‘女’老板须得我们多多提防才行,尤其是她那个妹妹,上次……” 她见到思晴、谢金莲、柳‘玉’如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一个个吃惊的大张了嘴巴。 她猛然意识到,上次与崔嫣和李婉清是打着去‘交’河牧场的名义出‘门’的,这怎么还出来一家什么旅舍呢?果真也是不打自招了。 柳‘玉’如笑着说,“妹妹你倒是接着说呀,我们都听着呢!” 樊莺红着脸想再往下解释,又知道越解释越话多,就不再接着这个话茬儿往下说,而是转向了高大人道,“这都是你刚才那五两银子引起来的,就让你来说!” 高大人无奈,把喝多了酒,让炭火驼到温汤旅舍,恰遇庭州一主四仆欺店,自已仗义相助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信誓旦旦地打保证,说真的没有旁的事情。 思晴说道,“我们都没说你有旁的事情,高大人你却自已说了出来。到底有还是没有呢?” 谢金莲说,“总之都是炭火这匹马在做怪,看样子下顿要给它减些草料才行。” 柳‘玉’如幽幽地说道,“是谁又往不相干的事情上领?主人不去第一次,炭火知道哪里是什么温汤旅舍!再说,咱们姐妹中午时都在饮酒,是谁去解了高大人的衣服看了没有银子!当我们都不知道。” 柳‘玉’如的话又把事情引回到谢金莲身上,这回轮到谢金莲张口结舌,高大人解气地说道,“该!让你们越扯越扯不清!” 早就把王氏逗得笑弯了腰,谢金莲气极败坏地冲王氏道,“敲锣边看热闹不嫌‘乱’,罗管家不在,一会套车送你回去守空屋子!” 几个人正说着话,罗得刀就从西州赶回来了。 众人忙把罗得刀让进来,高大人问他赶回西州的事。罗得刀说是郭都督下午让人来叫的,说是户部有公事,他已经赶回去处理好了。 罗得刀又说了一件事,焉耆归属西州之后,一直是郭大人的长子郭待诏在那里镇守。但这也不算长久之计,郭待诏毕竟是员武将,但是眼下焉耆那边还是涉及到民事、政务方面多些,他处理起来还是不大顺手。因而郭都督已经向吏部提议,由西州长史赵贞到焉耆做阵。 众人问,“赵大人一走,西州长史的职位就空缺出来,郭都督说没说让谁接任?” 罗得刀说,“都督之意是让高大人去接。” 高峻忙说,我刚刚在这里站稳了脚根,又与这些马匹们有了感情,绝不会去。 罗大人道,“郭都督知道你一定是这个意思,因而同意你在长史的职位上兼任柳中牧的牧监之职。” 西州是个中州,州长史是从五品上阶。这么说,不出意外的话,高大人就又往上走了一阶了,柳‘玉’如这些人听了都十分的高兴。 高大人说,这样的话‘交’河牧场河练之事就更要抓紧些了。像这样出远‘门’驯马的事情,只要是第一次去一个生地方的话,高大人都要亲自带队的。等后边再有这样的事时,便可由手下的人带了去做。 于是樊莺等人又争着说一定要随着去河练。高大人道,“这会儿又求我,不想想刚才都是谁瞪了眼珠子审賊。刚才依我看就是柳‘玉’如还算乖一些,就带她去。” 柳‘玉’如不说话,但是心头也是一动。能够单独陪了高大人出趟远‘门’,于她说也是十分的渴望。 想想自打谢金莲进了‘门’,此后这些姐姐妹妹们像流水似地涌进‘门’,自己真是好久也没有与高大人单独出去过了。 罗得刀把话说完,领了夫人王氏回旧村家里。樊莺不好意思当了柳‘玉’如的面说,又偷偷地求高大人道,“就让我也随你去河练吧,也好给柳姐姐做个伴是不是?” 吃过晚饭,高大人想起了婆子的事情,她一连找柳‘玉’如说了两次、找自己也说了两次,事情虽说已经办了,但是总是没有第一时间办,就有点忽视了人家的意思。 因此休息之前,高大人专‘门’到院子里来找婆子。搬了新家之后,高大人都没有到厨房里来过,只知道她以前是住在厨房里面。 高大人走到近前的时候看到‘门’虚掩着,婆子正准备着在她的‘床’上躺下休息。 看到高大人进来,婆子有些意外,忙问,“没吃饱啊?”起来就要再给他热饭,嘴里还念叨着,“这下知道老婆多的好处了吧?十二只眼睛盯着你,就像十二道绳索,把你捆得结实实的,再不老实就给你哭一鼻子。” 高峻知道她是听到了柳‘玉’如和樊莺这些人刚才的对话,也知道婆子说这话并没有看热闹的意思,于是嘻嘻笑道,“你以前就哭过对不对?” 婆子听了,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悄悄地叹了口气,不过却也让高大人听到了。婆子自从让高峻救下,一直以来在家务事上任劳任怨,高大人看了看婆子睡觉的地方,虽说比以前宽敞了,但是还是厨房,看来真是自己疏忽了。他笑着问道,“想给你搬间好点的屋子,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婆子听了说,“高大人的新家虽说屋子不少,可也不见有几间空着,你要把我安‘插’到哪里?” 高大人道,“二楼上还空一间,可是你也不去啊……原来这个院子的‘门’房本来就是想让你住的,谁知道让那老汉祖孙给占了。难道你就不打算把你的屋子再抢回来?即便不能全抢回来,至少也该挤出一席之地。” 婆子听了说,“那也不合适……”猛然意识到高大人话里的意思,抬手就要打,说道,“没大没小,楼上那么年轻貌美的不去逗,却来逗我这老婆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91章 别样夜宴 高峻坐在马上,慌忙开口叫道,“别……别……”他这些日子已经叫惯了别驾大人,猛的感觉李婉清正用一根指头在背着别驾的那边敲打他的大‘腿’,又不住地推他似乎是让他下去。。。 高大人醒悟,忙跳下马来躬身施礼,“岳父大人。” 李袭誉板了脸,也不管他们两个看得着看不着,清清嗓子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们二人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别驾虽说心里面对今晚所见的并无一丝生气,反而一颗心也放在了肚子里,但是总感觉该说些什么。正好高峻一下马,只剩李婉清在马背上有些摇摇‘欲’坠,别驾见了急忙道,“快些!快些先把她‘弄’下来再说话!莫摔了她!” 当高大人和李婉清陪了李袭誉回到新村时,看到自家的院‘门’前挂上了两盏大红的灯笼,夜深人静的也不便闹大了动静,挂上一对红灯,将整座院‘门’映得红彤彤一片,图个喜庆就十分的必要。 一路上高峻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别驾讲得清清楚楚,一下了马,罗得刀身后跟着刘武一起出来迎接别驾。 刘武因今天高大人说了要去白扬河进行“河练”的事情,在牧场里挑选马匹、安排跟随人员,准备随行物品等杂七杂八的事,从‘交’河牧场回来得晚了。到自家院子前便看到高大人家似乎有什么事,这才过来看看。 别驾大人背着手进了院子,先是柳‘玉’如、樊莺、崔嫣、思晴等人出来相见,后边王氏、刘采霞也上前见礼,刘采霞是过来帮忙,家里自有武氏带了两个孩子先睡。 众人前呼后拥地把别驾大人请进一楼大厅,那里早已摆下了两桌。桌上虽无十分出‘色’的菜肴,但是却是分别出自柳‘玉’如、谢金莲、刘采霞三人之手,同样的材料却也能分出三种不同的风味。 大家也不客套,把别驾大人让在正中。桌上是别驾、高大人等五人,老汉布兀里也坐上来。另一桌是那些‘女’人们。 因为中午时高大人家里已经大喝过一顿,早已把家里备着的两坛酒喝光了。酒也是趁夜到新村中店铺里沽来的,因而也算不上多好。 但是李袭誉却觉得这是他喝得最开心的一次。 一来他已经偷瞧见‘女’儿与高峻二人甜蜜缠绵的情景,知道‘女’儿总算有了终身的倚靠,二来别驾也看出高峻家里‘女’人多是多了些,但她们彼此十分融洽和睦,‘女’儿在高峻家里并不会受什么委屈。他心头压了多年的一块大石头悄悄放在了地下。 再者,别驾大人也看到高峻为了两个老仆的事情也会深夜跑来跑去地张罗,不由得把以往对他的不良看法又减去了几分。他对他们尚且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还能差到哪里去? 因而连开场白都是别驾大人主动说的。不但对婆子与布兀里二人说了些祝愿的话,还对高大人家这些小辈们良言多多,引得众小辈们异口同声地答应。 别驾心情大好,这酒喝着也似乎绵软爽口,都是心情上的关系。因而再看起坐在边上的刘武与罗得刀,觉得他两个言谈举指都要比王允达上得些台面。 尤其是听罗大人亲口说出他本来是高大人的管家,别驾更是吃惊不小。于是从罗得刀的身上,更对高峻刮目相看了。 别驾又听了罗大人谈起郭都督对高峻的打算,更加酒喝到兴头上,不由自主地对高峻说,“在西州城外,我甩你那一下子不要放在心上,”这便有了道歉的意思了。 高峻连忙说,“岳父大人你说的哪里话,只要你高兴,明天我们到长安大街上,你再抖我。”要是白天时听了高峻这样说,李别驾一定又认为他年少轻狂,一定又要呵斥起来。 但是今天高峻首次当了外人称呼自己,他却听着十分的入耳。心说就不要求全责备他了,能得这样佳婿还有什么不满意!再说自己年轻时不也是这样?不也时时把自己妻子逗得开心? 想起早逝的妻子,李大人暗暗遥祝道,“我这半辈子,也是不易!总算了了你我二人心愿,”又想,“也说得为时过早,若是再抱上个外孙,那才算功德圆满。” 众人忽见别驾有些闷闷不乐,忙着人人上来敬李大人。这桌上敬时,李大人还推说已不胜酒力,等到那一桌莺莺燕燕的一起各端了杯子来敬时,别驾就已失了控制,竟然与每一位后辈‘女’子都喝上一下,李婉清有心劝劝,也作罢了。 若在往日,别驾大人早就该过量了。要是独自喝时更是不及今日的三成。但今天李袭誉竟然一点醉态都没有,越发的‘精’神焕发,让高大人都有些吃惊。 众人欢声笑语,不觉时间已快入子时。别驾知道高峻的安排,便指挥着众人把赖万娟与布兀里送到‘门’房里。回来后又喝了一会儿,高大人道,“楼下也有客房两间,岳父大人与罗管家你们就不必回去,在这里安歇。” 于是把李别驾扶到一楼客房里,高大人亲自给打了热水端进去,‘侍’候着别驾净了面、烫过了脚,让别驾大人心满意足地躺下。 送走了刘武大人,罗得刀也与夫人王氏在客房休息。 高大人上楼时,脚步已经有些歪斜,樊莺和崔嫣忙上来搀扶了,两人把手拢到高大人的耳边悄悄问,“去白扬河带不带我呢?” 高大人酒劲已经上来,只顾答着,“带……呃……一定……带”,走了几步又歪着头问她俩,“带……你说……带谁?”。二人气得想撒手让他自己走,终是不忍。 她们把高大人扶上二楼,樊莺道,“瞧高大人对李伯父卑躬屈膝的样子,今晚少不了还得对婉清姐姐献殷勤。”于是两人自作主张把高大人扶到了李婉清的屋里躺下。 高大人晕晕乎乎在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在谁的屋里。不知过了多久,他闭着眼睛听到屋‘门’再次开了,脚步轻轻地走起来一个人。关‘门’,脱衣,一点动静没有地上了‘床’,在自己身边躺下。 高大人在楼下也喝了不少的酒,此时他是真的睁不开眼睛,不过心里却是清楚一些。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了那句“西州好”,便说出口来。 李婉清躺下,听高峻说出一句中午时姐妹们在一起的酒令,也是好奇,便伏在高峻耳边轻声问,“怎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92章 脚底抹油 高大人仍是醉意朦胧,根本分不清是谁在问他。不过李婉清正俯了身子相问,把‘胸’口压在高大人右肩头而不自知。 高大人觉得右边肩头压迫,闭了眼睛抬起左手伸过去扫了一扫便已知是哪个。于是笑道,“西州好,握到手中放不了。”说罢放心睡过去,呼噜声渐起。 李婉清素知高峻并不会什么对子、诗句,听他猛地说出这一句来,又很上口,若是其他人乍听起来,就很有开疆扩土的气势。 但她知道,高大人说的是两人一起去议事厅时在路上的那些事情,就觉着这个高峻虽然三年来变化很大,但这个嘻皮晒脸的功夫一点没变,反倒是醉着也能够施展出来了。 她躺下来回想着父亲今天晚上在酒桌上的样子。他倒是在高峻面前头一次‘露’出了笑模样,想来对高峻的厌恶之意也去了多半了。她想,父亲与高峻,这两个她生命中最为亲近的男人之间只要相安无事,便是她的大造化了。 早上天刚刚见亮,李婉清一睁眼看到身边的高大人已经不见了,什么时候走的竟然一点也不察觉。又躺了一会,她听到客厅里有了人声。 是崔嫣与樊莺两个,似乎在低声地商量着等高大人出来要怎么说说,争取也让她们去白杨河走一趟。李婉清心说,高大人早已经溜出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商量。 她慢腾腾地穿衣起来,把被褥‘弄’平整了,又在屋里磨蹭了一阵,才开‘门’走出来。樊莺一见她,便问,“高大人起来了?”崔嫣也坐在那里歪着头看看李婉清的身后。这两个人少‘女’心‘性’,心思不比谢金莲和思晴等人,还是放在玩上比较多。 李婉清故做糊涂地道,“什么高大人?他在哪里呢?” 樊莺跳起来,到李婉清的屋里看了一眼,便不满意地叫道,“明明我们扶他进来的,怎么会不见?”崔嫣也跑过来看,见李婉清那里确实整整齐齐的,哪里有高大人的影子! 樊莺又去看院子里,炭火也不在。客厅墙上那把乌刀也被高大人带走,气得她跺脚,与崔嫣道,“等回来算帐!” 昨晚刘武大人走时,高峻已吩咐他此次出行的时辰,就是要趁早行动,好不叫她们纠缠上。高大人知道无论带了谁去,另一些人心里都会不满,索‘性’脚底抹油的好。 再说,他知道这次又是去的一个完全陌生地域,路程又是从来没有过的远,在一群牲口和男爷们中间,带了她们总是不便。 上次他领了樊莺到大漠里放牧,那个凶险高大人至今都忘不了。樊莺还有一身的功夫呢,那个场景若是换了别人时又会怎么样?因此高大人昨夜里一面借醉与她们胡扯应付,一边拿定了主意,来个金蝉脱壳之计。 此时,高大人已经到了‘交’河场,牧监刘武挑选出来的三百匹马、三十二名年轻牧子、八位群头,还有高大人从柳中牧带过来的六十名护牧队,一齐整装待发。 护牧队领头的便是冯征,副手许多多也跟着。这是高大人的意思,为的是让多多早长些经验。这六十名护牧队的构成也是高大人定下的,弓手四十、弩手十五,刀手五名。 此次出行是连驯带牧,去的地方也是历来最远的。要去白杨河,从‘交’河牧场出来之后,须得由‘交’河县西北的山谷中穿过。勃格达岭苍翠起伏,连绵的山岭就在山谷的东北方向屹立着,从东南一直延伸到西北去。 这条山谷名字叫做柳谷,谷长二百一十里,阔五里至十一、二里不等,谷中有一条土道,沿着勃格达岭的南坡蜿蜒着向西北,‘交’河牧的马队便在这条道上行进。 一开始牧子们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把彼此的婆娘妹子拿出来快乐嘴。高大人也不管他们,此行注定了乏味而辛苦,又都是清一水的汉子,把他们禁得像小媳‘妇’一样反倒先失了趣味和活力。 高大人听他们说笑,也不时想起被自己丢在家里的那几个人,尤其是樊莺,此时不知道又在跳起多高。 许多多昨天中午陪了高大人,采满了走马箭之后也没有回他姐家,而是按着高大人的吩咐,带了两个人去了一趟柳中县。 陆尚楼的公子陆小马正受了陆老夫人的教育,想着怎么赶去牧场村把他爹的财产回笼时,正好许多多到了,‘交’待了牧监高大人的意思。 陆夫人一听,寻思着一家子人失了老陆的依靠,正缺个道,“这里有地道的温山泉,泡上一泡又解乏又去病。” 有的牧子说,“我二叔祖那年得了疮来泡过一次,不过也是价钱老贵。” “让高大人出钱请我们泡上一次,也不枉来到这里一回,我是头一次来。” 高大人道,“你们不想着怎么把我的马放好,先想着享乐,这还了得。不过这一次要是你们干得让我满意,回来时我就破费上一次又如何?” 说着,马队已经不做停留地从龙泉馆的南边经过,队伍前边打着的‘交’河牧场的旗子吸引了镇中一些人的注意,他们站在镇子边上,冲着这里指指点点。 龙泉馆正是因了山中的温泉才逐渐兴起,早在大业年间这里就有人砌池开馆,迎接浴客。慢慢的那些商人们趋利而来,纷纷构屋架梁,建筑由泉眼处一层层排到了山下,一时成了有名的地方。 而与沐浴相关的香‘精’、润身粉以至皂角、手巾等物这里也是卖家最全,相关的剃头、修脚、纹身、刮痧、医疮等行当也都依附到此,让这里的规模越来越大。 在贞观十年前,在此地还算强盛一时的西突厥乙毗咄陆部盘踞于此,可汗‘欲’谷就把这里当作他避暑的禁地,不让一般百姓们涉足。因而那个小牧子说只有他二叔祖来过一次也就不稀奇了。 高峻初到西州时,也曾在罗得刀的引领下来过一次,对这里算是了解。一些上些等级的浴池里面除了沐浴设施‘精’美洁净,还有来自西域、北漠甚至关内的妙龄‘女’子‘侍’浴,吸引了不少远行的客商在此羁留。南北各地的高官、公子们也有专‘门’远道来此,就为消遣猎‘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93章 金沙岭下 高大人看看时间还未到正午,就决定不在龙泉馆停留,‘交’河马队浩浩‘荡’‘荡’从这里越过,沿着山谷前进。阳光渐渐地炙热起来,牧子们的额头上俱都浮上了一层细汗,说笑声也少了许多。大家闷头赶路,马蹄杂沓而沉闷,踩到晒得浮燥的大道上让人昏昏‘欲’睡。 再往前走上一百三十里,柳谷的尽头横亘着一道大山,名叫金沙岭。想去白杨河,就得翻越此岭,但许多多派人前去探路后,回来报给高大人说,过岭的山道陡峭而又狭窄,宽的地方能过一架马车。 高大人叫马队停下,在金沙岭下休息,待午后时过岭。觉得这样的山道真是不利于大队马队经过,这时有的牧子背地里嘀咕,“这么不好走,回去算了。” 高大人道,“要是此次不是去河练,而是翻越了金沙岭去袭击浮图城,我们还要不要过?”那个牧子就不吱声。高大人道,“谁说我们这会儿只是赶路?跨越此岭,便是马上要做的一次驯练!” 于是便没有人再说话,冯征按着高大人的吩咐,指挥着马队分散到背荫处休息,待避过了正午最毒辣的日头再走路。 高大人松了炭火,让它到远处吃草喝水,自己坐在树荫下边,抱着乌龙刀、倚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心里忽然想起了樊莺她们,不知道此时此刻正在怎样的不乐意,不过想想马上就要翻越的金沙岭,高大人觉得自己的决定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要‘迷’‘迷’糊糊地睡上一会儿,高大人猛然听到有几位牧子高声议论着什么,从金沙岭方向架着一个人向这边走来。离着老远便叫道,“高大人,这人说找你!” 高大人抬眼一看,此人虽然衣衫褴褛,一瘸一拐,头脸之处已经是面目全非,头顶上淌下来血迹已经把鬓角的头发粘在一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正是陈捕头。 高大人跳起来,忙问怎么回事。他虽然打心里不大看好这个人,但毕竟是‘交’河县的相识,在离开县城二百多里的地方遇上,高大人的关切之意还是很明显。 有人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垫子,让陈捕头坐下,让他慢慢地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 高大人从温汤旅舍走了之后,丽蓝就与妹妹丽容说起了高大人。正好丽容也有不解的地方要与姐姐说一下。丽蓝说,“以前这位高大人也不是这样子邋遢,那个时候他坐的凳子都要我亲自给抹了才可以,怎么几个月不见,便发变至此!” 丽容听了姐姐的话心中有疑问:上一次高大人带了两个手下、三位‘女’人到这里来的时候,姐姐丽蓝的表现并不是十分相熟的样子,今天怎么这样说?难道姐姐当了自己的面是假意不认识他? 她也不揭穿姐姐,心里寻思着,这么说自己的怀疑十有七八是有道理的。高大人前后来了两次,怎么就最后这一次变得如此?若说他邋遢,怎么自已上次匆忙之间拿了手巾替他擦身上时并没有感觉得到? 她想起了姐姐用‘激’将法让高大人留下吃饭时高大人的一个动作,就是用手去掸他靴子上的尘土。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绝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一个如此爱惜自己靴子的人却会用‘摸’过了脚的手去抓蒸饼吃? 还有他醉酒之后要下人打水洗手的事情,显然是刻意避开自己和姐姐的行为。他为什么会这样?另外她有心问问姐姐与高大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一想又不太合适?总之她怀疑这两人之间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恰好丽蓝说,“姐姐也知道你才对他有些好感,便让他在脚上的一把给抓没有了。”丽容心道,本来是这个样子,不过现在又有些活泛。又听姐姐说,“但是高大人既然短短一天功夫就到我们的旅舍来了两次,至少说明他不厌恶在这里泡上一泡。” 丽蓝说,他的本事你我都看到了,十个陈捕头都比不过。再说,一个五品的大官,我们不该好好把他拉住?这张大伞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丽容说,“姐姐你就直说,是不是巴不得我对他没了想法,你好上去?” 话没说完就让丽蓝一口啐上,说,“你没看到上次来找高大人的那三个‘女’人?看看她们,姐姐就把以前的念想全都抛却了!”丽容还不揭穿,只听她往下说: “以前我认为能到这里来的都是些走贩、土财、捕快,再顶了天也就是个七、八品的县令,那些香‘精’、皂角和浴巾之类也就够得上档次,但是这次我却想再去进上一些更好点的。” 丽容知道姐姐要去进来这些东西是给谁用的,心里更是怀疑她与高大人不清不楚。但是她知道,若是自己直白了问她,丽蓝一定会一口否认,而且以后是再也不会这样随口就说,那就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了。 为了窥见姐姐的隐秘,她正愁姐俩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便道,“姐姐你说的十分在理,把高大人‘侍’候好了,至少能顶十五个好打手。”于是姐两个商量好,略略睡个短觉,第二天要起个大早到龙泉馆走一趟。 她们晚上便给陈捕头递了信,让他带两名捕快护送。从‘交’河到龙泉馆路倒不远,只有八十里,但是一路上没村没镇,只是两个‘女’人又都不会驾车,在路上也多有不妥。 陈捕头一听拍着‘胸’脯答应,白天时自己让人家打得满地爬,在丽蓝跟前丢了大脸,正急着要找补一二,岂有不应之理?因此上早早地备好了马车,一过丑时,使带了车、人到旅舍里来接丽蓝姐妹两个上路。 一道上路静人稀,车也轻快,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龙泉馆。捕头带了两名手下,跟了丽蓝姐妹在龙湖泉馆四下里转悠,在那些与沐浴有关的用品店铺里,专拣钱多价贵的物品采买上一点,只为特意招待高大人。 不想几个人提了东西,正说时间早得很,能在中午时回去,不想陈捕头一眼在一家店的‘门’口看到两个人。他吓得忙一扭身,背过脸去对丽蓝姐妹道,“不好,快走!” 丽蓝没听清楚,以为他在说自己买的东西不好,就问了一句,“胡说,怎么不好?”声音高了一点,就听身后店‘门’处那两个人喝道,“哪儿走,站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93章 金沙岭下 高大人看看时间还未到正午,就决定不在龙泉馆停留,‘交’河马队浩浩‘荡’‘荡’从这里越过,沿着山谷前进。。。阳光渐渐地炙热起来,牧子们的额头上俱都浮上了一层细汗,说笑声也少了许多。大家闷头赶路,马蹄杂沓而沉闷,踩到晒得浮燥的大道上让人昏昏‘欲’睡。 再往前走上一百三十里,柳谷的尽头横亘着一道大山,名叫金沙岭。想去白杨河,就得翻越此岭,但许多多派人前去探路后,回来报给高大人说,过岭的山道陡峭而又狭窄,宽的地方能过一架马车。 高大人叫马队停下,在金沙岭下休息,待午后时过岭。觉得这样的山道真是不利于大队马队经过,这时有的牧子背地里嘀咕,“这么不好走,回去算了。” 高大人道,“要是此次不是去河练,而是翻越了金沙岭去袭击浮图城,我们还要不要过?”那个牧子就不吱声。高大人道,“谁说我们这会儿只是赶路?跨越此岭,便是马上要做的一次驯练!” 于是便没有人再说话,冯征按着高大人的吩咐,指挥着马队分散到背荫处休息,待避过了正午最毒辣的日头再走路。 高大人松了炭火,让它到远处吃草喝水,自己坐在树荫下边,抱着乌龙刀、倚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心里忽然想起了樊莺她们,不知道此时此刻正在怎样的不乐意,不过想想马上就要翻越的金沙岭,高大人觉得自己的决定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要‘迷’‘迷’糊糊地睡上一会儿,高大人猛然听到有几位牧子高声议论着什么,从金沙岭方向架着一个人向这边走来。离着老远便叫道,“高大人,这人说找你!” 高大人抬眼一看,此人虽然衣衫褴褛,一瘸一拐,头脸之处已经是面目全非,头顶上淌下来血迹已经把鬓角的头发粘在一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正是陈捕头。 高大人跳起来,忙问怎么回事。他虽然打心里不大看好这个人,但毕竟是‘交’河县的相识,在离开县城二百多里的地方遇上,高大人的关切之意还是很明显。 有人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垫子,让陈捕头坐下,让他慢慢地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 高大人从温汤旅舍走了之后,丽蓝就与妹妹丽容说起了高大人。正好丽容也有不解的地方要与姐姐说一下。丽蓝说,“以前这位高大人也不是这样子邋遢,那个时候他坐的凳子都要我亲自给抹了才可以,怎么几个月不见,便发变至此!” 丽容听了姐姐的话心中有疑问:上一次高大人带了两个手下、三位‘女’人到这里来的时候,姐姐丽蓝的表现并不是十分相熟的样子,今天怎么这样说?难道姐姐当了自己的面是假意不认识他? 她也不揭穿姐姐,心里寻思着,这么说自己的怀疑十有七八是有道理的。高大人前后来了两次,怎么就最后这一次变得如此?若说他邋遢,怎么自已上次匆忙之间拿了手巾替他擦身上时并没有感觉得到? 她想起了姐姐用‘激’将法让高大人留下吃饭时高大人的一个动作,就是用手去掸他靴子上的尘土。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绝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一个如此爱惜自己靴子的人却会用‘摸’过了脚的手去抓蒸饼吃? 还有他醉酒之后要下人打水洗手的事情,显然是刻意避开自己和姐姐的行为。他为什么会这样?另外她有心问问姐姐与高大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一想又不太合适?总之她怀疑这两人之间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恰好丽蓝说,“姐姐也知道你才对他有些好感,便让他在脚上的一把给抓没有了。”丽容心道,本来是这个样子,不过现在又有些活泛。又听姐姐说,“但是高大人既然短短一天功夫就到我们的旅舍来了两次,至少说明他不厌恶在这里泡上一泡。” 丽蓝说,他的本事你我都看到了,十个陈捕头都比不过。再说,一个五品的大官,我们不该好好把他拉住?这张大伞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丽容说,“姐姐你就直说,是不是巴不得我对他没了想法,你好上去?” 话没说完就让丽蓝一口啐上,说,“你没看到上次来找高大人的那三个‘女’人?看看她们,姐姐就把以前的念想全都抛却了!”丽容还不揭穿,只听她往下说: “以前我认为能到这里来的都是些走贩、土财、捕快,再顶了天也就是个七、八品的县令,那些香‘精’、皂角和浴巾之类也就够得上档次,但是这次我却想再去进上一些更好点的。” 丽容知道姐姐要去进来这些东西是给谁用的,心里更是怀疑她与高大人不清不楚。但是她知道,若是自己直白了问她,丽蓝一定会一口否认,而且以后是再也不会这样随口就说,那就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了。 为了窥见姐姐的隐秘,她正愁姐俩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便道,“姐姐你说的十分在理,把高大人‘侍’候好了,至少能顶十五个好打手。”于是姐两个商量好,略略睡个短觉,第二天要起个大早到龙泉馆走一趟。 她们晚上便给陈捕头递了信,让他带两名捕快护送。从‘交’河到龙泉馆路倒不远,只有八十里,但是一路上没村没镇,只是两个‘女’人又都不会驾车,在路上也多有不妥。 陈捕头一听拍着‘胸’脯答应,白天时自己让人家打得满地爬,在丽蓝跟前丢了大脸,正急着要找补一二,岂有不应之理?因此上早早地备好了马车,一过丑时,使带了车、人到旅舍里来接丽蓝姐妹两个上路。 一道上路静人稀,车也轻快,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龙泉馆。捕头带了两名手下,跟了丽蓝姐妹在龙湖泉馆四下里转悠,在那些与沐浴有关的用品店铺里,专拣钱多价贵的物品采买上一点,只为特意招待高大人。 不想几个人提了东西,正说时间早得很,能在中午时回去,不想陈捕头一眼在一家店的‘门’口看到两个人。他吓得忙一扭身,背过脸去对丽蓝姐妹道,“不好,快走!” 丽蓝没听清楚,以为他在说自己买的东西不好,就问了一句,“胡说,怎么不好?”声音高了一点,就听身后店‘门’处那两个人喝道,“哪儿走,站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76章 西域伏危 郭孝恪哈哈大笑,“果然是天下罕有的奇女子,这个农夫我做定了!我要带这个不知自己姓什么的农妇、去没人认得的地方开荒!只要有她在郭某身边,什么三品功名、世俗毁誉真如粪土尔!” 高甜甜和高舍鸡大眼瞪小眼,两个孩子不知大人说的什么,而郭孝恪仍旧大笑不止,崔夫人嗔道, “我说什么了,让你这样笑!难道农妇只该为女儿、不要为自己而活?” 郭孝恪走后,崔氏回想起两人云遮雾罩的对话,暗自惊讶自己的大胆。 她一向自认为,原来的崔颖可不是今日这个轻薄的样子。 而原来的郭孝恪居然也不是今天这样,他没称呼什么“贤嫂”,她是头一次见到自揭了致命短处、面临削职之患,还能这样忍不住放声大笑的人。 若是换上高审行,说不定早就寻了短见。 “我管他呢,这也就是个玩笑罢了,苦中作乐,当不得真。” 即便是玩笑,也让她感觉到少见的乐趣。身上有劲儿,崔颖招呼着甜甜和高舍鸡,“我们去桑林作农夫呀”,两个孩子立刻拥护。 娘三个扛了大小三柄花锄,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地往桑林走去。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桑林又泛起一层朦胧的绿意。 人不轻狂,原来是没碰到令其心动的人。 …… 沙丫城赤河金矿,管事谢广遵循着礼节,一板一眼地拜过了脐王千岁,脐王千岁这才降下身段上前掺扶,“皇兄,不须这样多礼。” 谢广道,“但是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曹大道,“这都是命!你别的不用想,认命就是了,我们是父皇早年遗失的一对双胞胎,这次本王到了长安,便是认祖归宗去了。” 金矿管事问,“认祖归宗?母亲怎么从来没有提过,难道母亲一直隐瞒着我们兄弟两个,原来早年她还与皇帝有过一……一……” 脐王说,“对,就是腿的问题!正经说是脚!你脚上的毛病太大!而且我们的母亲是文德皇后,她早就死了,除此之外哪里还有母亲?” 婆子听说二儿子从长安回来了,令奴仆们赶了车子拉她到金矿上来,一进门,正好听到曹大这句话。 她上前骂道,“你个忘八羔子,从哪里整了这身皮回来,便连你娘也不想认了,早知道这样,一生下你便塞在尿桶里溺死!” 当着手下,脐王被骂得勃然大怒,脸上红白相间,王爷轻蔑地眯眯眼睛,对婆子说道, “乡野村妇,不可调教,本王念你早年抚养我们兄弟的恩情,这次来接你入长安享受的,你还这样骂我!再出一句声,信不信我掌你的嘴?” 婆子直着眼睛不敢再吱声,曹大再道,“你们老的有驾破车子坐、有个人捶腿,小的有个九品的纱帽翅、有两个跟班就心满意足了,却不知正三品的中书令见到本王也跟孙子似的,这是什么感受?” 娘两个猜不出他说的是什么感受,但感受到了脐王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婆子小心地对儿子说,“去看过……王妃了没有?最近她可是大变样。” 曹大哼了一声,“就那个泼妇,如何有资格做王妃!她要是往太子妃跟前一站,就是屎克郎拱花根!本王早晚要纳个像样子的正妃。” 谢广道,“兄弟,富贵不易妻,不然没好。” 曹大道,“闭嘴,天天看着个泼妇,做了亲王有什么乐趣!再说这也是亲王的脸面!妻子如衣服,皇兄你还有两套袍子呢,亲王反倒不许换一换。” 晚上脐王大摆酒宴,泼妇不得入席。 酒酣之际,脐王许给他的“养母”、以前在高峻家做饭的婆子一套长安的好宅子,和三十个伶俐的丫环。 许给皇兄谢广礼部侍郎之职。 初步许给皇大嫂一个县君,“再高的台面真不大好上,你们不知国夫人是什么品色没有关系,想想丽容那个出色的人品,也才是个县君而已,皇嫂也就不敢想更高的了。” 这已经很不错了,婆子虽然对养母的新身份有些看法,但长安的诱惑实在令她向往,三十个丫环!这得怎么支使啊!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而皇兄谢广一直有个匡扶社稷、青史留名的理想,汉有飞将军,唐有李侍郎,一文和一武,大号叫李广。 正四品上阶的礼部侍郎,直接迈过了五品高官这条线,正经的高官了!如果再加上自己的才学,青史留名不会再是个空想了。 谢广喝得高兴,眼前渐渐朦胧的灯光杯影,化作了长安街头车水马龙的热闹。慢慢的,礼部侍郎不知身在何处。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万籁俱寂,头顶是墨色的夜空,群星闪烁,耳边是谢广熟悉的、冶炉上鼓风木箱很有节奏的“呼——咝,呼——咝,”的声音。 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可今天根本不是开炉熔金的日子。 皇兄谢广得问问是怎么回事,虽然他马上要离任、去做礼部侍郎,但违制开炉仍是要管的。 他欠了欠身子,发现自己被三道皮带死死地扣在一条长凳上,一动也动不得,腿也被人大字劈开、分别用皮带扣住。 “来人!这是要干什么?!敢这样对本官!是谁让你们开炉的!” 有个炉役回道,“大人,这是脐王殿下让开的炉。” “他让开炉自可开,但你们绑住本官做什么?这也是他吩咐的?” 炉役没有再理会,因为坩锅中的金汁已经滚沸了。有纷踏的脚步声借由凳脚传导过来,谢广扭头看,他的兄弟曹大,带着几个亲王卫士到了炉场。 他往那一站,离得谢广远远的,足有七八步远,“准备好了?” 他的皇兄惊惧地问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脐王面无表情,沉声说道,“我说过,皇兄你最最令人不放心的,便是腿的问题,挺过这一下子,你才能算作亲王。” 谢广不知他说的什么,而脐王已经挥挥手吩咐道,“开始。” 有个炉役抄起架子上的一根长竿舀金勺子,走到金炉边舀起满满的一下子金汁,走回到金矿管事谢广的身边。 谢广那条有五根健全脚趾的裤管已经被撩上去了,小腿在外边露着。他能感觉到金汁的炙烤,但没有意识到兄弟要对他做什么。 “倒。”脐王吩咐道。 炉役的手腕子一翻,白赤的金汁倾泻而下,浇到未来的礼部侍郎赤着的右脚上,谢广凄厉地惨叫一声,“啊——”。 一股灼肉的腥糊味道,充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孔,脐王离着远,还扇着手、趋赶着飘过来的并不浓烈的气味。 谢广头在凳子上歪着,他昏迷了。 脐王吩咐道,“皇兄身为金矿管事,亲自熔金,不小心被金汁烫了脚,本王有要事在身,要速回长安向皇帝陛下奏报,你们送皇兄回去休养,待皇兄脚伤痊愈后、赶去长安与本王汇合。” 这下子好了,皇兄已找到,但却不会再有与他争夺太子的可能,反正大哥也不打算换掉元配,三宫六院于他也没什么用。 脐王大事已了,打马飞驰长安。 在谢广家里,将来会有三十个伶俐丫环的婆子,抚着大儿子的身子痛哭,谢广脸色苍白,他的夫人——未来的县君、皇大嫂哭成个泪人。 婆子起身对儿媳道,“媳妇,事还未完呢,再拖延下去,金毒一扩散到全身,他就是个死,可别怪为娘手狠!” 她让人找个斧头来,又找了根带子,与媳妇两人一头一个、将谢广的小腿弯处扎了个结实。 金矿管事已经明白他娘要做什么了,虚弱地对娘说道,“娘,你就下手吧,我挺的住。儿子瘸着脚也要走到长安去……” 大嫂抽噎着道,“你怎么还不死心,谁见过瘸着脚的礼部侍郎……” 婆子道,“娘就是这么想的,你要活下来,我们都去长安。” 金矿管事的院子里,再一次传出谢广杀猪般的惨叫。 许敬宗再一次沾到了大赦的雨露,他与黔州的吕氏不一样,吕氏打算就在西州安家了,可许敬宗要回长安。 他的夫人虞氏大概早就望眼欲穿了。 许敬宗临走前,来看望对他有过知遇之恩的金矿管事,他这辈子最服的人不是鹞国公高峻,不是谢广,而是脐王曹大。 许敬宗发现这些人也正操持着长安之行,他帮着婆子、大嫂、二嫂,将发热且昏迷的谢广抬到了车子上,然后五个人结伴起程。 沙丫城的产业已全都变卖了,奴仆遣散,这是一次一去不回的旅程。 二嫂这次根本就没见到丈夫的面,不知道脐王千岁今天是个什么德性,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许敬宗与她一起走。 路上,许敬宗很是殷勤,亲自执鞭赶车,金矿管事和老少三个女人都在车上,许敬宗居然是这些人旅途中唯一能倚仗的人。 面对着一车老的老、残的残,许敬宗也不避讳,直言提示二嫂,这个脐王正妃的位子千万让不得,为此打上金殿去也值得。 他说,皇族更重仁孝,一个抛却了糟糠之妻的亲王也是要遭人唾弃的,须要写状子的时候,二嫂尽管吱声。 二嫂说,我不在乎他这样的牲口,但为了你,我会拼命站住这个位子。许敬宗心虚地看另外的三人,谢广睡着,婆子和大嫂眼睛都不抬,无动于衷。 …… 逻些城,吐蕃大首领松赞密切留意着长安和西域的动静。 长安,他的义弟——鹞国公、大唐的尚书令和总牧监高峻遭了官司,据说他的身份是假冒的,消息刚刚传到了这里。 正月的时候,唐使蒋师仁到逻些城搬救兵,事情让他有些不爽。 他不知搬兵不是大唐皇帝的意思,但唐使出使戒日国一定是皇帝的主意,松赞有史以来第一次冷落文成公主。 但联军大败戒日国,又无形中提升了逻些城的地位。 唐使离开后,戒日国群龙无首的众多小国纷纷来逻些城修好,举目西望,已没有什么势力能入得了松赞的眼。 而高峻的遭遇很有些开玩笑的意思,松赞前后见过两次高峻,一次是在焉耆,另一次是在逻些城。 每一次,松赞都从高峻的身上感受到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样的人只能做朋友、而不能与其为敌,这是松赞得出的结论。 即便高峻智擒逻些城东部首领纥干承基,也不与逻些城通个气、便将纥干承基的两条腿都砍废了,像牵狗一样牵回到高丽去,松赞也没说什么。 松赞认为,像高峻这样的人物,本身就是一道难以跨过的、险越的山岭,难道这样的人也要屈从于身份的名堂之下? 他密切关注着长安的消息,唐使回京,长安有低到不能再低的欢迎仪式,王玄策赴任鄯州司马,高峻卸了兵部尚书职,在五部受审。 松赞一时间搞不清东部局势的走向,猜测戒日国这一仗,难道是大唐皇帝试探逻些城的态度? 三月末,长安的消息未到,但龟兹城的消息飞传逻些城,松赞大吃一惊。 苏伐死灰复燃,利用安西大都护郭孝恪短暂离开龟兹城、去西州牧场的时机,与龟兹故丞相那利里应外合、发动叛乱,一举夺回了大城龟兹。 这次叛乱的主力军并非苏伐的旧部,他们只起了鼓动和组织的作用,而叛乱的主力,是戒日国的上万名俘虏。 安西都护府副都护郭待诏、他的夫人柳氏、幼子殒命在龟兹城中。 当时郭将军正在城东筑关工地上,得到军情后率一千唐军飞马回城,解救他的妻儿。 他成功率一千唐军冲入城内,护着夫人冲到南门下,但城头箭如雨发! 大都护郭孝恪只晚到了一会儿,在龟兹南门下,坚守不退的十几名唐军,面对着层层冲出来夺门的叛军奋力拼杀,为郭待诏将城门开到最后一刻,然后全都倒在血泊中了。 郭孝恪已经拍马舞刀冲入城门之下,在城门沉重关闭的瞬间,他看到城中的纷乱与呐喊已经平息下来。 他呆呆地愣在那里,城门缝中往外放箭,大都护的亲兵们纷纷拥上来为他挡箭,有六七人扑落马下。 郭孝恪一动不动,直到有两支利箭当胸射入,他的马扭头就跑,驮着大都护驰离了敌箭的射程。 沙丫城唐军守将安西都护府长史,阿史那社尔闻讯增援,但两地距着太远,他带人赶到时龟兹城已落入敌手,城头严阵以待,戒日国的战俘在上面摇旗呐喊。 阿史那社尔退守沙丫城,一面救治郭孝恪,一面飞报长安。 西方折柱。 文成公主痛哭失声,央告松赞出兵相助安西都护府。松赞平静地说,“我在等大唐皇帝要逻些城出兵的请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77章 真相大白 公主不再恳求,因为松赞的话让她不舒服了。 上一次高峻在康里城大战时,公主也请松赞出兵了,那次松赞很痛快就派了三千人出援。 而这一次文成公主听出来,大首领的语气里似乎很愿意大唐皇帝来求,单单是她这个公主去求,已经不管用了。 但大唐皇帝来求是个什么意味?难道是求吐蕃罩着大唐? 为了娘家的脸面,文成公主只字不再谈这件事。 松赞自今年以来,忽然很宠着泥婆罗来的赤尊公主,赤尊公主在一些小的礼节上,也敢稍稍的冒犯一下文成公主了,松赞假装不知。 公主感觉到,在得知高峻受审后,松赞的这个苗头更加明显了。大唐啊,大唐,你可得好好的,不然我可怎么办? …… 先期赶回来的脐王殿下托着郭孝恪的密函,入温泉宫见他的“父皇”。 皇帝不理他,也不问他此行辛苦不辛苦、他的皇兄找没找到,而是专心致志地看郭孝恪的那封信。 “敢骗朕!真是该死!”皇帝一边看一边嘀咕。 脐王吓得一下子跪倒,嘴唇哆嗦着不知说什么好。皇帝眼睛不抬,冲他摆摆手,“你起来,朕没说你,说的是郭孝恪。” 这才问道。“你的兄长可找到了?” 脐王回道,“回父皇,已找到了,只是我兄长亲自动手熔金,不小心被金汁烫了脚,他在后边慢慢走,儿臣先回来了。” 皇帝看着他,像是要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赵国公专门同皇帝说过另一个“皇子”左脚四趾的故事,这个人的脚立刻就烫伤了。 脐王小声说,“父皇,是真的。” 话音刚落,太子李治、和西域加急军报,由长安飞入温泉宫,这几乎就是撵着脐王殿下的后脚跟过来的。 安西都护府长史,阿史那社尔在军报中说,龟兹残余在苏伐和那利的率领下,鼓动戒日国上万名俘虏发动叛乱,夺回了龟兹城。 安西副都护郭待诏率千名唐军攻入城中苦战,以身殉国,大都护郭孝恪在城门下中箭,不治身亡。 龟兹以西大小十数城纷纷举旗归附苏伐。眼下,阿史那社尔在沙丫城、康里城严密布防,保持守势、等待长安进一步指示。 西州都督高岷的急报也送进来了,他报告说,龟兹事发后,西州倾兵进驻焉耆,以为康里城后盾,天山牧护牧队也奔赴沙丫城,赤河金矿两百名戒日国淘金役趁势骚乱,已被护牧队镇服。 柳中织绫场一百名戒日女俘闻讯鼓噪,趁牧场空虚连夜弄事,她们抢夺铁器、砸坏机枢、依托民居负隅顽抗,已被鹞国公七夫人丽容、女将热伊汗古丽及柳中牧场联手平息。 但原鸿胪正卿高审行的夫人崔氏,在牧场村骚乱中失踪……失踪的还有鹞国公府大小姐高甜甜、男童高舍鸡。 随后而至的是辽东军报:高丽军联合百济,南面陈兵于新罗界,北面对大唐凤头城、龙兴牧场一线加强了警戒。 皇帝眉头挤在一起,胸中隐隐作痛,问太子道,“尚书令怎么说?” 李治欲开言,但皇帝不耐烦地冲脐王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太子这才道,“尚书令突闻西域军情,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又当众泪流不止,对下一步的事态没有任何建言。儿臣恐怕……他的心已经乱了,已经不能有什么及时的主张了,因为郭氏父子与尚书令……” 皇帝说,“别说了!你替朕传旨,回长安。” 大唐皇帝在外日久,这次匆匆回到长安,当天便召集群臣议事。连卢国公程知节、鄂国公尉迟敬德、卫国公李靖三位老臣也到了。 西边的倾覆也影响到了东边,高丽和百济蠢蠢欲动,局势很不乐观,万一不得不两线作战,贞观二十三年注定又是个动荡的年头。 鄂国公和卢国公说,如果陛下有吩咐,他们还没老到动也不能动的时候呢,言外之意,老臣随时听候皇帝的差遣。 兵部尚书、英国公李士勣心说,带兵还轮不到你们,大不了李某还是领兵去高丽。 西边高峻一定是要去的,他要不亲自报这个仇,也就不是鹞国公了。 那么自已再掌兵权,正好重新整理一下辽东的旧部,也有机会对自己的人再安抚一下子,如果战事吃紧,那丰州的李志恩也可能有些机会复起。 将在外,就自由得很了。 皇帝问鹞国公的意思,高峻平静地说,他要领兵去安西,随时可以出发。 长孙无忌已看出高峻有些不大正常,因为他太平静了。 接到西域军报、散朝后,赵国公曾特意赶去永宁坊一趟,大意是要安慰一下这一大家子人。 永宁坊拢罩在一片悲哀的气氛中,女人们只要一提到待诏夫人柳氏、孩子,失踪的崔夫人和高甜甜,立刻有人啜泣。 而高峻只是与赵国公说起他们一家人来长安时,郭待诏相送的情景。 他们一家人的车驾已经往东走出好远,但在赤亭守捉的土城下,郭待诏一个人骑着马,长刀横担在马鞍子上,久久的伫立着没有离去,背后是一片傍晚的余晖。 想不到这一幕竟然是兄弟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高峻说,如果郭待诏早一天到兵部来的话,会怎么样?他对赵国公说,这可是个将星。 观天台前些日子还奏报说,丙寅日,西方的天空中有一颗将星陨落了,地支寅木,生燃天干丙火,使西方庚金受损…… 脐王千岁居然也到朝了,皇帝冷不丁问他道,“脐王,你这次去龟兹时,郭都护还有什么话?” 曹大说,“郭大人曾在百忙之中摆酒,为儿臣接风,他说儿臣有亲王之姿,准头真是方正,眼睛真是有神,坐如泰山压的,是他们的祖母、以及青若英。 凌晨时分,草上飞将左胸前有胎记的孩子丢进了这家人的院子。 而另一个戴着青玉的孩子,被他们丢到了另一个村子,他们选的这家人口也不多,只有个女主人带着两个部曲、两个丫环,听她们说话,男主人姓侯,征战在外。 婆子说,他们虽然是贼,但也有一丝善心。两户人家的女主人看起来都很和善,估计孩子丢给她们之后,也不致会受什么委屈。 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处置方式了。把孩子送回太和宫,这得多大的胆子!还要不要命了,想都不要想。 婆子的话又被高峻的师父所证实,草上飞作恶多端,在终南山落入周侠客的手里,被周侠客挑了一只脚的脚筋。 青若英问,“那我的这个孩子,为什么不久又被人换了呢?” 婆子回忆,她和草上飞打发了两个孩子之后,打算再去南方,两个人在丹凤镇的酒馆儿里打尖,婆子就与丈夫说起了刚刚丢出去的双胞胎。 婆子对她丈夫说,胸前有胎记的那个孩子,投去的人家看起来不大富裕,这孩子会不会吃苦呢? 此时二人已远离了太和宫地面,且身无罪证,他们说的话,也只有彼此两人知道,因而并不避人。 婆子说,“谁知道,有个年轻人坐在一边吃饭,听到后就上前搭讪。他低声对我们说,只要能再把子午峪的那个孩子换一换,不论换上哪个孩子,他便有丰厚的酬谢。” “他是谁?为什么要让你们换走我的孩子?”青若英变颜变色地问道。 “我们也这样问他,不说明白了,我们可不会再回去冒这个险,再说连我都看出这个姓高的公子身上没什么钱,谁替他干这种事?” 高审行脸色苍白,恶狠狠地盯住婆子看,但他这次就连大喊一声“你这是污蔑”也没有了底气。 子午峪这家的女子正是青若英,她对岭南第二次赶回来的丈夫说,胸前有胎迹的孩子是她亲生的,连高公子的祖母也坚持这样说。 高公子不信,一年前他曾经回过子午峪,一年后孩子突然这么大,谁信?明明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合着伙骗他!那么他就打破她们的谎言! 青若英哽噎道,“高审行第二次一回子午峪,神色上就不对,举指失常,尤其对我冷冰冰的。祖母说他变心了。祖母对我很好,给我出主意,就让我说这个孩子是亲生的……” 高审行颓然不语,婆子说的这个小插曲,恰是他第二次回子午峪,在丹凤镇邂逅了崔颖,崔颖绝不是饱经沧桑的青若英能比的…… 你不是坚持说这个孩子是你亲生?那好,我找人给你换换! 高履行兄弟几个拿白眼瞄向了五弟,替他和高府感到极端的羞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78章 各有所得 婆子供认,她到西州后,其实已先后认出了早年由太和宫中偷走的两个孩子,只是不敢承认。这都是私心在作怪。 死去的高府公子身佩的青玉,后继的高府公子胸前的胎记她都看到过。 有一次她和崔夫人的丫环吵嘴,丫环挑拨着高审行,从厨房里拿着菜刀满院子追砍她时,鹞国公曾赤膊出来解围。 周侠客的证言、侯君集的留信,青若英的回忆,婆子的话、郭孝恪的信,几方面的信息一比对,真相终于大白! 皇帝让鹞国公当众裸了上身,人们在他左胸上,果然看到了那块独特的心形胎记,胎记正中还有一点箭伤,是在白杨河负伤后留下的。 婆子跪倒于地,哭泣道,“高大人,婆子愧对你们兄弟!这一次若非曹大这个畜牲害他哥哥、不认婆子,婆子居然还想着长安的三十个丫环!” 高峻道,“你们夫妻只是愧对我们兄弟吗?樊莺的父母也是你们所害,还有数不清的失子之家,你愧不愧对他们?” 婆子羞愧无语,听皇帝对她的一家作了发落。 曹大扒坟窃玉,跑到长安来冒充皇子,犯有欺君之罪,又毫无人性残害胞兄,简直畜牲不如,判绞立决。 当时就有金甲卫士冲上前,一把摁住“脐亲王”,像提小鸡似地控制起来,又将他脖子里的青玉摘下,上呈皇帝。 曹大面无血色的叫着,“陛下饶命,小人原是到长安给妹夫助声势的!陛下,陛下!小人在温汤管事上也是很尽责呀!” 曹大又冲着尚书令叫道,“妹夫,我,我要见我妹子!” 尚书令道,“她在黔州,已去信让她回来,可你已经赶不上了。” 曹大被人推了出去,小绳儿一勒,什么烦恼也不会有了。 婆子早年与草上飞盗双胞子无数,又残害了樊莺的父母,丧尽天良,此时看到儿子曹大被人拖出去,她也吓坏了。 但皇帝说,草上飞已死,婆子又能如实招认太和宫偷窃皇子始末,对鹞国公认祖一事提供了有力的佐证,余罪不再追究。 婆子俯伏于殿阶下,不住地磕头谢恩。 谢广对兄弟曹大曾出言规劝,在赤河金矿追查盗金暗线有功,腿伤痊愈后,仍回赤河金矿任管事,拄拐赴任也可以。 人们都在感念皇帝宽宏大量,谢广连连谢恩。然而出人意料地,皇帝居然又封草上飞为“放生伯”。 公侯伯子男,这是第三等爵。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皇帝感念这个飞贼,在思子成疾的情况下将他的皇子盗出去,不加害、并将之放在尘世间历练。 不然,哪会有今天连皇帝也深感自豪的嫡皇子!皇帝说,这个放生伯,特许由谢广承袭下来。 谢广泣不成声,原来他以为怎么也要判个连坐呢,没想到连脚都丢了、官儿却没丢,还凭空得了个伯爵。 原鸿胪卿高审行,封“代抚侯”,此人之前所有的不堪行为一笔勾销,不再追究,换子之举虽属下作,但谁说这不是天意使然? 不然的话,又有谁说得清楚,陛下的这个皇子,会不会成为和织锦坊令一般放荡不羁的人物呢? 如果鹞国公自始至终生活在高府,这还真有可能,都来看看高审行。 人们都看出来了,皇帝今日得了皇子,以往杀人放火的那都不算个事儿! 鹞国公高峻原来是李峻,乃是武德九年于太和宫失踪的、文德皇后所生的三皇子,封马王,一品亲王爵。 晋升瑶国夫人柳玉如为马王妃,封谢金莲、樊莺、思晴、崔嫣、李婉清、丽容、苏殷、丽蓝,新罗女王金善德为马王侧妃,传告天下。 这样说起来,丽容被休出永宁坊的事,糊哩糊涂地也就不算数了。 …… 除了赵国公长孙无忌之外,朝堂上下几乎没有不吃惊的。 原来,无往不胜的人精、鹞国公峻,居然就是根红苗正的嫡皇子,是太子李治同母的三哥! 太子李治有一刻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就站出来,真诚而主动的提议,将东宫让让让出来。 那么自己能落个仁义之名,将来也极极极有可能避免在争储之中、恶化与三王兄关系。 即便他们两兄弟不想争,各自身后的支持者也不会善罢。 如果父王来一句,“眼下大事很多,此事容后再议。”那么以后他也就不必再开口提这件事了。 就这么思来想去,直到马王爷弹劾李士勣,李治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尚书令说,英国公在复任兵部尚书期间,有一件大过失:早就议定好的增兵龟兹的大计,到眼下为止也只是纸上谈兵,龟兹城一兵一卒也没见到。 尚书令说,这是造成龟兹失事、郭氏父子殒命的直接原因。 看来,马王殿下不把英国公参倒了,不会踏踏实实地领兵去龟兹。 赵国公、江夏王,以及知道此事的其他大臣同声附议,太子没有吱声。 李士勣把头垂下了,他本以为鹞国公再也不会翻身,因而把全身的力量都压上去了。不过他真没想到安西都护府今天的形势。 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皇帝道,“英国公,你还是去叠州吧,去做个刺史。” 叠州只是个下州,在剑南道,江北,雅州正东。刺史是正四品下阶,比兵部侍郎还低了一阶,但李士勣立刻谢恩。 这一次的降职出京,任职地在大西南,他与辽东的旧属越来越远了。 皇帝并不想进一步追究李士勣的责任,逼急了再把李治派人潜入大理寺狱、毒害鹞国公的事抖落出来,事情又会麻烦。 褚遂良竖着耳朵,觉着马王殿下绝对不会这么放过自己,但马王爷真就没有提他的事,而是说到了马上要开启的西域战事。 褚遂良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次褚遂良本来可以置身事外,实在看不准形势、你可以缩缩脖子不吱声,现在可好,他以为看的很准了,所以脖子也未缩住,头一个就把樊莺叔侄两人得罪个透彻! 一转眼,人家已是马王王妃了。 …… 永宁坊,马王府,柳玉如、樊莺、苏殷准备着马王的出征。陛下下诏,以马王峻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领大军讨伐龟兹。 马王爷的妃子们,被他东南西北撒的哪儿都是,西州的丽容,黔州的谢金莲、李婉清、丽蓝,夏州的思晴和崔嫣,新罗的金善德。 府中目前只剩下了这三个,一边准备,樊莺一边说,“柳姐姐,看来那个胡僧罗尔娑婆说话是真有个准头,以后你便是大唐的皇后,岂不是贵不可言?” 柳玉如说,“那是,女人嫁出自己,总得擦亮了眼睛吧?不然我凭什么从长安随到岭南、又由岭南追到西州去呢?” 事情到了今日的局面,柳玉如也坚信自己很快会入主东宫。她从皇帝对所有人的宽宏大量上,看到了峻在他心幕中的地位。 或许她们离着东宫,只差着一个龟兹大捷。 皇帝广发岐、秦、兰、延、灵、凉、肃、甘、沙、伊共十州之兵讨伐龟兹,沿途各州分头调集人马一边走一边汇集,声势逐渐浩大。 长安各界到金光门观看誓师,杀牲祭旗,赵国公及江夏郡王等重臣到场,太子未到,左千牛大将军薛礼率三千精骑、一千陌刀队随马王出征。 放生伯、赤河金矿管事谢广和他的母亲、夫人坐着车子也赶来了,他们随大军一道回西州去。 来时五个人,回去时三个,许敬宗是不会再回去了。 曹大死后,二嫂到靖恭坊去找许敬宗,这是满世界唯一一个看她如淑女的人,东来的一路上对她也照顾有加、不时地美言相赞。 二嫂曾对许敬宗说,她拥有脐王正妃的身份,一定会在脐王跟前提携许敬宗,但是这次,许府连门都没让她进。 二嫂不甘心,曹大死了,她只剩下个许敬宗可以倚靠。 但随后便有个许府的虞夫人跑出来,带着几个恶仆将二嫂羞辱了一番。 最后许敬宗只好露面,他搂着虞氏对二嫂说,也不看看你的德性,哪一点比的上我的虞氏,虞氏搔首弄姿。 “我怎会瞧得上你呢!你公公是个飞贼、丈夫也是个冒名的贼,你就是个泼妇,还妄想着到靖恭坊来欺地方,你快给我滚!” 据说,二嫂当时一下子就疯了。 等谢金莲从黔州赶回来、听到此事后,在长安城中到处寻找二嫂,听说二嫂不知在哪天,已赤身裸着、死在延兴门外的乱岗子上。 她的命案被当地村正报到万年县,判了暴病身亡,随后就地葬掉了。 二王妃谢金莲不罢休,带着大管家高白堵到许府的门口。许敬宗吓得大气不敢出,谢金莲只有一个要求: 二嫂与她也没什么牵联,但二嫂是西州来的,许敬宗虽然判不了行凶,但二王妃看他就是个凶手。只要许敬宗披麻戴孝、到二嫂的坟上以儿子的礼节跪拜过后,她可以放过姓许的。 那天,谢金莲并没有亲临,但东城外人山人海,都去看许敬宗尽孝。 大军开拔后,夏州的两个人也返回了长安,思晴和崔嫣找人精心画好的另两幅画也没用上,但她们把那个武婿娘妥善地保护起来了。 除了丽容和金善德不在府上,永宁坊马王府重回热闹,柳玉如等人专门到大慈恩寺,去拜见道空长老。 一去便看到兴禄坊五老爷——代抚侯高审行的夫人刘青萍,她车子刚到。 柳玉如这些人以为,刘青萍一定是去见她的母亲,谁知不是,刘青萍的车子进了另外一间院子。 等她们见到与道空在一起的夫人王氏,偶然问到刘青萍的来意时,刘青萍的母亲却替女儿遮掩着,不想说。 道空已真正达到了清修的境界,此时,虽说谁都知道马王殿下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但王府这么多的王妃专程赶来看望她,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马王不在府中,此时已在西征的路上,柳玉如等人在大慈恩寺逗留到天色傍晚才想起回王府。 出来时,她们居然看到太子妃的仪驾,这是要起驾回东宫的。 玄藏法师亲自出来恭送太子妃,马王府来人,手下的沙弥早就报给他了。法师一直在心里暗暗祷告,两边的人可千万莫碰到一块,那样的话,他这个大法师站得偏一偏哪边儿,看来都不大合适。 太子妃的车驾有六七乘,有太子妃的清道率府校尉分左右三重,青衣十人,分左右,内给使六十人,彩衣宫女挚着雉尾扇、团扇,曲盖高挑。 马王府的王妃们不愧是马王家里的,居然人人都骑马,随行的贴身丫环们也都骑马,个个英姿飒爽、马嘶人娇,看起来就是另一番的趣味。 两下人碰在了一起。 玄藏大法师心中默念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我的佛呀,请呈现给愚钝的弟子指示的法象,我该往哪边站一站。” 有太子妃的执礼官高声唱呼道,“太子妃驾临,马亲王妃速来拜见!” 樊莺等人都扭头看柳姐姐怎么办,这样的场合她们都没有遇到过。 柳玉如悄声问,“苏姐姐,你可是做过太子妃的人,此时我该怎么办?快说啊,人家正在那儿叫呢!” 苏殷低声说,“这、这个么……我们都得过去,不管怎么说,你可愿意将来做了太子妃,有人敢对你失礼么?” 太子妃王氏今日是来大慈恩寺为皇帝祈福的,祝祷皇帝陛下圣体早日康复。 此时她已然登车了,听到外头的唱呼,她立刻撩起车帘往外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永宁坊这么多的人一齐出现,这群骑马的女人花团锦簇,一时竟然认不出哪个是哪个来,但她看到苏殷正与另一个女子将马头并到一块,咬耳朵。 看来,这个晃的人连眼都睁不开的女子,一定是柳玉如了,太子妃看到她们私语过后,往这边拨过了马头。 太子妃说,“别叫了!本宫在大慈恩寺偶遇王嫂,又非什么正式场合,不必拘那些俗礼。”说着,她从车中起身下来。 此时永宁坊的人已经到了近前,纷纷下了马,太子妃不等对面说话,拾步下车、先伸出手来道,“来的可是我的王嫂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79章 兵临城下 柳玉如等人行礼,“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连声说,“啊,都说马王爷三只眼,在长安跺一跺脚,连高丽铁瓮城都要塌倒了,今天看到了各位王嫂飒爽之姿,就更信了。” 柳玉如不好意思地回道,“太子妃何出此言,岂不是在羞我们。” 太子妃笑道,“这可不是我胡说的,因为马王十妃、新罗国女王已刚刚有飞信传入长安,新罗边境的高丽、百济陈兵,一夜间可都退了个干净。” 又略有尴尬地说,“太子说,明日父皇要各位王嫂入宫见驾,父皇特意说了,可别忘了带四位少王哦。” …… 四月朔,罡风凛冽,狂沙扑甲。 龟兹城外军旗猎猎,甲胄森森,十州唐军铺天盖地的涌至,明光铠闪出一片耀目的光芒。龟兹,兵临城下。 苏伐未等开战,先派使者出城议和。 戒日国的上万战俘到达后,苏伐和那利看到了机会,城外郭孝恪正在筑关、屯田,再拖下去,他们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 而让他们决定发动叛乱的,恰恰是长安鹞国公的身份疑案。 哪知,今天领着大军攻过来的,就是以前的那位西州大都督、丝路督监、鹞国公,只是人家的身份已经变作了大唐的马王。 马王对来使十分客气,问苏伐可好,还认真地看了苏伐开出的条件,边看边微微地点头。 使者暗道,看来议和大约可成。 马王与来使回忆,那年他同九夫人丽蓝、与苏伐在旷野之上的豪气对酌,那可真是经久难忘的一幕。 随后,马王再与他问起了苏伐此次的起事经过,问一问郭待诏将军当日阵亡的详情。 来使说,“真是令人追悔啊,但两军交战,都是没办法的事!” “但具体是个什么场景呢?郭氏父子一块都倒在龟兹这里了,鄯州的郭二哥这次也没来,本王回去也好与他略略地说一说。” 当天,郭孝恪不在龟兹,而是在西州牧场村,而郭待诏带人正在龟兹城外筑关工地上巡视。 有两名唐军飞马来向郭待诏报告,中午龟兹城中有少量原住民喧哗。 他们抱怨大都护府“输羊代捐”的法子不公平,并且冲击了大都护府,但已被大都护府的卫士驱散了。 父亲不在城中,郭待诏担心着城中局势,也担心夫人和孩子。 都护府卫士被父亲带走一部分随行,万一事态扩大,剩下的那点护卫恐怕不能应对,他立刻带着卫队赶回龟兹城。 防卫龟兹城的军力原来也不多,自从戒日国俘虏们滞留在龟兹,都护府又拨出一部军力,在城外督促戒日俘虏屯田、建村、牧象,城中军力就更少了。 城内原住民冲击大都护府这类事,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为了稳妥,郭待诏入城时还特别传令,马上在城外各处的田屯中,临时召集起一千唐军,让他们随时待命,如果城中事急,即刻入城支援。 待诏与卫队进城时,局面看起来并未失控,城门处有唐军察验行人,他直接回大都护府,看起来府中也正常。 但就在他询问过事情缘委、又来见夫人柳氏时,城中多处街区、居民点同时有城民骚乱。 他们抢夺军器、围攻散于城中各处维持治安的唐军,得手之后又汇集起来,抢占城内府库、攻占各级衙门,并且声势浩大地重新往大都护府涌来。 城中每条街道上都是武装起来的乱军,这已不仅仅是骚乱,而是叛乱了! 一千唐军飞速入城。 郭待诏一面奋力组织抵挡乱军的冲击,一面安排两名军校赶往沙丫城,给阿史那社尔将军报信,同时分出一百唐军增援龟兹南门。 事情发生的有些蹊跷,根本就不是个别住民的抵捐行为。 郭待诏很快得知,龟兹城南、城西上万名屯田、建村、牧象的戒日国战俘同时哗变! 已有城内叛军趁乱夺了西关,打开西城门放戒日国俘虏入城,叛军声势更大,此时再将这一千唐军分兵去压制已不现实。 一千唐军只能往城外突围,城中原住民与戒日国俘虏们混在一起,挥舞着兵器没命地阻挡,一路上兵器相击,咒骂与惨呼声不止,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有人高声叫着鼓动,“一个也不要放他们走了!苏伐城主说了,只要他能回来,就不要我们的羊了!” 有唐军一边冲杀,一边喊道,“原来是苏伐,别让我看到他!这些人着实可恨,为着一只羊便忘了郭大人的好处!” 唐军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向着南门靠近,沿途不断有唐军倒下。 有人重伤倒地后仍缠住叛军,抱住对方用牙撕咬,对掐,又有体格庞大的大象横冲直撞地踩踏过来…… 突围唐军将柳氏护在正中,而孩子被待诏拢在胸甲内侧,此时幼小的孩子被惊动,在待诏胸甲内啼哭起来。 郭待诏长叹一声,“若是再给我两千人,何至于这样捉襟见肘!” 叛军的首领,原来是当日弃城而逃的苏伐、那利,和他们的亲信。 那么,先在城中喧哗,再引郭待诏入城,继尔哗变升级,引一千唐军支援,最后驱动失去监控的戒日战俘起事,与举城住民联手消灭唐军,便是苏伐与那利周密的计划了! 柳氏知道自己拖累了丈夫和上千名的唐军,她在待诏身后喊道,“将军,你带孩子走,不要顾虑我,有死而已!” 儿子的哭声、丈夫的慨叹,像刀一样直刺着柳氏的内心。 有在她身边拼死保护的唐军喊道,“夫人,你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我们死了,也不能丢下你与郭公子!” 有数十支利箭射来,说话的人左胳膊上已中了一箭,他咬牙未吭,挥刀斩敌,龟兹城南门已遥遥在望了。 郭待诏回身看了看,冲进城的一千唐军已死伤过半。 戒日国叛军、城中乱民层层围困,挥舞着兵器没命地往上冲,四下里弓箭手又将密集的箭射过来,唐军纷纷中箭,眨眼间又倒下一片。 唐军直扑南门,有两百人终于抵达城门之下,杀退守军占据了城门。 叛军回扑,这些人拼命抵挡住,城门缓缓大开。 但郭将军、柳夫人及一部唐军,又被叛军分隔、层层地围住了。 苏伐在城头高声喊道,“郭将军,本王知你夫人孩子在城中,因而大开着城门放你进来,但想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郭待诏浑身上下都是血迹,高声道,“守城平叛乃是郭某职责,但夫人、幼子何辜!城主只要肯放了她们,郭某死在这里与城主也绝无一点私怨!” 柳氏道,“将军,你死我不独活,只求他们放过孩子便是。” 苏伐笑道,“郭将军只要肯降了我,龟兹国照样有你的上将之位,而将军妻、子也将得以保全。不然的话,大人,孩子,一个也不要想轻身而退!” 又有叛军趁机冲撞,意欲将待诏与夫人分隔开来,被唐军奋力挡住,但又有一部分唐军倒在血泊里。 近在咫尺的南门底下,占住城门的唐军眨眼间只剩下了几十名,他们死死地龟兹这边,还是有些抵挡的本钱。 唯一不尽人意的是,那些大象还未训练出来,估计也就是放在城中做个肉材,以应对唐军的长期围困。 唐军开始了肃清龟兹外围的战事。 左千牛大将军薛礼、安西都护府长史阿史那社尔同领一军,攻打龟兹西南一百里的新合城。 他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扫平了新合城外小城七座,遇着人就砍,没功夫听闲嗑儿。脚快的、跑掉的他们也不追,大军直扑新合城。 因为在大军的后边,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天山牧护牧队,马也快、箭弩也急,马王有令,散兵游勇都由他们收拾。 这些人往别处跑不行,护牧队立刻就会兜上来射杀,但他们往龟兹城的方向跑,就真没人管了。 苏伐派出一部骑兵,出西门应援新合城,援军三十里内长驱直入没遇阻挡,但再往前突,队伍被马王殿下亲率唐军主力迎面接住。 成排的弩车早就上好了弦候在那里,先是嗖嗖嗖射过去,连人带马乱成一团,龟兹军死、残一片狼籍。 随后马王殿下一马当先,挥舞着乌刀,上来收拾残局。 苏伐派出来的两千人很快全军覆没。 龟兹大城,有从新合城方向逃来的溃军叫城,一百多里的沙路,这些人愣是带着伤、突破重围跑过来,真不容易。 苏伐命令开门,将人都让进来,好言安慰、杀象犒劳,让他们重新积聚起对唐军的仇恨。 新合城是龟兹地面少有的硬骨头,城是砖石砌成的,远远比另外的大多数城池坚固,是龟兹城之外的第二座大城。 薛礼和阿史那社尔首先盯住这里,只要打下它,其他的、由粘土夯起来的土城也就好说了。 龟兹起事时,新合城中守城的三百唐军猝不及防,全部战死。此时的新合城守将恃胜而骄,没把唐军放在眼里,带着一千人冲出城外应战。 阿史那社尔憋着一股劲,眼已经杀红了,沙丫城离着龟兹城有一百六十里,待诏出事时,等他带兵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他觉着待诏与郭大人的殉国,自己也有责任,嘴上不说什么,但手中的刀却比任何时候砍的都凶狠。 敌将一杀出来,阿史那社尔便想上去,谁知薛礼比他还快,飞马上去就一戟,对方用刀倒是隔挡了一下,但没挡住,这一戟正刺在胸口,人被薛礼一把挑飞了。 阿史那社尔暗道,“这他娘哪是人啊,简直是个杀神,我上去在薛礼面前估计也走不过几式。” 刚一走神,薛礼已拍马撵着新合城的溃军追到了城下,城头上也不管自己人了,吊桥先扯起来,被薛礼在远处一箭射断桥索,飞马上桥。 阿史那社尔挥军后继,人马旋风似地冲入城中,毁掉城门后也不派人守,唐军分作数股入城,沿街逐巷地掩杀,街心里随处可闻唐军喝喊, “郭将军,马王请你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0章 唯一命令 逃出城的不管,反正也逃不出去多少,漏网的自有天山牧护牧队“拢”着他们、逃去龟兹城由苏伐收拢。 两日后,新合城中处处可闻的刀剑声,终于停歇下来。 第三日,薛礼和阿史那社尔,挥军扫平白城周边十三座小城。 这些只有低矮夯土墙的小城,根本挡不住薛礼和阿史那社尔,唐军不顾命地冲击,推着冲城槌不捣城门,捣墙,扒塌土墙一丈多远,唐军蜂拥而入。 第四日,唐军攻陷白城,这是龟兹正西二百二十里的一座大城,但大也只是大在区片,因为在最“后方”,城墙还不如有些小城坚固,唐军选土墙薄弱的六七处捣城而入。 唐军不受降,这是马王爷的唯一一道命令。 …… 碎叶城,瑶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欲谷,密切注意着龟兹方向的战况,薛礼和阿史那社尔的进展令人咋舌。 有手下问道,“都督,我们要不要派一部增援?” 阿史那欲谷,“莫轻动!小心薛礼杀红了眼敌我不分!再说我看也用不着……等我们从碎叶城赶过去,估计着战事也该结束了!够苏伐喝一壶。” 逻些城,吐番大首领松赞自唐军在龟兹城下会师,便接到了消息。主将是马亲王峻——已经不能再叫他高峻了。 松赞摆了酒菜、派人去请文成公主小酌,泥婆罗赤尊公主倔强着、也要上桌子,但松赞没让。 文成公主来到后,松赞亲自下手满了酒,对公主道,“这次战事开得太过突然,我是不是要派出一支骑兵支援一下义弟?” 公主道,“既然是大首领的义弟统兵,还有必要增援吗?他可不是王玄策呀,再说,我们没接到大唐皇帝的话,冒然过去恐有不妥。” 上一次,公主请求出兵,松赞说要等大唐皇帝的话。 而这一次大唐皇帝没有话,正忙着见他的四个皇孙,连往西边看都没看一眼,逻些城决定要出兵。 松赞说,“公主你错怪我了!大唐的敌人便是吐蕃的敌人,戒日国那里我也出兵了!只是我听说义弟在长安受审,心中好受么?这次必要支援!” 公主说,“首领,我岂不知你与马王的情谊,但这是军国大事,我一个女子就不多话了,大首领你自管看着办就是。” 酒喝完时,松赞已下了决心,再次出骑兵三千!因为上次唐军攻康里城时,逻些城也出到了这个数目。 人马迅速调集起来,松赞有令,日夜兼程、路上不得耽误,务必要赶上总攻龟兹大城,襄助马王一臂之力。 …… 七天时间,龟兹城外所有城池都已陷落,残军络绎逃来,全都进了龟兹大城。加上万名戒日战俘、原有一万几千原住城民,城中人口三万出头。 苏伐不是没想过给养的问题,战时一人一天一升粮,得须要……,一人给半升的话,那就是…… 算了,还是不算这个帐了,反正城中有的是粮食,还有上百头的大象,只要夜间派人偷偷从城北坠下去,割草拽进来喂,这些大象不也是粮食? 最关键的是凝聚士气,与唐军决战。 苏伐与丞相那利登城,眺望唐军大营,远处营帐层层叠叠的望不到边。 龟兹城头的抛石机、台弩,都是安西都护府的守军在失城前置备的,但此时唐军的营地都扎在了这些东西的射程之外。 苏伐派出了一员猛将,带三千戒日国军出城袭战,很快跑回来两千人,有一千人交待在城外了。 唐军仿佛担心龟兹城头的台弩,也不追近。 但龟兹猛将被打死在城外,回来的人说,唐军中有个使大戟的不是人。 猛将倒是与这个人过了十几招,但两人一错马的时候,猛将被这员唐将抓功夫、从背后一箭射来。 唐将喝喊道,“待诏!开眼!” 猛将中箭后,死身子在马背上都坐不住,被这支箭直接掼下去了! 看得出唐军不择手段,也不讲究什么,只以取胜与伤敌为要。 有些扔了兵器的戒日军都跪在地下了,唐军马队也没有看到,一片马蹄子与刀影掠过,跪着的人都躺下了…… 苏伐不出战,反正城外的唐军这么多人,耗粮更得多,看谁耗过谁!等对方有了懈怠,那时再抓机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人要吃,一百头大象也得吃,戒日俘虏凌晨偷偷坠出北城割草,他们没看到唐军,城外林地间的青草挂着露珠儿,鞋都趟湿了,但满载而归。 但是当天,吃了草的象群便开始折腾,嘶鸣、蹄跳、撞坏围栏跑到大街上,见什么毁什么,随后纷纷倒地毙命。 那利找人验过草料,原来那上头根本不是露珠儿,“大王,露珠九月才有,可是这才是四月。” 这么些死象的庞大身躯,拖也拖不动,吃也不敢吃,连埋都愁地方。唐军真不讲究,这是哪个缺德的出的主意! 按着唐军在开战初期的复仇架势,苏伐和那利估计着,唐军一定也会没命地攻城。 那么,借助于龟兹城头的防守器械,一定会给唐军重大的伤亡。 苏伐还打算着,等唐军攻城士气受挫,龟兹城便有反击的机会。 但唐军跟本就不往前边来,大军扎牢了营盘,各营之间有轻骑和天山牧的护牧队游弋,营内戒备森严。 一连又是六七天,彼此相安无事,有从焉耆、康里城、沙丫城赶来的民众源源不断给唐营输送粮草,看来唐军要长久地围困,等着城中断炊。 城中开始杀马。 城中不是没有草料,而是不多。没草的马放在那里就比不得粮食,粮食放着不会少秤,但马会掉膘,在掉膘之前先干掉一部分。 城中的粮食也还有,但苏伐下令,先给那些戒日国的俘虏们减口粮,一人一天减至半升粮、半半升、熬粥。 不过马肉却可以放开吃,条件是吃完了出城攻击唐营,摸黑去。 也许是唐营一连半个月没有战事,放松了,出城偷袭的戒日军得了手,有一处唐营火光冲天,粮草垛被点着了。 一部分唐军迎战,一部分人救火,双方趁夜乱斗。 临近的唐营赶来支援,戒日军丢下三成的人、抽身而走。唐军追到了龟兹城头台弩的射程之后,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苏伐多少天来头一次脸上见了笑模样,看来高峻也不像传说的那样滴水不漏,只要肯找,破绽还是有的。 那利说,“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虚实实才能防不胜防,唐营救火鏖战了半宿,我们何不再去扰他一次,把没烧净的再给他点把火?” 苏伐问,“干嘛非拣着一处烧啊?” 那利说,“这才让人意想不到,也最是气人!” 于是,龟兹城中再次紧急抽拨了一支戒日军,这次就很踊跃了,人人饿的够呛,有马肉吃、有便宜占,去的过!人数也多增了一千。 杀马、煮肉,一个时辰过去后,已是后半夜最黑暗的时分,龟兹城门悄悄打开,三千戒日军照着原路再摸过去。 人刚走,城中央的马料场火光冲天! 为了防止唐军从城外抛火,苏伐特意将草料场迁到了城中央,这样一来,唐军无论从哪个方向也投不了这么远。 唯一的可能,就是刚刚凯旋进城的戒日军里混进了唐军,天挺黑的,城内只顾着高兴,谁能想到捧着脸、到那些戒日军里分辨奸细? 这些入城放火的唐军,估计着吃了一顿马肉,第二次又出去了。 先别说别的,救火吧。 丞相那利亲自指挥着城中军民,从井中汲水、扑灭马料场大火,没想到马王爷前头刚吃了亏,没过宿就还回来了,但城外烧过了还有的是,而城中烧一点就少一点儿。 忙忙哄哄的、总算将大火扑灭了,但草料已经基本没用了,有军士从废墟上找到了六支烧糊的竹筒子,拿来给苏伐。 竹筒子最长过不去两尺,一尺半的样子,看来是吞在袖筒子里带进来的。 竹节打通了,四下里挖着透气的眼儿,里头有未烧过的麻心,看样子也一定是浸了油,麻心的一头应该是连着乌油包儿。 那么至少混进来的有六人了。 从吃过了马肉、到整队出城,时间短的很,如果点明火的话,也许人未出城,火就烧起来了,那放火的人如何脱身? 但这些唐军真有办法,点了麻心儿、将竹筒子往草垛里一插,火在竹筒子里沿着麻心儿燃进去,外边还看不出来,等看出来时人也出城了。 苏伐颓然坐靠在那里。 象完了,马也完了,兵呢?苏伐想起出城的三千戒日兵,刚才光顾着救火,就把他们忘了。 城头跑下个人禀报,出城的三千戒日兵,也都完了,没一个人回来。 城中又有戒日兵在哭,狼狼哇哇的,苏伐没心思喝止。 自从学会打仗以来,苏伐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唐军完全不按套路行事啊!谁教他们放火还带这么放的! 唐军这么大的仇恨、放着那么多的人马却不来攻城,净是整闲篇儿! 苏伐亲自率领精兵出城一次,光明正大地讨战,这次薛礼和阿史那社尔竟然一齐冲上来,群殴,摆明了就是想让他死。 苏伐若不是逃的快,一眨眼就交待在城外了,薛礼和阿史那社尔不追,不触龟兹城头那些台弩的霉头。 …… 唐营,阿史那社尔向马王殿下报告,吐蕃三千骑兵已到赤河边,看样子是来增援的,“怎么办?”。 马王想了想说,“薛大哥,你带三千精骑、拿着我的乌刀去,招待一顿饭让他们回去,有乌刀在,估计他们会听令。” 薛礼问,“怎么对他们说?” “就说一个苏伐还无须友军援手,大唐皇帝无旨、也未令逻些城出兵,本王不敢自作主张。但逻些城的盛情要感谢,这里不是龟兹城,饭还管得起。” 赤河边,大将薛礼率三千精骑赶到,三千对三千,这个礼数很周到,而且还拉来了成车的酒、饭,领军的蕃将一见乌刀,没有话说,因为乌刀令一直没有废除过。 但他听说这次迎上来的是唐将薛礼,忽然想起来,上次大唐的别驾、与他三夫人到逻些城去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于是说道,“以前的别驾、现在的马王爷在逻些城曾说过,薛将军一箭能射透七重铠,不知是不是真的?离开前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反正他是有点儿不信,七层牦牛皮铠,吹吧! 薛礼点头,也不谦虚,但就明白了兄弟让自己来的意思。 有吐蕃兵卸了七套甲,在远处叠着挂好了,薛礼上马一箭射去,七层甲一下子射穿了!两方的共六千人一下子、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 唐营,薛礼回来复命,说了射甲之事,马王哼道,“我们在逻些城的这位义兄可不是善茬子,这次我是里、面儿都照顾到了,也让他知道一下,我可没吹牛!” 又说,“但丽容……这娘们怎么这么撑得住劲?我估计着她早该跑过来见我了,半个多月了,却还未见她人影子!” 薛礼笑笑,不好接话,而是问,“一直这么围下去吗?” 马王说,今晚丑时,军中所有的一百六十架抛石机,全都悄悄架在城外高坡,石块、火捆、灰石火药罐一概往里投!多派人手运送石丸、火捆,天不亮不许停止抛射。 “所有的车弩、床弩架在城门外,敢有逃兵出城就给我射。城外各要道派兵把住,护牧队、轻骑兵各分成两队巡回,勿使一人脱网。” 阿史那社尔提醒道,“王爷,时机是否尚早,城中可还未断了炊烟。” 马王说道,“时机恰到好处,苏伐也许计算着、本王就是在等他断炊才攻城,觉当然也睡得着!嘿嘿,只是丽容不来,好戏也看不着了!” 薛礼这才意识到,兄弟为何此时想到丽容,原来是婉惜她看不到好戏。 丑时正是人睡得沉的时候,城外唐军开始行动,所有的抛石机、巨型车弩、床弩全都趁着一天中最沉寂的夜色就位。 龟兹城内连外狗都不叫,城头把哨的,是那些一天三碗稀粥的戒日军。 这些人肚中无食,后半夜城头小风吹着,从里到外的冷。 按着惯例,晚上唐营向来是最消停的,这些人早倚在垛口后边、裹着袍子睡着了。 唐军主营中举火为号,四面的抛石机一齐发动,先是一顿石丸,挂着风声像冰雹一样飞入了城里。 它们凌空飞至,砸在城中的屋顶上尖锐地碎裂,有的直接砸开房顶落入内室,砸在床头。 城中瓦片横飞、房倒梁塌。 第一时间惊醒过来、并且仍有行动能力的军民,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便夺门跑到大街上,原来这里也是一片石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1章 田不能荒 人们哭爹叫娘,抱头鼠蹿,有的直接被砸死在大街上。 苏伐的住处稍为坚固,但屋,投个降还有什么道理!” 马王说,“但尔等降而复叛,安西都护府体恤民力之举,却被尔等视为愚仁,莫怪本王手狠。” 苏伐道,“说的好,我无言以对。但我知,其实这只算马王爷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恐怕还在于你的义兄郭待诏将军。” 说着,苏伐挥挥手,从垛口后再站出来头破血流的一位城民,他一只肩膀吊着,看上去是砸脱了臼, 苏伐再朝城下道,“郭将军之死,在下实属不得已,但请马王爷看这些人失子丧亲,能否就此罢手?” “笑话!将军战死,天经地义,本王岂会耿耿于怀。但郭大嫂和她的幼子呢?因为是将军的妻子、儿子就该死?看着这对母子身陷绝境,城中人想的恐怕只是自家的一只羊,而没有谁站出来肯替她们说一句话。” 有唐军喊,“但凡心软一软过的,给老子滚出来,老子放他一条活路!” 城民说,“马王爷,小的当时便想过,应该放郭将军夫人和孩子出城。” “这么说,你也认为苏伐伤害将军的夫人孩子是不应该的,对不对?” 那人道,“是,是呀,只是……” “嗯,你的心很不错,姑且就算你手上没沾过唐军的血……只不过你既没有开言劝诫,也没有行动制止,这么说你的舌头和腿脚都是摆设了!本王看还是砸的轻!” 苏伐还要说话,但城下王马和他的亲卫们已经拨马驰离了。 随后,唐军抛石、抛火又开始了,这一次就持续到了中午才停,因为唐营中所有的石丸、火捆都抛尽了。 苏伐蹲着、抱头躲在城墙根儿半天没敢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中午时,听听城外没有了抛石的动静,苏伐这才敢从城根现身出来,命令手下清点城中兵力。 三万人已剩下了不足五千,其中有一半饿的像灯草似的戒日国军,剩下的全都埋在废墟中了。 草料场彻底成了废墟,到处臭气熏天,房子没一间好的,街上没有插脚的地方,大部分的水井早就让城外飞来的石头填实了。 从北城外注入的溪流也被唐军掐断,城中人心惶惶。 他赶紧布置防务,估计唐军这么久的飞石之后,接下来要大举入城了。大唐的这位马王爷,根本就没有放他们一条生路的打算。 有城民三五扎堆儿,小声地嘀咕,“当初为什么就不放郭夫人和郭公子出城?现在我们谁都别想出去了!” “算了吧,当时就是你来鼓动,说舍不得两只羊!” 粮食都埋在废墟中了,要做饭得现抠,再把米过筛子,筛去掺杂的沙土,城中发现一眼可用的井,但里面漂着抛石最猛烈时、慌不择路跌进去的人。 最难找的还不是米和水,而是柴草。有人剖开象尸,割下象油燃着了烧饭,城中到处弥漫的气味令人作呕。 等饭做好了,戒日国叛军发生哗变,抢夺食物,锅打翻了,饭团子踩在脚下……苏伐好容易才镇服下来,一顿饭的功夫,人已不足五千。 城中这么乱,唐军没有趁虚入城。 城中叛军清理城门下堆积如山的死尸,得将城门重新合拢才行。但他们一步也不敢往城外送,那无异于送死,只好都拉入城中来。 城外的唐军早将数不清的车弩、台弩上好了弦,手中抠着放箭的扳机、翘着二郎腿等着,只要有人在城门内露个头,巨弩便不留情面地射过来。 有戒日国的亡命之徒结着伙、呐喊着、顶住成排的弩箭鱼贯而出,漏网的十几人终于冲出城来,但天山牧护牧队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像旋风似的兜了一圈儿,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到城头修复台弩的人跑下来报告,说已经没有修复的价值。不过他们倒是发现,城里忙,城外的唐军也没闲着。 苏伐赶紧登上城头去看,发现有一大部唐军此时正是搬运工,正用不知多少辆大车,从新合城方向拉来数不清的城砖。 只有新合城才有这样的城砖!苏伐万念俱灰,情不自禁地喊道,“这是个暴君!他、他竟然拆了我的新合城!” 此时,唐军的抛石机就排布在龟兹城的眼皮子底下,苏伐毫无办法,城头散了架的台弩攒都攒不起来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制的手段。 出城袭扰?苏伐不敢,唐军营寨早就往前移到城下来了,包围更紧密。薛礼和阿史那社尔一个端着大戟、一个端着大砍刀,虎视眈眈地等着他出城。 拆一城、砸一城,龟兹城上空,满天飞的都是新合城的城砖。 …… 碎叶城、逻些城、疏勒城、典合城、且末城悄无声息。 城主和首领们都密切地注着龟兹城方向,有精干的探子不断将龟兹的战况传送回来。 唐军的惩戒性战事不讲章法,心狠手辣。 龟兹大城没倒,但苏伐经营了十多年的建城典范——新合城几天功夫就消失了,被唐军扔到了龟兹城。 连葱岭上的大勃律、小勃律、康居、健驼罗、筒失蛮等部落也屏声静气,马王殿下义正辞严的、有关苏伐阻乱丝路、而招致毁灭的檄文谁都说不出毛病来。 但小道消息似乎更让人信服,都是因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郭孝恪父子的殒国,以及郭待诏的一个女人和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这都是事不关已时在茶余饭后的谈资,目光深远的城主和首领们,看到的是对战双方的战果。 唐军的战损可以忽略不计,死在拼斗中的人,还不如奋力挥动马刀时拧了手腕子的人多。 许多唐军的嗓子喊哑了,他们一边冲击,一边喊“郭将军,开眼。” 而苏伐一方彻底崩溃,三万多人死伤殆尽,残部龟缩在龟兹城中还不被饶过,唐军入城只是早晚的事情,“可马王为什么还不入城呢?”。 龟兹战报经飞信传至长安,朝中众臣也同样没什么人、敢公开发表对战事的看法,褚遂良更不敢说话,他看太子。太子李治说了一句, “陛下,儿臣只是担心,以王兄这样的打法,西域各国会传递出对大唐不利的言论……比如……为私仇而恶意屠城,这恐非仁义之师该有的行为。” 西征军出发后,皇帝已经返回长安亲政,当着正竖着耳朵听话音的满朝文武,皇帝说道,“他至今也未入龟兹城,未受降,那么双方还在开战,此时可不是乱讲仁义的时候!” 太子惶恐,除了这个,他还能讲什么呢? 皇帝亲政,对为期不短的太子听政没有一句评价,一段历史无疾而终。 而太子已经无须过分地、掩饰对马王的敌对之意,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此时征西军还没有班师,马王未回长安,但私底下的传言已经数次飞入李治的耳朵里了,“只要马王到京,接下来的大事,便是改立储君。” 武媚娘同样惶惶不可终日,马王府最知她的底细。她曾经地偷偷对李治嘀咕,“马王爷!难道他真有第三只眼不成!” 只是听到了马王认祖的消息,高丽和百济对新罗国咄咄逼人的进逼姿态,一眨眼便消于无形,大军撤尽,三方睦临友好。 大概此事的起因也离不了鹞国公身份一案。 大理寺狱下毒一事,太子有惊无险,皇帝也没有深究,但要说到废储,却失去了一件最有力的理由。 而在龟兹的战事,到最后总要以马王入城结尾。 李治坚信,他的王兄最后终归要面对那些饥寒交迫、丧失抵抗能力的残军,而以马王对郭待诏父子的感情,不屠城才怪。 那么,一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暴君,如何能够安抚人心?接下来的储位之变,可能连皇帝陛下都不会有更好的理由支持马王了。 李治想,“父皇啊父皇,你此时替他说话,最后我看连你都无法开口。” 随后,龟兹方面最后的战报,再次经飞信部传递上来,皇帝打开来看,长孙无忌等人都紧张地看着,看到皇帝的眉头慢慢地舒展,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战事近尾声时,在城外筑关工地上的五百戒日俘虏,趁唐军疏于监看,抢夺守军兵器逃走。赤河金矿戒日国淘金役二百人,趁金矿管事疗治脚伤、疏忽管事,砸开木栅逃出金矿。” “目前这两股叛匪已逃入龟兹城中,负隅顽抗,概不降唐,大军已入城剿灭,未使一人脱网。” 长孙大人暗乐,苏伐三万多人全副武装都冲不出龟兹城,那这两处的戒日俘虏,加到一起不过七百人,又是如何冲破一重重的唐军营垒、跑到龟兹城中去的? 还抢了兵器!他们可真有大本事。 马王奏报,龟兹地面十数城不能没有人,田不能荒,羊也得有人放,请长安责成户部,速迁焉耆、庭州、伊州、甚至沙州一带百姓入居,重整家园。 大军已在班师途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2章 骗不过我 唐军出征三十天后班师,安西都护府长史阿史那社尔率本部留守。 至于迁各地民众移居该地,需要些时间,马王说这是户部的事,而他像是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大事,就这么急急忙忙地班师了。 在焉耆,城中百姓箪食壶浆,到城外欢迎这位曾经一手拎着一只鸽笼、每天在街上晃荡、偶尔还会替城中住户担水的镇守使。 在欢迎的人群中,马王一眼看到了丽容。 她骑着马,鞍边挂着长刀,在朝他看过来的目光里有些陌生的成分,两人分别的太久了。 他曾经严厉地、批评丽容偷改出放宫人名册的胆大行为,出讨龟兹这么久了,丽容居然没有跑过去相见,看来是被休一事还在她心里作怪。 热伊汗古丽同她在一起,这时看两个女子的装束和武器都一样,而丽容稍稍有些瘦。马王冲她招招手,丽容这才跳下马,朝他跑了过来。 当日,马王殿下在焉耆城停下来,命各州兵即刻开拔、自归本府。而他与薛礼在丽容、热伊汗古丽的引领下,到城外祭拜郭孝恪。 郭孝恪在龟兹事发当天,在龟兹城门口胸口连中两箭,被亲兵救下来时,大都护已闭息。 龟兹当地没有良医,亲兵们顾不得身后的战事,用车拉着郭大人没命地赶往康里城,在城中找郎中为郭大人起箭,然后送往焉耆都督府。 谁都知道这是无谓之劳,但亲兵们不想放弃。 他们一边哭着一边赶路,在焉耆城中,医馆的大夫摇着头说,“郭大人已有过一次血症,这次送来的又太晚了!准备后事吧。” 出城往南是淡河,沿着河往上游走,一直走到入山的河源处停下,这里青松环植,背山面河,郭大人的墓地就地此处。 西域名将就葬在这里,拢土为坟,看起来极为简陋。 因为战事吃紧、葬的匆忙,连墓碑也是一块圆木用刀劈开后竖在那里。上边写着,安西都护府大都护郭孝恪之墓。 焉耆一直是都护府的治所,只是最近才迁去龟兹城不久,郭孝恪父子情系西域,至死未离。 众人上香祭拜,默立致哀,久久不愿离开。 马王殿下的发迹与郭孝恪脱离不开干系,郭孝恪用人不疑,当时的高峻就是在他的栽培下,从一位柳中牧场的副牧监,一步步的做到了总牧监、西州别驾、大都督,直至去了兵部。 高峻在乙毗咄陆部时,正是皇帝亲征高丽的时候,来自于时任西州长史高审行、阁老高俭以及太子的压力,都堆到了郭孝恪身上。 但郭大人拒绝在后方拖高峻的后腿,并将长子待诏、次子待封一齐送到西部边境守关,确保高峻无后顾之忧。 在马王看来,正三品的郭孝恪金印紫绶,早该晋职中枢,六部之中无论做哪一部的尚书,甚至做个宰相,能力都绰绰有余。 正经应该留在西州的,恰恰是更年轻的自己。 但西部重地,不可能让两位重要官员同时调离,郭大人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了,从此再无合适的机会。 细想想,郭待诏一直滞留安西而得不到升任,难道不也与自己有关? 在鹞国公身份一案最最紧要的关头,郭孝恪不惜公开当年的欺君之事,将操纵侯府刑徒、冒名高府公子的所有责任,都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去。 郭大人是封疆大吏,有着令人眼红的高官厚禄,丢官失誉的事谁都不能不考虑。郭大人能做的事,放眼官场再也找不出另一件。 知道这些往事的人,对于马王爷在龟兹的发飙,多少的也就能理解些了。 …… 回到城中,直到进入亲王驿馆,丽容还是显得有些局促,因为两人从见面到现在,马王都没提让她重回长安的事。 屋中没有旁人,马王问道,“丽容,你可知错了?” 丽容道,“我、我知道错了。以往我总不知足,我笑丽蓝眼光低,我不高兴柳姐姐、樊莺、崔嫣与你好,我嫉妒谢金莲、思晴的孩子得了镶玉金锁、而我还没有孩子,别人斗狗我也撺掇着去斗,别人圈地我也掺和,我贪图武惟良和武媚娘的好处,涂改名册……” “从长安回西州后,我气得爹要死,自己也死过,在我们去白杨河第一次夜宿的树下,我才醒悟过来了,以前睡觉都能梦到财物和荣耀,原来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你最想要什么?看在你知错的份上,本王可以给你!” “我想要峻。”丽容鼓足了勇气说。 “曹大被父皇赐死了,死于可以让他一步登天的亲王爵位。当富贵来得如此简单、令人轻松得到别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华,谁他们已经睡着了。 大床上盖被躺着一人,面色蜡黄,颧骨支愣着,但一双眼睛还有些神采,他正定睛地看着进来的人。 马王殿下鼻子一酸,又有些欣喜地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问候道,“郭叔叔,小侄来晚了!” 丽容对崔夫人道,“什么都让他猜到了,可不是我对他说的。” 郭孝恪不能说话,也不能欠身子,但眼睛一直看着马王,看他身上的亲王服饰,等对方说,“我把龟兹平了,”郭孝恪眼眶中溢出了泪珠。 他想起了长子待诏。 牧场旧村的女俘骚乱很快平息,随后郭大人殒命的消息传到了牧场村。 崔颖不信,因为郭孝恪刚刚从她这里离开,他还大胆地对她开玩笑,说要带她这个不再姓崔的农妇、去种地开荒呢。 她求着丽容和热伊汗古丽,让两人带着她和孩子们去焉耆,她要见郭孝恪最后一面。 几人和谁也没有通知去向,即刻起程,昼夜兼行,等她们赶到焉耆时,郭大人已经下葬两天了。 那时,郭孝恪音容尚在,此时崔颖面对着淡河上游的这座坟茔,说什么都不愿相信。 而让丽容、热伊汗古丽两个人惊讶的是,崔夫人从牧场村赶过来,只带了一只小小的包裹,车上却放着一大两小三支花锄。 她说,“我要见他,他没有死,如果我错了那我死在这里!” 两个女子都认为崔夫人疯了,但面对这位一向令她们尊敬的长者,谁都不能阻止崔颖疯狂的举动。 她们只是迟疑着劝解了一下,看到高甜甜和高舍鸡两个小孩子,居然也抄起各自的花锄上前帮忙,便也默默地上前相助。 棺盖打开,两天了,里面除了有干涸的血腥味,没有一丝腐败的气息。 郭孝恪在里面静静地躺着,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别的一如几天前的样子,崔颖说,“你们看看,他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上次见时还是很短的呢。” 丽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这是从崔颖包裹里摸到的,里面除了一套衣服就是这个东西。 丽容猜到了崔夫人的打算,她是想死了。 但墓中的发现连崔夫人都不想死了,她盯着郭孝恪看,摸他颌下的青须、牵起他冰凉的手捏脉搏,然后跳进去,把耳朵伏在郭孝恪的胸前仔细听。 “真是神了,崔夫人与郭大人仿佛心有灵犀,就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再耽误些时候,郭大人可就真的死了!” 热伊汗古丽发现自己说的太直接,不好意思地看马王。 大军在龟兹激战正酣的时候,郭孝恪已经被这三个女子、两个孩子秘密地搬到了焉耆城中,找了一个最偏僻的、不惹人注意的院子安顿下来。 而原来的墓地又按着原样恢复起来。 开始时,崔颖只是定时用勺子掬着水,一点一点将水沿着筷子顺到郭孝恪的嘴里,然后再往里顺药汁、给他的伤口小心地换药。 郭大人的心跳着,不睁眼,手也不动一动,但他的身子温暖起来,两天下来人也消瘦了一圈儿。 崔颖说这都是因为吃不了东西,于是熬了肉汤,再用这个法子往嘴里顺。 七天后,郭孝恪睁开了眼睛,忘着崔颖垂泪,他说不了话。 崔颖问,“你是不是在怪我……如果那天不是赶着去牧场村看我,待诏就不会死?你怪我害死了他们,恨不得要让我赔你儿子,你骗不过我。” 郭孝恪听崔颖说一句,便闭一下眼睛。 崔颖说,“我不姓崔了,但你得好起来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3章 我骑大马 大军散尽,马王殿下在焉耆又逗留了六七天才离开,每天晚上,他和丽容都要便装、去城根底下的那座小院子看望郭孝恪和崔夫人。 郭孝恪不同意将他未死的实情透露给长安。 他的意思是,既然犯下了欺君之罪,又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了苏伐叛乱得惩,不如让他从此“死”了的好。 他们离开时,郭孝恪还不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崔颖都替他说了。崔颖居然猜的都对,她说一句,郭孝恪就眨眨眼表示一下同意。 在这些理由之外,马王知道郭孝恪是彻底伤心了,他在安西都护府,搂着王玄策虏回来的戒日国男、女战俘上万人,忙得焦头烂额。 而复任兵部尚书的英国公李士勣忙于官场倾轧、压住援兵不发,才致安西局面成了这副样子。 长子待诏一家的离世让他心灰意冷,郭孝恪要把劫后余生的岁月,真正地留给自己,隐姓埋名的过属于他和崔颖自己的日子,马王还能劝什么呢? 马王对郭孝恪和崔夫人说,“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谁说你们不能以原来的身份在一起?” 没有多一个的外人参加,五位大人、两个孩子,就在焉耆城一间不起眼的院落里,操办了一场最简单的婚礼。 “焉耆都督府城民,男郭孝恪、女崔颖,今凭大唐亲王峻为媒,七王妃丽容为保,庭州田地城女营队正、热伊汗古丽为证,双方缔亲,立婚书为用。贞观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二日乙未。” 婚书是马王亲自操刀写的,张牙舞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上边签写了媒人、保人、证人的名字,盖着马王的金印。 丽容对崔夫人说,“母亲,好女嫁英豪,这才是你最光彩的身份!等郭叔叔的病好了,我们一定接你们回永宁坊!” 甜甜和高舍鸡先陪着阿翁、阿婆留在焉耆,将来郭孝恪伤好了一起动身。长安的人都知道、两个孩子和崔夫人在骚乱中“失踪”了,只有他们两个回去必然话多。 此时让郭孝恪和崔夫人到长安去,除了郭孝恪身体的原因,还有不妥贴的地方。等安西都护府重新委派了官员,时间沉淀一下再回去,不致于太突兀。 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两人,被马王特别调入焉耆都督府,仍在军界任职,马王虽然不明说,用意谁都知道。 崔颖做梦一样的成了郭孝恪的妻子。 这个女子饱经沧桑,乱世中秉承父意嫁给柳将军,为了女儿她委身高府,在与高审行最具隔膜的时候,执着的原江夏王府长史李弥也没有令她动心。 而犯有欺君之罪的郭孝恪,龟兹失城后、已经身无半点功名的郭孝恪,其实只凭一个玩笑,便撬开了她的心扉。 她手里捧着这份字迹了草、却沉甸甸的婚书,心底无比的空明…… 西州都督高岷没有到牧场村,以往兄弟长,兄弟短,原来两个人上一辈是姑舅表亲,阁老祖父与长孙兄妹的母亲是兄妹。 五叔高审行的事闹得好不尴尬,高岷在西州劳军之后,就没有跟过来,因而在牧场村出面招待马王殿下的,是天山牧总牧监刘武,和二哥高峪。 那些在牧场村闹事的戒日国女俘见到了马王殿下,她们都得知了龟兹参与叛乱的那些俘虏的下场,没有一个人活着。 那么她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马王与马王七妃喝过了酒、来看她们时,这一百名女俘惊惧万分,有的躲在人群的后边啜泣。 马王带着酒气,大声对她们道,“本王刚刚主持了一场天大的喜事,你们别哭哭啼啼的扫兴!愿意回戒日国的,都给老子滚,西州派兵护送!” 有柳中牧场的牧子嘀咕道,“太便宜她们了,砸坏了那么多的东西!” 马王说,“那就接着给老子织绢,什么时候工钱赔够了织绫场损坏的物品,什么时候放她们走。” 牧子问,“总牧监,到时候不想走的呢?怎么处置?” 马王一下子听懂了这些人的小九九,说,牧场的育驹房里还有规矩呢,总之你们谁都不许强迫她们,谁敢耍浑用强,让刘武总牧监拉到牧场里骟掉。 “如果将来,这些戒日国女织工们看上了哪个牲口、是自愿留下来,刘大人负责作媒,有上不去洞房的,刘大人可以安排育驹房的人扶一把。” 那些戒日国的女俘们一时听不懂马王的官话,但牧子们先欢呼起来。 王率策千里迢迢从戒日国拉来的上万人,到最后马王开恩,只剩下这些。 傍晚,马王和薛礼、丽容带着护卫们到达了赤亭守捉。守捉的土城映衬在一片绚烂的霞光里,苍凉而悲壮地矗立着,城上的旗子像一片垂着的叶子一动不动。 晚霞宛若那日,日复一日。 在晚霞中,怠政玩私的英国公,不无委屈地化身为叠州都督。 在晚霞中,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褚遂良此刻还是中书令。 在晚霞中,出放宫人武媚娘也还是太子侍读,太子也还是太子。 在晚霞中,许敬宗可以无罪回府,唐季卿也可以仍然是一县之尊。 像草上飞一样瘸了腿的谢广可以是伯爵,高审行也可以是代抚侯。 而晚霞中、土城下,再也没有那个横刀立马、目送过马王一家东行的人。 马王想起待诏入兵部的事,对薛礼和丽容道,“我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怎么不坚决一点!” 另外的两人体会马王此刻的心情,但都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那时高审行占据着太子中庶子的位子,极力压制尚书令、想将英国公在郭待诏之前重了,难道要上纲上线?说自己孩子不懂事?孩子才这么小,还不如说大人们不懂事呢! 说轻了,大郎哪里会听啊!马王对于孩子“骑大马”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上次在兴禄坊家宴上,当着那么多的来访大臣不也骑过一回? 万一降服不住大郎,这孩子再犯起倔强来就更下不来台了。因此,太子妃不说话,柳玉如也只好假装看不到。 但皇帝看到了,饶有趣味地伸着脖子看起孩子们的游戏来,好几个王妃指望着他发句话,他也不说。 二郎李壮跳着脚、迫不及待地说,“哥,你让我也骑一下吧。” 大郎李雄骑着马立刻转回来,让给二郎,二郎扳着陈王的身子上去。一会儿的功夫,李忠的袍子就皱的不成样子。 太子妃的脸色不大好看,至少到目前为止,皇帝只要一天不变更储君的人选,那么李忠就是以后的太子,这都成什么了! 太子妃抚养的孩子,让永宁坊的两个孩子骑、还有两个站在旁边跳着脚地敲锣边,这么多有身份的、没身人份的人都在看着。 皇帝点着头笑道,“真是童心未泯,朕从他们身上、便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来,唉,岁月催人老啊。” 太子妃应道,“陈王自小就仁义,在宽让、和蔼、恭谨方面真的很像他的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4章 铁血皇族 表面上听起来,这只是太子妃随口提一句孩子的秉性,既说的自然,也为她方才的不快作个掩饰——你看看,我也没当个事! 但再往深里一琢磨又不止是这些,李忠像他的父亲,自然太子当然也是仁孝的、宽让的、和蔼的和恭谨的。 那么骑在李忠身上的、马王的这两个儿子呢?是不是就有些浑帐了?还不是也像他们的父亲马王殿下。 皇帝点头、“哦”了一声,也不像是表示认同,也许都没过过心,但崔嫣就坐不住了,因为此刻骑在李忠身上的是她的儿子李壮。 崔嫣离席,跑过去两手掐住儿子的肩膀、一下子将李壮揪起来道,“你真是淘气,再不听话我就打你了!” 李雄骑了那么久都没人干涉,自己骑上来就不行,李壮不干,两只脚凌空蹬着,往柳玉如那里求助,“大娘!大娘!” 李忠这个孩子此时总算站了起来,低着头抻平自己的袍子。 崔嫣有些急,把儿子放下道,举手道,“你看看陈王有多乖,哪像你呢,再不听话就真要打你了!”李壮还在闹。 柳玉如说,“妹妹!你太小题大做了,只是小兄弟们在一起玩,父皇也没有发话,你不要深管!” 她说的声音不大,但好像是对妹妹有些不满。 崔嫣赶紧放下儿子,红着脸回席。 太子妃笑道,“怪不得孩子们都这样活跃,原来是王嫂一直在护着,” 柳玉如解释道,“啊,这哪算是护着呢,只是孩子太小了,小事千万不可管的过深,不然可就不好了!” 太子妃道,“嗯嗯,有理,还是马王府开明的多!哪像太子,总是对我们说育儿须及早、小树修枝,不然大了的话再管,就有些费神了。” 又问杨立贞道,“是不是?妹妹?” 杨立贞是个挺伶俐的人,但也分在什么场合,此时她已听出,太子妃和马王妃两个人,正借由着孩子的事在陛下面前你,但往后,不许动不动冲着孩子举巴掌。” 皇帝很有兴趣地问,“为何前后有别,是什么理由?” 马王妃起身,回道,“父皇,俗话说三岁看老,孩子们的天性是要伴他们一生的,像妹妹这般妄施外力强加干预,岂不是要过早磨灭他们的天性?” 皇帝点点头,“有些道理,但我听起来就好像以前就可以。” 柳玉如道,“以前他们的父亲只是个牧监,身为臣子当然要温良恭俭,育子须严厉些。” “如今呢?”太子妃问道。 “如今,谁不知我大唐乃是铁血皇族,猛将多多?别人不说,就说江夏王谁不佩服,而陛下更是挥军横扫天下,所向披靡,从无一人敢当面列阵。我儿既然已是王子,身为妇道人家,岂能……” 崔嫣暗道,“姐姐说得真好,放在我就应对不这样好!看来儿子不能乱打了,小子们可都是铁血皇族了!” 太子妃打断道,“王嫂说的不错,得天下者自有强武的原因,但治天下还须……多讲仁义!” 杨立贞、丽蓝等人偷偷抽了不止一回冷气,两位王妃之间看似和颜悦色的聊天,但却是代表着东宫和永宁坊、以及她们身后的太子与马王殿下。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软一软,软的可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皇帝眨着眼睛在听,面带笑意,居然鼓励柳玉如再说下去。 从皇帝心里来说,马王妃不许强施外力、管教孩子的理由有些牵强,谁敢这么面不改色地、与执着“仁义”大义的太子妃对阵?她就敢。 但恰恰是这一点,这个马王妃真是有些像观音婢。 不过,连皇帝都认为,柳玉如接下来的话就不大好应对了,太子妃所说的以仁义治天下,连圣人都这么说。 柳玉如道,“即便是治理天下,也要恩威并施,只凭着仁义也是不够的,不然哪有龟兹的降而复叛!” 皇帝胸膛起伏,猛击一掌,朗声道,“说的好,铁血皇族!朕对龟兹已经够仁义了,没有租调庸,只要几只羊,但他还敢叛!还折了朕的大将,此时再与他们讲仁义,止不定又有谁效而仿之!” 马王妃、太子妃同时起身祝道,“父皇之言有理。” 皇帝吩咐宫人,将马王府大公子抱到膝上来喜爱,这孩子一点都不认生,歪着头研究皇帝袍内的光亮。 皇帝爱怜地对孩子道,“你快长大,到时要给你骑龙马。” …… 出宫后,苏殷曾试着问柳玉如,“我看出太子妃有些不高兴了,当时是不是该转圆一下,比如夸一夸陈王,这孩子也是辛苦。” 马王妃说道,“我岂不知这孩子辛苦,但话是谁引出来的?表明了她是想在父皇面前摆我们一道,说峻不如李治更适合治国,因为李治仁义。” 樊莺恍然道,“哇,原来她的话中真有这层意思!怎么龟兹平乱不让李治去呢?去讲一番仁义的大道理,让苏伐满面羞愧,出城自杀。” 柳玉如说,“想想武媚娘,我就更不会让她半句了,她是干什么吃的,不管好自己宫中的事,偏在本王妃面前逞能。” 苏殷说,“她哪如你管得好啊,怎么一到了你自己这里,就不顾虑着峻铁血皇族的天性了呢?盯我们俩就跟盯贼似的!” 柳玉如吁了口气,在承天门外说了句,“胜了一场,我们回府!仁义那可是你好我好的事,东宫都把药下到大理寺狱中去了,必欲致马王死地而后快,有什么好省着她的!” …… 东宫和永宁坊马王府的人都离开后,皇帝就陷入了沉思,他承认,无论是东宫还是马王府,这两个女流中的代表人物都不是善茬子。 皇帝岂会看不出其中真正的原因?儿子有许多,太子位只有一个。 皇族铁血,但冷血也不可避免。他既感到无奈,也无力制止。 李治算是仁义,对于在争储中落败的李泰、李治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压迫举动,但李泰在封地上鱼塘让人侵占、住处被鸡舍包围,却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这便是走上太子位的、不能逾越的一步,好让唯一真正的强者劈开荆棘到达高位。再想想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 而柳氏与王氏之间的争斗,就像两个孩子似的在皇帝的面前开始了,可是本来,这只是其乐融融的团圆家宴。 这又多么像往日里他的皇后长孙氏,与建成和元吉妃子们曾经的周旋! 李建成的正妃是郑观音,偏偏长孙氏的小字叫“观音婢”。 而郑观音身为太子妃,在争储最为激烈的时候,曾经在高祖出席的家宴上开玩笑地、当众挖苦长孙氏说: “只看名字,你的前生是不是我的婢女呢?” 当时对这句话,观音婢机智地支应过去了,但她内心的愤怒却一直没忘。 以致后来李建成玄武门失败被诛、他的儿子、妃子多被连坐,而观音婢偏偏对皇帝说, “放过那个郑观音,我就是想要让她活着,看着她的‘婢女’做皇后!” 皇帝就放过了郑观音。 而李元吉在当年的争储中,死心踏地跟在建成身后。 建成是在位的太子,能力与功绩一点不次于秦王,又为年长,支持建成是一般人最本能的选择。 李元吉的立场也同样影响到了他的正妃杨氏1。在皇帝身为秦王征战在外的时候,杨氏同样没少给观音婢小鞋穿。 后来,观音婢曾在枕席间悄悄对皇帝说,“我偏要你收了杨氏,还不许给她名分,看她还有什么好跳的!” 皇帝就收了杨氏,真没给她一点名分。 太子位的争斗岂止是在宫外,宫延之内的争斗又何止是女子们争宠,在这里更能积蓄忿恨,以致于斯。 观音婢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曾如释重负地对皇帝说过,“好啦!我虽然舍不得离开陛下,也得走了,是上天收我的,因为不忍见我的陛下终成暴君。” 当时,皇帝哽噎着对皇后道,“为了你,朕何惧成为纣王!” 在权力的血腥征途上,纣王又能往哪儿摆呢? 两个出类拔萃的女子,就敢在他的面前直接开斗,而柳玉如几乎就是从观音婢的模子里套出来的,而且斗的更优雅。 而马王峻……在他的勇武之下,难道就没有宽仁?皇帝可不这么认为。 马王在大理寺狱中剑斩六证、一个活口都不留,将打败李治的最有利证人剑剑致死,在那种间不容发的情况下,这个举动才更多出自于天性。 皇帝试问,连自己都做不到啊。 柳玉如今日在宫中偏偏不提宽仁,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因为“宽仁”是王氏先提出来的,她只是要与王氏对着干罢了。 皇帝一个人决定:再看看。 他不知道要再看看什么,其实内心里早已经真切地偏向了一方,但他仍然自语:再看看,再看看,再看看。 这可都是他和观音婢两个人共同的孩子!皇帝对自己说,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那就再看看。 …… 太子东宫。 回来后,太子妃谁也不看,坐在那里生气。她连一直乖巧地跟在身后的陈王李忠也不看一眼,仿佛今天的耻辱都是他带来的。 她自己没有生养,抱了一个过来,这孩子居然当着皇帝的面,让永宁坊的两个四、五岁的孩子骑了一个够!连个声都不吱! 耻辱也是太子带给她的,令她至今没有自己的孩子。 而往日里一直与自己争宠的萧淑妃,居然一句话都不帮腔,耻辱也让萧淑妃看去了。 要是武媚娘今天在场,会如何呢?她可比萧淑妃懂事的多了。 太子回来时,太子妃不无委屈地拉住他,告诉陛下召见的情形。 她说,贞观十七李忠降生时,殿下在弘教殿宴请东宫官员,那天陛下专门赶过来,还说,“朕得此孙,与君共乐”。 “那时陛下是多么的喜爱这个孩子,在酒席上手舞足蹈,所有出席宫宴的人都有赏赐。可是今日呢,陛下抱了李雄,对李忠都没看一眼。” 太子妃悲观低落的情绪影响了李治,本来一切都是光明的,现在一切忽然都变了,糟的一塌糊涂。 他本是大唐没有竟争对手的储君,上有父皇放手、下有赵国公这个亲舅舅辅佐,他只要安心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可以。 晚上,他少见地留了下来,安抚他的妻子。贫贱夫妻百事哀,一个太子、一个太子妃居然也有了这种感觉。 马王在龟兹的大胜,让所有的知情者耳目一新,十州唐军近乎可以忽略的战损,以及近乎于全歼叛军的战绩,让大唐的兵威达到最盛。 这样一个位居首位宰相、拥有着嫡皇子身份、且年纪又长过他的亲王,在边陲州府摔打过的履历几乎就等同于经验和能力。 可李治除了身份还有什么? 太子万分沮丧,他尊贵的身份,被这个出道于西州牧场的王兄,毫不留情地抵消了,剩下的竟然全都是劣势。 看得出,赵国公对他两个外甥的态度是毫无疑问的,因为这一次李治的对手并不是吴王李恪,李恪不是赵国公妹妹的孩子。 如果不得不离开东宫,他的结局能赶得上他的二王兄李泰么? 今晚,太子在床第之间的斗志出奇的顽强,仿佛这将是他在东宫中的最后一次。他无愧于铁血皇族的名誉,不停地冲锋、冲锋,要证明给她看。 而太子妃的心从未有过的与太子贴近,最后,她给丈夫出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5章 夜出禁宫 第二天早朝,中书令褚遂良向皇帝提议,由中书舍人柳奭出任中书侍郎。 一位中书令向陛下提议手下的侍郎人选,放在往日很正常,但此时马王殿下、尚书令班师未回,褚遂良急匆匆地抛出这项提议,目的很明显。 褚遂良已经很明确地与太子站到一起去了。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对面的江夏王李道宗,两人竟然会心一笑,江夏王微微地摇了摇头。 柳奭,字子邵,蒲州解县人,出身于河东柳氏。 贞观十七年,晋王李治升为皇太子之后,柳奭因为是太子妃王氏的舅父,也很快被擢升为兵部侍郎。 只不过才半年的时间,柳奭因为一项严重失误,被皇帝认为他根本不适此职,但也未深究,只是让他去中书省做了个舍人。 将此人提起来,谁都明白是太子的意思,只是籍由褚遂良之口提出罢了。 在鹞国公身份一案中,褚遂良冲的太靠前了,失去了退身的余地,他只能全心全意地倚靠太子,第一步便是加强中书省内自己的力量。 没想到,皇帝居然当时便同意了,柳奭出任中书侍郎。 然后褚遂良说,现任的中书侍郎樊伯山能力不足,提议另加委派。 很明显这是得寸进尺,中书省有两个侍郎职数,褚遂良这是要将马王殿下的人一脚踹离中书省。 皇帝不同意,“褚大人,你说樊侍郎不称职,朕认为这只是你标准过高,不要将每个人都按中书令来看待呀。” 褚遂良退了下去,偷偷看一眼太子李治,看起来太子李治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他又看了看赵国公,发现长孙大人上嘴角微微地往上挑了挑,一脸的不屑。 皇帝对此事拍板极其利落,显见着是不想就这件事在朝臣中征求什么意见,长孙无忌也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但樊伯山却出班奏道,“陛下,正如褚大人所说,微臣真是没什么能力,而中书省中多么重要的地方!臣请求辞去中书侍郎之职!” 樊伯山耿直少谀,他受不了被自己的出个差着太多的,岂不正让赵国公说着了——安西与大内的安危不等同了?长孙无忌说,“微臣倒是有个提议,” 皇帝道,“赵国公你尽管说。” 赵国公说,“既然柳大人说只是暂时的,依微臣看薛将军指日可回,正式派人去替换就有不妥……马王殿下的四夫人本来有公职,但人却一直闲着,” 江夏王接话道,“有理!我们可都知道,思晴夫人可是有两下子的!女子又心细,就让她去玄武门临时顶几天,等马王回来再作定夺。” 赵国公道,“马王殿下刚刚奏凯离开安西、龟兹反叛尽灭,微臣就不信,才这么两日,就有谁敢在马王身后乍个刺。” 皇帝道,“有理,可由思晴暂管玄武门,等薛礼回来后再移回防务。但朕令儿妇守门就不大好听了,天气日暖,朕决定择日起驾翠微宫。” 赵国公欲言又止,心说你拍拍屁股又躲开,难道还令太子听政?那么马王即日便回,你让这哥两个在朝堂上如何自处? 兄弟在上边做太子,马王在下边站着做尚书令,如今马王未回呢,东宫一边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开始了,这不是越搞越乱嘛! 长孙无忌发现,皇帝离座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不让他再开口。他暗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看来他的这位妹夫又要玩高祖的手法,让儿子们彼此之间相互制衡。 唉!皇帝才五十来岁,就比当日的高祖皇帝更是春秋鼎盛,他怀中挂上了至宝黄莲珠,这是雄心未泯呀。 而此时再看马王,年纪轻轻的战功赫赫,但他的职、爵都已到了顶峰,再往上只有个太子之位,如果这么容易就让马王做到了太子的话,接下来呢? 皇帝几乎连想都不想,便同意了褚遂良的提议,将太子妃的舅父柳奭提拔上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事态会不会再次回到武德九年的那个血腥的场面上去? 那时故太子建成坐拥东宫、元吉掌握城外兵权,而秦王手中还有天策府一大帮虎将能臣,双方势均力敌。 相比较起来,马王比起当初的秦王,就处于弱势了。建府之事还是自己提醒过永宁坊,只要建了府,马王的身边也会凝聚些随时可用的力量。 但马王不回京,建府这件事等于没有。 看来,皇帝不明确同意调离薛礼,也算是不糊涂,他的打算是宁可躲到翠微宫、去置身事外,也不想过分明显地、摆出削弱马王的姿态。 但皇帝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简直一点都不比他父亲高明,他以为可以这么无限地两边平衡下去,难道看不出马王和太子李治的火拼是早晚的事? 这可都是他长孙无忌的亲外甥啊! 散朝时,长孙大人曾痛心地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愚兄有心无力!” 长孙无忌想入宫劝一劝皇帝,总之不能让他坐视儿子斗的两败俱伤。通报进去以后,皇帝传出话来说身子不适,不见人。 乙未日,四月二十二,也就是马王和七王妃丽容,在焉耆主持郭孝恪与崔颖婚礼日子。中书令褚遂良举荐陈州刺史王仁佑,建议由他出任兵部侍郎。 李士勣离开兵部去叠州后,兵部到现在群龙无首,兵部尚书一职也没有明确说仍由马王接着兼任,两个侍郎的职位居然也都是空缺的。 朝臣们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东宫这边加快了巩固势力的步伐,谁不知道王仁佑是哪个? 褚遂良的理由也很站得住脚,堂堂的大兵部,怎么能一下子空缺三个最主要的官员呢?如果再加上去丰州任长史的长孙润,那就是空着四职了。 皇帝准奏了。 陈州刺史,太子妃王氏的父亲王仁佑走马上任。 贞观十七年以前,王仁佑是个县令,李治立了太子以后,王仁佑升到了陈州刺史职位上,现在又到兵部来做侍郎了。 短短三天的功夫,太子妃的父亲和舅舅都升任了侍郎,这个力度够大的。 而反观马王这边,樊伯山去了国子监,被人从中书侍郎的职上替换下来。 如果不是长孙无忌打岔,先由马王的四王妃思晴暂代,那么按着皇帝意意迟迟的不明态度,左千牛大将军薛礼的位置也悬乎。 但人们想,安西的战报早已到了,那么马王殿下一定在返京的途中,用不了多久,他也就该抵达了。 四月二十三日,丙申日。 马王和七王妃丽容,在牧场旧村处置那些戒日国女俘的这天晚上,四王妃思晴全身披挂,按例巡视太极宫北门——玄武门的宿卫。 玄武门门上有值班的郎将上前见礼,“四王妃,不知薛将军还回不回到这里来领我们?” 思晴说,“我只是暂代,薛将军很快会回来的。” 郎将说,“这我就放心了,再说,哪有王妃长期守宫门的!薛将军说,他还想教末将射箭呢。” 思晴说,“那么薛将军不教会你射箭就更不会走了,射箭谁有他好呢。” 正说着,玄武门上有军校高声问了一句,“是什么人!” 门上灯火通明,但在门下有几个骑马的人,远处,夹城的阴影中还停有一驾马车。 听到军士喝问,为首的一人咳了一下,沉声回道,“勿噪!是本官。” 说话的人派着随从,沿着上城的马道跑上来,递交他的名刺,守门军校接过来,上呈四王妃思晴。 思晴一看,来人是兵部侍郎王仁佑。 但这么晚了,王仁佑来干什么?还带着车子。 从公布王仁佑由陈州调职兵部,刚刚才过了一天的时间,他来的可真是太快了。也就是说,褚遂良提出这个建议时,王仁佑就已经在长安了。 思晴问,“原来是王伯父,你连夜到此,有何事?” 王仁佑说,“太子妃说想念她的妹妹了,前些日子去信陈州,说要见一见,本官昨天就已带着次女抵京。” 思晴道,“那可真是有些巧了,晚辈恰闻伯父大人业已任职兵部,这么说也就不必再回陈州去了。” 王仁佑道,“有圣命在,本官唯有欣然履职,但原来并未打算在京长住、只是让她们姐妹见见,便带她赶回陈州去了,因而本官将宿处安顿在城外。” “伯父大人难道是要此时出城?”四王妃问道。 王仁佑说,“正是。此次本官只带着女儿匆匆前来,但家还安在陈州,这是要连夜出城、去陈州搬家,好早日回兵部任上。” 思晴说,“伯父大人的行程真是急迫……怎么不多留一晚?” 王仁佑笑道,“王妃,东宫可不是普通人家,本官虽是太子妃之父,岂能夜里留宿东宫呢!” 思晴赧颜道,“晚辈只是暂代玄武门,不知东宫的规矩。” 王仁佑心说,“果然太子想的周全,说玄武门薛礼未回,此时天大晚的,马王这个四王妃大约也会在永宁坊、不一定在门上,就是在门上也好糊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6章 玄武斗法 太极宫的玄武门分内外两道门,两门中间有夹城可通太子东宫的北门——玄福门。武德九年,玄武门事件刚刚发生不久,李建成的东宫兵马便飞速赶来玄武门增援,走的便是夹城这条道。 只要出了东宫玄福门、由北面经夹城马道、通过玄武门禁区、出玄武外门,便可经西内苑出城了。 但时间是这么个半夜的时间,思晴总觉着里面有问题。 守门的郎将已经验过了东宫开具的手续,马车中的女子便是王仁佑的次女,也就是太子妃的妹妹,就等着四王妃发个话了。 但内宫的门禁是相当严密的,尤其是对女眷的出入更是谨慎,每次出入,在宫门处都有一道手续,出入要登记。 不然,那些长年得不到宠幸的女子,万一要出宫玩些花活,可怎么办?这可是涉关着皇族血脉的纯正! 内宫的每道宫门除了有禁卫守卫,日常还有宫闱局直接管理,对于内宫女眷的出入别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天,也须列册、具报内延。 就算平常的日子,宫内女眷们随随便便要出去玩,那也是不允许的。 四王妃说,“伯父大人急着出京,晚辈十分理解,但小妹何必还回陈州一趟呢,来来往往的,该有多劳累?再说太子妃思妹心切,总该让小妹留在这里陪陪太子妃。” 王仁佑道,“谁说不是呢,但这孩子自小未在大内里宿过,又从未离开过我们长辈,住不大惯呢。” 思晴迟疑着,寻思对方说的还有点道理。 王仁佑催促道,“王妃,本官若非急着回陈州,在城中随便找家客栈也就是了。但兵部的情形大约你也知道,尚书、侍郎都是空职,不得不急呀。” 思晴想,天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除了从我这里可以绕西内苑出城,走别的宫门就连皇城都出不去,又怎么去长安城中的客栈? 她说,“啊,伯父大人,晚辈上次在大慈恩寺有幸见过太子妃一面,陛下在太极宫召见两府的孩子们又见过太子妃一次,我们永宁坊的姐妹们可都夸赞太子妃一表人才,但此时晚辈的好奇心就起来了,不知车中的小妹长的什么模样。” 王仁佑笑道,“这好办,不久的将来,本官举家入京,你们总有机会可以一会,但此时黑灯瞎火的……又当着这么多的军校,本官怕小女有些面矮。” 四王妃好像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主意所引诱,冲着手下把门的郎将及军校吩咐道, “你们将灯挂好,都将脸背过去,谁也不许看我小妹。但我得看一眼,回府后好与姐妹们说。” 王仁佑叫苦不迭,但对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能说我们不出城了,回东宫?刚才还说小女儿在东宫住院不大惯呢! 思晴带着她的女护卫,挑着灯近前,四王妃伸手挑开挡的严严实实的车帘,往车中看。 车中坐着两个人,有一个是侍女,而另一个果然是大家闺秀的打扮,车外的灯光一照进来,此女像是害羞,用手帕遮住了半边腮,头又侧向了一边。 思晴的手挑着车帘,半晌也不放下,“妹妹,你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车中人没有一丝的像太子妃的模样,这对姐妹难道不是一个爹的?而且这个“妹妹”虽然花容月貌,但看起来更像是太子妃的姐姐。 兵部侍郎催促道,“王妃,小女面矮,等她慢慢与你熟了就好了。只是时间紧迫,我们要从速出宫,再说有东宫开具的过所,难道还能有假。” 四王妃放下车帘,正色道,“伯父大人,不好意思。” 王仁佑脸上变色,说道,“如何?” 思晴说,“我不能放她出城。” “太子妃说的不错,果然你还是怀疑我们,难道要我们再回去,请太子妃乘夜过来,你才肯放行?” 思晴说,“伯父大人,你别忘了,晚辈是夏州刺史,也去过夏州两趟,” 王仁佑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思晴,竟然说不出话来! “夏州有个出放宫人武媚娘,她曾与晚辈说过,宫中有个劈柴的宫人武婿娘,生的花容月貌,还给晚辈描绘过武婿娘的样子,晚辈怀疑车中人不是你的次女,而是武婿娘!” 王仁佑恼羞成怒,“你、你可不能这么乱猜!大晚上的,本官带个宫人出宫做什么??” 思晴笑道,“就是啊,晚辈也纳闷。” 兵部侍郎说,“那好,我们不出宫了,回东宫!兵部的大事就算有了什么耽误,也与本官无关!到时自由四王妃去与太子解释!” 思晴道,“王大人不要吓思晴,耽误兵部大事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不过细想,兵部这么久了一无尚书二无侍郎,连马部郎中都空职了,也没耽误龟兹大捷。” 王仁佑放缓了语气,“是倒是这么个事,都在那摆着,但本官这个兵部侍郎可是陛下亲允的,你就敢这样轻视兵部!” 思晴笑道,“可思晴暂代玄武门也是陛下亲允的。” 王仁佑道,“那好,我们即回东宫,让太子来与王妃交涉!” 思晴道,“恐怕伯父大人你们谁也回不了东宫了!思晴今晚才知道,以伯父大人这样的身份,也是不便在东宫留宿的。” “那你想怎样!” 思晴道,“这里是玄武门,是太极宫的玄武门,可不是东宫的玄武门!宫内女眷连夜出此门可没有先例。再说,王大人你就不怕担个拐带宫人的罪名?” 王仁佑有些结巴,“果然是马王府上的,如此咄咄逼人,连东宫也不放在眼里。那好,你说怎么办?” 四王妃道,“好办,今晚麻烦伯父大人与小妹暂宿在玄武门,明日所有事自会见个分晓。” “四王妃难道就不怕,明天验过了小女的身份,你不好与东宫交待?” “思晴履行本职,有什么不好交待的!明日早朝,思晴还想就此事上奏章,去请父皇裁断!来人!” 门上的郎将、校尉们可不管什么太子妃的妹妹不妹妹,有主管发话,那么所有的责任都有主管承担,兵部侍郎的官也不算小,但他可管不着玄武门。 再说,思晴的后台一点不次过什么东宫,那是人未至、而整座长安城都已传遍了威名的马王爷。 龟兹城主,一个枭雄苏伐,难道不比凭着女儿上位的王仁佑厉害?不也连长安都不押解来、直接就乱刀砍死了! 四王妃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扭转脸来,应道,“王妃有何吩咐?” “今晚,众位将爷的值宿班房让出两间来,请王侍郎父女暂宿,明日等真相大白,再放他们走。” 王仁佑跳起来,吼道,“你欺人太甚,至少也该让小女回东宫吧?她如何能在这样粗俗的地方睡的着觉!” 思晴也是个拧种,一个堂堂的兵部侍郎就这就跳将起来,车中人的身份就更令她怀疑。 这是出门不成,又打算着躲入东宫去了。 峻已经得了亲王身份,接下来马王府与东宫之间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心说这次让你们轻松回去,岂不是打不着黄鼠狼、再惹一身骚? 她本来并不认得武媚娘,但经几句话一试,从王仁佑的表现上就更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如果让她这么溜出宫去,好让李治一点短处没有地和峻相斗? 四王妃冷笑一声道,“罗山县府比这里如何?” 王仁佑听了这句话,一时哑口,他在去陈州任刺史之前,是罗山县令。 四王妃的意思是,你王仁佑的小女儿不是在罗山县也住过好久,难道罗山县的居住条件比玄武门还不“粗俗”? 王仁佑再换了一副口气,略带妥协地道,“好好好,本官谁都不服,只服了四王妃!那么小女的安危只有靠王妃了,王妃只须放本官独自出城即可,公事总不能耽搁吧?” 思晴道,“不可,这里也不是东宫,王大人自可安心在这里睡上一觉,明日早朝,思晴自会陪王大人上殿面君,大人要参劾思晴也方便的很。” 有个郎将上前拱手道,“王大人,请吧。” 看来今天谁也走不了了,兵部侍郎王仁佑头一垂,“王妃总该允我打发个人回东宫,与太子殿下报个信吧!” 王妃道,“好啊,思晴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除了王大人和妹子,谁都可去东宫传信。” …… 马王四妃一句话,东宫便乱作一团。 因为夜至玄武门的车中,并非王仁佑的小女儿,而是武媚娘。 事到如今,即便是个傻子坐在李治的位子上,也知道手中捧着个极为烫手的东西。加之武媚娘的底细被争储的劲敌——马王府所知,那么武媚娘是一会儿也不能在东宫了。 想送武媚娘出东宫,白天倒是稳当,只要密遮了车子、持个什么理由,随便一道宫门均可过去。 但是你越是这么明出大迈地出去,宫门上的手续越要一丝不苟地履行,女眷得仔细登记,具册送到宫闱局去,那就又留下个白纸黑字的证据了。 太子妃不是没有出过这个主意,“随便给武媚娘换上个别人的名字。” 太子说,宫里又不是牲口市,每个宫人的底帐名册,在宫闱局都有详细的记载,当然也包括每个人的年齿、容貌特征。 让武媚娘冒别人的名字出宫,那原来的人让谁来冒?怎么“某某”宫人在某月某日已出宫了,宫中还有一个?这不牵扯的越来越多了。 太子随便引个女侍读入东宫不算个事,但入了宫便是太子的人,出宫登记很正当。在这一天之前,连太子都认可。不然,哪天太子妃丢了朝谁要? 其实这也算是东宫心虚,想的太多了,不过以马王爷眼中不揉沙子的禀性,从各门上去查底帐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思晴暂代玄武门,是个机会。 想想她做着夏州刺史,夏州也不常登一步,堂堂的王妃哪肯大半夜的、到玄武门上与那些爷们混在一起?充其量也就是查查哨、就回马王府去了。 要是赶得好的话,估计她连哨都懒得查。 玄武门上没主管,或许王侍郎只须与守门郎将过个话,急了眼再瞪瞪眼、便可完事大吉,连手续都不用办。 要是赶的不好的话,恰巧四王妃就在玄武门上,那么堂堂的兵部侍郎、太子岳丈,岂会唬不住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四王妃? 晚上经别的宫门也出不了长安城,而玄武门一过,直接便入了西苑,武媚娘也就鱼入大海了。 这就像雪地里套兔子,别处大宽敞的地方它不走,偏偏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走自认为最安全简便的路子。 现在,真的麻烦了! 李治不好苛责任何人,因为主意正是他拿的,王仁佑带着武媚娘出东宫后,其实他一直没能踏实地睡下。 此时,太子接到报信,重重地捶了一下书案,喝道,“欺人太甚。” 太子妃也失了主意,“怎么办,殿下,要么你亲自去玄武门上要人!” 李治哼道,“寡人这个四王嫂既然敢扣人,就不怕我们来硬的,难道她怕我们打到金殿上去告状不成!” 他肩膀一垂,无奈地对妻子说道,“她再将寡人扣在玄武门,那可就真热闹了!王兄不在长安,谁给她的胆子!” 太子妃道,“马王儿子们胆子就小了么?才穿着开裆裤,敢骑陈王了!” 李治道,“一招不慎啊……来硬的只怕是一点出路都不会有了,只求四王嫂莫将此事奏到父皇那里去!” 他让太子妃,明天一大早就去永宁坊,找柳玉如说说软话,去了千万莫摆太子妃的架子、多聊聊妯娌间的情意,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不但太子和太子妃没能合眼,被扣在玄武门的王仁佑、武媚娘,还有看守玄武门的四王妃思晴都睡不着了。 马王未到京,思晴做出这个举动既大胆,又出于本能。你说说,永宁坊大郎李雄都骑过陈王了,陈王将来做到太子、皇帝,岂会饶过这孩子! 柳玉如在席间、当着皇帝的面一点不向太子妃示弱,那还有什么客气! 至于思晴说要参奏王仁佑夜闯玄武门,也只是话赶话不能示弱,但到底能不能这样做,思晴也拿不定主意。 因为这样一来,两方面就真刀真枪开干了,马王偏偏不在京中,事态到底向何处走,四王妃琢磨不好,因而一宿未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7章 盛世青莲 王仁佑就更觉得窝囊! 幸好自己出任兵部侍郎才一天,在玄武门被扣个三五天,也可以说成是人未抵京、正在陈州上的任途中。 但武媚娘呢!这个人怎么办!我的天!你说说!这可怎么办! 太子搞出的这摊子烂事,让王仁佑看着武媚娘都是一脑门子的气,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把掐死她。 但此时,这个女子直接同女儿的荣辱挂了钩,又是自已押着车、亲自将她送到玄武门来的,明天怎么面对太子?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这么突然冲出去,料想那些禁卫们也不大好硬拦,那么他这位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太子泰山,逃回东宫去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半程空里出来看过,四王妃思晴的那间屋子灯一直亮着。 这就不好办了,思晴的身手他有耳闻,那两把弯刀可一直都随身带着,她敢扣留自己,就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松跑掉。 万一让人一把摁的脸都抢了地,以后还怎么在人前露面…… 派回去东宫送信的人,杳无音讯。 万一马王四妃明天一早上朝,奏报说,新任兵部侍郎携带一架车子,密送他的“次女”夜闯玄武门,让门上给押在班房,怎么解释? 首先一个解释不清的就是:朝中刚刚说把你从陈州调任兵部,晚上你便从东宫溜出来了,怎么回事? 再稍稍一查,车子里的人根本不是王大人的次女……怎么解释? 王仁佑浑身上下突突乱颤,一宿未停,现在,他就盼望着思晴天一亮,至少先将他放了。 就算思晴心软,不去参劾,那么只须扣他个三五天……陈州再来了话,说刺史王仁佑不在陈州,刺史夫人和刺史次女抓了瞎,到处让找人…… 这么一想,王仁佑的衬袍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听到,屋外有四王妃的女卫士低声问了一句,“是谁?” 另有个女子迟疑着,低声道,“是……是我。” “原来是王小姐,你这是……见我们王妃?这么晚了,为何不等明天?” 房门一响,思晴站在门口,“请王小姐进来。” 王仁佑跳起来,几步赶到窗边,侧耳往外听,但外头屋门一响,人都进去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屋内,思晴坐回去,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身高同自己差不多,只是略显柔弱更像丽容,削肩如婉清,眼角、眉稍、唇际微微的跋扈劲头,又有些像崔嫣,的确是个美人。 但在明亮的灯光下,思晴就更不信她是什么太子妃的妹妹。 太子妃年纪大约过不去二十一、二岁。而眼前人保养的再好,看起来也不止这个年龄,总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柳玉如这些人在家中曾经提到过,说武媚娘贞观十一年入宫时才十四岁,今年不正是这个年纪! 思晴拿定主意,单手托着腮,眼上挂着笑问她道,“妹子原来你也未睡,是要与我说话?”她不起身,示意对方坐下。 武媚娘匆匆打量一下思晴,又把眼帘垂下。此时,面前的这位四王妃掌握着主动,她神态自然,不焦不躁,将美貌一点不落地展现出来。 而自己深夜求见,求她网开一面。 思晴开门见山,说道:“我就不信你是太子妃的妹妹,此时也无别人,你知我知,告诉我实话。” 武媚娘:“说了实话,王妃放我出宫么?” 思晴:“那倒不是,你说实话,我明日可以暂缓奏报此事,我们静等马王回来,他说如何处置你,我都依他。但你此时要出宫,须凭皇帝旨意。” 四王妃问,“说吧,你是哪个。” 武媚娘眼圈一红,抹起了眼睛,随后肩膀也耸动起来,哽咽道,“再也没别的法子了?姐姐你何苦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思晴说,“早时,陛下有出放宫人的专门诏书你不出去,偏偏要冒名留下来。试问有哪个弱女子能够做的到?” 武媚娘一下子止住了抽噎,对方的话直指要害,去掀揭她的真实身份。 王妃接着道,“今晚只凭东宫的一道过所,你又要冒名闯出去,又有哪个弱女子有这样的本事,你是兵部王大人次女?我要信才怪呢,既是太子妃的妹妹,又何须这样偷偷摸摸,半夜走我这道门!” 武媚娘问,“那你说我是谁?王妃既然已知,为何又逼问我呢。” 思晴道,“我只是怀疑罢了,但让我说,你仍是王仁佑的次女,因想念做了太子妃的姊姊,不远千里来长安叙旧,然后再深更半夜离去,正门不走想走后门,因为左千牛大将军薛礼出征未归,门上无人主事,很方便!” 武媚娘慢慢地,从她坐着的凳子上滑下来,无言地跪下。 她哽咽道,“姐姐,你出嫁前是颉利公主,出嫁后又是大唐高官之妻,此时更是亲王妇,哪里知道我这样人的苦楚!”。 思晴未动,但语调就放轻下来,“像你这样的人,大唐也有很多,但谁又走到了你今日这样不尴不尬的处境?” 武媚娘抽噎着道,“王妃,你当然不会懂!你不知我的经历,也就不知我的想法。生活曾有太多的压力让我屈从,我不屈从,等着我的便是屈辱。” 思晴:“是什么屈辱?” 武媚娘:“姐姐,你总可想一想,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父亲忽然不在世了,她与母亲寄人蓠下……你不知他们的野蛮有多强大,他们信奉野兽的法则,蛮不讲理,他们让你跪到泥土里、再狠狠地按你一把,连他们的卑劣习惯也要让你服从!” 思晴:“……” 武媚娘:“我和母亲曾经卑微的不能再卑微,可他们还不放过我,一边踩踏、玩弄、玷污、一边说我是圣洁的莲花!” 她哽咽道,“可是王妃,世上有这样卑微的莲花吗?” 思晴吃惊地问,“是谁呢?竟然敢这样对待你们母女!” 武氏啜泣道,“他们是武惟良,武怀运,武元爽,这个女孩子的堂兄。” 这就等于已经把什么都承认了,只欠没有说出她自己的名字,但思晴已经不忍心再去问下去了。 她对武媚娘说,莲花可不就长在泥里,只要有水便能生长,也能洗去花瓣上的污垢。你见过金台上会长出莲花吗?除非是泥胎、佛座下才会有,但那个才是假的。 武媚娘抬着泪眼,看着面前的这位马王府美貌的四王妃,似懂非懂。 王妃道,“这回你清楚了没有呢?你想的根本不是莲花,而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你比那个冒认亲王的曹大还要恶劣。” 武媚娘不哭了,替自己分辨道: “就在贞观盛世里,我跪在泥泞里每天哭泣,根本感受不到盛世!而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未受惩戒的强盗们来说,他们每一天都是盛世!除非像许敬宗的爹一样、眼一闭死了,他们的盛世才结束。” 最后,她问王妃,“是我有错,还是世道有错?” 思晴说,这不同。峻从一个牧官、一步步走到马王,凭的是奋斗而不是阴谋,他甚至不许自己的七夫人品行不端。柳姐姐从一个流徒、一步步行至王妃,凭的是心地善良、纯粹而不是别的,没有人像你这样。 “就连那个死在炭火蹄下的四皇子,自小被人歧视,以致脾性那么的顽劣不堪,也知道救助奄奄一息的婆子、和失意的读书人罗得刀,这才是人性。人性不堪,还妄说什么世道!你呢,除了地位、富贵和仇恨,想的还有什么!” 思晴不想再说了,因为武媚娘不知是辞穷、还是有求于王妃,她低着头不再说话,思晴让她回自己的班房去。 这次见面的结果是,四王妃决定暂时不到金殿上、去揭露东宫夜穿玄武门的举动。 但王仁佑这位“次女”,只能留在玄武门,静等马王爷回京发落。 而兵部新任的侍郎王仁佑,只好也委屈两天了——反正任命他为侍郎的事情才过去了一天,他此时完全可以“不在”京城。 …… 四月二十四日,丁酉日,马王峻离了赤亭守捉,与左千牛大将军薛礼、七王妃丽容飞马赶往帝都长安。 太子妃这日去大慈恩寺降香,回宫时正好快中午了,她吩咐移驾永宁坊。 大慈恩寺座落在晋昌坊,永宁坊正好在晋昌坊正北面,中间隔着两片坊区,太子妃回东宫恰巧经过这里。 因而这次的拜访虽说是临时的,没有事先的安排,但也说得过去。 怎么,太子殿下对于新确认的胞兄马王爷心很近,太子妃降香时顺路、来看望一下永宁坊的妯娌们,难道不可以? 东宫随行的禁卫们把住了永宁坊的进坊街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而太子妃的车驾已至马王府的门口。 有家丁慌忙去后边,与管家高白报信,高白心说这事你报我有什么用,去回禀王妃啊! 柳玉如接信,连忙带着所有姐妹们出来迎接。 思晴刚刚从玄武门上回来,入府后将门上的事与柳玉如等人说过了。 众人一听她竟然把王仁佑和武媚娘扣在玄武门了,都说,“胆子真不小,但峻的腿脚也忒慢了,怎么还不回来!这种事让我们怎么处置?” 很明显,太子妃这个时候冒上来,可不是单纯的路过、套套近乎的。 街上围观的坊民很多,这个热闹可不容错过。当马王府众人出门迎接、而太子妃也降辇、拉住马王妃的手嘘寒问暖时,底下有坊民小声嘀咕道, “依我看,这个马王妃的气度姿容,才更像个太子妃呢!” “憋住!别乱说,你就不怕吃鞭子!” 已是正午光景,柳玉如在府中摆了家宴,东宫的所有随班都不能空着肚子,因而二王妃谢金莲的破费是免不了的。 上一次,几位王妃曾在太极宫见过了面,这次就更是亲热,也不说玄武门,净说亲戚里道的话。 这样的热闹日子可不是每天都有,大郎李雄兄弟十分的兴奋,几个孩子又玩骑大马。这次大郎甘愿做马,让另三个分别骑了一回。 柳玉如笑眯眯的对儿子道,“对,大郎就是这样,你是哥哥不当大马,难道让弟弟们当马?” 这就是在暗示,上次陈王李忠当马,也没什么不应该。 而三王妃樊莺只提到了中书令褚遂良,数次恨恨地说这个人太气人,根本不配坐在中书令的位子上,“墙头草如何站得直,就别提中树令了。” 这是席间唯一提到的、与官场有关的一件事。 柳玉如对樊莺道,“三妹说的是,做官哪能这样呢,峻就看不起这个,要是都像兵部王侍郎那样就好了!我们总是一家人,胜过不是亲又强来认的。” 又对思晴说,“唉!思晴你说,咱家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呢,大兵部缺好几个官员,王伯父任了兵部侍郎,人也不快些到任,到了也好主持些事呀!” 她偷着对思晴使个眼色,思晴起身道,“姐姐,我该去玄武门巡哨了。” 太子妃心说,看来我和太子是斗不过他们的,这都是些人精!摆明是提出了条件!先不说马王是什么意思,这些王妃们大约是打算着放了父亲。 但中书令褚大人,八成还得太子去想办法了。 人家不往上领,太子妃不好提“妹妹”的事,武媚娘就更不敢提。 不过,永宁坊之行总算不白来,至少爹是可以放出来先上任了。 送走太子妃,这些人回府到后宅,樊莺问,“这就放走了一个?但我总觉着还是便宜了他们!” 苏殷说,柳妹妹做的对,我们得猜一猜,峻要是碰到此事,会如何处置。 柳玉如道,“那你说说看,他会如何处置?” 苏殷说,在大理寺狱中,东宫、褚遂良、李士勣合着伙的要害他,他是怎么处置的?把人证全都杀了!以着峻对英国公的厌恶,如果里面没有夹掺了太子,他才不会这么做。 柳玉如说,“是啊!峻自从在侯府时,便一直感觉自己是后娘生的,总算认了高府,听了青若英的话、以为自己就是确实的高府中人,但最后被高审行要挟、揭露,高府的身份居然也不是真的!这对他的打击可不小。” 崔嫣说,“姐姐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他是太渴望兄弟了,拜把子拜了一大帮,兄弟有难他即成魔王。我猜他刚刚确知了自己的皇族身份,一定不会对兄弟开刀,也是不想令陛下难过呀。” 丽蓝说,“不知王爷回来,要如何处置这个武媚娘,这个女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几个人证,简直就是个杀手锏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8章 同州何灾? 柳玉如说,“我们不妨猜一猜,我猜等他回来了,绝不会拿这件事去反制东宫,因为这涉及到的可不止是东宫,还有皇族的脸面。” 众人纷纷猜测,到最后居然都是这种看法,有人不无惋惜地说,“但李治可不缺少兄弟……不过这没什么,峻还从未败过!” 正说着,永宁坊居然又有一位稀客到访。 这个人,马王府的人就是想一万次都想不到她的头上。管家夫人雪莲匆匆跑进来回禀,说人已迎进中厅喝茶了。 王妃无话,便将人迎进来的事还从未有过,雪莲说,“是顺阳王妃!” 众人脑海里又转了一下子,才想到这个顺阳王是谁,不正是苏殷的叔叔苏勖、专程来长安一趟为他求助,而尚书令专门为他划开了邓州的那个李泰! 谢金莲叫道,“啊,这可是二王嫂到了,我这个二王妃可得去见见。” 李泰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后,皇帝为让嫡子们共存,只好采取隔离的法子,改封李泰为顺阳郡王。 是郡王,陛下的这个嫡子,此时早已经不是亲王爵了。 顺阳郡王妃,阎婉,是武德五年生人,今年二十七岁了。十一岁时即被选为那时的亲王——魏王李泰之妃,贞观十七年时,随李泰去了封地郧乡。 当这个有些内敛的女子说起她的父亲时,柳玉如等人又大吃一惊,阎婉的父亲,原来是此时的工部尚书阎立德! 马王平日提到手底下的这位工部尚书,总是持肯定的态度,说他工于任事,一丝不苟。而他的兄弟是主爵郎中——阎立本,很有名的画工。 柳玉如说,“唉呀王嫂,令尊口风可真紧,这层关系居然连峻也不知!” 顺阳王妃被马王府这些妯娌们的亲热所感染,看得出永宁坊这些王妃的表现可不是装出来的。 阎婉进而感慨道,“父亲一向不好此道,只知踏实任事,王爷封到邓州后,邓州程刺史一直明里暗里的排挤李泰,但父亲大人一直没说过一句话。” 又说,永宁坊的恩情我们夫妻却不能忘啊,马王那时还没有皇族身份,但对我们的帮助如同雪中送炭。 柳玉如说,“如今我们两家竟然是亲兄弟,就更不要客气。” 阎婉说道,“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吃了委屈,求父皇求不得、求工部尚书也求不得,肯帮我们的居然是永宁坊!这次,听说永宁坊封了亲王,顺阳王不便来长安道贺,但他坚持着要让我来。” 崔嫣说,“王嫂你若是早些到就更好了,能碰到太子妃。” 阎婉淡淡地说,“我知道呀,来时我们也经过大慈恩寺,已在那里见到了太子妃的仪驾。我们见她往永宁坊来,因而等她走了才过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太子妃来马王府,也许顺阳王妃早就到了。那么,在大慈恩寺时两人一定也未见面。 细想也是,当初为争皇储闹的不可开交的两方,隔膜一定也浅不了。 柳玉如拉着阎婉的手说,“我可不管别的,王嫂既然到了永宁坊,便要多住几日,我们好天天说话。” 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居然都与阎婉近乎,一点也不抵触,顺阳王妃招呼他们时,都跑过来。 而太子妃来时,这几个孩子一直是自顾玩自己的,一直没有靠前过。 …… 太子妃从永宁坊回到东宫之后,立刻就发现她的父亲——新任兵部侍郎王仁佑已经坐在东宫里了。 马王四王妃思晴午宴后回到玄武门,吩咐手下恭送王大人离开,搞得王仁佑云里雾里的、摸不着一点头脑。 但这场虚惊已经将王仁佑吓得几近虚脱,有如重生一般。 听了女儿告诉永宁坊之行,王仁佑心有余悸地道,“这可真是开恩了,不然我要如何上任!恐怕连抖落、都抖落不清了!” 但武媚娘那里,看得出马王妃也不好决定让她离开。这父女两个此时无奈地对坐,就有些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马王抵京了。 …… 戊戌日,四月二十五日。马王抵达凉州,拜见凉州刺史、六王妃李婉清的父亲李袭誉。 老头子很高兴,大摆宴席招待马王、薛礼、七王妃。鹞国公身份一案原来是虚惊一场,李袭誉还想着要负气辞职呢。 就在同一天,也就是中书令褚遂良、保举陈州刺史王仁佑出任兵部侍郎的第四天上,有监察御史弹劾中书令褚遂良。 监察御史称,在翠微宫竣工前一月,褚大人恃势、以低得如同行抢的价格,抑价侵吞了中书省译语人——一个流外二等的小吏——在翠微宫不远处的一百六十多亩山地。 证据确凿,褚遂良也无话可说。但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个小小的中书译语人,胆子怎么忽然大了起来。 中书译语人,与鸿胪寺的译语人不同,鸿胪寺译语人多半是译话,你说那边蕃话,我给你同时转译成官员们都听的懂的汉文。 而中书译语人只是做些书面的翻译,还不如鸿胪译语人露脸呢。 褚遂良百思而不得解,堂堂的中书令,别说还拿了些钱、要手底下一个卑微小吏的百十亩地,就算不花钱,还有人投着门路想送过来呢! 要说他褚遂良的大敌只有个马王,而马王殿下此时还未回京呢!那谁给这个译语人撑了腰呢? 敢在中书令头上动土的,也没有几个人,赵国公长孙无忌算一号。可这些日子,赵国公在太子和马王之间根本就不置一辞,也没什么明确的表态。 他分析这个人总不会是太子,因为两个人在大理寺下药一事中已经增进了彼此的友谊。 李治正用得着自己,不可能是他! 再说李治总该忌惮褚遂良被逼急了反水吧? 就在褚遂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跌倒在谁的手里时,皇帝已经大笔一挥,将他的中书令拿下了。 史官记录:二十三年四月戊戌日,遂良以抑价、强买中书译语人土地被劾,出为同州刺史。 过后,太子殿下私底下安慰褚遂良道,“褚大人不必沮丧,你与英国公不同,英国公去叠州降了多少阶?而同州乃是上辅之地,你这个刺史可还是从三品,以后等机会吧。” 褚遂良京官外任,品阶虽然未动,但宰相变刺史,他感觉是让人踹了,连这一脚是谁踹出来的都没搞清楚。 太子李治也暗自吁了一口气。 他可是按着永宁坊诸位王嫂们的好恶、将这个恨人的褚遂良弄走了。 这些女人们的能力真不容小视,兴许马王——他的王兄回京之后,看在这件事上,对一直被拘在玄武门的武媚娘,会有个妥善、不声张的处置。 这件事告一段落,太子殿下忽然听说,顺阳郡王妃,也就是他的二嫂去了永宁坊,此时应该还住在那里。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因为永宁坊的王妃们一点都不避讳。 李治与太子妃商量,“均州的二嫂到长安,我们不过去看望一下,岂不显得情意淡过了马王府?怎么表示一下呢?” 武媚娘这些日子不在宫中,太子妃倒是很受用,因为太子李治只要无事,总往她这里来,晚上也宿在她这里。 太子妃是个有些守旧的女子,未出阁时便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她严格注意着自己的每一点言行举指,连中所说的、女子穿衣与德容的关系也总是牢记。 就连内衣的款式与颜色也注意,从不穿那些显得轻薄和**的。 但这次,武氏夜入玄武门被截的事件之后,太子妃悄悄的做些这方面的改变,发现太子并不反感、对她更热络。 见丈夫动问,太子妃道,“她既然到了长安、却不来东宫,那我怎么好主动迎上去……不过人家是嫂嫂,我们送些慰问的礼物过去总是应该的,不降身价、也尽了礼数。” 李治深以为然,于是,太子妃精心挑选了两份精致的礼物,一份给马王妃、一份是顺阳王妃的,派个最得力的侍者送到永宁坊去。 侍者回来后,太子妃问道,“是什么情形?她们有什么言语?” 侍者说,“只有永宁坊的管家在,管家说今天风和日丽,两府王妃们一同去曲江池上泛舟了,还说要在芙蓉园用饭。” 李治酝酿再三,绝不能再这样温温吞吞的了,虽然在十七年的立储中与李泰有点不快,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东宫与顺阳王府也没什么其他的龌龊。 他是太子,大唐的储君,有责任选贤任能。 太子举荐主爵郎中——阎立本,他盛赞阎氏兄弟品行标准、匠心无瑕——可任匠作监少匠。 这是个从四品下阶的职位,阎立本如果升任,那么他就直升了三阶。 龟兹大捷之后、马王抵京前的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新鲜事格外的多。 共同参与过大理寺投药事件的李士勣、褚遂良,稀里糊涂的都下去了。尤其是这个褚遂良,你总不能说是永宁坊使的坏吧? 不过,从李治推举阎立本一事上,皇帝感觉马王快到京了。 谁不知道阎家与顺阳王府的关系?太子此举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连皇帝都感觉东宫在这一局上似乎占了先。 小儿子居然也动起了这样的脑筋,皇帝觉着很乐,乐得送个人情,当即同意了李治的建议,把阎立本提了上来。 皇帝觉着他不同于自己的父亲——高祖皇帝,皇帝有的是精力和手段,能既锻炼了儿子们、又不会使更储之事有脱辙之危。 但太极宫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四月二十六,已亥日。他翻过了老皇历,皇历上说,“已不破券,亥不嫁娶,只宜出行,余事勿取。” 皇帝毫不犹豫,下诏出幸翠微宫。 长孙无忌这个气,储位这么大的事,朝臣们私底下都谈论疯了,皇帝却躲开,让太子和马王兄弟两个如何自处? 万一在这二人之间不得不见个分晓,那么他这个亲舅舅也不能再置身世外,他只能选择支持马王,干净利落不会拖泥带水。 看来这个恶人,陛下还是想推到他的身上来啊。 “有一威凤,憩羽朝阳。晨游紫雾,夕饮元霜……”长孙无忌默念着,无可奈何。 …… 同州刺史褚遂良上任时,正好看到从曲江池回来的柳玉如等人。 褚遂良就是不想碰到熟人,因而在府中耽搁到傍晚时分,才见不起人似地出来,随从只带了四名。 谁知偏偏遇到了马王府、顺阳王府一行人。 同州在东,褚遂良只能从这里走。一见对面这么多的王妃们行来,双方走个对头,褚遂良就是再不想打招呼也不行,躲都躲不开了。 他在马上施礼道,“原来是马王妃和顺阳王妃,下官有礼了。” 柳玉如一边走一边与阎婉说话,其实褚遂良在街头一露面她就看到了。 但五部会审时此人的表现太令柳玉如厌恶,她真不想理会。 褚遂良在峻做到西州别驾时,便开始用意地结交,可谓用心良苦。但在鹞国公身份出现错头时,也是这个人跳的最凶、咬人最狠。 他曾经当着那么多的官员、用手指着马王、王妃,声嘶力竭地喝斥二人错乱纲常、恬不知耻,令一直视之为长者的樊莺伤心透顶。 褚遂良说过了头一遍,对面的女子们谁都不理他,他再说第二遍,“呃,各位王妃,褚某有礼了!” 柳玉如道,“天都这么晚了,不知宰相大人又要往何处公干。” 褚遂良改任,恰是永宁坊出游的同一天,她们还不知道对面这人已经外放了,还以为他是中书令。 褚大人有些尴尬地回道,“这个……下官已经去同州了,同州刺史。” 柳玉如等人有些惊讶,想来想去的,才想起与太子妃发的那些牢骚,难道是李治?所有想到这一点的人,脸上忽而现出一片笑靥来,让刺史很不受用。 樊莺道,“怎么会这样子!太不可思议!褚大人眼光这么精道的人,难道是哪里出了错漏?不应该。” 谢金莲问,柳姐姐,这个同州是什么地方,是同叠州一样远么?我想是。 柳玉如道,“我也不知,不过我相信褚大人一定是自愿为社稷分忧的……不知同州是有了蝗灾、还是兔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89章 樊莺索画 婉清对阎婉说,“王嫂你是不知,峻任西州别驾时就一直对我们说,满朝文武当中,褚大人为人最是磊落,与人交往从不计较名利,眼量也最宽远,胸襟开阔,表里如一,几乎没有人看到过褚大人咬牙切齿。” 褚遂良连连摇着手,尴尬地说道,“惭愧,同州本无灾,无灾。” 顺阳王妃阎婉说,同州是在华山那边的。 樊莺关心地问道,“褚大人,中书省那样紧要的地方,怎么离得开褚大人这样的中流砥柱呢,难道是你哪里出了纰漏?” 褚遂良干笑两声,哭的心都有了,解释道,“呵呵,这件事也没什么可瞒的,本官与人有过一项山地买卖,在手续上有些纰漏,现下对方又反悔了。” 崔嫣说,“原来是小事,褚大人你莫担心,余杭郡那么远的地方,陛下还能想着你、丁忧未完便把你拉回长安来,这次去同州还用担心回来吗?” 樊莺说,“正是!同州离长安这样近,褚大人在华山上钓鱼,轻轻一甩竿子,鱼钩都飞到渭河里了。” 顺阳王妃阎婉,今天才见识了马王府这些女子们的伶牙俐齿。因为对面这位从三品的同州刺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十分不自在了。 李婉清、崔嫣、樊莺的话虽然说的客气万分,一点毛病都没有,但在揭褚遂良的老底上一点情面都没给留。 尤其是樊莺最后的话,就是在挖苦褚遂良惯会放长线、吊大鱼。 “好啦,妹妹们,”柳玉如说,“我们不宜再耽搁褚大人上任了,不然,不消说到华山的路不好走,连城门都要关了。” 双方错过去,各往前走,樊莺最后回过头,对褚遂良叮嘱道,“褚大人,你年纪大了可跌不得,要小心看路啊。” 褚遂良头也没回,在马上“啪”地狠抽一鞭,带着随从们驰远了。 这时,阎婉方悄声问道,“玉如,怎么你们对他这么不解恨的样子?” 柳玉如想了想道,“这都是他自己行下的,这个人一惯会放长线,但心胸不敢恭维,脸变的也快。” “但他毕竟还是个从三品的高官……”顺阳王妃的意思是,还须注意些。 柳玉如笑着说道,“峻一向交人交心,从不受什么权势干扰,连我们都被他给带领坏了,王嫂你莫见笑。” 阎婉心里道,可不是吗,要说顺阳王争储落败,人都到了别人的屋檐下了,还能有什么权势?那时的尚书令不是一样伸手相援? 她说,“不过确是很痛快。唉,我已许久没这样开心了。跟你们出来一遭,感觉我这个多年来落下的、气滞的毛病立时就好了。” 樊莺笑道,“病可不白治,总得收些诊金,二王嫂,你哪天就去托一托阎叔叔,让他给峻王爷仔细画幅像。” 柳玉如嗔怪道,“你怎么和谢金莲一样小家子气起来!阎二叔的画功谁人不知?听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像就是阎二叔所绘,你倒是得了机会、就不忘了你师兄。” 樊莺道,“我哪里是想着他了?这是预备着新罗国女王万一病了,好拿过去给她治一治。” 众人一愣,随即发出一片笑声。 …… 新罗国的女王金善德这些日子确实是病了,身怀有孕、又担惊受怕。 金善德自大唐贞观六年坐上新罗王位之后,王宫里就一直没有安宁过。 她们的父亲,新罗国的真平王去世时,金善德才八岁,妹妹金真德六岁,还是两个孩子。 真平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他死后,在新罗国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 而当时新罗国内有三大家族都拥有不弱的势力,朴氏、昔氏、和她们的叔叔金伯食。三方不约而同,一起把眼睛瞄向了新罗国空悬的王位,国中风起云涌、山雨欲至。 朴氏家族是新罗“慈充王”朴逸圣的后代、昔氏家族是新罗“之圣王”昔伐休的后人,而金伯食,是刚刚故世的新罗真平王的弟弟。 朴、昔、金三家都曾入主过新罗王宫,彼此又势均力敌、各不相让,几乎起了内讧。 在各方势力妥协的情况下,国人最终拥立金善德为新罗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女王,由她的叔叔金伯食摄政。 可想而知,金善德自不足十岁起做了新罗女王,一直将王位维持到了贞观二十三年,期间经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朴、昔两家把持着新罗国六成以上的军队,叔叔金伯食拥有王城周边的禁卫队伍,而严格说,只有一支近卫队是效忠于金善德和她妹妹的。 朴家和昔家各有强硬派的将领在军中,其中也有与金善德年纪相当的,在金善德去长安之时,也是朴、昔两家,为与女王结亲而斗的不可开交的时候。 现在再回想一下,二十五岁的、很快便会美人迟暮的女王金善德,在掖庭宫一见到大唐年轻英武的鹞国公、尚书令高峻之后,怎么会如饥似渴地做出那样的决定,也就不难理解了。 朴家、昔家势均力敌,无论女王委身于谁家,对另一家都将是彻底的疏远,那么敌意也就明朗了。 在虎视眈眈的高丽、百济眼皮子底下,新罗如果再起内耗,要何去何从? 而鹞国公在西域、剑南、漠北的战绩谁人不知,简直如雷贯耳。 尤其是,鹞国公只凭着龙兴城一座牧场的力量,便将高丽铁瓮城的守将金焕铭,凌空捉去长安万箭穿身,简直就像神话一样。 别说盖苏文吃了闷亏,连一声都未吱,就连新罗的朴氏、昔氏两家一向谁都不服的将领们,谁不咋舌? 金善德从长安回来后,一向与她贴心的妹妹金真德如释重负地对姐姐说,“这下子可全都好了,姐姐,我只求你快快生个儿子出来,好继承我们的王位,看他们谁还敢动一动!” 金善德对妹妹道,“瞧你,比我还急,怎么不得十个月呢。” 金善德深知,她们姐妹高兴了,自会有人不高兴,腹中的这个孩子一旦过早地露了风声,指不定成为哪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姐妹俩严密对外封锁消息。 上次,金善德派着使者、去长安向鹞国公通报自己的身孕时,只是让他给鹞国公带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女王也曾叮嘱过使者,一定只与鹞国公府上说,对别人一概不提。 使者回来后没向女王提他的失误,因为长安的中庶子高审行,也知道了女王怀孕的事。 使者也知道了女王与鹞国公的关系,他惊讶十分,对谁也不透露。 三月,高丽、百济大军压境,新罗国的守军全部退守到洛东江以东。 金善德披着宽松的锦袍,听赶到王宫的将领们议论接下来的战事。朴、昔两家握有重兵的将领们说,事可是不好办了。 以往只有个高丽国,新罗还能将就着对付,现在又加上了百济,新罗的去向是该好好地研究一番了。 金善德知道,他们这是出现了动摇,与其为一个到不了手的女王舍生送死,成功了也要面对另外一家的敌视,岂如倒戈顺从,坐享一样的高官厚禄? 金善德说,只要我们唐军阵损不足百人,但军中上百架的抛石机都使废了,投臂过度损伤,需要一一修理。 唐军没有受降,龟兹叛军三万多人,没有一人脱网,叛相那利睡梦中就被砸死,匪首苏伐也被四、五十位唐军小校乱刃砍死了。 听说,苏伐本来想以亡国之君的身份让人押去长安城,拿出好态度认个错误、然后最好再定居在那里的。 金善德私下里同妹妹说,“他就是这样的勇猛,又诡计多端,从不给人一刻喘息的机会,我在掖庭宫中可真领教过!” 新罗女王、马王十妃传命,新罗国举国欢庆龟兹大捷,上表长安祝贺。 …… 长安,人们都觉着马王的回程有些太慢吞吞的了。十州大军早就归位了,就是他还没有到。 柳玉如说,“八成是在搜寻母亲和两个孩子的下落呢。” 但武媚娘已在玄武门幽禁了不短的日子,东宫和永宁坊都等着马王返京。 幸好皇帝陛下去了翠微宫,不然的话,这件事恐怕也会让陛下知道了,那会惹出多大的喽子! 顺阳王妃阎婉回均州之后,永宁坊六王妃李婉清、老九丽蓝都现出了有孕的迹象,两人在饭桌子上动不动就抢姜泥玩,其他人冷眼旁边观。 柳玉如说,“我们去大慈恩寺,给她们两对母子祈福,顺便看看母亲。” 在大慈恩寺,她们看到了代抚侯高审行,和他的侯公夫人刘青萍。 代抚侯这一次和永宁坊搞得很不得劲儿,两边人也就算是彻底掰了。在兴禄坊兄弟们面前,老高抬不起头来,因为事情做的太不讲究。 别的事其实都可放下不提,但当初他在丹凤镇暗晤草上飞夫妻,指使着他们第二次的换孩之举,有些卑鄙了。 老大高履行私下里贬损五弟说,“知道你因何总是不大如意么?有了机会也抓不稳当,因为你的事做的太放不到日头底下!” 他说,瞧瞧看!青若英是多贤惠的一个人,让你挤兑到出家!还有崔颖,放到长安城哪个角落,那也是能照亮一大片的人物,我们都以她为荣,偏偏你又留不下她,让她跑去西州不回,这下子连人也失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0章 侯爷参禅 大哥对他说,再看看那个吕氏,我都不愿多想她,耻辱啊简直是! 都混到宜春院去了。 可宜春院那是什么女子才会去的地方?那是十恶不赦、基本上逃不出被诛的官员——他们的家眷! “你做着太子中庶子,曾经的侧室夫人在宜春院!天底下都少见,也难怪你的中庶子做了两天就滚下来了。” 三哥高纯行也委婉地说,“官员嘛,身正则令行,不然便不要争那个破官位。以后你要好好反思一下,我们可再也禁不起你乱折腾了!” 四哥高真行道,幸好鹞国公因祸得福,大致也不会对我们耿耿于怀,以父亲往日里对他的呵护,永宁坊如今成了亲王府,总不会过分为难我们。 他说,但是你想一想,若是鹞国公真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永宁坊至少有两个女人,可以半夜提着刀、跳进来砍你。 “万一她们摸着黑、再砍差了呢?你就又把什么人给坑了!” 真正令高审行痛心的是,这一回他就连国子监、太学博士也没的做了。只有夫人刘青萍看起来真像是有了身孕,这件事唯一让他感到了欣慰。 胡僧罗尔娑婆看来真有些道行,刘夫人求来的药见效了。 五月的这天,天气已经有些热起来的架势,刘青萍很不踏实,心里摆忙。于是央求着代抚侯,陪她再到大慈恩寺。 马王府的王妃们骑马赶到的时候,先去第十三院看望道空长老,这是她们到大慈恩寺来的惯例。 在这里,人们见到了高审行和刘青萍。 刘青萍今天也要看一看她的母亲王夫人,高审行无官一身轻,此时也没什么抹不开面的,于是也陪着到了十三院。 道空在出家前,是代抚侯的大夫人,还到黔州住过一段时间,她与王夫人在大慈恩寺都算俗家弟子,青若英还要年长王夫人一岁,因而没有人的时候两人一直是以姐妹相称。 但今天,王夫人的女儿、女婿来了,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细致的就不说了,反正不论是青若英还是王夫人,只要按习惯一张嘴,就觉着不得劲儿。 道空对王夫人道,“妹子……看起来你要得外孙……” 话说到这里,道空不由得止住,看了高审行一眼,发现他正襟危坐。 刘青萍也感觉到了尴尬,自己在黔州的姐姐青若英,此时又成了母亲的姐姐,那么将来的孩子是否也算青若英的外孙? 正在尴尬间,马王府的人都到了,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道空长老询问马王府上的近况,问每个孩子的近况,问马王出征龟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柳玉如等人一一做答,高审行给刘青萍使个眼色,刘青萍对她娘说,要去戒日国神僧那里了。 王夫人笑吟吟地对女儿道,“你们去吧,要按神僧的指点,好好保胎。” 柳玉如等人十分惊讶,看来贞观二十三年真是个收子的年头,新罗国金善德有孕、马王府婉清和丽蓝有孕,这次兴禄坊刘青萍居然也有了身孕。 王夫人满意地对永宁坊的王妃们说,“这个西域来的神僧果然有些门道,女儿一向肚子老实,给了些药,这下子可好了。” 刘青萍,此时是代抚侯唯一的夫人,由侧室成为了独一无二的正室。一个侯爵的正牌夫人,走在长安街上会有不少人让路,也许她所缺的只是个孩子。 谢金莲就悄悄地柳玉如道,“那个胡僧,不不,神僧还有这样的神通!婉清和丽蓝都有了身子,我们去求些安胎的药也好啊!” 李婉清、丽蓝也都有些心动,看看坐的时间已不短了,柳玉如估计着兴禄坊的人大约已经离开,这才起身向道空告辞。 她们出了十三院,一路上向那些所遇的沙弥们打听着,得知在大雄定殿的侧后、西北面有一部禅院,就是罗尔娑婆修行的地方。 几人带着各自的丫环、永宁坊的护卫,移步往这里走来。 此院叫作“西塔院”,专为罗尔娑婆所有,玄藏大法师对罗尔娑婆也够意思,专门辟出一座独立的院子给他。 兴许是大法师与罗尔娑婆接触了一段日子,感觉这个人,于佛理上也无甚精道之处,日常就不再有事没事地跑过来会晤了。 此时,玄藏更多的时候,只是埋首于译经院,和弟子一同整理他由西域带回来的那些经书。 一入了“西塔院”,也有一间主殿,叫作“戒日佛陀”,代抚侯高审行正由两名悟道的弟子陪着聊天。 由凡人至佛,有五十五个修行进阶。 普通人世俗欲念干枯,修持渐久,即可入乾慧地,可得光明圆满。 再进一步,还要修行过了“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四加行”、“十地”,才算是大乘菩萨道的正果,可以算是菩萨了。 今天陪着代抚侯说话的,是寺中“十住”级别的两位尊者,分别修到了“正心住”,这样的尊者到了底下某郡的寺院,可以是一寺住持了。 高审行正问道,“禅师,我佛普度众生,如果有个人已经失去了做人的本份,那就不是人了,佛还要度他吗?” 尊者听了代抚侯的话,拿起笔来写了一个“我”字,但字是反写的。尊者问,“施主看这是什么字?” 高审行说:“这是个我字,只是写反了。” 尊者问:“写反的‘我’算不算‘我’?” 高审行说,“不算吧!” 尊者道,“既然不算,施主为什么说它是个‘我’字?” “那就算吧!”代抚侯说道。 尊者道,“既然是个‘我’字,施主为什么说它反了呢?” 高审行怔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尊者道:“正写是‘我’字,施主又认得反写的‘我’字,说明施主心里还认得‘我’。如施主不识‘我’,就算我写反了,你也无法分辨!” 尊者又接着说:“好人是人,恶人也是人,施主须识得人的本性才分的出好恶。人之成恶,在于知道对错而仍做错。如果一个自从生下来便失智的人,他做了错事,谁会当他是个恶人呢?” 代抚侯不语,回味尊者的这句话。 在西州、黔州,在长安,其实好多事他都知道是错的,但身陷名利,明知是错而执意为之。即便有些事未涉名利地位,还有私欲左右他、欲罢而不能。 难道他不知身为主子,戏狎与仆从情投意合的丫环不对? 但他也做了。 尊者说,善人要度,恶人更要度,越是污泥,越可长出清净莲华,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所谓善恶正反,只在一念之间,“从本性上看,没有一个人不可度啊!” 正说到这里,马王府的王妃们就走过来了,从大殿门外穿过。 尊者看到走过去的几个人,又对代抚侯说道,“施主看这几位女施主,虽然禀性不同,脾气各异,但都可称她们一声女菩萨……因何?” 高审行怔怔的,不明所以。 尊者说,“五官是心之表,人无窥秘、切齿、吐唾、闻私之心,面目自然和善,也难怪她们个个看起来洁如青莲。” 另一尊者道,“做人做到这一步,也就无须刻意修行什么了。” 高审行说,“可我知道,她们之中至少有两个经常拿刀动剑,其中有一个小的脾气又差得很。而她们的丈夫又像个魔头,刚在龟兹杀了三万多人。” 尊者道,施主岂不知惩恶即是扬善?恶无大小,只在“知错而行”。 另一尊者道,有人因为匿了几文钱、一块银子,被人捉住了还百般抵赖,恨不得让人杀之而后快,因为他明知不对而昧心为之。 柳玉如等人的服饰、气度,还有身后跟的丫环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一进来,便有人上前接引。她们都看到了高审行,不便答话,只说要见罗尔娑婆。 有人引着她们绕过正殿,往后边走,又过了一层殿宇,看到了随刘青萍去过十三院的两名贴身丫环。 谢金莲问她们,“刘青萍呢?” 两名丫环此刻正坐在一起,品寺院中招待的茶,桌边还给摆了几样点心。 她们出自兴禄坊,当然认得来的这几个人,有个丫环慌忙起身,回道, “回二王妃的话,侯公夫人这时还在后头,神僧正在给侯公夫人‘加持’、‘巩固’,不让别人打扰。” 谢金莲可不管这个,迈步就往后走,其他人在后边跟着,丫环也不敢拦。 一个丫环道,“我们拦不住人,神僧会不会走火入魔?” 另一个看了看数丛青竹后边掩住的禅房,对同伴开解道,“是马王府的人呀,要我们如何敢拦?刘夫人也不大敢吧?” 正说着,就听到竹丛的后边有人拍门,是谢金莲在叫,“这是什么礼数,不知六王妃和九王妃到了!” 一个丫环悄声说,“姐姐,这是什么‘加持’,怎么还关门这么严呢!” 另一个说,“管他呢,总之我们不懂。” 话没说完,就听谢金莲跳出来,对随来的几名护卫们喊道,“给我打这个歪僧!不要留情面!” 随即一阵足音冲进去,禅房里响起一阵揍肉的声音,又传出那个胡僧罗尔娑婆的、像是从被什么堵住的嘴巴里发出的痛呼声。 两个丫环大惊失色,说道,“难道真的走火入魔了?” 侯公夫人此时还在禅房里,她们赶紧起身跑过去,发现刘青萍已在禅房外边,衣衫不整,脸色苍白,被谢金莲拉到竹丛的后边整理衣裙。 而禅房里揍人的动静一时也未停,又有不知哪个护卫边打边骂道,“我踢、我踢、我踢你下盘,爷爷今日非废了你。” 马王府的几位王妃们都站在禅房的外边,脸上都沉沉着,而护卫们却都在禅房里面,罗尔娑婆的痛呼声不止。 又听“嚓”的一声,不知哪个护卫卸了什么家什,随后闷踹声中又夹杂了“啪啪”的打板子的动静。 樊莺在门外说,“打死他,戒日国来的人里原来还丢下个他。” 一个丫环悄悄拽了同伴的衣袖,“我们快去叫侯公爷!” 而此时,刘青萍却一步给谢金莲跪下,哭着央求道,“夫人,叫他们别打了!一会儿侯爷就来了,我无生理!” 谢金莲不进屋,吩咐道,“让他披上衣服!马上滚出大慈恩寺。”又对柳玉如等人说,偏偏我一个人心急,什么都看到了。 不一会儿,代抚侯高审行在两位尊者的陪同下、跟着丫环赶过来。 他一见夫人刘青萍像是刚刚哭过,以为是马王府的王妃们仗势欺人,便沉着脸道, “佛门禅院,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你们这是干什么?枉尊者还说你们有佛心!你们将我夫人怎么的了??” 刘青萍哭而不答,柳玉如招呼姐妹们道,“和谁也说不清,我们回府。” 高审行此时居然不怕永宁坊的人,横跨了一步挡住道,“不说个清楚,谁也不许走,这里是御赦的寺院,王妃又多什么?” 正说着,禅房门一响,有个人被人从门里推滚出来。 高审行一看,此人鼻青脸肿,额上有青包,身上裹着的袍子里也渗出了血迹,他瘫伏于地,一动也不再动,正是罗尔娑婆。 高审行怒道,“真是无法无天了,高某夫人已有身孕,你们却在她身边大打出手,如若惊动了胎气,高某没有官职,也要去陛下那里参奏你们。” 崔嫣一乐,气他道,“大人,你连金殿都去不得,要如何参奏我们?” 刘青萍只是哭,她与罗尔娑婆在禅房中手忙脚乱、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可全让谢金莲看到了,今天只要谢金莲多说一句实情,自己也就不能活了。 不知何时,人群外又到了几个人,正是两位小沙弥领着玄藏法师赶过来。 高审行发狠道,“高某上不去金殿,但我兄弟们谁上不去?别以为我无法你们!今日你们冲撞了高某夫人,不给高某一个说法,谁都别想走。” 刘青萍央告道,“老爷,这,这不怪……” 樊莺刷地一下抽出腰间的缠莺剑,指着代抚侯的鼻尖喝道,“走开!” 吓得高审行连退两步,就把路让开了。 柳玉如说,“我们走,这个胡僧狗眼看人低,眼里只认的个侯公夫人,还敢对我言语不敬,还怪谢姐姐打他!” 边往外走,马王妃还吩咐道,“回去告诉高白,如果今晚歪僧再不滚出大慈恩寺,明天便打死他。” 说罢,马王府的人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1章 多么融洽 代抚侯连忙上前扶住夫人刘青萍,“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青萍指指地下瘫卧的罗尔娑婆,吱唔道,“他、他不认得马王府二王妃,举止失礼惹到她了。” 高审行怒道,“柳玉如不是惹到她了么?怎么又惹到了谢金莲?真是岂有此理,她们如此暴动,就不怕惊了高某夫人的胎气!” 尊者道,“善哉!善哉!罗尔娑婆,你今晚须得立刻离寺了。” 高审行怒道,“尊者,原来堂堂的赦建大慈恩寺也是怕硬的横的,还说什么惩恶扬善。神僧你不许走,高某定会求大法师、为你讨个公道。” 玄藏法师合什道,“善哉!善哉!马王府女菩萨既然有话,我们大慈恩寺也是不敢留他的,施主切莫强留了。” 高审行真没想到,玄藏法师居然也这么说。 他不再说什么,佛门净地,原来也看人下菜碟,明明一群狂妄女魔,也被说成是女菩萨。而樊莺居然敢拿剑指着他了。 他拉起了夫人,对她道,“我们走,高某不去金殿面君也行,但若动了胎气,指定要带你去永宁坊讨个说法。” 他夫人央告道,“老爷,不要多事了,我们……我们回兴禄坊吧。” 路上,谢金莲寻思着后怕,问众人,“眼下正是多事的时候,要是有人拿大慈恩寺这件事诽谤我们,可如何是好?” 李婉清道,“此时再也没有人和她争了,她急什么!” 柳玉如知道她说的是刘青萍,叹了口气道,“算了,高审行对夫人这样大紧,看来很在乎这个孩子,我们何苦多事,闹大了再把刘青萍害了。” 细想想,永宁坊要面临的事更多,哪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大唐真是哪点都好,只是这点不堪,也许这便是最真实的红尘。 四月三十,癸卯日,马王抵京。 在长安至秦州的半路上,他们曾遇到过一个西去的戒日国的僧人,叫罗尔娑婆,持着万年县开具的过所,他说是要回戒日国去的。 他一瘸一拐,拄着根棍子,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亲兵叫住他,问他因何这样。 罗尔娑婆说,“是马王府的王妃们叫手下人打的。” 丽容一听,立刻就要拽长刀,喝道,“你大胆,一路上你都是这么对人讲的吗?你把我姐姐们说的也太坏了。” 胡僧一听,吓得一下子跪倒于地,立刻就改口说是走路自己跌的。 马王瞪着他问,“你说实话,到底因为什么事?” 丽容说,“站在你面前的便是马王,敢说一句假话,上万的戒日国叛俘可都成了野鬼,也不在乎多添你一个!” 胡僧一听马王二字,居然咧着大嘴哭了,鼻涕眼泪,“马王饶命,不关王妃们什么事,是小僧给代抚侯夫人诊治无孕之症,将她诊的……有孕了。” 丽容一下子就愣了。 马王冷哼一声,说道,“你还能活着走到这里,真是罕见,难道还要巴望本王放你回国去胡说!” 他吩咐两名护卫,“送这孙子去秦州,由秦州押去莫离驿,在栖居县男手下做个力役,修缮公主佛堂,以后便在那里洒扫、植木、迎客、理佛、上香、打更、添灯、补油,终生不得离开,敢有一样做的不好就扒了他皮。” 就这么,罗尔娑婆在大慈恩寺风光了些日子,挨了顿揍,被秦州刺史府押去莫离驿做了苦力,终生未能再离开莫离驿一步。 再有去大慈恩寺的香客们,忽然不见了戒日国的“神僧”,而寺中上自玄藏法师、下至每一位小沙弥,谁都不说他去了哪里。 有人曾私底下猜测,说罗尔娑婆是得道高僧,不但经念的好,还会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一准儿是被皇帝请到翠微宫炼丹去了。 但了解皇帝的人根本就不信,这不可能!皇帝从年轻时就不信这个,那时他对南朝梁武帝迷信佛道之术,曾经有过感慨: “梁氏父子志尚浮华,惟好释氏,致国破家亡,足为鉴戒。” 为给妻子长孙皇后祈福、皇帝曾经赦建国内寺院三百九十二所,但贞观十年,三十六岁的长孙皇后仍以韶华而逝,皇帝因此感悟说: “大约活着的人,都是借了天地之德,寿命长短自有定数。生有七尺之形,寿命不过百岁,随你有回天转地之力、尽妙穷神之智,也不能免呀。” …… 金光门外,李治携太子妃、文武百官迎候马王殿下凯旋归来。王公重臣、城内百姓也到了不少,永宁坊的所有王妃们都到了。 相比而言,被迎候的人显得就少多了,只有马王殿下、左千牛大将军薛礼、马王府七王妃丽容,和他们的几十名卫士。 今天的场合,太子就是再不想露面也得来,皇帝陛下已经躲去翠微宫五天了,他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而这将是把兄弟两个、同时置于众目之下进行比对的场合。 马王携大胜而归,万人瞩目,李治自问,自己对大唐又有什么功绩呢? 连仪容方面,一向以翩翩风度而自诩的太子,在马王爷面前居然也没什么优越感,要是两个人不得不站在一起,李治的“风度”就有点孱弱的味道了。 谁能阻止那些围观的人、心里面猛然生出个什么判断来? 最后,李治要太子妃也出席,至少在仪仗方面也能壮上不少的声色。太子妃寻思一下,又提议带上陈王李忠,这样总有些亲情的味道。 官道上几十匹快马飞驰而至,趟起一片飞尘,马王府的人立刻欢呼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每个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 大将薛礼面目刚毅,威风凛凛,征袍在疾驰中飞扬起来,露出袍底下鲜明的甲胄,长戟尖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寒光。 薛礼飞马取新合城、箭透七甲、礼退三千吐蕃兵的事,长安已经都知道了。远远地看着这个人,仿佛面前有万千敌军也挡他不住。 李治暗自感慨,“我的身边哪有这样的左膀右臂!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庶子,中间一个庶子,个个不堪一击,总算有个褚遂良还让我给鼓捣走了!” 再看马王殿下,赤驹如火,飞驰而至,而他在马背上稳如泰山,紫袍金带腰悬着乌刀,剑眉下一双虎目正往这边看过来。 太子暗道,怎么开场?先说什么?合不合适仍对王兄自称寡人?按理说他应当先到我这里来回禀龟兹战果,他会不会施礼、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称呼我殿下?好像他这么做的话也有些别扭…… 司仪官按程式、指挥仪仗燃放数不清个数的礼炮,硝烟弥漫、震耳欲聋。 接下来,两个人总要面对面了,太子扭头去看赵国公长孙无忌。 今天长孙大人没有节目,今天不像上次,上次在长安东门外迎接高丽凯旋的唐师,那一次皇帝和太子都未到场,今天太子到了,没他什么事。 而马王一行已经到了,他一拽缰绳,炭火人立而起兴奋地长嘶一声,号炮声恰好就停了。 在马王身后,七王妃丽容也紧随着驰至,拽住马缰,嗓音清脆地喊了一声“驭——”,她那匹马原地转了个圈子,一下子也停住。 远处有人喊好,“漂亮!” 马王府那边,有人声音不高地叹道,“姐姐,老七也长本事了!” 话音未落,人们看到从太子妃的车帐下突然跑出个孩子来,凡是认识的,都知道他是七岁的陈王李忠。 李忠朝着马王跑去,开始有些迟疑,还扭回头看看车上,太子妃刚才悄悄对他说了, “你去,看到那个骑红马的人没有,他是你三伯父,你称呼他要恭敬,最好与他说说你与李雄、李壮他们骑大马的事!” 远近的人一下子都是个愣神,这么个马蹄子乱飞的场面,忽然跑出个孩子来!万一碰到了怎么办? 李治也一愣,他往妻子那边看过去,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马王也一愣,死死勒住缰绳,因为孩子就在他马前。 丽容已经跳下马来,两手扳住李忠的肩膀,俯身问道,“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李忠怯生生地回道,“我,我就住在东宫,我是李忠,主娘说让我来见三伯父,还让我和三伯父说说,我和李雄李壮骑大马的事,我是大马!” 马王听了,连忙跳下来,抱起李忠道,“好孩子,你就让他们骑?” 李忠道,“因为我是哥哥!” 马王又是一愣,孩子最后这句话不是别人教的,因为他在说出口时,是满脸的自豪,“但你想不想骑大马呢?” “我很想!” 孩子看出来这位三伯父很喜欢自己,大着胆子回道。 马王听了,双手一托,将李忠放到炭火背上,让孩子扶了马鞍,再问他,“你可是有些轻了,还不如李雄重呢……但你感觉如何呢?” 炭火一向不许生人骑上来的,两只前蹄不安份地刨着。 李忠两手紧紧地攀住马鞍子,脸上紧张的没有一点表情,“不,不,不好啊,怎么不如我们那次的好玩!” 他要哭出来了。 远处的人们可都在看着,自李忠跑过去、再被马王抱起来放到马背上,也不知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言来语去的都说了些什么。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让所有的人、恨不得把下巴摘下来揣兜儿里了。 远远的,只见马王从炭火背上抱下李忠,摘了乌刀递给愣怔的丽容,几下子便将身上的王袍脱了、甩到马鞍上。 然后一下子趴到地下,扭头又对孩子说了句什么。 柳玉如在远处低低地惊呼,“不好啊!峻怎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太子、太子妃、众多的高官王公、长安县万年县热情的百姓,众目睽睽的,马王、帝国首屈一指的宰相尚书令,这是要陪孩子玩骑大马! 马王对李忠说的是,“小子,你能上来吗?” “我能!”李忠兴奋起来,扳着马王的肩膀爬上去。 李治也忘了身份,在远处扯着脖子、冲着妻子的方向喊道,“还不快去叫这个东西滚下来!那是王兄!” 而此时,“大马”已经跑出去六七步了,李忠在“马”上咯咯地笑起来。 太子妃的人、马王府的人、赵国公一下子都跑过来,李治也不端着了,连忙下马抢步奔过来。 在今日这样庄肃、隆重的场合上,眼前突发一幕,连一向自律甚严的李治,居然也不认为这是失仪! 皇族的两辈人,忘却了悬殊的身份、年龄,忘记了辈份,忘却了什么大捷,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玩起了游戏。 也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们都看看,东宫、永宁坊,到底有多么的融洽! 李忠终究不是李雄、李壮,“大马”只是在底下稍稍尥了下蹶子,孩子就从马王的头上扑出去了。 丽容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惊呼,但要上前救却来不及了。 但马王手疾眼快,也来了个狼扑,一伸双臂将李忠在落地前托住,然后抱住他、站起身来。 马王膝盖上、身上沾着黄土,对又是脸色苍白的李忠说道,“孩子,你可是有些虚了,回去让你爹陪你多练练吧。” 人人都往前抢,但最终得让太子先至,李治到了跟前,抬起手作势欲打李忠,“你个浑帐东西,难道没对你说这是你的伯父大人!” 马王抬手挡住,笑着对太子说道,“兄弟你莫动粗!不是有句话说,白发垂髫,一乐千金。你我正是做马的年纪,挺也须挺得起来、伏也须伏得下去。你可别让我白爬一趟!” 李治闻言,放下手来,顺势接过儿子。 此时柳玉如等人也跑上来,纷纷伸手去马王身上掸那些土,柳玉如埋怨道,“你也不小心些,把小孩子摔了可怎么办!” 樊莺上前,从炭火鞍上拉下袍子,给师兄披上。 太子妃、赵国公等官员也到了近前,赵国公笑道,“不错,想不到是这样一种见所未见的凯旋!老夫终于也长了见识!” 太子妃也很高兴,她把陈王放出去完全是灵机一动,想不到就化解了大人之间怎么做、怎么别扭的一个场面。而且别开生面。 她从太子怀里接过李忠,无比爱怜地对孩子道,“马王爷亲自教你骑马,将来你可要像王爷那样,做个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2章 主随客便 所有事先排演好的那一套欢迎的程式,也就没必要再演一遍了,长安城外,其乐融融。 薛礼对马王、太子、赵国公拱手道,“末将这就去玄武门巡视防务。” 太子道,“薛将军你莫急,玄武门上自有四王嫂——夏州刺史替你这些日子,何必急在这一时!寡人在宫中设下庆功宴,我们喝酒!” 太子妃也说,“是、是呀,等四王嫂与薛将军先交待一下门上的事情,你再接手也不迟……” 思晴也来了城外,她拢着手、趴在马王爷的肩上与他耳语,身边的人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马王听完了思晴的耳语,面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自已先嘀咕道,“哦……是这个事情……” 太子、太子妃的心跳到嗓子眼里,咬紧牙关听马王的下文,李治料定,他的这位王兄一定会说,“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回城后从长计议。” 那么事情也就彻底的麻烦了。什么其乐融融,也比不上当头棒喝啊。 马王对四夫人说,“你先去门上放人,放了人,再与兄长交接防务。” 四王妃问道,“往哪边放?” 马王说,“主随客便。” 思晴会意,看了看府中的姐妹们,马王对这件事的态度,果然都让她们猜着了,她上马往玄武门去。 赵国公长孙无忌、江夏王李道宗,薛礼,和一大拨儿的官员们,都不知这两个人没头没尾说的什么事。 但东宫和永宁坊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武媚娘。 李治道,“兄长,你出征逾月,劳苦功高!今日我们谁都不理政了!叫上永宁坊的王嫂们、当然还有薛将军、还有舅父大人,江夏王爷,我们不醉不休!” …… 午时,宫中大宴,一直喝到天昏地暗。 太子李治多少日子以来,头一次这样的放松,酒量也涨了不少。等傍晚罢宴时,他居然觉着自己还能再喝点儿。 今天长子陈王大功一件,李治回寝宫时,还将李忠抱在怀里,这孩子自打记事以来,被父亲抱着还是第一次。 已有内侍走上前低声地通禀,说武侍读已经回来了。 太子妃不知李治听到这个消息,是要去深夜读书、还是仍要休息。李治哼了一声道,“她还有脸回来,倒是给寡人惹出多大的麻烦!” 夫妻两个不问武媚娘的事,捧着儿子回寝宫,直到坐下,李治还不忘冲着妻子挑起大拇指,“今日之事,其实全赖你随机应变,真是一招妙棋,通盘皆活!” 他意犹未尽地说,想想吧,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万一,寡人与马王直面,将场面搞尴尬了,那么依着马王的火暴脾气,玄武门的事还要两说。 太子妃道,“也就是说……这件事,马王爷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作个事了?” 李治道,“还能怎么样!父皇当初在翠微宫,对武侍读可是有专门口诏的,不然你我夫妻谁会做那样的事?别忘了她可是你给拉进来的。” 太子妃也对自己在城外的机巧有些自喜,因而想起了她的大敌萧淑妃,这个女人生了李素节,气焰很高,“武侍读就是比姓萧的懂事,起码武侍读懂的尊卑,而姓萧的都不如个孩子!” 李治不计较她的话,转而歪着头、看向一直乖乖坐在一边的长子李忠: “你与为父说一说,当时在城外是怎么机灵的,敢让三只眼的马王爷做出这样的事来?” 孩子也看出来大人的心情不错,因为他们今天居然不约而同地带自己到寝宫来了。 李忠就敢拿着稍稍有些得意的语调说,“三伯父很吓人的!还有他的那匹红马也很吓人!” 太子妃催促道,“别说马,说你。你是如何讲的?” 孩子说,“我对伯父说就住在东宫,我是李忠,主娘说让我来见三伯父,还让我和三伯父说说,我和李雄、李壮骑大马的事,” 太子妃一开始还面带笑意地听他讲,越往后听越不是滋味,到最后就将美目也瞪起来了,而李忠还在说。 “伯父说我有些虚,要我常和父亲在一起……!” 太子妃已经听不到这句了,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让个孩子一字不差地将自己的机巧全抖落给马王,她的怒火一下子冲起来。 这都成什么了!这不就是大唐的太子妃心里发虚、大庭广众地、派着个孩子跑过来讨乖! 李忠还要说下去,但他的主娘已经挥起手来,在他脸的正中“啪”地一巴掌打下去,厉声喝斥道: “连个弯子都不会转,你还敢得意什么!有人卖了你、你还替人数钱,简直就像你那个傻娘!” 李忠眼冒金星,脸上火啦啦的,鼻子也发呛。好半天,才看着父亲和主娘的影像重新浮现回来。 他撇撇嘴,不敢哭出来,因为他发现父亲的脸色也阴沉着,并叹了口气,对主娘说,“唉!让我说什么好!你越这么打他,他越找不着北了。” 太子吩咐侍女进来,“把这小子送到他娘那里去,别让我看到他。” 李忠让侍女牵着手,头也不敢抬,暮色之中,光天殿黑黝黝的瓦,太子李治就觉着前途也不是一片黑暗——兴许父皇也是这么想呢? 最终,太子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他想叫我伏下去,但我知一个男人,该挺时也得挺得起来!” 对面的人看着他,眼睛发亮。 而此时在东宫最西北角的宜秋宫里,李忠的生母刘宫人,待送李忠来的太子妃侍女们离去后,才敢看儿子的脸。 李忠那张小脸的正中央有一只红掌印,几乎覆了个满。 她搂着儿子安慰他,又在心里面诅咒太子妃,祝太子妃永远不会生孩子。 …… 永宁坊马王府,众人听丽容告诉了崔夫人、甜甜、高舍鸡“失踪”的详情,纷纷祝道, “这可真是太太太好了,母亲终于找到了中意之人,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但郭叔叔由大都护一降而至庶民,又让人十分的可惜,大唐就少了一根好梁。” 马王说,郭大人伤了心,要让他好好地平静一段时间,将来复出与否,看来须要我从长计议了。 不过,郭孝恪与崔夫人的消息这个时候可不能传出去,他犯有欺君,又丢过龟兹,万一此时让皇帝知道了,皇帝要如何处置他,还真的说不好。 马王问上次众人入宫见驾时的说情,每一个细节都不落下,听到柳玉如和太子妃的“仁武之争”时,马王赞道, “夫人,这也就是你呀,持着不上不下的论辞,却没有落在下风。” 人们又说到李雄兄弟们的皇帝面前“骑大马”的一段,谈到最后皇帝对李雄说、要给他骑龙马的话,马王若有所思。 众人最关心的事,就移到了马王回京之后的事情上来。 柳玉如说,峻你已经接连随手扔掉了两件、可让太子没有还手之力的武器,一件是斩杀了东宫下毒的人证,一件是放走了武媚娘。 而太子掌握着东宫,此时已经无后顾之忧了。 皇帝在翠微宫,就这么态度不明的迟疑着,到底他支持谁也不好猜呀。 马王淡淡地说道,“父皇心中看好的一定是我,但他同样也要考虑李治下位后的去向和结局。看得出二王兄李泰争储失利后的处境对父皇触动不小。另外,他还想让李治在我和他之间再挡一挡,因为他怀里有黄莲珠。” “呀,难道他就不怕两个儿子撕起来!东宫可不会这样想的,陛下越是迟疑,东宫越是瞅我们永宁坊不顺眼,他那边位居太子,名正言顺,可我们居于臣位,怎么办?” 马王叹了口气,“我上位了一定会放过兄弟,但我再让他,也抵不住皇位对兄弟的诱惑。因而兄弟为了上位,却不一定放过我。” 丽容说,“在长安城外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正是李忠的那句,‘因为我是哥哥’,让峻一下子动情,就什么也不顾了。” 柳玉如问,“明天上朝是个关口,你们怎么见面?王弟在上边坐着,王兄在底下站着,不如你还报腰疼吧。” “不,我要去。去揣摩一下兄弟此时的想法、还有朝臣们的想法,再确定我接下来的做法,不去怎么能知道呢?” 他解嘲说,连王叔李道宗都在底下站着,我怎么就站不得了呢。 甲辰日,五月初一,马王上朝。所有人在马王殿下的脸上,都看不到他刚刚完成了一次远征的疲态,袍子一尘不染,精神抖擞、面目平和,与每个人打招呼。 太子吩咐说,“王兄劳苦功高,已是无可辩驳的大唐柱石,来人,给寡人王兄看座,以后每次朝会,王兄都可坐着议事。” 昨夜,武侍读给太子李治推荐了中的一段,说有些意思。她翻开此书某页,“内篇谏下,第二十四”,将手指着一个典故说, “殿下,我们何不来个一凳伤三士?” 马王爷先是谢过,但百般推辞,说什么也不受,而殿中监的人已经很麻利地,将凳子搬上来了。 马王爷转请道,“殿下,若说到劳苦功高,我们年轻人怎能与一班开国元勋们相比,他们与陛下出生入死、金戈铁马之时,我们还在搓泥巴。” 太子不能说马王爷说的不对,只能点头,知道他的王兄一定还有下文。 马王说,“如今,许多的重勋已然不在,每天站在这里的人,才是我大唐名符其实的柱石,他们为我大唐社稷呕心沥血,实在令人敬仰。” 马王爷提议,赵国公长孙大人、江夏王爷李道宗、卢国公程右节、鄂国公尉迟敬德,卫国公李靖,他们只要上朝,便该有常设座位。 马王提的这几位,除了李道宗之外可都是凌烟阁功臣,皇帝对他们都很尊重,太子就更不好反驳了。 事实上,二十四功臣到此时所遗也真不多了。 宋国公萧瑀,骨鲠大儒,直言不隐,在贞观二十二年病死,年七十四。 褒国公段志玄,早年募兵千余人追随高祖李渊起兵,克潼关、讨王世充,曾被流矢所中,临危不惧冲锋如故,官拜右卫大将军,在贞观十六年病逝,年四十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3章 此计不俗 夔国公刘弘基,开国猛将,攻打长安时大军的先锋官,此时虽然还活着,但他因多次贪污被弹劾,早已被贬官了。 蒋国公屈突通,有武略,善骑射。民间流传一句顺口溜,“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服三斗葱,不逢屈突通”,为什么呢?因为屈突通太厉害了,但此人已在贞观元年病故了,年七十。 勋国公殷开山,武德五年在出讨刘黑闼的征途上病故了。 谯国公柴绍,参与过攻克长安、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多场重要战事,贞观十二年故世,年六十。 邳国公长孙顺德,长孙皇后的本家叔叔,因贪污被弹劾,贬官后病故。 陈国公侯君集,击吐谷浑,灭高昌。贞观十七年因涉皇子争储被杀。皇帝念旧,留一子以继侯门香火,并且时常到凌烟阁看着侯君集画像流泪。 郯国公张公瑾,讨伐突厥屡有战功,贞观六年病故,年三十九。 永兴公虞世南,性情刚烈,直言敢谏,贞观十二年病故,年八十。 邢国公刘政会,高祖起兵时,放心地将此人留守太原,贞观九年病故。 胡国公秦叔宝,马槊猛将,勇武绝伦,贞观十二年病故,年六十二。 河间王李孝恭,唐初大将,宗室名王。破广陵、平定江南,贞观十四年病故,年四十九。 莱国公杜如晦,贤辅善断,治世能臣,故太子李建成曾说过,“秦王府中可忌惮之人,惟杜如晦与房玄龄,”他在贞观四年时也病故了。 郑国公魏征,故太子李建成近臣,官至太子洗马,玄武门事件之后,以直言闻名,犯颜直谏二百余次,贞观十七年病故,年六十三。 梁国公房玄龄,善谋,官至尚书左仆射,贞观二十二年病故,年六十九。 申国公高士廉高俭,文德皇后舅父,官至太子太傅,贞观二十一年病故,年七十二。 此时放眼再看,名勋凋零,十去七八,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马王爷缺心少肺,就这么搬只凳子自己坐下,而让那些健在的、功勋赫赫的老臣们站着,一下子也就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了。 马王爷三只眼。 以他的精明,打死也不会坐的。 他不但自己不坐,还顺势为这些老臣安排了早朝议事时的常置座位。 而以马王爷亲王身份,又是大唐的首宰、平定龟兹头功,提出这个建议来,太子李治根本不能否绝。 但李治知道,武媚娘给自己出的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绝妙主意,一经提出来,便被他这位王兄化于无形了。 太子殿下让凳之举只是偶然为之——今天给你座位是寡人高兴,明天兴许就没有你的。 而马王则殿下借势、将此事弄成了常例。 此刻,正在朝堂上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将兄弟两人的较量都看在眼里了,有没有在底下摔打过,可真是不一样啊。 真是从一点一滴处识人,于无声处看事,太子、马王因为一只座位引出的所言、所行,又让他坚定了自己的主张。 马王的宽广眼界、胸襟,和异乎寻常的机敏,绝非李治能比。 而且赵国公发现,有好多往常心思一向够用、能力超群的人物,只要一碰上马王爷,无一例外地都有点半身不遂,仿佛连智力都不大够用了。 不是他们变傻了,而是遇上了三只眼的马王爷。 李士勣、许敬宗糊里糊涂就下去了,马王人未抵京,褚遂良是怎么走的连赵国公都想不明白。 苏伐和金焕铭就不必提了,死的太惨不忍睹。 只说他的这个表弟高审行,在黔州何等的风光,一揭发鹞国公的身份,就什么职位也没有了,只剩下个代抚侯——还是与鹞国公有关。 英冠人杰的赵国公,观察尚书令这么久了,从他做西州别驾时便在观察,居然没有发现这个年轻人行事有一点点徇私、晦暗之处。 至于马王一个劲儿地提拔长孙润,赵国公根本不认为这算是徇私,光明磊落的很,但又不乏性情。 这一点就与他的妹夫——贞观皇帝大有类似之处。 就像在长安城外,载誉归来的堂堂的马王殿下,在众目之下取悦于一个几岁大的蒙童,有人看到了马王的冲动,但长孙无忌却只看到了马王的性情。 冲动?若他这么爱冲动的话,当年在剑南道平乱时,也许就交待在那了。 随后,殿中监又在阶下置了一凳,文班赵国公、武班江夏王各有一座。 两人谦虚着,最后坐下,居然又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冲上面说道,“微臣谢过太子殿下。” 李治心内嘀咕道,“你们心里是在谢马王殿下吧。” 卢国公和鄂国公一向不上朝,因而座位先不必摆放,卫国公李靖最近病情忽然加重,就更参加不了朝会了。 在世的国公中除了这几位之外,还有个莒国公唐俭、英国公李士勣,但马王没提到这两个人。 尚书六部的几位首官,个个久在官场,谁都不是等闲的人物,看着他们的只是说出来,任与不任的再说。 这样做,一则对手的对手便是同盟,二则峻王爷若是激烈反对,会加深这些人对马王的恨意,那他们倒向东宫也就更彻底。 武媚娘说,为了大计,殿下你可不要吝啬几个不疼不痒的官位呀,太子之权要用起来恰当其时,连你父皇也躲着、像是故意给你便利。 谁知,借着东宫之计,马王与高府又贴到一处去了。 太子面如春风心比黄莲,这个姿势不好拿。 他突然提出,许敬宗经过这番起落,总该知错能改,而身为储君,正要用人的长处、放远了眼量…… 马王殿下不等太子说完,便淡淡地说道,“殿下胸怀,果然令人欣服,本王没有异议!” 他根本没听太子的下文,连许敬宗要任何职也不问上一句,就表示没有异议! 这么一件看似荒唐透顶的事,马王爷居然又忍下了。 赵国公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唉,此事放在我身上,会怎么做呢?只是这个李治行事,也太说不过去了,恐怕东宫还以为是不拘一格。” 许敬宗居然起死回生,暂任万年县丞,就在姚丛利手下。 谁都看出来了,一向行事眼中揉不得沙子的马王殿下,自从龟兹获胜归来,好像变了个人。 反而一向温和恭俭、喜欢循规蹈矩的太子殿下,一时让人摸不着套路。 …… 马王若无其事,回到永宁坊。 一直担心马王回京后第一次朝会的王妃连忙问详情,听马王说过之后,柳玉如惊讶地叹道,“难为你还能像没事人一样!” 马王哼道,“许敬宗跳梁小丑、浮渣之辈,高审行风中之絮、烂根之株,岂能惹得我动怒,本王从明日起开始腰疼,只要不动本王的根本,本王没有什么不依他们的。” 柳玉如贴上来偷偷问,“什么才是你根本呢?告诉我,我也好注意些。” 马王同样偷偷对她道,“就是你呀,还有她们和孩子们。” 柳玉如听了,心中美滋滋的,因为他说得一本正经,她嘴上说不信,又问他,“其次呢?” 马王这才用更低的声音对夫人说道,“是力量。” 柳玉如就明白了,她们的峻王爷并不糊涂、更不会一昧的退让。 一天内动了这么多的人,但太子李治最想动的一个——镇守玄武门的大将薛礼,却连提都没敢提一句。 东宫不但惧怕马王爷可能真的发飙起来不好收拾,翠微宫的态度也得考虑,这未免太公开化了。 马王让柳玉如这就去问问,看看姐妹中谁愿意陪他去兴禄坊,弄不好兴禄坊很快要来请了。 柳玉如去问过,谁都不去。 马王说,“就让丽容陪我去吧,她离府去西州的这段光景,恰好未见两府纷争,兴禄坊见了她也不致于尴尬。” 刚定下,兴禄坊就来人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4章 雨过天晴 贞观十三年的五月,人们感觉到,储位之争如同皇家戏班的压轴戏目,不可避免地又开锣了。 马王只是班师之后参加了一次朝会,之后称病不朝。 朝堂上下保持着基本的平静,但人心起伏,想什么的都有。 马王殿下从一个刑徒,凭借出类拔萃的能力与胆识,踩着无数失败者垒成的阶梯,一步步登上亲王高位。 但他此时要面对的,是并不平庸的李治。 一个从没有在底下摔打过的李治,却对朝堂风云、权场倾轧有着更直接的接触,与切身的理解。 十五岁的晋王李治示孝忍乖,坐等李承乾、李泰斗得你死我活,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就将果子收了。 又借助着赵国公——他的舅舅,一举干倒了最具竟争力的吴王李恪。 人们不吱声、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倾向,皇帝在翠微宫不闻不问的举动也让他们心中出现过怀疑: 难道自己的判断真的错了? 一个有着胜过房杜的谋断、秦叔宝的勇武,另一个稳坐东宫,面厚心黑。 多么像楚汉之争!一个先入咸阳、一个武力惊世骇俗,最后谁能问鼎极位,也许致胜的小小法门,就藏在谁的身上。 在当时,谁能猜得好呢? 但有一点绝对不会有错,失败者将永堕万劫不复之地! 眼前的平静不等于争斗不会发生,实际上早就开场了。 马王不争,永宁坊的那些王妃们会答应吗?李治不争,东宫那么多等着尽享荣华的女人们也不会答应。 这些女人们,也都是踩着自家男人战无不胜的足迹,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黯然离场,承受接踵而来的、由身至心的摧残。 赵国公无愧于朝政风向的指示者,他的脚往哪边移一移,都可能会带动一大拨儿的人跟风。 但长孙大人站得稳稳的,连脖颈子都不歪一歪,他的态度都不如两个儿子有意思。小儿子长孙润已经不止一次、在私下里表达过对永宁坊的支持,“我就是看好马王府,马王还从未败过。” 而一向淡于朝政的长子长孙冲,却言犹不明地说,“太子就败过?马王以往的胜利可大多是在战场上,可是你看太子,他打败的都是有资格做储君的人物,眼下战场不同了,这里是长安,可不是乙毗咄陆部。” 赵国公被两个人子争的闹心,显得有点举棋不定,这都是躲在翠微宫的那位无所事事的皇帝闹的! 心狠手辣的一品公、凌烟阁首位的功臣,拿定主意坚持到最后一刻——出手去救一救那个不幸败北的外甥,让他不致于更悲惨。 其实东宫和永宁坊无论谁胜出,只要他这里保持了中正,将来都仍然是赵国公,而且也有能力扶助一下最后的败弱者。 那么,就连他的妹妹文德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他了。 他更倾向于永宁坊,内心中对自己不能过早地支持他们觉着愧疚,仿佛在小儿子心幕中公正无私的形象也受损了! 长孙大人决定去一次翠微宫,再对皇帝陛下作一次游说,晓之以理。 …… 马王殿下携七王妃丽容到了兴禄坊,兴禄坊阂府出迎。太学博士、代抚侯高审行也同夫人刘青萍站到了大门外。 高履行传达的马王殿下的话让高审行感慨万千,“疾恶如仇、舍身维护纲常,”高某人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而陛下亲封的代抚二字,不正道出了马王与高府扯不断的渊源? 但在见到马王的那一刻,太学博士还是有一时的尴尬。 早知如此,鹞国公第一次提出让他去国子监的建议时,便一口应承下来岂不更好! 马王殿下一见府中各位长者,仍按着以前的称呼,称高履行为“大伯”,称高至行为“二伯”,称高审行为“大人”。 丽容来前受到柳玉如的叮嘱,小嘴那叫一个甜,前段时间两府的龌龊与她无关,因而更能拉动两家人的感情。 好菜上来,好酒别省着,谁的酒量也不许掖着半截儿! 高峻发现,最直接、且不带虚情假意表示要支持他的,原来在这里! 东阳公主说,她也要抽时间去翠微宫,说她该说的,给马王助助力。 峻王爷看着她,毫不怀疑她的诚意,但忽然间就尴尬了一下。 以前一直“伯母伯母”地叫着,两人却是异母的姐弟,这辈份是不是稍稍有点乱了。 喝酒吧,酒能掩盖一切的尴尬和芥蒂,让人无比的亲近。 高峥马不停蹄从泾阳县赶来,刚好没有错过这场意义非凡的家宴,他将出任互市监,前途无量。 人们说到了故世的阁老,感觉他此时就坐在那里,笑着看着他们。 老大与五弟高审行悄然碰杯,对五弟道,“扶大厦于既倒,挽断缆之危航,也只有马王的胸襟啊!” 高审行完全理解长兄的话中之意,因为他的一闹,两府几乎成了仇人,连带着兴禄坊的前路也是一片漆黑,但转眼间雨过天晴,大道光明。 高峥夫人安氏亲热地与七王妃丽容说话,说到半路,又吩咐丫环去给七王妃取个什么有益妆容的小玩艺过来。 代抚侯夫人刘青萍,在两人边上小心翼翼地陪话,心中想着永宁坊王妃们在大慈恩寺、替她隐瞒尴尬内情的举动,不时的眼圈就发红。 丽容说,“府中姐姐们都祝祷侯公夫人早生贵子。” …… 五月初二,乙未日,也就是赴兴禄坊府宴的第二天,马王殿下称病的话就递到了朝堂上—— 那晚他和七王妃是骑马赴宴的,七王妃不胜酒量,喝完酒就上不去马了。 是马王殿下抱着她回府的,扛着不行,怕吐,只能仰面朝上抱着。 只是马王爷也喝多了,从兴禄坊到永宁坊整整六七里的路,王爷抱着个人走得晃晃歪歪,不慎拧了腰。 李治接报后,当着朝臣的面调侃道,“王兄可真是个性情中人。” 但马王殿下就是不上朝,五六天的时间里每日与王妃们腻在一起,喝酒,说话,天气好时让王妃们扶着出郊野游,说于腰病有好处。 尚书令百政所出,日理万机,那些六部尚书们倒是勤勉,该办的都办了,受权限所限不该办的,太子殿下都接过去亲自打理,要让王兄“好好休养”。 马王兄不上朝,病没好。 太子不在乎,远无劲敌、内无马王掣肘,处置些政务、尤其是人事上的安排还应付得来。 中书侍郎柳奭、兵部侍郎王仁佑,谁没有自己赏识的人? 李治不会粗心大意,暗中派人盯住马王府的动向,马王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小把戏,一件也别想瞒过他。 但马王爷就是扭了腰,听说躺在床上翻翻身都咬牙咧嘴,全城正骨的、治跌打的大夫都请遍了——在这些人中居然还夹杂着安胎的医生—— 太子听说,除了六王妃李婉清、九王妃丽蓝以外,八王妃,他的王嫂苏殷也有了身孕,太子暗哼道,“你这是动不了吗?” 初六已酉日,万年县令姚丛利,举荐忠武折冲府果毅都尉,柳爽,出任千牛备身。 忠武折冲府是下府,驻防于陈州,果毅都尉是从六品下阶,而千牛备身是正六品下阶,柳爽升了两级,到大内禁卫任职。 但人们看到的可不止是两个品阶的事,柳爽是中书侍郎柳奭的儿子、太子妃王氏的表兄,听说还有些武力。 而从这件事来看,东宫不满足于小打小闹,已经将目光转向了禁卫防务。 千牛备身的职名,起源于御用“千牛刀”,此名寓意刀具锐利,可斩千牛而不钝,千牛备身是皇帝的近卫,执“千牛刀”宿卫侍从。 朝会日,千牛备身必先于皇帝升殿,侍列于御座左右。 皇帝若有口旨,通事舍人按例往阶下传递旨意时,如果阶下人听不清楚,那么千牛备身将再度高声传告。 可见,这个职位也就是皇帝的高级近卫,行止森严,条条框框数不清,一般的下折冲府果毅都尉都懒得来受拘束,但柳爽来了,从陈州飞调入京。 长孙润恰巧这几日在长安,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跑去见他的父亲,“大人,你是时候去永宁坊提醒一下马王殿下了!” 赵国公说,“你不妨自己去提醒一下啊。” 长孙润道,“大人为何不去?你动一动步子,便是一百个人动了步子。” 长孙无忌道,“你懂什么?做老子的都不说一句话,为父做舅舅的,能轻易动么?你摇摆一下没关系,可我是长孙府的树根子!” 上一次去翠微宫算白去了,皇帝陛下专心擦拭他的黄莲珠,长孙无忌唾沫都喷干了,对方都无动于衷。 长孙润真跑到永宁坊去,看到马王爷正由七王妃揉腰,呲牙咧嘴的样子。长孙润说,“柳侍郎的儿子柳爽入京做千牛备身了。” 马王扑棱一下坐起来,腰也不疼了,问他道,“谁举荐的?” 长孙润就看出马王的腰疼病纯粹是装的,“万年县令姚丛利。” 马王听了,重又咧着嘴趴下,示意丽容再揉,“许敬宗可真卖力气,千牛刀也确实挺吓人,但我想它也硬不过我的乌刀吧?” “可你又不能把乌刀拿到金殿上去!” 缠莺剑,上次在大理寺狱中曾让几个下药人有来无回,至今都有人以为,鹞国公是情急之下夺了对方的刀。 但马王连缠莺剑都不想带,因为这是严重的违制行为,“但陛下就同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调柳爽进来?他本事很大么?” 长孙润说,“陛下还在翠宫啊哥,连面都不露一露。” 马王又扑棱一下坐起来道,“腰病好了,明日上朝!” 第二天,五月初九,壬子日。 马王爷到朝时,正好有新罗国贺龟兹大捷的国书送抵长安。 新罗女王金善德在国书中,一点都不吝啬对唐师的赞美之辞,“龙师横扫龟兹叛逆,非仅西域震服,马天王方执帅印,人未出长安,新罗国西、北方边寇一夜散尽,下国小王,均有所倚,蹈舞贺捷……” 马王多日不朝,也让李治意识到,最近这些日子自己的动作是有些大了,今日看到马王忽然毫无征兆地冒上来,李治的心里也有些发虚。 正好借着新罗国贺捷的引子,李治赞道,“王兄你看,高丽、百济就是如此不堪,惧怕王兄的威名竟然怕到这种地步!” 长孙无忌听了,不置一辞,他的这位小外甥在底下捞干货,只把些甜汤甜水给他王兄送过去。 不过他也知道,马王今日上朝,原因一定不是因为腰疼病好了。 这可与金善德的赞誉之辞不一样,人家那是马王侧妃,又倚靠得上马王,连称呼也变成了“马天王”,朝中人这样称呼就有不妥,但人家又是蕃国的女王,你能怎么的? 马王爷不接太子的话,而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她可真行,难道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还敢舞之、蹈之,若损了胎气,本王一定饶不了她!” 众人的耳朵不由自主地一动,还有这种事!上次金善德到长安才几天的功夫!就让马王给洒了种。 太子很有兴趣、同样也很吃惊地问道,“王兄,这可是件喜事,寡人十王嫂有喜,那么新罗未来也就有了王储,不知王兄要如何庆祝呢?” 马王回道,“常言道,育儿须及早、小树修枝,不然大了的话再管,就有些费神了!” 这是皇帝太极宫赐宴时,太子妃对柳玉如说过的话。 此时李治故作不知,接话问道,“不知王兄有什么安排?” 马王扛着脸、微微撇了嘴说,“马王府中最不缺的便是儿子,只是这一个离父亲就有些远了,恐怕将来也不能时时教导他。” 有人心说,这才哪到哪?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儿子。 因而,马王殿下有些犯愁地说,他准备给金善德挑选些启蒙的书籍,由递送国书的新罗使者带回去, “只是本王老粗一个,哪里选的好呢!谁不知太子饱读诗书,对严格育子方面也有独到之处?那个陈王,本王一眼便看出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 长孙无忌心里说道,这是又将甜汤给李治捧回去了。 李治听得很顺溜,也无须客套,正好扯些亲情之事作作遮掩。 于是说,“陈王还顽劣得很,但寡人为未来的贤侄选些适读之物,说起来正是应该,让寡人这就想想,选什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5章 选什么好? 他酝酿着提道,“千字文总要有的,这是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用一千个字编纂的韵文,读来朗朗上口。” 马王在底下连声说好。 太子又道,“既是男孩子……六岁可教之方名,七岁则要读论语、孝经,八岁诵尔雅、离骚,十岁出师傅、居宿于外。那么待他十一岁习过两经,寡人一定专门为他开童子科!” 众臣也不敢乐,马王爷说金善德肚子里是儿子,太子殿下就按着男孩子、一口气给选了六七种书,都排到十一岁去了。 马王听太子说出一个项目,便认真地屈起一根指头记下,到最后一句时,他忽然侧着耳朵、眯着眼睛辨别,似乎没听清楚。 殿前的通事舍人当然不能让太子重复,于是代传道,“太子殿下恩准,少王十一岁修习过两经,可在京为他特开童子科。” 可马王仍然没有听明白,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侧着耳朵,问道,“……是……什么科?” 通事舍人脸有些红,因为他嗓音宠亮,说的应该够清楚了。 正在尴尬间,太子身边有位怀抱千牛刀的武卫朗声重复道,“太子殿下恩准,少王十一岁习过两经,可在京特开童子科!!” 马王一挑眉毛、看着这人,身材匀称浓眉大眼,只从其肩、颈间便能看出有把子力气,而且虽说看起来有些面生,但相貌中隐约总有些中书侍郎柳奭的痕迹。 马王问,“这位卫将倒是有些眼生,不过陛下能将你选上来,一定也有些本事了。本王听你中气十足,不知此前在何处任职?” 太子一惊,因为他的王兄问话绵里藏针,来的有些突然了。 东宫有六率担任防卫之责,六率不统府兵,但重要的将领要由太子点头才能任命。而千牛备身是皇帝近卫,太子无权委任。 皇帝去翠微宫时,因翠微宫中已有常备的卫士,太极宫的武卫只带去了一部,还留在宫中不少,剩下这些人仍然各司本职,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将柳爽调入的。 姚丛利推举柳爽时,太子曾留意过赵国公等人的神态,如果当时有人提出太子替皇帝挑选近卫违制,那么这件事只能搁置、或再想别的安置。 马王称病,李治就是想借此事看一看众臣的态度,好心中有个底数。 他看出赵国公已拿定主意不掺与其中,姚丛利举荐柳爽时,长孙无忌却连眼皮子都没抬,别人更不说话,柳爽就这么进来了。 至于皇帝回太极宫后会不会注意到这个千牛备身,李治认为可能性极小,即便他看到某人眼生也不大可能专门问——皇帝看这个层次的卫士——谁不眼生呢? 没想到,马王一本正经地说着未来儿子的教育问题,忽然直指柳爽。 他话中那句“陛下将你选上来”说的明白无误——能让你这个千牛备身上位捧刀的,不是陛下还能有谁? 柳爽能说,我爹是中书侍郎,我表妹是太子妃,我表妹夫是太子殿下,我姑父是兵部侍郎? 马王见问,柳爽一下子语吃,再也没有传语时的嗓门。 长孙大人对马王隔山打牛的手法,在上一次干倒许敬宗时就有所悟,此时他心中笑了一下,暗道,“这是要发难,而且不是有预谋的样子。” 太子没法说话,只有懊恼。 他根本想不到,马王走着走着、猛然回身一脚,踢到柳爽身上去了。 而这正是太子也讲不出理去的地方。 人家马王爷、尚书令可是一门心思替自己儿子的未来考虑的,柳爽没那一嗓子,马王也看不到他。 既然看到、人家也未深问,只是表示下关心不行?柳将军你原来在哪里? 远处的姚丛利知道,太子、柳奭父子、王仁佑,谁都不便回答马王,他硬着头皮站出来回道,“哦,这位是忠武折冲府果毅都尉,柳爽将军。” 尚书令点头道,“嗯,柳将军英气逼人,难怪陛下会看中他。” 又是“陛下”,不大的功夫,马王已经连提两句“陛下”了。 这么多的人都在听着,而且都是知情者。 李治终于忍不住,回应道,“王兄,陛下自四月下旬便去了翠微宫,一直未回长安,是寡人爱材……” 尚书令躬身,正色道,“太子定千牛,这恐怕不大好,” 李治略有尴尬,说道,“这个……寡人听万年县姚大人说……柳将军武艺超群,正是可用之材,因而才不拘一格选他上来。” 马王:“太子求贤无错。但姚县令,柳将军并非万年县人,不知你隔山迈岭的举荐过来,对柳将军到底有多少了解?陛下近卫岂能如此仓促举荐?明知陛下不在长安你还来举荐,成心令太子陷于违制处境!” 尚书令说一句,姚县令的心尖便不由自主哆嗦一下子,马王爷几句话说完,姚丛利后背上冷汗已经湿透了。 李治道,“啊,幸亏王兄问的及时,也怪寡人当时心里还有别的大事,姚大人提出时寡人也未多想,看来是有不妥贴了!” 马王这样的质问,表面上针对的是姚丛利,实际也是针对李治。 但朝堂上这么多人,谁这么说都不合时宜,只有马王提出来,还真没什么不可以。人家是王兄,看到这么草率选上来的皇帝近卫,总得问一问,至少这么做、考虑的还是皇帝陛下的安危吧? 没有人对马王提出支持,那太子不就认为这个人站到马王府去了?但也没人为姚坐利说上半句好话,那就表示站到马王的对面去了。 万一马王急了眼说,要在什么时候去翠微宫一趟,那要如何自处? 太子李治在马王的几句话之后便承认了草率,责任一股脑推到姚丛利头上去了,此时连姚丛利偷偷递上来的求助目光,李治都不能看。 千牛备身的事件,最后就是马王爷对姚县令。 姚县令不出冷汗才怪! 赵国公心底暗哼,永宁坊有人害着腰疼病不假,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机会。接下来,姚县令只好自已操心自己的出路了。 马王道,“陛下巡幸翠微宫,本王又害着腰疼,国中大事一应压到了殿下身上,殿下夙夜操劳,只是恰巧碰上了滥举之官,谁又能想的到!万一此事被陛下苛责,只怕连御史台也要受牵连了!” 御史大夫萧翼身子挺了挺没敢吱声,站出来承认错误,无疑也就加深了太子的过错,想翻案都不成了。 眼下只能挺着脖子,听马王怎么说。 御史台下隶台院,光从六品下阶的侍御史就有六人,对于姚从利的滥举行为,当时居然一个站出来纠正的也没有。 萧翼暗道,“你们兄弟明争暗斗,让底下官员无所适从,连本官都如履薄冰了,何况我的手下!今天也只能看你们谁硬气,就由谁来发落好了。” 李治懊恼,他居然也不能像马王那样去责备姚丛利。 但武媚娘说的真是不错,眼里不揉沙子的马王,的的确确不怎么么讨人喜欢,他若是紧追不舍的话,御史台只会暗地里拧鼻子。 李治说,“说到底,还是寡人的疏忽了!散朝后,寡人一定要去翠微宫,亲自向陛下检纠过失。” 只是,这次去翠微宫,李治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马王爷是亲王身份,所以尚书令也不再是以前的尚书令了,太子能去翠微宫,马王也能去,而以前的鹞国公哪有这样的资格? 尚书令连忙道,“太子大可不必因为这样的小事自责,姚县令举荐违制,太子如不是急于纳贤、应允的有些急了,料想侍御史们总能有人站出来说话的。” 萧翼暗道,“有门儿!我说嘛,马王爷大致也不会牵连过多。听这里的意思,侍御史们没站出来,是因为太子应得仓促了,而太子殿下是急于为国纳贤,又理事过多,他哪有责任?那么马王只想干一下子姚丛利无疑了。” 中书侍郎柳奭无奈地看了看上边站着的儿子,柳爽的脸上同样极不自然。可他一点劲都使不上,敢吱声的话,说不定马王的矛头就该一下子冲他们父子来了,那会更难堪。 看看太子,他是不能说话的,大概此时只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每多迁延一刻,损的也是他太子的颜面和威信。他还怕马王得理不让人,抓住这件事扯起来没完啊。 难道在朝会上,太子就宜与马王黑脸?为了个姚丛利? 人家马王爷本来想的可是新罗国未出生的儿子,可不是专门上殿来找茬儿的,而且一直在“维护”太子,太子凭什么朝马王黑脸?即便想黑脸也得回东宫啊。 再看王仁佑,他也不好说话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再耽搁一息,李治只能再往自己身上揽。身为太子,他不能顺着马王的路子也压姚丛利,不然在群臣眼里就一点担当也没有了。 长孙无忌心说,不能再揪着不放了,不然火候要过! 姚丛利此时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不能替自己辩解半句,有苦难言。 太子最近拉上来的这几个人竟然全都是摆设,那个许敬宗还坑了自己一把,这个咸鱼翻身的家伙是太子弄到万年县去的,他的建议当然就是太子的意思啊! 姚丛利真想把许敬宗供出来,想想也不成,姓许的后边连着太子,他可真是太子的人! 上次鹞国公身份一案中,长安县、万年县也没站到永宁坊一边,马王爷注定看不上姚丛利。如果太子再青着眼睛瞅过来,那可就一点出头之日也没有了! 马王爷啊,马王爷!姓姚的没有还手之力,动刀动拳随你了!我服! 马王不说对姚丛利的处置,而是对太子道,“殿下看看,本来只是想给金善德弄些启蒙书籍,却离题这么远!” 太子道,“王兄这可不是离题,寡人闻过则喜,此事必得有个妥贴的处置才成……不知以王兄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之?” 马王斟酌着,回道,“殿下,对于滥荐的追究,过宽了、只是罚些俸当然不合适,这会引发任人唯亲之风。过严了也不适合,这会闭塞言路、使真正优秀的干才得不到擢拔……” 太子心说,话可都让你说了,宽严都不可,你说怎么办? 马王道,“此事真不宜牵涉过宽,不然就是小题大做了……对此事的处置最好不出万年县,请殿下斟酌是否可行,” 太子道,“我朝对于荐举失当的处置的确没有明例,因而这个火候可得费些思量,但王兄你总得给寡人个建议,” 马王道,“比如,就将县令姚丛利,与县丞许敬宗来个对掉如何?许大人有过在先,本王料想他出任县令后,谨慎方面一定不差过谁。” 太子道,“就依王兄。” 至于千牛备身柳爽,马王说他可没什么过错,因为只凭柳爽刚才那一嗓子,马王便把什么都听清楚了…… 柳爽恨恨地想,你只知小爷的嗓子,早晚再让你见识一下小爷的武力! 不过,马王说,千牛备身乃是圣驾近卫,柳爽总该通过正常选拔途径才能上来,他可先回忠武折冲府等候擢选,一旦有机会,马王爷一定亲自向陛下举荐。 这件事完了,结果就是这样。 参加朝会的所有大员谁都没有参与意见,反正就是许敬宗坑了一把姚丛利,然后姓许的踩着姚丛利升了一格。 明眼人看得出来,马王爷对王仁佑、柳奭跑到侍郎高位上不闻不问,但对于拿刀的、一个小小的千牛备身如此大紧,不惜折了太子的面子也要纠正。 那么,马王爷的侧面重点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在明白地告太子和某些人,军武方面的每件小事,他都不会放手。 这件事,马王爷做的大胆至极,即便是亲王,历朝历代也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手。 杨广做亲王时,要挑战当时的太子还得下下背地里的功夫,明着也不敢。 马王殿下就是直接出手。 而且这件事明明可以深挖,比如挖一挖中书侍郎与柳爽的父子关系,比如对姚丛利处置再狠一点、让他不得不供出许敬宗,比如携此事直接去翠微宫面君,那么东宫就该左抵右挡好一阵子了。 马王偏偏动作不大,除了姚丛利,别人一概无事,连御史也都没毛病。 这说明,马王只想小小地给某些人敲一下警钟,同时摆明自己的立场,并没打算将事态扩大,因而给很多人留了面子。 但马王府与东宫高下立判,每个人都不能不有些掂量。 马王行得很正,没什么藏着掖着。但谁惹到他烦气,将防不胜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6章 梧桐生矣 回到永宁坊,众人都看出峻王爷很累的样子,以为他在朝会上吃了多大的亏。但再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他又小胜了一把。 只有马王自己知道,这活真是累人。 自打回京之后,一次是在长安城外,另一次便是今天的朝会,他与李治见过两次面了,却再也没用过以往用的很自然的自称——“微臣”。 这不是马王故意的,完全是事后才发觉自己累在哪里,原来他已经很不习惯再像以前那般、以这样的位置来面对李治了。 本来,今天在朝堂上,追究御史台责任的话已经溜马王爷的嘴边儿,但赵国公长孙大人的静默、以及御史大夫萧翼略显紧张的神色提醒了他,让他将这些话临机咽下了。 赵国公以往对永宁坊的支持不可谓不明显,但最近他有些明显改变。 那就是不偏不倚起来了,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以前,尚书令是鹞国公,不是马王,所遇的对手也不是太子,而眼下,他是亲王了。 对于赵国公的变化,马王峻能够理解,因为两边都是长孙皇后的孩子,赵国公能站到东宫和永宁坊的正中来,其实内心里一定还是稍稍偏向永宁坊的。 因为东宫和永宁坊,在法定的份量上还是东宫更重了一些。 同时,赵国公的中正,已经对稳定朝局、未致朝臣们忙着选边站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不然,皇帝陛下岂能还在翠微宫坐得住? 陛下对于兄弟倾轧、手足相残的事也许冷静过自己,或者陛下认为对这类事的控制上一定能够胜过高祖,因而更沉得住气。 马王感觉有些累的原因,还在于今天的对手是李治,是他的兄弟。 以往在剑南道的时候,他只有临战前的兴奋,丫环、敌对、奸细皆可为已所用。可现在有些不同了,马王爷坐在餐桌前好长时间,眼睛里只有饭菜,脑子里总理不出头绪来。 他的这位兄弟更像权场中人,而马王一直认为自己属于战场,那里才敌我分明,李治能轻松做出来的事自己就做不了。 比如,太子行事的目的同样也很明确,可以倚仗许敬宗、李士勣、褚遂良、王仁佑、柳奭、柳爽,令人瞠目地将他们在短时内利用起来,有些人有劣迹也不受影响。 而自己呢?明明知道薛礼、长孙润、江夏王、赵国公在关键时刻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但自己却不想让他们掺和进来。 只是,他与柳玉如这两个刑徒,从长安到岭南,从岭南到西州,再从西州回到长安、回到永宁坊,最后居然没有中间道路可走了。 难道也让她们和孩子们、随着自己到某一处偏僻的封地,被地方官员欺兑的将鸡笼架到窗台上、将宴饮的酒桌、丝竹的排场摆到头不去。 临走,长孙冲往前后看了看,稍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柳爽的事本官听说了,我有些担心永宁坊。” 崔嫣问道,“长孙大人你担心什么?” 对方道,“柳爽是中书侍郎柳大人的儿子,是太子妃的……”他又往左右看看,没说完就走,又远远冲她握握拳说,“支持你!” 崔嫣听了很惊讶,因为峻也未对她说过这一层,她以为长孙冲少说了一个“们”,你们,这是匆忙的结果。 回府后,五王妃将这段石桥偶遇对峻王爷说起,问他知不知道柳爽的底细,谁知马王冷冷地说道,“我更关心这个长孙冲的底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7章 一点笔事 众人都问何意,马王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人看上本王的五王妃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啊——!” “我们和东宫斗的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倒了台,其实于有些人来说也无关痛痒,弄不好他就有了机会、到这里来拉我五夫人。” 众人瞅瞅他、再瞅瞅崔嫣,哄笑。崔嫣想想今天长孙冲的反常之举,真有那么点意思,她不由恼羞成怒,转而故意道, “原来本妃在有些人的眼里还这样值钱,怎么我从峻王爷这里,感觉着已经有些落了价呢!” 马王道,“哪里会落价,本王昨晚还想陪你练一会儿字哩!” 练字,是马王与谢金莲、李婉清、崔嫣的暗语,柳玉如不知道、樊莺等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怀好意的暗示,指的是到书房行欢。 不过,人心之浮荡可见一斑,连一向并不热心于政事的长孙冲都这么说,那别的大臣们呢? 马王说,本王看在兄弟的情份上,该退的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再退,本王最喜爱的五夫人也要有人惦记。 崔嫣问,“这是真的假的呀?” “真的,从此刻起,本王绝不再退!” …… 太子在朝堂上毫不客气地指责工部尚书阎立德,其实是提醒人们不要与永宁坊走的过近,顺便也隐晦地敲打了均州的二王兄李泰。 阎立德一向低调,完全是引颈待戮的姿势,不辩白、也不认错。 这是姚丛利事件的翻版,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任万年县令许敬宗冷眼看着尚书令、马王殿下,知道他也不大可能维护阎立德什么。 但连许敬宗都觉着气出了,马王府二王妃谢金莲,让他在东城外披麻戴孝给曹二嫂上坟,这口气稍稍地有些出了。 你马王爷耍着手腕、将许某人搞下去又如何?老子到西边晃了一圈,不照样又回来了! 太子的狗前脚被打,后脚他便还回来,就是要让满朝的臣子们看到,以后脚底下动弹之前好好想一想。 李治刚刚将阎立本升任了匠作少匠之职,此时又打压他的兄长阎立德,谁敢说太子不公正?这可不是私怨。 太子在问武媚娘的主意时,武媚娘说,“侍婢懂得哪比殿下多呢!只知避实就虚,不能碰他的最强手段。 “上次四王妃在玄武门,连兵部王大人的面子都敢不给,这一次换成了薛礼,殿下一定得小心。” 她提醒李治,有皇帝在翠微宫,马王不敢明目张胆先使用武力,东宫这边除了不统兵的六率禁卫,手里资本也不多,先动武,肯定不是马王的对手。 “但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帝一天不在长安,太子便可代执国柄一天,谁敢说什么?马王敢吗?” 李治点头,他只要不与马王斗武,政务方面便掌握着主动,足可收四两千斤之效。如若能将马王爷逼急了,他敢动一动也就有了破绽,到时候皇帝能向着谁? 李治一边寻思一边说,“真是有理,陛下还未吱声,寡人怕什么?” 今天,太子提的事也不大,更有小题大做的意味。 工部掌山泽、屯田、工匠之事,同时也负责供应诸司公廨办公地的纸、笔、墨、砚,太子说的就是最后的这条。 李治指责工部供应的纸张太次,笔也不行。 为了说明自己的话无差,太子从袖筒中拿出一管笔来,众人看到笔头软趴趴的,天女散花。 李治一手举着笔杆、另一只手当众伸指一弹,笔头便飞落在案上,“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难道工部也是花钱买来的?” 本朝给各个官署配有廨田,所收地租充抵办公费用,由工部统一管理。 其实,这管笔是太子从后宫拿过来的,发现它时,李忠正蹲在宫外的空地上,用笔竿掘着一眼蚁穴,用笔头扫里面的蚁蛋。 太子一向视事甚严,陈王如此明目张胆地玩废一竿笔,看护着李忠的四名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太子只是将笔要过来看了看、便收起来,也没有朝宫人瞪眼,他猜到这一定是太子妃同意过的。 萧氏怀里抱着新生子,恃子而骄,偶尔便敢小小的、擦边**一下太子妃的尊严,这个事儿李治都知道。 而太子妃打过李忠之后,这次再要讨好这个孩子,一竿笔算什么! 但他说的是工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破笔,小孩子拿去扫扫蚁蛋才合适,如何办公?” 太子希望尚书令站出来,替手底下的工部尚书解释一下。那样的话,太子决不会给马王留情面,要当众、正正经经地说一说物力唯艰的问题。 但马王殿下自始至终也不吱声,他就是不接招。 这让李治有些无趣无奈,再多说也无益。又不能因为一竿破笔、就将堂堂的工部尚书阎立德罢职,这会更显得小题大做。 朝堂上有些沉闷,太子暗暗咬咬牙,非要捅捅马王的痛处。 指望别人挑战马王殿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个的胆儿早都没了。李治豁出去、一下子将议题转向了马政。 太子说,万年县许县令提到过,近年来厩牧之政显得有些混乱了,政出多门,我朝管牧厩的衙门可是不少! 只拿太仆寺来说,典厩署掌管饲喂马牛、杂畜,典牧署也管,司农寺有行宫监牧,少府也管理着诸州畜皮、角、筋、脑的输送之事,这可真是太乱了。 马王这次总算吱了声,“殿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然后又不吱声。 难道马王这样的精明人,看不出这把火就是朝他烧的? 李治暗笑,看来今日,可不是那日你狠踩姚丛利了,事摊到你的头上,原来也会避蔫。他往底下看了一眼太仆寺卿,让他说话。 太仆寺正卿站出来奏道,“是啊是啊,微臣也看出点这里的弊端!” 太子笑问,“不知弊端在何处?” 太仆寺卿说,“典厩署有署令往下各级、直至流外官员九百三十八人。典牧署有署令以下一百八十三人,这么多人其实对底下各大牧场都管不着了!” 李治说,“是了,因为我朝的所有牧场,目前是由马王管辖,王兄是总牧监嘛!各牧场又都有牧监、牧丞一班官员,太仆寺怕是不大好插手。” 马王不吱声,没法说话! 许敬宗看看形势,觉着自己得说两句了。 在底下怂恿姚丛利举荐柳爽的是许敬宗,占了姚丛利便宜的也是他。 姚丛利回到万年县做了县丞,与许县令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什么明显不满的表示,但他能让许敬宗觉着做了亏心事似的! 万年捕头姚丛名为了哥哥却不惯着这个,他当面不说什么,偏偏与许县令隔着一道窗子、一道门的时候,便指桑骂槐, “惹恼了老子,便把靖恭坊八仙桌子的事抖出来!” 许敬宗不知八仙桌子是什么典故,但姚丛名扯着嗓子喊靖恭坊,十成这句话大有来头,八成与许府有关! 不赶紧的在太子跟前卖卖乖,这个内忧外患的,再一跤跌下去,可就未见能爬起来了——曹二嫂已经死了! 许敬宗连忙奏道,“殿下,兵部除了原有的驾部,又新设了马部,两部都有管马的职责,这样一来好几处衙司都管牧事,其实谁也管不好。” 太子道,“但这个马部,可是王兄到长安后专门增设的,一定有它的道理,这个事不好特别提出来。” 马王不吱声,没法儿说话! 许敬宗说,“马部郎中已经出任丰州长史,该部缺职已久,也没有显出什么捉襟见肘的苗头来。” 太子问道,“王兄,你是大唐的总牧监,对此事是如何看法?” 马王殿下说,“人可都是太仆寺的,上千号的人,殿下你总该问一问太仆寺的看法。” 太子只好道,“太仆寺可有什么良策?说出来我们议一议,正好寡人将去翠微宫,也将此事与陛下提一提。” 太仆寺卿看了看马王,赧言道,“微臣还无良策。” 马王其实不傻,早已经听出些味道来了。 太仆寺典厩署、典牧署一千一百多名职额,在前期归牧政于总牧监、马部之后,他还一直没腾出手来安顿这些人。 这些人早就素的可以了,简直什么油水都没有。 各地牧场自有一套行政,最上边又是堂堂的马王殿下任着总牧监,太仆寺两署,你就是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去底下指手划脚。 当然,以往逢年过节牧场的打点、孝敬,尤其是牧场人事变动背后的那些好处,就再也轮不到这些人的头上。 看来太仆寺某些人早就有些微辞,借着太子动问,这就露出来了。 不过面对着马王殿下,太仆卿也不好深说什么——能想,但不能说出来。 而太子的意思,牧政混乱责不在太仆寺,但责任在谁,他也不明说。 赵国公长孙无忌知道,太子突然说起牧政之事、又有太仆寺、万年县打头阵,其用意还是直指马王。 按照惯例,大唐诸亲王、郡王的封号,可都是以封地为名,比如滕王李元婴最初的封地在滕州,顺阳王李泰的封地是在原邓州顺阳县。 但马王以政务获封,是特例,大唐有马的地方,便有他指手划脚的空间。 比如,丝路上总少不了马匹,丝路沿途的那么多州府谁也离不了马。比如遍布全国的驿道上少不了马匹,行军、打仗更少不了…… 这样一个职位、爵位都与大唐马牧业有关的王爷,当有人说起马政的混乱时,料想心里最不舒服的一定就是马王了。 马政散了架子,马王脚底无根! 太子李治又没有明说马王管的不好,只是就事论事。 本来自开年之后,马王就一直在忙大事,还平定了龟兹,事实上没有多少功夫留在长安管理马政。 兵部管马的郎中长孙润去丰州任了长史,这么久了马部郎中也未配员,马政岂有不乱? 但再往深里想,这就不再是马王爷有多忙的问题了,在其位谋其政,马政嘛,马王不管,谁好挺身来管?总之责任仍是马王的。 太子把功课做足了,这才面带微笑地问道,“王兄,你可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寡人马上要去翠微宫,不好与陛下言讲。” 他就不信,这位王兄身为总牧监,会把少府职责内、那些跟畜牧有关的、筋筋脑脑的琐事、也揽到手里去。 少府主要掌管织染、铸钱、互市等百工技艺之政,供应天子御用器物、后妃服饰、诸庙所用圭玉、和百官仪物。 官员们由公家佩给的革带、牛角质的带扣、靴子、革囊可不都是跟畜牧有关,难道这么繁琐之事你马王爷也要? 太仆寺都说了,底下两署上千的人你要不要?要就都给你,当然把那些杂差也都划到马王手下去。 两署都划过去了,那少府的相关差事总不能单甩出来吧。 看看工部的大尚书阎立德,偏偏管着些公廨笔墨的末差,说让人抓个小辫子就抓个小辫子,连辩驳的底气都没有。 那么马王爷的难题就出来了,嫌乱?不要?那针对“马政乱象”,这个总牧监还有没有用?有多少的衙门慑于总牧监的存在、而不敢有什么施政动作! 牧政方面这么乱,总得想些办法出来。 如果马王不想要这些烂摊子,又厚着脸皮、把着总牧监不撒手,那么,有人拿着小棍儿抽马王的手背,他得忍着! 马王爷的脸皮要是薄一薄,当众卸去了总牧监,马王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离了马还是什么马王爷! 这是太子发起的,针对马王殿下的一次最官面的发难,不涉军政,连个刀尖儿都没见,但却很令马王难受。 如果马王不表态,太子说的明白,他马上要去翠微宫,太仆寺提出的问题他一定要与陛下郑重提出。 许敬宗在底下窃笑,马王遇到难受的事了。 连他都看明白了,马王不论撒不撒手马政都难受,以马王爷的脾气,弄不好下一刻就会跳起来。 郭待诏怎么样,脾气那个火暴,揍许某就像揍重孙子似的,但此时他人在哪儿?料想太子更不会怕马王玩浑的,也许太子正等着呢! 像今天这样、仅凭两三个人将马王逼到墙角儿的事真不多见,别人谁也插不上话。太子、马王正将杠子抬起来,你上去乱添斤两,谁知道合不合适? 朝堂上再一次鸦雀无声,只有许敬宗的袍袖子里,听着像指关节“咯咯”响了两下,很快也没了动静。 江夏王李道宗与马王站的同班,心里着急也不便扭脸看他,只是朝着对面、同样坐的四平八稳的赵国公眨了两下眼,意思是,“说点什么。” 但赵国公眼角和嘴角都垂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8章 两难之选 太子又追问了一句,“王兄,你一向很有办法,今日之事也不算小了,即便想法不妥善,你也须说一说,等寡人去翠微宫时,也好给陛下个参谋。” 只听马王回奏道,“殿下,此事真是已到了火燎眉毛的关头,再不整治一下子,恐怕就要影响到军国大事……” 太子道,“王兄请讲,寡人愿闻其详。” 马王道,“有两个对策,一是集政、二是散政。但本王更乐意散政——头一个,这个总牧监我是不干了,马部衙门也裁撤掉,还马政给各部衙门!” 太仆寺卿当然乐意,这样太仆寺总有些气派了! 马王说,“牧场之事仍归太仆寺管辖,到时候出师征讨,大军未动,兵部只管朝太仆寺要马,此事以前便是太仆寺在管,本王想太仆寺一定不会误了军情。” 太仆寺卿立刻有些局促,马王爷不做总牧监,但还是尚书令、管着兵部,他若挑谁的毛病,那可不是一管笔的事情、不疼不痒,弄不好官儿就没有了。 他低声嘀咕说,“当然还是集政看起来好些。” 李治及众人都没想到,马王居然这么快就提出了两个方案,其中就包括取消总牧监的提议,也没有想到太仆寺这么快就往回缩了。 他问,“集政的话……不知王兄可有什么详细的打算?” 马王道,“集政,所有涉关马牧业的政务,均归入到一个衙门来管,但殿下、列位大人们可都看到了,事太乱呀!不大好管,闲人也多。” “太仆寺两署居然还有上千人与马政有关,这是本王一项重要疏忽。既然太仆卿提到此事,如集政的话,这些官员正好充实到各个牧场中去,岂非都有了事做?别的不说,工部供应两署的笔墨,便又省出来不少的开支。” 太仆卿听了,心里就是一抖落手,马王提的这个集政的建议如果得到皇帝点头,那么他手底下上千的职额,也就凭空飞走了。 官员失了属下,那还玩个什么劲头! 谱儿都没处摆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么多京员跑到塞外的牧场去,不说有没有现成的职位留给他们,就那份活罪,这些娇气的人都受不了。 还不得一天天、一时时、一刻刻,都有人骂他这个没事找事的太仆卿?那他做梦都要不停地打喷嚏了。 太子听出来,他的王兄居然又将马政与笔墨之事联系起来。就在刚才,太子还借着一竿笔的事情朝阎立德发难了。 这时太子除了沉思着点头,已没什么好办法。 马王的两个提议对太仆寺都没什么好处,料想太仆卿一定已经后悔多这回嘴了,太子从太仆卿的表现上,看出这个人已经动摇。 最后,马王的话才更令人吃惊,这才是他不动声色的回击: “依本王看,这件事最好是分政!本王不做这个总牧监,也好专心六部之事。不然典厩署、典牧署一裁撤,太仆寺也就没有必要再挺着一座大衙门口了,也许陛下会考虑将太仆寺合并到太农寺去,九寺改八寺,也未偿不可。” 太仆卿脸色不大好看,真要集政的话,他以破落之寺的首官、跑到司农寺去求个凳子,估计这个正卿的职位是要不保。 分政、集政,居然都不是给他这个太仆卿量身定做的。 李治斟酌着说道,“看来……牧政牵一发而动全身,寡人一时不好草率定夺,只好去翠微宫禀明陛下。” 马王道,“太子如去翠微宫,可与陛下提议:如集政,可集于兵部,兵部尚缺一位侍郎,这么大摊子杂事,当然要个侍郎来管,可由丰州长史长孙润出任。此人出自柳中牧场、又在马部干过,真是再合适不过。” 太子道,“此议到这里吧,寡人这便去翠微宫。” 长孙无忌偷着大发感慨,面对东宫的发难、太仆寺和万年县的推波助澜,马王真不白给,轻飘飘地就摆出两条道来,而且条条让某些人难受。 连长孙大人都说不好,皇帝陛下在翠微宫面对这两个法子,到底会选哪一条。但赵国公就有了去翠微宫一趟的打算,去推动集政。 ……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十一,甲寅日正午之前,太子李治匆匆赶去翠微宫见他的父皇,违制调用柳爽的事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马政的事也得说。 而马王殿下在此时跑到尚书省都堂,处理他腰疼这些日子积压下的公务。 马王爷的字是不怎么样,又大又了草,伸胳膊撂腿的,但他官职高,高官是不需要写多少字的。 不同意、或是需要再斟酌的文案直接扔在一边,同意的写个大大的“示”字,笔画恰恰少得很,再签上名字,少量他也决定不了的,再白上去。 在案犊堆里,有一封来自焉耆都督府的信终于露了出来,“马王殿下亲启,焉耆城民,郭。” 马王的眼睛一亮,这是郭孝恪的字迹,马王从龟兹至焉耆,从焉耆至西州,再到牧场村,然后往长安又跑了好些日子。 在这段日子里,郭大人已经能写字了! 他手颤抖着将信打开,里面只有几行字。郭孝恪在信中说,在夫人崔氏的悉心照料下,他康复的很快,已经能由夫人搀扶着到院子里走动了。外面阳光可真好。 能得崔氏,郭孝恪再无他求,他甘愿与夫人终老乡野,再多什么功名利禄还怕打扰了二人的平静。 马王知道,这只是郭孝恪字面的意思,其中还有隐含的一层:郭大人的复出绝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又是失城、又是明目张胆的欺君。 就算皇帝知道他未死,心里多么不情愿处置他,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次若是网开一面,那下次呢?别人呢? 因而复出这件事,即便是马王也会相当的棘手,他不想给永宁坊惹麻烦。 马王将信揣起来,又处置了些公务,看看时间近午,便迫不及待地回永宁坊府上来报信。 这封焉耆来信让每个人都很高兴,郭孝恪是她们在西州遇到的第一位正直而敦厚的长者。 谢金莲希望郭叔叔和崔夫人尽快回长安来,这样她就能见到和他们在一起的甜甜,而崔嫣又可以见到她的母亲。 回到后宅,丽容和姐妹们说起郭孝恪起死回生的事,有些担心地对这些人说,“我看得出郭叔叔与母亲的感情很好,但母亲今年已有四十几岁了吧?” 她讲出一半的话,女人们都懂,以崔夫人这样的年龄,如果她执意要“赔”郭孝恪儿子的话,无疑将担着很大的风险,甚至是性命之忧。 柳玉如随口说,我们有黄莲珠,怕什么,到时一定把母亲接到长安来,让沙丫城的婆子也来护驾。 樊莺说,“可黄莲珠早到了父皇手里了,他也不说还给我们。” 两人再来找峻王爷,求他想个什么法子,去求一求父皇拿回黄莲珠,也不急在这一时,总之,等郭孝恪和崔夫人到长安前,这个事一定要做到才行。 马王很是为难,樊莺是以珠子换太子,才没怎么在意,但这就去翠微宫要黄莲珠,会不会让皇帝认为,是他迟迟不应口太子之位,永宁坊就反诲了呢? …… 翠微宫。皇帝的身体好得很,根本就不像是五十多岁的、又患过一次风痛之症的人。 他视黄莲珠如命,不还给永宁永马王府,简直一点也不内疚。 至于东宫与永宁坊的明争暗斗,皇帝都在掌握之中。 他完全可以比他的父亲——高祖皇帝做得更好,让这哥俩各施所长,又不被他们的争斗影响到朝政平衡的大局,不致于走到血腥的地步。 为此,他将自己的两位贴心的老将——鄂国公尉迟敬德、卢国公程知节都发动起来,让他们别在长安城呆着了,两将各领嫡系两千人,在翠微宫两侧山上的村子里驻扎。 一个叫作程营,另一个是尉迟营。 他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自己在远离长安的翠微宫稳坐高台,离远了看这兄弟两个在长安的龙争虎斗,才看的真切。 能够让皇帝不急于更储的原因尽在于此,他的一生所向披靡,行将步入老年。一位皇帝一生中最要的挑战——选定接班人,让他跃跃欲试。 他将以完美的胜利结尾,总要比他的父亲做的好。 武德末年皇帝的上位充满着血腥,无情,一直让他背负着太多的沉重,他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一手造成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看出永宁坊尽管在斗,但马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武的迹像,这让他大感欣慰。 所有的所见都让皇帝认为,他的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是个很讲究的人,仁勇兼得,内心坚强。 不过,马王过早的得到太子之位,会不会得陇望蜀而皇帝怀揣着黄莲珠,才五十来岁,春秋正盛。 这也是让他迟迟不表态的原因,要再看一看。 太子李治赶到翠微宫时,赵国公刚刚走。这是多久以来,长孙大人第一次十分明确地支持永宁坊。 长孙无忌对皇帝说,“此事不宜久拖不决了,马王得了东宫,也决不会望着陛下之位眼馋,难道陛下忘了他诛绝六证的事了?” 他向皇帝介绍了这段日子东宫和永宁坊的朝堂之争,对皇帝道,“再拖下去,微臣担心东宫要大失水准,看看太子提上来的人,高审行、许敬宗,还有柳奭和王仁佑,哪个是令人心服口服的?” 他没有说柳爽的事,太敏感,而皇帝一向很在意这种事,赵国公不想支持了马王,又过度对李治产生影响。 皇帝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长孙无忌以这样的口气同自己说话,这可不是臣子对君主的口气,而是多年生死与共的伙伴、妻兄。 这说明,赵国公是认真的。 长孙无忌最大的特点,除了诡计多端,平时还极为注意待人行事不惹人猜忌,每一句话都以不惹人误解为要,但今天他很坦率。 赵国公说,依我看来,遇到马王的人不论原来多么的优异、有办法,但在马王的面前都多多少少的会进退失踞,陛下你可知是因为什么吗?绝不是马王比他们更狡猾。 “是因为什么?进退失踞的人也包括朕吗?”皇帝笑问。 赵国公说,“当然不包括陛下,难道陛下算常人吗?因为他们总按常人的想法去猜测马王这个对手,但这就错了。” 皇帝对对方明睁着眼的恭维不置可否,让他说下去。 赵国公说,他们的私心都比马王多,眼之所观、行之所至,计之所出无不受影响,王达、高审行、李弥、李士勣、褚遂良、李道珏、苏伐、纥干承基、金焕铭、盖苏文……眼下又是太子。 哪个人都不可谓不是人精,但他们谁都料不准马王的底细和打法,可这是个心思简单到家的人物,却拥有着常人难及的敏锐和勇武,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皇帝道,“但他还是让你看透了。” 赵国公赧然道,“即便看透了,微臣也斗不过他,因为微臣同样有很强烈的私心。今日微臣急着来见陛下,便有私心在内,可微臣一直以来是打算保持中正的。” 皇帝点头,知道赵国公指的是他的小儿子,因为马王一直对长孙润用心用意提拔。连皇帝都认为,长孙润还真是不错的孩子。 看透了对方,却身不由已地仍然想为对方做事,皇帝体会赵国公对马王殿下无比宾服的心情。 不过,对于他这位妻兄不惜自揭其短、也来支持马王的行为,皇帝也很欣慰,从这一点上看,赵国公偶尔也是个心思纯粹的人了。 赵国公敦促皇帝,更储这件事不能再拖着了,时间久了难道对李治就公平?人在名利的驱使下,很多的行为都会失常的。 再说,何必让他最终品尝到失败的痛苦、而丧失信心呢?他可一向是很有优越感的,于兄弟两个的感情也会有损。 皇帝认真地考虑了这件事,在马王出现之前,皇帝心幕中的李治一直还算是合格的太子。他感到痛心,让赵国公回去,他再好好想想。 然后,李治就到了翠微宫。 太子先与皇帝坦白了柳爽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还须提防马王什么时候过来时,先同皇帝提起,那滋味就全变了。 赵国公来的时候没有说这件事,皇帝此时听说后,内心里就有些隐约的担心,看来李治的压力已然到了极限,在做最坏的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199章 好事多磨 但他同马王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 赵国公来时只说对了一半,马王心思纯粹不假,但目光犀利,出手准狠,别看他不动声色,偶尔看起来还处于劣势,但看看败在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曾经稳操胜券? 李治对马王的优势,只有这个太子之位。 不是李治弱,一个接连打败了两位兄长的人怎么会弱?是马王太强了。 两人差着太多时,马王还会容忍,比如一个身体强壮的武士,可以宽容看待一个孩子的挑衅,但东宫插手千牛禁卫,用意明显,这会给他带来危险。 皇帝十分严厉地责备了太子,生气他违制的成分还不如对他的担心多,皇帝称他昏了头了,“你要安插人手到朕的身边来,怎么考虑的?” 太子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大的反应,而他预计皇帝可能只会温和的说上他两句的。他有些面红的想解释,但皇帝摆摆手不让他讲下去。 皇帝下着决心说,“你不要与你的兄长斗了!” 李治脸色苍白,控制着不失态,“儿臣、儿臣,”他想说这是没有的事,但是太虚假了,因而改口说,“儿臣谨尊父皇之命!”随后委屈地落了泪。 皇帝心一软,对他道,“朕这是为你好,你即便不做这个太子,朕也会给你个妥善的安排,你又是个仁孝的孩子,有你母后在天上看着朕,朕一定会做到。” 李治想起皇帝在病重时期自己衣不解带的侍奉,眼泪更盛,那时没有马王,这对父子在任何时候都推心置腑。 而李承乾去黔州时、李泰去邓州时,他们的同一个母亲也在天上看着。他的眼泪已经不断线了,再不说话。 “也许这正是时候,你莫再哭了,陪朕喝些酒,想一想办法。” 很快,翠微宫中摆上了简单的酒宴,只有父子两个。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父子两个彻夜把酒,促膝谈论朝政,那个时候,李治当着皇帝的面下决心说,与尚书令绝不相疑。 皇帝对儿子说,“储君下位,朕知道里面的艰辛,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泰然处之,因为有更多的人在看着,身后还有那些女人……” 李治已经不哭了,也不擦脸上的泪渍,就让它那样挂着,泪渍先是凉下来,然后感觉它们像干涸的河床,撕扯着他的内心。 “难道你以为朕就好受么?总得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为什么这样做?不然就显得过于草率了。” “父皇,我兄长自龟兹返转后,来过翠微宫吗?” 皇帝没说马王的动向,而是喝了口酒,说道,“在这一点上,他就不如你做得好了。但是朕知道,如果他天天往翠微宫跑,就好么?在这件事上,赵国公还有他,江夏王做的都不错,至少朝中还算稳定,” “而你不知道当年,朝中是个什么乱象,大唐初立,倚仗的是士族豪强,谁都不是白给的,谁不想自己的意中人坐上至高之位?当年朕不当机立断,哪里还有你如今的烦恼!” “即便眼下也仍然如此,人们表面平静,看的可都是马王的一举一动,他的震慑力可见一斑!如果他要摆出与你决然相抗的姿态,马上会有一大拨的力量、一眨眼归到永宁坊的麾下,人在任何时候看的都是实力,他们不会选择你。” 他说,“朕想过了,这件事朕不宜过多的插手,打算靠你们兄弟自己来完成。而你之仁孝天下知名,如能主动让位给马王,必将前无古人、青史留名,成就一段兄弟同心的佳话。” 李治起身,就在桌案前跪下道,“儿臣谨尊父皇之命。但……不知父皇希望儿臣在何时着手此事?” 皇帝道,“此事可快可慢,快,则有斩断乱麻的好处,明日即可。慢也有慢的考虑,前些日子你与永宁坊的龌龊别以为朕不知……你兄长已对你够仁慈,你花些时间转圆一下彼此的关系,朕看也有必要。” 这就是说,时间上都由李治自己决定,皇帝不干预。 对于东宫与永宁坊的关系,李治一句也不敢问,不知皇帝是否已掌握了四月的玄武门事件,而这件事将是永宁坊打击自己的最有力的武器。 皇帝胸前,黄莲珠的光芒透过袍服隐现,李治看皇帝的气色,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够全程站在幕后,监看着他亲手设计的更储大事有条不紊地施行。 皇帝道,“朕能看出你的不舍,但朕提醒你,大秦藐视天下,禁不得胡亥害掉兄长扶苏,规矩破矣!君且乱来,何况天下匹夫?大隋一统,禁不得杨广玩私,人心动矣!” 得知扶苏被害,胡地戍边的三十万大秦雄师旬月而散,不知所踪,而已经兵锋直至极南之地的远征劲旅,主将命令手下,用巨石封闭了北返的大道,从此与咸阳彻底失去联系。 太子暗道,你不照样害了兄弟才上位! 皇帝看着他,说道,“朕亦为二世,与这两位尚有些不同,朕的兄长公然以弟为仇敌,是他先害了理、位正而身已斜。但朕虽然上位,要保江山鼎定,唯余做个贤君一途!” “但你若害你兄长,自己坐上帝位,天下必乱于纲常,绝无一日之安稳。一而再的出现这类事情,李氏的无情将为世人不耻,天下人皆以你为卑鄙,你如何坐得住。” 李治暗道,那么,就逼马王害我。 “父皇,太仆寺说过了天下马政的事,兄长提了两条,一为分政、一为集政,我们兄弟都不能决,求父皇明示。” 皇帝笑道,他既然不能定,那便是两条都不能行,权且总牧监仍是总牧监,太仆寺两署不动,可裁撤些人充实到各地牧场,但须以牧场所缺职额为限,下去的,须有职缺能够填实。 至于长孙润,皇帝说就按马王的意思办,让长孙润别在丰州了,立刻到兵部出任另外一个侍郎之职,主管全国马政。 这样一来,太子想,兵部王仁佑从此更像个配搭了。 李治组织着几个人,在朝堂上对马王的蓄意冒犯,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他有苦说不出,兵部有长孙润过来,以后东宫别想再插一根针进去。 这一次,皇帝要与他说的就这么多,只有一个时辰,他便示意李治可以走了。李治辞别皇帝,脚底无跟回到长安。 …… 五月十二,乙卯日早朝。 李治宣布了皇帝的决定,擢升丰州刺史长孙润出任兵部侍郎,公布对牧务上的一些细微的变动。 给人们的印象是,他这趟翠微宫之行,是得到了皇帝的面授机宜。 太子从这一时起,对尚书令表现了极大的尊重,每一议题出现,太子必先征询马王爷的意思,马王说出什么主张,太子决无二话,立即照办。 人们看出来,太子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每一句话都很得体,不受任何干扰,仿佛从翠微宫得到了什么最有力的支持。 而马王一如既然往,看不出什么变化。 难道风平浪静了?就这么下去? 临散朝时,太子郑重、而满怀热情地当众对马王说道,“王兄,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可喜可贺,寡人早就有把酒言欢之意,午时便想在东宫设宴,请王兄王嫂过来一聚。” 马王回复道,“殿下,此事是否暂缓,最好将顺阳郡王——我们的王兄一同请过来再聚为妥,再加上赵国公、江夏王爷。” 李治道,“就依王兄。寡人这就派专人去均州相请,相信不日即到。” 最后,他还以谁都听得清楚的声调对马王说,“父皇对寡人说,一定要善待两位兄长,寡人盼望二王兄的到来,到时你我兄弟共敬二王兄几杯。” 还是那句话,善待须有善待的资本。 朝堂底下站的,可都是听一想三的人物,李治这句话表达了皇帝的意思,不怕谁去翠微宫找皇帝核实,但太子的话外之意也很明显: 王兄可不是你一个,李泰比你还要年长,既然你说请李泰过来,我听你的便是。不过长兄承乾已然不在人世,我就看你处在不当不正的老二位置,到时要如何做。 回到东宫,柳爽恰巧也在,他腻在长安不走,又授意太子妃时时传话出宫,让他到东宫“叙旧”,以时时提醒李治他的存在,以及伦落到今天这种无职的地步都是谁的责任。 李治不提翠微宫之行,太子妃动问也不提,但当着柳爽,太子好似无意间提到了不久之后的兄弟团聚。 柳爽听了记在心里,在共同用饭的时间里,柳爽也似无意地提到: 东宫的不少禁卫都很可结交,而他以武会友,短短时日已经有了数十名可以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李治对他道,“不错,寡人看你是个可造之材,你可经常与这些人多多切搓,兴许将来,寡人将你用在东宫六率中做个亲信,总比去陈州要好。” 为示郑重、以及确保二王兄李泰、王嫂阎婉路上的安全,李治让柳爽亲自去一趟均州,带什么人自可由他在东宫禁卫里挑选,带多少人不论,但一定要可靠,遇事能听柳爽指挥, “如圆满办好此事,你与手下每个人都会有显著赏赐。” 柳爽极高兴的承喏下来,饭未吃完,便跑下去安排。 太子的心情很好,在太子妃看来,今天的李治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大块石头,一言一行沉稳无比,这让她放心不小。 上午的时候,萧氏抱着她的儿子李素节过来,名义上是看望太子妃。太子妃立刻将陈王李忠叫过来搂在怀里与她说话。 萧氏当着太子妃的面说儿子饿了,居然就解开胸衣奶孩子,忽然就叫道,“呦!你这个坏东西,敢咬为娘!” 她抿着嘴,挺着乳痛不动,但低头笑眯眯地看着李素节,“真是母子连心呀,将来你一定会疼为娘的,” 太子妃气得无可无不可,但脸上还须不断了笑,怀中的李忠顿时失去了让她应对的底气。 将来,李忠注定会疼那个刘宫人,自己往哪儿摆。 午后,太子妃去叫来了武侍读,与她说将要举办的宫中家宴,武氏听了,笑着与太子妃说, “那么来的除了殿下的兄弟,还有那些举世无双的王妃们了,这可真是眼福。但将来,真正举世无双的只有太子妃一个,所有的女子都将在太子妃面前黯然失色,因为太子妃将母仪天下。” 太子妃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武氏又道,“上一次永宁坊大郎李雄的戏耍,媚娘已经知道了,唉,好事多磨,若没有马王这个人就全好了,难道好事必要多磨吗?” 此时,太子妃便与李治偶然说起武媚娘的话,偷偷提议道,“为妻的表兄柳爽,是可以利用的,我恨不得想借这次家宴机会,让马王府消失。” 太子低声喝斥道,“大胆,你个妇道人家敢不安份,到处乱说,想陷寡人于不义么!” 太子妃委屈至极,只是说好事多磨。 李治放缓语调安慰,“来的可还有均州的人,马王兄还特意叫上了赵国公、江夏王,寡人已应允下来了。” 太子妃道,“殿下即想与兄弟们交好,岂会只饮一次酒不成?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又岂会次次相陪?” 李治拉起她的手,凝视妻子良久,说道,“寡人上位,定不负卿!” 饭毕,李治去了崇文殿,武侍读上前,这次太子便与她直言商讨东宫宴饮之事,武媚娘说,“太子妃是为殿下着想,法子却是下策,” 太子问,“怎么说?” “万一马王在东宫有个什么闪失,自可报个暴病身亡,陛下自然会失了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会将此事宣扬,但他对殿下也就寒心了。” 武媚娘说的才更有理,“焉知陛下不会再扶植起顺阳王?那时殿下岂不陷于完全的被动……而一场酒宴怎么会有两人同时暴病呢?李泰一定会去翠微宫。” “寡人看你的意思,是有更一劳永逸的法子,不妨说说看。” 武媚娘道,“侍婢目光短浅,没有好法子。但翠微宫一日不发话,太子便是名正言顺,一世不发话,太子便理所当然是太子,别人敢说什么?殿下的两位王兄谁敢不服,殿下便可持立太子诏、以正统击悖逆,掩众人之口。但此事若行,殿下的时间并不多。” 李治闻言,吓的要跳起来,定定地看着武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0章 刺客善咏 武媚娘嗔道,“殿下瞅侍婢做什么?我说的可都是常理,侍婢一日成了殿下的人,便没有回头的选择,殿下若是一败涂地,陪你共赴不世之辱的,只有卑妾一人。” 李治心神不定,看着武媚娘丰盈外溢的身子,眼睛直直的。 武媚娘又道,“那个马王,身边妃子八个、九个的还不知足,上次在玄武门,殿下可知侍婢怎会那样快被四王妃放回?” 她说,四王妃思晴向她转达过马王的意思,说马王不相为难、不让她出宫,乃是看在对武氏的倾幕。 李治猛然想到马王凯旋,思晴当众与马王在城外的耳语。 武媚娘不见太子殿下说话,但见他耳下颊肉在暗暗咬动,一鼓一鼓的,她的目的达到了。 …… 永宁坊,马王爷纠结于怎么与皇帝要回黄莲珠,但他这么有主意的人,一时也没有合适的说辞。 为了崔夫人将来的安危,黄莲珠一定要拿回来,当然只算暂时的,用过后自然再还给翠微宫。 朝中数日无大事,万年县捕头姚丛名跑到永宁坊来,让管家高白引荐着、又一次见到了马王爷,他与王爷说了靖恭坊许府的事。 马王对许昂与许敬宗夫人虞氏的烂事不屑一顾,他是看许敬宗不顺眼,但要拿下他,于此时和东宫和睦的大势并不符合。 再说,堂堂的马王爷,岂会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当作理由?姚丛名专程来传递这件事,让马王视其如长舌之妇,心中对姚丛名生出好一阵子厌恶。 姚丛名说,许敬宗大概知道他在宜春院偷听许昂、唐季卿的私谈并且告密,大有要换掉捕头的意思。 马王说,“不会吧,本王的管家高白,数次对本王提到过,姚捕头很听他的话,管家岂会坐视许敬宗乱来!” 马王话音未落,高白便进来,姚捕头跳起来,冲着管家鞠躬、打千儿,恨不吐舌仰望。 王爷对高白道,“管家,本王看姚捕头视你极高,你须罩着他些。” 姚丛名心落到肚子里,心满意足离去,高白这才道,“老爷,终南山太师父已至王府,王妃让小人过来,请老爷过去。” 马王跳起来赶去相见,看师父仙风道骨,身子还是那样硬朗。 周侠客在终南山早听到了民间的传言,连大门不出的村妇们喂猪时,隔着院墙也在议论将来的大唐储君。 她们十之七八,都断言马王爷必然上位。 师父坐不住了,怕徒弟大事当前一步踩不稳,这是专程来叮嘱的。 老侠客听了徒弟一五一十诉说,心里放下了,又叮嘱说,“民意已然如此看好你,你可不能性急、以致百密一疏惹人诟病。” 马王说,“徒儿刚刚打发走了万年捕头姚丛名,不想拿虞氏及许昂的不轨为难许敬宗。” 师父说,这就对了,你听说哪个太子盯在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上了? 樊莺同师父极是亲热,很快就想起黄莲珠的事,向师父讨教。 侠客笑说,“你这丫头,不遇难事,黄莲珠的事一辈子也瞒着为师,” 樊莺辩解道,“你又何时见过我呢?要同你说也得有机会。” 师父见樊莺拿过来一只空的紫檀镶金木匣,是盛放黄莲珠的,又听她们讲过此珠的经过,师父说,“此珠大有来历。” 樊莺便求着师父讲一讲。 师父说,此珠乃是不世之珍,“九鼎天下定、红尘有三珍,这颗珠子便是三珍之一,只是失踪极久了!” “有多久?” “远至秦代,”师父说。 世代弥远,消失的不仅仅是红尘中人,就连写入史册的史实,也慢慢变化了模样,老侠客与永宁坊的人说起了他所知的、关于此珠的零散传说。 …… 大秦一统,始皇帝独揽“三珍”,一为魔镜,相传只要人站在魔镜前一照,腹中肝肺一鉴无余,贼有贼肝、臣有臣心,再也瞒不过始皇帝的眼。 只是此镜连始皇帝都不敢自照,何况别人呢! 再者,始皇要看臣子心肝,必然要与照镜者共同站到魔镜前才能看到,而他自己岂不也让臣子看个正着? 为打消众臣疑虑,始皇帝下令将魔镜秘密埋在咸阳郊外,从此再也无人知道它的下落。 第二珍便是黄莲珠,但它原来可不叫这个名字,据侠客的师尊偶尔说过,此珠是叫做“凝血”,其味奇苦,夜放光芒,专治内外出血之症,而对内症尤其灵验。 据说,项羽入了咸阳,在阿房宫大肆搜找此珠而不得,才一气之下焚了阿房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秦吞灭了赵国后,和氏璧重入秦皇之手,秦皇将和氏璧刻成了传国玉玺,只能排在第三珍。世人皆知“得玉玺者得天下”,每有战乱,引群雄竟争之。 樊莺与众姐妹不关心另两珍,只问“凝血”,马王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师父说,看来此珠功效确实是真的了!秦皇曾遭遇过荆轲刺驾,史料上只说荆轲没有成功、秦王无恙,又归结为刺客的无能。 但师父问,燕太子丹从举国内挑选能士,荆轲能有那样不堪? 就说图穷匕现这件事,策划何等严密,在那样近的距离、秦皇凑的又那样近、且正看得入神,就算是个三流的刺客,就算被刺的不是皇帝,而是樊莺你,你能躲开么? 樊莺想想说,若刺自己的是个孩子,也许能躲开,荆轲?师兄也够呛吧。 周侠客说,荆轲是一代侠士,到最后传世的只有他那句临行前吟唱的易水歌,搞的好像他就会唱两嗓子似的, “行刺不成,必会结怨于强秦。难道燕太子丹就这么不堪,找个废物去秦国、以国运相托?” “这么说荆轲当时一定得手了,至少秦王被伤到了,这才合理些,” 樊莺说,“也许伤得还不轻。但秦王手中有凝血,最终安然无恙。既然无恙,史书上对这件不怎么露脸的事,大概能简则简了。” 师父说,后来始皇帝最后一次南巡,行至会稽山染上重病,回途行至沙丘,不治身亡。 赵高、胡亥为了谋算公子扶苏,密不发丧,而是拉着始皇帝的尸身滞留在外旬月,为掩盖车内的腐烂之气,还买了数车的腥臭咸鱼来遮盖异味。 “始皇远巡,不测之事常有,他第三次出巡时,就曾经在阳武搏狼沙中被强盗所惊,下令天下大肆搜捕了十日,也没有抓获强盗。那么按情理,这次的出巡,凝血珠一定会被他带在身上。料想那时,至宝凝血一定不在了,不然岂会用到咸鱼?” 师父说,“始皇帝终年四十九、至五十岁的样子,那年他的身体总该不错,才做出这个远游的决定。如果体格多弱,他怎会由咸阳、不远几千里跑到会稽山去?” 而由“凝血珠”再次出世的地点看,极有可能是,始皇帝这次携珠远行,不慎将之遗失在南方了。 史载:始皇行至平原津古黄河上的一座有名的渡口,忽染病重,卧床不起。为尽快康复,他派蒙毅代表自己返回会稽山,沿途再度祭祀山川神灵,以祈福。 师父说,这只算是掩人耳目之说,蒙毅返回去的真实目的,应该是不得不再找一找遗落的“凝血珠”,因为始皇帝得的可能又是类似的血症,或是又遭刺重伤了,全赖此珠保命。 马王记起来,“当日,台州府宁海县五十三岁的王海蛟曾说,此珠出自于鳄腹,鳄腹中杂以巨贝厚硬的碎壳。” 他猜测可能是这样:凝血珠被秦皇不慎遗落水中,被一只贝所得,不知多少年后,某日贝丧命于鳄腹,鳄又被王海胶祖上所擒,于是凝血珠得以复出。 师父说,“看来此珠你们就不必再要了,凝血投圣主,只有你们的父皇,尚可与秦皇相提并论,因而这珠子正该归皇帝所有。” 樊莺不服,狡辩道,“我师兄做了皇帝,难道就不如他们?要知道此珠开始、可是奔着我和师兄来的!” 竟将师父问的无话可答,最后说道,“有理有理,此珠治病、却不续命,早晚还是你们的便了!因为世上还没有一位皇帝能活千古。” 马王希冀道,“始皇遗失了宝珠,因而五十而没,兴许父皇真可以因此珠而长命,谁又说的好!那可比什么都好,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也就真不重要了。” …… 散朝之后,赵国公长孙无忌回到府中,虽然李治表现的什么事都没有,但长孙大人已然看出了端倪,自己的翠微宫之行奏效了。 小儿子长孙润再一次年纪轻轻身居侍郎高位,这将是大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重部侍郎,简直前程似锦。 如今看来,郭待诏不在了,李士勣落魄去了叠州,卫国公李靖老迈,卢国公鄂国公不喜政务,挡在长孙润前边的石头一块都没有了。 下一步,只要马王殿下不倒,那么小儿子再进一步,荣任兵部尚书,或是暂到底下刺史位上晃一下、然后再回兵部,这都是稳把稳的事了。 不支持马王爷,天理都不容了! 虽然马王有关牧事的两点建议没有被翠微宫所采用,但兵部两位侍郎,正经是一边一个了,应当说,在太子发起的牧事之议上,永宁坊又略占上风。 平衡两边还来不及呢,皇帝绝不可能单独答应李治什么大事。那么今天李治在早朝时表现出来的胸有成竹,八成就是装出来的。 长孙大人谋定而后动,突然决定要亲自去永宁坊一趟。是时候出手了。 他的仪卫不多,显得很低调自然,但真正有份量的人,谁靠仪卫壮声色呢?他此时不必怕太子知道,也不怕官面上说——长孙大人看到儿子高升,才支持的永宁坊。 有些事情、有些时候,要的就是旗帜鲜明! 赵国公是马王返京后来访的第一位官员,也是品阶最高的官员,长孙无忌走了一路,消息便传了一路,“赵国公去永宁坊了!” “兄台!知道么,赵国公去永宁坊了!” “赵国公去了永宁坊!” 有人私语,“有高官去永宁坊了,是赵国公!” 某府第,有家人飞快跑入,对主人禀报,“赵国公在永宁坊马王府。” 太子早就紧紧盯着永宁坊,姚丛名跑过去、终南山马王的师父入府,以及赵国公亲至马王府,李治都在第一时间得知。 朝野两面、上至高官下至小役,一个个都往马王府跑了。 武媚娘说的不错,东宫的时间真的是不多了。皇帝应允的、由李治自行选个合适的时间与方式完成让储之事,李治也不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要是连一个小卒都瞧出门道的话,那么连一个小卒,也会报着怜悯之心看他这位大势将去的太子了。 你越是对太子的高位依依不舍,越是让人鄙夷。 如果他自始至终没坐到太子的位子上来,心里可能还自然一些,哪怕做个受气的、唯唯喏喏的王,那也是王。 就像福王李元婴一样不着调,被王官的妻子打的满院子逃,那也是王。 但是,要是从太子位上跌下来,没有人考虑和同情你的不舍,人们只看结果,也没有人看过程,自有数不清的人为胜利者歌讼和粉饰。 在他的、黯然搬出东宫的妻妾们、在他的儿子李忠面前,他将无话可说。 在他的落败者、二王兄李泰面前,也将接受对方最最无情的嘲讽,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嘴角勾一勾,也是在说, “怎么样?你使尽了心机爬上去,原来就是想摔的更惨重!” 而那些一向毕恭毕敬称呼他“太子殿下”的人,从此将会对他视而不见,哪怕再度迎头撞上,也没有人再谦恭地自称“微臣”,他也再不能以“寡人”自称。 “殿下若是一败涂地,陪你共赴不世之辱的,只有卑妾一人。”不,这个人一定还要加上李治。 他将不能再俯视众生,而是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这还算最好的结局。 而他,太子李治,也是天可汗的儿子,与成功一步之遥,同样是铁血皇族!他宁愿做那只、第十二天上孵化出来的小鸟,也绝不束手做一只落架的凤凰! 五月十三,丙辰日,李治事隔一天,再去翠微宫。 他只带最少量的禁卫,一路飞驰。他不能停下来、慢下来、留出功夫让自己迟疑或者后悔。 翠微宫遥遥在望,但山道上猛然闪出来几名唐军,抬手喝道,“站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1章 形如鬼魅 李治一惊,以往翠微宫在这个位置从没有设置过警戒。 太子禁卫喝问,“什么人,敢拦东宫行驾,看不出是太子殿下到了!还不快快让开道路!” 唐军齐刷刷冲着这个方向行礼,回道,“回太子殿下,这里是翠微宫禁卫尉迟营,奉鄂国公尉迟老将军之命,所有人到此一概放下兵器,贴身察验后方可入宫!” 太子禁卫中有人喝道,“大胆,也不看看来的是谁,连太子的马队你也敢拦,真是吃了豹子胆!还不快让开!” 但这几名年轻唐军连动也未动,有一人虎着声气回道,“对不住,上头就是这么下的令,要察验所有人,并未说太子殿下除外,如果什么都听太子的,要尉迟将军做甚?” “那你还不快去找尉迟将军!”有一位卫士喝道。 “对不住,小兵与尉迟将军差着档级太多,不能越级回禀!” “那么谁在这里管事?给寡人叫来回话!”太子道。 又是方才说话的小兵,一挺身子回道,“回太子,是小人管这事!上头派给我们的命令明白的很,根本无须上禀,如太子不想让我等察验,那便请回吧。” 看来今天是碰上一根筋了,不由着这些人,别想靠近翠微宫一步。太子有心回去,但时间紧迫,机会也很难得。等均州李泰过来,李治还有许多面子上的事应承,一耽误就又是两三天。 他有些威严地问道,“说话的这位,你可否方便将姓名告诉寡人?” 唐军稍稍迟疑了一下,因为太子的话中已然显露了不悦,并有些威胁的意味。但他随即朗声回道,“回殿下,小人是尉迟将军手底下一名火长,管着十人,小人叫林达。” 李治道,“林达,你就不怕事后寡人手下找你的晦气?” 林达想了想,说,“尉迟将军自会为小人作主。” 太子一听尉迟将军,口气居然软了软,问道,“寡人可是前来看望父皇,难道你们也要察验吗?” 林达脚下一动不动,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太子不等他回话,妥协道,“好吧,你很不错,不过可要快一点。”说着,示意手下都下马。 有四人过来,一一接过太子禁卫的兵器、往路边的草丛里一倒,又有四人上来,每人负责一个,到那些东宫禁卫的身前、身后、腰内、腋窝里都摸过一遍,确保没有夹带,然后摆摆手,让验过的人站到身后去。 四五十位东宫禁卫,验起来也快,火长林达和他的副手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监看。很快,这些人都验完了。 太子问,“这回可以让寡人进去了吧?” 林达不发话,手底下人不动,因为此时他们的面前还剩下个太子。 李治问,“难道连寡人也要察验?” 林达回道,“是的殿下,上头命令可没说太子不必察验……是所有人。” 李治突然面色一沉,“真是无理之极!难道你怀疑寡人身上、也有可能夹带对皇帝陛下不利的东西!” 太子带来的手下早就忍不得了,有几人大声道,“殿下只管下令,由小的们打翻他!自去入宫便是,何须同他多讲!” 林达说,“殿下莫怪,兵随将令,草随风,尉迟老将军就是这么说的,小人不敢不从。但殿下若想打翻我们,自管打便是,但不经察验谁也过不去!料想闹到那个时候,小的们无须越级禀报,尉迟将军也就下山来了!” 就尉迟恭的那张大黑脸,太子可真不想见。 上次在朝堂上,尉迟敬德就是当了太子的面,将许敬宗的骨头拆了一遍,真把他的兵打了,大老黑非翻脸不可。 太子苦着脸一乐,问道,“你们要如何察验寡人呢?” “一视同仁,殿下!” 李治真想发话不去翠微宫了,返身回长安城!但就这么走了,算什么?心中有鬼?真有夹带? 一会小兵们与大老黑一回禀,大老黑再跑到翠微宫学舌,皇帝怎么看? 哦,太子一向都是仁孝出名,今天从长安都跑到这里来了,原来为个人的面子、宁肯放弃入宫见驾。仁孝是假的! 更有甚者,以皇帝的精明,难道就不会起疑心?真是骑虎难下了! 此事也不容他长久地掂量、盘算,李治咬咬牙,翻身下马,挺身往几名小兵面前一站,“速给寡人察验来!” 这次,就是林达亲自上前,在太子的胸前、背后抚了一遍,最后又让太子举起、放下地伸展了两次胳膊,这才道,“验过啦,殿下可以通行。” 李治冷哼一声,似是对林达有多么不满,他重新上马,带人往翠微宫来。 直到进了翠微殿,不再有宫外的山风,李治这才感觉到,自己里面贴身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皇帝刚刚到翠微殿外散步回来,案上摆着茶、手不释卷,旁边只是侍立着一位机灵的内侍。 看到李治,他不起身,问道,“你可有什么重要之事?怎么这么多汗?” 李治只瞟了一眼皇帝的眼睛,便避开视线、垂首道, “儿臣没什么大事,只是……急着来向父皇禀告,儿臣即要将二王兄与王嫂由均州接来,且已与永宁坊三王兄议定,到时我们把酒、共叙兄弟之情,儿臣到时将会郑重提出,让太子之位与马王兄。” 在他说这番话时,皇帝一直定定地瞧着他,目光中有欣慰、也有专注。他温和地对李治道,“好啊,这件事前无古人,朕与你们的娘,总算放心了!” 贞观皇帝的后人、观音婢的儿子们,兄爱弟恭,将要上演一出义让储君之位的佳话!试问有秦以来,谁的儿子们能做到这一点! 皇帝又怜爱地对李治道,“看看你,倒是走得多么急促!连脖子里都是热汗了!被了汗,对身子可不好!” 于是吩咐,“来人,找一套干爽袍子予我儿换上。” 李治连连推拒,“不,父皇,儿臣岂能在父皇面前更衣,这是不敬。再者,铁血皇族岂能这样娇惯。” 皇帝笑道,“那好,”于是对一边侍立的年轻内侍道,“你去叫人搬一架屏风来,在窗后为我儿挡一挡串堂风。” 年轻的内侍马上快步出去,而李治喉咙里哽了一下,“谢、谢父皇。” 很快有人搬来屏风,在窗下摆好,退出去了。 皇帝手中拿着书,此时却不看了,还吩咐内侍,给李治赐了座位,问他李泰一家何时能至长安。 李治回道,“昨日儿臣已派得力的人去均州、接王兄王嫂,相信两三天内即可抵京,届时还有赵国公、江夏王爷共赴此宴,儿臣恭请父皇一定出席。” 听到李治的前半句话,皇帝已有些按捺不住要说去,不过,当他听说长孙无忌和李道宗也去时,忽然又改了主意, “哼!就让他们看一看,朕与观音婢的儿子们,也不都像承乾那样让人操心!这么大点儿的让储小事,朕偏偏不要亲临……” 皇帝想了,如太子让位一事让他如愿以偿、在那些老家伙们面前露够了脸面,那他的最后一件大事也就算圆满完成。 贞观皇帝开疆治世、文治武功,后继有人,夫复何求! 那么,他就不再紧紧搂着这个皇帝之位,便让予他的新太子——马王。 他相信、他绝不怀疑,年轻的新皇帝一定会善待他的所有兄弟们,手足同心、共创盛世,让他在有生之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皇帝和蔼地对李治说,“朕不必去,要放心让你们做事。” 然后催促李治,“去吧,事还有很多,兄弟相会,一定要搞得隆重些!” 李治对着父皇行礼,皇帝不起身,重新看手中的书,只让他的那名贴身的年轻内侍送李治出来。 转出翠微殿,来至回廊之上,内侍不言不语跟在李治身后,李治走得很慢,心事重重。 按着与刚刚皇帝所说,兄弟相会之日,便是他当众宣布退下储君高位之时,他将不再是储君。 不再是储君,也就不再是大唐第三任的皇帝。 一个从西州发迹的人,将会不费吹灰之力,“给陛下放到茶内,只须一点。” 太子半躬着身子,扶着年轻的皇帝内侍,他皱着眉头,仿佛刚才那一下踉跄,让他的脚踝受了伤。 内侍吃惊地看着太子,他看到太子眼中射出一缕骇人心魄的冷光! 李治开始缓慢地又往前走,但他始终不撒开内侍的手,低声对年轻人说道“对谁也不要说,包括我父皇!” 内侍内心极度惊骇,这不是益寿延年的好东西,好东西不会这么拿出来。 这迥然不同于、从翠微宫偷偷跑到东宫去告密、提前向太子通报鹞国公的皇子身份,那只会给他带来赏赐,而不会索他的命。 他要面对的,是威名赫赫、身披天子之光的皇帝,而他只是一个卑微到顶的小人物。 侍者不敢大声,颤着语调央告道,“殿下……” 李治目不斜视,一边挪动步子,一边低低的对他说,“不做,你死!告密,你死!做!富贵将让你不想死!” 他们走近了回廊的拐角,站岗的禁卫隐约的听着,好似太子痛苦十分,牙气缝里“咝咝”地吸着冷气。 随后,太子轻抖手,丢开呆呆的内侍,自己一步步地挪出翠微宫外去了。 侍者失魂落魄地一步步捱回来,担心皇帝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什么毛病,但他发现,皇帝正读得聚精会神,连头也不抬。 而侍者发现,他手中的小瓷瓶,已经被汗水浸得滑溜溜的。 太子说的没错,他不照太子的话做,太子不会放过他。 即便太子将来不再是太子,只是某亲王,想收拾他也像捻死个臭虫。 向皇帝告密?告皇帝的儿子?皇帝不信的话不会轻饶他。信了更不会留着他成为父子相残的见证者。 在短暂离开皇帝视线的间隙,年轻的内侍躲在没人的地方,拼命用握住瓷瓶的拳头,捶头,捶胸,痛不欲生。 他是个伶俐过许多同辈的内侍,不然不会被皇帝选中,皇帝待他也不错,像个长辈,而且皇帝一向是内侍无比崇敬与钦服的人。 但内侍的聪明远不止于此,他知道自己还年轻,而现任皇帝总会先他而去,因而他又想私下里效忠太子…… 第一天,内侍没有做。 他如坠地狱般的惶恐,夜里梦到了十殿阎罗、牛头马面,刀山,火海。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做。 但又被同样的场景折腾了一夜,在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的心被一个形如太子的、獠牙利爪的鬼魅一把掏出来,丢到滚沸的油锅里。 第三天,五月十五,戊午日。 来自长安的、有关顺阳王夫妇抵京的消息传入翠微宫,这里面当然也夹掺了太子李治的消息,这让内侍猛然清醒过来。 …… 其实李治从翠微宫回来后,根本就没心思准备兄弟相会的事。第一天傍晚,他还是心如飞絮,左摇右摆,患得患失,只有跑到武媚娘那里寻求安慰。 在崇文殿,李治屏退左右,又让人在殿门外把门,不许闲人打扰,他沮丧地对武媚娘说,“一步错,步步错!想当初父皇痛风僵卧时,你就不该也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2章 计出鸿门 李治说,“这回好了,寡人万劫不复了,你总该高兴了吧。” 此时也无外人,武媚娘问,“殿下,马王既然已放过我们,那么此事总不会再提,你怕什么!难道你刚刚去翠微宫,又做了什么大事?” 李治道,“我与父皇说了,李泰只要一到,我将在赵国公和江夏王的见证之下,让出太子位与马王……父皇应允了,还很高兴。” 武媚娘泄气道,“那也没有几天了,唉!你儿子骑过马王爷,马王爷总要骑到你的身上才罢休的,这都是你我的命,还有什么好说!” 李治去拉她的手,但她相拒,还往后退了一步。 李治一把将她拉回,恶狠狠道,“可他凭什么!自小到大,是谁在父皇的面前行孝!皇帝出征,又是谁在监国!皇帝有疾,又是谁衣不解带的侍候!” 武媚娘懒洋洋地说,“凭什么?凭的他手狠心黑,龟兹三万人一个不剩,全长安城那些自命不凡的官老爷们恐怕听一听,都吓的魂不附体了!三万只蚂蚁摆在某人面前,他怕还是不怕呢?” 李治咬着牙说,“我、我今日将烈毒送入翠微宫了,马王,他至死都别想见到翠微宫的立、储、诏、书!” “啊!”武媚娘惊诧万分,身子一软被李治扶住。 “哦,殿下你总算吓到我了,难道你们兄弟都是这副狠呆呆的凶样儿!” 李治与对方说起承乾曾经讲过的,“你知道树上、巢里落下的鸟蛋是怎么回事?那可不是风刮的,是先孵出来、连眼都不会睁的小鸟干的!” 太子的心神稳定多了,想起不久后的兄弟团聚,起身就往外走。 一推开内殿虚掩的门,他看到门外的地上摔着一颗四分五裂的鸟蛋,蛋黄、蛋清在地下很新鲜地滩着。 他抬头望向外间高高的殿,“另外的王嫂们带孩子一起来多好,也省得王兄再跑一趟了。” 丽容说真是没办法,府上那四个孩子个个淘气,不如陈王懂事,每天恨不得把马王府的房顶都掀上两遍,柳姐姐也不敢带他们来,怕他们扰了众人说话的气氛。 因而柳玉如和谢金莲、思晴、崔嫣只好各自留下来看住他们,而苏殷、婉清、丽蓝已有了身孕,也不便来。 樊莺说,“反正二王兄和王嫂也不止在长安住这一天,明天便可到永宁坊去,我们马王府要再做东。” 太子道,“那么,我们就等一等王兄,等他来了开宴。” 于是,众人便入席先聊些闲话,樊莺和丽容打量顺阳王李泰,发现他与另两位兄弟都不一样,有些文质,在李治面前又有些拘谨。 等了一会儿,马王仍不至,太子吩咐,“会不会是陈王又不放马王出府了,快去个人催一催。” 樊莺道,“不好再等他吧,舅父大人和江夏王爷两位长辈可都在这里,我们不好再等他,这已经很失礼了!” 太子于是一边叫人去一趟永宁坊,一边吩咐开宴。 酒过一巡,马王不至。 李治装作心里记挂马王,亲自步出崇仁殿外,作翘首相盼的样子,暗暗对候在不远处的一个东宫内侍使个眼色。 内侍会意,转身赶往翠微宫,去打探虚实。 但马王不到,会不会又让他察觉了什么苗头呢?李治返身入席时,心中仍然是惴惴不安。 这还真说不好,李治一向听说有人私言,马王爷三只眼,如果东宫这边的蛛丝马迹入了马王爷的眼、引发他的怀疑,便将是东宫大大的不利了。 酒过二巡,马王仍未到。 而去永宁坊的人已回报李治,马王府的王妃们说,王爷真是陪陈王玩了一会“骑大马”,刚刚起身出府,“怎么你来永宁坊的路上没碰到么?” 李治也这么问,去的人说,“没碰上。” 李治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马王不到,即便去翠微宫的人带回什么消息,东宫这里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就算将这些在座的人一网打尽,单单剩下个马王在外,也是于事无补。 樊莺偷偷与丽容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她们知道峻的去向,就是不说,也是故做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劝众人不必等他。 马王府到东宫来赴宴的,本来是四个人,还有个四王妃思晴,马王出发前并未多想什么。 但柳玉如安排说,“会两下子的都陪峻去,这些天我总是右眼皮子跳。” 马王笑问,“多虑了吧。” 柳玉如说,“王爷从龟兹回来后,李治一直与我们永宁坊勾住暗劲,怎么他去了趟翠微宫回来,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我怀疑他以前一次都没有请过均州的二王兄,这次居然也请了。” 崔嫣也要跟着,想去看一看东宫,让她姐姐断然拦下了,“又不是到书房去练字,你去了能帮上什么忙?” 本来,马王府四人带着几名护卫已经到了,他们将护卫留在东宫崇明门外,四人又进了明德门,有东宫宫臣专门在这里候着他们,引着四人往崇仁殿走。 在东宫第一座正殿——明德殿前,有四名东宫内侍正陪着陈王在外边玩。 陈王李忠这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一看到他的三伯父马王爷,立刻就朝他跑过来,跟随李忠的四名内侍知道这是伯、侄相见,就不近前,只是在远处候着。 马王抱起李忠,发觉这孩子脸上稍带紧张之色,似是要有话说,便对前来迎迓的宫臣们说道, “你们先行一步,本王与贤侄叙叙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3章 不寒而栗 待人走后,马王身边已无外人,但这孩子仍是极为小心地、对马王耳语道,“伯王,我前天在父亲读书的崇文殿、听到一件事对谁也未讲,只告诉你一个人。” 马王笑问,“哦!是什么大事?” 陈王道,“我偷听到武侍读同父亲在崇文内殿说悄悄话,烈毒送入翠微宫了,他们想让伯王死了,都别想见到翠微宫的诏书,可我不想让伯王死。” 马王一听,心里就是一翻个,孩子绝不会说假话! 陈王说,“这个事,几天我对谁也未讲,也未敢同主娘讲,万一讲错了她还要打我,父亲看着也不肯劝解。” 就在丙辰日那天、李治由翠微宫回来,与武媚娘在崇文内殿私语,他们以为大殿外有人把守,绝对不会有人听到。 谁知这天,陈王李忠带着几名小内侍、正好在崇文馆后边玩。内侍爬了青桐,给陈王掏了三只鸟蛋。 有成鸟归巢,在陈王的头,包括他的母亲刘宫人,怕她再悲悲切切的。 而喜怒无常的主娘,就更别想听他说什么了。 崇仁殿摆宴、典膳厨里忙忙碌碌的,陈王听说要请的人里就有马王,他带起自己的小内侍们,跑到东宫最南边的明德殿外边,一边玩一边等马王。 从与丙辰日到今天,烈毒送入翠微宫至少三天了! 马王一瞬间里明白了东宫的阴谋,“哦,是这个事……” 马王不能对孩子说,他带来的消息不算个事,这会令陈王失望,还可能不再当个秘密,要随处去说了。 但又不能闻之变色,会吓到他。 “这个武侍读,可真坏透了,她居然不想让伯父去翠微宫读书,可我偏要去!但你永远不要对别人说——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大秘密。” 陈王郑重点头,“我对母亲也不会讲的。” 马王府随来的女人们谁都想不到,峻王爷会这样哄孩子,而且他不想让李忠留在东宫,怕万一走露了风声,于是又对孩子说道, “你想不想找李雄、李壮玩呢?我可去与你父亲讲,这就让你去永宁坊伯父的府上,你父亲和主娘绝不会怪你。” 李忠高兴地道,“我想去!” 马王急促起来,对樊莺、丽容说,“你们去席上应承,我与思晴出宫。”说罢抱着李忠就往回走。 三人出明德门、重明门,在门外汇齐永宁坊护卫,马王接乌刀在手,只带两个护卫,要火速赶往翠微宫,其余人都随思晴回马王府。 马王有个直觉,李忠所说绝没有假,那么,李治,他的这位温文尔雅的兄弟,看来已经下手了。 送毒入翠微宫,东宫接下来的计谋马王不难猜到,他不寒而栗 三人打马沿横街往西,经过左千牛卫衙门时,马王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去。 薛礼恰巧在,“王爷,我听说你有宴请,怎么……”。 马王连坐也不坐,挥退余人,低声对薛礼道,“兄长,大事不好了!” 薛礼面色一凛,看着他不说话,让他说。 马王十万火急,“陈王这个孩子刚刚与我说,东宫将剧毒送到翠微宫至少三日了!” 薛礼一听不会不明白,他短促地问道,“让我做什么?” 马王说,“我赶去翠微宫,兄长你立刻派亲信、火速上太极宫东墙,盯住东宫崇仁殿。只要里面一有乱子,樊莺、丽容可抵挡片刻,兄长亲带精干禁卫强入东宫,控制事态镇压不法,务保赵国公、江夏王、顺阳王及王妃性命!” 薛礼点头,问道,“太子在东宫为主,他若不从,我当如何?” 马王斩钉截铁地道,“拔其尖牙、去其利爪,等我回来发落。” 薛礼道,“懂了!但王爷此去翠微宫,万一陛下已经遭遇不测,王爷必要留个后手,以防说不清楚被他反咬一口。” 马王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心头一热,“兄长放心,我去了。”说罢匆匆走出,随即外头蹄声远去。 薛礼不敢怠慢,马上入承天门,召集嫡系安排下去。 有左千牛卫最精干、嫡系的卫士登太极宫墙了望,太极宫宫墙稍高过东宫,但崇仁殿距离远,殿前又有不少建筑遮挡,如果不是马王专门指出这个地方,还真没有人注意。 他们分作几班,在太极宫宫墙上南北地移动着,寻找最好的位置,让视线穿过错落的建筑空隙、避过墙外那片青桐,死死盯住东宫,崇仁殿。 …… 去往翠微宫的大道上,炭火疾如闪电,远远将马王府两名护卫丢在后边。 在路口察验的尉迟营唐军被鄂国公分作两班,今天当值的正是林达,马王同样被人挡住了。 林达站在道中高声问,“来的可是马王爷?小的是尉迟营火长。” 马王驰到近前,并不认得此人。火长说道,“谁不知马王爷骑的是这样的马、挎的是这样的刀?再看王爷袍服,更确信无错。” 马王对他拱手,“有劳,不知要什么手续,速提!本王急着入宫见驾。” “奉尉迟国公令——所有入翠微宫的人,须留下兵器、搜身后放行,” 话未说完马王已经翻身下马,解下乌刀丢过去被林达接住,又要脱袍子。 林达连忙道,“王爷不必脱。” 说着上前在马王身上前后摸过,马王一边被林达察验,一边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人入宫?” 林达道,“前日太子殿下来过,再就是王爷你了,不过上一次那些人可真麻烦,不如王爷体谅我们。” 正要放行,只听几步外有个宏亮的声音说道,“啊啊,原来是老兄弟到了,”人们扭着脸看,正是鄂国公尉迟敬德。 林达问道,“国公,你与马王殿下年纪差着这样多,还老兄弟。”尉迟恭与手下在这方面一向随和,因而林达才敢问。 国公道,“你小子,知道个啥?陛下曾想将他一个公主女儿许与老夫,老夫只是未要,要了的话岂不是马王殿下的姐夫?怎么他就不能是老夫兄弟?” 马王上前道,“国公,事态紧急无暇多说,你要与我一同入翠微宫见驾!告诉你手下,自此刻起一个人都不许放行!” 尉迟敬德就不问,照样吩咐下去,上了马说,“走着!” 一老一少两人驰往翠微宫。 入了宫门,马王急匆匆迈大步往里走,上一次他曾与赵国公、李治到过这里,议论王玄策、蒋师仁的戒日大捷,因而轻车熟路。 宫内各处平静如常,不见异样,内侍、宫人也未见一丝慌张。 高峻领着不明所以的鄂国公,直接进翠微殿,在龙书案后,马王见到了坐着捧卷读书的皇帝,他除了脸色有些蜡黄之外,也没什么异样。 此时他正眼也不抬,一边看、一边将刚刚喝过一口的茶盏放回到桌案上,然后看到了风一样闯进来的马王、鄂国公。 皇帝脸上现出笑容,问道,“你们一个在长安,从龟兹回京也不来见朕,一个就在翠微宫外不远,也不来见朕,今天是什么风?旋风。” 鄂国公说,“陛下,微臣上次的事有些后悔了,来问问你还有没有公主,给我一个,微臣好做马王爷的姐夫。” 皇帝用手抵着肚子,笑道,“老东西,世上哪有后悔药卖给你!朕可作主,等马王府万一生个女儿,给你,你做姐父哪有认个岳父好呢!朕也赚个孙女婿。” 马王一见皇帝还在开玩笑,也就放了心,他留意到,侍奉皇帝读书的只有个年轻内侍,再无旁人,便问: “父皇,儿臣第一次在紫宸殿见驾,记得在旁边侍候父皇的,是一位年老的侍者,他人呢?” 皇帝道,“他早已死了!唉,人不服老可真不行,谁都像鄂国公呢贼心不死。朕一早起来时还好好的,但一头晌了就觉着恶心,五脏六腑似火烧一般。” 马王在终南山跟随师父学艺,医理略通,他看皇帝脸色蜡黄,正是肝火焚炙、毒气郁积不除的迹象。 “陛下龙体自今年以来一直不错,老也不会老的这样快,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鄂国公问道。 皇帝说,“昨日还好好的。” 马王说,“绝对不会是吃坏的,依儿臣看,应当是陛下手不释卷,过于劳乏的缘故。” 皇帝点头,想起来吩咐那名近侍道,“去给鄂国公、马王上杯茶来。” 内侍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皇帝伸手,再去案上端茶、往嘴边送,“你们两人风风火火跑来,难道有了什么大事?” 但马王一下子跳起来,伸手掩了杯口、低声对皇帝道,“父皇千万别再喝了,我拉国公闯过来,就为这件大事!” 又对鄂国公说,“一会茶上来,我们半口都不要喝,只给他做做样子!” 皇帝是什么人,当时就明白了,马王自龟兹班师后,就一直不过来见他,今日突然不宣而至,没有十万火急的事绝不会这样。 他不让喝茶,又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而鄂国公一直不知马王赶来的原因,听罢连连点头。 …… 与此同时,在山口处,林达带人先截住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说太子让他来与陛下报信,顺阳王已至长安。 但林达不放行,鄂国公有话在先,一个人也不许放入。他也不解释,只是说道,“陛下已多久没话吩咐出来,你不能进去。” 那人道,“但我明明看到有匹红马,在转弯处一闪就超过我,等我也转过来便不见他了,难道不是往翠微宫来的?载着什么人也未看清。” 林达说,“没有一个人过来,想是拐到岔路上去了。陛下不传出话来,你便是长着翅膀也不能进,请回。” 见唐军说得坚定,来人不好坚持,但他听出来,好像皇帝在翠微宫里多久也没有个话传出来了,于是回东宫去复命。 又是在他说的那处弯道上,看到迎头驰来两匹马,往翠微宫方向去,心说,“只要不上岔道,也等着吃闭门羹吧!” …… 皇帝的年轻近侍出来沏茶,心嗵嗵直跳,手都有些抖了,陛下无话,忽然闯进来这么两个大块头,这让他有些害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4章 两股浓血 经过两天两宿的痛苦编算,这人才下了决心,不按太子吩咐的行事,他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与皇帝告发太子,皇帝只须让人到宫外拉条狗进来、很容易便能验证瓷瓶中的东西,也会信他的话。 太子当然好不了,但却不一定致死,而自己这个小小的侍从必死无疑。 皇族内发生这样的奇耻大辱,陛下绝不会放活一个知情者,这只是其一。 如果陛下再多问一句,“太子存了这样篡逆的惊天阴谋,又是匆匆来、匆匆去,为什么就能交待你一个小内侍来给天子下毒?如果你们往日没有勾联,凭什么?你们之间又勾联过什么别的大事?” 一个皇帝近侍,偷偷在皇帝与太子之间周旋,又可以让太子放心交待这样的、针对皇帝的事情来做,那他可真不如一条养不熟的狗了。 皇帝一气之下,千刀万剐了他都有可能。 今天早上,皇帝用过早膳又要茶,内侍按太子所说的,终于在茶里放了一点端进去。 但皇帝喝过了,却没什么意料中的剧烈反应,都不如给他放些巴豆粉反应大,内侍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太子偷偷交给他的小瓶里绝不会是什么滋补的玩艺,不然太子不会偷摸着塞给他、又唯恐人知、狠呆呆地数次以死来威胁他。 皇帝第二次要茶,内侍就加了三倍的药量进去,并偷偷观察皇帝的反应,发现他一边眼不离书卷、一边抿着茶,只是稍稍皱了眉头。 第三次,内侍已经忘了害怕,更专注于药效,他又加了三倍的药量,发现皇帝的脸色终于蜡黄起来,他不住地蹙眉,偶尔以手抵腹,却仍未在意。 侍者大惊,难道真命天子都这样百毒不侵? 但皇帝这盏茶只喝进去少半盏,马王和大老黑跑过来了。 这次完全是他临时的决定,他就不信了,马王和大老黑也有皇帝那样的铁肠铜胆。他将瓷瓶里的药沫,全都倾倒在小小的茶壶里了,要给三人都倒上。 此时,内侍提着茶壶进来才猛然想到,万一三个人不同时喝茶,有个人先发作起来可怎么办?那另两个一定就不喝了。 他心意烦乱地、伸手去揭马王面前的白瓷杯盖儿,杯身与杯盖像嗑牙似的响了几下,然后把茶倒上。 到了给鄂国公倒茶时,又是嗑牙似的动静,内侍还掩饰道,“国公你且缓些喝,水太热,杯子都烫手了”。 马王冷眼瞅着他,心里哼了一声,“你娘的比,还在诳老子,水未倒就将你烫成这样,”只能说你小子心虚,手抖的厉害。 再看皇帝,除了脸色蜡黄,倒没有进一步转恶的迹像,这倒使马王稍稍放心——不放心也不成,药理不明,太医来了也不成,乱乱哄哄反倒打草惊蛇。 茶倒好,内侍退立一边。 马王看了看皇帝胸前,“凝血珠”的光芒在他袍内时隐时现,就有些明白了。师父当日在永宁坊只猜到了其一,大约未猜到其二: 荆轲当年行刺秦皇,必然要百无一失,刀尖上不可能不蘸剧毒。 想至此,马王爷像模像样端杯在手,似是想喝一口。内侍眼睛瞟了一下鄂国公,暗道,“你倒是也喝呀,两个一起喝。” 皇帝和鄂国公果然将面前的杯子也端起来,内侍一阵暗喜,哪知马王爷未喝,说了声,“果然有些烫,”便将杯子放下。 “有些烫。”鄂国公也将茶放下来,没喝。 “嗯,是烫!”皇帝也不喝,却问马王,“你返京之后,也没过宫来与朕讲一讲龟兹战事,苏伐是怎么死的?” 马王道,“对外说是几十名唐军乱刀砍死,其实不是这样。” 鄂国公来了兴趣,忙问是什么个情形。 马王说,“就这么一个反叛的贼首,将之千刀万剐了也不解恨,岂能一剁了之?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说着,他又将面前的茶杯端在手中。 鄂国公认真地听着,也端杯地手,“老兄弟,怎么还有比乱刀剁了人还有解气的?你倒是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内侍也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去听,马王说,“嗯,那好,等我喝口水,与国公细细道来。” 两人同时举杯,像是要喝上一口,内侍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儿。 皇帝催促道,“你们先别急着喝茶,先给朕讲明白了,再喝不迟!” 马王放下茶杯,“是,谨遵父皇之命。”内侍又是一阵失望,见鄂国公也未喝上一口,放下了杯子。 马王说,“对于苏伐、那利那样的叛逆,唐军挥刀斩之还怕脏了手,要想个好法子,让他心甘情愿地挥刀自己砍自己,想让他砍哪儿他就砍哪儿,那才叫本事!” 鄂国公断然不信,“老兄弟,我说你这才叫吹牛,谁会傻到自己砍自己呢!不信不信。”皇帝也有些怀疑。 马王说,不但陛下与国公不好相信,连苏伐也不信。但我就对苏伐说,“你行事禁不起人讲说,偷偷摸摸,一点也不光明磊落,本王便让你自行废去自己的两只脚,” 鄂国公说,“越说越玄,我不信,是什么法子?” 马王完全是瞎编乱造,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内侍的表情,发现他也听着。 “我建一池,人在池中站立,深可没的,是唯恐对朕“不敬”。 而他脖子里的汗也不是一路上疾行所致,而是让换换衣服这件小事吓的。 马王回禀说,“陛下,此珠不叫黄莲珠,而叫凝血,最初为始皇帝所有。荆轲刺驾时,刀尖上大致也抹过剧毒,而且据儿臣的老师推测,当时荆轲是得了手的。” 鄂国公说,“陛下,是老臣失职!” 皇帝道,“老家伙,你有何错!连朕根本都没有想到,何况你,只是这件事就令你见笑了,朕惭愧之至!” 鄂国公说,“陛下,看一看马王殿下,老臣在陛下面前才真要惭愧了。但不知马王风风火火赶过来,是从哪里看出的端倪。” 马王就讲了陈王李忠的事。 皇帝不再说惭愧不惭愧,看到了匍匐于地的内侍,“你的主子机关算尽,可曾想到过自己的儿子将他出卖了?” 他忽然觉着,这句话就像是在说自己一样。 这次,皇帝就真有些惭愧起来,干嗑了一声,对他道,“老子懒得处置你,是生是死都交予马王,你去求求他吧。而朕,要做废储的大事!专废这个仁孝的太子!” …… 东宫,太子举办的盛大家宴早已进行到中途。 马王殿下一直未到席,那么,就算翠微宫里皇帝无恙,东宫这里也不能动手,李治想到过,皇帝的内侍可能顶不住内心的煎熬,把自己的事全盘托给了皇帝,那可就全都完了! 李治在焦虑中,等来了去翠微宫探听消息的人,他半程空里退席,到崇仁殿外见这个人。 去的人告诉太子,翠微宫中已经好几日没有传出话来了,而且宫外有程营、尉迟营严密守卫,任何人不许进。 李治又猜测,是不是内侍已经得手了,正等自己下一步的指示? 翠微宫中情况不明,东宫中马王不到,李治在两方面、都自以为计划周密的一件事,居然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太极宫东宫墙上,有负责监看东宫的禁卫跑下来,向薛将军禀报:崇仁殿里足足有四五十人悄悄退去了,不是那些端酒布菜的宫女,看起来也不像是宴会上的侍者。 一场其乐融融的宫宴,谁要这么多的大老爷们干什么? “再给我认真盯住,赵国公、江夏王、顺阳王、马王府两位王妃一时未平安走出崇仁殿,一时不能放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第1205章 如此早朝 薛礼的手下,可比柳爽临时找出来的几十人有把握,再说十个柳爽也到不了薛礼的跟前。但马王未至,薛礼希望李治在东宫最好别轻举妄动、逼着他不得不出手。 李治果然没有妄动。 他可不是没有心机,只是一直以来感觉太良好了。宫廷内没有像样子的争储对手,朝堂上有自己的亲舅舅,民间对于太子的仁孝人人皆知,他没必要急着经营东宫六率、空惹皇帝猜忌,他是真放松了。 太子眼下最想确认翠微宫中皇帝是死是活,还有,马王爷到底去了哪里,这两件事没有着落,李治不敢轻动。 原打算可以举办到宵禁时分的宫宴,结果只进行到未时一过,便被太子心不在焉的结束了。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马王府的人同太子告辞。 太子心里想的是,他要不要准备一下,马上带着女人、孩子、亲信们出长安城往北——去“巡视”一下北方牧场。 然后再往北、再也不回来了,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有亲信吗?谁会再跟着一个彻底的落败者。 他又寄希望于翠微宫那个内侍没胆量下毒,也没胆量揭露他,那么他是不是还有回头的机会、回到皇帝为他设计好的路子上去。 六年优渥的太子生活一朝放弃,李治已经不能坦然面对任何一个人。 临走前,樊莺和丽容向太子请求,允许她们请顺阳王和王妃随去永宁坊,马王府的客房有的是地方,也正好见一见府上今天未出席的人。 李治要腾出手来打探一下翠微宫和马王府的动静,觉着手里还要握住一个筹码才放心,他只允许顺阳王妃阎婉去马王府,而极力将李泰留在了东宫。 “今日马王兄未到场,寡人马上还要再聚,就不要麻烦二王兄再走动,晚上我们兄弟两个也好促膝长谈。” 李治才没心思与二王兄“促膝长谈”,东宫马上行动。 他不能派人直接去翠微宫,以什么理由去翠微宫都不行,因为皇帝如果还在世的话,必然问到在这次的宫宴上李治“让储”的经过——到底让没让? 这就不好说话了。 翠微宫那么多的侍卫、宫人总要吃喝。 送走赴宴的人以后,李治不休息,亲自出马,带人到民间察访“疾苦”,当日傍晚,他在翠微宫外终于等到了翠微宫守宫署的一位外出的掌设。 这位流外八等的掌设带着车子出宫采买,他被带到了太子的面前。 “寡人这些日子很忙,这次又要去乡间访苦,也来不及入翠微宫与寡人父皇请安,不知陛下可还安泰?” “回太子殿下,下官只负责宫内的饮食、菜蔬,平时见不到陛下。” “这就够了,寡人就是想问你,陛下每日传唤的膳食如何?” 掌设说,“殿下,依小臣看,陛下自丙辰日以后、都三天了,几乎很少动筷子,餐餐端进去的饭菜大都原封不动了被内侍端出来——是原封不动啊殿下,小臣也极为担心。但具体什么缘故,小臣也不知道。” 丙辰日,就是李治入翠微宫、塞小瓷瓶给内侍的那天。 皇帝三天不动筷子,除了不能“吃”了,还能是什么状况! 这便是皇帝内侍传递出来的消息,内侍果然一步也不能离开,只能以这种方式等待东宫的指示。 一切都应证了李治的判断。 李治马上赶回长安,皇帝驾崩的消息不能由太子发现,陛下无诏,太子绝不会主动入宫,也绝不会搭理那个下毒的内侍,就让他傻守着去吧。 翠微宫这件事最好由马王或赵国公发现,他们早晚会去翠微宫的。 马王发现翠微宫的事实后,最好于盛怒之下、一刀砍了皇帝内侍让他没有说话的机会,这就一了百了。 李治才不会去管,这下子,太子殿下可以稳坐钓鱼台,长袖善舞,甚至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一下他的马王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不会再惹马王府,不给他们狗急跳墙的任何、一丁丁点的借口,这时候还需要与马王府拼武力吗?东宫只须做好太子、做好自己的戒备也就是了。 李治要求翠微宫掌设,今后他每次出宫来,都与东宫回禀一下陛下的饮食,东宫自会有专人等在他们出行的道途上的,太子太关心陛下的身体了。 然后,太子只要坐等翠微宫事发,严肃追查陛下的死因,以储君的身份为陛下隆重发丧,毫无疑问地登上大唐第三任皇帝的宝座。 然后俯视万民,接受百官朝贺,做一个好皇帝。 派去永宁坊监视马王府的人也有消息传到,樊莺和丽容陪阎婉回府后,马王府晚上又是大宴,其乐融融、作死一般的大肆喜乐,也未见马王出府或归府。 这无关紧要,因为他至多也就是个马王爷,也注定比顺阳王更憋屈,赵国公也会逐渐再贴近到自己的身边来。 而新皇会比他的父亲贞观皇帝、更善待自己的兄弟,只要他们由衷臣服、不再培植自己的力量,那么连顺阳王也可以由郡王、化身为亲王。 尚书令也依然可以是尚书令,总牧监也可以依然是总牧监,替他理政、管好马匹,但要明白谁才是大唐——这个旷古未有的庞大帝国的第一人。 他将不再容忍薛礼跻身于左千牛卫,可以平级、或是升上一格,给薛礼个文职,用柳爽替代他的现职,这样新皇帝就高枕无忧了。 李治是在极度放松中度过了戊午日的晚上,他去了崇文殿,武媚娘陪太子殿下彻夜研读最最古老的功课,她极度放松,尽态极研,千娇百媚,由衷称赞未来的雄主。 五月十六,已未日,这是一个史书上都要记上一笔的日子。 初升的朝阳光芒万道,照射着明德殿镏金的瓦顶,而崇文殿后的大片青桐,遮住了投入向太极宫的朝阳。 太子殿下有令,朝会从今日起,移至东宫明德殿。 所有的朝臣不必再去承天门,那是他们在未来、新皇登基之后才要去的地方,而眼下太子当政,众臣当然要来东宫。 为示对李泰的尊重,太子特意要求二王兄与他一同上殿。而且特别恩准,李泰不必与朝臣们一起站在殿阶之下。 太子吩咐东宫宫臣,在太子高座的下一阶、朝臣与太子之间摆设了座位,摆了两个,李泰可以坐在那里,另外一个是为他的马王兄准备的。 无论他们坐不坐,李治都会有所得——谁敢坐在那里,将是他今后谋算的目标。 即便他们谁都不坐,但两只座位就那么一直摆在那里,可以提醒赵国公等一班感觉良好的老臣,有两个人的位置比他们略高。 赵国公接到了东宫的通知,早早入了东宫重明门,他与江夏王发现,原来给他们准备的凳子都没有了。 他与江夏王爷对视一眼,感觉这件事没法声张,不能询问。 这成什么了,太子完全可以解释说,凳子是在太极宫摆设的,朝会第一天移至明德殿,是宫臣们疏忽了,凳子也可以再摆回来。 但赵国公发现,在朝臣与太子座位之间的殿阶上,还有两只空座,这肯定不是为他与江夏王准备的。 因为顺阳王李泰在太子的再三礼让之下,终是没敢坐在那里,而是按着品秩也站到了下边。 长孙无忌极为不爽,一眼看出太子的小把戏,他更不能吱声了,心说你这是玩什么呢,座位是马王据理为我们争来的,你换个地方就没有了。 有两名监察御史依着成例、各领百官、分文武明列于两班,随后侍御史奏道,“启禀殿下,总牧监、尚书令、马王殿下过时未到朝。” 李治问,“寡人王兄可有假送到?” 御史硬着脑袋回道,“回禀太子殿下,没、没有,马王殿下没有说什么事情,御史台并未接到马王府只言。” 侍御史负责检举朝会不如法者,迟到、站班站乱了次序、衣冠不整、应对失礼,都在弹劾之列。 但今天无假未到的是马王殿下,侍御史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弹劾。 他方才回太子的话,其实就算是把这件事当众交待清楚了,太子总得有个回应,到时他顺情接话也就是了。 太子可不会顺竿儿爬,对这件事什么也没说,正好让众人看一看马王爷的狂傲、太子的宽容,这有什么不好? 不过,看来马王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来朝,极有可能是去了翠微宫,回来后,只须说一声是皇帝在翠微宫有召见,便可掩饰。 太子冷哼一声,暗道,“看你回来后如何解释!如何传报陛下的死因。” 今日,李治自信非凡,大臣们提出来的几件事,无论大小,都被他很快地决断下去了。 有些事以往都要听听尚书令的意见,或是征询一下赵国公等一干老臣的意见,这一次全都免了。 散朝时,太子体贴地吩咐,“马王兄未至,难道是永宁坊有什么离不开的大事,去人与寡人问一问。” 很快,去永宁坊的人回来说,马王爷不在府中。 王妃们说,东宫宴饮那日,卫国公李靖突然病重,王爷在去东宫赴宴的途中转去了卫国公府,这些天连王府都未回,一直在卫国公府上呢。 李治询问宫臣,原来卫国公府早将李靖病重的消息书面送到东宫了,只是李治这些天一直忙于大事,根本没有理会。 原来是这个情况,李治庆幸自己没有对马王的不朝发难,马王爷几天不回府地陪伴老师,看来也想学一学太子的仁孝了。 那么,等卫国公的病一好,李治猜马王爷一定也会去翠微宫表现了!东宫很快便可等来揭锅的那一天。 次日,庚申日,马王近乎于无礼,没有只言告假,又是一个不早朝。 在翠微宫外接应的东宫侍从,由翠微宫守宫掌设的口中得知,皇帝陛下依然未动筷子,消息更接近于确认。 柳爽马不停蹄地招揽手下,要他们宣誓、给他们许愿,李治能够掌控的应急人力很快壮大,连朝臣们出入重明门时都看出,这里的警戒明显增强了。 再次日,辛酉日,马王殿下在大臣们早已按班站好后,才姗姗来迟,大步迈入明德殿。 人们赫然发现,马王爷的腰间挎着他那把切金断玉的乌刀! 怀里还抱着陈王李忠。 身后跟着马王三妃樊莺。 今天当值的侍御史、还有御史大夫萧翼一见之下,吓得大惊失色,大臣带利器上朝,这可是谋反的前兆! 至于抱着孩子、带着老婆上朝,这更是前所未有,件件大逆不道。 侍御史惶恐不安地,冒着违制的风险,在班中探出身子来,他可不是要弹劾马王,也不是瞧太子、不瞧赵国公,而是瞧他的主管——萧翼。 萧大人当众、明确地冲侍御史不停地皱眉、又努着嘴,不让他吱声。 马王朝会迟到、抱孩子、带王妃、带刀上殿,这么多的违制,东宫重明门守门的郎将不可能不知——怎么放进来的? 赵国公也极度吃惊,但他知道马王突然冒上来,今天注定不是个平静的朝会,长孙大人看向对面的老儿子长孙润,看到长孙润居然面不改色,在众多脸色发白的朝臣当中是个异类。 这么说,这小子一定清楚马王爷今日的戏文,赵国公再细看长孙润,在兵部侍郎的袍服之下,竟然穿着软甲! 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长孙无忌后悔这两日也没去翠微宫看一看皇帝,很明显,马王今天有事!而他将会不打折扣地支持马王。 太子强稳住心神,以平静的语调问道,“王兄,今日你可有些古怪,但陈王,你怎么敢让你三伯父抱着,还不快些与寡人下来!” 陈王李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合,有些紧张,他躲在马王的怀里不下来,父亲说了也不下来。 马王说道,“太子殿下,本王今天这个样子,殿下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他示意樊莺,“把圣旨拿出来。” 三王妃樊莺一身的胡服打扮,脚下蹬着一双鹿皮靴,身上干净利落,腰间围着很特别的一条革带,带扣上镶着一颗红宝石。 她闻言,从怀中掏出一轴黄绫子面的圣旨,展开念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翠微记事 丁酉(四月二十四日,太子妃去了永宁坊马王府,陛下得知此事后自语:以尊贵身份不请而至,必有求于人,但未详说) 戊戌(陛下擦拭黄莲珠)、 已亥(四月二十六日,皇帝决定出幸翠微宫,多久不在宫中住人,好多地方都需打扫); 庚子、辛丑、壬寅(陛下擦拭黄莲珠,徒步,午时皆进酒) 癸卯(四月三十日,听说马王已从龟兹凯旋,人已至长安城外,陈王李忠也去了,七岁的陈王与马王爷之间有些事情,皇帝听说后大笑,叮嘱内侍一定要记下来) (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已酉、庚戌、辛亥,略,陛下饮食起居平常,也未发表过什么看法) 壬子(五月初九日,新罗国女王金善德的贺胜国书送抵长安,陛下说不必回长安,有太子与马王在,什么事都能办) 癸丑(五月初十日,听说昨日马王因为什么事情,弹劾了万年县县令姚丛利,姚丛利不再是县令,县丞许敬宗上位) 甲寅(五月十一日,赵国公长孙无忌至翠微宫,与陛下私语,谈论太子与马王殿下,但陛下不准内侍在场。赵国公走后,太子又至,不知父子间谈的什么,不过太子走时,在翠微宫外神情恹恹) 乙卯(五月十二日,长孙润升任兵部侍郎,陛下夸奖此人,可堪大用) 丙辰(五月十三日,太子忽然又至翠微宫,来得匆忙,以致汗湿,陛下令太子换衣,不从,后又让抬屏风来,为太子挡风) 丁巳(五月十四日,陛下擦拭黄莲珠......) 戊午(五月十五日,顺阳王抵京师,奏请入翠微宫见驾,陛下说腹内不适,未允,马王与鄂国公至翠微宫) 已未(<至此日,起居记录上换了笔迹>,陛下昨日忽令换了贴身内侍,不知原因,陛下病倒了,马王未离开) 庚申(陛下今日能进粥,说起长安数言可恨,马王深夜离翠微宫) 辛酉(辰时末,马王殿下又至,言卫国公李靖病重,陛下欲亲至卫国公府探视,马王劝阻不成,陛下成行,幸卫国公府第,执卫国公手,流涕说:“公乃朕生平故人,于国有劳。今疾若此,为公忧之。”) (壬戌、癸亥、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已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已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已丑、庚寅、辛卯、壬辰、癸巳、甲午、乙未、丙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06章 带刀上殿 “……马王峻,勇略千机,‘精’敏强干,实乃我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难免有宵小之辈为一已之‘私’,图谋加害。。。特许马王自今日起,无论朝会、面君,乌刀不离身。一为防身,二为代朕斩去‘奸’佞,随从、仪卫自带……” 在朝堂上,谁敢冲马王爷发难?连赵国公、江夏王都犯不上,何况别的臣子呢?那圣旨中提到的这个“‘奸’佞”,还能有谁? 众人大吃一惊,看三王妃念完,有殿中监的人上前,接了圣旨,验过上边的皇帝印信,移步上阶给太子李治递上去。 这么说,旨意是真的。 李治再沉稳,也禁不得这一出,他手有些颤抖地接旨过来,先去看后边的日期,是马王自龟兹凯旋之前写的。 那时候马王爷只是有战报送回长安,但人还未抵京,看来皇帝是直接将旨意下到永宁坊去、而只字没有告诉东宫。 那么,极有可能,武媚娘夜闯玄武‘门’的事,就是这道圣旨的‘诱’因。 永宁坊那些工于心计的王嫂们,可不会像马王爷那样、随意的便将牵制东宫的武器放弃,她们一定‘私’下里回禀翠微宫了。 他放下圣旨,心神摇动,以马王的身手,再加上那柄宝刀,殿上这些禁卫估计奈何不了他,再加上三王妃樊莺,人家没什么顾虑了。 樊莺对李治道,“太子殿下,你且把陛下的旨意还予我,万一这东西‘弄’丢了,峻王爷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还给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讲。” 李治是真不想还,但不还不成,他将东西付予殿中监,再转回到樊莺的手里,才问道,“不知王嫂你有何话要讲。” 樊莺道,“樊莺是一介‘女’子,又无官无职,本不该到这里来,而且也不能对朝政妄发议论。殿下一定也奇怪,峻王爷因何抱了陈王上殿。” 太子问道,“因何呢?” 樊莺道,“我虽然不能对朝政说什么,但家事也非小事,太子的家事更是不小,身为王嫂,我以为对太子的家事总有说话的理由。” 众人纷纷竖了耳朵去听,原来人家三王妃说的是太子的家事,要说家事的话,樊莺就比苏殷或思晴更合适说了。 樊莺再道,“陈王李忠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儿子,懂事有礼,连柳姐姐也时常夸奖。但这次陈王在永宁坊,与小兄弟们玩耍,他无意中说了一件事,” 赵国公问,“是什么事?” “这件事,樊莺与姐姐们听了极是不满,她们托我来问一问太子,正好舅父大人、江夏王爷也在这里,若两位长辈认为樊莺不能问,我便不问。” 赵国公说,“嗯,既是家事,正好当着列位讲讲,让大家也评判评判。” 樊莺道,“我们得知,就在峻王爷与薛将军凯旋回京的当日,太子妃当了太子的面,狠打了陈王一巴掌!” 这件事本不算大,但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放到一起,居然就是令人吃惊的事了。太子妃一向名声不错,而陈王并非太子妃亲生。 樊莺道,“陈王说,他被打的眼冒金星,一直到了外面,也看不清丽正殿的殿顶,这是因为什么?陈王是我大唐皇族的未来,我要问一问,他犯了什么错,被这样狠打。” 太子早惊到了,没料到樊莺问这事,而且她就是问自己,问别人问不上。 当时自己就在一边,对妻子动手打儿子未加制止,如果不说个清楚,不但妻子丢面子,自己这个储君也失了分数。 身为陈王伯母,樊莺执意到朝会上来说这件事,看来是气疼了,而自己又不便说不知道。樊莺说的好,太子妃是当了太子的面打孩子的。 李治吱唔了一下,不好回答,因为陈王挨打的理由不好说出口。 马王不接话,也看着太子。 赵国公、江夏王、各位朝臣也都等他解释呢,李治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樊莺冷笑道,“这种事别说我们大人听了气愤,就连马王府的四位小兄弟也不依。上一次,父皇在家宴上曾经认可柳姐姐铁血皇族一说,太子妃这样伸手便打,是想让孩子从此唯唯喏喏,不像个皇族么?” 李治口中“呃,呃”了两声,没有下文,憋得脸都失了颜‘色’。 底下的臣子们也都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谁也‘插’不上话。马王三妃说的是太子妃,别忘了太子当时也在场,李治当时的态度才让人更想知道。 樊莺道,“好,兄弟你不好说,我再追问就不好了,只想问一问,陈王是不是她的亲生,太子是个男人心够狠硬,但她一个‘女’子,对亲生的忍不忍的下心这样来打。” 这话就问得直‘插’肝肺了,马王妃明明知道陈王是刘宫人的孩子,还这样问,看来也是真生气了。 但人家事先讲在前面,她无官无职,不懂得什么太子不太子,眼里只有兄弟、侄子,而且是为你李治的儿子出头,你就是太子,还敢表现不悦? 但这口气就真是不好咽下去了。 马王像是未听,只看抱着的陈王,这个孩子初时还有些怕,但他听明白了樊莺的话,句句都是为了自己,而父亲坐在上边,居然无话应对。他的惧戒之心也放了下来。 赵国公以为樊莺的话总该完了,但樊莺不依不饶,又问, “谁都知太子仁孝,但父慈方能子孝,陛下能领千军万马,心也不会软到哪里去,不过,陛下可曾如此打过太子么?先皇后离世早,具樊莺所知,陛下待每个儿子都有慈母之心,绝不会任由她人随意动手打你们兄弟,是也不是?” 李治赧颜而应,再也无话。 樊莺的意思也很明白,父皇对你慈爱,怎么,没有影响到你对自己儿子的慈爱么?难道陈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国公也问,“是呀,太子妃一向知礼的,陈王犯了什么事?真犯了大错也该太子来管,不该太子妃上手。” 李治终于道,“呃……当天晚上,寡人与太子妃迎到了马王兄很高兴,便抱了陈王回后宫,但那时王氏似乎很高兴,与陈王说了许多话……寡人那时正想什么大事,并未留意,不知她听了什么……就……” 樊莺笑道,“殿下莫为难,陈王虽然记事了,我也不会在这里让他讲出来的,你自可在背人处问一问他。” 李治没有准备地、一上朝便受了樊莺这一顿的数落,一下子把要说的事都忘了,连声应道,“王嫂所言极是,事后我自当问问她。” 又对陈王招手道,“儿呀,你不要在你伯父怀中了,到为父这里来。” 陈王不去,惊惧之‘色’再浮上脸来。 樊莺道,“他不想去,就由我们抱着,再带回永宁坊也是可以,但太子问过太子妃后,最好给我个说法,因为柳姐姐在府上还要听消息呢。” 赵国公问,“不知‘玉’如怎么说?” 樊莺道,“柳姐姐说,上次陛下在太极宫招集家宴,她曾与太子妃说过育儿之事,太子妃偏重教子以严法,而柳姐姐偏重于顺应孩童天‘性’,谁知太子妃果然说到做到,但礼法也忒严厉了些!” 中书‘侍’郎柳奭赶忙打圆场,现身道,“王妃,适可而止罢,这里可是朝堂,议论军国大事的地方!” 哪知樊莺柳眉一竖,抢白道,“‘侍’郎大人,你不知‘家国天下’,家在国先?不知‘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我与兄弟说的正是家事,你却与我说军国!” 兵部‘侍’郎王仁佑本来也想帮太子两句,一听,暗暗作罢,还是别自找没趣了,料想樊莺既然上殿来,就没打算省着谁。 太子今天可是大失了体面,被个三王妃当众数落,还反不回话来。这哪里是在说太子妃,说的就是他这个太子。 李治怒也不便怒,他只盼这件事快些过去。 马王道,“师妹,你且息息怒,别再说了,本王这里还有话更重要,必得要当众讲明白才行。” 李治连忙道,“啊啊,不知王兄何事?” 马王道,“兄弟,你既然称我一句王兄,那么我要讲的话,也都是出于一个王兄所当讲的。” 太子道,“那是自然,王兄的心思一向清楚,民间都传‘马王爷三只眼’,看的可都不是婆婆妈妈的小事,寡人洗耳恭听。” 于不动声‘色’之间,李治便在话中暗指樊莺,净说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瞎耽误了说大事的功夫。 樊莺忍不住还要说,但发现师兄示意她,别再说了。 江夏王问,“不知马王要说的什么事?” 只听峻王爷说,“卫国公李靖,是我大唐的有功之臣,南平萧铣、辅公祏,北灭突厥、西破吐谷浑,立下过汗马功劳。” 江夏王道,“的确不假。” 马王说,今年卫国公可是七十九岁了,一直体弱多病,陛下身子也不大好,在翠微宫不便出来探视,但也数次过问卫国公的病情。 他说,“近日,卫国公的病情又加重了,已两天水米未进。” 赵国公说,“怎么卫国公居然一句话也未相告呢?不然本官阂府也要过去看望他的。” 马王说,“国公身体好好坏坏的,也不是头一次,他担心自己又像以前一样,搞得人人不得安生,因而这次怕惊扰了陛下清修,连翠微宫也未通告。” 赵国公说,“这就是了,卫国公就是这样的人,生怕给人添‘乱’。” 马王:“上一次本王未出席东宫家宴,便是路遇卫国公府传信之人,才得知了卫国公的病情,因而半路折去了卫国公府。” 江夏王:“即然连翠微宫都未给信,那这信是送往何处的呢?” 李治再一次心惊,马王还未说出卫国公送信给何人,他已经知道了。 果然,马王爷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是送往东宫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李治的身上,这两日,太子有一次半朝而散,事并无多少,但他只字也未提到过卫国公的病情啊。 而卫国公李靖谁都未给信,只送给了东宫,可叹卫国公老弱之躯,竟然两三天,都盼不到东宫的回音。 太子再一次尴尬至极,他此时已然看出,马王两口子突然抱着孩子到朝堂上来,是早有预谋的了。 谁不知李治仁孝?他们就是生着心眼子跑过来,专‘门’从仁孝上动手,就是要当众狠打李治的大嘴巴啊。 用心多么险恶!而李治就是毫无辩白的底气和理由! 他感觉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烧,最终不甚清楚地应道,“都怪寡人的宫臣,接了卫国公的信也不吱一声,把,把事给耽误了。” 马王冷笑道,“不,兴许这两日东宫事多,他们是真的忙不过来呢。” 在翠微宫,马王与皇帝共审内‘侍’,用一个胡编的故事让内‘侍’崩溃,把李治要毒害皇帝的事和盘托出。 皇帝心冷至极,这也让马王爷、鄂国公都腾起了冲天的怒火,随后卢国公程知节也赶来了。 这是皇帝的家事,两位国公爷不好说什么,他们背地里拱马王爷的火,让他去与皇帝提议:马上提兵入长安,历数李治的罪过,将之捆来翠微宫,听凭皇帝陛下发落。 这两位老国公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嫡系里的嫡系。皇帝让他们往东,绝不会说往西,那是与皇帝一起出生入死才‘混’到今天的。 马王此时就对李治恨之入骨,枉自己一连两次替他隐过。 这人不仅仅是到大理寺狱中给兄长下‘药’,如今毒‘药’又送到了翠微宫来了。这样的人是如何打败了二王李泰、坐到太子高位上去的? 就连这件事,马王也不能深问,不然就显得连皇帝也昏聩不堪了。 而就这么冒然进长安问罪,马王的手里反倒一点李治的罪证也拿不出了,简直是有也不能说,有些事连两位国公也不能说啊。 难道要把太子‘私’收武才人的事说出去?把太子到狱中、到翠微宫,给父兄下‘药’的事也说出去? 那样丢的可都是皇家的脸面。 太子李治曾经动过心思,要‘逼’一‘逼’他的马王兄,让马王也像故太子李建成那样,先来上一出以兄害弟的剧目,好让自己立于正义的位置上。 但今天他万万没有想到,马王爷就是持着这样的想法上朝来的。 连樊莺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的朝臣,也是句句挖心,一点不给他情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07章 天壤之别 皇帝在三天的时间里,接连被内‘侍’超量下毒,一次比一次的剂量大,即便有凝血珠在身,若非马王及时赶到,恐怕皇帝早就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就算如此,皇帝的身体也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摧残,审出翠微宫的内鬼之后,连惊带气,人便病倒了。 巨量的极烈毒‘药’,按李治‘私’下里对内‘侍’的话说,“放一点在茶里就可以了”,但内‘侍’三番两次加量,均被凝血珠所阻,难怪内‘侍’都不明白了。 马王与皇帝、鄂国公猜测“凝血”一名的来历。他说万毒走肝,而凝血珠大约就是护住肝经血脉,不让毒气随血冲入肝腑,使皇帝得以保命。 但皇帝此时已吃不得一点荤星,只能略进稀粥、咸菜。 马王秘密从太医署接入资深太医,他们也只能多开些排‘尿’利湿的方子,让陛下慢慢的将养,但他的脸‘色’蜡黄,看起来甚是吓人。 但太医叮嘱说,妨碍陛下病情恢复的,是气。 气大伤肝,每一想起李治的所为,皇帝便气不打一处来,再将李治以往的仁孝举动与此时的所行对照看来,皇帝心头的这股暗气就更大。 有这么大的气却不能说出来,就更要命。皇帝的腹中一阵阵隐痛,竟然比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了烈毒,还要影响身体。 两天前,皇帝就昏昏沉沉地卧‘床’,思前想后,感觉着没脸见自己的那些老臣们了,没脸见观音婢了,也没脸见高祖皇帝。 他在睡梦中见到了他的兄长建成、兄弟元吉,他们满脸血迹,但挂着讥讽的笑容,这让皇帝一下子羞愧而醒。 本来,他想在翠微宫坐等李治兄弟间平稳让储的好消息,事情的发展也一直给了他这样乐观的期待,但却等来了亲生儿子的毒‘药’,这个反差太大。 皇子礼让储位、太子给皇帝下毒,两件事都是前无古人,但天壤之别! 有一次皇帝状态还不错,又只有马王在侧,才说了他心底的愤懑:高祖在几个儿子的争斗中负有直接的责任,而他期待在这方面比父亲做的好。 但是,事实却无情的打脸,皇帝自己的太子,把毒下到他的茶里来了!这真是有苦也不能说呀。 皇帝乃是人杰,自出道以来从无敌手,想不到谋国无数,却被儿子蓄意谋害,想一想都气闷的要命! 依着皇帝的意思,就要如两位国公说的那样,直接入东宫擒了李治,宣布马王上位。 马王只能不住地开解,“这样一来,民间怎么看?算不算是李氏皇族的兄弟之间、为了帝位的又一次血腥倾轧我们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皇帝很是欣慰,最后说,“那好吧,如何做你自己拿主张,但废立太子的诏书朕已写好了,你何时用自管拿去。” 马王道,“父皇在诏书中,可曾说到李治的错处?” 皇帝知道马王的意思,只凭着太子给皇帝下毒这件事,废他一万次都不为过,但绝对不能当作废储的理由拿到表面上去说。 他说,“朕懂你的意思,朕怎么会说那个?朕只说他能力不行!武不能安邦!文不能定国!多柔寡断不堪大用!” 看来,皇帝是真气到极点了,在同马王的‘私’话中,一点不给李治留情面。 马王道,“可在当初立储时,将他说的又是能力超群。” “……” 皇帝无语,半晌才苦笑道,“是啊,他哪里显出寡断了!” 马王曾经察看过这段日子皇帝的起居记载,下毒的内‘侍’哪里会认真来记,更不会记录他下毒之事,这些日子,本子上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内‘侍’差一点就被马王和两位国公爷千刀万剐,但皇帝说,“先留着他,留着他去与李治对质,让李治解释一下什么是他念念不忘的仁孝!” 其实,马王是昨日深夜才从翠微宫潜出来的。 那时,皇帝的气‘色’看起来已好了许多,脸上的黄气慢慢消退,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苦涩之气,那是凝血珠在忠实地履行职责。 在马王爷看起来,才过去了两天,陛下已无大碍。那么话了,像是在等什么人。 随后太子和太子妃驾到,顺阳王李泰随着也到了。他们分别上前问候卫国公的病情,太子断言国公仍能像以往那样,卧‘床’静养一阵子便能康复。 李德誉代替父亲答礼。 显然太子和他带来的几位正妃、侧妃也不是卫国公要等的,因为太子妃关切地请卫国公再躺下来时,卫国公并不‘激’烈、但很坚决地拒绝了。 马王府先到了柳‘玉’如、樊莺两位王妃,卫国公眼睛往两位王妃的身旁看,柳‘玉’如知道他在找马王,对他说,“国公你且耐心等一等,峻很快会来的。” 李靖听了,神‘色’中便现出一副放心的样子,好像一个身体健康的老者,在端坐着闭目养神。 马王府、东宫的人相互见礼,太子妃埋怨柳‘玉’如上一次东宫宴不出席,这一次好容易有个机会、在卫国公的家里都到,马王府的人居然还是不齐,搞得东宫的姐妹们想认一认全面,竟然这么难。 她这就是在说,上一次兄弟相聚,你们不去已有些失礼,这次卫国公病重了,马王府居然只来了两个人。 卫国公可是马王爷的老师,马王府不知礼节,不如东宫重视此事。 樊莺接话道,“府中的姐妹除了三个有身孕、不方便的,其余可全都来看望过国公了。前天是谢金莲和思晴,昨天是崔嫣和丽容。国公的病这么重,难道我们还要一古脑拥到这里来摆样子?” 樊莺的话针锋相对、暗指东宫,平时对卫国公的病情不闻不问,一来来这么多人,不但虚情假意,还纯属添‘乱’。 一句话将太子妃噎得答对不上,越发显得东宫一下子人都来这里,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考虑卫国公府凌‘乱’的状况。 此时再想,就连上次东宫设宴、马王府人到的不齐,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柳‘玉’如制止樊莺,不让她在国公的面前多说,打扰国公清静。还对太子妃解释,把“罪责”全都推到马王府四位不省事的少王爷身上去。 一会儿,赵国公长孙无忌到府看望,李德誉连忙迎接,见礼、问候,问‘药’、问寝食,叮嘱……卫国公坐在‘床’上不能多说话,但在目‘色’中表示感‘激’。 江夏王爷也到了,又是一番接洽。 兴禄坊高府人也到了,来的是滑州刺史高履行、代抚侯高审行,这是高府目前职、爵最高的两个人。 高审行一进来,一眼看到东宫来的几人里有杨立贞,他一下子愣了神。 这个‘女’子此时的身份再也不是子午峪吕氏的丫环,而是为太子殿下生过儿子的杨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08章 冤家路窄 杨立贞一眼看到了她暗恨了很久的人,向高审行投过来的一瞬里充满了怨毒和戒备,让高审行暗暗打了个哆嗦。 他以前的妄行,将雷埋的真是越来越高了——都埋到了太子的身边。一旦在头上了! 只是樊莺拿话气人可以,却一向不大擅长咬文嚼字,又被对方说到了痛处不能立时回击,气得她咬住嘴唇不能言语,她何时吃过这样的暗亏? 太子妃听了,不说话,看了看替自己说话的女子,但面露嘉许之色。 柳玉如笑问,“真是精彩,早听说东宫太子妃的麾下多有才女,今日这位就更是出众,但我与妹妹却不认得她,是谁呢?” 太子妃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对马王妃引见道,“她啊,是太子殿下的崇文殿侍读——武媚娘。” 听到这话的永宁坊两人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便是武媚娘! 马王府见到过武氏真人的,一个李婉清、一个丽容,再有个思晴、崔嫣在夏州曾找人画过武媚娘的画像,见了面也可能认得她,别人就从未见过这人。 柳玉如和樊莺当然也不认得,一进来时也没有留意到一位侍女。 但太子妃此时此刻却没有什么顾虑。 她早想好了,武媚娘原来只不过是个才人,在宫中也不怎么知名,而认得武媚娘的人又都不在这里,说出来又有何妨? 太子与武氏亲近,武氏又同自己亲近,她要拉武媚娘同至卫国公府,便做着这样的打算:就在今天找个机会将武氏讲出来,从此不让她再藏着掖着。 反正陛下也绝不会现身了,别的大臣如赵国公,即便对武氏的名字有个耳闻,在这个场合下或许不能确认、或许确认了但也不会当众指出。 那么,太子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既可借助武媚娘、来阻隔李治同萧氏的联系,又让李治从此念着自己的好处。 至于马王府的两个女人,你们就算早就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敢当众揭穿她么?就不怕未来的皇帝记恨在心? 看看马王府两人一时处于愣怔之中,太子妃就是要气一气她们,笑着问: “两位王嫂,是不是早就听说过武媚娘的大名呢?这可是个才女,东宫中姐妹对句,少有敌手,殿下也极是喜爱,只差走个手续。” 卫国公乍一听“武媚娘”三个字,胸中有一口痰一下子堵上来,堵得一阵眼花!他知道这个女子……已故荆州武都督的女儿……才人……可他不能说! 马王妃听罢,先去看了一眼太子,李治目光闪烁。 柳玉如笑着应道,“会对句的没听说过,但我们姐妹倒是听说过一个只会劈柴的武婿娘。”李治、太子妃、武氏同时一惊。 樊莺觉着出气,说道,“原来有文采、懂孝道的都留到东宫了!” 柳玉如道,“东宫的孝道举国皆知,马王府怎么是对手,但我们姐妹也不能甘落人后,只有勉为其难,也对上几句。” 樊莺道,“好啊,好啊,姐姐你对!” 柳玉如似乎早已想好,一口气念道:“幽思宗祖泪纷纷,飞去飘篷不落根。魏武欺皇骑骏马,妲姬死志骂名存。棒槌切齿欲开锁,鸭嘴涂黄来铄金。鞭彼之心常策已,谁拿孝道妄说人?” 李治、太子妃、武媚娘听了哑口无言,面露惭色。 这首诗开篇好像说到了当初的西州别驾高峻,他不知自己出自何门,和他内心的苦闷。与此同时,在长安他的兄弟李治,却以仁孝的名义欺骗皇帝、谋得了太子之位。 现在武媚娘你又跑出来信口雌黄,可是你有什么资格说孝道? 孝道本是人之天性,如你们所说的乌鸦反哺、小羊跪乳,你做好你自己便是,何必拿着孝道来说别人,扪心自问,你真比别人做的好么? 卫国公心中暗赞,不知情的人只是赞柳玉如的诗,对仗工整说理言事,但他却知道,这是对武媚娘方才一番话的有力的回击。 马王妃,太机敏,才思如同泉涌。 李治给父兄下毒、收武媚娘的事,柳玉如在任何时候、都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因而她用了魏武、妲姬两件事来暗指。 魏武帝能骑上高头大马,在庙堂被人供奉,掩盖不了他欺凌献帝的曾经。 妲姬在纣王失势后,如肯甘心委身于新的权贵,那么以她的绝世姿容,也不会最终落个祸国殃民的恶妇名声。 那么,你武媚娘有什么脸面再跑出来指责别人?你可比得上妲姬?连我们姐妹都不屑于揭穿你,你还是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武媚娘哪里听不出这首诗中的含义,她粉面通红,含肩垂首,站到太子妃的身后,一句话也应对不上来了。 李治羞愧万分,句句扎心! 又有一股怒火止不住地要喷薄而出!马王妃,你们这是欺我有话说不出!但朕……寡人能忍,一直忍到登基再与你们算帐! 门外有人用力地鼓掌,“好诗!” 卫国公倚在床上,只听了这一句,血气上涌,眼前一黑歪在床上。 而另外那些人闻声全都瞧向门口,而太子、太子妃一下子呆在当场,以为听错了,武媚娘一声呻吟,直接躲到太子妃的身后去了。 话到人到,有人在前边一挑帘,正是身材挺拔、腰间挎着乌刀的马王殿下,樊莺呼道,“师兄,你可来了!” 随后,门口处又有一人迈步进来,他面色憔悴、身穿锦袍,袍内凝血珠熠熠生辉,正是贞观皇帝。 李治魂飞魄散,脑袋里“嗡”的一下,什么思维都攒拢不起来了,此时无处归魂,脸色苍白,完了。 皇帝一进来,也不看手足无措的李治夫妇,和他们身后的崇文殿侍读——武媚娘,一眼先看到歪在床上的卫国公,连忙抢步上前。 众人这才发觉,卫国公的头已然无力地垂在胸前。 皇帝眼看着与他出生入死,一同打下江山的又一位老臣离世,不禁悲从中来,他拉住李靖的手,哽噎着说, “药师!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朕,朕被家中的烂事耽误,还有重要的话未对你说完!你的身后事朕还未给你安排,你不许就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09章 朕心甚慰 国公很快悠悠转醒,方才只听到帘外那一嗓子,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虽然病入膏肓,李靖也知道,不能令皇帝一进来便看到自己睁着眼睛,那就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武媚娘”一句,以及东宫和马王府女子们因为什么引发的争竟。 臣为君隐,他得晕过去,再积攒些气力。 此时,国公一睁眼便看到皇帝满脸泪痕,似乎已体会他不能言说的痛苦。 他在床上不顾病体,直接伏身下拜,“老臣何德,有劳陛下亲至!” 皇帝都已经坐在李靖床前了,拉住了卫国公的手,哽噎着问道,“国公,你感觉如何?” 李治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要上前见礼,但皇帝只与李靖说话,眼睛温和地盯住李靖的脸端详,对上前的太子不闻不问。 李治一下子尴尬在当地,说话也不是,退下去也不是。 李靖道,“生死有命,不差分毫,老臣早已看得开了。但陛下能来,让老臣见陛下最后一面,老臣即便这就不省人事,也已知足矣!” 看得出,这几日的病体消磨,已经让卫国公脱了人形,他眼窝深陷,一只手被皇帝牵在手中,也枯如柴棒。 皇帝安慰道,“国公自管好生怡养,不劳多想,若非朕在翠微宫有些事情,兴许早几日能来了!” 卫国公喘了口气,说,“陛下一向举重若轻,没什么挺不过去的难事。” 皇帝道,“真算不上大事,只是朕的茶不大好喝,喝了腹痛难当。” 这一君一臣坐于病榻之上,执着手如话家常。 皇帝又看到了樊莺,对她道,“朕还要谢一谢你的陪嫁呢,如果没有凝血珠,朕也许就坐不到这里了!” 李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再次跨步上前欲与皇帝说话,但皇帝又冲李治摆摆手,他一句话未出口,又被示意退下。 真完了! 马王对李治道,“兄弟,今日父皇到卫国公病榻前看望,要说些话不好侍读也旁听,可速令她离开!” 但皇帝制止道,“马王不必多言,所有来者连朕在内,皆是客。” 又脸含笑意问李治道,“晋王,朕知你府中只有刘、杨、郑、萧、王五人,但听说这一个也要走手续,朕却眼生的很,不知她属何姓?” 李治见到皇帝之后,是第一次回话,皇帝一开口称他“晋王”,他一阵绝望,因为这是李治立为太子之前的王爵。 卫国公李靖的一只手此时还攥在皇帝的手中,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马上被皇帝用另一只手轻抚了两下,似乎在暗暗示意他:这没什么,全都是小意思! 赵国公、江夏王等人过来参见,见到了这一幕:李治面红耳赤,吱吱唔唔地回道,“回,回父皇,她她姓武……” 长孙无忌不久前刚刚去过翠微宫,那时皇帝气色还不是今日这样,今天看起来就透着浓重的病气,而此时似乎又生着气,脸上的笑只是强装出来的。 皇帝不与赵国公等人答言,而是接着原来的话,思索着说道: “武氏……以前有位高人曾郑重对朕讲过,武氏!万万不得入我大唐后宫,不然将毁我社稷、害我子孙。” 太治唯唯喏喏,不好答言。 “朕虽然不明其中道理,可一直记得这话。朕的才人中便有个武氏,已被朕放出宫去了,你不知此节,朕不好怪你。” 皇帝道,“朕一向不大愿意拂逆了儿孙天性,你既喜武氏朕不阻断,你自可留着她,但恰该你与大内无缘!你看这算不算天意?” 你既然收了不宜入后宫的武氏,那你们全都离着什么宫远一点儿。 马王接话道,“晋王,今日后,你还是速将她遣出内宫,比照陛下前时所下的‘出放三千宫人诏’去办吧。 又是一句“晋王”!而且出自马王之口。 而这次,连赵国公和江夏王都听得真切!后赶来的父子二人不称李治为“太子”,只称他作“晋王”,这里面要传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连卫国公李靖在床上坐着,也意识到了,他一阵剧烈的心跳,喘息加剧,颤着声儿问道,“陛下,难道……” 皇帝道,“晋王仁义、孝道天下皆知!他前日在翠微宫与朕讲,马王雄才又多谋善断,在许多方面都胜过他,他自愿退回到晋王爵,将太子位让与马王,朕已同意了!” 众人又是一惊,看来皇帝已然下了决断。东宫,从此便不再属于李治,而是属于永宁坊了! 卫国公面色红润,在床上再一次下拜,口中说,“老臣活至今日,读史、历事无数,从未听说哪一朝过有如此壮举,伟哉我皇!上马可开疆,下马育佳郎,千古名主,大唐幸甚!” 赵国公等人异口同声祝道,“面对储位,兄爱弟恭,真是古所未见!” 李治及他身后东宫的所有人听了,全都面无人色,但已没有谁留意到他们的脸色了。 柳玉如、樊莺听了,两人异常欣喜地低呼一声,跑到皇帝面前倒身下拜,口中说,“多谢父皇,父皇英明,父皇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皇帝!” 皇帝微笑看着两人,对柳玉如道,“上一次家宴,你有关育子天性一说,朕十分赞同!唯望你秉持此法,为我李氏抚育更多铁血皇族!” 柳玉如忘了回话,只是不住点头。 她太激动了!多少日子的担心与猜测,今日被皇帝一锤定音,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她们一家就要从永宁坊搬入东宫了! 皇帝慈祥地看着面前二人,一个个天姿国色,眉目间均是端正无谀,难以描画,但欣喜之态毫不掩饰,皇帝不禁脱口说出一句: “赤粉难画绝艳貌,青丝不缠大英雄。” 绝艳两字中各有一“色”字,大英两字各有一“大”字。 皇帝是说,真正的美貌即便用最精纯的赤粉也难以描画,而陷于脂粉堆中不能自拔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 柳玉如热切地回应道,“父皇叮嘱,儿妇们一定会谨记,也要转告府内另外的人知道,到任何时候,后宫都不得干预政务。” 皇帝道,“朕夸你们两个生的好看,你却能引伸了这么多,朕心甚慰!” 说罢,当众由袖筒里滑出一轴黄缎子面儿的诏书,递予柳玉如道:“这是朕改立马王为储君的诏书,你可要收好了。” 赵国公,江夏王都是这句话的见证者,他们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皇帝道,“朕偶有小恙,不妨碍到国公府来,一为看望卫国公,二是想让诸位看一看,朕的儿子们义让储位的贤德!!!” 赵国公连忙应道,“皇帝陛下雄才大略,文德皇后的贤淑举世共知,下一代当然也是错不了的,让储一事足可载入史册!” 皇帝居然不应赵国公的话,而是问武媚娘道,“太子妃柳氏有关孝道的联句,朕以为甚妙。听晋王妃说你对句也很拿手,能否就以孝道为题应和一首呢?” 被问到的人迟疑着站出来,心思早就乱成了一团麻,还提什么应和,最后,她腿一屈、跪倒在皇帝面前,回道,“奴婢不能,求陛下饶过。” 卫国公此时忽然就不行了,坐在那里摇摇欲坠,意识有些丧失,但脸上始终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他明白皇家也不能明说的某些事情,但马王最终上位却是明明白白,他的心愿已了,身后无忧,从里到外一下子放松下来。 赵国公叫了声,“药师不行了!”江夏王等人一同围到病榻前来。 皇帝一愣,兴许他认为胸前的凝血珠是人间至宝,可以起死回生,便毫不犹豫地抬手从袍内摘了下来,连盛放珠子的绢袋一起、按在李靖的胸前。 众人都以为无用,但令人惊讶的是,片刻后李靖缓缓睁目,看着皇帝。 皇帝大喜过望,执手泪眼地说道,“国公!你乃朕生平的故人,于国家有殊大功勋,今日病到这样地步,朕为你担心啊!” 卫国公:“老臣罪过,怎敢有劳陛下,还请陛下勿以我为念,生死有命啊。请陛下速戴回此珠,老臣实为陛下担心!” 马王自皇帝摘下凝血珠之后,便一直观察,他发现才这么大一会儿功夫,皇帝的脸色又是一片蜡黄! 卫国公催促皇帝速速戴回珠子,兴许他也看到了皇帝的异样。 皇帝突觉腹内一阵刺痛,忍也不能忍,但仍然坚持用双手抵着凝血珠、在卫国公的胸前道: “你且放心走吧,你儿德誉,将承袭卫国公爵位,朕赐你为大司徒、并州都督,将来在昭陵与朕做伴,我们君臣死也不弃!” 卫国公闭目长逝。 所有人泪如雨下,各有所悲。 皇帝戴回了凝血珠,但面如黄纸、额头上已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以一手抵腹,对马王——新太子说道,“朕要赶回翠微宫去了,你料理完卫国公后事,安排好朝堂政务,便去翠微宫见朕!” 樊莺道,“父皇,要不要我们陪你去?”她已看出皇帝的异样,痛苦十分。难道因为凝血珠刚才被他摘下来片刻的缘故? 马王犹豫不绝,有心陪着一同回翠微宫,但长安这里大事未完,但皇帝坚决要回翠微宫,谁也阻止不了。 樊莺:“师兄你快拿主意!” “师妹你速回永宁坊,叫上丽容与陛下同往翠微宫,遇事也有个照应。” 赵国公惦记皇帝安危,随着一同出来,但皇帝坚持着对他挥手,不让他跟着。也不等樊莺和丽容,急匆匆往翠微宫去了。 才行出十几里,身后两匹马飞驰赶到,正是樊莺和丽容。皇帝不赶她们,便是同意同行了。 他坐在马上觉着五内如焚,随着马背的颠簸,像有两三柄尖利的锥子一下、一下刺入脏腹,几乎就忍耐不住。 但皇帝只是一味地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心说道,“就算刺烂了又有何惧,只要容我躺回到翠微宫去!” 在尉迟营的口山,鄂国公、卢国公两人都各带亲兵候在这里。 皇帝走时有马王殿下陪同,因而他们谁也没有跟着,此时只见皇帝自己回来,只随来了马王府的两位侧妃,再看皇帝脸色之中一汪的死气,谁也顾不上多问什么了。 两位见多识广的老将不敢怠慢,一同陪护着、将皇帝送入翠微宫,又同樊莺问经过,怎么陛下只是去了一趟卫国公府,回来就成了这副活不起的样子。 樊莺和丽容早就吓坏了,认定就是他摘下凝血珠惹的祸。 要知道陛下刚刚躲过了内侍成倍加入茶水中的烈毒,凝血珠再是至宝,大概也只能阻滞毒气于脏腹之外,但化解要须时日,可事情才过去了仅仅三天! 皇帝疼得大汗淋漓,仍在安慰两位儿媳,“不妨事,朕国有所托、大事已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兴许是观音婢等不及朕了。” 众人扶皇帝入含风殿,让他躺下来,卢国公程知节忙着将太医唤来,但两名太医根本无计可施。反倒是樊莺情急之下,以点穴之法封闭了皇帝的两处关键穴道,让他的痛苦减轻了。 但她知道,八成是毒入了脏腹,不好治了。 太医私下里对四人说,“难道陛下去卫国公府动了真气?肝府本已至虚至弱,谁知又摘了凝血珠,那么气、毒交加便可长驱直入,眨眼便是万里!” 两位国公便问樊莺,陛下在卫国公府到底遇到了什么人,樊莺知道,能让皇帝生气而不能说的只有一个人,但她怎么能乱说呢! 她望着丽容,只说,“当初你那两笔……可曾想……” 丽容已在来翠微宫的路上已经听樊莺讲过,此时她后悔、垂泪不止,樊莺就连这个也不能再讲了。 她要赶回长安,怎么也该去给师兄报个信,但皇帝不允,“他那里才是大事,办好自然会赶来的,我们不要打扰他!” 皇帝让两位国公先到各自营中盯防,告诉他们除了马王——大唐眼下的新太子——他至死不会见任何人! 辛酉日,开府仪同三司、卫国公李靖薨。 大唐皇帝在同一天,在翠微宫,于午时陷入昏迷。 他与樊莺和丽容说的清楚,“死不怕,观音婢因气疾不治,贞观十年便是在翠微宫——那时叫太和宫——的这间寝殿离世的,她没有等到两个失踪的皇子,朕总可从这里出发,将这个消息给她带去。” 樊莺曾对皇帝说,“总可以去问一问晋王,他的毒取自哪里,是什么名堂,也好对症施治。” 但皇帝不允,“不要让这个仁孝的晋王难以启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0章 冯唐易老 卫国公府,前来望病的官员们见到大唐皇帝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陛下来时由马王殿下陪同、轻车简从,也不经卫国公府家丁通报、直入内厅,去时拒绝了赵国公陪同的请求,又独自回了翠微宫。 除了目睹皇帝宣布更换储君的少数人之外,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在这样短促的时间里,卫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 晋王妃鬼使神差说出武媚娘身份时,有可能记得武才人的赵国公、江夏王都不在场,而恍惚记得有个武才人的卫国公李靖,死了。 除了李治一家、永宁坊一家,赵国公等有数的高官,和李德誉的妻子侯氏之外,人们都以为皇帝匆匆赶过来只有一个事——为李靖送行,而不知道大唐储君已换了人。 卫国公离世,皇帝又有口旨,由新任皇太子峻主持卫国公大丧,那么李治及晋王妃的这套行头就不便在这里晃了,仪法如严,再晃便是违制。 他们得赶回东宫更换服饰,马上搬出东宫,给永宁坊的新太子腾地方。 反正卫国公府不缺一个废太子在场,李治已然是普通亲王了,这一家人大张仪仗而来,黯然销魂离场,没有比这更别扭的了。 排布了整条街筒子的皇太子仪卫、皇太子妃仪卫们还不知道府内的变故,当李治一家垂头丧气地步出卫国公府时,这些人立时抖擞起来。 随行的大部分宫臣不够资格到卫国公府里面去,一直在府外候着,此时有太子左庶子负着太子印玺上前几步,持牙笏、朗声奏道,“请中严!” 有典谒官请众宫臣就位,侍卫官纷纷抄起各自的旗帜、器具,驭者“咔咔”地登车,内率一人持刀“咔”地一声立于车前,中允、赞者二人“咔、咔”两声依着次序站位,众宫臣各按次序,文东武西,齐刷刷地站好。 就等“太子”登车了。 李治一向注重仪容,他的仪卫不能有一丝含糊,就在他们出来后一眨眼的功夫,仪卫们便刀切斧裁似地排好了。 尤其是侍卫官、中允、赞者,都是千挑百选的年轻英武人物,每一个动作都整齐划一,透着精神利落! 李治心内一片苦涩,又不能对这些人们开口说,“你们稍息,寡人从今日起已不是太子,不能再用你们了。” 尤其当着一向以自己为荣的那些妻妾们,这话更吐不出半个字来,他站在那里,迟疑着不动,再有涵养的人也难免面露尴尬之色。 左庶子是许敬宗下台之后才上来的,今日这样的大场合是第一次用到他,见太子不动,左庶子再奏,“外办!” 驭者升正位执辔,对太子行注目礼,心里话,“你倒是登车呀。” 正常的话,太子上了车,中允便会奏报,“发车!” 然后车子一起动,赞者和内率的人夹护而行,侍臣上马、鼓吹开始振作,家令、太子詹事、太保、太傅、太师,各乘各自的车子随行。 清游队一面旗帜打头,旗手一人,夹引四人,清道率府的折冲都尉领骑兵,九人执弓箭、三人执连弩、十八人执槊,共三十人,左右清道率和府率各一人领着二十四名清道。 随后是六面龙旗,各由一名骑兵执举,每面龙旗的前后各有骑兵两人护卫,后接副旗两杆,细引十二人,皆佩弓箭、横刀。 再后边是率丞一人、府史二人指挥鼓吹二十四名、通事舍人四人、司直二人、文学四人…… 这套太子仪仗,连吹鼓手在内、大大小小的足足有五百多人,再加上太子妃的仪卫,要说站满整条街也不为过。 但是这些威风都不再属于李治了。 这次,李治带着妻妾们到卫国公府,那些郎将、家令、庶子们各司其职,本来没有柳爽什么事。 但柳爽一直当自己是李治的心腹,他也跟来了,焉然就是这些人的大拿,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太子仪卫们虽然瞅着柳爽不顺眼,看不惯他嘬嘬舔舔的作派,但敢怒不敢言,那可是太子妃的舅表兄。 这一次,柳爽又插个机会回禀道,“卑将恭请太子殿下动身!” 李治听了还没敢动,因为他不敢再用这套仪仗了。 但只剩下一家人光秃秃地回去,面子上又下不来! 正在此时,从卫国公府出来一人,正是长孙润,对这些人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有令!由本官、率马王府护卫马队三十人,送晋王殿下暂回东宫!一切等太子办完卫国公后事,再作处置!” 柳爽大喝一声,“长孙润你大胆,哪个是太子你搞不清楚么!哪个是晋王?难道太子的仪仗,随便什么人说换便换?” 其实真正大胆的不是长孙润,他刚刚从里面得了新太子的令,又是堂堂的新任兵部侍郎,品级与柳爽那位做中书侍郎的爹相同,而柳爽才什么都不是。 说着,永宁坊原马王爷的三十名护卫已经全副武装驱马驰过来了。 长孙润笑道,“柳将军勿噪,皇帝陛下刚刚已换了太子,眼下大唐的太子已归永宁坊峻王爷了,你还吵个什么!” 柳爽大吃一惊,连忙扭头看李治,长孙润再道,“你看晋王殿下做什么,还不退在一旁!” 李治冲柳爽摆摆手,无声地认可了长孙润的话。 柳爽呆呆骑在马上忘了让道,一时回不过弯子,但太子仪仗之中不知有谁喝了一声,“还不让开!”他吓得一激零,拨马让开。 长孙润吩咐说,晋王和王妃来时的太子车驾权作一用,但原来车上的驾马要卸下来几匹,以符合亲王和亲王妃的规制数目。 李治无话,默默地看驭者忙着卸马,这个滋味可真不好受,李治恨不得一时将马卸完,赶紧上去走人。 但那些驭者明白了这场变故,原来太子已成了晋王,原来“咔咔”的行止居然就有些散漫,像是一边干活儿一边寻思其中的缘委。 好容易准备好了,李治上车,看了看街边像没娘孩子似的柳爽,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到卫国公府去察听动向。 车驾起行,回东宫,来时孔雀开屏,去时铩羽而归。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忐忑……不安。 既然新太子无话,东宫那些家令、太子詹事、太子太保、太傅、太师,舍人、司直、文学、郎将、吹鼓手们不能动、不能随李治回东宫。 太子在这里呢。 怪不得皇帝陛下轻骑赶来,原来是这个事儿,一朝太子一朝宫臣,何去何从还说不大好呢,他们在原地各怀心事。 不一会儿,又有人从里面跑出来传太子令:陛下回翠微宫时交待,赠卫国公班剑、鼓吹。太子说就不再另派,东宫太子仪仗里的这两部分人马上就位,吹打、排列起来! 班剑手和吹鼓手呼呼噜噜入府,原来习惯演奏的威武、庄严的调子,立刻换上了低回和悲痛的。 这些人可都是最高质量的鼓吹队,效果非同一般,整条街立刻拢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 皇帝走时,太子峻安排樊莺和丽容随行,他此时不大担心皇帝,如果皇帝真有什么事,樊莺和丽容一人留护、另一人满可以随时赶回来传话。 再有凝血珠、和宫外程营和尉迟营两位老国公在,新太子就更放心。 他让长孙润送李治暂回东宫之后,所有人不要回来,留在东宫,由永宁坊三十人看护晋王的安全。 长孙润也明白里面的意思:李治被接管了,太子殿下的当前大事,便是操办好卫国公的丧事,还没功夫理他。 卫国公李靖人既已去,但音容仍在,太子峻不论是兵部尚书、尚书令或是鹞国公、马王哪个身份,与卫国公都有忘年之交、师徒之情。 更有卫国公以毕生心血——相赠,要说难过,太子并不次于李德誉,但他要主持大事,只能压下悲伤,不过分表现出来。 李靖死后,有大司徒、一品公的哀荣,丧礼规格不低。 自有重疾开始,李靖一直安卧于正室,病床放置在东首北墙下。等咽气时府中上下一齐忙碌起来,有人立刻替他去除旧衣、更上新衣,有人撤去药物坛罐,清扫内外。 有人持一缕极轻的丝线,置于逝者口鼻前,看丝线不动、不飘,才确认气绝,这叫作属纩。 有四人于国公床边各持国公一手足,将逝者抬置于地上,着白布衣、赤足。袭了卫国公爵位的李德誉坐于病床东面,痛哭无数声,有如泣血,他的妻妾在其身后同哭。 堂前摆放宗亲及外姻亲各家的主事男子席位,宗亲朝东向、姻亲朝西向,到场吊唁官员的位子已有人摆好,在国公府大门里的东部,参佐的位子在门内西部。 来的人各由两边、往正堂敬献为逝者准备的衣被,然后回到这里,全部穿素服挺身而坐、府中一片哭声。 赵国公、江夏王也不例外,来时便有素服准备。 两位大员哭的比谁都伤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无关形象。 这是每个人一生中的必经之路,无论你位极人臣还是权倾朝野,谁也躲不过。他们痛哭时光易逝、冯唐易老,而各人顾了功名、顾子孙,顾了子孙顾万世,目标似乎都还有不及,就更伤心了。 有“复者”三人,拿着卫国公生前的旧衣,登上国公府最高的殿房瓦顶,面朝幽冥界所在的西北方,一人执衣领、一人执衣腰,每抖一次,第三人则朝西北方向长声高喊,“国公李靖请复回——” 连喊三次,战神魂魄已远,没有任何回复…… 接下来的仪式各有讲究,不一一赘述,但至少要三日成服,才能尽哀。 虽然没有什么规矩、要求太子殿下三日不能离开,但太子打算这样做。只是他不能让新太子妃一直留在卫国公府里。 陪同柳玉如来的樊莺已去了翠微宫,此时她的身边只有几名马王府丫环,在这样乱乱哄哄的时刻,太子并不放心她,让她乘坐太子妃仪仗回永宁坊。 许多人并未见到皇帝来,不过此时人们已称呼马王殿下为太子、而原太子李治早就不知去向,心中也就猜到,换储君了。 因而没有谁,不能不留意到在场的新太子妃,她太引人注目,比原来那个太子妃更不知端庄秀美了多少成。再加上有些悲伤,更如梨花带雨。 侯氏不能不出来相送,因为公爹的离世,侯夫人倒是成了新的国公夫人,但她太悲痛了。 在大门内那帮腆胸挺肚的鼓吹队伍旁边,她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晃了两晃,太子妃连忙将她扶住,并好声安慰。 在鼓吹手的阵列后边,代抚侯高审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到太子妃柳玉如正与侯夫人在那里驻足,他不敢再往前走了。 看着这位倾国倾城的、曾经的瑶国夫人、马王妃,如今的太子妃,他不禁感慨万千。 其实他早就看出这个女子一定大有来头,原来是大唐未来的皇后。 再想想自己以往对马王府的冒犯,毫不留情地诋毁她有乱纲常、恨不能将她打入十八层地府,高审行的心里就更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什么滋味。 原来,她们这些人不管愿意不愿意,可都要叫自己一声“父亲大人”的。可是,如不亏了自己指证高峻身份有假,她们岂能有今天? 再看一看从府门外迈步进来的柳爽,代抚侯心里就更加好受一点。 自己再不济还是个侯爷呢,还任职国子监,而柳爽的千牛备身可明明白白是让马王爷一脚踹下去的。 再加上柳爽同废太子李治的牵扯,估计将来,他比自己更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代抚侯的心里就好受些了,鼓吹手们卖了大力,满耳朵哩啦哇啦的,他根本就听不到这两位女子在大门内说些什么,直到太子妃举步出门,他才敢动上一动。 刚刚进来的柳爽同样的、连魂儿都不定了本位。一个人的时运怎么就比翻书翻的还快,本来是稳把稳的未来表国舅,这么一来任嘛都不再是了。 迎头碰上了侯夫人陪着一人出来,对她口称太子妃,柳爽“叭”地一个立正,身子贴到大门上一动也不敢动。 太子妃出门前,往柳爽的脸上只看了一眼,柳爽的心尖便是一颤:唉,罢了罢了!这就比太子妃更像太子妃呀。 柳玉如出了大门,从马王府出来的骑兵护卫还剩下十几人,一见她出来,立刻高声喊道,“太子妃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1章 不慎遗落 大街上,太子妃的仪卫们立刻肃然,各依着秩序马上整车。 这个规模也不小,有清道率府校尉六人,骑马分为左右,佩横刀、弓箭。青衣十人,一边五个。导客舍人四人一边儿俩。内给使六十人一边儿三十个。 后边是太子妃的车驾,偏扇、团扇、方扇各十八柄,左右各九柄,由年轻宫人执着,还有宫人举着行障四架、坐障两架夹车而行。 再后边是两名骑马的典内、十四名驾士,两名阁帅,领着内给使十八人,雉尾扇两柄、团扇四柄、曲盖两柄,执戟士九十人。 总共二百七十四人的仪仗。 平时府上女子们出门都是骑马,但今天再骑马就不成了,但柳玉如不知此事是个什么程序,生怕闹了笑话,就有些迟疑。 但那些仪仗中有专门的内谒者,职责就是提示太子妃举指不能出差错,不然谒者也就别想再干这个差事了。 柳玉如跟来的贴身丫环,就比底下那些宫人更有资格,太子妃上车后,坐在里面招手让她也上车时,谒者并没有异议。 丫环一坐进来,便止不住用兴奋的语调小声对主人说,“哇,太子妃,我就说要气派了!连咱府的护卫们刚才那一嗓子听着也有许多底气。” 柳玉如也很高兴,但提示丫环别高声。 长安城全城缟素,哀念大唐战神李靖的离世。礼部已下达文告,长安县、万年县的衙役们逐街、逐坊的传送告示,通知各街各坊注意事项。 从此刻起,酒肆歌坊一律关张,笙歌宴饮禁绝,平康坊各曲挂牌儿,标明下次开业时间,以提醒达官贵人们不要因为纵情而犯了忌讳。 回到永宁坊,出来迎接的谢金莲、思晴、崔嫣。 她们眼界大开,这阵势也就是上一次太子妃来时才见到过。 太子妃的仪仗按制返回詹事府,偏扇、团扇、方扇归内直局,轺车、家令回率更寺,车辆、驾驭、仪仗返回仆寺,马匹入厩牧署,禁卫各回本率。 她们这才众星捧月一般将柳玉如接进来,问怎么回事。 太子妃说,“还能怎么回事,父皇到卫国公府看望国公时顺便决定的,李治再不是太子,我们家峻才是太子了。” 谢金莲不信,“姐姐,是不是你借了太子妃的车驾用一次,便来骗我们?事情不会这样快吧?” 柳玉如说,“怎么会骗你们,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可都听到了,不信的话还有父皇给我的诏书在此。” 说着,便到袖子里去摸,然后脸色一变,说道,“呀!怎么找不到了!” 众人笑道,“你还是骗我们,跟真的似的。” 柳玉如已经慌慌张张地起身,对思晴道,“你快去卫国公府告诉峻,就说诏书让我给丢了,再让他着重问一问大门口,我感觉好像在那里曾乱哄哄的,有个岔头!” 众人这才看出不像有假,慌忙让思晴走,“思晴你马快,快去。” 柳玉如回忆,她一直把诏书当个宝贝似地收着,只在卫国公府大门口扶了李德誉夫人一下子,丢也丢在那里了,兴许当时就有人拣到、交给了太子。 思晴临走,柳玉如还让自已的丫环同行,看还不能认出她们在大门口碰到的那个贴门挺立的人,还可以再问一问门外永宁坊的护卫,兴许他们对此人会有些印象。 府中人都知道有柳爽这么个人,但见了面都不认得。 思晴马上出府,柳玉如心神不宁地在家里听消息,但其他人并未过分担心,谢金莲说,“那以后我就也是太子侧妃了,高雄、高壮、高威、高武怎么也得是个郡王,我就还是郡王的娘,这可都是命。” 崔嫣安慰姐姐,“诏书不会找不到的!黄绫子的东西很扎眼,反正上头写着峻的名儿,别人拣去也没有用。” 很快,思晴返回,柳玉如问,“找没找到?” 思晴道,“我见到了峻,也悄悄地问过他了,没有人拣到诏书交给他,不过他说不妨事,府里不要过于惦记。” “问没问我们在大门口碰到的那人是谁?”柳玉如问。 思晴道,“问了,是柳姐姐的当家子,柳爽。我把这个人也告诉峻了。” 柳玉如说,那就不妙了,如果诏书恰巧被柳爽拾去了,估计他偷偷毁掉诏书的心都有呢。 崔嫣说,“都说过不妨事了,姐姐你不要再想,大不了我们再去翠微宫,求父皇重写一份就是。” 这件事传出去的话,会有人说太子妃做事不稳妥,连皇帝陛下亲手交的东西也保管不好。 虽然旁人一个劲儿地相劝,柳玉如心意惦惦,一宿也没睡好。 …… 壬戌日的早上,李靖故世的第二天,太子峻此时应该是最忙的,为了缅怀卫国公,三天不会有朝会,那么他应该一直在卫国公府。 柳玉如再也坐不住了,她想到要去翠微宫向皇帝告个罪,这件事早一天说出来,也省得到最后更尴尬。 丢失诏书这件事显得永宁坊对陛下的美意不上心,一份召示太子身份的重要东西,糊哩糊涂便弄丢了。 万一一时找不到,那么卫国公的大事一了,峻在朝堂上怎么公布此事? 虽然有赵国公、江夏王等老臣作证,但东西得拿出来吧?当着众官宣布新太子身份,然后诏书归档,到那时如果诏书还找不到,还得去向陛下告罪。 临去前,她先让个人去卫国公府,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太子一声,但去的人回来说,“殿下说,太子妃不必专门去翠微宫说这件事,若是去看望一下皇帝的病情,这倒可以。” 太子说,他已经想到了失落诏书的大致去向,兴许很快就找到了,何苦跑到翠微宫去先说这件事呢? 太子妃认为这话并非只为安慰她,峻一定有了线索。 要是这样的话,她就不想去翠微宫了,有樊莺和丽容在那里照应,而且陛下也无诏旨,凭空跑过去不大好。 又是心心惦惦的一天。 傍晚的时候,太子从卫国公府派人匆匆送话回来,他让柳玉如想个什么理由、找合适的人、马去一趟兴禄坊拜访一下代抚侯高审行,马上。 太子不可能让传话人说得再详细,人们就猜测,他匆匆送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回来,一定涉关着丢失诏书一事。 如果高审行真的拾到了诏书,那么他将近一夜的时间也不将诏书送还,就好理解了。 崔颖离他而去、崔嫣的反目成怨、大慈恩寺的冲突,都可能令其不愿意低三下四地送到永宁坊来,而他与太子峻就更不好直面。 姐妹几个在一起商量,派谁去,去了说什么,是直接问一问诏书的下落,还是等高审行主动说出来。 首先,派谁去的问题就有些棘手,上一次在大慈恩寺,谢金莲一头撞到了胡僧罗尔娑婆与刘青萍的龌龊,为此永宁坊还对罗尔娑婆大打出手。 刘青萍回府后,估计不会让高审行知道这件事的真正原因,但她一定不会乐见永宁坊的夫人们再去她那里露面。 谢金莲不能去,她最会令刘青萍难堪。 崔嫣也不能去,她与代抚侯已经当众撕破脸了。 柳玉如更不能去,她现在是太子妃了,去了动静太大。 樊莺不在,她曾经在大慈恩寺,当着玄藏大法师和两位尊者的面,拔出缠莺剑直指过代抚侯的鼻子,樊莺就是在府上也不能去。 最后都说苏殷或李婉清、丽蓝去合适,这三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以往与代抚侯也未有过什么直接的冲突,而且她们都有了身孕,正好去看望一下代抚侯夫人刘青萍。 三人去后,可以问候一下刘青萍的孕事,表明一下永宁坊在意的可不是刘青萍的隐私,而是关心刘青萍的身体,那么刘青萍便不会有敌意了。 这就是个引子,高审行完全可以顺势将失物拿给她们。 去时要带什么礼物也费了一番心思,太重了显得有求于人,也不符合太子府的身份,太轻了也不行,去的可是三位太子侧室呢。 柳玉如说,“就带些滋补安胎的东西,谁都明白了我们的去意,话也省了许多,对代抚侯要以长辈看待,毕竟在同一屋檐下那么久。” 行仪也不必按太子府的规制,护从就用永宁坊原来的,不要招摇,马也不要骑了,坐车去吧。 就这么,六妃婉清、八妃苏殷、九妃丽蓝坐车,来到了兴禄坊高府,还未下车,婉清便从车帘后边看到,兴禄坊的大门外还有一套车子,有人来访。 通报进去之后,代抚侯并未露面,是他的夫人刘青萍带着管家出来迎接。苏殷见了面悄悄问刘青萍,“是谁来了?” 代抚候夫人一见到永宁坊的人,面色上闪过一丝尴尬,仍然回道,“是晋王府的杨妃来拜会代抚侯。” 本来,不论是太子还是亲王,侧室可都不便叫某妃,都有专门的称呼,但私下里人们仍然习惯这么叫。三人就知道,来访的应该是杨立贞。 不过杨立贞在这个时候来访,随从也没带几个,苏殷很奇怪。再一个,刘青萍才更该陪着杨立贞,露面迎接永宁坊来客的应当是高审行。 但话不能明着问,三人被刘青萍让到了高审行的院子,引进另一间会客室,高审行和杨立贞不在这里。 婉清和丽蓝询问刘夫人的身孕,睡不睡的安稳,刘青萍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三人,低声说,“还好。” 她没忘了向三人道喜,“听老爷讲,峻王爷已是太子了,青萍与老爷都替永宁坊高兴……不知三位王妃来……可有什么指教?” 苏殷说,“哪有什么指教,我们与夫人一样都怀有身孕,行止坐卧各有不便,因而想到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我们两府毕竟一直是一家人,带着些东西来看望一下还不可以?” 刘青萍放了心,像是为了回报,她不等苏殷三人问,便说道,“晋王杨妃到府,是专门来拜访老爷的,我听说以前杨妃得过老爷的照顾,今日也没大事,就是看望一下代抚侯。” 同时也暗示了代抚侯没有露面的原因。 李婉清和丽蓝对视一下,刘青萍前半句话是实情,杨立贞专门找高审行有事。后半句话便是遮掩,没有大事,杨立贞这个失势太子的侧室,怎么会在傍晚时分独自一个人到这里来? 苏殷不由猜到,杨立贞突然到访,绝对不代表她一个人,而是代表的晋王府,难道她也是为了“立马王为太子”的诏书? 这么一想,她就焦虑起来,毕竟马王晋位的事还没有最终为众人所尽知,如果诏书到了李治的手中,他要怎么做? 她拿定主意,高审行不露面,她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倒是要看一看杨立贞什么时候走,她总得出门吧?高审行总得送出来吧? 到时两方面人恰巧“碰了面”,看看他们怎么说,苏殷暗暗冲丽蓝丢个眼色过去,又瞥一下屋外,丽蓝会意。 苏殷和婉清就重点陪着刘青萍说话,孕妇饮食、滋补、这个季节穿什么,有什么禁忌,恰巧也没什么可说的时候,高峥的夫人安氏闻讯跑过来相见。 高审行回府后倒没声张,但高履行不可能不说,安氏也知道了新太子。 她很热心地上前,要拉住苏殷的手问候,又缩回手去,赧颜道,“我都忘了你们是太子妃了,”她不知道要如何与太子侧妃见礼。 反倒是苏殷上前拉起她的手,“三嫂!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几日不见就生分起来了,你可是太子的三嫂!” 连刘青萍都笑起来,看来永宁坊确实对这里没有敌意,于是话题再一次生动起来,丽蓝偶尔也不得不插入其中,但她一直留意着外头。 这么半天了,高审行都不露面。 在另一间会客室里,代抚侯正是专门陪着杨宫人。 其实杨立贞在东宫的地位真不算高,一个挂名的侍读宫人,歪打正着有了李治的骨肉,不然在东宫,各方面都算不上出众的杨立贞,连个名字都不会有人专门记录一笔的。 原来李治是太子时,杨立贞因为生了儿子,从而得到了一个五品承徽的名份,这一等级的人在东宫有十人之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2章 我想要它 现在李治已不是太子,连萧氏都降格为“孺人”,杨立贞也变成了“媵‘侍’”,晋王媵‘侍’还是十人,她还是十人之一,不过品级再也达不到五品了。.。 杨立贞以前在子午谷崖顶,与高审行有过那次被动的邂逅,她在单独面对高审行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这可以让她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 “大人,有人在卫国公府见到你拾了太子妃遗落的诏书,我想要它。” 高审行装糊涂,坚持说没见到什么诏书,“王妃你莫与在下开玩笑,在下哪哪会见到那个东西,拾到的话岂不立时‘交’还太子。” 杨立贞为了隐秘,进来之后一坐下,便连随着她前来的‘侍’‘女’也屏退了,高审行十分局促,在‘私’情这方面他吃的亏已然不少了,此时绝不敢造次。 但杨立贞说,“你别在下、在下的,本宫的头一水可就被大人你给沾了便宜,本宫还没与晋王殿下说这件事呢。” 高审行吓得扑棱一下跳起来,再仔细一想又坐下,“王妃你怎么会说呢?说出去,审行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但王妃你就能好么?” 代抚侯说,“在下又不是先知道王妃是王妃、然后再有冒犯,这可是胆大包天砍脑袋的罪过!那时王妃还是在下侧室吕夫人的‘侍’‘女’,在下所为充其量只算丁忧违制,别的谈不上。 杨立贞说,“那时吕夫人也不算高大人的侧室吧,只该算马洇的侧室。” 高审行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呃呃,总之以前的事,王妃你不必再提了,这对我们彼此都不好呢。” 杨立贞说,“那好,你将我想要的东西拿出来,我们所有的事一笔勾销。大人也不必推掩,我说个人你总该有印象,就是晋王妃的表兄柳爽,他在卫国公府大‘门’上可什么都看到了。” 高审行真拾到了诏书,当时柳‘玉’如伸手去扶李德誉夫人,将藏于袖中的诏书一下子掉出来,落在‘门’边那排鼓吹的脚底下。 当时这些人闭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卖力吹打,谁也未留意,高审行稍一迈步,便用袍子、将地下的诏书遮住了。 他蹲下来,从袍底将诏书顺出来、塞入袖中,以为谁也不知道,哪知道让恰巧赶进‘门’的柳爽看到了。 他一直拿不准怎么处置这东西,当众提醒太子妃说她掉了东西,无疑会致柳‘玉’如难堪。 两府之间在大理寺、大慈恩寺的过往也让高审行担心,万一自己发声、而柳‘玉’如不搭理自己,那不更尴尬! 他也想过把诏书给太子峻送去,但如何当众与这个过去的“晚辈”说话?“太子妃丢了皇帝的诏书,我给你送来了,”这就连太子都不得劲儿了。 永宁坊在做太子之前对高审行还算客气,还既往不咎、同意他到国子监任职,高审行并不想匿了诏书不还。 但他想找个稳妥的方式送回去,比如带夫人去一趟永宁坊,‘私’下转‘交’,这便照顾了双方的面子,事情也就圆满了。 另外,永宁坊失了诏书一定也会发急,那么自己等上一天半天再送回去,岂不就有了一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他等了一天一夜,永宁坊急是一定会急,但是多半不知东西丢到哪里、被谁所得,也没有人跑过来索要。晋王府倒先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杨立贞。 这就真有些奇怪了,晋王得了诏书也不会一转手送给永宁坊,这里面的关节代抚侯不可能不知道,马王、晋王这兄弟两个,如今可以说各怀心事。 诏书变得炙手可热。 皇帝已然在马王和晋王中间做出了选择,代抚侯更不能轻易吐口。 他对杨宫人说道,“王妃,柳大人也有看错的时候,在下真未拾到这个东西,拾到了也要‘交’还给太子殿下呀。” 杨立贞不知道李治非要得到立别人为太子的诏书有什么用,但她知道一旦自己将诏书拿回,再亲手‘交’到李治的手中,他会以什么样的眼光重新看自己。 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如果让自己的儿子将来去争什么太子之位不大可能,她可没那个本事,风险也大。 但眼下太子已变成了晋王,诏书拿回去、能够提升一下母子两个在晋王眼中的地位,这还是极有可能的。 东西拿不回去的话,兴许晋王府中就有人会问,“杨立贞这么大的把握去兴禄坊,凭的什么面子?” 这样一想,杨宫人就有些急躁,诏书是非入手不可了。 屋中也没有第三个人,杨立贞说,“诏书涉及本宫的荣辱!它对晋王和我们母子的利害,本宫不便与高大人多言,但大人总该念及本宫与你的情份,难道本宫与你,还近不过永宁坊那些人?” 高审行一口咬定,就是没有见着诏书。 反正杨立贞越提什么“情份”,这件事越没得商量。一件正该极力淡忘的荒唐事,怎么能让你再一笔笔的抹重? “王妃!高某也是将要有自己孩子的人了,一言一行不但涉关自已,更会影响后辈,因而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莽撞,王妃你请回吧。” 但在他的惊讶中,杨立贞已施施然站起,伸手就解自己的衣服,“大人你一向极有家严,若没有你的准允,连侯公夫人也不会冒然进来吧。” 高审行大惊失‘色’,脸都吓黄了,也不敢看过去,极力偏着头阻止道,“你,你这妮子疯了么!万万不可朝老夫‘乱’来!” 杨立贞幽幽地说道,“大人总该知道了妮子的决心,诏书于我而言很重要,拿回去自可一俊遮百丑。拿不回去,自会有人问本宫,‘杨立贞,你这么志在必得,敢在傍晚时分独自去兴禄坊’,与高审行什么关系?” 她一边说、一边解带,一边一步步地靠近代抚侯,“反正本宫已担着嫌疑了,还有什么可怕。” 代抚候吓得双手捂脸,浑身哆嗦,但一股飘然而至的脂粉香气、挡也挡不住地扑入他的鼻孔,这妮子已站到他的身边来了。 “大人,其实……妮子在东宫也不开心……那里尔虞我诈,言不由心,晋王殿下有武‘侍’读、知道杨‘侍’读是谁?妮子偶尔便止不住想起大人的好来……” 高审行猛地抬头,脸几乎就要撞到杨立贞袒呈的‘胸’口上,他的眼睛再也移不动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揽她的腰,又伸出一只手去抓握。 恰在此时,院子里有人声传来,像是又有来访者。 代抚侯不由得从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子将手‘抽’回,眼前这妮子可不再是吕氏的丫环,而是亲王的‘侍’妾! 杨立贞也吃了一惊,连忙整理衣饰,脸上微微发红地问高审行道,“是,是谁又来了,我听着是你夫人亲迎的!” 高审行说,“大概是永宁坊的王妃们到了,谢天谢地!不然高某又险些不能自控,那便大祸临头了!” 杨宫人知道此行已前功尽弃,她不好立刻就出‘门’,‘弄’不好与永宁坊的人碰上就更不好说了,于是重新坐下,但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侯爷,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就忍心看妮子这么一天天、在晋王府让人冷落下去?我们母子站稳了,怎会忘了大人的好处!” 高审行说,“你再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杨立贞就更确信诏书在高审行手上了,永宁坊王妃们赶来,大概也是为此事,留给东宫的机会几乎看不到。 “大人你若顾念着以往的情份,今日即使不想给我诏书,我只求大人也不要给永宁坊,立贞总有机会要报答大人的。” 高审行此时考虑要不要出去见永宁坊的人,但又不忍丢下杨立贞,她的话暗示味道很浓,高审行不会听不出来。 但为了自己将要出生的孩子,高审行可不能胡来,于是‘挺’了‘挺’身子,搓搓手正‘色’对她道, “在下就有些不大明白了,晋王非要人家马王爷的诏书有什么用?陛下可就在翠微宫坐着,永宁坊丢了这份,大不了还有那份……” 杨宫人说,“妮子不知道,总之他想要的我便替他要来,是亲三分向。” 高审行正该起身,到外面见一见永宁坊到底谁到访了,这也是礼节,只须让夫人刘青萍移步过来,这段‘插’曲也就过去了。 但他说,“你可能不知其中的关节,本官久在官场,说出来也是为你好。取悦晋王可不能用这个法子,难道你不知立储诏书的紧要?” 杨立贞说,“妮子真不知,认为诏书于晋王没什么大用,料他只想看永宁坊丢失诏书的热闹,别的还有什么?只须将诏书毁去,还能落下什么把柄?” 代抚侯叹了口气,仿佛他就真的比晋王更关心杨立贞,“错!你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如果晋王只有你说的这一层打算,怎好让你亲自跑出来?” 杨立贞赧然道,“我真是不知。” 高审行说,“本官料定,晋王要做件大事,‘弄’个不好的话马是要惊的!车是要翻的!坝也是要溃的!到时他自顾不暇,又岂会顾得上你们母子!” 杨立贞无语,半晌才想起问道,“大人你告诉妮子,晋王有什么大事?” 代抚侯说,“本官一个教师爷怎么猜的透人家,但有一点可清楚得很!马王爷三只眼!李治要是马王爷对手的话,也不会这么利索下台!他那么倚重武‘侍’读,怎么不让武‘侍’读来?将来事发了看你怎么办。” 杨立贞眼睛直愣愣的,不说话。 代抚侯说,“你不参与其中,李治即便有什么大事,你们母子或可置身事外,顶不济放低些身价即可,但你怎么还自己跑出来,也不怕人怀疑你!” 说罢,代抚侯坚决地起身,步出客厅,站在刘青萍屋外问道,“夫人,又有什么贵客来访了?” 屋中人赶忙出来,苏殷、婉清、丽蓝抢先与高审行说话,“高大人你又有什么客呢?” 高审行道,“哦,是晋王府的杨妃,来向本官打听吕氏的近况,无他!” 杨立贞就从屋中出来,与永宁坊三位王妃辞行,然后说该回去了。 苏殷也说,“侯公夫人已看视过,我们回禀过后,料想太子妃也不必挂念侯公夫人了,”说完也与刘青萍告辞。 在车上,丽蓝和婉清问,“苏姐姐,我们的事还没讲,如何就走?” “还怎么讲?杨立贞是晋王如夫人,打听吕氏近况朝谁打听不到?还用得着这样神神秘秘?高审行和杨立贞的事我看也就刘青萍‘蒙’在鼓里。” 如果此时开口问诏书的事,高审行当着杨立贞的面不好开口,万一再应一句“未拾到”,就将后边的路堵死、再想往永宁坊送也不好意思了。 苏殷目的已经达到,一头是晋王的人来拉旧情、一头是太子的人来示好,高审行再迟钝,也该掂量出两边的份量。 “会不会杨立贞已拿到了东西呢?” 苏殷认为不会,高审行若将拾到的诏书给了杨立贞,这两个人就不会现身,“你们没有听出高审行和刘青萍两人,在杨立贞的来意上说的不一样?” 刘青萍说杨立贞来感谢高大人早时对她的照顾,而高审行说杨立贞是来打听吕氏在西州的近况。 这样自相矛盾的话出自夫妻两人,说明高审行在这件事上是很谨慎的,可能连刘青萍都没让知道。那他有什么理由将永宁坊丢失的东西,这么轻易送予失势的太子? 癸亥日,卫国公李靖离世的第三天,高审行又经过了一天的深思熟虑,决定亲往永宁坊走一趟,把诏书送回去。 李治是什么人高审行不大清楚,但永宁坊自始至终也没怎么加害自己,两边的龌龊是该好好弥补一下子了。 高审行料定过了今日,新太子从李靖的丧事里腾出手来,也就有了功夫过问失诏这件事。 再敢耽误一天,谁知这个三只眼的家伙会拿出什么手段来?这就不大好猜了,而且他左右掂量的痕迹会更明显了,这个时机选的不错。 为了显得自然一些,高审行带上了夫人刘青萍。 他只能有负于杨立贞了,代抚侯犯不上、因为与她的一次匆匆而狼狈的萍水之缘,而至道义于不顾——诏来便是人家永宁坊的,就该还给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3章 阴差阳错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子,有人执着地加柴,心意并不在火,或许他只想尽快得到火堆中的熟栗子,然而火势却因他的妄念而越来越旺,随时会有焚身之患。 高审行内心里轻哼,“高某什么事没经历过,又怎么会话,而是扭脸、微笑着看向她身边的一个人,这个男子代答道,“只是怕给你们添乱,若非甜甜和舍鸡嚷着要回长安,我和她还下不了决心。” 高舍鸡说,“阿翁,这可没我的什么事,是甜甜她说想弟弟们了。” 柳玉如说,“有什么乱不乱,郭叔叔与母亲来得恰好,不久我们要搬去东宫,永宁坊正好留予你们居住。” 是这位“郭叔叔”扭脸先看到了身后的来人、和呆若木鸡的高审行。此人一愣,随后崔氏、柳玉如等人一起看过来。 高审行问,“在下冒昧,敢问对面的仁兄可是郭孝恪?” 对方抱拳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请问尊驾是……” 高审行冷笑道,“郭兄你真是健忘,连高某都不认得了!难道在西州,我们二人共事的经历,就一点也没给尊驾留下些印象?” 对方面无表情,不再应声,而崔颖连忙代答道,“高大人你误会了,此郭孝恪非彼郭孝恪,他只是个没有任何功名的人,不是安西都护。” 高审行道,“那是一定的,因为安西大都护早就为国捐躯了,是个英雄人物!只是天底下怪事真是很多,件件让高某碰上,高某还以为因你之力,郭大都护借尸还魂了呢!” 崔颖道,“高大人你言重了,小妇人哪敢奢望什么大英雄,如今我不同样没什么身份?嫁个乡野之人恰当其分。” 高审行:“这么说,你又是郭夫人了!” 崔颖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崔嫣出人意料地赶忙出来打圆场,“高大人你竟然也赶上了,快快请入府中,一家人说说话,不要在这里打哑谜。” 但高审行说,“五王妃你客气,高某落魄之人,挺胸活了半世,却是妻背子虚,怎么敢高攀蒸蒸日上的永宁坊呢!高某不是到这里来的,而是要去曲江池陪夫人散心。” 崔颖道,“高大人……崔颖是个不祥之人,是大人你大仁大量,收留我们母女多年,崔颖每一想起,心愧不安,偶闻贵夫人青萍已有身孕,崔颖真心实意替高大人高兴……” 高审行不以为然地道,“郭夫人你莫要提她!女人嫁夫生子,乃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可说!高某的失态也不是因为郭夫人,而是从这位郭兄的身上猛的想起了安西大都护,他可真是个好人,各方各面都令高某钦服不已,不知遇到了什么不祥之人,才遭此厄运。” 崔颖不顾形象,当众抹泪,感觉自己在高府所受的全部的委屈,居然都像起因于她自己当初那一次欺瞒之举, “大人!崔颖一步走错,致使半生煎熬,总算已被逐出高府来,不再有辱名门,正是理当如此……” 代抚侯道,“是你自请出门的,谁又逐过你!” 郭孝恪没什么话安慰夫人,便伸手,当众去崔颖的脸上拭泪,崔颖任凭他擦,但泪水却越擦越多。 太子妃回过神来,对代抚侯万福道,“大人,凡事又有谁对谁错?只是个阴差阳错罢了!兴禄坊、永宁坊总有解不开的渊缘,峻与大人虽非亲子,但由故皇后那里论起来,我们仍是至近的亲戚。我们一直认为大人心胸开阔、敢作敢为,又是我们的长辈,不如请入府中再谈罢!” 高审行连忙回礼,因为这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自己对不住她,但她可没有一点点对不住自己的地方,此时又以至尊的身份、当众对着自己行礼。 “玉如,高某一直认为你才是女子中的表率,能有良好结局总在情理之中,今日就算高某贪图近道,误走了这里,不再讨扰太子妃了。” 说罢,代抚侯吩咐随从驾车,往曲江池而去。 他已然不再难过,感觉大义凛然,对郭孝恪明睁眼露的瞒死行为,他也懒得与谁去揭露,与太子殿下揭露吗? 是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他,但他连哭的心事都没有,只是不停地往曲江池赶路,让此行看来就是早已规划好的。 世间有那么多的美好女子,与他有过瓜葛的也有不少,但是真正能让他痛心到紧紧闭起门户、不愿将软弱示于人前的,只有崔颖。 他不停地崔促随行的人赶马疾行,以致刘青萍在车内、说颠簸的有些不适,他还恍若未闻。 到了曲江池,仆人们去租了一条小船来,代抚侯极其温柔地伸手扶夫人刘青萍上去,然后他也上去摇桨,不让一个人陪同。 渐渐离岸,他才将船停住、让它在水上漾,刘青萍说,“大人你不痛快的话……这里也没外人……” 高审行不说话,去刘青萍的身上解下一只布袋子,掏出里面的东西,它由一层青布衷着,里面是那道太子妃遗落的诏书。 他不打开看,抓起来向水中投,“都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4章 都结束了 刘青萍道,“老爷,看在太子妃的情面上,我们不应该呀……” 代抚侯听了,只是迟疑了一下,仍将青布包投出,“诏书可不是高某偷谁的、抢谁的,给谁不给谁全在我高不高兴!” 青布包在水面上浮着,说什么也不沉下去。高审行不甘心,它只有沉到不见天日的水底,崔颖带给他的羞辱才可化解。 他想,若非在永宁坊一头撞上那个不祥之人,这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的! 代抚侯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女子,可以为她疯狂,但疯狂过后终究会明白过来……高某最喜爱的那个人,是你!” 刘青萍想想自己腹中的孩子,心中一阵大惭,看他摇着小船靠近布包,伸手捞起它来,然后蹙着眉头、执着地想办法。 小船中什么也没有,更别说什么砖头了。刘青萍从头上、手上、脖子里摘下那些沉甸甸的赤金饰物,托给丈夫,“这个行不行?” “你也疯了!”高审行说着,将东西接过去。 这一次,代抚侯将青布包直接按在水里,一层水渍很快浸润上来,它慢慢沉下去了,“高某不将它送给晋王,已经对得起他们!” 他的心情开朗起来,奋力摇桨,载着夫人一直玩到尽兴,这才上岸来。 …… 五月二十一日、甲子,太子峻总算将卫国公——他的老师李靖入土为安,回到永宁坊。 诏书一定让高审行拾去了,高审行与故世者行礼时,有一只手始终吞在袖子里,而且只有他早早地离开了。 恰巧长孙润的人跑来报告,说杨立贞独自去了兴禄坊,这才见了点意思。 三天来公务积压不少,太子峻先去尚书省都堂将最要紧的部分处置了,又去见过义兄薛礼,这才转身往永宁坊来。 他见到了郭孝恪和郭夫人崔颖,这两个人已被柳玉如安顿在中厅二楼上的客房,他们的六名护卫编入永宁坊卫队,仍然听命于郭孝恪。 然后再问起诏书的事情,苏殷一五一十讲出来,再讲了昨天崔夫人一到、在大街上遇到高审行和刘青萍的事。 两下里一综合,太子说,“代抚侯不会把诏书给我们了。” 柳玉如则对着太子自责道,“峻,都是我不好,连个诏书也看不住。”一边说,几乎就要抹眼泪。 太子安慰她,说不妨事,晋王就算得了这份诏书又能如何?除了恶心一下永宁坊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不想把事情说的有多么严重,惹得许多人担心。但明日一早一定要到翠微宫去一趟,看看皇帝的病情,顺便说一说诏书的事。 至于更储之事,等他由翠微宫回来,手中有了诏书再宣布也不迟。 晚上,永宁坊府上关了大门,为郭孝恪和夫人崔颖开了一场素宴,不带一点荤星,但气氛非常热烈。 太子对郭孝恪说,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同皇帝说一说他的事,争取让郭大人再度复起。 而郭孝恪说,这件事可以稍晚一些,因为无关大局,郭大人看着崔颖,对太子说,“反正夫人也不巴求我做多大的官!” 郭大人说,晋王意欲得到“立马王为太子”的诏书,这件事万万不可大意,“如果诏书真到了晋王的手里,在什么情况下对永宁坊最不利呢?” 太子立刻想到了,万一皇帝此时在翠微宫有什么不测,诏书在晋王手里对永宁坊最不利,但他说道,“只要我拉下脸来,没什么事能对永宁坊不利。” 但柳玉如接话道,“也许李治就是看准你不会拉下脸来,因而才有恃无恐。唉!”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一向不喜欢弱点被他人捉在手中,看来这一次就开了先例了。” 太子道,“如果更储一事再闹到喋血,获胜又有什么喜悦!因而本王宁可费些周折,也不愿再看到那种结局,父皇一定也不愿看到。” 郭孝恪点头,“秦二世断丧王室,屠害扶苏,朝廷因此罕有正人,指鹿为马,朋比成风。以陈胜之武勇、谋略不足以立国,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句,喊出了二世之无德,使天下立刻为之汹汹。人们不禁想,是呀,难道我就不比不上秦二世?” 早上起来,长孙润的人又到了,杨立贞第二次出宫。 太子吩咐高白、雪莲、菊儿,“她去兴禄坊时勿阻,出来时将她接到永宁坊来。”三人领命而去。 翠微宫暂且不去了。 晋王李治算盘打得不小,而樊莺和丽容两个人去了翠微宫,一点消息也没捎回来。此时太子感觉到这事不大正常,至少她们总可以有个人回永宁坊一趟。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皇帝不同意她们往长安通报翠微宫的消息。 太子体会皇帝此时的心思,卫国公府之行对皇帝的打击无法言表,说也不能说、怒也不能怒,直接公布李治的罪行,又等于亲自公布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皇帝又拖着病体,可能认为更储诏已经拿出来了,永宁坊胜券在握,他也不想影响新太子以他的方式处置好这件事。 但翠微宫此时隐瞒着什么消息呢?至少应该传个平安。 这边尚未理出个头绪,高白和菊儿、雪莲就将杨立贞请到府上来了,柳玉如出面迎接,但杨立贞戒意如城。 高审行携夫人刘青萍去永宁坊的事,李治很快得知,只是这次她在高审行那里仍未得手。 本来她还打算着,高审行如果痛快地、将东西交给她这个废太子的侍妾、让她在晋王那里立下一功,她总得有些回报,而且在两人之间,有些事开场并不困难。 但代抚侯没提什么交换条件,只是挥挥手让她走,“妮子,高某手上什么都没有,你还是快走!” 临走时,高审行还教她回去后如何与李治讲,才不会引发晋王的怀疑。 比如,她可以同李治说一说代抚侯同新太子的矛盾、说一说晋王做太子时让他复起国子监的恩情,说一说杨立贞同吕氏的关系,也可以说一说崔颖来长安了。 “她嫁给了郭孝恪!高某在长安无地自容!” 代抚侯的言外之意是,我与永宁坊不共戴天,有诏书的话早就给你了。 高审行不惜自揭短处来为杨立贞着想,尤其最后一句话,几近完美地解释了代抚侯的理由,又将郭孝恪未死的绝密底细透露给她,岂不又是一件针对太子的锐利武器? 这让杨立贞极为感激,她居然没有立时离去的打算,目光中带着重新审视一个人的凝重,慢慢地又浮现出一丝心疼。 但代抚侯催促她道,“你快去吧,妮子,你两次跑过来,功夫久了别说晋王怀疑你与高某的关系,连高某的夫人也要怀疑。” 杨立贞身上什么也没有,她就不信,太子峻会动手来她的怀里强行翻找。 太子妃热情的请杨立贞入府,但杨立贞对太子妃所有的问候和话题都提不起兴趣,只想着快走,“王嫂,你府上的管家太霸道,我不来好像不行。” 柳玉如说,“没有太子的吩咐,他哪里敢!” 杨立贞问,“但三王兄请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太子便走进来坐下,说,“立马王为太子诏,此时就在你身上吧?”杨立贞听了不屑一顾。 “我不会强行索要,甚至还可与晋王作个交换。你让随行的人回去一个报信,只要晋王说出他送到翠微宫毒害陛下的烈毒出自何处,并将解药送来,你自可带着诏书回东宫。太子,本王不做也罢。” “诏书没在我这里!”杨立贞说着,又止不住判断马王的话有几分真假。 太子笑了笑,对她道,“我这个兄弟可不简单,他敢让你独自一人入兴禄坊,算定了本王不会为难你。但翠微宫方面已经许久没有父皇的消息,本王很担心陛下安危。只要他给我想要的,我便给他想要的。” 杨立贞早有耳闻,眼前这个马王爷诡计多端,不过对于李治给翠微宫下毒,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东宫,李治听说此事不由得苦笑,杨立贞还是太简单了。她怎么绕得过马王爷!只是通过这么一个交换,杨立贞不打自招,一下子承认了两件事: 诏书就在杨立贞身上。晋王到翠微宫施放烈性毒药一事不打自招,而且还有了从他身边送到永宁坊的证人。 武媚娘问怎么办,李治说,“我这位王兄行事,真不可以常理推测,但解药,你让我到哪里找呢!” 永宁坊,太子峻很快见到了晋王府送来的解药,叫人郑重地用一只盘子托着来见杨立贞,那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里面透着神秘, 太子对杨立贞说,“我们兄弟彼此都言而有信,这比什么都好。” 杨立贞怕对方反悔,“那王兄还不快一点让我走。” 太子道,“总得验证一下吧?” 他对端盘子的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与本王同去厨房一趟,找只活物喂来看看。”说罢出去了。 杨立贞忐忑不宁,能不能从永宁坊顺利脱身,居然要看一看晋王送来的解药是不是真的。 太子妃安慰杨立贞道,“你放心吧,峻与熟人做事,一向后发制人,只要晋王送来的解药无假,峻的话总会作数的,他担心翠微宫父皇的安危,胜过了太子之位。” 在厨房中,有下人们几天前从外面买回来的几只活鸡,只是卫国公的死让府中断荤了几天,它们一直没有被宰杀。 太子让人小心开了瓷瓶,从中取一点黄色粉沫,给它拌在鸡食里喂下去,鸡吃了一点事儿没有。 很快,门外想起了太子从厨房回转的脚步声,也不像怒气冲冲、足音沉重,但有鸡的惨叫声伴随着、从门外一同进来。 太子手里拎着刚才那只鸡的脖子,它一路扑腾,翅膀和爪子乱扑乱蹬,等他一下丢到地上时,它只能在那里抽搐了。 太子峻恶狠狠地盯住杨立贞道,“居然他还敢骗我!想让我拿毒药去翠微宫给父皇吃么?让我与他半斤八两,同做弑父的混蛋!?” 杨立贞一下子绝望,哭丧着脸道,“太子,晋王不会的,晋王不会不顾我的死活,我还生了他的孩子!再说诏书真的不在我这里!” 太子峻气愤已极,冷笑道,“那好,我与晋王也没什么好说了,今天便让你也尝尝他送来的解药!” 杨立贞起身欲跑,被太子一把捉住,“拿酒来!” 有人端了一碗酒,太子一把掐住杨立贞的脖子,任她无济于事的挣扎,另只手拿出那只白瓷瓶儿。 柳玉如过来,帮忙掐了瓶塞拔下,太子峻铁青着脸,将里面的白色粉沫一点不剩地,都抖入酒里。 杨立贞喉咙里“唔……唔……”着, 太子松一松手,她才清楚地说,“奴婢没有太子的诏书,高审行说他也没有,奴婢只求殿下放我一条活命,奴婢不能丢下孩子!” 马王恶狠狠道,“你死了,难道你身上的诏书还能飞出永宁坊去?” 杨立贞剧烈挣扎,在底下对太子拳打脚踢,但没有用,太子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再度用力,舌头都吐出来了。 太子端起碗,放在杨立贞的嘴边,“喝吧,” 一股辛辣、呛嗓的东西进了杨立贞的嘴里,她摇头欲拒,太子道,“喝吧,只要喝了,当年子午谷崖顶上你和高审行的事,便不会再炸到你。” 一听这个,杨立贞就任凭那碗药被太子给她灌到喉咙里去,它的味道可真不好,又辣,又烧,杂掺着说不清的味道,估计把她肠子都烧坏了。 太子峻松开手,杨立贞觉着天旋地转,看到太子对她不怀好意地冷笑,什么都结束了。杨立贞感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歪,摔倒,人事不知。 柳玉如亲自到杨立贞的身上去搜摸,果真什么也没有。 太子眨着眼睛寻思,这一次是不是做的有些卑鄙。他对着柳玉如哼了一声,“他怎么料定我不敢卑鄙一下子?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都说不上卑鄙。” 柳玉如示意杨立贞,“她不会真有事吧?” “面粉、一点点蒙汗药加烈酒,哪会有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5章 晋王说书 太子吩咐人,“把这只鸡拿下去整治入锅,熬些汤给晋王妃压惊。”仆人上前拾起鸡跑出去,在进门时,它的脖子被太子一把掐断了。 “那,李治拿来的药到底可不可信?”柳玉如问。 “不知道,但他帮本王验证了一件事,诏书就是在高审行的手上!柳爽跑进大门时,一定亲眼看到高审行拾到诏书了。” 他想起郭孝恪和崔夫人到永宁坊当日的情形,吩咐管家道,“高白,你在兴禄坊总该有几个知交,去打探一下,看看高审行那天是不是真去了曲江池,去干了什么。” 他确信,那天高审行携夫人到永宁坊来,一定是打算归还诏书,只是崔夫人和郭孝恪的出现,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高白马上行动。 不久,他和几个人赶到了曲江池边,有个人手指着水面,对永宁坊管家说那天的事:代抚侯和夫人是怎么上船c又在哪个位置停留过很久。 高白马上派水性好的手下,在那个地方潜下去,许久之后水花一翻,那人湿淋淋地冒上来,手里举着那只青布包儿。 人上岸来,从青布包中抖落几件赤金首饰,管家递予高府来人,“黄兄弟,我作主将这个算作对你的酬谢。”那人接了,千恩万谢离去。 高白不敢耽误,马上回府向太子复命,太子c太子妃兴冲冲打开湿布包儿,里面就是那份黄绫子的诏书,早已让水浸透了。 他们将诏书小心地打开,一下子愣住,诏书的背衬是黄绫子装裱的不假,但内里仍是纸张。 近三天功夫在曲江池里被水沤泡着,虽说那些墨是最耐磨灭的,但别忘了,纸张终究还是纸张。 此时上头的字迹早都随着纸张让湖水蕴染开,分不清个数了。 外头阳光不错,太子将诏书仔细摊开在阳光下,晒干后他无奈地发现,上头除了一团团的墨雾,更是什么都没有,风一吹,碎纸屑刮跑了不少。 他气得一把丢开诏书,一时没什么好主意。 立时去翠微宫,又怕陛下问长安的事办得怎样,不去翠微宫,又担心翠微宫的安危。 柳玉如说,峻,你可不可以就持着这份损坏的诏书,到朝会上直接公布更储之事,李治料想也不敢反对。这事不能再等了,之后你也可速去翠微宫看个究竟。 太子嘀咕,“可樊莺和丽容怎么谁也不回来一个呢,真是急死人!” 柳玉如的法子没什么把握,马王不认可。 诏书总得当着众位朝臣展开来念,总得有人拿去验看真伪以便存档。虽然有赵国公和江夏王等人作证,但没有诏书,只怕李治总要表示一下怀疑。 郭孝恪和夫人崔颖也赶过来,崔颖自责,说自己是不祥之人。 而郭大人赶忙安慰,“责不在你,而且此事的紧要处也不在这里。诏书已经毁了,方法要速想,首先这个消息不能让李治知道。” 他帮太子分析:如果在翠微宫陛下安然无恙,那么诏书对李治也就没什么用处,永宁坊只要赶去翠微宫向皇帝说明事情缘委,补办一份诏书并非难事。 但李治这么急于得到诏书,说明他判断翠微宫陛下那里凶多吉少,他匿下更立新太子的诏书不动声色,可能就在等翠微宫有凶信传出。 到时永宁坊拿不出诏书来,晋王也就该发难了,他完全可以温文尔雅地上朝,自然而然的上位成为新君。 马王府不服?是要造反么? 郭孝恪说,“马王府不会因为储君之位与他动武,如果李治掌握了这个,那么他最大的短处也就不算什么短处了。” 现在,让郭孝恪这么一分析,翠微宫皇帝的病情,立刻就变成了涉关双方成败的c最重点的环节。 晋王有的是时间拖延,多拖延一天,翠微宫陛下的病情可能会严重一分,可是马王拖不起。 这时再回想陛下那里的情况,再加上樊莺和丽容没有一点消息传回,看起来那里的情况真是不大妙。 在李靖的病榻前,皇帝只是短暂令凝血珠离身,他的面色立刻变得难看的吓人,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马王速去翠微宫已迫在眉睫。 不然到时候连长孙大人c江夏王爷也不好替永宁坊说话,李治完全可以指责他们私相授受c置陛下的最初意愿于不顾。 马王一下子跳起来,吩咐人给炭火上鞍,心中懊悔自己耽误得太久了。 东宫崇文殿,晋王李治与武媚娘在一起。 他有些沮丧,“杨立贞落入马王之手,看来诏书我们得不到了!我们太大意,总该想到杨立贞独自两次出入兴禄坊不大正常,这事怎么瞒得过马王呢?” 武媚娘安慰李治道,“难道我们还能给杨立贞派几十名禁卫?看看那个长孙润就在崇文殿外,我们根本动不了。” 甲子日就该恢复内朝会了,而眼下已是乙丑日,自卫国公李靖离世已经五天了,昨天没听说马王到朝,说明昨天诏书未在他手中。 但这下子李治将杨立贞送上去,永宁坊人脏俱获,李治估计最迟到明日,马王总该正式在朝会上发声了。 李治决定明日不上朝,他的身份太尴尬。 他想等他的马王兄先到朝堂上去,那么马王手中到底有没有诏书,也就彻底清楚了。 “马王爷会不会也不上朝?如果他也不露面,赵国公c江夏王等人同样会在朝堂上散布陛下去卫国公府的事,这会让众臣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李治哼道,“哼,我就不怕什么先入为主!马王还能有我先?陛下要改储君的事难道举国皆知?” 武媚娘问,“殿下你凭什么相信,高审行就一定将诏书给了杨立贞?” 晋王听了不由又是一阵沮丧,所有情况都表明,这个差不了! 这件大事的最终结局,十之七八c会以李治做个乖乖宝收场,在马王强劲的羽翼下倦缩成一团c以求苟安,但他太不甘心。 两人正在嘀咕,听崇文殿外有人高声问候道,“卑将见过太子殿下!”这一嗓子让殿内两人一下子噤声,留意着殿外。 随后,兵部侍郎长孙润的话传进来,“太子殿下,末职在这里护卫晋王安全,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马王在外边问道,“殿中何人?” 长孙润:“回殿下,有晋王和武侍读两人,在读书。” 哪知马王方才的语气一向平稳,听了“武侍读”三个字不禁勃然大怒,“她算什么狗屁侍读!狗肉贩子还差不多!寡廉鲜耻祸乱宫闱,我兄弟晋王殿下的仁孝之名,被她损得无以复加,晋王已因此做不成太子,难她还想让他做不成亲王?今天本王就是来亲手解决她的小命!” 话音一落,马王足音一步步c往殿内行来,在内殿的门外站住,门从里面栓着。 殿内,此时只有李治一个人坐在书案之后,袍服内的身子止不住瑟瑟而抖,不知马王爷在门外想些什么。 猛然间,只听“嚓嚓”两声,两道乌金的刀刃在殿门上刺透c又斜叉着砍了两刀,然后抽回去了,门栓断作三截,“叮叮”落地。 东宫各殿的殿门都是用的好材料,尤其是崇文殿,乃是荟萃典籍的地方,门窗特别用了桃木,取“桃之夭夭”,质地扎实又可避邪,一般刀具绝不会这么轻易刺透。 又是片刻如同三秋的等待,殿门被马王——太子殿下一脚踹得七零八落,摔到内殿的地上来,门框上只挂着半扇,而他挺拔的身影已然迈步跨进来。 晋王在桌案后起身,对着太子施礼,“王c王兄,有有何见教,” 马王一手拎着他那把惊世骇俗的乌刀,刀鞘在腰间挂着。他铁青着脸,另一只手冲李治压了一压,让李治坐下,问道,“兄弟,那个武侍读因何不在,她躲到哪里去了?” 李治道,“王兄,她可能是到别处去了,不在这里。” 马王重重地哼了一声,站在李治的书案前不动,眼睛却在四下里寻摸,像是在找哪里能藏个人,最后,目光落在那张书案上。 李治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感觉着自己的脸也白了,他偷偷扫了一眼书案上自己这一边挂着的帘子,发觉帘子也在抖个不住。 听到马王爷到来的动静,他一把将武媚娘塞到了书案之下。 太子问,“晋王看的什么书?” 晋王欲起,又被太子制止,便坐着答,“回王兄,小弟看的是《左氏春秋》,”但那本书在案子上连打也未打开。 马王道,“愚兄自出道c便打打杀杀,于文史之上所知甚少,真是羡慕你们这些知书只礼的,不知这本《左氏》上说的都是什么?” 晋王回道,“回王兄,此书写的是周王室的衰落和诸侯的争霸” 马王不等他说完,又问,“里面可记有荒乱的女子?” 晋王答,“有的,王兄,《左传》不隐恶,因而所记不少,比如晋灵公,他不行君道,暴虐成性,从高台上用弹弓射人取乐,只因厨师煮熊掌不熟,便杀了厨师,时常刀不离手,斩人如麻,最终酿成了晋国的灾难。” 马王一乐,这是在影射自己手里提着乌刀了, “可我问的是女子,都有什么女子荒乱,只知一已私欲,害理妄为,死后墓碑上连个字都没脸写?” 晋王只得道,“有狄后。周襄王借助狄族之力伐郑取得大胜,感狄族之恩,并闻狄氏之美,不听劝告c执意立狄氏为后,狄氏与叔带私通,被襄王发觉,也因此促成了叔带与狄人联合发难,迫使襄王出逃郑国。” “不错,还有么?” 晋王,“卫大夫孔圉的夫人孔姬,为满足私欲,母性殆尽,威胁亲子。” “还有么?” 晋王已意识到太子问这些的用意,又不敢不答,只能搜肠刮肚地去想,最后结巴着回道, “还有个夏姬,她是陈国夏氏之妻,同时与陈灵公c孔宁c仪行父君臣不清不楚,这君臣三人还各自穿着夏姬的内衫在朝廷上炫耀,甚至还当众戏言夏姬之子征舒为何人之种,征舒终于不堪其辱,愤而弑灵公。” “打住,愚兄要听的便是这段。” 晋王,“王兄你,你有何见教?” 太子说,“这些祸乱的女子都只算弱者,本王认为,弱者生存之道,无非如藤绕树,任何人都不能奢望她们太多。但君主无德,才是她们如此变化的根子,兄弟你说是不是?” 李治唯唯而应,马王忽然立起眉毛,怒声再道, “但本王却亲见我朝有个女子,为艳羡高位不择手段攀龙附凤,抛弃伦理掩脸阔步,陛下对她不薄令其出宫再嫁,可她居然敢违旨还在宫中,还敢去卫国公病榻前露面,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晋王无语,因为太子就差一句提到武媚娘的名字。 太子问晋王,“她到底去了哪里?本王今日定要找到她,给她一刀解气!”说着,一双虎目又在殿内遛了一趟,最后又落在书案之上。 李治当然不会说,太子要找的人就在他的书案之下发抖,他只能无语。 马王气犹不泄,伸乌刀去桌面上,一下挑起那本合起来的《左氏春秋》,让它凌空飞起两尺多高,回落时手腕一翻,用乌刀刀刃去接。 李治看到,这本《左氏》毫无声息地触刃即开,刀口齐刷刷地一分为二,落回桌面。 晋王大惊,头一次亲眼领略到这样的利器。 马王说,“本王就这么给她一下子才行!”说着,眼睛又在四下里看,有些不大甘心的样子。 而此时,殿外又有个永宁坊护卫急步行来,他不进内殿,而是在门边高声回禀道,“太子殿下,七王妃刚刚从翠微宫回府,她说,陛下有意由太子陪同出游,问你去还是不去。” 太子道,“父皇有意,本王当然要去一趟,只是便宜了那个挂羊头的!”他像是马上要走,李治心内里祝道,“你还不快走!” 但太子气还不撒,一刀砍在李治的书案上,“我见武氏,必有这一刀!”说罢也不看,扭身即走。 李治再度惊骇莫名,书案比殿门更硬,乃是榆木所制,又厚过殿门,又被太子一刀,轻飘飘斩断了案角和一面的案腿。 书案在太子离去的身后轰然而倒,重重压在蹲伏在底下的武媚娘身上,太子如果回一下身,一定会看到她艳丽的裙摆。 但太子峻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6章 翠微绝笔 武媚娘让碎案子压着不敢动,李治也不敢动,听听外头响起一阵离去的蹄声,李治才敢怒道, “这里是东宫,他竟然敢骑马进来,与本王炫耀武力!” 武媚娘在书案下低声提醒,“殿下,他有陛下诏命,可带刀与禁卫上殿,更别说这里已是他的东宫了!可我怎么办,奴婢一次也不能让他见到了!” 李治先不说这事,心烦意乱地躬身去抬塌在地下的多半截书案,要先将武氏救出来。 但他接连用了两次力气都抬不动。 因而沮丧道,“本王真不是他对手!我们罢手吧,谁说他不敢与我动武!那是还未曾惹到他急眼的缘故!” 武媚娘与李治一齐用力,坚硬似铁的榆木书案才动了一动,她爬出来。 李治对她道,“你还是找个机会出宫去吧,本王真保不了你了。” 武媚娘抹眼睛,她方寸早就乱了,榆木书案的刀口同样齐刷刷的,像镜子面,而她身上任何地方都不会硬过它。 “但是殿下,你要送奴婢去哪里?让我倚靠何人?以后,殿下还会不会再看奴婢一眼呢?” 晋王说,“我们马上就商量此事。” 话刚至此,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武媚娘惊呼道,“娘啊,马王又回来了!” 她慌不择路,想往只架起一半的书案底下钻,但已然进不去了。 她情急之下转到李治的座位后头,蹲下来c用袖子掩在头上。 进来的,却只是一名永宁坊的护卫,他大步进殿,在内殿残破的门外站定,不再进来。 因为他看到没有门的崇文内殿里c晋王李治在塌了的书案后正襟危坐,书页也洒了一地。 护卫对晋王施了一礼,回禀道:“晋王殿下,太子说他要去翠微宫陪陛下出游,不知几天能回。但太子说早朝不能再拖延了,他请晋王从明日起,代他出席两仪殿每天的朝会,并可全权代他处置一应政务!” 李治说,“本王已知了,你自去回禀太子,请我王兄放心便是。” 护卫应了一声,转身出殿,又是一片蹄声远去。 殿内,晋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对身后说,“你出来吧。” 有一刻没有回音,晋王转身到座位后边,看到武媚娘瘫坐于地,已经起不来了。 “人已走了,”晋王说着,拉她起身。 武媚娘哭道,“殿下,奴婢简直一日也不想在宫中停留了,恨不得这便出走!” 五月二十三日,丙寅日。李靖故世后第六日,太极宫两仪殿的内朝会照常举行。也就是说,李治搬到东宫的朝会地点已然取消了。 赵国公长孙无忌c江夏王李道宗又有了各自的椅子,他们四平八稳地对面坐下,看到李治从幕后长身走出,却不在主位上就坐,而是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绕阶而下,站到了赵国公的身边。 江夏王也不起身,坐在椅子上对李治抱抱拳,说道,“晋王殿下,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到不到朝?” 不知情的人自李治一出场就有些疑惑,此时再听李道宗的话就更是疑惑。 身为臣子,在重大事项上最重口风,而绝不会使人们将传谣c嚼舌之责c顺藤摸瓜地到挖自己的身上来。 皇帝在李靖病榻前宣布更储时,为数并不多的几位官员,只敢将此事与最亲近的家人们嘀咕,并叮嘱他们打死也不能随口乱传。 李治有些窘迫,对着江夏王说道,“王爷,太子殿下已去了翠微宫,陪驾出游,是太子委托本王,代他全权处置这些天的政务。” 底下两班朝臣中故意似的一片抽冷气的动静,“滋滋”的像茶壶水开了。 随后有人惊讶地问道,“殿下,微臣是听闻晋王殿下义让储君一事,这么说就是真的了!” 李治说,“是呀,是呀,就是这样,马王爷比本王更适合做这个储君呃事不宜迟,列位臣工,不如我们开始吧。” 马上有人赞道,“陛下育子有方,晋王仁孝果不虚传,微臣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义让储位之事,真是我大唐幸事!” 又有人说,“而马王殿下对晋王真算是信赖到了极点,储位之争向来血雨腥风,而太子不在,仍由王弟主持议政,也是千古未闻,” 话一说到这里,李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拿定主张c要等马王先上朝,他好在后边再仔细观风的。 但糊哩糊涂的,一下子反过来了,更储一事,已由他亲口确认。 这天的朝会进行的波澜不惊,晋王李治心态平和,对江夏王c赵国公c以及六部尚书中的老臣们彬彬有礼,议事兼听而后断。 每一次拍板之前,晋王都郑重征求长孙大人的意见,不由让人惊叹晋王心态之平和,自认为这样的事放在自己身上,是绝计做不到的。 回到东宫时,李治发现,一直守在这里的长孙润等人已然撤走了。 他来找武媚娘,两人依依难舍,说好当天便送她出宫,但一直缠绵到天黑也未成行,说晚上再议。 幸好太子峻去了翠微宫,估计不会这么快回来,那他们还有牵延的机会, 第二天,丁卯日又是如此。 两人在一起,想知道永宁坊此时是什么状况,但他们安插在那里的眼线居然从昨天起就没露过面。 两人并不知道,这人昨天晚上起身离开永宁坊时,早已让几个人在背人的角落里一把掀翻,揪入马王府去了。 翠微宫,拢罩在一片悲伤的氛围中。 皇帝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间隔越来越短,他的形容早已脱了本貌,但仍然不许樊莺和丽容离开,也不再问一句马王到没到。 丙寅日时,皇帝忽然有了些力气,让人扶着他在床上坐起来,又对樊莺吩咐道,“你去去叫两位国公来见朕。” 自皇帝有旨,除了马王谁都不见之后,鄂国公和卢国公也好几日没来了。樊莺料定皇帝这是有后事要说,连忙飞跑出去。 不多时,程知节c尉迟敬德匆匆赶来。 一见皇帝这般形容,鄂国公咧咧大嘴,没敢哭,与程知节挤在陛下的床边,听他有什么话说。 君臣三人枪里来c箭里去,彼此不疑,皇帝让两人干什么,谁都会眉头不皱地挺身而出。但皇帝才五十来岁啊,看来君臣共处的时日无多。 皇帝对两人道,“朕本来不想见你们整个一个黑白无常” 两人这就落了泪,哽噎道,“可微臣想见陛下!陛下何致于形销骨立如此!陛下,要不要这就给太子峻送信?” 皇帝道,“朕不信马王会败于任何一个人,他不来一定有事未完,你们不必往长安报信给他。朕打赌,死前一定能见马王一面的!” 又说,“朕就不信,你们两个老家伙,会比不上马王两位小夫人懂事,朕不让她们离开,她们一步未离!” 鄂国公说,“陛下你请讲,老臣一定谨记不忘!” 卢国公说,“陛下无论在不与不在老臣身边,老臣都请陛下放心!你让老臣往东,老臣走到东海也不会回头!” 皇帝道,“朕看来不行了不让你们来,又怕朕这两位懂事的儿媳被人污蔑害了朕别的,朕对你们放心,今后都要合力相助马王,他是朕的新太子!” 翠微宫地处于秦岭深处,贞观二十一年重修,此宫地势高,比长安足足高出两千尺,绿树葱郁,清爽干燥。 夏季,人们在长安热得不住摇扇时,这里的温度仍然十分宜人。 含风殿外,风吹山林有如惊涛,丽容看到皇帝嘴唇发青,双眉间泛起浓重的青气,连忙拎起一条夹袍为他盖上。 皇帝对两位国公说道,“你们都去吧,让朕歇歇,除了马王,朕就不再见任何人了。” 两位国公起身,退着出去,目光依依不舍。也许这将是皇帝在世时,他们能够见到的最后一面。 皇帝又对樊莺和丽容道,“你们去送送国公,感谢他们相助马王之恩,回来便在门外候着。” 两人依言,一起出含风殿送两位国公,丽容对樊莺使个眼色,让樊莺留在门外,以备陛下随时传唤,她自己送人出宫。 樊莺立于寝殿门外,陛下不唤,她就不进去,但始终侧耳听里面的动静。一直等丽容返回,陛下也不发话,两人一起站在门外等。 里面起初尚有些动静,但到后来一片寂静,樊莺对丽容道,“姐姐,我宁肯违旨也要进去了!” 丽容不让,“父皇一生最重脸面,万一” 正在嘀咕不住,里面虚弱地唤道,“你们进来,朕要喝些水。” 两人跑进去,发现皇帝依然坐靠在那里,额头上居然有汗,看来是热了。丽容跑出去叫水,端进来亲自服侍着皇帝喝了几口。 “朕打赌,去见你们母后之前一定会再见到马王。” 樊莺安慰道,“陛下状况有改善,我和丽容都相信。” 皇帝如有所思,没头没尾的说,“你们以后可转告马王孔子说,‘王者,必世而后仁’。” 樊莺c丽容不住点头,“但陛下一定会亲口对峻说这番话。” 她们希望皇帝能歇歇,问他要不要躺下,但皇帝摇头,又喃喃道,“最放不下的不是什么基业,是儿孙,朕就是让儿子气死的。” 樊莺和丽容不知应些什么,哪知只过一会儿,又听到有一首诗,从皇帝口中慢慢流出: “药毒何似歹人毒,慈父无猜枉宝珠。身病常因冷暖骤,情坚缘自利名殊。黄莲难续朝夕命,胜主不敌心意枯。盘古开天九万里,翠微难见始皇都。” 两人作诗是作不大好,但意思却听得懂。 皇帝雄心万丈c志比盘古,金戈铁马多半生,开创下万里江山。 但在人生的最后时光,却病倒在翠微宫,身处在这么高的地方,却连不远处的咸阳都望不到。 他一生中胜敌无数,从未败过,却单单未提防自己那个c因为渴望名利而心坚如铁的儿子——以仁孝出名的晋王李治。 如今连宝珠“凝血”,看来也不能给皇帝再续一续朝夕之命了! 英雄末路,有苦难言,都在这首诗中体现出来。 两位太子侧妃极力忍住悲伤,不让泪水在皇帝面前淌下来。 今天皇帝的精力特别的好,绝不允许再躺下,他闭目歇上一阵,便开口同她们说话,这次,他又说到了故皇后, “朕死后,希望早日化作泥土,那朕与她生生世世也分不开了。”两人再也忍不住,伏在皇帝床前失声痛哭。 又过了一阵子,他吩咐道,“七王妃,你去给朕拿针线来。”丽容不知皇帝要干什么,起身出去找针线。 而皇帝对樊莺说,“凝血珠是始皇帝为你准备的嫁妆,朕不能自专,你记着朕死后自可拿去,但放它的袋子破了,朕要亲自为你缝一缝。” 丽容拿着针线进来,争着要代缝,但皇帝道,“朕亲征高丽,连个人粮袋都是自己驮着,岂会多带个裁缝?” 两人退在一旁,见皇帝手不大利索地在绢袋上穿针,小指一勾挑像是极为惯于此道。 她们禁不住泪水涟涟,心中呼道,“峻,你再不至,便看不到父皇了!” 他缝了许久才好,仍然将绢袋挂回胸前,然后靠在床上c眼睛直直地瞪着,一眨不眨,看向含风殿的门口。 丽容和樊莺,不知皇帝是不是已殡天,也不敢上前去呼唤,也不敢走动。 但皇帝以这个姿势已经坐了太久,像泥塑一般。 午前,尉迟敬德和程知节同时在含风殿外呼喊道,“陛下!两位王妃!太子殿下到了,马王已然到了!” 屋中两名女子精神一振,不约而同起身飞出去相迎。 国公们喊过之后却不敢进来,只有马王殿下大步跨进,带进了一阵风。 他一边迈步边将乌刀解下递予樊莺,然后屈身蹲在病榻前,“儿臣到的晚了!” 三人看到,皇帝的眼中有光茫一闪而逝,但已不能说话了。 丽容催促道,“峻,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你快将长安的大事与父皇说说,好让父皇放心!” 皇帝眼中微光又闪了一次,只是比上次又弱了。 太子对他道,“卫国公后事已完,儿臣接了晋王太子之位,来翠微宫前,儿臣已令晋王代我决事,众臣齐夸晋王仁孝亘古未有,和父皇教导之功!” 皇帝仍在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太子想了想,又道,“儿臣已下最后通牒给晋王,武氏必要出宫!否则,只要儿臣再见到她便是一刀儿臣不知妥不妥当,猜测父皇一定感念武氏之父——武都督辅佐陛下开国之功。” 等他说完再举目看,贞观皇帝已将双目合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7章 崇文殿顶 太子峻c樊莺c丽容静默不语,生怕打扰了皇帝休息。他坐靠在那里静如处子,双手牢牢地捧着凝血宝珠,像是在闭目沉思。 人生至此,也就不能为自己辩驳什么了。 自有人君以来,至高之位人人思慕,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可以说王侯无种,但大治之君寥若晨星! 壮哉!贞观皇帝之功,镇隋末之乱,除遍地反王,扫天下六合,归四海一统,版图西至葱岭,南至雷崖,东临大海,北被大漠,功可比商汤c周武。 壮哉!贞观皇帝之德,终数百年离乱之局,使民生康裕,术艺兴旺,典章昭明,民族融汇。 壮哉!贞观皇帝之治,使不可预知的中国,成为豪杰史诗的中国,牢狱里是空的,遗落的东西没人贪捡。 每一个习惯于世代卑微的苍生,在他的治下充溢着自豪,他们可以与士子吟咏c可以与高官同街骑马。 有人说贞观皇帝滥情多爱c好大喜功,试问哪个坐上帝位的人不是如此! 《春秋》之法,本就习惯于责备贤者,他既然有诸多的不好,怎么后世之君仍然以他c以贞观盛世为标榜呢? 马王没有在皇帝弥留之际c说出立储诏书遗失c损坏之事,因为这将令皇帝对接班人的能力产生出不确定,并带着担心而去。 程知节说,陛下病危时曾与老臣打赌,说死前一定能再见太子一面,陛下是带着赌胜的宽慰走的! 鄂国公说,陛下认为太子在任何不利的情形下都能得胜,因为太子自出道以来,还从未败过。 太子大声对几人说道,“陛下说的不错!本王从未败过!” 虽然此次无诏续位的情形c须要弃长从短的对决c和令人投鼠忌器的对手都是终极出现,但恰恰是这些,激发起太子峻斗胜的雄心,他从未败过。 打倒对手,还要给对手和家族以体面。 他的话给三王妃樊莺c七王妃丽容极大的信心!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们还不知太子峻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但最后,她们和柳姐姐等人,一定会扬眉吐气地入主太极宫! 两位国公爷说,“太子,你就发话吧,想要老臣怎么做老臣万死不辞!” 太子忽然气一泄,垂着脑袋坐下来,丽容问,“峻,这事是不是很难?” 片刻后,手中根本没有立储诏书的太子说,“陛下怀有至宝,当然会活着!长安不可无主,我们立刻准备,将所有细节都要想到,不能有丝毫纰露,三日后护着圣驾回太极宫,了却陛下之愿!” 皇帝临终诗云“翠微难见始皇都”,其中有着深深的遗憾,那么,他们就送他回长安去! 五月二十六日,己巳日,“大唐天子将归”的消息传至长安,晋王李治接报后连忙准备,安排里里外外打扫太极宫,又拟定了迎驾官员的名单连夜送入翠微宫。 按惯例,侍中c中书令c尚书令以下,直至长安县的官员都有资格出迎。 名单上,尚书令的地方空着,因为尚书令眼下已经是太子了,此时正该在翠微宫陪同陛下,于是,晋王李治就将自己填在尚书令的位置。 京兆牧c太常卿c御史大夫c兵部尚书都应亲至,兵部尚书一直空职,李治便将兵部侍郎王仁佑顶上去。 当夜,回复便从翠微宫送回来,塞在尚书令位置的晋王被划掉了,中书侍郎柳奭划掉了,兵部侍郎王仁佑也划掉了,换上了另一位侍郎——长孙润。 这么说,皇帝不同意这些人去迎,其中的亲疏意味很明显。 庚午日一大早,得到允许的长安官员们集体出动,奉迎至翠微宫外,晋王李治心思忐忑的在东宫听消息。 他听到皇帝要返京时,便慌慌张张地c连夜将武媚娘送出宫了。 此时,李治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有事也没人商量。 天子乘舆出翠微宫。 人们发现,随天子出游的太子峻并未露面,他身为尚书令,又是太子,可以不必与侍中c中书令在一起,但至少得露面啊。 反而是他的两位夫人,樊莺和丽容全副武装,骑马贴近銮驾随行。 天子出行称为“驾”,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引领清游队,殿中侍御史引领硃雀队,每一队列的队长都是从三品。 青龙旗c白虎旗c辟邪旗c太平旗c黄龙负图旗,黄鹿c白狼c赤熊c苍乌c金牛旗,鸾旗c凤旗c指南车c鼓车c鸾旗车c辟恶车c黄钺车c豹尾车 后边是诸卫马队,左右金吾卫的果毅都尉二人,纠察仪仗内行止不如法者,旌旗c车马之盛,整个大唐帝国,再没有谁的仪仗会超越这一规格。 天子仪仗安静地c徐徐行进而不喧哗,庄肃万分,但从翠微宫到长安的一路上,连几岁大的儿童都看到c知道,大唐皇帝离开翠微宫回长安了。 鄂国公和卢国公各率本营将士,随圣驾开拔,这些人在圣驾前三里,分列于道进行屏卫,等銮驾行过后才会收队,一直到安化门。 安化门守门郎将亲自跑下来迎驾,全体守门将士列开分列式,如雁阵般在城门外排开。 侍御官跑到銮驾前回禀,按着常例,出身行武的皇帝陛下一定会现身慰勉这些人一番,因而这些人个个精神抖擞,胸脯儿都挺着。 人们看到,銮驾旁有一位二十来岁c骑在马上的戎装女子,只是将马往车边带了带,低声与车中说了几句,然后驰到前边来,与郎将道, “陛下刚刚乘兴出游几日,此时有些劳乏,正在车中休息,各位将军不必打扰,各归本位吧。” 待銮驾入城,这些人才窃窃私语,“刚才传话的是谁呀?” 有人说,“这是太子峻的三王妃,樊夫人。” “我说呢,早就有耳闻,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正是名不虚传!” 圣驾在长安城内通衢行进,长安县令班文志率衙中众役作先导,从官侍御如常,左千牛大将军薛礼亲自为皇帝执辔驾车,雪亮的大戟就插在车前。 入承天门,太乐令命击蕤宾之钟(rui锐,花朵垂下的样子),左五钟皆应。鼓柷(chu,触,木制乐器形状像方形的斗),奏“采茨”乐。 至太极门,乐声止,天子乘舆入门,奏“太和”乐。侍中奏“请解严”,得车内允许后,仪仗解散后退去。 这一次就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出面,与皇帝“奏请”后,对侍候在场的众官员们拱手道,“列位大人,都请回吧,陛下请江夏王留下,有事说。” 太极殿后边为朱明门和两仪门,进了两门也就离开了朝区,进入寝区。 寝区分为前后两部,南面是“帝寝”,帝寝在特殊情况下允许外臣入见。而北面皇后c妃子们的“后寝”,绝对禁止外臣进入。 自圣驾入城,晋王李治都没敢露面,既然出迎都没有份,那是陛下不想见自己了,硬要露面的话,万一皇帝想起卫国公府的事,岂不自找不快! 但他又不能两眼一抹黑,料定皇帝回长安的当天,有可能在太极殿召见群臣,也可能直接回帝寝区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于是,李治悄悄登上东宫崇文殿的殿顶,从这里看太极殿方向,武德殿会挡住一半,但眺望陛下的寝殿甘露殿却没什么遮挡。 如果他发现有大批的皇帝禁卫c从太极宫冲入东宫来,那么,晋王已经下了决心,从崇文殿的殿顶上眼睛一闭直接跳下去,也绝不甘心被人擒住。 储位之争,向来争的是继承无上权力的资格,不争则可c争必有血腥,这没什么可抱怨的,成王败寇,这样的死法会为他赢得一点尊严。 他的正妃王氏,已经数日失眠,人也不好看了,自己一跳她就解脱了,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峻的第十一位侧妃,这都是说不好的事。 女人向来是战利品,那他更得死彻底点! 他在崇文殿顶上眯着眼睛,看到圣驾过了两仪门c甘露门,停在甘露殿前面,如果陛下下车c沿台阶步入甘露殿,他一定可以看到。 先有两队执旗的内侍沿着台阶跑上去,依次排在甘露殿的殿阶两侧,风吹动旗子,将殿阶严密地遮挡起来,晋王从这里居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这难不住晋王,只须从那排旗杆下的空隙看过去,有没有人沿台阶入殿,同样能看到——虽然只是下半身的小腿。 不一会儿,就有个人快步跑上去了,李治料定这个不是皇帝,皇帝绝不会这样匆匆升阶,另外他猜测皇帝也不会这么矫捷。 片刻后,甘露殿内有不少人鱼贯而出,应该是殿内的宫女和内侍们,他们下了殿阶之后,出月华门往西去了。 李治在打扫内殿c准备迎驾时,曾经私下里c关照过甘露殿的几位伶俐的宫女,对她们示以亲切之意,而她们私下里表示,陛下回来后做了些什么,她们必然不对晋王隐瞒。 但这个计划可能泡汤了,人都被清走了。 终于,李治看到在那排旗杆之下,有个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上阶,入殿去了。看不清上半身,但能看到他黄袍的下摆。 接下来有两位大员进殿,李治猜这两人极有可能是赵国公和太子峻,再接下来又有两人进去,晋王猜不透又是谁,因而更加惶惶不安,因为他已被剥夺了今天见驾的资格,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皇命从里面传出。 随后,殿阶两边的旗障撤掉了,甘露殿恢复了往日的肃静。 李治就这么一直在崇文殿的殿顶滞留到天晚,再也没看到有什么人进出,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捉人的禁卫冲入东宫,他这才下来。 但晋王妃王氏对丈夫说,“朕下已使人来传过口谕,明日晋王可不上朝,一天内由东宫搬到入苑坊亲王宅。” 务本坊有亲王宅,入苑坊也有,但务本坊临着皇城和太庙,而入苑坊在长安城的最东北角城墙底下,居住在这里的亲王,在皇帝眼里是什么地位可想而知。 入苑坊的西邻是长乐坊,有些远支的公主府就在那里,与陛下亲近的公主府都在务本坊旁边——崇仁坊。 皇帝一回长安便令晋王迁宫,意思根本不算什么暗示,他和他的妃子家人们被撵出东宫了,从此远离中枢。 五月二十八,辛未日,李治将搬家一事交待给家令,让家令在东宫里照应着,而晋王骑马与王妃先去入苑坊,一头扎进去不再露面。 入苑坊晋王府,在坊内也算是不小了,但大小不及东宫的百分之一,在晋王夫妇看来,里面处处显得局促狭窄,看看哪里都是耻辱。 一切计算都是天衣无缝的,一切的过程又都是糊里糊涂,总之他出局了。 连他的长子c七岁大的陈王李忠,随着母亲刘宫人来到入苑坊c见到他的父亲晋王和主娘王氏时,神色中都有着似是而非的惋惜。 但是杨立贞一直没有从永宁坊出来,今天有人向晋王回禀,永宁坊马王府几乎是前后脚迁入东宫了,有宫人看到杨立贞去了东宫。 李治悲愤交加,不知如何发泄,也不敢跳出去闹。 焉耆都督府,今日接到了一份兵部函件:奉太子峻命令,苏托儿c热伊汗古丽两人,见令交割一切职务,起身赶往长安,到兵部报到。 苏托儿光身前往,但他夫人——热伊汗古丽,在经过柳中牧场时,务要召集柳中牧场她的原手下——五十名女卫士同行,要求未婚。 太子峻,也就是曾经带着这两个人,一同杀入乙毗咄陆部地面上去的西州别驾c天山牧总牧监,也是大唐后来的总牧监c尚书令c马王爷,这可是老上司了。 老上司成了太子,直接从离长安最远的地方c专门调用两名中低级的下属,这件事在他们经过的沿途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牧场村更是大哗,一些急着嫁了人c成了家的女护卫们暗自后悔,终身大事,弄得太急躁太了草了,娃娃都会哭了,还怎么一同去长安大都会看看。 更兴奋的当属长安的永宁坊王府,柳玉如接到信,今天便可以搬入东宫,不由得与姐妹几个发了感慨, “本妃以为,永宁坊就算是本妃这个刑徒能住到的顶尖住处了,谁知道还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8章 各为其夫 贞观十三年的五月末,一直到进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往年正该是皇帝陛下出幸翠微宫的时候。 只是大臣们发现,陛下自回到长安后一次面也未露。 据说,自亲征高丽后,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二十一年还患过痛风,众臣都看出来,皇帝已经不大愿意理政了,日常政务都是太子峻在主持。 皇帝回宫的第三日,朝会又搬回到了东宫明德殿。 晋王李治再入东宫,感触颇多,赵国公和江夏王爷两人,在朝会时一如既往还坐在椅子上,而他只能站在赵国公的身边。 现在坐于正中高位上的是太子峻——以前的鹞国公,是太子李治的手下,现在都反过来了。 这件事让李治别扭了许多日子,人一向在不必操心人身安危之后,会不自觉地开始耿耿于怀于脸面。 每天,晋王李治从入苑坊晋王府,赶往东宫重明门时,都能感到路上早起的人对他注目,李治不听c不看,也能猜到的这些人心里想什么。 义让储君是假,但李治没有得到血腥清算却是真的。 朝政在太子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先是太子专门从焉耆c西州调人入京,热伊汗古丽和她的五十名女护卫,原来不是保护东宫的。 这些女子们一到长安,便被安排到甘露殿,宿卫皇帝陛下的安危。 太子侧妃樊莺c思晴c丽容带着这些人,寸步不离甘露殿,谁要见陛下的面,需要三位太子侧妃的其中任意一位通传,得到陛下允许后才能入见。 苏托儿被安排在左千牛大将军薛礼的手下,任从四品下阶归德中郎将。 接着,李士勣在黄峰岭的别院山庄被人弹劾,据称山庄内湖中埋有人命。 太子峻立刻吩咐刑部尚书刘德威c兵部侍郎长孙润带人到场勘验,很快从山庄内湖的湖底打捞出六具骸骨,面目无从确认,从骨骼上也看不出行刑导致伤残的痕迹。 众人以为,黄峰岭这件事会被太子一把抓住,不查个底掉绝不会放手。因为当初,在鹞国公身份一案中,李士勣可没少给永宁坊下黑手。 太子峻当众征求李治的意见,“晋王,不知你对此事是什么主张?” 李治毕恭毕敬在底下迈步出班,回奏道,“太子殿下,向来人命关天,臣弟以为此事要严查,查个水落石出,给六位死者家属一个交待。” 太子峻想了想,对李治道,“有理,那就由兄弟你亲自主持这件案子,刑部和大理寺全都要听命于晋王,大胆查来!不必怕什么人敢起风波!” 李治领命,退下后有苦难言。 报出这件案子的,正是同州刺史褚遂良的亲信,而且事先,褚遂良先跑到入苑坊,同李治商量过。 看起来,见面的这两个人身份c职位都不低,但在目前的形势下,想翻身却难了,两个人这样快碰面不难理解。 褚遂良想借着此事,给新东宫出一道难题,如果太子不重视此案,则会给人留下轻民的口实。 黄峰岭山庄的主人正是叠州都督李士勣,李士勣从兵部尚书上两起两落,最后滚去了叠州,都是拜马王所赐,他对马王的暗恨可想而知。 如果太子下令彻查此案,那不正好将矛头对准了英国公? 别忘了英国公此时天高皇帝远,掌管一州之军政,万一把他逼急了眼,那么后续的事态走向就说不好了。 但是太子连想都不想,便将此事安排给了晋王李治,这件事有点出乎李治的意料,这件事怎么都体现着东宫对晋王的倚重。 但是案子查轻了c查不清,晋王得担责,李士勣还不一定买晋王的帐。 查重了,虽说可以使太子不得不拿出对英国公的处置,还有可能逼英国公狗急跳墙c给立足未稳的东宫出些难题,但英国公最恨的,一定还是晋王。 这个英国公凶悍是凶悍,但从武的人谁不知道避实就虚?恐怕到时候不单是太子峻,连李治也难啊! 散朝后,李治低着头走出明德殿时,一直想的这件事。 在殿外,他猛地听到有个女人在唤他,“殿下!” 李治抬头,意外地见到了他的媵侍杨立贞,自上一次派杨立贞赶去兴禄坊见高审行,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杨立贞的身旁跟着两名宫女,她们在这边的两人呼答时,也不离开,晋王不敢明着撵宫人回避,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地盘了。 “立贞因何久不回府,王兄对你可有什么安排么?” 杨立贞说,“殿下,这是太子妃的吩咐,太子殿下倒未说过什么。” 李治惊讶道,“哦?难道是我那王嫂看上你了?” 王氏在做太子妃的时候,给李治往家里拉武媚娘,柳玉如做了太子妃,居然也是这副作派。 杨立贞道,“正是,”李治彻底无语。 杨立贞接着说,“王嫂对我说,崇文馆是教育子弟的好地方,她说想让陈王李忠尽快入崇文馆读书。” 崇文馆是东宫内一处非常重要的政殿,建于贞观十三年,是皇太子读书之处,崇文馆又是本朝的贵族学校。 唐制:崇文馆生员仅设二十人,以皇族中缌麻以上亲属,皇后大功以上亲属,宰相及散官一品食实封者c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c黄门侍郎之子才有资格到这里读书。 李治虽然是一品爵,但从自卸了太子之位又没有实职c实封,陈王要到这里读书,资格上就有些将就。 再说,仅仅二十人的员额,有些官宦的子弟即便够格,也不一定能挤进来。因而谁家的子弟能进崇文馆,无疑也是他身后家长的体面。 这些天,李治一是没功夫想陈王入学之事,再说这样的好事也不该轮到自己身上来。 想不到柳玉如一入主东宫便想着这件事,让晋王有了一丝感动,李治问,“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立贞说,太子妃以为陈王年纪尚小,又不能每天往返于东宫和入苑坊,那么恐怕他要长期住在东宫。 柳玉如说,孩子到了崇文馆,总得有个亲近的人照顾,但太子妃并不看好晋王府的刘宫人,也就是陈王的生母。 “因而,太子妃挽留奴婢宿在东宫,照顾陈王的起居只是奴婢就照顾不了上金了,只求殿下代立贞多多看顾我们的儿子!” 杨立贞的儿子是李上金,年纪比陈王小得多,如今杨立贞跑来照顾陈王,那么她的亲生儿子李上金便没有人管了。 李治道,“真是事无十全十美!你放心,本王回府后将上金托付给郑宫人,你们换子抚养,不信你们不揣着良心。”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随杨立贞前来的两名宫女一直没有离开,李治看出杨立贞数次欲言又止,知道她方才说的只算明面上的事,还有更要紧的话,但不方便讲。 李治怎么想,都认为柳玉如留下杨立贞的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杨立贞话已说完,再停久了就不好了。 临走时,杨立贞有些依依不舍,对晋王道,“奴婢自上一次,去兴禄坊高府空跑了一趟,已多日未见上金了,殿下你要转告郑姐姐,替奴婢好生照看他!” 李治听了她这句话,起初没有回味过来,只当是杨立贞对孩子的挂念。 但等他出了重明门,走在横街上时,心中猛然就是一翻个儿,“空跑了一趟”,空跑了一趟!难道她在暗示我,第二次也没将诏书弄到手?? 不久,跟随杨立贞去见晋王的两名宫女跑回来,向太子妃柳玉如回禀两人见面的经过。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时间过去又不算长,杨立贞与晋王的每一句话,都原封不动到了太子妃耳朵里。 太子妃满意地打发她们离去,然后焦急地等太子回来,对他道,“峻,李治八成已然知道,我们手中没有立储诏书了!” 太子说,“真的假不了,没有诏书这件事早晚会为人所知,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晋王先知道,我们也就知道他还有没有奢念了。” 柳玉如问,“那你猜想,晋王如果仍有奢念,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接下来,兴禄坊高府恐怕会有贵客造访了。高审行还是心胸不开阔,枉你这个太子妃当众夸他!崔夫人当年是骗过他不假,但他不也因为垂涎崔夫人的美貌,暗通飞贼草上飞c搞出了换子事件?” “哼,在西州时,母亲才回长安一趟,他便扯上了菊儿,在黔州更是得寸进尺招惹到两个吕氏,母亲所受委屈已够多了,如今他倒像有天大的冤屈!” “这个不必多说,只是此次高审行又犯了老毛病,开始时,路也走得很对方向,但在永宁坊大门外,最后一步又让他迈歪了!只怕他就是再对李治解释手里没有诏书,李治也不信他!” 柳玉如笑道,“这才叫自作自受,哪怕高审行对李治讲了实话,李治跑到曲江池去捞上几回,最后也还会怀疑他。” “李治极有可能当众重提诏书一事,或许他也该到太极宫去探听虚实了,你告诉樊莺c思晴和丽容,还有热伊汗古丽,把甘露殿看紧点儿。” 他对柳玉如说了黄峰岭山庄的命案,“此案,我不管他处置的是轻是重,只看他得不得法,如果晋王在这两件事中,仍然心有妄念,别怪本王不客气!” 一桩桩件件,马王爷容忍晋王够多的了! 六月初三,丙子日,陈王李忠入东宫崇文馆读书,晚上太子回来时,柳玉如已派人去请了杨立贞和陈王过来用饭。 饭后陈王与李雄c李壮c李威c李武玩得不亦乐乎,太子的正c侧妃们同杨立贞一起聊家常,直到入亥,这一大一小两人方才离去休息。 六月初四,丁丑日,高白回报说,晋王和晋王妃去过兴禄坊拜访,随后晋王府的人又去过曲江池。 六月初五,戊寅日,晋王与晋王妃王氏入太极宫问安,当时轮值的樊莺禀告过陛下后,出来挡驾,“父皇说他正午睡,大热的天不想见人,让你们先回去。” 六月初六,己卯日,太子峻得知,晋王李治曾辗转向掖庭局宫人内侍们打听,最近西内(太极宫为西大内,大明宫为东大内)有没有大量进冰。 因为晋王担心太极宫地势低潮闷热,陛下受不了暑气。 人们回复晋王说,“晋王殿下,西内没有进冰,一点也未采进。因为往年此时,陛下要起驾去翠微宫了,但我们问过太子七妃,她进去问过陛下,说不必进。” 种种的迹像表明,晋王李治心还未死,他已经怀疑到东宫手中有没有立储诏书,进而对皇帝多日不露面,也生出怀疑了。 晋王到掖庭局问采冰之事,说明他也在猜测,皇帝是不是起居如常,东宫是不是对他隐瞒了陛下的最差情况。 六月初七,庚辰日,晋王在东宫明德殿朝会上,被太子峻问到了黄峰岭一案的进展,李治小心翼翼地提出,“由于时间久远,只余尸骨,连体貌面容也看不到了,身份无从确定。” 太子问,“能将尸身沉在那里,总瞒不过黄峰岭山庄的部曲c婢女,晋王可曾问过他们?”晋王愣一下子,说马上去问。 赵国公暗道,“看来,你的心思全都不在案子上吧。” 六月初八,辛已日,飞信部收到叠州急报:因天气湿热,上游雪水急融,上月末,洮水河面暴涨c决堤冲入城中,毁仓破户,叠州城损失惨重,所属合川和常芬两县全都遭灾。 李士勣在急报中说,若要妥善应对这次灾荒,至少须钱三十万缗。 这是件大事,也是太子入主东宫后的第一次灾荒,如何处置此事,对于新太子来说就算是个考验。 但太子峻不问赵国公,不问江夏王,也不问户部有多少钱可以支派,而是直接问晋王李治道: “兄弟,依你之意,此事如何才好?” 李治道,“王兄,叠州合川c常芬两县,原是以归顺后的党项户所置,民情一直不稳当,此事非同小可,臣弟也拿不准主意我们何不去问问父皇的意思?”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是两个知情人,听了晋王的话,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太子峻。李治这是借此事往皇帝身上领,看来他已怀疑皇帝的“病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19章 瞒不过人 黄峰岭的案子刚刚涉及到李士勣,随后李士勣主政的叠州就出了灾情。两件大事都与一位国公级的人物牵连着出现,太子怎么都该请皇帝露一露面了。 “户部说一说,叠州两县共有多少人口?” 户部有个侍郎站出来答道,“回太子殿下,叠州合川c常芬两县,共有民户一千二百七十五,人口约七千六百强。” “英国公胃口不小,一开口便要三十万缗大钱,当长安遍地财主啊,即便叠州人人遭灾,均摊下来每人也有近四十吊大钱了,难道叠州已被这场水夷为了平地?那他的信是怎么送出来的?” 晋王李治依然是替太子担心的口气,“王兄,此事非同小可,依臣弟看,英国公在叠州主持抗灾,朝延在他身后深查这件积案是不是不合时宜?”。 黄峰岭一事发,褚遂良便飞信叠州c与英国公暗通款曲,叠州的灾情到底有多大的水份,李治有自己的掂量。 但他就是要将这个两难之题摆在他的王兄面前,马王是太子,总得有个最后的决断,但不论马王怎么处置,李治都会有所收获。 黄峰岭的案情很简单,刘德威是多年的老刑部,不会想不到找山庄内李士勣府中的部曲c婢女们问一问。 刘德威只是碍于太子有话在先c由晋王主持此案,因而才不发话。昨日太子峻已经有话了,这事没有多难。 这些人供认,山庄沉湖的六具尸骨,都是黄峰岭山庄中犯了事的部曲,他们的前身,是李士勣历年征战所获的战俘。 别看英国公在朝堂上还算温文,从高丽班师后,被马王峻当众掀翻在殿阶下一声也不吭,但在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还真如个判官一般。 但李士勣的这个麻烦惹的也不算小了,依唐律:主人无故殴杀部曲要徒一年。即便奴c婢有犯失,其主人不经官司而杀之者,主人要杖一百。 太子殿下不会看不出晋王打的什么主意,把英国公逼急了,叠州一定会弄出些事来,那么东宫就又有了个劲敌。 但东宫若敢在这件案子上稍稍地软一软,又会落个执法不严的口实——这个新上来的太子,行事这样不严谨,手段偏软,将来怎么治国? 而且李士勣已经有所行动了,天知道叠州灾报来得这么快,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假! 如果太子对这两件事拿不定主意,不得不请示皇帝陛下,那么晋王正好探一探甘露殿内皇帝陛下的虚实。 晋王道,“王兄,灾情如火,我们可不能有一天耽误,万一叠州灾民遍起,岂不是早晚又要惊动父皇?我们不如早些问问父皇的主张。” 太子琢磨了一下,“好吧,这件事不能不早作处置,但你我兄弟不能事事麻烦陛下,黄峰岭的案子正好是晋王在查,那么,刑部要配合晋王,速速查清此案。” 刘德威连忙回道,“太子,案子已然清楚了,按最轻量刑,英国公至少也有六百杖等着要打。”。 太子道,“那正好,既然晋王黄峰岭的事已办完,那么本王有意请晋王再辛苦一趟,去叠州对英国公通报一下黄峰岭案情,同时代本王好好申斥一下英国公,他对府中的部曲太有些不当人看了!” “就就这些?”李治没想到,这个差事又被太子派给了自己。长这么大,李治可很少出长安城,更别说去叠州打一位国公的板子了。 “是啊,就这些,六百杖是必然要打英国公的,难道晋王殿下亲自去主罚,还不够英国公面子?” 李治有些面红地追问道,“可是叠州的灾情王兄总得给臣弟个准话,赈济钱物要臣弟带去多少为妥?依臣弟看,叠州最好给复一年才好。” 太子道,“本王不给复,户部吏部去两个人,随晋王一起到叠州看看,叠州都督每餐吃什么,乞丐就要吃什么,老子就不信叠州百姓没东西吃!” 李治开口欲辩,但太子制止他道,“你去叠州告诉李士勣,他敢给本王饿死一个乞丐,就别给老子干这个叠州都督了。” 李治暗道,“这不要把英国公往绝路上逼吗?你躲在长安不出头倒是安全了,万一李士勣一翻脸,把我扣下可怎么办!” 太子像是猜透了他的意思,又安排道,“晋王如果认为此行不大牢靠,自可去请左千牛大将军薛礼随行保护,料想不会有什么闪失。” 散了朝会,晋王心神不定地下殿,而赵国公c江夏王二人,不约而同地来找太子峻。赵国公说,“叠州灾情,太子可有详细掌握?” 如果没有的话,万一叠州灾报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太子今日的处置就有些狠了。赵国公虽然不多说,但他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对两位老臣说,黄峰岭的案子一起,他便派飞信部传信鄯州,让鄯州长史郭待封c和司马王玄策二人严密留意叠州动向,这几天鄯州一直有飞信源源不断送到长安来。 “叠州是什么局面?”长孙大人问道。 “洮河倒是有一处地方决口,但决口处是在洮河上游,也冲毁了上百亩农田,但离着叠州所报的c灾民遍地的局面差着太远!” 赵国公说,“这个李士勣!” 江夏王担心,万一晋王到叠州处置不好两件事,叠州会不会搞出乱子,他希望太子不是意气用事。 王爷此话说得很委婉,因为一边是太子的兄弟,一边是大唐的国公,虽然这两人表面上对太子臣服,但哪一个人心里的小算盘都不难猜测。 太子说话倒是直截了当,不对这两人隐瞒。他说,“英国公可不会不知轻重,他的家业c亲戚都在长安,本王给他两个胆子!” 至于晋王,如果能按太子的意思赶去叠州c办妥了这两件事,其实对李治让出储位后迅速积聚起信心,也是有好处的。 赵国公和江夏王这才放了心,三人又说到了甘露殿的事,李道宗问,“太子,陛下那里要停放多久,眼下已入六月,晋王问冰一事可不是空穴来风啊。” 太子说,“王爷所言极是,但这件事不必我去挑明,晋王起行前一定会去太极宫c向陛下辞行的,本王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挡。” 长孙无忌急问,“那不是要露馅儿?” 太子说,“本王所缺的只是一份完整的立储诏书,陛下当日在卫国公府提到更储一事时,赵国公c江夏王c晋王都在跟前,大家心知胆明。那么晋王要见陛下就让他去。” 已经是六月了,虽然皇帝有凝血珠陪伴,在这样的闷热天气下也没什么异样,但过于长久地停放下去,太子心中已经感到有些愧疚了。 晋王李治见到陛下后的表现,见过陛下后肯不肯再去叠州,去了叠州后如何做,便是太子峻对他的集中考验。 赵国公和江夏王最后担心地说,“只怕这几件事叠加在一起,英国公那里的变化就不好预计了!” 对于这两位当朝的顶级重臣的态度,太子十分欣慰,朝中有他们,翰外有鄂国公尉迟敬德和卢国公程知节,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李士勣还能如何?本王谁都胜过,只差着一个战神!” 长孙无忌说,“万一英国公真的铤而走险,在叠州起事我是说不得不防止万一!” 太子笑道,“如果他敢反,那么平叛之事,只好本王再出手一次!老帐新帐一起算!不过国公这样一提,本王就又有了个主意,这一刻先不说!我们拭目以待。” 太子殿下既然是这样的想法,赵国公和江夏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们对视一眼,心头同生感慨:在贞观皇帝的手下,这两个人的暗劲比谁都大,以往每政所出,两人都会掂量一下是有利于赵国公府c还是有利于江夏王府,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个面和心不和。 但是奇怪得很,自从马王峻往中间一站,这二人居然事事心往一处想c计向一处出,已经许久没有心思琢磨对方了。 出了重明门,赵国公拱手对江夏王爷说道,“呃王爷,卫国公之事已过去了,而陛下之事也会不远,到时我们再聚便不合适。不知王爷肯不肯赏脸,到敝府小酌,我们好研究一下当前的局势。” 王爷还礼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骑马,到赵国公府,关起门来也不带外人,摆上几样小菜c两坛陈酿。赵国公未曾举杯,先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李道宗说道: “唉!这都是什么事!皇帝陛下——我那妹夫如今还‘坐’在甘露殿,连我们两位皇族近臣也没什么好办法,愚兄我可真有些愧对陛下和妹子!” 李道宗说,“也没什么好办法,但太子心意,我们做老臣的谁不懂得!” 如果再将新君上位之事闹到上一辈那样,局面可不止是个血腥那么简单! 事就怕再三,马王如果纯粹以武力胜服了晋王,天下人怎么看李氏皇族? 备不住英国公可就真有什么想法了。到时候,晋王真到叠州去鼓动一番,李士勣在西部起事,又有他在辽东旧部呼应,还是有一搏的可能。 太子即便有能力将叠州之乱压服了,但贞观皇帝的身后事,却是这么一副乱象,对国力c民心都是不小的打击。 而且,今后大唐续掌皇位这样庄重的大事,也便有了个不怎么好的暗例,这将鼓舞每一位有野心的皇族后辈,让他们抛弃纲法c追求以武力上位。 现在,二人端杯未饮,已然发现马王殿下的难处,这可不是以往想象的那么简单。马王就是有武力,也不能轻易对晋王使出来了! 赵国公发觉自从坐下后,两人还一口酒未喝,便提议道,“今日有酒且求一醉!反正本官相信陛下的眼力,马王爷还真未败过呢,我们只须尽力辅佐他也就是了!” 李道宗也有同感,两人担心着同一件事,也不说话,叭叭叭先撞了三杯下肚,李道宗说, “国公!历来旧皇驾崩,新皇要先上位c才可主持旧君丧礼,以示新老接替有序。但陛下自丙寅日驾崩,到今日” 江夏王掐指算算,说,“已经半个月了!这件事已然显出不正常来了,本王都止不住地操心,以后史官要如何记这件事!” 长孙无忌明白江夏王的意思,历来史家记史,别的什么事都好作些变动,只有一件事——每个人的生死时间——打死也不能乱写。 本来人已死了,非要记载着未死,那么这个人与许多政事c人际往来方面千丝万缕的瓜葛,要怎么写?多有本事的史官也圆不好这个谎啊! 当年,汉高祖刘邦于夏四月甲辰日,崩于长乐宫。吕后担心高祖旧将一个个掌有重兵,这些人与高祖同是草莽出身,如果猛然让他们北面事新君,天下不安。 因此,吕后久不发丧,与审食其密谋欲诛诸将,一直牵延到五月丙寅日,才将高祖葬于长陵。刘邦由崩至葬,前后经二十三日。 汉惠帝八月戊寅崩于未央宫,九月辛丑葬安陵,前后经二十五日。这里面又有一番曲折: 吕后死时,吕氏一族阴谋为乱,已经危及到刘氏,丞相陈平c太尉周勃c硃虚侯刘章等人共诛吕氏,立代王这君,期间的周折肯定不少,这才影响到惠帝按时下葬。 而汉景帝甲子日崩于未央宫,汉武帝只用了一天便即位了,这说明景帝的身后事办得十分顺利c根本没起什么波澜。这才是正常的。 而汉武帝驾崩之前,发觉他先前所立的太子谋逆,果断改立了时年八岁的昭帝为太子,因而汉昭帝在武帝驾崩后两日便即位了。 等轮到昭帝的身后事时,因为昭帝无后,新群的确立又是一番曲折,大将军霍光请皇后立昌邑王,本来昌邑王已受了玉玺,霍光弹劾c将之废掉,又立武帝废掉的旧太子孙子。 这件事最后的表象,便是昭帝停尸五十天! 而贞观皇帝已经“坐”了半个月了,事情才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怎么也瞒不过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0章 重中之重 如果史书之中——帝王们的生死日期很容易便能更改的话,有了香胭粉,谁不会往脸上抹? 汉昭帝可没有凝血珠,细想他的身后事,怎么也强不过以整车咸鱼来遮掩异味的始皇帝。 难道修撰汉史的人都是一根筋c不会将此事写的c看起来稍微好看点? 江夏王说,“本王最后c最后还是钦佩峻太子的定力,这一刻我们只有共祝一杯,愿我大唐此次新君上位,可不要再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两人无语,再饮一大杯。 谁说历史都是大人物写的,事情到了今天这步田地,谁说里面没有代抚候高审行的影响?他不拾到后又抛了马王府的诏书,也许大事早就妥贴了! 此事给史家所出的难题,细扒起来,居然就有早年高审行与崔颖二人之间的c那些感情纠葛的影响——难道就没有那个飞贼草上飞的影响? 高府这些事,都是因为鹞国公身份一案,才让两人知道个大概。 如果他们知道太子七刀丽容c在出放宫人名册上所改那两笔的话,不知又要发什么感慨了,但是峻太子哪里又会与两位老臣讲这件事呢。 江夏王再往细里扒一扒,又想到了李弥,那个辽州都督,也许当年他不害死崔夫人的元配——柳将军的话,事情又是另一番走向。 如果卫国公李靖能多活几天呢?皇帝也许就不会拖着病体赶过去看望了。 如果卫国公当时没有恰好晕过去c陛下当时c不必在突生暗气的情况下c使凝血珠离身呢? 赵国公也很闹心,但他又反过来劝慰江夏王,“放心吧,马王与晋王都是本官亲外甥,但本官绝对看好马王!我们再来看一看将来的新皇后,谁又比她更合适?” 江夏王应道,“是啊,倒还有个同太子刀一样合适的,居然也在东宫!” 赵国公说的是太子刀柳玉如,而江夏王说的是樊莺。 东宫。太子刀柳玉如认为,都是她的不小心,才让大事有了这样的曲折,她虽然不提丢失诏书的事,但心内里却一直不大顺畅。 因为她不经意间的这么一个失错,导致父皇不能及时入土为安,樊莺c思晴c丽容轮着班地在甘露殿值守,反倒就显得她这个肇事者像个无事人了。 峻太子从明德殿罢朝回来c见到柳玉如的时候,她正在独自抹泪。 她对太子道,“都是我不好,辜负了父皇的托付,我虽然听不到你抱怨,但是峻,你一定在怪我了!” 太子像是头一次被人误解,安慰她道,“哪儿有的事!凡事皆有个因果,我们事事埋怨自己可没用,我不要你再这样委屈!” 柳玉如问,“真的么?” 太子笑着对她说,当然是真的,人生在世可不是为了找理由,而是为了搬开脚前的石头c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走下去。他对她说, “当年的‘渭水之盟’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我的命运,我那个孪生兄弟的命运,母后的命运,甚至还有侯将军与褚遂良的积怨,也是在那时种下的侯将军在获罪时,父皇曾替他向众臣求情——当然眼下看,我们不能确定父皇当时的诚意到底有多少,至少他对这位替他攻破了两个敌国的将军,还是有些不舍的。那么,假使侯将军同褚遂良,在渭水之盟时没有言语上的积怨,贞观十七年,褚遂良也许不会非要致侯将军死地而后快c口口见血地咬住侯将军不放,将军也许就不会因罪被诛。你能说这件事没有影响到你么?我们又怎么会一起被发配去岭南和西州?你又怎么会最终坐在这里?” 太子此时有数不清的大事要操心,但却坐下来,耐心地说了这么多的话c来开导自己的妻子,而且听起来并不是言之无物,这让柳玉如心里好受多了。 “那我还要感谢那个飞贼‘草上飞’了!” 柳玉如说,“没有他的话,你怎么会跑去侯府呢,我们或许就不会有机会那么死掐了!如果没有郭叔叔再将你换去高府,也许我们便要喂一辈子马了。” 太子温柔地对她道,“总之这些人谁也没坐下来c像你似的只知道抹眼泪,人人都在不停地行走。难道你眼下的处境,还难得过当年在丹凤镇的崔夫人?她父兄都已不在c孤身一人c身怀有孕c丈夫生死不明她当时不骗高审行c从而去了高府,也许母女两个以后的窘迫生活,便不会有今日性格开朗琴技出色的崔嫣!她们也就不会影响到本王那个双胞胎兄弟的性格,那他会不会有机会去杨州招惹婉清?是非对错谁说的好!总之你莫再难过了,不然很快要母仪天下,变丑了的话可怎么好意思在人前露面?” 柳玉如的心情这才好了起来,“我要再去甘露殿,向父皇认个错。” 太子说,“凡事要往好处看,比如父皇不能早日下葬这件事,本王便有几个考虑,令我不致于像你似的哭鼻子。” 太子刀不哭了,问,“你是什么考虑?” “其一,让我们可以再多看看他的模样,足可慰后辈的缅怀之情。始皇帝与父皇,是人君之中仅有的c两个掌握过凝血宝珠的君王,然而他们居然都是五十而崩!这让我想到,至宝实难续命,因而它再珍贵c也贵不过我身边的亲人。” “其二呢?” “其二,父皇和母后如果依然在世,一定不想看到本王与晋王,为了皇位势成仇人。晋王为了高位,给父兄下毒,其实这种事并非历朝所仅有。又有哪个为谋夺帝位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不曾为自己做过远至万世的打算?但他们都无缘至宝,因而体会不到什么才是至宝。” “那峻你说,什么才是至宝呢?” “你,便是本王最大的至宝!你们,谢金莲和樊莺c思晴等人,还有甜甜和舍鸡c雄壮威武几个孩子c人世间的那些好人c薛礼c长孙润c高尧c待诏c思摩的情义c父皇的伟业和天下万氏的安宁,才是本王的至宝。行事不违内心地走完我们这一辈子,才是本王的至宝!” 太子刀听了,郑重起身,对太子殿下深深万福道,“臣妾庆幸此生遇到了殿下,还能有什么委屈呢!” 太子拉她过来,吁了口气说道,“本王获胜无数,今日方知最难的战胜,乃是攻心,看来本王今日才算彻底将你拿下了。” 此时再看,太子刀倾城的容颜上,又添了几分羞涩 入苑坊。晋王宅。 李治有什么话也只能与晋王刀商量了,他认为此次的叠州之行就是个陷阱,只要敢一步迈进去,就再也不会顺当爬出。 可是不去?他也不敢。 历来赈灾都要带钱c带粮以示朝廷关怀。 只有他这个下了太子位的晋王殿下,被他的峻王兄c太子殿下逼着,举着大板子跑到灾区去。 还“叠州都督吃什么c乞丐就吃什么”,这不硬逼着英国公翻脸么! “本王再狠也狠不过马王,这整个是一出借刀杀人之计!” 晋王刀根本没有主意给他,“父皇不管管,别人谁管的了马王?那些朝臣们也是,都是看人下菜碟c谁硬气便向着谁的货色们!看来,殿下你也只好去了。” 李治对妻子说,他最后悔的事,便是与马王建言c彻查黄峰岭的案子,不然这件难堪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不多那句话,可能此去叠州的处境真的会好一点。 但后悔没有用,有用的话,在翠微宫第一次听了陛下提示c让他禅让太子之位时,乖乖让了不就得了! 李治听底下有人私议,说太子峻做着打算不给叠州一文钱c也不给复,极有可能要没收黄峰岭那片山庄,折钱后用于叠州的赈灾。 此事如真,那晋王死定了! 是什么理由给了马王这份胆量,也不同皇帝陛下商量一下? 李治说什么,也要再去一趟甘露殿,东宫三位刀剑不离手的王刀们就是再拦着c再身手不凡,他就不信她们敢把刀驾到晋王殿下的脖子上! 不把皇帝回长安后的真实情况搞清楚,他不能这么乖乖跑到叠州去送死。 晋王判断,皇帝陛下目前的状况可能并不好,最好的情况也是被马王给控制了,以致不能正常发表他自己的主张。 李治已不能确定高审行的话有几分真,高审行信誓旦旦地说,诏书被他扔入曲江池了,为此还搭上了夫人身上全部的赤金首饰。 但李治派人c暗地里将曲江池底的每一寸都摸过了,也没有诏书的影子。 柳爽亲眼看着代抚侯,将柳玉如遗落的诏书,就这么吞在袖子里带走了,而杨立贞确确实实没有将诏书拿到手。 难道杨立贞也对自己说了假话?联想到柳玉如非要将杨立贞留在东宫,这事儿真说不好。 此时,李治已经搞不清楚,立马王为太子的诏书到底在哪里,此时连他时常怀疑的c皇帝已然殡天的可能性,也就不那么确定了。 叠州之行生死悠关,临行前再闯一闯甘露殿,便是晋王的重中之重。 方便见时要见,不方便见时制造方便也要见! 晋王刀总算丈夫出了个主意,“何不到后宫求一求哪位贵刀?如果有贵刀肯一同去看望陛下,想来东宫的三位王刀不会硬拦。这件事臣妾可以为殿下试一试。” 李治认为可行,但请哪位贵刀为好呢?总得找一位平时父皇宠爱的人才好说话,不致于被一口回绝。 两口子在一起,将后宫几位贵刀掂量了一下。 首先韦贵刀好像不大合适。韦贵刀武德年间以良家人选入秦王府,贞观元年册封为贵刀。 但其实她原是隋代大将c户部尚书李子雄儿子的小妾,后来李子雄谋反被杀,韦氏便以犯妇身份充为宫婢。 秦王进长安时,韦氏被分配到秦王府为婢,不知怎么的,就为秦王生了临川公主和纪王李慎,后来才进了刀位。 但后宫“贵c淑c德c贤”四刀说起来是正一品,不得宠也不新鲜。 就算皇帝找不出四位宠爱的刀子,也总不能让四刀之位一直空着。 不过李承乾两岁封恒山王c八岁封太子,而韦贵刀的女儿十八岁才封的临川公主,这便是他们的母亲得不得宠的最大区别。 杨淑刀居然也不怎么见宠。她是杨素的孙女,因父亲在隋末谋反失败,杨氏也与韦氏一样,成了籍没入宫的官婢。 只不过杨淑刀当年也成功诱惑了秦王c并育有赵王李福。 四刀中的老三——阴德刀,以前她的父亲阴世师效忠于隋廷c被唐高祖处死,阴氏当年被收入掖庭宫为婢,同样为秦王生下了齐王李佑。 但李佑于贞观十七年谋反,已被贬为庶人赐死,阴德刀因此降为了阴嫔,让她出面更不行。 燕德刀是阴德刀降为嫔之后,由贤刀升上来的,她处境比前三位略好一点,正经算是高祖皇帝当年为秦王选的小妾。 但燕刀所生的儿子李嚣,早年夭折才二十天,皇帝便在九成宫大宴群臣,根本不顾燕氏的丧子之痛,算了,燕刀也不把稳。 郑贤刀是贞观十八年,燕贤刀升为德刀之后c才补位为贤刀的,没生过孩子,她也不行。 晋王和晋王刀两人,嘀嘀咕咕的把后宫所有的刀子们从头理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泄气,打消了主意, “母后文德皇后故世都这么多年,就找不出一位像她那般得宠的人来!” 第二天,壬午日。 晋王没有早朝,使着人向殿中侍御史告假,说马上要去叠州办理太子殿下的分派,怎么也要准备一下,还要入太极宫c向皇帝陛下辞行。 估计着朝会开始了,太子峻此刻正该在朝堂上议事,李治这才与妻子王氏坚决地入太极宫,来向皇帝请安。 巧得很,今日不知怎么的,一向令晋王有些犯怵的三王刀樊莺c和四王刀思晴并未在,是七王刀丽容带着热伊汗古丽在甘露殿外。 晋王挺着胸膛迈步上前,拱手对七王刀道,“王嫂!本王明日将去叠州公干,这是来向父皇辞行的,你莫拦我。” 丽容说,“殿下,你且容我去向父皇通禀一声。” 李治道,“王嫂你不必麻烦,反正这次我非见不可,”说着硬往里走。 晋王刀王氏也道,“七王嫂,你兄弟此次可是要远去叠州赈灾,怎么也要见见陛下才好。” 丽容有心在正面拦着,但是看样子不会管用,李治这架势,两人就算撞到一起也拦不了他。 丽容一笑,把身子让开,而且一转身子,给他们在前边带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1章 你说如何 李治心中暗暗哼了一声,早知如此,本王为何不早几天来! 晋王熟悉甘露殿里的布局,六月的天,外边已经很热了,可是越往里走,越有一股凉意透出。 隔空中飘浮着苦涩的味道,这是凝血珠发出的独特气味。 七王妃丽容领着二人在一道门后站住,并向里面回禀道,“晋王到了。” 门被一个人从里面打开,是马王殿下。 这让晋王、晋王妃有些惊讶,他们以为马王此时应该在早朝上的,后边坐着两人,一个是赵国公,另一个是江夏王爷。 在马王身后的龙床上坐有一人,身前散发着一团光晕,是皇帝。 白天,皇帝身前的光晕并不盛炽。 李治低着头迈步进去,冲着床上施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晋王妃站在李治的身后跟着行礼,但床上人没有动静。 马王平静地说,“兄弟,你要给父皇行大礼,父皇已经驾崩了!” 李治惊得张目结舌,连忙抬眼看向龙床之上,晋王妃一下子哽咽起来。 贞观皇帝静静地坐靠在龙床上,双目闭合,两只手抱着绢袋内发着光的凝血宝珠。他面色的些黄,很瘦,但脸上带着永恒的笑意。 晋王、晋王妃双双跪倒,禁不住泪如雨下,李治哭道,“父皇,儿臣来晚了,儿……儿……儿臣不孝哇!”屋内,没有人应他。 李治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皇帝驾崩,千方百计地想证实这件事。但是,当真的站到驾崩的皇帝面前时,父子惜别之情还是猛烈地撞击着他。 在翠微宫,父子二人曾经彻夜把酒,谈论朝政,皇帝也曾将自己独道的执政、驭人见解,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当时的太子。 当下,晋王李治想的不再是什么储君,不再是什么荣耀,也不再是什么将来。强烈的悲痛包围着他,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仪容,抽噎使他的胸口生疼。 父皇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 今后,晋王李治将会更加孤独地自已在人世间走下去,再没有人能够给予他像皇帝这般无疑、无猜、无私、从妄的关爱。 不知何时,太子峻和丽容也陪他们跪下,丽容在低声抽泣,为了她早先那两个笔画上的大过失。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仍坐在那里,两个人脸上挂着两道泪痕也不去擦一擦。 晋王终于问道,“王兄,国公、王爷!陛下是几时驾崩的?” 太子峻答道,“丙寅日。” 李治“腾”地一声跳起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再问,“丙寅日?” 太子道,“是丙寅日,就是我去东宫崇文殿的那日。” 李治直视着太子的眼睛,这是两人相识后的第一次。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可是丙寅日,我记得王兄你是陪父皇出游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王兄你不早说!这么说……父皇回长安的当日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太子峻以无言作答。 李治胸中有一股大义凛然的愤怒,仍然直视着太子,大声道,“但王兄你竟然隐瞒了这样久,让我们一直蒙在鼓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不知国不可一日无主!你这是瞒天大谎,欺骗了普天下爱戴着陛下的所有臣民!” 太子峻解释道,“兄弟,本王可不想这样,但父皇立我为太子的诏书已经损毁的面目全非了!” 李治一愣,但立刻道,“啊!毁损了!只怕不知情的人会认为,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份更储的诏书啊!事有些麻烦了!” 他扭头问自己的妻子王氏,“放在你,你又会怎么想?” 王氏瞟了一眼太子和丽容,再瞟了瞟赵国公和江夏王爷,没敢吱声。 两位老臣对视了一眼,李治已然这么快地、从悲痛中挣扎出来了。 他话说得很客气,但正在借由诏书毁损一事,设想着对马王上位资格的怀疑。 七王妃丽容有些不解地盯着晋王和晋王妃,而太子峻平静地说道,“这便是本王没有及早、将父皇驾崩的消息告知你的原因。” 李治不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如果晋王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份诏书,如果晋王不记得父皇更立储君的话,那么在朝会上他为何亲口承认? 现在,李治就是想在朝臣面前改口,也不大好改了。 晋王看到了马王眼中冷冽的寒光,放软了语气说道,“王兄,这些我们谁也不必计较!臣弟关心的是,父皇不能一直放在这里!” 马王道,“愚兄也是这个意思,国不可一日无主,但本王这个太子没有了诏书,兄弟你说怎么办?” 晋王鼓起勇气回道,“这不大好办了,没有诏书,王兄可怎么上位呢!” 他的妻子王氏偷偷扯丈夫的袍襟,提醒他不可忘了,眼下在甘露殿内就他们两个人。 但有一股铁血皇族的气焰在李治的胸中不停冲突、激荡,本王只是表示一下怀疑和担心,你马王手中有刀,不会在这里挥刀砍掉我罢? 但我今日不说,以后什么时候也没合适的机会了! 马王爷直直的看着晋王,有些无话可应的味道。 李治猛然想到了一件事,问他的王兄道,“王兄,郭孝恪……本王听说他并未死,此时已经与原高府的五夫人一同在长安了,可有此事?” 说着,李治举目看向长孙无忌和李道宗,看他们的反应。但这两个人像两尊摆设,一言不发,看不出什么表情。 马王道,“是有此事,此时这二人便在永宁坊。” 晋王道,“郭孝恪犯有欺君之罪!王兄,他既然就在你永宁坊的府上,你总该及早报与父皇。” 马王道,“这件事可以容后再议,我们先处置了国不可一日无主的事,将来谁主国事,谁便来处置郭孝恪好了。” 晋王道,“历来储君上位无外乎两种途径——有凭有证的上位,这叫文上。无凭无证、也有凭着蛮横武力上位的,这叫武上。王兄你若想着武上,我无话可讲,你自去上。” 丽容急了,抢白晋王,“晋王,是谁在朝会上亲口确认了让储一事?” 晋王摊着手道,“王嫂,当初,这正是本王秉承着父皇的意愿才提出来的。只是这件事总得有父皇亲颁的立储诏为凭据。眼下谁都未见诏书内容,会不会有人说,陛下原来可能有更立储君的打算,但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国之君的确立不好儿戏啊!” 马王此时已然看出了晋王的意思,马王爷不动武,晋王又有了不甘的打算,又不敢说得太明朗。 以晋王的意思,好像马王要上位,只有武力解决一途。马王笑道,“这不与正与你商量!不过兄弟,在卫国公的病榻之前,父皇亲口说出更立储君一事,当时你也在场,难道这么快便忘了?” 李治拧着眉头道,“本王对此事的印象不大,想是当时卫国公正在弥留之际,里里外外乱成一团,王兄你听错了吧!舅父大人,你可记得有此事?” 赵国公冷哼一声道,“晋王,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不好让老夫说话。” 李治又看看江夏王,看对方的意思也不想发表意见,于是说道,“那就更好,王兄,不知你是什么想法呢?” 马王冷静地回答道,“好办,本王这个损毁了诏书的太子可以不上位。” “不上位?”李治一时未解,片刻后就在心里涌起一丝希望来,“那王兄,你打算由谁接替父皇的帝位呢?” “父皇当日在卫国公的病榻前、讲出立马王为太子这番话时,长孙大人和江夏王爷都是知情者,但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为兄不打算让两位老臣牵连到储位的纠葛里来。” 晋王又是不解,他的这位王兄,先说放弃使用武力上位,这次又明确说,不想借助这两位在朝中说话极有份量的老臣。 而这二人的神态分明就是偏向马王一方的。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听了,不约同地对马王道,“微臣谢过太子殿下体恤。臣等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不论臣明确支持马王、还是别的谁,都不是皇帝陛下所乐见的!” 李治心说道,“可笑!还说不支持,这跟支持有什么两样。” 马王爷果然哈哈一笑,朗声道,“我都不敢上位,谁敢!!” “父皇千古一帝,万民爱戴,又怀有凝血宝珠,当然能够永远活着。那么,为兄这里有没有诏书还重要么?!” 李治眨着眼睛,很快明白了马王的意思。 马王又道,“陛下早有明旨,本王可以带乌刀上殿、斩惩任何不法之徒,难道这比做个太子差么?只要本王愿意,在本王有生之年,贞观大帝便一直位居九五之位!” 晋王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讶,他没有想到,他的马王兄居然作着这样的打算! 那么,自己这个“有凭有据”的太子,就算跑到朝堂上去尽毁前言,不承认有更储一事,就算每个臣子都信了晋王的解释,就算马王、赵国公和江夏王不会从中作梗、让自己恢复这个太子的虚名,又能如何? 从此他连做个汉献帝都不够格——人家汉献帝好歹还算个皇帝。 马王笑问,“只要为兄坐稳了这个主管六部的尚书令,便别无他求了。但是兄弟,你意如何?” 晋王妃在李治的身后,又悄悄地拽他袍子,提醒他话不可乱说。 连她都听出来了,马王爷说的虽然客气,但晋王绝不该没深没浅地、涉足到胜负难料的争储之事中。 不然,一个执掌了帝国绝大部分实权的、可以时时刻刻乌刀不离身的马王殿下,绝对是晋王的恶梦。 而赵国公和江夏王爷表面说是不插手,那是马王不需要他们插手。一旦马王有话,这两人一定会坚决站在马王一边去。 李治方一迟疑,马王便道,“或许晋王正该速去叠州,问一问英国公的意思。英国公经多见广,又是一位战神,力量不容小视,他若支持谁,连本王也不好视而不见!” 晋王连连摇着手,对他的马王兄说道,“王兄!看看你说的哪里话!臣弟只是突闻父皇驾崩,有些惊愕,或许看起来也有些急躁了!但父皇不在了,你我兄弟不正该同舟共济,以保朝政平稳么?你那份诏书毁损了有何关系,这么多人都知道父皇改立王兄为储君,臣弟又怎敢怀疑!” 马王问,“那依兄弟的意思……” 晋王道,“君亲怎好不早日入土为安!我意,王兄你还是速作继位的打算,我们料理了父皇的后事,让他与母后早日相会,才是正理。” 丽容也插话道,“峻,晋王所说的有理,我记得父皇在翠微宫病危时,也曾经这么说过的!” 马王沉思片刻道,“难得兄弟有这样的想法,为兄很是欣慰!你能有此同心同德之意,为兄将来定然不会负你!就让我们兄弟几个,将父皇开创的伟业再度光大。” 赵国公欣然道,“晋王,老臣深为你方才的话、为你们的母后而高兴!” 江夏王也说,如此,盛世可继了! 马王却说,此事虽急,也急不过叠州的灾情,他对晋王道,“不如兄弟你依着我们先前所定的去叠州,回来后,我们再隆重操办父皇的后事。” 为了替晋王的安危着想,太子执意建议晋王此行带上左千牛大将军薛礼,“我们的这位义兄戟快箭急,真正可称得上万人敌,有他随你前往叠州,为兄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说罢,不等晋王表态,便对丽容使个眼色,丽容转身出去。只过了一会儿,李治惊讶地发现,大将薛礼大步赶到。 他与在场的每一人见过礼,马王才对薛将军说,“兄长,晋王此去灾区,也不知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我请你去一路保护晋王安危。晋王在如同我在,别的,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薛礼当时应允,转身下去准备,而晋王李治此时就不再想什么储位,而是想叠州之行。 随后,太子再问李治道,“英国公年事也不算小了,本王听说,他去叠州赴任时连家门都未进。他在叠州也没个亲人照料……依兄弟看,你此去要不要将英国公的家人全给他带上?料想英国公也会感念你的细心了。” 赵国公吃了一惊,黄峰岭山庄一案最后的处置结果,还没同李士勣见面,马王先把能够牵制李士勣的人都给他送过去,就不怕放开李士勣的手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2章 老树新芽 李治道,“臣弟只以王兄的意思行事!” 马王道,“那就不带,不然你们一路迟延,不知几日才能回来。” 他居然又问晋王妃王氏,“弟妹你的意思呢?如果你们全家都想随着晋王去叠州看看,本王便豁出来,同意你们、和英国公的全部家人同行!” 江夏王不由得暗挑大指,马王爷这是先表个态了! 李治刚才的态度,也许有些碍于情势,不一定就是他内心里真想说的。 而马王爷就是在告诉晋王夫妇:不要委委屈屈,如果你们仍想与英国公在一起搞搞事情,那么这一次马王爷给你们机会,绝然不给你们留后顾之忧! 也说明马王根本未将英国公放在眼里,有事自管搞你们的! 晋王妃未曾说话,李治先抢着道,“王兄,不必!臣弟只想从速办完叠州的差事,好回来见王兄复命!” 马王上前一步,拉住晋王的手道,“我们一言为定!临行之前,为兄再同你见一个人,以壮行色!” 马王说罢,牵了李治的手,大步出甘露殿。 丽容和晋王妃不知要不要跟着,不知道马王要带晋王见什么人。 赵国公说,“太子既然未发话,我们不好同去。” 这几人站于甘露殿的高台之上,看到这两个人手拉着手、穿过殿外的开阔广场,他们未出月华门,而是再往西走,进了孔庙。 晋王妃有些担心丈夫,因为此刻,文质彬彬的李治只身一人同马王在一起,而马王爷还挎着乌刀。 “王嫂……你可知道太子殿下有何事?为何……非要去孔庙?” 丽容笑着说,“可能他想让晋王殿下在临行之前去见一见孔夫子,王妃不要惦记。他说见的那个人,我估计就是孔夫子了。” 晋王妃暗道,也许就是丽容说的这样,晋王又一次当着两位老臣的面、表明了无意于储位的心迹,那么太子殿下一定是想在兄弟二人分手前,共在孔夫子的圣像前盟些誓愿。 但晋王出行在即,吉凶未卜,长安只留下她们这些晋王府的妇孺,晋王妃心中忽然生出许多的惶恐。 但太子七妃却与她说起了去年八月,长安赛马之事, “……那可真是一场盛会,尤其是弟妹你,看起来那么光彩照人!等我们的大事一了,我将求峻准允,再开赛事,到时弟妹你一定还要参加呀。” 晋王妃知道,丽容与她回忆这个,意在使她放松,但此时听起来,却令她的精神有些恍惚——短短时日,又是一个物是人非! 若是再开赛马盛会,晋王妃不知道,她将如何上场。 丽容忽然意识到了晋王妃的尴尬,低声与晋王妃补充道,“其实不摆那么大排场也行,我们两府姐妹们结伴去城外,骑着马闲逛也很不错啊。” 晋王妃点头称妙,可在她看起来,就连闲逛的心思也不会有。 正在胡思乱想,太子三妃樊莺来了。 …… 孔庙内,热伊汗古丽带着几名女禁卫,将一个人押到马王和晋王的面前。这人像是羁押了有些日子,神情委顿,被人一松手,便瘫坐于地。 李治一看,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此人正是在翠微宫侍奉皇帝的那名近侍!情急心慌之下,晋王居然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了。 此人在鹞国公身份疑案将要水落石出时,曾偷偷跑到东宫,向李治通报消息,因而才有大理寺狱下毒一事。 李治在储位之争最紧要的关头,也去翠微宫找过这人,因而才有翠微宫下毒之事。李治发现,马王兄手中还有一件、可以将他打压至万劫不复的证人。 那么这一次,马王爷在晋王临行前,一定要让晋王在孔圣人的面前、好好地再回味一下做人的道理了! 马王冲热伊汗古丽挥挥手,她带着手下退出孔庙外,里面只剩下了三人。 内侍头也不敢抬,晋王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此去叠州他再敢不中规中矩,或是拉着什么人做出对抗马王殿下的什么事来,那在长安等着他的,极有可能是彻底的身败名裂。 有这名下毒的内侍握在马王手上,只要马王当众抛出他来,李治不要说躲到叠州,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去,也难逃人神共愤、一世不能抬头。 “王兄……你,你带臣弟来见的那个人,就是……这人么?” “正是此人。” “但是王兄,你该将之严密看守,直到臣弟从叠州归来,直到父皇平安入土,直到你顺利荣登大宝……” 但是马王笑笑说,“本王留这个卑鄙小人做什么,难道他是什么宝贝?” 内侍惧极,挣扎着伏身、对着马王叩首不止,流着涕泪乞求道,“马王殿下饶命,只求饶过小人一命,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誓死为殿下所用!” 马王哼道,“人人誓必称死,你今又说誓死!既然视死如归,你又何必求我?当初给我父皇下毒时,你可曾想到过死?大约只想活得更好些吧?” 内侍依旧叩首供道,“小人全招!小人当初得知马王身份,曾去东宫报信。后来在翠微宫,小人也曾得到过一位大人物的暗示,接了他递过来的烈毒,投在陛下茶中!只要马王爷能饶我一命,小人尽可说出这人底细!” 晋王李治脸色煞白,仿佛被人击中了最为致命的要害,世事无常,圣人难料,既有现在,何必当初! 马王抬手,制止内侍再说下去,内侍得令,如犬待主,眼露期待。而晋王李治面如死灰! 马王道,“世事无常,圣人也难料,譬如百川曲曲折折,诸事盘根错节。但世事亦有常,譬如百川曲曲折折,但无不向东!” 晋王不知道,他的马王兄要说什么,但话语中总有几分对自己的叽诮之意,他无言以对。 “兄弟,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是因为他同样食着人间烟火、同样跳不出红尘轮回,但却向往着天下大同的至道!这是你临行前,本王拉你来孔庙敬仰他的原因。” “……”这么说,自己还能走出这座孔庙了! “不论皇帝、太子、还是亲王、百姓,其实你我兄弟都还是小人物,因为我们都需要饮食,都脱不了生死轮回。承认自己是小人物没什么可羞耻的,因为卑鄙与不卑鄙,实在与一个人的地位和权势无关,只关圣人之言啊。” 说着,在晋王的惊讶中,马王殿下伸手解下悬在腰间的乌刀,一手执鞘,却将刀把儿向晋王伸过来。 李治迟疑着不接,马王凝神对他道,“圣人之言,我们这些小人物不可能一样样全都做的到,但有些事却能自主不去做!!” “王兄,你这是……令臣弟自己了断么?” 马王点头,“飞贼草上飞失子成疾,抱走本王与同胞兄弟,一件小人物所行的惯常而已。李引暗箭射杀柳将军,一件小人物的情仇而已。高审行见了美色、暗通飞贼弄出换子风波,一件小人物的算计而已。他得了诏书不还,却投入曲江池中,一件小人物的私忿而已。内侍得了鹞国公的真实身份,急匆匆跑到东宫送信,一件小人物的取巧而已。内侍又在陛下茶中投毒,一件小人物的取舍而已。这些事、这些人本可以不做,不做,他只是小人物,与千秋圣主、幽幽始皇并无差别。做了便成卑鄙!兄弟你说说看,他们彼时彼刻必然要做吗?不做会死吗?这可与狼豺遭遇走兔,必欲噬之而后快不同,狼豺没有掂量这是它的天性,而这些人有对错之掂量,掂量而后仍行,方显其卑鄙!” “这与承乾兄长在母后郑重叮嘱不许出翠微宫,而他贪于玩耍,又带着你我兄弟跑出翠微宫不同,这是孩童的天性,我们不可以圣人之言责备。但上边这些人,恰恰不是孩子。” 李治哽咽道,“兄长……臣弟也不是孩子!可我……可……” 马王再将乌刀往前伸了伸,示意晋王道,“你了断吧,斩了此人,好去叠州。圣人虽然不许我们随意杀人,但没有说过如内侍之人不可杀。” 内侍声嘶着替自己辩解,“马王殿下,这不公平!晋王若不逼迫,小人何致于做出投毒之事!你让晋王斩了小人,那谁来斩晋王!” 马王笑道,“别人错,便可抵你之错?当日你不跑去东宫大献执勤,哪有后来之事?别忘了,本王亦是小人物,圣人的话本王也可以不去做!而且圣人又说过,手足莫相残、莫令慈母、严父心寒。” 晋王伸手,握住了乌刀刀柄,已是满脸泪痕,眼前一片模糊。 内侍再努力争取道,“世间大恶,哪一件又大过轼父,你让这样一个大恶之人来了断小人,小人不服!” 马王道,“父子连根,父如老桩而子如新芽,世间只见老树殚精竭力、枯萎自己成就新芽,但你绝见不到恶虎食子!” 说罢,马王问他道,“兄弟,你是不是没杀过人?圣人是讲过,人命大过天,谁都不可轻动杀机,但正是此人亲手害了我们的父皇。” 说着,马王伸手按动鞘上的消息,晋王感觉,乌刀在鞘中抑也难抑,“铮”地一下,自己强力弹出来两三寸远,他缓缓将刀抽了出来。 内侍死之将至,果然仗起胆子,手指着晋王喊道,“晋王,你大逆不道,有什么资格杀我!” 马王提醒道,“兄弟,此刀飞快,不可用力过猛,不然你会闪腰,或者回刀伤了腿!” 晋王飞起一刀,内侍死尸扑倒,血迹溅满了晋王袍脚,他凝视这柄绝世利器,血珠儿在上边渐渐凝聚,最终滑落的一滴都不剩。 他原地朝马王跪倒,双手托起乌刀,“兄长!人不畏死不是天性,只在一时一事,但臣弟今日此时,便不畏惧兄长裁决!” 马王站着不动,问道,“此刻本王离你只有一步之遥,晋王为何不反手再给为兄一刀?” 晋王哽咽道,“不想令慈母严父九泉之下伤悲!” 马王这才上前接刀入鞘,拉起晋王说,“这才象个小人物了,我们走。” …… 等看到马王和晋王从孔庙中出来,晋王妃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两人临近了,她又看到晋王袍底洒溅的血迹,也不敢问。 樊莺今日本不当值,一见师兄便说,“柳姐姐不放心这里,数次说丽容姐只算半路出家,让我来看一看。” 马王对她道,“你不要小看了丽容,但你们两个当日随护在父皇身边,他有些什么话,因何都不对我说呢!” 丽容道,“国公和王爷都在这里呢,我们以为那只是父皇絮叨,何时想起来再与你说也行啊!” 马王仔细问,“都说些什么?” 晋王妃暗道,“这倒是新奇,也许她们不在这里说出来,多半是父皇有什么背人的话,但他就在这里当了许多人来问。” 丽容说,“父皇讲,他死后期待早日化为泥土,这样便可生生世世也不会与母后分开了,任何人也分不开他们了。还说让我们将来告诉你,为王者,必世而后仁。” 樊莺说,“父皇说,凝血宝珠是始皇帝为我准备的嫁妆,他不要自专,死后让我们取回。” 凝血珠,便是皇帝驾崩之后停放了这么久,盛暑之季却不需冰块的原因。马王今日说,只要他愿意,可令贞观大帝永远“活着”,也不算吹牛了。 马王将樊莺和丽容两人的话放在一起,已经明白了,皇帝自得了凝血珠便爱不释手,他这是怕后辈有可能使宝珠随葬,影响他与皇后相会。 “还有么?”马王再问。 丽容说,没有了。 樊莺说,“啊还有,陛下执意要我们取了针线,说亲手为我缝一缝盛放凝血珠的绢袋!我还曾私下里赞叹父皇的熟练!” 江夏王感慨道,“陛下亲征高丽,袍子多处破洞,每一次都是他自己缝补,而每一次,陛下都会想起皇后来。” 众人说着,一齐举步回甘露殿,晋王拜过皇帝遗躯,便可起程去叠州了。 行礼,注目,无语。 晋王的心中彻底将自己视作了小人物,此刻在他的面前只有父兄,没有以往纠结过他无数遍的那些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3章 一后九妃 马王凝视着皇帝胸前的凝血珠,最终才伸手,将它连绢袋一起摘了下来。 皇帝的两手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马王将凝血珠掏出,并很快将之放回皇帝两手中,却将绢袋拿在手中仔细视看。 众人见他轻轻用两根指头撑开袋口,低头往里面看。 随后,马王将它的内里翻到外边。 绢袋柔软,举手之劳。 但马王翻转着看过之后,忽然挚着绢袋如举千钧,跪伏在皇帝的龙床边,肩头耸动不已。 所有的担忧与遗憾,所有的纠结与掂量,都因这一只绢袋的出现而不复存在了。包括太子妃柳玉如因为遗落诏书而生的愧疚之情,也因为这只绢袋,而烟销云散了。 而它在马王一家人的、这些辗转难眠的日子里,就这么一直静静地抱在贞观皇帝的怀中。 赵国公等人一齐探身看绢袋内里,上边有字,“朕意以马王峻……” 绢袋是以一整块细绢折了一折后,再将两侧边缘缝起来的,袋口缀着带子。剩下的字应该在另一面,但谁也不敢由马王手中拿下它来看。 最后,马王殿下将绢袋放入赵国公手中,“舅父大人,你来念。” 赵国公接过来,翻转着,一字一顿地念道,“朕意,以马王峻继大唐皇帝之位。”后边签着皇帝名讳,日期。 这些字明明白白,正是贞观皇帝的笔迹。 江夏王也上前看过,再度确认。绢袋是后缝起来的,上边加盖着涵满了整块绢布幅面的一道御印,将这些字盖在了下边。 …… 晋王行程再度出现变动,太子峻不断得到鄯州郭待封、王玄策飞信报来的叠州消息,对叠州极度夸大的灾情,太子并不着急。 英国公所说的叠州灾情,大体可以判断成——李士勣对黄峰岭部曲沉塘一案的担忧——担忧太子峻揪住不放。因而在叠州搞些事来,转移人们的视线。 贞观皇帝驾崩的日期,被太子峻错后了三日,由丙寅日移至了己已日,并被记入史册,以示太子殿下渴望皇帝延命的愿望。 在皇历上说,己已日“忌行丧”。 但太子峻说,皇帝陛下远非常人,重臣名无忌,所行亦无忌,身后之事怎肯凭常理研判?于是就定在这日,传告天下。 贞观二十三年六月初十,癸未日,以赵国公长孙无忌、江夏王李道宗、礼部尚书王志宁三位大臣,筹备新皇登基一事,吉期就定在明日。 待明日新皇登基后,立刻着手旧皇丧事。 晋王李治推迟赶赴叠州,与晋王妃携手回到入苑坊晋王府,王妃在李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沮丧。 晋王的媵侍——刘宫人,她见李治情绪稳定,便委婉地说她有些想念儿子陈王李忠了,“殿下,明日东宫中一定都很忙,而陈王的崇文馆里大约也要放假的。” 晋王想都没想,对刘宫人道,“这类小事你怎么还同我说?难道你不能亲自去东宫、与我们的随便哪一位王嫂说一声?” 刘宫人将信将疑,后来果然经不起思子心切,坐了车到东宫来。 …… 东宫,得知朝中将有大事,一片欢腾。 谢金莲说,“姐姐我们怕是要再搬家了,去太极宫。从此你是大唐的新皇后,但叫什么名号呢?” 樊莺说,“当然就叫作柳皇后了,这还用问。但我记得妃位只有四个,这不大好啊!” 她是老三,不算皇后柳玉如,那么四妃之中,按着“贵、淑、德、贤”的位份,她该排在第二位,淑妃。 丽容自从昨日以来,也已不止一次掂量过自己的位份,看来樊莺说得一点都没错。 从李婉清至苏殷、丽蓝,也包括自己和新罗国的金善德,看来都排不进妃位了,她和姐姐都只能排进九嫔之位。 还有,将来哪怕自己也生了儿子,那也只是个亲王,比不得大郎李雄,那是法定的太子人选。 不过,丽容只是稍稍想一想这两件事,便放下了。上一次因为在出放宫人名册上偷改的那两个笔画,让她吃的苦头已够多了。 大过之后,丽容被马王峻一怒之下休回了原籍,她在庭州被老父责骂,母亲整日哭哭啼啼的,丽容也险些自寻了短见,能够再回这一家人当中来,她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结局。 哪知柳玉如嗔怪樊莺道,“妹妹!先不要说这事,我正打算与峻说说,改一改后宫的规矩呢!” 柳姐姐这句话,再度令丽容生出一丝期待来,不知柳玉如有什么建议。 三位重臣在前边忙着,与新皇帝议定,改元“金徽”。 但礼部郎中罗得刀也没闲着,他引经据典,不知从哪里查出来的一处不妥贴,一溜小跑到东宫来求见未来的皇后。 他曾是这家人的管家,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见面,便对未来的皇后郑重其事地说到一件事: 典籍上说,“内宫不及同姓,其生不殖。” 六王妃李婉清一听罗得刀说出这句话来,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而谢金莲追问道,“这话是何意,你给本妃解释一下。” 罗得刀解释说,这句话讲的是,天子选取嫔妃要遵照“同姓不婚”的习俗,“但是微臣发现,六夫人恰恰姓李,与皇族同姓,因而跑过来说明一下。” 柳玉如看看李婉清,当时就明白了,罗得刀的话口无遮拦,已经犯了李婉清忌讳。 她对着礼部郎中罗得刀笑眯眯地,招手说,“罗大人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讲呢。” 罗得刀发现太子妃好像有些怒气,他又斜着眼睛,看到桌上有一只盛着满满一下干果的盘子,盘子就在皇后的手边,他不敢上前,笑嘻嘻的解释道: “小人这不是好意嘛,圣人说知无不言,小人先说出来,是让皇后早有些掂量,以防别人万一说出来时便显得被动了不是?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你好大的胆子,当着婉清的面就敢胡说,万一再伤到她肚子里的铁血皇子,看新皇帝要怎么处置你!” 谢金莲道,“婉清连皇子都有了,姓氏的事还用你来操心。”罗大人连连拱着手后退,“小人告退,告退。” 罗得刀刚刚走,晋王府的刘宫人就到了,她求见太子妃。 柳玉如对刘宫人道,“是我们粗心了,今明两日崇文馆放假,陈王正该回一趟晋王府去的。” 她叫人去找陈王,不一会儿,去的人只将杨立贞叫过来了,杨立贞说,陈王与李雄、李壮几个小兄弟玩得正酣,叫不动。 丽容亲自去叫,几个孩子这才一起来见大人。 柳玉如对李雄说,“大郎,你们若是不想与陈王分开,可以一起去你们的叔王那里玩耍两日。” 几个孩子欢呼着,跑在刘宫人和杨立贞两人的前头,抢着上车。 六月十一,甲申日,新皇在东宫明德殿登基。诏告天下,大赦: 今日朕之新朝伊始,要奉答天恩,首先思虑的,便是给万民以惠泽,使我们同被金徽朝的光辉。因而大赦天下。 自贞观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六日以前,所有罪孽无论轻重,已发案和未发案的,在牢狱的和正在流放中的,一概赦免,放归原籍。 凡我朝庶僚,进爵一级。其中五品以上、而先前没有爵位者,均给封开国男爵,六品以下各加一级。 关内道及蒲州、芮州、虞州、秦州、陕州、鼎州六州,免二年租调。国内各州,普遍给复一年。 八十岁已上老者各赐米二石,锦帛五匹;百岁已上老者各赐米四石,锦帛十匹。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各州量事优恤。 有因纯孝而名达于乡里者,厚加褒奖擢拔;节义之夫,贞顺之妇,各州府列名上报,朝延将予以旌表。 高年硕学,直言正谏的,其所在州府长官要随状举荐。亡命于山泽者,挟藏军器者,若百日之内不自首,复罪如初。 有敢以此次大赦之前案事告发者,以其罪罪之。 最后这一条,使晋王李治成为了此次大赦中最大的受益者,只要他洗心革面,金徽皇帝不打算再追究晋王的任何过错,而且谁敢再告发晋王以前的事,将首先获得同样的罪名。 新皇登基的当日,赵国公长孙无忌、礼部尚书王志宁为特使,到东宫走过了形式,向柳玉如等人通报了新皇将册封皇后的消息。 六月十二日,册封皇后。 金徽皇帝任命的奉礼使者及使副,也就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和江夏王李道宗乘坐着辂车、执节,仪仗齐备地又来到东宫太子妃住处门外。 内侍们托举着盛放册后诏书的案子,案子上面还有皇后的印玺、绶带。太乐署的鼓吹队两边排列,眼睛瞄着当值乐正的手势,乐正不打手势,谁也不敢乱动。 而东宫诸卫布置皇后仪仗,使者到时,这里早就摆布好了。 太子妃柳氏穿着朝服现身,身后齐刷刷地跟着八位太子侧妃,只缺新罗国的女王金善德了。赵国公朗声奏道,“赵某奉大唐皇帝制,授予皇后常备之物,与帝后的典册!”。 柳氏降阶,迎于大门外,面北而拜。 册后正副使进入大门,持节者在前引导,托案者紧跟于后,入内庭在西面站住。柳氏等人进入后站于内庭之东。 尚服局的一名七品直长入阁,接下皇后的首饰、袆衣,跪取册命制书。 尚宫局的一名直长跪取皇后宝绶,并朗声道,“今已持有皇帝册封皇后之制!”尚仪局直长随后道,“再拜。” 皇后再拜。 赵国公宣读诏书,尚仪直长又道,“再拜”,皇后又拜。 谢金莲这些人都以为仪式已经完毕了,谁知副使江夏王李道宗又拿出来一道诏书,展开来念道,“金徽皇帝册封九妃诏!” 李婉清、丽容、苏殷、丽蓝四人激动万分,听这意思是九妃,不知只过了一夜,柳姐姐是怎么与峻说的。 有人悄悄扭头看柳玉如,发现她也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而这时江夏王爷已经开念了: 金徽皇帝遣使江夏王道宗持节册命:谢金莲,惟西州大都督府柳中县望户谢公之独女,幽闲表质,柔顺为心,命尔为贵妃!可不慎欤! 谢金莲欢喜谢恩,而李道宗又往下念了:金徽皇帝遣使江夏王道宗持节册命:樊莺,惟余杭郡望户樊公之独女,夙表幽闲,誉闻终南,始皇备妆,宜遵旧章,授以淑妃!可不慎欤! 樊莺谢恩,李道宗又念道:颉利部公主,思摩可汗之妹思晴,胄出鼎族,柔明表行,授以德妃! 思晴谢恩,江夏王再念:崔嫣,已故柳伯余将军之次女,禀训冠族,著美家声,习礼流誉,镜图有则。授以贤妃! 不知代抚侯高审行听到贤妃的身世,会作何感想。 崔嫣只是惋惜,母亲未在这里看到这一幕盛况,到今日,她的真实身份才在官方的文谍中得以明确。 崔嫣连忙谢恩,起身时发现姐姐柳玉如正看向她,这姐妹两个一后一妃,同主后宫,想来柳将军泉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 “婉清,凉州刺史德誉之独女,门称著姓,训有义方,婉顺为质,柔明表行,授以婉妃!” 这里未提李婉清的姓氏,只提门当户对,而婉妃的称号也是前朝所未有,不过已经与“贵、淑、德、贤”四妃一样,位列正一品了。 人们来不及细细品味,因为李道宗又往下念: “丽容,庭州都督府田地城望户丽公之次女,凡门诞秀,丽氏尚柔,授容妃!苏殷,台州刺史苏亶独女,流芳桂邸,禀训梧宫,体自闲和,成其婉娩,可授殷妃!丽蓝,庭州都督府田地城望户丽公之长女,惠问兰郁,清心玉映,可授蓝妃!” 这些得了妃号的女子们皆大欢喜,于是又留心着最后一项,因为只差着新罗国的女王金善德了。 江夏王果然念道,“金善德,新罗女王,凤邸中闱,有克谐乐善之美,门地兼茂,容则聿修,可授小德妃!” 人们发现,从李婉清往下,每个人的封号都是取自她们的名字,婉清是婉妃,丽容是容妃,苏殷是殷妃,丽蓝是蓝妃,而金善德因为前边已有德妃思晴,便封了个小德妃。 最后,尚仪直长前趋,在皇后面前跪奏道,“启奏皇后娘娘,礼已毕,使者请求向皇帝复命。” 皇后准允,外边的鼓吹一时大作,这时赵国公和江夏王才放下架子,双双上前对皇后施礼道, “老臣恭喜皇后娘娘了!一后九妃,古之未有,老臣听说这正是皇后娘娘的主张,足见你们姐妹同心,那么我皇后宫和睦,自不必多说了,真是大唐之幸!” 皇后笑道,“我们可都是一起从苦日子熬出来的,不好厚此薄彼。但别人就不好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4章 职事变动 但是,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已然从柳皇后的这半句话中,听出了她的意向。 看来,这又是个善妒的皇后。 别看她大度得很,将随着她从西州来长安的几位姐妹,都封了一品的妃位,但看样子,别的人还真不好说了。 只是后宫法度森严,事务繁杂,皇帝嫔妃各有自己的品阶和相应的职事,难道妃位往下的规矩,柳皇后还想改改? 在妃位下边,仍有二品的嫔c三品的婕妤c四品的美人c五品的才人各九人,有六品的宝林c七品的御女c八品的采女各二十七人。 即便金徽皇帝在许多的事情上,一向都有听取柳皇后意向的习惯,但如果后宫改动太大,甚至改得面目全非,恐怕那些御史们也不会干。 赵国公赶着回去,向新皇复命。 但他一路上还在想,也不知金徽皇帝对柳皇后,能不能赶上他的父辈——贞观皇帝对长孙皇后那样言听计从。 在男尊女卑的国度里,女子即使嫁一个普通的村夫,也不能轻易对他说“不”,对皇帝就更不能了。 但赵国公的妹妹长孙皇后,却常常对贞观皇帝说“不”。 ——不想发表意见时,无论皇帝如何问,她就是不说。 ——她想要赦免谁时,就算这个人犯了谋反罪,也一定要皇帝下旨赦免。 ——她认为某人无罪时,即使皇帝已然大怒,发誓说要灭他三族,皇后也依旧替这人辩白,不使他无罪,绝不罢休,最后常常令贞观皇帝屈服。 长孙皇后的强势,令她的兄长赵国公也极度佩服。不过,长孙无忌更佩服那个无私纵容他妹妹的c强势的男人——贞观大帝。 一个女人无论多么强势和出众,如果没有男人的垂青,她也不大可能名垂青史,因而长孙皇后能成为让人传颂的贤后,原因都在贞观皇帝身上。 只是,连长孙皇后也不敢刚刚登上了后位,便表现出这么明显的c抵制皇帝按制广开后宫的意向啊。 实际上,宫中各种具体事务很多,都有各级女官掌管,她们虽不是嫔妃,但同样是皇帝妻妾而已,为皇帝生儿育女,只是地位高低不同罢了。 从这一点看,一般的宫人,与地位显要的嫔妃之间并没有巨大的差别。 只要一个不小心,像杨立贞这样的不在册的侍读,同样可以母凭子贵,一下子超越不知多少个不被宠幸运的宝林c采女之类嫔妃。 看来,皇后柳玉如还有自己的打算,刚才当着赵国公和江夏王的面,差一点儿就脱口说出来了。 长孙无忌暗想,看来这位新皇后通过立妃一件事,便已将九妃拉到她一起去了。皇帝要想跟别人似的c弄个三宫六院,阻力绝对不会小! 丙戌日至庚寅日,五天的时间,帝国的大事就只有一件,就是处理已故贞观皇帝的身后之事。 各国在京使节,被特准赶至甘露殿与故皇帝告别,当朝的元老c元勋,许多人已经很久不必参加朝会,这次也纷纷到甘露殿与文皇帝辞别。 他们看着先皇帝栩栩如生的容颜,有的人禁不住痛哭失声。 这才是五十岁的人呀,不在了,身后留下了一个全速前行的c无比庞大和强盛的帝国,把它交到了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手上。 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贞观皇帝驾崩之后,在大内发生过什么曲折之事,他们只是暗自有过一丝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发丧。 而在以往历朝历代中,凡是皇位交接很顺利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但他们从贞观皇帝永恒的微笑当中,实在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新皇金徽大帝英姿神武,在他当朝的情况下,大唐必然仍然会所向无敌,这一点完全可以令人放心。 走下太子之位的晋王李治,脸上也是极其平和,看样子,历史已从贞观一朝,顺利平稳地进入金徽朝了。 而本朝看样子也一定是一场盛世,金徽皇帝不会差过他的父辈。 新皇帝的一后九妃也到先皇帝灵前辞别,她们的悲痛是真实的。 柳皇后c谢贵妃c樊淑妃c德妃思晴c贤妃崔嫣c婉妃c容妃c殷妃c蓝妃个个泪流满面,反倒显得比贞观皇帝的c那几位遗孀的悲痛更加真实。 正是贞观皇帝使她们的丈夫,从一个下牧副监,神话般地一路擢拔,让他大踏步迈入了至高的殿堂,成为大唐帝国最年轻的兵部尚书c最年轻的尚书令和最年轻的国公级别的人物。 在贞观皇帝并不知他就是自己儿子的情况下,还能够给他以这样的c飞速速的晋升,只凭着一个高府公子的身份,是远远不能解释的。 故皇帝脸上释然而永久的微笑,此时就显得异常的神秘。 六月十七,庚寅日,贞观皇帝葬入昭陵,如愿以偿与长孙皇后——他衷爱一生的妻子葬在一处。 在最终确定这个日子时,礼部有官员曾经又拿出皇历,对新皇帝说,“寅不祭祀,鬼神不尝,陛下”他不敢往下说了。 但金徽帝说,“父皇虽然只谥文皇帝,但其武功前绝古人,始皇帝筑长城以抵匈奴,文皇帝筑的却是民心,北方未置片瓦,却使突厥各部竟来归附。如此悍帝,又有哪路鬼神敢去抢他的祭祀。” 这便是金徽皇帝对已故文皇帝的理解,因而驾崩及至发丧全都未循常理。 从昭陵回到明德殿后,众臣重新列拜新皇,金徽皇帝似乎仍然处于对贞观皇帝的怀念之中,又对众臣们说: “父皇已去,但他留给朕c以及各位的强国之秘,我们都要谨记。” 赵国公上前道,“陛下,老臣请陛下细致说一说,这是什么强国之秘?” 金徽皇帝说,“不论我们身居什么高位c有了什么显赫的权势,都不要小看了弱者。不要用他们卑微的表象来培植我们的优渥。他们在滚滚尘世中占据了同样的行走时间,甚至还长于我们——父皇年仅五十便离我们而去了,而尘世间却有多少耄耋老人,仍在感念着他的恩德!” 众臣若有所思,旋而不住点头,新皇一席话,让许多人重新审视自身,又为文皇帝的英年早逝重新唏嘘不已。 金徽皇帝说,朕也体会到,在注定每人一次的尘世中,弱者经历更多,因卑微而领略到的虚实c冷暖比更丰富,他们才如同细流,但却一直跟随着普天之下最简单的爱恨大势,可以涓涓,也可以滔滔! “人贵自强,而不是恃强凌弱,尊重弱者的,被弱者推举得更加尊崇。先皇帝悟到了水能载舟的真谛,于是他成为了伟大的君王。” 他说,“让我们再看看自古以来c那些踩踏和鄙视弱者c并且从中为乐的,不论位置坐的再高,结局大都不美妙啊!” 众臣不约而同c重新列拜,为一个扑面而来的新的朝代,而欢呼不已 在不为大多数人知道的储位之争中,政务上耽搁的事情其实已经够多了。新皇帝继位之后,首先看到了安西都护府目前的状况,那里的局面其实已经很急迫了。 阿史那社尔,当初只是浮图城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低等武职。 他通过康里城一战,让当时的西州都督高峻发现了他,随后到安西大都护郭孝恪的手下任职。苏伐反叛前,阿史那社尔已做到了安西都护府的司马。 郭待诏殉国c郭孝恪也“殉国”之后,安西都护府全部的军政大事一直都是阿史那社尔在主持着。 皇帝与赵国公c江夏王等老臣说起这件事时,认为这段时间恰恰如同焚金之火,让人看到了阿史那社尔可堪重任。 赵国公和江夏王已经从晋王那里,知道郭孝恪此时正在长安,两人已抓功夫去永宁坊见过了郭孝恪。此时,两人建议重新起用郭大人。 但皇帝说,他已征求过郭孝恪的意思,恰恰是郭夫人——崔氏,极度反对郭大人复出。 崔氏说,“孝恪已经死了,被埋到坟墓之中,如果我同丽容和热伊汗古丽不及时赶过去,他就真死了!因而不算欺君。” 金徽皇帝对崔氏道,“对!对,这当然不算欺君了。” 崔氏说,“但别人怎么看呢?” 当时,皇帝已经看出,崔夫人又有了身孕的消息一点都不假,这时崔氏的身子已经有些明显了。 郭孝恪显然更倾向于听从夫人的意思,金徽皇帝已然从永宁坊无功而返,他不敢过分拧了崔夫人的意思。 此时,金徽皇帝最后拍板道,“那就起用阿史那社尔,就让他担当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之职!至于都护府司马,便让英国公那个干外甥顶上去。” 这样的安排必然有皇帝的考量,两位老臣同声道,“谨尊陛下之意!” 原太仆寺正卿去北方五牧出任总牧监,原五牧总牧监c卢国公程知节的儿子程处立到太仆寺出任正卿。 万年县县令许敬宗原职不动。 赵国公知道,上边这三个人的职位,不论动与不动,都考虑了鄂国公和卢国公的原因,但原太仆寺卿看来是真惹到新皇帝不爽了。 礼部郎中罗得刀,被赶去黔州出任刺史,听说是因为某句话惹到婉妃不爽了。但这样的下放,罗得刀一定爽得很。 原黔州刺史出任安西大都护府长史。 兵部侍郎长孙润顶替薛礼,出任左千牛大将军,主抓玄武门的防卫,升上去两阶c到了从三品。 薛礼到兵部出任尚书之职,升上去一阶,而此时他已按着先前的计划,陪着晋王李治去叠州了。 英国公李士勣借着灾情,开口要的几十万缗救济钱,一文钱也没拿到。 有人在朝会上提议的叠州一年给复也被新皇帝驳回,但随后的大赦,同样使叠州减免了一年的赋税,只是换了个说法罢了。 再加上英国公的外甥到安西大都护府出任司马之职,李士勣只要不傻,总能体会出,金徽皇帝并未将他以前的不敬放在眼里。 而晋王李治原本有些担心的叠州之行,看起来路子早被他皇兄给铺好了,李士勣要是明白事理的话,最好趴下c乖乖地等着晋王打板子。 接下来便是文皇帝身后那些妃子们怎么安顿,她们还都在太极宫中呢。 于是君臣三人立刻草诏,对这些人作出安排:凡是为文皇帝生养过皇子公主的,全部册封为太妃,安顿在大安宫居住。 而其余那些名目繁多c从未被文皇帝宠幸过的婕妤c宝林c采女全都按制外放,年老的在宫外由官府给养。 对于老儿子长孙润的未来,赵国公更清楚了,长孙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因而赵国公觉得,自己就更有必要c将他在东宫册封皇后时听来的顾虑与皇帝委婉地说说,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最后,看看时间不早了,赵国公对皇帝感慨道,“文德皇后若是看到我朝今日之局面,不知要多高兴!依老臣看,柳皇后之贤德将不差过老臣胞妹。” 金微皇帝显然从赵国公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突兀,但说着说着文皇帝的遗孀c再说到当今的后宫,仿佛长孙大人还是注意了过渡的。 皇帝笑着说,“那么舅父大人,你不妨讲一讲朕的母后。” 赵国公说,“其实,臣不议君这是常理,但朕下既然问到老臣,老臣敢有一丝隐瞒也不对” 皇帝对赵国公说,大人你正该有什么说什么啊。 长孙无忌又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插入点,这才说道,“长乐公主是文皇帝与长孙皇后的长女,文皇帝爱之若掌上明珠,公主出嫁时,文皇帝曾说,给予长乐公主的嫁妆,要倍于长公主。” 但贞观皇帝的这个主意立刻遭到了魏征的坚决反对。 魏征说,长公主是贞观皇帝的平辈,如果长乐公主的嫁资倍于长公主,将于礼制不合。 金徽皇帝问,“那朕的母后是什么主张?” 赵国公说,被大臣当众驳了面子,当时贞观皇帝心中很是不爽,回去与文德皇后一说,文德皇后却反过来劝解,并执意要求皇帝重赏魏征。 长孙大人说到这里,便问,“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毕竟出嫁是女子人生中的大事。这是皇后在假装贤德吗?” 文德皇后难道就不想亲生女儿嫁得风光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5章 出放宫人 这正是金徽皇帝想要问的。 对于文德皇后少有的贤淑之名,在大唐不论朝堂、还是乡野,几乎早就形成了共识。 金徽皇帝自从确知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对这位从未见过一面的母亲也一直怀着深深的敬仰,赵国公的这个切入点选得很准。 娘亲舅大,赵国公乐见金徽皇帝如此。他说,“答案很简单,因为文德皇后的女儿一直都很风光!” 年轻的皇帝不住点头,只有得不到皇帝宠爱的公主,才会更加斤斤计较于一份嫁妆。 赵国公终于慢慢地转入了正题,说到了后宫之妒, “很多人都曾经奇怪,为什么文德皇后从不妒忌后宫,反而还善待别的嫔妃们,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江夏王笑言:“对于早已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文德皇后而言,这些后宫又有什么人值得她妒忌呢?” 赵国公道,“王爷所言甚是!很多人认为文皇帝后宫平静,全都归功于文德皇后的贤淑。岂不知,皇后如果只凭着贤淑,实难阻挡嫔妃的争宠之心!” 自古以来,贤淑善良的皇后,被得宠的妃嫔踩在脚下的比比皆是! 那么,能够让贞观皇帝后宫为数众多的妃嫔们、真正息却了争宠之心的,只有皇帝本人。 他独宠文德皇后,宠到令其他嫔妃们看不到一丝得宠的希望,也就没有人再动一动与皇后争宠的打算了。 金徽皇帝听罢,立刻在脸上现出了无限的感慨。 贞观皇帝不但在文治武功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原来在治家方面,居然也有这样大道至简的手笔!试问自古以来,又有什么人能赶得上啊。 看起来,若想后宫安宁,这就是最为简单和有效的法子! 赵国公偷偷瞄着年轻皇帝脸上的神色,这才笑道,“文德皇后善待三千后宫,其实还真有个不得已的原因,” 金徽皇帝若有所思地问道,“还能有什么原因?” 赵国公说,“后宫应该有多少妃嫔,那是自古以来的成例、乃是周公之礼所定。老臣之妹即便再有独霸皇帝之心,也怪不到皇帝身上!” 话至此,赵国公的良苦用心已算达到了。 后宫有多少妃嫔名目,那可是成例,金徽皇帝的后宫由四妃变为九妃,只能怪当初搜刮得狠了,按柳皇后的话,不好“厚此薄彼”,可以勉强理解。 但是,万一柳皇后过分的独出心裁,希望皇帝心里能有个准备,别搞到连御史们都要上本,只怕万一走。 而皇后也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过来,皇帝便问太妃道,“太妃傍晚亲自移驾由太极宫到东宫,可有什么事?有的话,自管讲予朕听。” 柳玉如连忙说,“啊!太妃,不如再请入内说话,”韦太妃顺水推舟,又被侍女们请到了屋内。 一边往里走,樊莺再悄声对师兄道,“她是来给儿女走关系的。” 于是皇帝吩咐道,“时候也不早了,传膳,我们不妨同太妃边吃边谈。” 韦太妃在先皇生前,不仅她本人无宠,就连她的家族和子女所得的待遇都极为寒酸。 按制,当初的韦贵妃身为正一品的四妃之首,生母本来可获封正四品郡君,但是没有。直到韦贵妃因生母病逝,表现得极为悲痛,文皇帝这才象征性地追赠了韦泽的父亲一个徐州都督的虚衔。 而韦泽的父亲在隋朝便是三府仪同三司、两个州的刺史、郧国公,贞观皇帝封给他的这个封号,远远比不上之前的,可见敷衍韦贵妃到了什么程度。 韦贵妃的女儿临川公主直到十八岁才得了封号,嫁了个附马周道务,身份在所有的附马之中是最差的。 韦贵妃所生的纪王李慎,被封到了纪州。这是七十三个党项族的羁縻州之一,光杆儿一个州,底下连县都没有。 这次封给韦泽一个纪国太妃的名号,其实朝廷的用意已很明显了,就是想让她出宫去投奔儿子——纪王李慎。 这都是主管官员先写好了议状,再集中呈报给皇帝批阅,同意后施行。 但新皇登基大事多的是,还真没什么心思考虑到每一位前朝遗妃的去向。 皇后柳玉如一边吃着饭,就将她刚刚从韦太妃处听来的情况主动与皇帝说了,“陛下,太妃毕竟侍奉了先皇一场,晚景不好太凄凉了,求陛下给个关照。” 纪州,是与柘刚州、明桑州、白豆州、酋和州、索川州、拔揭州、索渠州这样的州划等号的。此时连皇帝听了,都暗暗责怪那些办事的官员落井下石。 可是这不都是先皇帝底子没给她打好? 他对韦太妃道,“太妃,饭后就请你先回宫安歇,详细的安排,等明日皇后亲自与你说说便是,” 韦太妃听了满心欢喜,饭就不吃了,起身又是大礼参拜,又被皇帝连忙吩咐侍女们拦住了。 等纪国太妃走后,皇帝对柳玉如道,“弄这么多的后宫有什么好处!” 柳皇后笑道,“陛下出放三宫的诏书我们姐妹都得知了,好的很呢!” 皇帝对皇后道,“那么大明宫的宫人放谁、不放谁,出放多少,全凭你们几个说了算,我就不参与,总之要保你们满意。” 樊莺提醒道,“师兄,我已提醒过你的,以后不准说我,要说朕!” 皇帝道,“这不是在家中么,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皇后道,“那好,以后本宫就专门安排樊淑妃,给皇帝做个跟班,时时提示陛下谈吐上的忌讳,可不能当众出了笑话。” 众人听了都笑,只有皇帝道,“你这是想着法子给我派了一个眼线,这哪里是跟班,我……朕往后可是一点的自由都没有了!” …… 太极宫东西长六里,南北三里半,南面有五个大门,正中的叫承天门,门外与皇城之间东西横街宽三百余步,是长安城最宽的街道,实际就是个广场。 承天门是举行外朝的地方,每有国家大典,如改元、大赦、元日、冬至大朝会,以及观兵、受俘等活动,皇帝均登承天门。 太极宫的前殿是太极殿,是举行中朝的地方,每月的朔、望朝会都在这里举行。北面的两仪殿中举行内朝的地方,“日常听朝视事”。 包括这两殿在内,太极宫共有十六座大殿,位于中轴线上除了这两座大殿以外,还有甘露殿,延嘉殿。在这四座大殿的两侧,还有武德殿,承庆殿,安仁殿,昭庆殿等大量的建筑群落。 太极宫北门是玄武门,这里扎有长孙润保护皇宫的重兵,出了玄武门便是西内苑,有苑墙环绕,也驻有禁军。 按理说,先皇的留宫遗孀要早一些腾空宫室,好让给继位皇帝与他的后宫们居住。 不然每逢大朝时,皇帝到太极宫来,一次次碰到这么多的长辈,真是不大方便。 但是新皇帝表现得不大急,他已经表示要搬去大明宫住了。其实就是不想给这些太极宫后寝中的太妃们造成一丝逼迫的感觉。 大明宫出放宫人的事,正在皇后柳玉如、贵妃谢金莲、淑妃樊莺、德妃思晴和贤妃崔嫣的主持下进行着,看来她们可真当成大事来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6章 顺水人情 第二天,纪国太妃又来给皇后请安。皇帝不在,去明德殿参加朝会,皇后带着“贵、淑、德、贤”四妃去大明宫主持宫人出放之事。 婉妃、殷妃和蓝妃在养身子,只有容妃丽容接待了太妃。 太妃趁着没旁人,低声称赞容妃人品出众,说她是除了柳皇后、樊淑妃以外最好看的,容妃让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对她道: “太妃,柳姐姐让我告诉太妃,如果不愿意到纪州之蕃,她已奏明陛下,同意你留在长安,不过要搬到大安宫去居住。” 韦太妃感激得直流眼泪,从头上拔下来一支镶着祖母绿宝石的金钗,双手呈予容妃道,“多谢容妃从中周全,这个……就算我一点意思!” 这支钗是韦泽太妃身上唯一上得些台面的佩饰,价值不菲,这是早年文德皇后赠予她的。身边只有些侍女,容妃婉拒道,“太妃,请你收回去,这都是柳皇后的意思,你不必谢我,再说丽容也不能爱小。” 太妃便将东西收回去,又夸容妃生得好看。 容妃说,“太妃谬赞了,丽容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过,这不能影响我对太妃的情意,在翠微宫,丽容和樊淑妃一直忘不了父皇临终的情景,太妃是父皇的身后人,我们当然要照顾!” 由先皇帝那里说起来,柳皇后这些人要照顾太妃的心意没有虚假,因而韦太妃也不必见外。 韦泽太妃于是又提到了她的女儿,临川公主,她委婉地说,先皇帝驾崩之后,临川公主以金徽皇帝姐姐的身份,要封为长公主也不算逾制。 这个韦太妃果真与儿子不亲近,央求好事也先想着她的女儿。 容妃对太妃道,“这个事我会同柳姐姐说的,至于成与不成,太妃下次来时自会知道。” 纪国太妃便问,“不知皇后娘娘和四位娘娘去哪里了?” 容妃说去大明宫了,皇帝在搬入大明宫之前,想出放一批宫人。太妃又有些欲言又止,丽容问,“太妃有什么要说?” 纪国太妃道,“妾身与皇后和娘娘们心有些近,因而有些话不好存着。” 丽容又鼓励她说,太妃这才道,“后宫其实就是女人多的地方呀……都将她们出放了也有不妥。那么大的太极宫、大明宫,不放些女人进去住着,难道要让那些宫殿都空着?娘娘你想,真都把人放出去了,宫里空荡荡的……” 丽容想像着,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就觉着对方说的有道理了。 太妃又说,“宅院再大,也得有人来充,不然的话便是没有风水,进到哪座殿里都是冷冰冰的,对娘娘们和陛下也不好……” 丽容已经被她说动了,想着要怎么与柳姐姐建议。 太妃又说,“当然女人多了事也多,总想着争宠,但总不能弄些太监、内侍们住进去吧?以皇后娘娘的人品,谁又能在后宫抢了风头?” 丽容道,“柳姐姐和樊莺、思晴、崔嫣她们几个当然不怕了,” 太妃道,“容妃就差过谁么?连新罗国的女王也在你们下边做个小德妃,你们在陛下心幕中的位置可想而知了!而你心又这么好,再留下多少人,最高也只能是个二品的嫔罢了。” 听了这么多,丽容就更有打算同柳姐姐提一提了。 纪国太妃看起来也不是多事,也不是不怀好意,这是个人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与这些新贵们心近才说出来的。 太妃以前的身份就是贵妃,丽容认为,既然封到了贵妃的身份,那一定是很受宠了。 但太妃对她说,后宫的这个妃、那个妃,都是自古以来的成例,反正皇帝不会让这些位置都空悬着。 皇后又是后宫之主,权利力极大,掌管着后宫的所有事务,包括后宫所有嫔妃的册封,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皇后的意见,除非皇后无宠到极点,不然皇帝是不会插手后宫事务的。 身为贵妃却不得宠,这根本不新鲜。 贞观皇帝曾对侍臣说过,“后宫内这么多的犯妇、配役之女,让她们来生养、哺育诸王,非常不合时宜。” 细想一想这不无道理,如果不是政敌和仇敌,那么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不可能以犯妇的身份被发配到内宫来,让她们为皇族诞养皇子是不大合适。 不论是秦王、还是登基后的贞观皇帝,内心里对这些罪籍出身的女子是有些瞧不上的,也许认为这些人的出身不好。 但偏偏如韦泽这样出身不好的女子全都占据了妃位。 丽容在太妃走后想道,这一定就是文德皇后的主意。 韦泽被封为了纪国太妃,如果出宫到纪州去,跟着儿子之蕃,那么纪州虽然寒酸了一些,她在那里同样也可以过上尊崇的晚年生活。 但韦太妃不想去纪州,只想留在宫中,皇帝同意了。 前些日子,韦太妃的儿媳——纪王妃在纪州离世,韦太妃也没有出宫去纪州安慰一下儿子。 柳玉如得知这件事时表示了奇怪,认为这位纪太妃同她的儿子纪王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母子之情。 妻妾之别有如云泥,庶子只能喊生母“阿姨”,皇室也不例外。 陈王李忠就一直喊他的母亲刘宫人为“阿姨”,可能连纪王和临川公主,都不会喊韦泽一声母亲了。 金徽皇帝听了,又是一阵叹息,他又一次对柳玉如说道,“皇后,出放宫人一事,你们要再加大些幅度。” 今天,柳玉如等人是第一次去大明宫,而皇帝还没去过那里,他问皇后在大明宫的感想。 柳玉如说,“啊,那是一座慑人心魄的宫殿,我们姐妹们都不敢相信,自己以后要住在那里。” 谢金莲说,“尤其是那座含元殿,只地基就有一丈多高,是我见过的最气派的宫殿,比太极宫气派多了!” 大明宫比汉代的未央宫规模更大,在未央宫以东,依龙首山而建,雄伟壮丽,远远望去,含元殿衬在蓝天之下,高大雄浑,柳玉如所说的慑人心魄,一点都不夸张。 不过,金微皇帝很高兴,对她们说,“那就快些把大明宫腾扫干净!我都有些等不及要搬进去住了。” 但皇后说,“可我已经改变了想法,大明宫和太极宫中的宫人,我们不要大批出放了,因为有些人并不想走。” 淑妃樊莺说,“柳姐姐说的不错,其实许多人并不想离开长安,师兄你可别以为做了好事,最后却招人骂。” 皇帝不解,连忙问她详情,樊莺说,“纪国太妃来找过皇后,还有一位太妃也来找过我了,她求我开恩,不要让她随儿子之蕃。” 之蕃,成年皇子离开长安到自己的封地上去。 悄悄来找本朝淑妃的,是贞观朝的淑妃,姓杨,已经加封为赵国太妃了。 这个老杨淑妃是杨素的孙女,早年也是以犯妇身份入宫的,生了儿子赵王李福,随之被太宗皇帝过继给了隐太子李建成。 从礼法上说,李福已经不算是太宗的儿子,他七岁就出京到封地上去了,今年才十五岁,也够可怜的。 这位老杨淑妃今年才三十六岁,身份已是赵国太妃,听说了韦太妃的事情之后,杨太妃也不想出宫随儿子之蕃了。 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她也担心靠不住。 不要以为一个亲王在封地上就了不得了,那得看他或他的母亲在皇帝眼里有没有地位,如果没地位,那么地方上真正的实权人物是刺史或都督,难怪赵国太妃也不想走了。 皇帝道,“那就也别走了,不过杨太妃的路子也真是广,樊莺你又要看住朕、又要陪着你柳姐姐出放宫人,杨太妃居然还能求到你头上来。” 思晴插话说,“其实,也有个越国太妃来找过我,她也不想走,但她身份有些特别,我没敢答应。” 丽容问,“越国太妃?” 思晴笑道,“是呀,她便是以前的德妃,姓燕。祖父是前隋的酷吏燕荣,被隋文帝赐死,因而这个燕德妃倒是很温和谦让,她有个儿子是越王李贞,” 皇帝道,“我明白了,淑妃找淑妃,德妃找德妃,看来也不能撵走。” 皇后说,“既然前两位太妃都不必出京了,那就也让越国太妃留下来吧,她们姐妹几个一同住在大安宫,没事出西内苑、到梨园去听听戏什么的,也好有个伴儿。” 思晴迟疑地说,“只是……这个燕太妃的母亲、与武媚娘的母亲原来是堂姐妹。她不知武媚娘做过侍读的事情,与我说起武媚娘时,是拿这人出来给自己做个帮衬。” 丽容一听武媚娘,立刻说,“那快让她走,去越州找她儿子去吧。”因为武媚娘,丽容吃的苦头已经不小了。 丽容话一出口,思晴脸上便现出一瞬的失落之色,把头也低下了。 皇帝应声道,“丽容你别给朕乱说话,有道是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别人都留下了、怎好单单撵走一个?本来这是好事,可别让越王在蕃地对朕不满。” 思晴这才又问道,“峻,这么说,你也同意让越国太妃留下?” 这位燕太妃能不能留下,其实也关系着思晴的脸面,别的人跑来求着不走、都如愿以偿了,偏偏前朝的德妃来求本朝的德妃不能如愿,这对思晴不好。 思晴一向做事沉稳,谨慎,自从兄长思摩死后更是如此。 皇帝点头,笑道,“留下,凡是德妃找德妃、淑妃找淑妃这样对应着来求的,你们都可说与皇后知道、做这个主张!” 思晴看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意。 柳玉如笑道,“那就让她也留下,但是嫣妹,前朝的贤妃就没来求过你吗?”她看向妹妹崔嫣,问道。 崔嫣也笑着说,“没有,但我正端着架子等她来呢!” 贵妃谢金莲说,“可那个纪国太妃并不是来求的我啊,也留下了!” 柳玉如说,“皇帝出放宫人诏都已经下了,宫人还没放出多少,太妃们倒先求上来了。可是,我忽然说不愿意让这些宫人们走了,会不会不妥当?” 皇帝道,“总之出放宫人这件事怎么也不好做,我不把话说到先头,怕你们说我有想法,但将这些宫人全都放出去,细想你们也没多大的乐趣了!” 柳玉如笑问,“怎么讲?” 皇帝指指谢金莲道,“看看她,纪国太妃没来求她,便有些失落了。若是将宫人都放走,她跟谁去摆谱儿呢!” 谢贵妃假装不以为然,“本妃这些日子操心呢,这么大的大明宫,可不如永宁坊那般好管了,多少人多少物?我的算盘珠子该拨不动了。” 一家人决定:有跑过来求着要离开的一概准允,出放,其余的就算了。 但柳皇后强调说,以后皇帝在内宫行走,要时时有一位一品正妃跟着,或是樊莺、或是丽容,总之皇帝在后宫,不自由。 很快,有个杨太妃来找贤妃崔嫣,说也不想之蕃。 杨太妃是吴王李恪的母亲,也是隋炀帝的女儿,不过,直到亡隋时,她也没得到过公主的封号。杨广登基后、离开长安时也没带上她,据说她的母亲只是炀帝后宫的一名宫人。 高祖皇帝的母亲与杨广的母亲是亲姐妹,但高祖得了杨广的国柄,顺手便将表弟的女儿丢给了自己的儿子——秦王作妾,这还不如将她嫁给哪位大臣做正妻呢。 杨太妃倒是生了两个皇子,但别的皇子实封都是八百户,只有她生的这两个儿子,封户加在一起也没够八百。 李恪在益州刺史的任上,踩了地方上的庄稼被弹劾、被贞观皇帝削去了六百户,只剩了二百户。 另一个在虢州刺史任上胡作非为被弹劾,削去了封邑四百户、剩了四百。这位皇子,便是名列“江、滕、蒋、虢”四大纨绔王子之一的虢王李愔。 由此看来,这个杨太妃在贞观皇帝的心中是个什么地位,一点不难想象。 准!都别走了!都去大安宫居住。 丽蓝私下里对苏殷说,“看来还是有权力好呀,谁能想到,贞观一朝堂堂的四妃会跑来求我们,我们的一句话、点个头,便让她们感恩戴德!而我以前只是个烧水开温汤的。” 殷妃对丽蓝道,“姐姐你可别太小家子气了,她们是在恳求你我吗?我们又因何有这样大的魔力?是因为你我贴近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7章 一人得道 而既能令后、妃们高兴、又能让前朝太妃们如愿以偿的顺水人情,皇帝何乐而不为! 本来都该出京之蕃的太妃们,就这么留下来了。 但金徽皇帝知道,这件事可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简单,新君继位,新朝开张,每一位太妃的身后,都有远方的一位心意惶惑的亲王。 他们的生母不被赶出长安,这些人才会安心在封地上、替新皇打理政务。 而眼下他刚刚登基,事情千头万绪,拉拢人还嫌拉拢的慢呢,谁会先让后宫乱哄哄起来、牵扯他处置大事的精力? 别说皇后柳玉如担心一眼照不到、皇帝会跑到后宫去找什么新鲜,金徽皇帝一连几天都埋首于文牍堆中,连头都不能抬。 晋王李治去了叠州,金徽皇帝在长安密切留意着这一行人的动向,如果李治能够圆满完成此行的任务,那么金徽皇帝认为,自己可以向九泉之下的父皇交待了。 其实,贞观皇帝生了这么多的皇子,真正像个人样子的却真不算多,就算把上一辈的那些皇叔们拿出来、一个一个从头掂量,居然也同样如此。 恰巧滕州汛情渐起,金徽皇帝忽然想起老师、卫国公李靖对他说起过的李元婴,这个人表面上无所事事,其实是个人物。他准备下诏让李元婴去滕州。 哪知吏部报告说,福王李元婴刚刚被一位……王府王官的夫人打得头破血流,已经好些日子不能视事了。 皇帝问吏部官员,“打他的是不是叫郑曼?” 吏部官员惊讶地回禀道,“正是这个女子,不知怎么的,郑曼将福王打得这么惨,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但陛下真是神了,连这个都瞒不过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让李元婴接着装。 他将顺阳王李泰晋升为濮王,由郡王变身为亲王,将临川公主李孟姜等等一干异母的公主们统统晋升为长公主。 名号提升了,她们的封邑也相应地增加了,虽然有些破费,但由此带来的极为宝贵的安定局面,却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李孟姜的丈夫——驸马周道务也被金微皇帝特别召见,他是已故左屯卫大将军周范的儿子,皇帝问他文章谋略,他的这位姐夫看起来还有些应对。 周道务知道这是一次机会,极尽的表现,还在皇帝的面前演示了弓马。 周道务的这套把式,说心里话金微皇帝不大看得上眼,但与一般人比较来看,还算不错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帝眼里能看上谁、看不上谁,这没办法。 周范死后,周道务承袭父爵封谯国公,只是没有实职,皇帝大笔一挥:你给朕去营州出任都督。 英国公李士勣在叠州正是惶惑不安的时候,他在辽东一个很重要的实职手下,又被金徽皇帝给换了。 江夏王和赵国公听说了这件事,匆匆地赶来求见皇帝,他们提醒皇帝说,营州这件人事变动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皇帝说,“老子有的是精神,眼下也没个象样子的对手,我怕他?别给朕躺在功劳本子上胡作非为,辽东这块铁板朕非要动动!就拣这个时候。” 他告诉长孙润,“令飞信部飞书告诉晋王,叠州的板子务要给朕打狠一点儿,尤其要仔细看看,叠州大街上有没有饿死的乞丐!” …… 叠州。李士勣得知金徽皇帝一个大子也没给,“刺史吃什么、乞丐就吃什么”,他立刻下令核减了叠州都督府每一餐的排场: 大鱼大肉都先免了,青菜也只弄两份、一碗汤,汤里千万不要放鸡蛋。 等晋王李治、新任兵部尚书薛礼赶到叠州的时候,叠州都督、英国公李士勣正带着手下人,走街串巷检查有没有乞丐。 灾情是被李士勣夸大了数倍,洮河上游的决口当天便堵上了,沿河边的土地是被冲了一些,但正好不用特意浇溉了。 晋王和薛礼抵达的消息送到英国公的耳朵里后,李士勣一改低眉顺首的作派,拿着架子不出城,薛礼对晋王说道,“英国公这是要给殿下来个下马威,殿下宜有些准备。” 李治道,“本王又不是没杀过人,还能丢了皇兄的脸面?速给本王往城中传信,让英国公速速出城迎接本王!” 李士勣只好出来,将一行人迎进城去,一过城门,薛礼便令手下人接管了叠州城门防务,再亲自陪着晋王进入都督府。 入城后,晋王坐下,转达金徽皇帝的旨意,询问叠州灾情。 英国公说,“下官夜以继日组织抗汛,灾情总算得到控制。” 晋王问,“有没有乞丐饿死呢?” 谁知,英国公正好同时问,“殿下,黄峰岭的案子,不知皇帝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老臣,” 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举目看向对方,一时僵持了。 片刻后,大将薛礼再问,“国公,殿下问你乞丐之事!” 薛礼的大戟此时不在身边,被他的亲兵持着、站于都督府客厅门外,但兵部尚书手按佩剑,一点都不显气短。 英国公回禀道,“老臣按陛下旨意,严防死守,未听有一个乞丐有事。” 晋王自语道,“那叠州城中便是仍有乞丐了!” 李士勣听了一愣,不由面红,由堂堂英国公出任都督的叠州,有乞丐。 贞观皇帝的两个儿子,马王爷对英国公一向是来生猛的,让李士勣没一点儿脾气,而这个晋王殿下只一句话,又令李士勣一阵大窘。 晋王这才道,“那么本王回去一定替国公美言,叠州没有乞丐,因而没有乞丐饿死。” 李士勣连忙致谢,并吩咐摆宴,晋王道,“国公不急,另一件事我们先说明了为好。” 李士勣以为晋王终于要说黄峰岭的案子了,谁知李治道,“本王此行前,陛下声言,英国公到叠州赴任,过家门而不入,打算让本王接了国公的全部家属到叠州来的……不令国公有一丝后顾之忧。” 李士勣不会不知道晋王是一语双关,金徽皇帝这是明白告诉李士勣,不惧他在叠州起事。 他起身谢道,“老臣多谢陛下体恤!但老臣忠君之事,哪有什么心思考虑家人呢!” 晋王道,“不错,陛下说黄峰岭一案影响极为不好,这不是功成名就者草菅人命吗?”李士勣竖着耳朵往下听,晋王接着说道, “但陛下体谅英国公为国效命,不打算深究这件事了,也不打算收没黄峰岭那片山庄。” 李士勣再次起身致谢。 晋王道,“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公的板子仍然要打。” 李士勣这个气!哦,原本是本国公的庄园,你不收了还算天大的恩典,还要打板子,自李某混出这副名头,还从来没有谁敢动打我板子的主意! 他猛然冷起脸,沉声问道,“不知要打多少!由谁来执板!” 李治连眼皮都不抬,此行可是皇兄瞧得起自己,金徽皇帝上位之后吩咐自己的第一件事,任何人别想让本王回头。 再说了,铁血皇族连个板子都打不出手,算什么铁血看族!当本王是软柿子吗?他举目直视着英国公,朗声应道: “一条人命一百杖,总共六百杖,由本王亲自打起来!” 英国公一下子泄了气,垂头道,“多谢陛下从轻……发落。” 看来,金徽皇帝是真不在乎自己发威,也许此时正拿着劲等自己翻脸呢! 鄯州郭待封、王玄策,这几天一直盯防着叠州方向,李士勣已经有所察觉,而眼前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更不是什么善茬子。 连这位一向柔顺的晋王,居然也敢强硬起来。但我李士勣深受皇恩,什么时候想过用不着的? “好在临行前,陛下给了本王临机处置的权力,本王体谅英国公年岁大了又为国操劳,一杖抵一百,只打国公六杖,不能再少了。国公将来可不要卖掉本王,对陛下说本王徇私。” 马上吩咐执罚,饭先不必摆,英国公趴到凳子上,苦着脸等个娃娃来打。 晋王冷笑一声,挽挽袍袖抄起刑杖,心说,原来强硬派有这样的好处。薛礼往旁边一站,让李士勣觉得,若自己敢不等打完跳起来,薛礼一定会一脚再给自己踹回去。 “啪!”第一下,李治用尽了周身的力量,英国公一咧嘴。 “啪!”第二下,力道有增无减,晋王心道,你也不过如此,谁说本王就打不得你,有本事你就跳起来与本王翻脸,本王铁血皇族,为这件事还能让你这只老虎吓的手软!但英国公仍未吱声。 “啪!”第三下,英国公怒火中烧,脸上和屁股上同是火烧火燎,自古刑不上大夫,没想到刚刚上位的金徽皇帝、一向柔顺的晋王李治,在自己身上开了先例。 “啪!”第四下,李士勣心内数着,“还有两下,速速打完吧!” “啪!啪!”晋王直着腰抹抹汗,这才道,“国公请起。” 英国公趴着没有动,薛礼又迈步上前相搀,“国公请起。” 李士勣咧着嘴起身,整整袍子吩咐,“来人,上菜!” 手下人早就端着盘子在门后等着,打板子的时候谁都没敢露面,听英国公有话,这才一起进来,往桌上摆,一碟青菜,又一碟青菜,青菜……汤。 英国公喝道,“你们做的什么东西!晋王殿下和兵部薛将军亲自来叠州视看灾情,你们就给本官上这样的菜?都给我撤下去,一刻之内上好菜,不然我扒你们的皮!” 手下人不敢分辩,将青菜纷纷撤下,好菜上来,英国公咧着嘴坐下,“殿下,薛将军,请!” 晋王瞧着桌上的菜。 英国公展颜解释道,“呃……晋王,当然,叠州灾情刚解,城中也并非人人能吃上这样的菜,不过亲王与兵部大员亲临,老夫总得有些两样。” 正吃着饭,有亲兵拿着飞书、跑进来递予英国公,是长安来的。飞书上说,原营州都督,英国公的手下,已被临川公主李孟姜的驸马、周务道,她才是儿女中模样最像母亲的那个人。 金徽皇帝闻言,又凝神仔细看妹妹,见她眉眼端庄清秀,处处透着灵气,只是不大爱说话。 皇帝招手对她道,“你对皇兄说说看,对这个长孙诠到底满不满意?不满意的话,我们便不要嫁他!” 皇后笑着说,“妹妹你看到长孙润没有,那是你皇兄看过眼的,不知长孙诠比长孙润如何?” 看样子,金城公主对这门亲事极为认可,害羞地,低声说,“应该不会差过左千牛大将军吧……” 皇帝听罢,哈哈大笑,问她道,“妹子,你说的可是真心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8章 初见皇兄 金城公主越发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态来。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金徽皇帝,但在她心幕之中,早已许多次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兄长,与李承乾、李泰、李治作了比较。 没想到第一面,皇帝便将她的猜测推翻了。 承乾从她记事起便是太子,高深莫测,即使对她这位最小、也没什么威胁的妹妹偶尔表示一下关切,也是匆匆的像走形式。 二王兄李泰对她稍好一些,但他醉心于各类典籍,埋首于文学馆或与学士们畅谈,更注重于维护有文采和风度的嫡皇子形象,偶尔注意到她这个小妹时深情、却也匆匆。 四王兄李治注重孝道,到父皇身边来的机会也更多,每次见她时,李治都要匆匆而亲切的问候一下,但根本不在意她想什么。 当她的这些王兄们陷入争储的漩涡中时,金城公主焦虑无助,不敢愤怒,也不能像母后那样、以亲情的光辉感染他们。 自从最爱她的父皇——文皇帝驾崩之后,金城公主整日以泪洗面,感觉着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 文皇帝曾经答应过她,要亲眼看着她嫁入长孙府。 但眼下,因为父皇过世的原因,金城的婚事刚刚起动便停顿下来,她须要按制守孝二十七个月。 在这个时候,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三王兄登上了帝位。 她养在深宫,也熟悉这个人无往不胜的大部分事迹,清楚这个人一步步神话般的升迁,好奇和惊讶于这是什么样的人。 但忽然的,这个人成了她的皇兄。 这怎么可能呢!在几位兄长当中,她对这位皇帝兄长最生疏,他有他熟悉的亲人和圈子,认得自己是谁? 金城公主觉着,这将是父皇离世后,命运对她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此时,理应与她更亲近的李泰和李治,即便肯回过头来安慰一下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妹妹,似乎也有心无力了。 公主不止一次在梦中呼唤父皇,呼唤没什么印象的母后,醒来泪水涟涟。她的每一个倚靠,都在最需要的时候弃她而去。 今日皇后忽然召见,金城公主来东宫的路上忐忑不安,没自信,头一次计较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觉着今天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刻。 这些皇嫂们令她眼花缭乱,皇后和淑妃的绝世容颜让她赞叹,谢金莲、思晴、崔嫣、婉清、苏殷、丽容和丽蓝争着过来与公主相认。 奇怪的是,她们的新贵地位并未让新城公主感到局促。 皇嫂们由衷地夸赞公主的美貌,并从公主身上缅怀连公主也极为陌生的母后,她们七嘴八舌又不显纷乱,也没有后、妃之间刻板的规矩。 每个人都有礼物相赠,自然而然的牵手、问候,让公主感到自己就是她们久违的亲人。 金城公主感谢冥冥之中遥望着她的父皇,慢慢地,不再惶惑。 贤妃取笑淑妃,“这下我看你怎么办,师妹要给亲妹妹让路了!” 樊莺不生气,走过来拉住金城公主,笑着对她们道,“这下我看你们怎么办,有两个妹妹挡在陛下前面了!” 金徽皇帝拉着李泰和李治到来时,这两人对妹妹的问候也与往日不同,仿佛添加了更在意她的内容。而皇帝坐下后眼睛一直打量金城。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李治不再做作,他与李泰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也是第一次,这才像一家人,而她是最小的、最该被呵护的成员。 金徽皇帝毫不避讳、认真地问她道,“妹子,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金城公主、看她的神态。 随后皇后嗔怪道,“峻!你不好这样问一个女孩子,你即便想知道,也得通过我们。” 皇后随意地与皇帝说话,还得到了其他嫂妃们的声援,但皇帝并无不悦,还转过头,征询李泰和李治对长孙诠的印象。 皇帝摊着手说,“父皇和母后都不在,我做兄长的还不能问问……这个长孙诠涉关着妹子的幸福,他可不能是个伪君子……” 金徽皇帝问李治道,“反正他们三年之内也不能成婚,让长孙诠到牧场去喂三年马,如何?” 李治听了就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皇帝完全是商量家事的口气。 皇帝说罢,偷偷瞟了金城公主一眼,发现了她脸上的紧张,于是嘿嘿一乐,不再提喂马的事,但对她说, “这些天你不要回住处了,与你嫂嫂们熟络一下,有什么都与她们讲。” 金城公主点头答应,她不再拘谨了。 在人生的又一场变故之后,公主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踏实下来。 …… 中午时,一家人在东宫崇仁殿用饭,晋王向皇帝回禀了叠州之行的经过,说到他亲手打英国公那六杖时,还受到皇帝的夸奖。 桌那边是皇后等人议论,要给金城公主在大明宫另安顿住处,将来与她们一同搬过去,进而又说到了今晚由谁来陪公主。 桌上没有备酒,正中间是一只高脚的银盏,里面的凝血珠熠熠生辉,散发着幽然的光芒与苦味。 淑妃樊莺与金城公主坐在一起,她悄悄与金城公主说,这是她与皇帝的师父建议的,说凝血珠可以照出饭菜中有没有毒——白天可以照到毒菜中的黑气,晚上则会映出毒菜表面的白霜。 金城公主很惊讶,凝神去看银盏中的凝血珠。 但很快,她的目光越过宝珠看她皇兄,觉着在兄弟三人里他是最英武的。 此时,晋王正与皇帝谈到了黔州新任刺史罗得刀,他不知道杨立贞是从何处听来的,有人说金徽皇帝在提任罗得刀时,是徇了私情的。 谁都知道罗得刀在西州曾经是皇帝的管家,而罗得刀的出身只是个没有科班的落魄书生。 李治能在饭间对皇兄说出这件事,绝不是挑拨,而是提醒,他本意是想让皇兄掌握底下的私传。 金城公主纳闷四皇兄一改往日之矜持,与以前判若两人,同时也暗暗欣慰于兄弟间的开诚布公。只要兄长们不明争暗斗,她的心才能安稳。 不过,连金城公主也觉得,晋王所提的不算小事,就是不知金徽皇帝听到之后是个什么反应。 濮王李泰说,“这一定是某位高官子弟传出来的。” 汉末及至魏晋,极重门阀,袁绍以一个四世三公的身份便可拉起一大拨儿人,而刘备叙了个皇叔的名头,野心才有地方扎根。 不过到南朝时,士族高门已渐渐失去政务上、和军事上的决断权,但传统的社会威望使这些人还能浮泛在上层,但已像是点缀品了。 到隋破灭了陈之后,江南门阀不复存在,但跑到关中一带的江南士族中仍然有少数人、凭借人们对南朝文化底蕴的崇尚与怀念,以文学进身官场。 会稽郡虞世基、虞世南兄弟,钱塘褚亮、褚遂良父子,高阳许善心、许敬宗父子,莫不是以此显达。 细说起来,早年流放岭南的高阁老父子,走的也是这条道。 听了濮王的话,皇帝想,罗得刀算什么呢? 那么有关罗得刀的私言出自于何人,也就有个大致的眉目了。 他笑道,“有朕坐在这里,取官看本事,谁也别给朕看不惯!” 晋王听了立刻就有些局促,仿佛皇兄是在说他看不惯似的。随后,皇帝与兄弟两个说出了他的另一个想法。 荫子制本是朝廷为了对功臣、重臣的优恤而设,本朝享有荫子特权的,除皇室宗戚以外,主要是当朝高官。 一品职事官的儿子,散阶为正七品上,二品职事官的儿子散阶正七品下,直至从五品官员的儿子也会有个从八品的散阶。 六品至九品官虽然没有荫子资格,但他们的子弟可以“品子”的身分先服职役,然后获得做官资格。 大多数高官子弟取得散阶后,只要充任亲卫、勋卫、翊卫,千牛备身,太庙及郊社的斋郎等职,便可以逐步考功而获得升迁。 此外,国子监下设的六学、门下省弘文馆、太子东宫崇文馆的名额,也多由高官子弟垄断。 馆学生虽不是职事官,但可速于登第,仍是入仕的美选。 皇后柳玉如在李治刚刚失去储君之位,便亲自提名陈王李忠到崇文馆学习,正是令李治暗暗感激的原因。 皇帝道,“高官之子,若是自小耳濡目染父辈们行事、虑事之风,自会比庶俗百姓之子入道早些。那么从速令他们执掌一门职务,倒不失为一条利国捷径。但有些人靠着祖上余荫不求上进,这可不成!” 苏殷在桌子对面吃着饭,接话道,“可不是吗,陛下,有些贵戚的不肖子弟不管贤与不贤、聪明或是愚笨,皆可轻松求得一官半职,这不好。” 崔嫣说,“听说有的孩子还在怀里抱着便已获美爵,将来把政事委于他们,如何令人放心呢!” 贵妃谢金莲说,“大唐可是我们的家业!不能任由着人挥霍。” 皇后却一直不说话,只是在注意听别人说。 濮王李泰笑道,“高祖时有个交州都督叫丘和,他生了十五个儿子,个个做至大官,但里面却有七个是傻子!” 金城公主听了,被二王兄轻松的语气逗得“扑哧”一笑,原来兄长、嫂嫂们吃着饭,也可以这样谈论朝政。 而父亲文皇帝在世时,是绝不允许的。 李治就是四岁封的晋王,为免尴尬,他说,“魏征在贞观十七年离世后,子孙都有荫护,但仅仅六、七年,这些人已沦至贫贱,把旧宅都典卖光了。” 皇帝说,“这个朕不管,实在不行可令他们去喂马,也能生活。” “再来看看寒门庶族,想要跻身仕途却难于登天,不知有多少有本事的人被埋没了!朕以前便是牧马的刑徒,谁敢说朕没本事?” 皇帝说,以罗得刀的文采、品性、头脑,样样不差过许敬宗,朕说他这个黔州刺史做得妙! 金城公主此时也有胆量插话,她问皇帝,“那皇兄怎么、不给罗大人委派到稍近些的地方做刺史呢?” 皇帝很满意公主参与进来,居然耐心地与她解释道,“黔州背抵巴山,可蓄十万兵马,这个地方西连益、雅,东摄荆乡,乃是极重之地,为兄必得派个信得过的人过去。” 为了通俗易懂,皇帝又与妹妹详细说道,“赤壁之战和淝水之战,是有史以来破取江南战事中的两大败绩!曹孟德和苻坚之所以败,那是他们未得剑蜀、只知在大江下游发力的缘故。” 而秦国先据蜀地,在当地置了蜀郡,后来渡江灭楚时则比较顺利。西晋灭吴、司马氏能完成统一大业,那是由于曹魏已做足了功课,先将蜀汉拿下了。 金城公主果然听明白了,凝神去想这番话。 皇兄坐在饭桌边,说起那么远的黔州来,好像举手在饭桌上摆一摆碗筷那么简单。而这样的军国大事,以往父皇是从不对她讲的。 李泰和李治也在仔细听,二人心中的钦服之意早就流露在脸上了。 看来,马王爷能够从西州的一座牧场一路奏凯、直入京师,最后于至高之位坐下来,凭的真不只是蛮勇。 而这样的、如瞰神州的眼界,正是一国之君所该有的! 他能毫不避讳、同着兄弟两个的面谈论机要,那是没拿他们当外人。晋王、濮王不知不觉的,心便与金徽皇帝靠到一起去了。 李治暗道,“我还是不行!那么赵国公和江夏王爷、鄂国公和卢国公、卫国公,这些老字辈的重臣因何都与马王站在一处,已经不难理解了。” 他暗自庆幸,自己总算回头不算晚,或者说,皇兄对他的宽宥亘古少有! 借着罗得刀一事,金徽皇帝又谈到了他下一步的规划,李泰和李治这才知道,金徽皇帝要给他们压担子了。 金徽皇帝想让李泰以濮王的身份,监摄礼部尚书,同时拥有横向干预六学、弘文馆、崇文馆、集贤殿书院、史馆,著作局的资格,重在以修史、修文来育人。 李泰受宠若惊,这个以文、礼为主的清贵实职,是个正三品! 李泰从长期以来的边缘地带、因为皇帝一句话,便一下子跑到令人瞩目的位置上来了,不知道阎婉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激动的哭起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29章 无虞之谏 “晋王去主持吏部,替朕整顿门荫及科举之制!朕无意彻底取消门荫,但官宦之子再想得到散阶,得给朕拿出些新面貌来。‘品子’入仕必经吏部简试,合格者才可任用。” 金城公主高兴地对晋王道,“四王兄,你也是正三品实职了!可不要令皇兄失望!” 李治起身,郑重应道,“臣弟定然按着皇兄吩咐,仔细将事做好!” 一顿饭的功夫,因为一件传言,金徽皇帝将礼、吏之要政尽委于两位兄弟。而惶恐不安的小妹金城公主,终于重现花样笑靥。 …… 六月二十六日,己亥。 朝会在东宫明德殿举行,大臣们单从刚刚晋位重职的几个人身上,看到了新皇理政的气势。 濮王李泰任礼部尚书,晋王李治任吏部尚书,薛礼任兵部尚书,原礼部尚书于志宁,填实了自褚遂良离任后一直空缺的中书令,樊伯山出任门下侍中。 人们惊讶于李治还能位居吏部这样的重职,要知道,吏部尚书掌管天下职官的遴选、勋封、考课之政,以三铨之法为国选材,权力大得很。 也就是说,当初晋王、马王之间禅让储位这件事并不存在什么虚妄,新天子和晋王之间不但没有戒备与隔阂,反而互不相疑。不然,天子岂能随便将吏部尚书这样一个极其便于收拢门生、扩充党羽的差事交给晋王? 长孙无忌理性地看待了这件事,妹妹长孙皇后存世的三个儿子个个不孬,而自己不必再卷入他们之间的纷争、被动做出艰难的选择,这真是老天之幸! 早年在立晋王时,贞观皇帝对李治懦弱的性情忧虑不已,长孙无忌因为晋王是自己外甥当中最后能拿得出台面的,从而极力支持,最后晋王终成太子。 贞观皇帝最终放下忧虑、让赵国公如愿以偿,但赵国公对他总含着一丝亏欠之意,金徽皇帝的横空出世,终于让赵国公的这丝亏欠之意烟消云散了。 妹妹长孙皇后的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沦落于尘世、而未泯灭于尘世。 他现身于马厩,一路奋发,胜绩接连,以无可怀疑的实力、且不以手足相残为代价登上新君之位。难道这不算天意?难道这还不能说明、皇族与长孙氏血统之结合,乃是珠联璧合的绝选? 他的小儿子长孙润年纪轻轻,便已晋身为从三品的左千牛大将军,为皇帝守卫大内玄武门,如果不似薛礼那般得到皇帝的深度信赖,这是绝无可能的! 可以这么说,时常将这些事从头掂量一番、并暗自喜悦不已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国公长孙无忌。 再看看组成新皇后宫的一后九妃,又像是老天爷特意给挑选出来似的。 皇后柳玉如与新皇荣辱与共走到现在,两人感情笃厚无人能及,柳玉如也没什么亲戚,唯一一个异母的妹妹崔嫣也在后宫,那么后宫也是安稳的。 她们的生父柳将军即便有再大的荣耀,那也是过世人了,赵国公同样不必担心有新的外戚出现、从而威胁到他这位元舅的地位。 只从这一点上来看,金徽皇帝就比李治更令长孙大人称心。 贵妃谢金莲、德妃思晴娘家已无人,婉妃在家是独女,父亲虽是凉州刺史,但不久将致仕,容妃和蓝妃是一对姐妹,她们除了田地城老实巴交的双亲之外,亦无另外的牵连。 殷妃的父亲、叔叔倒是同居刺史高位,但以台州刺史苏亶和均州刺史苏勖的为官之道,以及苏殷以往的挫折经历来看,这家人绝非惹事之人。 淑妃樊莺的叔叔樊伯山出任侍中,是目前看外戚当中唯一掌握重权的人,但樊伯山中正少谀,自出仕以来从未拉帮结党,这一点亦可放心。 别看金徽皇帝独出心裁地一下子封了九妃,但细思之下却不会出现错综复杂的后宫与外戚纷争,这也算是奇迹了。 皇帝在今日朝会上说,先皇遗妃们已经迁出太极宫、去大安宫居住了,从明日起,皇帝及后、妃们将由东宫移驾太极宫。每日朝会地点仍回太极殿。 长孙无忌听了有些意外,因为他推断皇帝一家是要搬入大明宫的。 皇帝道,“赵国公猜的不错,皇后正亲自主持着、操办大明宫中各处殿室清扫、宫人和内侍去留事宜,朕与皇后要移居那里,还须等些日子。” 御史大夫萧翼奏道,“陛下登基已有些日子了,那么按制,也该着手采选九嫔,及九嫔以下的世妇、御妻,将后宫充实起来,不然不成体统。” 皇帝没想到萧翼会提出这个问题,可这事他都没敢同柳玉如商量呢。 皇后自从提议九妃设置之后,绝口不再提什么嫔妇,那就是她不大愿意。想至此,皇帝说道,“这个不急,后宫以皇后为主,朕总要听听她的意思。” 萧翼道,“谨遵陛下之命,但微臣建议,九嫔之选,宜授本朝四品以上官员之女,二十七世妇,则应在六品以上官员之女中择优授予,而八十一御妻,则可海选民间良女充之……” 这个听起来倒是极具诱惑力,不过皇帝还是连忙打断道,“朕已说了,此事容后再议!但萧大人你不必盯在内宫这一件事上,难道今日朝会,御史台就没些正经事?” 江夏王李道宗坐在椅子上心中暗乐,皇帝定不了的事便是这一件,以皇后柳玉如的性格,当初贞观皇帝想塞一个苏殷到她家里去,又是口旨、又是“毒药”,都被她顶了不知多久,萧大人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国公想帮衬萧翼几句,想想也算了,这种事连皇帝都不急,自己急什么,再惹到柳玉如不高兴的话,得不偿失。 再说了,九嫔如果真要按制、由四品以上官员家女中选取,世妇由六品以上官员女中选取,岂不是又要增不少的外戚,无论如何都是对长孙家的削弱。 长孙无忌打算,先由么儿媳高尧去透透皇后的口风,然后再定。 萧翼方才的提议属于无虞之谏,给皇帝找女人,皇帝不但不会对提议之人翻脸,反而常常因此搏得天子的欢心。没想到,萧翼的提议却让金徽皇帝略带生硬地给顶回来了。 萧大人在鹞国公身份一案中站得很稳,李士勣、褚遂良两位大员都跑到李治一边去了,而萧翼却一直没掺和进去,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与支持鹞国公没有区别。 萧翼认为,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自己年近七旬,而皇帝依然让自己位居御史大夫的高位上没动。 这与同样年纪不轻的刑部尚书刘德威不同,刘德威一向公正的出名,而自己早年智得“兰亭序”一事,直到现在也是负面影响多于正面。 今天这样的无虞之谏得了陛下如此的回答,不说几句萧翼实在没面子。他清了清嗓子,又斟酌了一下,这才固执地道: “陛下,凡人无不感物而动,这是性情及欲念使然啊!欲望如果没有极限的话,那么祸乱便滋生了。圣人惧怕人们因此而邪秽放纵,于是作乐以舒和其性,制礼以检察其情,使人们举止行事都有个规矩。因而,朝堂觐见之礼使朝廷尊崇,郊庙祭拜之礼使人情肃穆,加冠大婚之礼使长幼有序,丧葬祭祀之礼使孝慈显著;田狩之礼使军旅振奋;享宴之礼使君臣情笃。因而礼者,品质之衡量、人伦之绳墨,失礼者辱,得礼者荣,一刻也不可放松啊。尧、舜修五礼,才使时代淳朴,周公助成王制定六乐,才使天下大治。周幽王失礼烽火戏诸侯,才使诸侯欺侮王法。男女失去了加冠、婚配的礼节,才使男子年至十六岁仍抱母索娇、啼饥求乳,女子因欲忘节、掩面承欢。君臣如若荒废了礼制,则连贱士也会讥讽,丧葬则奢靡无算,军阵则狡诈不仁,数百年间礼仪大坏。虽然孔仲尼从卫国返回鲁国倡导礼制,但他所处的世道礼制已亡,因而也救不了鲁国乱政……” 萧翼说的口吐白沫,无非就是说,陛下身为天子,你不依礼制采纳九嫔、世妇、御妻,便是破坏礼制了。 皇帝不等萧大人说完便问道,“凡人无不感物而动……朕是凡人吗?” 萧翼一下子愣在那里,他刚才这一大段,头一句所说的“凡人”只是个泛指,没想到被皇帝抓了小辫子,皇帝是天子,哪里是凡人!萧大人若敢说皇帝是凡人,无疑是轻君,若说皇帝不是凡人,那这一大套说辞不适用于皇帝。 萧翼一下子竟然有些吱唔,答不上来。 皇帝笑道,“萧大人你莫难为情,再说你所说的还是有些道理,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内外有别,后宫之事朕早说过了,须征求皇后的主意。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谏议,没有的话散朝吧。” 萧翼的拧脾气也上来,奏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萧大人你请讲。” 萧翼道,“陛下,微臣要弹劾一个人。” “哦?不知萧大人你要弹劾哪个呢?” 御史大夫奏道,“此人是洛苑使徐韧,徐韧纵容府中部曲强夺民田,与田主起了争执,部曲伤了人命,逃入守卫洛阳宫的禁军营里,当地官吏不敢入营抓捕,影响极坏。” 长孙无忌心说,这个萧翼今日定然要找回些面子的,他这项弹劾仍然还属于内宫之事,不知皇帝听了是什么反应。 东都洛阳西控突厥、东抚齐鲁、北定辽东、南接淮扬,又是大运河的交通枢纽,建于大业元年,是隋后期都城,城内有本朝面积最大的皇宫洛阳宫。 本朝在内外宫园均设有宫苑监加以管理,其中内宫苑监由宦官出任,外宫苑监的官员则由宗正寺委派皇族的远支人员出任。 洛阳同样置有宫苑总监机构,掌管苑囿、池沼、殿台的修葺、园艺事务。后来又以洛苑使取代了洛阳宫苑总监,全责洛阳诸宫苑的管理,而这个洛苑使正应是个太监。 皇帝听了,明明知道萧翼这是在找补面子,但已顾不得再计较了,太监纵容恶奴打死人命,这可是大事。金徽皇帝当时就把眼睛瞪了起来: “徐韧……什么来历?” 此事赵国公知情,起身回道,“陛下,这个徐韧是徐太嫔的娘家兄弟。徐太嫔名叫徐惠,是先皇的充容,这个徐韧正是她异母弟弟。” 充容属于九嫔之列,正二品,是九嫔中倒数第二位。 徐惠入宫后并未给贞观皇帝生养皇子,但宗正卿说,此次出放宫人,徐太嫔虽然没有皇子,但并没有走,而是也随着太妃们搬去大安宫居住了。 充容的弟弟做了太监,这是个例外,而徐惠无子却没有被放出宫,这件事也不正常。皇帝暗暗记下徐惠这个名字,吩咐道: “不管他是谁、是什么来路,只要犯了事,便给朕捉起来细审,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按律惩处不得姑息!” 等第二天庚子日,朝会迁回太极殿后,徐韧的案子已然有了详报。 洛苑使徐韧,在洛阳城内道光坊有府第,道光坊紧贴着洛阳宫城,在宫城的东墙脚下。 徐韧府中的部曲数十人,以洛阳县某民的永业田靠近皇家禁苑为由,强行圈占该地,与户主引发纠纷。十几名徐府部曲当场动手,将该地的户主打死。 得了金徽皇的旨意以后,洛阳宫皇城禁卫再也不敢藏匿凶手,乖乖将之绑送洛阳县衙。 此案的难点只在于人犯不好捉拿归案,但案情却极其简单。朝臣们无不试目以待,要看一看新皇帝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件案子。 贞观皇帝驾崩之后,金徽皇帝还是很念及先皇情面的,因为他对这些太妃和太嫔们都很照顾。 那么,徐太嫔的娘家兄弟会不会因此获罪,可能会定个什么罪名,人们由此也就能看出、新皇帝对律法执行是个什么态度了。 皇帝大致听了案情,拍案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太监!居然在洛阳城中有了府第、豢养着恶奴,打着维护皇家禁苑的名义伤害人命、圈占了民间土地却又放到了私人名下,此案如不严办,难平朕心头之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0章 东都命案 看来,这件事真将皇帝气着了,他登基之后还从没巡幸过洛阳宫,一个小小的太监,难道只凭着姐姐是先皇的充容,就敢飞扬跋扈到这种地步? 他可真当洛阳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了,连洛阳宫禁卫也敢与之暗通款曲、提供匿凶方便。 徐韧府上涉事的三名部曲被洛阳县判了斩刑,徐韧强占的一百亩山地,也要照数归还原主,赔偿死者钱款若干,全部由徐府承担。 但皇帝说,“洛阳县有搪塞之嫌,无人撑腰,什么部曲敢如此狂妄?” 明摆着,洛阳县一定考虑了徐惠太嫔的原因,因而只判部曲、未提徐韧。 不过皇帝显然不想放过这个太监,部曲即奴仆,一般是外面战场上获得的俘虏、或因不务正业而破产卖身的人,这样的人敢打死人命,主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皇帝问御史大夫,“萧大人,你最初是由何人处得知的案情?” 萧翼道,“回陛下,是洛阳县的两名老者告之。” “那么案发之后,凶手既已匿入禁卫营中,洛阳县不能入营捕获凶手,为什么不上报卫司协调?难道洛阳县役的腿脚,还快不过县内的两名老者?” 人们听出来,皇帝还要追究洛阳县的怠职过失。 “还有,洛阳宫禁卫营地可不是菜市,营中逃入三名部曲,难道他们没有察觉?朕想知道,洛阳宫禁卫是因松懈而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如果因营务懈怠而不知,那么这个禁营头目不能再干了。 如果不是因为营务懈怠,那是因为什么?一个太监便可以指使洛阳宫的禁卫,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阻挠县府抓人,这是什么苗头! 皇帝下诏,以刑部尚书刘德威为钦差,御史大夫萧翼、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为副,即刻起程去洛阳督察此案,务将皇帝刚刚提到的所有疑问通通查清! 三人领命起身,知道这一次,金徽皇帝不将此案挖个底掉绝不会放手。 皇帝不细说,三人也清楚自己此行的侧重,这是让他们连人命案子、带洛阳县、还有洛阳宫禁卫一起严查! 因为一件普通县民的命案,长安一下子派出三位三品大员,还有文有武,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看了洛阳县有关案情的具报,皇帝如果什么也不问,估计也就是斩杀三个徐府的部曲了事,但被皇帝简单一问,事情立刻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西内苑里,居住在大安宫的太嫔徐惠,在傍晚的时候也得知了消息,她当时便觉得天旋地转,仿佛看到兄弟徐韧,被洛阳县的衙役们五花大绑地押赴刑场。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我兄弟根本没这个胆子!”她喃喃着,在宫院的花园边,对侍候她的一老、一少两位宫人说。 恰巧纪国太妃韦泽从另一边走过来,对她道,“妹妹,这事不好办了。我听说陛下派了三位钦差去洛阳,专为查你兄弟的这件人命大案!” 徐太嫔不禁眼眶潮湿,“姐姐,不是我兄弟的案子……是他的部曲。”。 韦泽说,“刑部刘大人的手段谁不知道?陛下点名让刘大人出面,一定不是为了那几个部曲,单是部曲的话,由县里杖杀也就是了,说不定刘大人便是冲你兄弟去的!” 徐惠的出身比韦泽好,至少不像韦泽,韦泽是以先朝犯妇的身份进入秦王府,然后再从宫婢做起。 至少徐惠还属于良家之女,以往在贞观皇帝跟前,徐惠也比韦泽得宠,此时的纪国太妃才四十几岁,做了太妃也不忘在姐妹之间比较。 她叹了口气,对徐惠道,“你这个兄弟也真不让人省事,哪像临川公主……你看她多懂事!陛下已封她作长公主了,” 徐惠道,“姐姐,你给出个主意,我如何才能救一救我兄弟呢!我不信这是他指使的,他只知道玩,一定是被屈枉了!” “屈枉他了吗?最好是屈枉了,不过我早想与你提个醒,你那个兄弟有些太招摇了!一个小内侍就敢在洛阳城中营建府第,而此时也不是先皇在世、妹妹得宠的时候了,眼下可是金徽天子!妹妹你以未生皇子的身份、还能居住在大安宫,已经是陛下开恩了,你可敢去求陛下?姐姐担心你不去还好,不然陛下震怒,恐怕连大安宫你也住不得了!” “那……那我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可行?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心很好的,” 韦太妃口中“哧”了一声,对她道,“皇后不召见,你怎么去?这可不是以前了。我听说陛下因为你兄弟的事,在朝堂上发了雷霆之怒,皇后不向着皇帝还会向着你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太嫔?姐姐劝你凡事还是慎重些,万一搪突了,别再使陛下迁怒到大安宫。到时我们这些太妃们,自可出京到儿子封地上去,可你怎么办!” 看着徐惠失了主张的样子,韦太妃叹气道,“兴许,当初你出宫去感业寺就好了,你兄弟也不致于因为有倚仗而放荡,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灾祸了。” 徐惠听了,忍不住哭了,“姐姐,我是不会出去的,我都抱了宁可给先皇殉生葬的心思,也不要出宫,像落叶那般飘零!” 韦泽语气软了软,“唉,你去试试吧,不过皇后以前是瑶国夫人的时候,就敢折先皇的面子,你去撞撞运气吧……” …… 太极宫是长安城第一宫,有殿、阁、亭、馆三四十所,处处富丽堂皇。 宫内有东海池、南海池、北海池三大片湖水,午后,柳玉如便带着姐妹几人在东海池上泛舟,傍晚时还游兴未尽。 东海池位于太极宫北部,湖面开阔、湖水清澈,岸上亭台错落,南岸左边有凝阴阁,右边有望云亭,绿柳红廊,景致十分怡人。 她们在游船上,顺风时能听到玄武门上禁军操练之声,但听起来也是隐隐约约的,可见太极宫规模有多大。自甘露殿往北,这里全部属于“后寝”。 对于刚刚从东宫迁入太极宫的这些女人们来说,这里已经相当不错了。 柳玉如也没有感觉到长生殿怎么低潮,她认为即便有一点点潮,也是由于临近三大海池的缘故。 长生殿是她和皇帝二人的寝殿,华清宫、大明宫、太极宫里都有长生殿,长生殿专指帝、后的寝殿,而其他各妃都有自己的殿室。 巨大的画舫上有太极宫宫妇摇船,船尾有二十名女乐手演奏丝竹之乐。 东海池,水面上虽有因夏风而起的层层波浪,但船仍然很平稳。 船上除了宫妇、乐工便是这姐妹几个人了,没有外人,她们一边玩,一边很自在地说话,也不像正式场合那样拘泥。 贵妃谢金莲不知怎么的,又提到了她一直很烦心的事,谢金莲说自从一入宫,她就丢了三个最有力的帮手,一个是永宁坊管家高白,一个是菊儿,一个是雪莲。 宫里面管事的都是宦官和女官,高白一家就不能进来了。 “柳姐姐,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心不够用。” 其他人就笑谢贵妃小家子气,“管什么的宫官没有呢?还用你操心。” 谢贵妃说,“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家当,这么多的人,每天这么多的开销,本妃又不能一时看遍各处,总有些不大放心!” 有人取笑她道,“你没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大唐的什么不是我们家的,难道每日都要你天南地北地看上一遍?” 她们移船靠岸,发现岸上已经有人在等候她们了。 来求见皇后的正是太嫔徐惠,徐惠没敢惊动皇后,就在岸上耐心地等她们玩够了上来,这才上前相见。 令这些人惊讶的是,这位徐太嫔只有二十六、七岁,比丽蓝、苏殷还小,身边只跟着一老一少两名宫人。 双方就在凝阴阁互相见礼,上一次出放太极宫宫人时,几位太妃都来求见过柳玉如等人,只有这位徐惠太嫔今天才头一次来,皇后知道她一定有事。 按一位太嫔来说,徐惠年纪小到令皇后等人意外,她人如谢金莲,相貌和个头也相仿,虽然算不上多么令人过目不忘,但一开口,立刻让人感觉到她同谢金莲的不同。 谢金莲原来只是牧场村一位村姑,肚子里没什么文墨,人是好人,但说话总是给人以酣直之态,有时还会讲出白字来。 而徐惠则不同,一看便是饱读诗书的人,言谈极为得体。 即便如此,徐惠同谢贵妃站在一起,在气质上已不可同日而语,她比不过谢金莲了。原因很清楚,两人一个是前朝之嫔、一个是本朝贵妃,心境早就不一样了。 徐惠说到了她的异母兄弟,也就是在洛阳宫犯了事的徐韧。皇后这才第一次听说徐惠这个兄弟居然是太监,而且刚刚十一岁。 人们大感惊讶,怎么充容的弟弟会做了太监,女子能够晋身为皇室充容、位列九嫔,家境总不致于差到要将兄弟送入宫中来谋生。 徐惠不好意思地说,她的这个小兄弟是父亲晚年得子,侧室庶出,从小娇惯得不得了,因而要什么就得有什么,稍不如意便哭闹要挟。 在徐韧八岁那年,有一次不知因为何事没如愿,徐惠便跑到府中的碾房里,自已把裤子一脱,掏出里面的小鸡与蛋蛋来,翘着脚、往碾盘沿儿上一搭,说再不答应,鸡和蛋蛋他就不要了。 此时磨上的驴已套好了,仆人们正想干活,碾子上没有东西,但徐韧为了显示他的决心,将小鸡和蛋蛋恰好塞在碾砣下边。 等徐老爷风风火火地一步跨进,徐韧扭头去看他爹,而驴子受惊跑起来……一声惨叫,徐韧的全套宝贝就这么碎了。 那一年,充容徐惠正得太宗皇帝喜爱,便向皇帝恳求,让她的废物兄弟进洛阳宫做了太监。 太宗皇帝那年正宠徐充容,一句话,徐韧做了洛苑使。 柳玉如从徐惠口中才得知了洛阳的案子,以及金徽皇帝针对此案气势汹汹的表态。人命关天,她不能做主,不过,柳皇后安慰徐太嫔道, “太嫔你心焦也没用,等陛下回宫后,我们姐妹看看形势和陛下的心情,然后插个功夫与你说说看。” 徐惠听了心便安下一半,对皇后道,“我的这个兄弟倒是贪玩,每日扒开两眼就是斗鸡,我猜部曲伤人一定与他无关。” 徐太嫔刚走,有内侍沿着回廊跑来,回禀说陛下回宫了。 金徽皇帝回宫时本来心情很好,哪知一听徐惠来过,皇帝当时就有些不快,“是不是来求情的?这件案子我谁的面子也不给,非查个水落石出,依律严办!” 皇帝在一家人单独相处时,很少说朕。 皇后道,“陛下,你是在警告臣妾不要为徐太嫔说话,我们谁也没有应她什么,只说替她问问。” 谢金莲问,“陛下这很不好放宽么?徐惠讲,她兄弟不会做坏事。” 看到柳玉如对她使眼色不让再说,谢金莲才发现自己又搪突了。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一个这么大点的太监、皇宫奴仆,却做到了洛苑使,有自己的府第、成群的私奴,圈地、害命胆子大到没边儿,他凭的什么?有多少出生入死、于国有功的军校都没有这样的特权!难道就凭他有个做充容的姐姐?” 又指着大安宫的方向说道,“我才知道她才这点年纪,你们还夸她出口成章,居然还敢来求私情!” 皇帝说,这件命案一定要深查!徐韧的府第哪儿来的,以十一岁的年纪到底圈了多少地,一个十一岁的小太监,洛阳宫禁卫营与他到底有什么勾联,甘心为他藏匿凶犯,禁卫徇私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一件件都算个总帐。 皇后劝道,“陛下,此案查是要查,但前头有英国公处死府中六名部曲一事,陛下只打了英国公六杖。这次臣妾听徐太嫔的话音,好像在拿这两件事进行攀比,陛下要有个准备。” 皇帝点头,这才推心置腹地对皇后道,“我不是盯在徐韧身上不放,而是担心有些人以十一岁大的徐韧作幌子、行圈地谋私之举,而让徐韧担责!我已授意刑部尚书刘德威亲自去查了。” 他叹道,“均田之制,军国之根本,圈地之风已及于十几岁的太监,那么举国上下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连个底帐都不好查,令人觉也睡不好啊!” 皇帝感慨完了,又无可奈何地对这些人说道,你们看看,养着这么多的妃嫔有什么好处?!谁家都有三亲两友,个个只知维护自家之私,我这个皇帝有多少家当也守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1章 上去一刀 柳玉如笑问,“那么陛下,朝堂上就没有人向陛下提议充实后宫?” 皇帝这才道,“御史台已经有人郑重提出来了,摆了一箩筐大道理,搬出了三皇五帝、周公孔子。这种事我不便决定,就由你来定吧,纳不纳列嫔、世妇以及往下的那些名堂,各置几人,什么入选条件、人多人少,全都由皇后说了算,我们内外有别。” 贤妃问,“是不是那个萧翼提出来的?他那么大的年纪,还为老不尊。底下太监圈地、部曲杀人乱成一团,他拿着朝廷的俸禄,位列三品之尊,整天就拿着圣人之言提这种事!想让陛下身边也乱起来。” 皇后对崔嫣使使眼色道,“陛下既然将权力交给我,我也不能专权,那就问问你们,要不要再给陛下纳些人?” 崔嫣脱口说道,“不纳!这些人可不似我们与陛下相知相熟,她们只要进来,便是奔着好处来的,才不会顾虑陛下的龙体。” 樊莺说,“我不管纳不纳世妇,反正不管谁,进来后敢惹到我不爽,我是一刻也不会给她留情面,上去就是一剑!” 德妃说,“我上去便是一刀!” 丽容说,“我也上去便是一刀!” 谢贵妃说,“总之人太多了不好,真选上来的话,哪一个人的家世都要强过我,我要说愿意就是傻子!得白管多少饭!” 金徽皇帝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就说到这里,萧翼再提此事,我就有法子让他住嘴,朕要告诉他,朕的淑妃、德妃和容妃要拿刀砍他。” 被他提到的三人立刻嚷起来,“拣软的欺负,怎么不拿皇后说事?” 纳妃的事,柳玉如准备等着皇帝先提出来、她再试着往下砍的。 现在御使台提出这件事来了,他非但未应允,还将选妃一事全权交到了自己手上来,如果柳玉如说不再添人,看样子皇帝也会同意。 这就让皇后极为感动,脱口道,“陛下,礼法上有明例的事,总该遵循一些,但也不能过多,陛下你说过要陪臣妾八十年的,而今只过去了六年,我们要走的路还很多啊!” 人君身陷后宫三千,最耗精力,因而短命的多。柳玉如说的含蓄但意思很明白了。皇帝道,“害已又害人的事,不纳了!” 皇后心中甚慰,她料想因为选嫔一事有可能引发的不快居然没有发生。 当晚,帝与后共宿于长生殿。 柳玉如自鹞国公一案之后,接着又是争储、失诏,直至今日才见到皇帝,两人相拥着半宿情话,又半宿缠绵,细情不可尽述,只觉着心贴的更近了。 皇帝对她说,“上次大理寺鹞国公身份一案、在谁看来永宁坊都有败家亡命的架势,但你和苏殷揣着一把小刀,还敢从黔州跑过来,朕永世不忘。如果有谁能赶上你们,你便替朕收下她。” 辛丑日,六月二十八。 鸿胪寺奏报,高丽国使臣到京递交国书,使者表达了盖苏文对大唐皇帝的无限尊敬之意,表示要世世称臣岁岁纳贡绝无反悔。 壬寅日,六月二十九。 吐蕃大首领松赞的使者到了,来人并非逻些城长驻长安的那个小整事,喻寒波充。可能松赞认为喻寒波充不够档次,专派了一名官职更高的使臣,由逻些城马不停蹄飞过来。 使臣是大唐皇帝在西州时的老熟人——吐蕃丞相禄东赞。 松赞在书信中说,“欣闻大唐天子重修公主佛堂,文成公主数次遥拜长安天子,催促臣修书一封以示感激之情。逻些城、长安乃是兄弟之都,以后我们更当视同一家之亲,大唐的敌人便是逻些城的敌人,任何人也不可能将我们分开!臣与公主谨祝大唐天子荣登宝位,并献礼品多少……” 皇帝对禄东赞道,“大首领的盛情堪比高山,朕同大首领手足之情日月可鉴,丞相亲至长安,便说明了一切!” 禄东赞祝道,“臣自当日见到西州别驾,便看出他不是普通人物,如今再一见到陛下,神采依旧,神武犹胜当年!有陛下在,大唐贞观治世足可延续,四海来朝八方共服,这真是百姓之福!” 金微皇帝说,“丞相回去后,可传朕语于公主和大首领,逻些城与长安不远万里,但在朕看来只有一步之遥,霞栖高岭雪莲盛,缘起文成兄弟亲,我们永不相负!” 吐蕃丞相对大唐皇帝极为恭敬,又极力称赞皇帝的最后两句文采不凡意义深远,还专门同皇帝道,文成公主与大首领情深意笃,请大唐皇帝陛下放心。 皇帝道,“朕还是鹞国公时,得知公主佛堂已有些残旧,因而提议王玄策去戒日国、请个懂行的来修,谁知他弄出那么大动静,将戒日王给请来了。” 禄东赞连声说已知此事,然后像是猛然想起,又说到了另一件事。 前不久,葱岭上的小勃律国偶尔骚扰长安西去的客商,吐蕃大首领得知后怒不可遏,他考虑大唐皇帝刚刚结束了龟兹战事,而且长安政务繁多,因而出兵替大唐教训了这个顽劣小国,并已使之驯服,不敢再给大唐滋事。 皇帝大喜,连声说,还得说是朕的义兄,他既然出手镇服了小勃律,那么朕便省得出手了! 当时,金徽皇帝又下旨给松赞准备金壶御酒三壶,托禄东赞带回去。 底下的众臣人人听得出两人这番话的意思,松赞诚意与长安交好,此事不虚。但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大唐皇帝得是金徽陛下。 禄东赞临行,金徽皇帝再赐精绢两百匹。 江夏王李道宗正是文成公主的父亲,当年公主出嫁时便是李道宗亲自去送的,那时大唐给文成公主随嫁了技艺百工、各类粮种、书籍,嫁妆不可谓不厚重。 但文成公主在某一时,同样有过不快乐。 上一次,王玄策去逻些城求兵,松赞只给了骑兵一千五百人,而这一次没等长安说话,松赞便主动出兵教训小勃律,在态度上的变化是很明显的。 那么女儿在逻些城,再也不必江夏王担心牵挂了! 这一次,逻些城表现这样好,金微皇帝赐绢赐酒,礼虽然极轻,但在江夏王看来效果却很不错。他不由得对金徽皇帝的驭国之术暗自赞叹。 次日,江夏王的这点看法就更加深刻了。 六月三十日,癸卯日。泥婆罗使者到,皇帝未亲自接见,而是委托晋王李治出面接洽。 晋王接下了国书,转达皇帝对泥婆罗国上一次出兵的谢意,并赠精绢五十匹,同时转交了大唐皇后柳玉如赠予文成公主的一件精美头饰。 江夏王暗道,“我皇就如同一个精明的商人,此次禄东赞来,皇帝并未赐给多少,但有泥婆罗一比较,五十匹绢对二百匹绢,两下的轻重一下子便显出来了。” 而且时隔仅一天,大唐皇帝偏偏不出面了,由晋王出面。 而且皇帝偏偏不将柳皇后给文成公主的礼物交给禄东赞,而是让泥婆罗使者带回去——皇后没能及时将礼物准备好,但暗示泥婆罗的味道很明显, ——文成公主乃是我大唐嫁过去的,什么赤尊公主最好摆准自己的位置。 这是做给泥婆罗看的,料想松赞见了,亦会有所思。 后来皇帝才解释道,戒日之战,泥婆罗出兵虽多,但那是看了逻些城的面子,朕没必要往心里去。 七月初一晚上,刑部尚书刘德威、御史大夫萧翼、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回来了,此行干净、利索、快,他们回京后未回本府,便直接入宫,来向金徽皇帝复命。 皇帝将他们让到甘露殿,听刘大人详说洛阳一案的缘委。 十一岁的徐韧真的只算替罪羊,这个小太监每日里只知斗鸡取乐,哪知道圈不圈地! 刘德威说,徐韧座落于道光坊的宅子是洛阳县令赵林乔所赠,经提审犯事部曲后供认,徐韧府中大部分部曲和婢女也是赵县令赠予的。 皇帝问,“那么徐韧三年来到底圈了多少地?” 刘德威说,总共一万三千多亩,都在徐韧这个小太监的名下,但日常打理这些土地、租赁、签署契约、收取地租的,全是赵县令的人。 看起来徐韧根本不关心这些收入,一点也不清楚,小太监只关心他的那些斗鸡。洛阳宫中饲养的、供内廷娱乐用的一千多只斗鸡都让徐韧玩遍了。 皇帝道,“玩什么补什么,这个陛倒理解。” 反正长安已经许久没人理会洛阳宫了,徐韧便“接管”了洛阳宫中鸡坊使的差事。 鸡坊使也是个上年岁的太监,他顶不过在宫里有后台的徐韧,自己跑去替徐韧打理宫苑内的花木。 皇帝恨道,“竟然还有鸡坊使!” 刘德威道,“有,陛下,我朝在大内专有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等五坊使,顾名思义各管所养,主管均由太监出任,而洛阳鸡坊使是后设的,大有后来居上的意思。” “怎么讲?” 刘大人道,“一则由于许多的皇族郡王、亲王、公主居于洛阳,除斗狗之外,斗鸡风尚渐浓,二则徐韧倾心于斗鸡,鸡坊中的斗鸡已由三年前的一千只扩充到五千只了!这倒是他对鸡坊的贡献,购鸡的钱由地租中支取,徐韧只要买鸡的钱,剩下的钱入了谁的腰包,他才没功夫管。” 剩下的钱都以各种名目流进了洛阳县令赵林乔的腰包。 与禁卫勾结、隐匿杀人凶犯之事,亦是赵县令与禁卫头目的勾当,事不发,则赵县令可托言不敢入禁宫捕人。事发,则将徐韧这个孩子推到前边来顶缸。 而且刘大人在核查此案时还发现一件事,徐韧名下的土地远不止一万三千亩,他三年来卖出去的地块亦有近七千亩了。 买主都是赵林乔的亲属。 刘德威说,陛下,赵林乔这件事很好操作,只须有个与徐韧“知近”的部曲跑去与小太监说——某乡发现铁爪金翎的好鸡若干只,但贵啊!我们钱却不大够了,是否卖两块地? 小太监心痒难耐,自然说,“你去卖便是!限时将鸡给我买来!” 皇帝听罢,随手抓起一只茶盏摔出去,在地下碰得粉碎,“这便是正五品的赤县县令!三年两万亩,他倒是找了件好买卖!老子就算天天开疆拓土也不够他们的!” 他对刘德威三人说,“你速去按律拟刑,伤人部曲、县令赵林乔、禁卫营中所有与赵林乔有牵连的头目全要追究,该流的流、该罢的罢、该斩的斩!取消洛苑使、鸡坊使,所有强圈土地一律查明来处,按着当初契约无偿归还原主,明日早朝时你将奏章递上来!” 这招太狠了,按着无偿归还的法子,当初圈占这些土地时,多多少少都付过钱的,一下子全打了水漂了。刘德威三人领旨出殿,在殿门外,看到谢贵妃领着她的贴身侍女、陪太嫔徐惠候在外边。 徐惠脸色煞白,显然已经听到了皇帝在殿内说的话。 刘德威等人朝徐太嫔施了礼,匆匆走了。 黄昏时,徐惠又跑到皇后那里听消息,柳玉如不好应承什么,得知皇帝在甘露殿,估计他晚上要宿在甘露殿了,因而派着谢金莲领徐惠过来。 徐惠一进门便给皇帝跪下,什么也不说只是抹泪。他的这位小兄弟也真够不幸的,但案子牵扯了人命,顶缸的偏偏又是徐韧。 地契上应当全是徐韧的名字,皇帝下旨无偿归还这些土地,损失倒不是徐韧的,自有赵县令承担。 但皇帝盛怒之下要如何处置徐韧,偏偏刚才对刘德威并未言及,徐惠根本猜不好。不过此事若传出去,对她的影响也好不了。 弄不好赦令她出宫,别在大安宫居住了也有可能。 但她不想走啊,以她这样不到三十的年纪、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只要被遣出了大安宫,她便与皇家再也搭不上了! 出宫后一日三餐差一些倒没什么,也不必担心有宫外地痞无赖骚扰。 但谁会关心一个内廷弃妇?徐惠极重名誉,贞观皇帝驾崩时,徐惠都想到过陪生葬,也好过无依无靠在人世间泯灭。 皇帝坐在那里,看看谢金莲,再看看跪在地下的徐惠,这两个人长得可真像,但一个泪流满脸,另一个却站在旁边朝他挤眉弄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2章 四忘之罪 皇帝示意谢金莲拉徐惠起来,谢金莲上前拉了两次,拉不动。 “徐太嫔你请起,朕有话讲。” 徐惠这才起来,只听皇帝道,“太嫔请回宫吧,洛阳命案,朕不追究徐韧之责,他还是个孩子。不过这个洛苑使就不必做了,朕意让他到大安宫去,与太嫔做个陪伴,你看如何?” 这完全出乎徐惠的意料,兄弟这个洛苑使不做便不做,也省得他再惹事,这样的结果真是太好了!从此在大安宫她也不寂寞了。 徐惠连忙谢恩,悲容立刻不见了。 皇帝再道,“朕听皇后讲,徐太嫔文采出众,在后宫中十分罕见,而且年岁也不大,不知肯不肯为朕做些事?” 徐惠又是一阵意外,连忙应道,“啊啊!陛下饶恕小弟之恩,臣妾没齿难忘,臣妾能够为陛下做事,当牛做马亦无法推辞。” 皇帝道,“那倒不须要……只是皇后近日要整理大明宫,朕不想她太操劳了,那么太极宫中有些事,正须要些文墨的人来做,朕想委托于太嫔,” 徐惠道,“陛下吩咐,臣妾岂敢拒绝,不知陛下所派何事?文墨上的事臣妾不敢自夸,但先皇曾说过臣妾挥毫立成,词华意简,因此将臣妾由五品才人升至三品婕妤,后来又升至二品充容。在翠微宫,臣妾还曾应和过先皇的呢!” 这个女子是在利用短暂而宝贵的机会,让皇帝知道她在文墨方面的才华,以此让皇帝放心,证明他所任得人。 皇帝对她道,“本来宫苑之事朕该让殷妃去做,她是外宫苑总监,但太嫔应该知道,殷妃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而能够胜任此事的德妃、贤妃又要协助皇后。” 徐惠有些迫切地应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妾敢不尽心尽力去做好。” 皇帝道,“掖庭宫所有从事洗、染、扫除等杂役的犯妇一概出放入民间,今后内宫不再收用犯妇。” 徐惠道,“不知陛下出于什么考虑?” 皇帝说,“这些人怨气不小,朕不想用她们。至于这些人放入民间后,是官配或是按意愿私配,朕不干涉,只要给她们谋生的出路即可。” 徐惠道,“臣妾知之。但掖庭宫杂役不少,放她们走了,活谁来做?” 皇帝道,“这就说到下一层事。朕不喜欢宫中内侍出任这个使、那个使,此法弊端不少,既与外廷衙门争权,又令机构重叠,朕要将什么鸡坊、狗坊一律裁撤,富余下来的太监从事宫中洒扫、搬抬等力役。” 徐惠再问,“但有些活儿是不适于太监们去做的,比如侍候妃嫔娘娘们掌灯、铺床、挽幔、打扇、奉茶之类的。” 皇帝道,“这个朕与皇后商量过,她们每人都有贴身侍女,铺床、奉茶之类自有侍女来做。而打扇之类的差事,皇后的意思是,可从民间选十三岁至十五岁、品貌清秀、家室清白的良家女子充任,人数多少按需而录。日常可令她们半数在女学堂中修习女则、绣工、诗文,半数从事侍应之役,一满二十岁则放出嫁人,优先配与有军功者。” 徐惠欣喜道,“以陛下之意,掖庭宫怕是要再创办女学堂了!” “正是,皇后那晚同朕说,女子强则国运强,女子正则国运正,只因她们上事翁姑、中辅丈夫、下育后代,可以说是‘好女旺三代’,反之则结果亦反,朕不能不察。” 皇帝对徐太嫔说,将来东宫、掖庭宫要分别扩大男、女学堂的规模,而女学堂的老师,便由大安宫的太妃、太嫔们,以及定期延请有文识的国公夫人来担任。 皇帝不养闲人。 徐惠认真记下来,皇帝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都是那晚与柳玉如聊过的,总之杂七杂八没什么头绪,他就是让徐惠出手整理一下,再由她负责在太极宫和掖庭宫施行。 此事对于徐太嫔来说,便是命运中的一次转机,太极宫中由太监出任的机构怕是要裁撤大半了,而往后再选进来的宫女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她们二十岁都要放出。 皇帝在这个时候让徐惠做这件事,那么她在太极宫中便相当于一个权力不小的女官,而文墨之事又正是她的所长。 今后有了事情做,她也就不会再感到无聊了…… 徐惠走后,谢金莲扭头欲走,皇帝道,“谢贵妃,朕命你侍寝。” 谢金莲不敢不回来,但撅着嘴嘀咕道,“她一口一个臣妾,叫的倒腻乎!我要去告诉柳姐姐!” 皇帝让她的话逗乐了,教导她道,“妾,是女子卑称,夫人可说,不是夫人也可说,而朕身边凡有些身份的人,不论男女,都要对朕称臣。” 谢金莲将信将疑,“臣妾不是专指的皇帝夫人?” “不是,晋王妃、阎婉、任何一位国公夫人、官宦妻子、太妃、太嫔对朕说话时,都可自称臣妾。” 谢贵妃说,“那臣妾明日仍要问一问柳姐姐,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皇帝挖苦道,“谢贵妃,你与徐太嫔长得这样相象,怎么墨水却差这样多呢!以后连帐也不必算,朕看你也就剩下了侍寝一宗用途!依朕看甜甜没跟着你,一直跟着崔夫人就对了。” 谢贵妃根本不上火,忙着侍寝,还请求说,“崔夫人是贤妃之母,也是我们的母亲,求陛下给封个国夫人。” 皇帝看出,这多半是皇后派着她来,一方面让她看看徐太嫔到甘露殿说了什么,另一方面就是这事。 他故作不知底细,应道,“金莲你说的真在理,朕封个国夫人并不难,只是……你以为叫个什么名堂为好?” 谢金莲说,“我得回去问问贤妃,她想的名号一定比我想的好。” 原来是崔嫣。 …… 徐惠回到大安宫后,韦泽这些太妃们便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偏偏徐惠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进了她自己的寝室后将门一关,灯也亮到很晚才熄。 韦泽与另外几人嘀咕,“这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弄不好再寻短见。” 天不亮,韦泽看到徐惠带了一名小宫人又进宫了,说是去“交旨”。 纪国太妃韦泽只听了徐惠一个话尾,“写了一晚,只求合陛下意。”不知徐太嫔熬了半宿,写的是什么东西。 七月二日,乙已日,朝堂上刮了一场飓风,而风眼便是洛苑使徐韧府中部曲伤人一案。 金徽皇帝下了: “朕时常告诫,既为人臣执掌政柄,朝廷供其薪俸,勿近私利以致忘本。而洛阳县令、开国子,赵林乔素缺诚德,无视均田大制,授意亲信,假托洛苑使小侍之名,鲸吞县民地产两万亩。利令智昏,自取灾祸,痛哉!何愚之甚也! “但此枭!功未至开疆,才不及抚牧,忘君忘国,忘职忘民,私接禁卫、扰乱洛郊,欺凌寡民。使他们失去温饱之固、多增乏薪之危!多少人沦为佃雇、又有多少人背景离乡,至今不可察访! “身为大夫,噬坏盘石之基,天地所不容。弃衣食之父母,神人所共怒。以往汝是吾臣,今起便为国贼。见诏削首示众,三族共堕奴籍。” 堂堂的一位正五品上阶、拥有开国子爵位的赤县县令赵林乔,因四忘之罪丢了脑袋,家产抄没,三族沦为奴籍,男为部曲女为奴婢。 所有圈占来的土地一概按底帐退归原主,有离乡的,皇帝赦令由洛阳县一一找回。有因为失地而沦为部曲的,则以赵林乔贬没资产赎出,务使他们回归本乡。 洛阳某涉案的禁卫,连营拔去夏州,降级为下府。管事的削职为民,永不复起,更不得再入军籍。 朝堂上下屏气息声,连个动静都没有。谁都意识到,金微皇帝此举的更深用意,是在均田制。 如果说上一次,当皇帝还是尚书令时,提议先皇对邓州的分州举动,还不能令某些人明白的话,那么这一次,再不明白就太显迟钝了。 原中书令褚遂良八面玲珑,因为低价强买手下一个中书舍人的土地,一下子丢职去了同州。这次是洛阳县令因为圈占土地丢了性命。 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圈地这件事上,已经没人再计较如何处置徐韧——这位太嫔徐惠的小太监兄弟了。 大安宫中这才知道,徐惠彻夜未眠,原来草拟的,便是这次皇帝陛下颁下的。 纪国太妃韦泽暗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拟定圣诏本是中书、门下之事,皇帝却委托给徐惠来做,也难怪徐惠的兄弟没事了。 但徐惠前一日、才头一次去太极宫觐见过柳皇后,这么快便得到皇帝重用,看来后宫这条路是真的管用啊! 韦泽去拜访徐太嫔,但徐惠的贴身小宫人告知韦泽,太嫔正在忙正事。韦太妃问,不知是什么大事? 小宫人也是十几岁,告诉韦泽,“太妃,听说是裁削两京诸内使的事情,徐太嫔正为陛下草拟裁削的方案。” 回来之后,纪国太妃就犯了嘀咕,这个徐惠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怪不得这位徐太嫔说什么也不出宫,原来志向并不小。如果得到金徽皇帝的青睐,那么徐惠晋身为一个颇具实权的内宫女官,也只算最低限度了。 再想想徐惠的年纪和她的才华,这个女人的未来就更让人肃然生畏。 金徽皇帝将两次拟文的差事都交予徐太嫔,就是要看看她的文墨,是不是真如柳玉如所说的那样。这下子已经证实,传言不虚。 徐惠的文采一点不差过皇后、贤妃和殷妃,也难怪先皇在世时,曾多次命徐惠应制作诗拟文,并先后几次晋升她后宫中的位份了。 但徐惠原来虽然位列九嫔,却仅仅是九嫔中倒数第二位的,只比最后的一位充媛高了一级,是个下嫔。 徐惠在后宫十二年,凭借着满腹的才华,才一步步升到了下嫔之位,相比于她下边的充媛郑氏,那就差的太多了。 郑充媛被选上来的原因就一条:贞观皇帝得知郑氏“容色绝殊”。 徐、郑二人出身并无过大的差别,但女子的才学与姿色,在男人眼里哪个轻、哪个重,连太宗皇帝也不能免俗啊。 可想而知,太嫔徐惠在得到金徽皇帝、柳皇后递过来的这个机会时,要如何的秉烛废寝,也就可以理解了。 七月初三,丙午日。 柳皇后携贵、淑、德、贤、容五妃摆驾大明宫。 殷妃有身孕,挺着大肚子,实在不便携助皇帝操持内宫苑之事,因而她们找到了同样有才学、而且对大内的了解一点不差过苏殷的徐太嫔。 皇后可以放心去大明宫了,连柳玉如在内,这些人向往居住到更为高大、更加金碧辉煌的大明宫里去。 太极殿宣布裁剪削两京内宫苑诸使的事项。 又是徐惠拟定的裁撤诏书,换作了金徽皇帝的口气:“朕理国事,主张权责分明,各业只问一司,不喜政出多门。内宫诸使分九寺之权,实为多余……” 第一个被裁撤的是牛羊使。牛羊使主管大内牛羊杂畜的牧养。 皇城中闲地方有的是,居然也有畜厩,牛羊不多只为方便大内日常食用,但机构一点不小,正使、副使、小使、管事,两京牛羊使上下足有七八百人。 因为金微皇帝出身于牧厩,这个内宫的牛羊使地位居然也很高,高过了其他各使。现任的牛羊使就是从副使、毡坊使升上来的,说明牛羊使的地位还在毡坊使之上,令皇帝哭笑不得。 但这本来是太仆寺的职责,牛羊使的设置是对太仆寺职权的侵削。因为太监们离着皇帝更近,牛羊使的权力有时比典牧署还要大。 也难怪原来的太仆卿抱怨典牧署无权了。 第二个裁撤的是内坊使。内坊为东宫所属的宦官机构,下置有丞、典直等职,表面上的职责是掌管东宫禁令及宫人口粮、出入盘察,但暗地里却是为了加强对太子的监护,直接听命于皇帝。 金徽皇帝说,“朕以后不设此使,看护东宫门禁有六率,岂能用内侍另行一套?” 他没说的是,在翠微宫给先皇茶内使手脚的也是内侍,武媚娘偷偷入东宫侍读,内坊使照样瞒过了先皇。 看来可不可以信任一个人,并不取决于这个人与皇帝离得远或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3章 开馆授徒 武德使,在本朝正籍中根本没有武德使这一内职,但它却实实在在的有人做着,在掖庭局下边掌管宫禁和女工,还管植桑养蚕。 皇帝,确切地说是徐惠,将武德使也撤了,权力划归掖庭局。 皇城使,主要负责皇城保卫,“笑话,朕的皇城安危倚仗的是禁卫,岂能用些太监插在朕与禁卫之间!” 看来,翠微宫一事,使皇帝对那些内侍们并无多少好感。 酒坊使,裁撤!与酿酒有关的事宜,皇帝只朝光禄寺下辖的良酝署说话。 鸡坊使,裁撤!两京所有的官坊斗鸡全部捉了宰杀,鸡肉赠予长安和洛阳的鳏寡老人。选自六军的五百小儿,本是用来驯饲斗鸡的,让他们各归本部。 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五坊使,裁撤! 将那些耗费大量钱粮、人工的东西们,连同饲喂器具一块分拨到天下各牧场,让那些鹰犬在牧场野牧中效力。 辟仗使,裁撤!监视六军刑赏,夜巡警卫之责,外靠禁卫,内靠德妃,和她手底下的热伊汗古丽。 原来由徐韧挂名的洛苑使当然也撤掉了,职责划回内宫苑监。 仗内使,是内宫的执法之官,纠察太监中的不法之事,这又是个重叠的差事。可内侍省本来就有这项职责。撤!哪个内侍敢不老实,看你顶不顶得住容妃一刀。 这么一会儿,这使、那使的总共裁撤了十三个,最后一个,两京功德使,也难逃裁撤的命运。 天下僧尼、道士、女官,当初便归鸿胪寺管辖,这次,皇帝下令撤去两京功德使,还政于鸿胪寺。 本朝崇尚道教,但不代表太监必须掺和进来。 金徽皇帝因为有携皇后、赴泉州抗灾的经历,泉州寺院僧众们义务捐粮、助力赈灾的事,让本来对这类人有些看法的皇帝稍稍改变了看法。 但他借着这次的机会重申,今后无论禅院、道观,任何人不许强行度人为僧尼、道士,但“午后禁止僧道游行”的禁令取消。 不过,从今往后,鸿胪寺要给朕管好这些人,不准鱼目混珠,要试经。 试经:僧尼必须熟练背得出五百纸,文字通顺没有差误,朕才认为你及格。凡不及格的人,朕允许他温习三个月,然后再试,再不及格,强行还俗。 还俗的僧道,将会按着均田之制派给永业田、口份田,除去租、调,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朕的手里可不缺田亩了,不怕谁伸手来要。” 有人暗道,“皇帝陛下刚刚杀了赵林乔,敢情手中有地了。不过这个主意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呢!连僧道也不放过,心细得很呢。仅此一条,天下承租充役之人就又多了不少。难道真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太嫔徐惠?” 有些官员回到自家府中后,还在嘀咕,“这可真是个异数!” 先皇遗妃、遗嫔、世妇、御妻等等,凡是没有生育过子女的,无论品阶高低都得落发为尼,去为先皇守陵,不然就要去先皇别庙,那里也可以有尼姑。 这些人以后的身份便是“陵园妾”,那可不是享受的日子。大好的年华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枯老于陵宫里。 陵园妾,颜色如花命如叶! 陵园妾如果死的早,还能有幸在墓志上留下个姓氏。死晚了,哪怕之前是个九嫔的尊贵身份,也无人保证她们的身后哀荣。 因为后边仍有新皇帝、和新皇帝贴近的、在意的人和事,弄不好争储、篡夺又会闹得不亦乐乎,谁会总想着她们这些故君遗孀呢? 也许她们的身后事,就得由当地的守陵人来负责了,葬的除了简陋,更不用奢求什么荣耀。 “徐惠可真是个异数!” 徐太嫔是先皇所有无子妃嫔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做陵园妾的,连与她年纪相当、姿色又强过她的末嫔郑充媛都成了陵园妾。 当初徐惠怎么留在大安宫的没人知道,有人猜测,“难道那时金徽皇帝便对徐惠的去留,有过专门的吩咐? 纪国太妃韦泽就曾这样怀疑过,她去试探过徐太嫔,但徐惠模棱两可的应对,更让韦泽如坠雾中。 几天后韦泽便明白过来:徐惠刚刚才去大明宫拜见过柳皇后,她一切的转机都是从见过柳皇后才开始的。 因而,以柳皇后在某些事情上的跋扈,先前的猜测绝不会成立。 在裁撤内宫诸使之后,没过多久,徐惠的父亲——从六品下阶的礼部员外郎徐孝德,便升职去了果州,出任正四品上阶的果州刺史,一连升了六七阶。 徐惠的留宫如果有猫腻,也一定出在她老子身上! 只是人家徐孝德此时春风得意,已无人敢再怀疑他有没有玩过猫腻了。 接着,金徽皇帝将小妹金城公主晋升为金城长公主,食邑两千户。晋升贤妃崔嫣之母——崔颖为宁国夫人。而徐惠居然搭便车,被封为了太妃! 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但皇城内外的变化有目共睹。先说掖庭宫,内侍省机构大大简化,只有掖庭局、奚官局、内侍局、内仆局、宫闱局处置日常事务。 裁了使职的、各坊闲下来的太监们跑去掖庭宫的角落里、或是太极宫三大海池岸边开荒植桑,有的打糟酿酒。 随后徐惠太妃主持的掖庭宫女子学堂隆重开馆,海选良家少女充任馆徒。 京城官宦人家的十三岁至十五岁女子,京兆郡二十座县内、凡年龄在十三岁至十五岁女子都可报名。 但录取很难,因女学馆规模所限,各县送上来的人数亦有限制。 先由各地官府核察每名女子家族端正与否,族中三代是否出过徒流骗盗人员,家族是否孝亲、睦邻,本人有无缺陷。 这些人过了县府初选之后,才能按着名额限数,由前面截取足额,送到掖庭宫女学里来。 这件大事城乡都很踊跃,选进来的人不同于以往的犯妇入宫,犯妇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可这些人却是进宫去与许多功成名就、有身份的贵妇们学习的。 虽然是半学半侍,但这个身份就是个荣誉,有女子入选的,整个家族都脸上有光,进去后每月有例钱领,三五年后出来时,又能嫁个不差的夫君。 总共选上来六百人,许多人都落选了,期待明年。 第一位被请来教授女工技艺的,是容妃,她讲的是女子的诚勉。第二位授课的是宁国夫人,讲的是画样的描绘。第三个是晋王妃,她讲女子德容。贤妃又来讲琵琶技法,濮王妃阎婉讲算法…… 所有被请到女馆来讲课的人都欣然而往,这至少说明自己在这一方面算个卓越的。 纪国太妃韦泽央求过徐惠,徐惠让她来讲棋艺…… 学馆只容得下三百人,另三百人则轮换着去各宫中打扇、掌灯,连沏茶都要学,这充分显示了皇帝陛下、皇后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女学的层次。 宫中原有的宫婢们这次并未出放多少,按着皇后的意思,除了明确提出要走的,其余都留下了。 她们看着后选进来的少女馆徒们一板一眼地学习,只恨生未逢时。 晋王府座落于长安城最东北角的入苑坊,本来这里给人的感觉,只有废王才会住在这里来,一点也不打眼。但自从李治入主吏部、成了吏部尚书之后,一切不良的感觉都变了。 晋王妃王氏去掖庭宫女学馆授课归来,李治的侧妃萧氏已在王府大门内迎接,最近两人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了,萧氏向晋王妃委婉地表达了她也想去女学授课的意愿。 随后传出消息来,金徽皇帝及后宫即将迁入大明宫。 这下子,看起来像是被人挤兑到犄角旮旯里的晋王府,一下子不同寻常起来,因为入苑坊是离着大明宫最近的坊区。 萧氏对王妃讲,“咱家晋王殿下能有这样的结果,真是我没想到的,皇帝陛下还是心胸宽广,我们做个有实权的亲王一点也不差。” 晋王府的长子是陈王李忠,李忠被皇后亲自点名、送入东宫崇文馆去读书了,那将来继承晋王爵位的非陈忠莫数,萧氏没必要同晋王妃搞得很生份。 而且萧氏发现,原来生活中并非只有相互争夺、倾轧这一宗事情可做,原来,人,大都是向好的。 比如晋王妃刚刚去掖庭宫女学授课之事,看起来就很诱惑。所有被徐太妃请到去授课的,自然而然划到了卓越的层次中了,她也期待被请到。 “王妃,如果我们晋王府一府之中,有两位夫人去掖庭宫给那些女子们授课,王爷一定会很有面子。”萧氏说。 晋王妃动了心思,对她道,“果真如此,不如你去求一求晋王。” “可是王妃,这样的大事,怎好我自己去说呢,总要王妃去说了,才显得庄重。”萧氏道。 于是,晋王妃去找晋王,晋王去找徐太妃,徐太妃又专门去请示皇后,最后回复晋王府,“皇后讲,不但萧王妃可以去授课,杨立贞也准备准备。” 这又出乎了晋王府的意料,二王兄李泰府上只有王妃阎婉去授过课,皇兄后宫里是容妃和贤妃去授过课,晋王府是三个人。 萧氏赶忙去找杨立贞,告诉她这个大好的消息,让她也好好准备一下。萧氏对杨立贞说,“我打算去讲一讲手绣,你呢?要讲什么?” …… 七月初七日,庚戌。金徽皇帝及后宫迁入大明宫。 自此,皇帝听政处改在了大明宫含元殿。在这里,可以俯视脚底下的长安城全貌。往后,皇帝除了大朝、献俘等重大朝会时仍须去承天门,日常就在含元殿理政。 殿前有三条龙尾道,中间一条龙尾道宽可上辇,两边各一条龙尾道供大臣上朝时升入大殿。 每条龙尾道分作三层,两旁有青石扶栏,上层扶栏雕刻螭头图案,中、下层扶栏雕着莲花。两种图案都象征着祛火,而莲花又警示进入这里的臣子,要人人洁身自好,不可污贪。 含元殿前有翔鸾阁、栖凤阁,阁前有钟楼,鼓楼,每当朝会时,百官在钟鼓楼下候朝,朝会进行之际,监察御史和谏议大夫,分立于龙尾道上层雕刻着螭头图案的扶栏两侧,监审百官不如仪。 大明宫与龙首山构成一幅龙图,龙首山为龙头,含元殿坐镇龙背,殿前的三条阶梯又如龙尾。 含元殿后边是宣政殿,举行非正式朝会。再后边是紫宸殿,这里属于皇帝的便殿,可在这里接见重要或亲近的臣属。 步入紫宸殿的时候,金微皇帝的心猛然撞了一下。 他第一次进京朝见贞观皇帝,就是在这个地方。那个时候父皇是不在大明宫居住的,因为大明宫是贞观皇帝打着为高祖安享晚年而建,因而他住在太极宫。 但他选择到大明宫来,在紫宸殿接见新任兵部尚书。 这件事到此时才更显得不同寻常,表明先皇对这位从西州一路走来的、年轻的兵部尚书,在心理上是很接近的。 贞观皇帝此举舍近求远,好像并不只是他在接见一位臣子,这里是高祖的地方,此举有着打算让已经过世的高祖皇帝,也一同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意味。 金徽皇帝站在紫宸殿的殿阶之下,仰目往上看,仿佛看到先皇仍然坐在上边,那个先他而去的驼背老内侍,也站在父皇的旁边。 幻象一闪而逝,现在该他坐在上边了。 紫宸殿之后,便是大片的宫殿群,这里是新的“后寝”,皇帝和皇后可以在这里随意游玩、居住。这里有大明宫中规模最大的麟德殿,由前后三层殿宇组成,内宫中盛大的家宴多在这里举行。 后边是太液池,一片比太极宫三大海池更开阔的湖水,池中央有凉亭,池周边建着数不清的回廊、殿宇。因为地势最高,在这里泛舟、赏月将会是全新的体验。 太液池的西岸是承香殿,皇帝御赐此殿为新城公主住处。而后、妃们的寝殿分散在太液池和麟德殿以北。 一入夜,长安城中万家灯火,在大明宫的天子脚下,铺开了一层迤逦多姿的画面。 金徽皇帝想,“父皇,盛世,什么才是盛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4章 最大本事 洛苑使徐韧府中部曲伤人案,最终以洛阳县令赵林乔被处斩刑、家产全部罚没、土地充公作以了结。 皇帝知道,这件事情虽大,也只是稍稍起个警醒作用,令愈演愈烈的圈地之风猛地停顿了一下。 但如李士勣、褚遂良之流,在得势之时收入囊中的巨量土地,没有合适的契机是收不回来的。 眼下这两个人失了势,便如蛰伏的冬虫,再也不吱声、一动也不乱动,什么毛病也不犯。 当然,皇帝也不能明着伸手到两个人的怀里去取,他清楚得很,这会犯了众怒。 李氏能够成事,说到底还是隋后各方豪强共同看好了李氏,而李氏恰恰牢牢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高祖在位时,随便在哪里划块地方、设个州派一拨官员,便能够安慰一大批人,高祖知道皇族必须同最有力量的人在一起。 等贞观皇帝继位时,国中刺史已多如牛毛了。但官多民累,贞观皇帝深知最有力量的,乃是国中兆亿之民,这才发出了“民为水”的呼吁。 金徽皇帝想,大唐立国后,最为心力憔悴的恰恰是贞观皇帝,他不能在高祖之后,立转为侵削功臣,不然,“害兄上位”的指责,完全可以演化成另一场内乱的理由。 但他又不能让这些既得利益者们无休止地侵夺民利。 武媚娘说得好,对于这些高高在上者们来说,每一天、每一刻,他们过的都是盛世的日子,他们以为这就是命,而那些卑微者们只会自认、自甘。 但在历次改朝换代中,那些很有力量的豪强,他们的力量又来自于何处? 如果是李治继位,他能不能想到这些问题? 先皇在弥留之际仍然强自支撑着、就为等到马王赶来,他在绢袋内写下遗诏、又不与留侍在身边的樊莺、丽容明言,而只是说些暗示的举动,说明贞观皇帝那个时候对马王迟迟不到,也产生过怀疑。 如果马王有能力发现诏书,那么贞观皇帝相信,马王就有可能替他解决好这个问题。 洛阳部曲伤人案之后,两京周边的地价应声而落,抑价强买、强圈土地者少了,地价自然升不起来。 但金微皇帝知道,如果没有后续的手段跟上去,终究这只是暂时的。 土地是个可以跨越时间而存在的资产,只要天地不毁,土地便能产出不可细数的东西,它可以承载强者们繁茂的子孙,多少强者撒手而去了,而打下他们印迹的土地仍在。 就是要有个规矩,好比御史大夫萧翼口吐着白沫所说的“礼”。 礼,一举一动表达着的是“理”,表达着各层次人们之间的互尊互重。周幽王、秦二世害礼,如石投水,但激起的骇浪将他们吞没了。 有那么一刻,金徽皇帝忽然想到了迟迟没有提及的纳妇之事,这算礼么?可以体现皇帝至高无上的威严,他需要威严。 但那些陵园妾们凄惨的日子,难道不算害理? 柳玉如倒是表示过,皇帝可以按“礼”法纳“一些”世妇入宫,但皇帝知道,这样做会令柳玉如、以及她身后的九妃们都不高兴。 朝堂内外、国事家事,处处纠缠于此消彼长、不能两美的境界之中,而金徽皇帝更觉着自己是在大明宫里踩着高跷、理一团乱麻。 他一时间不大好理得清,但有最明白无误、如同快刀一般的规矩:如有灾荒,乞丐吃什么,刺史就吃什么,饿死乞丐,刺史不要做! 当然,皇帝也不能要求刺史真与乞丐吃的一样,不然谁还做刺史。但这是一道堤坝,可以阻住汹涌的激流。 另外,皇帝至高无上,当然可以适当决定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刺史。功臣可以有些特殊,但他们不能以功劳做本钱不断扩张。 皇帝在这件事上不能依靠长孙无忌,也不能依靠江夏王爷,甚至连自己所想的这些,最好也不让两人深知。 但他仍将坚持自己的法子,采取一些手段,逐渐提升科举选才的地位,要让那些经非科举渠道做官的人、尤其是通过门荫上来的人感到不好意思! 皇帝将二王兄李泰叫来,吩咐李泰一件事。 第二天,濮王李泰便携王妃阎婉到兴禄坊,拜会代抚侯高审行、转达金徽皇帝对代抚侯的问候,并想请代抚侯重掌国子监。 因为将诏书丢到曲江池的事,高审行这些日子心中一直七上八下。 此事对新君上位并未造成过多的影响,但高审行就是不自在,硬着头皮等金徽皇帝的发落。他每时每刻耳朵都支楞着,听脑后有没有刀落下来。 如果晋王李治一直同金徽皇帝生分着,那么这件事对于高审行来说还没什么,问题是晋王已经与皇帝站到一起去了,只把代抚侯这个不光彩的人物丢在了明处。 得知李泰来意时,代抚侯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那可是教化人心的地方,而皇帝让自己去掌管国子监,自己还够格么? 李泰对高审行道,“陛下说,阁老门下这么多的人,高官也有不少,但没有一个圈地的……别的什么都算微瑕……” 高审行听罢,喉头顿时哽咽。而他的夫人刘青萍情不自禁地呼道,“陛下真英明,老爷你不能推辞!” 有一位任礼部尚书的亲王来传达皇帝的意思,高审行没什么可说,他甚至有决心,为着教化后辈,就算说出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不光彩,也在所不惜。 随后,皇帝的委任就送到了他的手中,他走马上任。 …… 掖庭宫女学,来自晋王府的萧妃讲授了手工刺绣技巧,还展示了她早时的绣工,在乡下来的这群女学徒中引起一片啧啧赞叹之声。 随后,同样是来自于晋王府的滕侍——杨立贞,来给她们讲授——日常佐餐小菜的腌制。 杨立贞原来只是个丫环,也没读过什么书,侍读也是挂名的,她也不会什么精细的绣工。 杨立贞让人准备了菜板,刀和洗好的菜,就在这些人的面前手脚麻利地切起来,那些红的、绿的、青的、白的食材,在案板上飞快地被切成条、块、细丝…… 但底下的学生们有些不以为然,她们多数来自于普通的民户,每天必做的事,便是切咸菜,有时还要拌块豆腐。 她们到这里来,也有个隐约却不可说的目的,就是将来可以不吃咸菜、更不要说切了。 一个有身份的亲王府夫人教她们做这些,她们有些不理解。 杨立贞已经察觉了学生们的不屑,她们只是出于对晋王府滕侍这个身份的敬畏,才礼貌地坐着不动,但眼神早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萧氏是同杨立贞一起来的,她也感到了尴尬,暗暗替杨立贞难为情。 这时,却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挺身走了进来。 萧氏见了连忙万福,“陛下!” 这些女学生们万万没有想到,金徽皇帝会不事声张地一下子冒出来,站在她们面前的,竟然是天底下最英俊帅气的男人。 有的女学徒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以手捂胸,又不敢喊出来,她们不知道皇帝陛下突然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专程来看望她们的? 杨立贞也见礼,但皇帝先被她制做的、极为养目的小菜吸引了,他伸出两根指头去捏过来,丢到嘴里品尝,然后不住地称赞: “好,好,看之如锦,食之如甘,这才是一位女子最大的本事!有这样的小菜端上来,朕敢说每顿能多吃两碗饭!而你身居王府,却有这样的手艺,连朕也很吃惊。” 杨立贞赶紧谢恩,皇帝的夸奖让她自豪不已。 太妃徐惠追进来见驾,圣驾到来,她事先不知。 皇帝对徐惠道,“这个功课是最要得的,将来哪个学生做的好,朕与皇后要亲自品尝。” 然后皇帝说,“朕就是来找太妃的。” 徐惠顾不得惊讶,皇帝移驾去大明宫这么久了,一次也没说召见她。这次要见,却是这样轻车简从地突然跑过来。 她随皇帝到外面去,而女学生们的眼睛紧紧地随着皇帝的身影走出去,一直跟到帘子落下,她们扭头再看杨立贞拌的菜,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只一会儿,徐太妃就回来,脸上带着刚刚消下去的红晕。 她在学生们的惊讶中说道,“无知的讥诮是妨碍女子优雅的大敌,将来也会影响到你们的家人和孩子。而陛下方才对晋王妃的夸赞,应该是天底下所有有见识的男子都这么看。” 这便很重要了,十几岁的女学生们立刻谨记。 刚刚在外面,皇帝的身边只跟着六名卫士,即便在掖庭宫内走动,这也很少见。他没头没尾地对徐惠说,“朕看那个武媚娘有些地方还不错。” 徐惠问,“朕下……指的她哪方面?” “有些地方的见识,”皇帝说,“朕想委托太妃,抽功夫去一趟感业寺,看看她眼下在做什么,想什么。” 但徐惠脸憋得有些红,并坚决的拒绝道,“陛下,臣妾若去的话,会招人痛恨,而且陛下这么做不怕皇后不快吗?” 徐惠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敢这么对皇帝说话,而且说过之后、也不管皇帝一下子愣怔了、就把皇帝丢在外边自己扭头离开了。 此时对这些女学生们说的话,完全是徐惠刚刚进来时,看到她们对杨立贞教做小菜的不屑神情,这才讲给她们的。 但这番话更像是为了掩盖她刚刚离开皇帝时的尴尬和惶恐,不知道金徽皇帝此时,是不是处在难以抑制的愤怒之中。 徐惠这样激烈的表现按理说是不应该的,但她从“武媚娘”三个字中,感到的是不能容忍的威胁,武媚娘是一个在容貌上、并未明显差过贤妃和容妃的女子,皇帝想干什么? 她不等皇帝说完,便这样干脆的打断和拒绝,弄不好就是新灾祸的开始!而前些日子在甘露殿,因为兄弟的事,徐惠还对皇帝说过“万死不辞”呢。 徐惠现在已经极度后悔了,很可能因为此事,皇帝一句话便将她赶回感业寺,这样的结果徐惠打死也不能承受啊! 徐惠想再去大明宫求一求皇后,以防患于未然,但去了怎么说? 与柳皇后说,她这位太妃因为另一位有可能出头的、先皇的才人,而对现任皇帝发了脾气? 弄不好,皇后一听就先发脾气了,最终只会使皇帝直接迁怒于自己! 徐太妃就这么惶惶不可终日,等着随便一位皇帝内侍跑过来、向她传达皇帝旨意:你去感业寺!你回感业寺!滚回感业寺! 晚上,太妃徐惠做恶梦做到虚脱,醒来时被子都湿透了,她后悔不已,暗暗地问自己: “徐惠,你算什么啊,真拿自己当太妃了?还是没拿自己当太妃?先皇活着的时候你敢吗?你那时只能凭借着长篇大套的韵文来引起先皇的留意,长孙皇后何时费过这样的心思?你这样用心也只做到了末嫔,是金徽皇帝让你不必去做陵园妾,让你做到了太妃。而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大胆?” 皇帝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从这天起一直不露面了,而可以将徐惠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诏书也没见到。 慢慢的,徐太妃又恢复了正常,如果皇帝再向她提出来的话,徐惠决定答应下来。 可是皇帝自从在掖庭宫女学夸奖过杨立贞之后,就不再来了。 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濮王李泰和晋王李治,一个管文礼、一个管官吏,两人谁都没闲着,争先恐后地提出一系列的官员选举和办学举措。 这些举措的核心是不断提高下至县学、上至进士科的优越地位,再加上国子监祭酒、代抚侯高审行不遗余力地配合,有些头脑灵光的大臣很快嗅到了金徽皇帝的意图。 看来,有些老皇历要进一步变变了。 贞观皇帝曾经试图用重修士族志的方法,打击豪族的优越感,而金徽皇帝则想弱化门荫之制,并给这些世袭大族们培养竟争者。 在高祖朝,由于魏晋以来门阀风气的影响还很浓厚,科举尚未发达,寒门庶族跻身仕途仍有些难,门荫仍是很重要的选官方式。 在贞观朝,虽然某些高门在中枢已几乎没有他们的席位,但依旧享有崇高的地位。 后来他们被迫参加取人相当苛刻的科举考试,凭借家学渊源、和不错的学习条件,依然能够比庶族更容易地成为新贵族。 眼下轮到金徽皇帝上场了,眼睛盯在这些人的特权上,毫不留情地把褚遂良、李士勣之流打压下去,给他们一定的地位,又将他们隔绝于中枢。 现在,长孙皇后的三个儿子,居然同心协力做起细致活儿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5章 古刹有名 有些人至今不大明白,金徽皇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使情理之中的政敌也甘心为其所用,连代抚侯高审行也被他鼓动起来。 武媚娘被扣玄武门时,曾针对“盛世”说过一番话,德妃思晴必然一五一十对皇帝讲过。金徽皇帝就是因为这个,忽然动了起用武媚娘的心思。 如果让大臣们得知此间细情,这些人说不定会惊掉下巴。 但有些事连赵国公和江夏王爷都不便深谈,也难怪金徽皇帝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了。 太妃徐惠当时的态度令皇帝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徐惠因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她居然敢斩钉截铁地拒绝。 皇帝猜测徐惠与武媚娘之间一定有过节,或者两人之间的敌意就是缘于以前的争宠。或者徐惠一定知道武媚娘给晋王侍读的事,她对此人有些不齿。 不过这也令皇帝冷静了一下,徐惠不肯帮忙,他找谁都不合适。 柳玉如比徐惠更清楚武媚娘的底细,对这个人更该深恶痛绝,不但不会帮忙,还可能一听便闹起来。 谢金莲去了也看不明白,樊莺约莫着会瞪眼,至于思晴,他不忍心让这个乖乖宝陷入可能的误解中去。 肯替自己去做这件事的殷妃,又行动不便。 丽容与武媚娘还算熟悉,人也机灵,但皇帝不用想就知道,他只要同丽容一说,丽容一定直接去柳玉如那里告发。 这是有史以来,皇帝唯一一次优柔寡断。 只有武媚娘对盛世是分开来看的,很难得,皇帝只想找个人去感业寺探察一下,并未说起用她,就有这么大的阻力。 皇帝微服到永宁坊一趟,现在回自己的老宅子也得偷着来了。 郭孝恪不便多说,但夫人崔颖一听,便劝道,“陛下你还是省省心,依我看玉如对徐太妃已经够大度了,徐惠才多大?幸好她出众之处不在容貌,办女学又是玉如赞同的。” 郭孝恪说,“若是再引起晋王的误解,更得不偿失。” 皇帝走后,郭孝恪对夫人道,“夫人,我们不能以常人看待皇帝,兴许他有道理,而且此事指望不上你那些女儿们,他才跑过来的……你看……” 夫人说,“真不理解你们,那你陪我走一趟,我们去感业寺左近散心,这样也就不怕让女儿们知道。” 两人说走就走,永宁坊的护卫只带了几个人,高白和雪莲跟随,他们要出金光门,然后绕到城西北,感业寺就在那里。 金光门大街正对着太庙外街,一行人是效游的装扮,往北走、过漕渠上的石桥,郭孝恪隔着车帘对夫人道, “郭某一个瞒死之人,也就是金徽皇帝当朝,才敢在长安大街上走动,我们替他跑跑腿也是应该的。” 夫人在车内道,“只限于这一回,为妻说过不许你再掺连仕途的,我宁愿与你厮守这后半世。” 夫人听郭孝恪在马上应允着,车就停了,郭孝恪与人招呼,“高大人别来无恙!郭某听说高大人出任国子监祭酒,恭喜了!” 崔颖在车内听高审行的语气,居然没有料想中的阴阳怪气,“郭兄,审行惭愧呀,审行能够复起,唯有殚精竭虑以报皇恩,别的什么都不会计较了!” 他说,“但审行以为郭兄有些雄心泯灭了!难道是得了新夫人的缘故?我皇英主,我们正该竭力辅佐!审行有心举荐郭兄出仕,哪怕郭兄去国子监,审行给郭兄打个下手也成。” 按常礼,既然人家提到了自己,语气又较任何时候平和,崔夫人就该现身见礼,但她没动,心内暗暗奇怪高审行最近的变化。 郭孝恪在车外说,“多谢审行兄关照,郭某夫人今日恰巧身子不适,不能行礼,还请审行兄见谅啊。” 高审行这才稍稍有些醋味地应道,“尊夫人是有身孕了吧。高某理解,因为刘青萍也一样的懒……高某有公务在身,我们先别过,但审行诚意邀请你们这对贤伉俪,有功夫去鄙府一叙。” 马蹄声远去,听郭孝恪独自叹道,“郭某还出什么仕!连高审行都变得认不出了,金徽天子驭人之道,让郭某早就如个傻妇人了!” 雪莲道,“大人,有夫人在车中,你就敢这么说!” 郭孝恪侧耳听车内没有动静,赶忙住嘴。 不过在郭孝恪心里就认为,他与夫人的感业寺之行不能像郊游一般可有可无,去了以后一定仔细看看这个武媚娘。 才出金光门,又碰上一驾马车刚刚进城,随车人跳下马、冲郭孝恪行礼,“父亲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难道是回西州?” 说话的是郭待封,车中有人闻声挑帘现身,是高畅,她跑过来见崔夫人,“母亲,我们才回来,你们不许去西州。” 崔夫人原来只是高畅的五婶娘,如今却成了婆婆,感觉心情上又近了,两人这次回来就是专程看望郭孝恪和崔夫人的。 听了崔夫人的去向,高畅对待封道,“我们同去,然后同回。” …… 感业寺。 先皇无子的遗妃们有一部分就在这里落发为尼,年岁稍大的都去昭陵守陵了,年轻一些的都在这里。因为感业寺离着长安很近,治安会好一些。 武媚娘上山砍柴,皇家禁园——芳林苑尽收眼底,她常常忘着那里出神。 她恨不起贞观皇帝,先皇在出放三千宫人中,独独将武媚娘这个才人也列入名册,说起来已算开明。 现在看,她已经后悔没有随着三千宫人一起去夏州了。 她也恨不起晋王李治,晋王是她人生中所遇的有情人,谁想到他是个失败者,再也管不了自己了。 她也恨不起金徽皇帝,要恨的话,只能恨他当时在崇文殿、为什么不再仔细点儿,到书案下再给她补上一刀。 感业寺里没有宫婢和内侍,只有满脸愁容的弃妇们,所有人都一样,一切的生计都要自己动手,彼此之间连纷争的心思都没有。 她放下从山上背回的柴,再去提水。 感业寺的水井在寺外,要走不近的山道,临近山上寺里的和尚也要到这里来提水,武媚娘赶到时,正有五六个和尚围住井口,各人一副担子。 但他们打了水却不走,在那里磨蹭,有人说,“阿弥陀佛,你们快看,听说她是先皇帝的才人,怪可怜的!” 另有人怪笑,“恨不能生作这口井啊,每日里还有六七个和尚来光顾。” “呃……这位仙尼,你可是要打水?要不要贫僧来帮忙?” 武媚娘远远的站着,不再走近,只等他们走开。 有个和尚出言戏弄道,“贫僧有些奇怪,以仙尼这样的资色,为何也没给先皇生下皇子呢?要不然也不致于……” “依贫僧看她还是心思不活!上次宗正寺的人来感业寺送粮时曾在这里歇脚,说有个徐充容也未生皇子,但却未落发,也未出宫,而且还被金徽皇帝升了太妃,你们说怪不怪?” “这还难猜?只有死心眼的女子才会自己提水!” “仙长,你只要求贫僧一句,水我替你打上来。” 武媚娘不吱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有人在她背后端详着,说道,“真是可惜了这副身子,做皇帝是比修行好,丢下的女人我们也只能看着。” 去年八月,武媚娘同太子在大明宫宫墙上观看长安赛马,城头上驰得开小型的宫车,她与李治视驭者为无物,两人即便在车中说些放肆和轻佻的话语,也无须在乎驭者的反应。 如果驭者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只须瞪瞪,便能将这些野和尚们赶开。 现在,这些和尚们无须在乎她的反应了。 武媚娘曾以为,她是有资格戏耍黔州刺史侧室的人,她抛出去一块银质牌子,让它弹回到吕氏的脚下,可以一面享受着太子的夸奖、一面怜悯那个一无所知的女人。 有一人走到她的身后,对同伴们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们不要再为难她了,”又对她道,“你把桶给我。” 不等武媚娘反应,手中的桶便到了对方的手中。 那人步至井台边,俯身下去将桶上拴的绳子一摆,木桶倾了倾、没入井水中,然后他倒换着手,将桶一下、一下提上来。 武媚娘跟至井台边,心存着感激,好人虽不多,但有好人啊。这个人身子壮实,双脚叉着在井台上站稳,专注于手中的事, 不知什么人护着两驾车子上山来了,武媚娘感觉不该让人看到一位陵园妾如此久地与几个和尚在一起,只等这人将水提上来,她就赶紧回寺。 满满的一桶水升到井口,还有多半截儿在井里时,那人对她道,“哎呀仙尼,贫僧力竭了,腰已软了,须你上手扶一扶才行!” 武媚娘又羞又气,退回一步,对他怒目而视,他眉目端正,却比那些嘻皮笑脸更可恨。 两驾马车愈来愈近,有七八人骑马相随,而和尚们盯着井边,只顾哄笑,“你还不快些上前助力,桶可是你的!” 武媚娘的心就如这只木桶一样,桶上的水淋漓的滴回井中,别人看不到。 话声落,井边和尚手一松,“嗵”的一下,连桶带绳子全丢回井里去了。另有人喊道,“来了官客了,我们别惹麻烦,快走!” 几个人一哄而散,担起各人的担子往山下去,井台边只留下一位青袍尼姑呆立不动。 上山来的正郭孝恪和崔颖、待封、高畅一行。郭孝恪父子、高白和雪莲骑马,早就看到这边的故事。不等郭大人吩咐,高白一挥手,永宁坊护卫及鄯州跟班一下子将去路拦住。 管家喝道,“佛门赖痞,方才在井边做的好事,全给我扣住别动!” 郭待封的脾气也不好,他清楚看到这些人将女尼的桶丢下井去了,喝道,“老实讲,是怎么回事!” 今天上山的人为不张扬,连护卫们都是穿的便服,郭待封亦是一身白袍,和尚这边也有六人,以为拦住他们的不过就是哪里的富户,有可能是到庙里进香的。 有两人不以为然,此时已由最初的惊惧中走出来,撇着嘴道,“施主你可别对我们不尊重,宝刹无名,又怎敢建在禁苑边上!说出来可不要吓坏你!” 雪莲下了马,跑到井边,探着头往井中看,井中只浮了半段桶绳,她扶住年轻女尼,安慰道, “你莫怕,今天不必郭大人出头,只要我家高白,便能吓出他尿来!一定为你出气、讨个公道。”高畅也跑下车来看究竟。 “不远处便是红云寺!正是贞观十年太宗皇帝陛下为先皇后祈福所赦建,连长安、渭南两县县府都不来管我们的闲事,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物!敢扰贫僧清修!识相的还不快滚开。” 井边,武媚娘问雪莲道,“姐姐,你说的是哪个高白?” 高白嘿嘿一乐,正对和尚们说道,“在下不才正是马王府管家,高白。” 六个和尚听了,一下子吱唔,脚底下一动都不能动。 武媚娘也愣了一下,永宁坊的人来了。 谁不知道金微皇帝就是原来的马王殿下,原来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马王府的大管家。 高畅已从井边跑回来,就近“叭”地一巴掌扇过去,那人脸上火辣辣的,一动没敢动,高畅道,“看把你能的!仗着先皇赦建的光不行正路,你既说出底细就更好办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着又“叭”地一下打到脸上去问,“金微皇帝便是你姑奶奶的兄弟,我打不打得了你?” 崔夫人从车中挑着帘子提醒,“我们还有事,高畅你就长话短说。” 高畅又将手举起来,打一下说一句,“我兄长是西州刺史高岷,我娘是东阳公主,我夫君是鄯州长史郭待封,我公公是安西大都护、婆婆是宁国夫人,比你那个渭南县令如何!” 已被打了六七巴掌的和尚正是往井里扔桶的,高畅说一个人他吓得一哆嗦,脸上再疼一下,说个人一哆嗦,脸上再挨一下,此时人已崩溃。 一直捱到高畅住手,他才敢抱着脑袋蹲下去。 郭孝恪和崔颖都知道高畅的脾气,疾恶如仇,仗势也足,再不制止的话她还能打个十几掌不停手,而和尚的脸早都肿了。 其他人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看今天的架势,弄不好连方丈都得让这些人揪过来说清楚。 高大小姐踢了他一脚,又在喝斥:“古人言,于无人处修行,贵在自持。而你们一群壮僧却欺负她孤弱,简直不如畜牲,看明日姑奶奶不将你这红云寺拆了垒猪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6章 从未遇到 雪莲道,“小姐你说得对,等见到陛下,你一定与陛下详说此事,看陛下一发怒,他的红云寺还在不在!高白,你说是不是?” 高白道,“拆不拆寺我说不好,但打发几个和尚,料想不难!” 那人蹲在底下,终于哭丧着脸替自己分辨,“夫人,小人一向自持很好,今日不知怎么就没有持住。小人也未出言调笑过仙尼,开始也是真要替她打水上来,可鬼使神差,禁不住他们鼓动,有一刻便将桶撒手了!” 他的同伴此时被永宁坊护卫看住了,不敢动,眼见着这人挨郭府‘女’人狠打,生怕这句话再将火惹到自己身上来。 有人辩解道,“胡说,是谁说要才人替你扶腰?我们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有你的所行,才将红云寺的脸丢光了,岂不知有句话说的好?” 高畅才将脚抬起来,又停住,问说话的人道,“哪句话说的好?” 那人忽然噤言,迟疑着,“小、小人可不敢在夫人面前胡说,” 见这位凶神一般的郭夫人又朝自己瞪起眼来,他这才吱唔着说道,“有句话说……看、看做不看想,看想都‘色’狼。” 说罢,这人不知眼前的郭夫人又要如何的发作,便怯目看向高畅,只见她横眉立目,‘挺’好看的人,却如个‘女’判官。 他身后有个永宁坊护卫,挥手一鞭‘抽’在他身上,喝道,“你想什么呢,还不给老子低头!” 雪莲已引着‘女’尼过来,将这些人一一给她引见,‘女’尼向这些人行礼道,“媚娘早闻几位大名,对安西大都护的威严更是如雷贯耳,却怎么都想不到大人正在身边!” 郭孝恪连忙对‘女’尼拱手道,“原来是武才人,郭某早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岂敢在才人面前托大!” 武媚娘回礼问道,“不知郭大人、宁国夫人,郭长史贤伉俪,以及大管家到此何干?希望不要因为媚娘耽误了几位的正事。” 郭孝恪说,“在下陪夫人到禁苑外走走,是夫人偶然想来感业寺看看。” 武媚娘听了,又对崔夫人施礼,“想不到夫人一念,便成了媚娘的贵人,夫人既然要看感业寺,媚娘这便为夫人领路。” 崔夫人看眼前人,一袭青袍,遮不住寂寥瘦削之身,在这寺外山道上,有说不出的形单影支,而这样的人,感业寺中不知还有多少。 她忍不住感慨道,“想不到才人在感业寺的不易,连井水也离得这样远,才人在寺中如有什么不便,一定要同我们说明。” 武媚娘对郭孝恪与金徽皇帝的关系早有耳闻。她也很清楚崔夫人在黔州植树、西州纺绢的经历,这个‘女’人面目清雅祥和,此时裙服之下已掩不住有孕的迹象。 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极其柔弱的‘女’子,居然敢走出无比显耀的兴禄坊高府,又与已经失去大都护身份的郭孝恪在一起。 武媚娘道,“崔夫人才是媚娘无比钦敬之人,媚娘这辈子再也赶不上了。武媚娘在感业寺,只求柴不要湿,井不要干,路不要长,夜只要短……” 崔颖听罢,脸上现出婉惜之‘色’。 那些和尚被郭孝恪放归红云寺,警告他们今日之事不可‘乱’说,往后也不可再到此处与感业寺争井,这些人爬起来,不一会逃得没了踪影。 崔夫人说,见过了武才人,她就不想再去感业寺了,她让护卫们到井中捞起武媚娘的木桶,又替她打好了水送到寺中去。 此时郭孝恪、郭待封、高白则退到旁边去,只有崔夫人、高畅、雪莲陪武媚娘说话。 武媚娘偷偷看眼前这三位‘女’子,觉着她们的命个个好过自己,又觉着她们这次来,目的好象就是冲着自己——明明山道只通感业寺,她们人走上来了,又说不去。 若说她们是专‘门’来看自己的,又不像。 护卫们打了水,又被雪莲赶去替武媚娘打柴,在这段功夫里,三人只是同她问些感业寺的日常,武媚娘想从她们的话中猜测来意,又‘摸’不着踪迹。 这些人明面上的身份并不出奇,郭孝恪已不再是大都护,甚至在吏部都不在册了,郭待封也只是个边州长史,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多的是,高白也只是个管家。 但这些人,连‘女’子在内,说起金徽皇帝时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仿佛那个人不是在整个大唐至高无上的人,只是他们极为熟稔的家庭一员。 那么,他们跑到这里做什么呢? 直到日偏,崔夫人说要回城,武媚娘也没猜明白。打柴的卫士们也回来复命。武媚娘站到路边,目送着他们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然后自己空着手回寺。 于无人处修行,武媚娘想,看来她还须修行。 路上,武媚娘妄念着能赶上永宁坊管家夫人雪莲,但这也是不可能的。金徽皇帝曾说,再看到她时,就要给她一刀。 先皇的郑充媛也在感业寺中,武媚娘在井边有麻烦时,她也提着桶出寺,但远远地看到,便退回来了。 见到武媚娘,郑充媛悄悄凑上来问,“今日是什么意思,来这么多男人替你提水打柴,这是不被允许的。” 武媚娘不说,也不被郑充媛暗藏的指责和提示吓到。 第二天,出寺打水的郑充媛回来同武媚娘说,红云寺忽然去了大批官差,里面还有鸿胪寺的官员,不知做什么。 话刚说完,感业寺又来了不少太监,从太极宫来的,他们将常住感业寺,负责感业寺今后所有打水打柴的费力差事。 第三天,武媚娘听说不远处的红云寺被官府勒令散伙。 红云寺所有和尚均须在鸿胪寺官员面前背诵经文,有的人背,背错一个字、或稍有停顿,立刻便被划到不会背的里面去,而且没有温习的机会。 不会背的一概勒令还俗,到最后,整座红云寺只有方丈、和少数几个年老体弱的和尚被移到别寺去了,红云寺不复存在,周边山地充入渭南县。 郑充媛‘私’底下同武媚娘嘀咕,“这件事一定与你有关,不知你打水那天,遇到了什么大人物。” 她百思不得其解,“敢拆天子脚下一座寺的又是什么大人物呢?难道是晋王殿下?不能啊,这可是赦建红云寺!晋王可不管鸿胪寺!鸿胪寺也不敢随便拆呀!” 郑充媛多久不曾活泛的眼神,此时又生动起来,用意不明地盯住武才人。 武媚娘任凭郑充媛在那里‘乱’猜,又有些恼怒她为什么不猜别的人、偏偏猜到晋王身上去。 能这么利索处置此事的,其实在大唐只有一个人——金徽皇帝。 武媚娘暗想,此事只能说明,前日上山这些人,有着连郑充媛也想不到的力量,武媚娘感谢郭孝恪一家,感谢崔夫人和高畅,但无须感谢别的人。 …… 这件事很快被皇后柳‘玉’如知道了。 高畅到长安,皇后在麟德殿设宴,宴请宁国夫人、高畅、东阳公主、新城公主。除此外就是谢金莲、樊莺、思晴、崔嫣、丽容。 崔颖事前叮咛高畅嘴要紧,高畅一开始也记着,但今天在座的都是熟人,尤其与皇后一家在西州时就在一个屋里住着,熟得很,感业寺这件事还是从她的口中溜出来了。 崔嫣敬高畅酒,问道,“大姐,我才知道你变成左撇子了。” 高畅道,“还不是在感业寺打那个和尚打的……” 崔夫人在底下用脚踢踢高畅,发现皇后好像没听到这句话,又喝了几巡,皇后才笑着直接问宁国夫人,“母亲,感业寺是怎么回事?” 柳‘玉’如虽然笑着,崔颖看得出她是很在意这件事的,高畅从鄯州来,不进长安城,先去感业寺打和尚,手都打疼了,皇后紧着忙着设宴款待,还是落在了后边。她问的重点是感业寺。 崔颖不能隐瞒,现在人家是君了。 她一五一十的从头告诉,去感业寺看武媚娘,原来都是皇帝的主意。说完后,崔颖又分析柳‘玉’如的表情,看不出什么。 而高畅的表情却很明显,仿佛对崔夫人说,这可是你说出来的。 当天宴请的都是‘女’眷,皇帝未参加,他在宣政殿召集赵国公、江夏王爷、李泰、李治、樊伯山、于志宁、户部尚书等人议政。 这些人中包括两位元老、两位亲王、中书令和‘门’下省‘侍’中,看来,以后君臣小范围的议事就是这些人。 金徽皇帝今天就谈土地,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意向,反正就是君臣们在一起非正式的聊天。 皇帝还吩咐内‘侍’们将酒菜摆上来,规模虽不及此时麟德殿皇后那里的宴会规模,但这样议事的气氛就自然多了,谁都不必一板一眼,说错了也是酒话。 赵国公讲道,大唐推行的均田制,其实来自于北魏早期、代京1一带计口授田的制度。永嘉之‘乱’2后,战‘乱’频仍,北方人成批迁走避祸,大量土地都荒芜了,北魏就是在这个时候实行了均田。 最近,皇帝在有些事情上常常越过赵国公和江夏王,又起用了晋王李治、濮王李泰,让他们担任重要的实职。 对此,长孙无忌不认为这是皇帝陛下疏远自己的表现,因为么子长孙润仍然是皇帝最嫡系的人,而朝政迁至大明宫以后,他同江夏王爷仍然有安座议政的资格。 今天的机会很难得,虽然是采取的这样一种随意的方式,但赵国公看出来了,酒桌上所说的事,却不是无足轻重。 长孙大人看着金徽皇帝的脸‘色’,有些谨慎地说,经过上百年光景,至隋末战‘乱’而出现的地广人稀的“宽乡”越发少了,大唐承平日久,在籍民户较武德年间净增两倍,朝廷手中掌握的土地,早以不足授田了。 皇帝举杯,是在给赵国公以鼓励,他听得很感兴趣。 江夏王说,“微臣封地在鄂州,当然知道在南方,田令所定的民户永业田、口份田一直不大足数。因为南方所经丧‘乱’之惨酷,远不及北方,故南方财用注重于关市之税,取税以帛、绢,而北朝唯受谷粮,即以租调为主。” 两位重臣说得谨慎,但无一不在暗示皇帝,均田制已岌岌可危,即便贵为皇帝,也扭不过这一大势。 唐令中即有“民户因无力孝葬双亲,可卖永业田”的内容,手中有钱的人要买这些人手中的土地,官府亦无法阻止。 皇帝又问樊伯山,“‘侍’中大人你怎么看?” 樊伯山道,“赵国公与江夏王爷所说的是实情,微臣看,南方未实额授田,看起来也无关大局。陛下你看,南方商贾、丝织、制瓷之业多么繁荣,连诗词歌赋亦流派纷呈,万紫千红,为北方人所模仿。” 看来,皇帝要推行的政策真是有些难度,在他亲自选任上来的几位重臣之中,对于皇帝要在土地上动手,居然都不大认可。 赵国公乃是老资格的贵戚,自高祖时便位居要职,到今天,早就成了手中有地人的代言。 金徽皇帝自出道以来,针对土地的几次出手,均州划州、褚遂良失势、洛阳部曲伤人案……其实都是以权力变更为遮掩的,并且没有涉及到赵国公。 今天既然将问题摆到桌面上来,赵国公虽然谨慎,但话是一定要说的。 而江夏王虽未圈地,但他与樊伯山看到的,更多的是南方的繁荣。 只要是皇帝认准的事,必然要做下去。只是,来自于中枢的阻力,虽不‘激’烈,却是他以往从未遇到过的。 皇帝道,“先皇随高祖起兵,经百战而一统华夏,曾有誓言与众位功臣永享荣华。但朕要说的是,江山稳固,我们才有繁华可享。朕继承大宝,当然不改先皇初衷,知道谁才是我李唐皇室可以倚重的。” 众臣皆点头,看得出皇帝不是说说哄人玩的。 皇帝问,“如几位所说,南方如此的繁荣,又少经战‘乱’之扰,那么,为何每一次中国大统都是从北方开始?” 这倒是个众人从未想过的问题,人人知道金徽皇帝天赋异禀,于军阵方面无人能及,又得卫国公李靖真传,因而个个摇头,又仔细听。 皇帝说,“父皇早已给出了答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只因这一句话,父皇便可称千古一帝之殊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7章 最有资格 李道宗说,“军旅之法,最重粮草军需,由北往南征战是有些便当,就如军士身上之衣,南征只需热了脱下一件来,而由南往北可就不同了,扔一件衣物,可比运送一件衣物省事的多。” 江夏王说的是实情,除此之外,北方开阔,马牧发达利集大军,而南方水网丘峦不利集兵,但却富稻米。北方攻入南方,仅军粮一项便可就地筹措,南北对决殊利北方。 皇帝道,“衣粮再足,也要有人愿意为朕穿用。” 众臣闻之,齐齐看向金徽陛下,只有他有这样的眼界,脱开粮秣军马等细务来看待战阵征伐之事。 “均田之法,以田固民,收取租赋只是其一,而朕则因此,从中看到了朝廷对辖民底数清晰,筹兵、征役可不致于过重,治安、追逃有迹可循,长此以往,带来的是民安心定,至于魏征、房玄龄所倡出师有名,不可黩武,也要有个前提。” 皇帝问,“如国中百姓流离失所,与人为佃、为奴,那么大唐又有什么样的征讨,可借义师之名?” 你连自己的百姓都不予尊严,又去哪里组建义师? 又有哪个奴隶,愿意为了主人的利益去殊死拼搏?他们可以为了主人的利益去暴力行抢,甚至打死平民也不顾及,但让奴隶舍命,却不可能。 “民之趋利,如同水之走低,一步有洼行一步,高山之下遂有深潭。但深潭之于大海,差得太远!朕与众位若是随波逐流,船总有行不下去的时候。” 水一步步流向低处,及有高山相阻,能出则出,不能出则聚之成潭,潭满则溢流为害。而自古以来,治水者能够看到大海的,唯大禹是也。 于志宁道,“陛下,微臣与陛下相较,臣是小潭,而陛下堪比大海!” 赵国公、江夏王爷、樊伯山及两位亲王低头沉思,慢慢体会。 皇帝再慢慢开导,异常的耐心,看得出,他十分在意手下几位重臣的向背,因而他的话也是由心而发。 如果朝廷在编的均田小农大量出离,成为租佃者,便与南朝时、大量困于赋役的逃亡民户、投附于权贵们的庄园相类似。 “大批耕农成为佃客,府兵无所出,再有战事,是要让朕去募兵?募兵饷钱由哪里出?日常轮番无以为继,边镇募兵难道要旬月一散?地都没了,这些兵散去何处?散不了,必然常居一镇,朝廷无钱供养,蕃镇便会取利于当地之民,如若外兵尾大不掉,民怨沸腾,列位的荣华便如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赵国公一阵体寒,默不作声。 金徽皇帝展望的一幕也是长孙无忌不愿意看到的。 大唐行至今日,兵强马壮,战果辉煌,但养兵却花钱甚少。 战事一了,府兵各归本土,农闲时由各地军府集中训练操演,以障军力,当然是省事、省钱得很。 长孙无忌暗想,看来自己也如同行一步、看一步的溪水了。但,金徽皇帝若是伸手到自己的衣袋中来掏土地,赵国公心疼啊。 皇帝说,南朝诗舞升平,历来为人羡慕,但坐拥良田千顷、豪奴万趾的,必然动用权私逃避兵役、力役,沉租重赋绝非手握三亩薄田的平民能够担负。 大唐立国以来,大的战事多集中于北方,南方则小打小闹多一些,一旦稍有增赋,南方在富庶的表象之下,民力则一点不高于北方。 皇帝问,“贞观十八年伐高丽,先皇赦令江南道造船,因输绢一事,民怨及于剑南,想必列位都记得吧?” 当时,金徽皇帝还刚刚就任西州别驾,半道上便被先皇派去剑南平乱,这个事情在座的谁都记得。 皇帝道,“每有大事,你我君臣依靠的还是在册的有地农户,因为底数清楚,组织有据。而那些富者千方百计隐瞒部曲、田亩,只为少出赋役,富而不利国者,于我大唐长远社稷与万民何益?” 能富贵永久、延于子孙,赵国公长孙无忌这么聪明的人,绝不会拒绝。 “陛下,微臣一向唯陛下马首是瞻,微臣对陛下大计体会虽不完整,但只要照做便是了,老臣绝无二心!”赵国公说道。 “陛下无往而不胜,微臣只要笃行,别无他愿!”江夏王李道宗说道。 初战告捷,有这两位重臣当众表态,后边事就好办了,皇帝大喜。 “就诗书而言,朕的口味这个……一点都赶不上朕的皇后、贤妃、婉妃、殷妃,但朕却更喜欢北地犷远的风格,大漠雄关、弓刀卧雪的军旅吟咏令人心胸澎湃。难道我盛唐之音,除了南朝声色之外,还能少得了汉魏风骨?” …… 君臣散场时,正是后边麟德殿罢宴之时。 柳皇后极力挽留宁国夫人和高畅留在大明宫,说晚上要再陪她们观看长安夜景。 但崔颖已经看出,“感业寺”三个字惹得皇后动了心思,而话却是自己说出去的,她猜柳玉如接下来有事要做了,因而婉言说不便,因为大小姐甜甜和高舍鸡还在永宁坊府上。 皇后与贵妃、德妃等人送女客们出来,到了宣政殿外。 正赶上皇帝与几位臣子散了场,也在殿外辞行。崔颖暗道,“可不要这个时候顶起牛来,那我就走不动了!辜负了皇帝私底下的托付。” 皇帝见到从后边行来的这些女子,不等她们开口,便主动道,“怎么要走?皇后摆了宴,晚上朕仍有宴,将今日没到的人全要请到,宁国夫人不必走了,省得再跑动。” 崔颖和高畅便去看柳玉如。 皇后笑着,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对高畅道,“母亲可以不回,但大姐必要回去一趟的,大姐不远千里从鄯州赶来,人未进城,便去感业寺为陛下看望武媚娘,又替陛下出了不少力气,总得回府中歇歇。” 刚才还极力挽留高畅,转眼又催她速走。 晋王李治一听,飞快瞟了皇兄一眼,心头七上八下,想不出个头绪。皇兄既然那般痛恨武媚娘,因何又背着自己使人去看她? 皇帝一愣,发现柳玉如脸上虽然有笑,但在明媚的晴空里,分明隐着冷冰冰的秋意,知道她的醋坛子可能已经因为感业寺一事打翻了。 在她的心里,可能认为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该与这三个字扯到一起。 而且还是瞒着她进行的,这才要命。 皇帝道,“都不要走,晚间再去人将郭大人、待封请来,还有代抚侯一家也要到场,我们再乐一乐。” 晋王李治沉默无语,低头往外走,皇帝叫住他,吩咐道,“晋王、濮王也要携王妃一起来,今日议政的几位一个不能少。” 李治赶紧允喏,但心中已经乱成一团。 因为皇帝有命,崔夫人和高畅就不能再出宫了,只能留下。 待议政的人都走后,皇帝笑着对宁国夫人道:“朕多谢夫人与郭大人的感业寺之行,使朕能够及早了解先皇遗妃们的艰辛,不然便是朕的罪过!” 崔夫人再偷偷看柳玉如,她眼睛不看这边,耳朵却听着。崔夫人暗道皇帝来的快,今天就着这个话头将事挑出来,以示没什么背人的事。 但恰恰是皇帝此举,暴露出他在意皇后有些过劲了。 崔夫人笑道,“朕下处置国事许多,还能想着细枝末节,我与孝恪借游玩之际顺便为之,陛下不必言谢。” 再看柳皇后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皇帝这才对柳玉如道,“朕已将前期裁下来、富余的太极宫侍者,及年长宫人派去感业寺一部,让他们从事打水、劈柴的力役,不知皇后可有什么看法?” 皇后只对他低声哼道,“只怕陛下此举,会使有些人养尊处优、再不须劳乏,那她的夜就更显的长了!” 皇帝道,“没事没事,朕可以再给这些人派些事情做,等晚宴时晋王等人到了,我们再议,皇后一定多给朕参祥参祥。” …… 兴禄坊高府接到皇帝御旨,召代抚侯高审行与夫人刘青萍,进大明宫参加晚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殊荣,在整座高府引发了强烈轰动。 自崔颖离开高府,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了,与会的除了亲王便是重臣,请一位国子监新任的祭酒,这是要闹哪样? 最近,整座高府因为高审行一惊一乍的举动,已经跟着他上上下下颠簸了不定多少回了。 有一阶段,这个人几乎就将高府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位想当然的、当朝首位执宰的儿子,愣是让他给鼓捣成了大唐的天子。 一位放到哪里都亮的五夫人崔颖,愣是让他给挤兑出门,跑到郭府去了。 那么今晚的御宴,又吹出了什么风呢? 高审行喜不自胜,他猜测,皇帝陛下其实,一直对自己都有情面的,别的不说,皇帝上位之后,西州大都督高岷、大哥高履行的刺史之位,一直没有挪动,两人还照常的稳坐着。 他兴冲冲地要夫人刘青萍赶紧收拾,特意叮嘱她,妆容万不可盖过了大明宫那些后、妃们,这是礼节。 刘青萍说,“老爷你想多了,你让我盖,我也得盖得过!” 晋王府,李治最先回到府中,这是路近的好处。 他将晚宴的事告诉了晋王妃,让她速作准备,“把最好的给本王务必装扮起来,哼!本王就不信你会差过谁!真正无醋少酸的正经女子,夫人你最有资格!” …… 在大明宫御宴上,有自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坐在一起吃饭的人,又坐在了一起。为国捐躯的原安西大都护郭孝恪,一本正经地携夫人崔颖出席,受到了皇帝一家的出奇礼遇。 国子监祭酒,代抚侯高审行与原来的夫人坐了面对面,两人礼貌地打过招呼,而他的身边坐着侯爷夫人刘青萍。 赵国公和江夏王说到了请郭孝恪复出,皇帝还未说话,崔夫人出言反对。赵国公道,“陛下发话,崔夫人也不好拦挡。” 崔颖道,“我有女儿做皇后、做着九妃,我怕什么。” 众人哈哈一乐,不再提这件事,但都看得出,郭孝恪也无意复出。 有太乐署乐工在两廓之下动乐,但晋王李治心中不快,想当初皇兄动声动色,极力贬损自己与武媚娘在一起,为此还亲手毁了崇文殿上好的门和书案。 想不到他一上位,便明出大迈地对感业寺表示安抚。 其实从皇后柳玉如的话中他已看出,其实皇帝是意在武媚娘,再看看太妃徐惠,难道敢当堂堂的晋王殿下是傻子? 皇帝抓了个功夫,对众人道,“先皇遗妃,无不出自于官宦之家,哪一个也都是女子中出类拔萃者……” 晋王暗道,“武才人和徐太妃当然更是!” 皇帝道,“但她们幽居感业寺,砍柴打水,饮食自做,家人又不敢管,更有不法者对其肆意不敬,难道这便是我们对先皇的敬慕?” 晋王道,“皇兄,你待如何?” 皇帝道,“年老嫔妃均已去了昭陵陵宫,那里有守陵官员,她们当然不必朕多操心,但感业寺的先皇妃嫔年未及老,这就有些大大的不妥了!” 江夏王问,“以陛下之意……” 皇帝道,“这些人多是出自高官之家,琴棋书画哪个也不是白给,前日宁国夫人去感业寺,对幽居遗妃们的无助生活犹多感怜,已使朕自责几天了!朕因而想到,皇后所倡于太极宫开办女学,千秋之计!但教师从哪里找?每一次都麻烦朝中大臣妻子、夫人以至王妃授课,必不能长久。” 原来,皇帝是想将这些遗妃们请回太极宫,做女学生们常年的老师。 哪一位遗妃、遗嫔都是出自于一定品阶之上的官宦人家,而且都不白给,不说举手投足都有章法,文章诗词和待人的规矩也非常人可比。 先皇驾崩之后,这些女子的娘家人即便再担心她们,也不敢做些提携、滋助的举动,怕担是非。 已不知有多少人家暗地里唉声叹气、而又无计可施了。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再好不过。这么一来,这些女子的娘家,必会放心一大块、一定会感念皇帝想的周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8章 我有九嫔 皇帝一句话,无形中便将这些臣属们拉到了贴心贴肺的地方来。 于是,金徽皇帝当场决定,由中书省拟诏,择日派员,对感业寺前朝遗妃作以遴选。 凡身体c年纪c学识c技艺c均可胜任太极宫女学校授业之责的,征询本人同意,可入太极宫居住,这些人将专行教导女学之职。 而经甄选后不适此职的,仍居感业寺,但要安排内侍和不愿出放的大龄宫人前往陪伴,好让这些人安心为先皇祈福。 让这些享福享惯了的女人整天劈柴c提水,幽幽怨怨还来不及,谁有心思为先皇祈福?在场的人听了齐声说妙。 皇帝再对濮王李泰道,“那么由感业寺为女学选师一事,朕就有劳王兄亲跑一趟,礼部正该管着此事。” 李泰连忙起身应道,“陛下放心,微臣明日即着手。” 只有柳皇后和另外几个妃子心里有些盘算,但只算怀疑,不好当众明说。 高审行就不知,这样一个小范围的非官方聚会,皇帝为何单单提出带上自己和刘青萍。 众人齐声赞同皇帝陛下对感业寺女尼们的处置方法时,别的人还能大声附合,高审行只能低声c而含混地有个表示。 他真的不大好显露,因为离开中枢已经太久了。 即便这个国子监祭酒的职位,也是个从三品,但在高审行看来,真不如个正四品上阶的黔州刺史做得痛快,都因为手底下没人可差派。 他在席间数次偷窥崔颖,只见她同郭孝恪不时低语,因为有孕在身c而在脸上显现的怀春之态,居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这可真是命!便宜郭孝恪了! 金徽皇帝忽然举杯对代抚侯说道,“兴禄坊高府自阁老以下,三代为国效力,人人谨慎,就算有个别时候行事略有粗糙,但瑕不掩瑜,为社稷分忧之心有目共睹。” 代抚侯明明知道,金徽皇帝所说的“有个别时候”便是暗指的自己,但毕竟是正面夸奖的多,他连忙起身,回道, “陛下,高府能有今天的局面,还在于先皇与陛下器重,至于家父常常教训我们兄弟要为国分忧,审行不才,起起落落c对对错错,亦不敢忘怀。” 金徽皇帝忽然语调有些哽咽,目光闪烁,眼角湿润,对他道,“大人,朕时至今日,依然不能忘记阁老大人音容,阁老拳拳之意,时暖朕怀!” 高审行落泪,“父亲大人平生最恨假公济私之行径,审行有愧家严!” 柳玉如c谢金莲c樊莺c思晴c崔嫣c丽容c崔颖c高畅等人亦现悲容,她们也都想起阁老来。皇帝在西州起事之初,各方各面都没少了高俭的照应。 赵国公亦点头道,“陛下所言不差,高阁老行事严谨而少私,任何时候,总是我们为臣子者的楷模。” 皇帝道,“朕有意再给代抚侯一副重担子来挑!品阶虽不见升,仍是个从三品,但却比在国子监这样的清贵衙门更费心神,只是不知侯公夫人意下如何?” 刘青萍怔怔的,没有意识到皇帝是朝自己说话。 高审行连忙低声暗示她,“陛下问你呢,还不回话!” 刘青萍这才恍然过来,却忘了皇帝问的是什么了。 崔颖在对面笑着代为提示,“青萍,陛下问你,要给你家老爷个重差事,但品阶仍是从三品” 刘青萍连忙起身回道,“啊啊陛下,臣妾当然支持他为国出力!” 赵国公连忙问道,“不知陛下是打算给高大人何职?” 皇帝道,“延州刺史。” 高审行听罢暗暗吃了一惊,真是刚想什么就来什么。自己刚刚想到国子监祭酒都不如个中州刺史,皇帝转手就抛出个上州刺史的差事给他。 延州延安郡,上州,有一万八千九百多户,十万多人口,所辖的十县最差也是个中县,刺史刚刚致仕。 延州地处长安正北,地理位置很紧要。而这个上州刺史之职,正是个从三品,与国子监祭酒同阶,但权力却大多了。 高审行惊讶c兴奋,有如做梦,他连忙谢恩,“审行一定知耻而后勇,尽心尽力达成陛下之望。” 皇帝道,“朕一上位,才发现手中土地真是不多!而高大人在黔州开荒之举,想必在座的诸位都记忆犹新。延州土质肥沃,山岭众多又近河水,朕就是让你去再那里,操办开荒大业。” 新任延州刺史连忙称是,这真是像做梦一样了。 不过,皇帝说,以往黔州开荒成效不大,那是由于地处南方,雨水不可预计,开出的良田禁不住大水一冲。 而延州一带浇灌土地多凭河水,雨水亦少,想来风险要小很多,只要开荒引水双管齐下,再开出三十万人赖以生计的土地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提醒高审行道,“当初黔州植树之举,对于蓄水c保墒c抗涝可是起了大作用。高大人到了延州,在开荒之余,植树亦是万万不能放松啊!” 高审行闻言,又不由自主地去看崔颖,但崔颖却没功夫看他,此时崔夫人正旁若无人地与郭孝恪私语,亲昵之态又是他从未见过的。 高审行心中百味杂陈。 当年在黔州,身为刺史夫人的崔颖,不遗余力地带着人上山植树,而他都做了什么!不但看不惯她c怀疑她同李引,所为所行还让她伤心透顶。 此次再去延州,开荒c引水c植树,都是黔州锤炼过的c手拿把掐的现成法子,经验当然足得很。 而那个步如摇莲,动人心魄的女子,却再也不能跟着自己同往了! “陛下如此看得起微臣,微臣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堂堂的延州刺史c代抚侯高审行,就这么当着满堂的男女众人,禁不住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别人都以为,高大人是在感念皇帝陛下不计前嫌,痛定思痛。而高审行知道,自己的失态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这只不过是个遮掩罢了! 他恨自己当年,所为荒唐,痛失佳人,即便自己有再多的痛悔,也不能使这个人回心转意了。 身边众人连忙起身离座,对代抚侯加以抚慰和劝解,但高审行越想越窝囊,一时间竟然不能止住悲声。 崔颖与郭孝恪不再私语,两人看着高审行。 皇后柳玉如摆摆手,示意宫人取了手巾上来,给高审行递上去,高审行这才止住。 柳玉如暗道,“单单由高审行身上看起来,峻这些日子还真是想了许多大事。只看对高审行的任用,一般的人想都想不到。高审行指证峻非高府中人一项,便能让人恨上三辈了,还有他恶意抛弃先皇立峻为太子的诏书呢!” 她想,“那么对于感业寺那些遗妃们的安置,看起来也像是个好主意,又可用她们的见识,教导那些女学生,又不致令她们孤苦无依。” “但武媚娘的事,峻为什么宁肯去求母亲和高畅,也不来求我呢?显然是不想我们知道,背着我!先有个徐惠尚可容忍,他可别得寸进尺。借着今天的机会,一定要试一试他才放心。” 于是,皇后插个机会,郑重起身奏道,“陛下,前次御史萧大人所提之事,臣妾已经有个眉目,陛下想不想听?” 皇帝道,“呃萧大人曾提过何事,朕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今日朕的酒有些多,皇后若有什么事,不妨等宴罢了c单独与朕讲。” 皇后施礼道,“萧大人搬出三皇五帝c周公孔子来与陛下说过的礼法大事,陛下怎么能忘记呢。” 皇帝还在那里装不知,但崔嫣帮腔道,“陛下,臣妾提个醒,就是为陛下选纳九嫔c世妇的事。” 金徽皇帝才不相信!崔嫣搭话了,他就更不相信。柳玉如很可能因为刚刚听说的感业寺一事,才故意试探的。 他清清嗓子,说道,“朕当什么大事,朕九妃都有了,其他的不打紧!” 柳玉如这么冒然的提出来,让自己怎么应对?谁知道她选的什么人? 皇后道,“自周始衰,礼坏于战国,废绝于秦。因而太宗皇帝登位之初,便令房玄龄c魏征修改旧礼,定吉礼六十一篇。御史萧大人既然已经提出过,陛下如再推辞,人们该说是我这个皇后从中作梗了!” 皇帝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呃不知皇后选的都是什么名目?” 柳玉如道,“臣妾已为陛下选出九嫔,成与不成全凭陛下裁断。” 皇帝眨眨眼,“这么快皇后不要急,再者这也不是贪多的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长孙无忌暗道,“柳皇后选的九嫔,不知都是哪家官宦之女,怎么我一点点风闻都没有!” 柳玉如则想,“不知他说这句话有几成真,九妃自然都是自家人占上了,剩下便是九嫔不知多少人盯着,他说不贪多,难道心里还有自己的打算?” 长孙无忌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是什么主张,老臣倒是很想先闻为快。” 皇帝制止道,“国公,不要怂恿皇后在这里说,万一有个成与不成,岂不有失严肃,让当事者何堪!” 赵国公便禁声,事至此,皇后也不能强行说出一些人来,但这么坐下去,显然就像被皇帝当众回绝了一般,柳玉如觉得不大得劲儿,就有些怨自己还是意气用事了。 皇帝起身道,“今日朕的大事已了,不胜酒力,列位,我们到这里吧,朕要与皇后回宫,敲定一下她刚刚提到的大事。” 众人尽欢而散,各归本府。 而皇帝匆匆罢宴,显然考虑到了皇后可能的尴尬。 在长生殿,皇帝问她道,“你可以告诉我了,九嫔都是谁?” 柳玉如刚要开口,皇帝又道,“官宦人家的女子,朕是不想要的,这种人谁家都有人做着官,入宫后再借了与朕联姻之便争多量少,令人费心之极。” 皇后刚说不是,皇帝又道,“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也不成,有道是门不当户不对,她们小家碧玉的,缺少见识。家中如有个兄长c兄弟,再打着她们的旗号横行乡里,到时害得朕不得不处置他们,反倒不美。” 皇后看着他一乐,说,“真是巧得很,选出来的人都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也没有堂兄弟c堂姐妹,” 皇帝再道,“那有没有表兄弟c表姐” 皇后坚决地道,“放心吧,都没有!” 皇帝道,“没有是没有,但她们双亲各有多大年纪?皇后可探访过?你别忘了,她们现在没有兄弟,以后不见得没有,你看贤妃都这么大人了,崔夫人不是又要生了?” 柳玉如故意说,“臣妾恰恰都探访过了,她们的父母可都是六旬以外,陛下自管放心。” “呃都六旬以外了,”皇帝转转眼珠,又道,“不好!六旬以外才有这么一个女儿,想是一定娇惯得很,选上来时,若是个个与你们争风吃醋,朕尚嫌头疼呢!” 柳玉如佯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分明是怕我提的人选占了陛下最想安置的!陛下不妨直言。” 皇帝无奈,又不好辩解,于是道,“好好好,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给朕选的九嫔都是什么货?总之朕没见过的,你别强行拉来充数!” 柳玉如道,“真是巧了,陛下可都见过!各方各面都合陛下的条件!” “是谁?” 皇后拢着手上去,在皇帝耳边轻语。 皇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这几个人不成,你纯是拿朕开玩笑,朕宁缺勿滥,以后再敢胡言论语,朕要治你不敬之罪!” “那陛下想要什么人呢?这几人可都合陛下的条件,不是出自官宦之家,家中亦无兄弟姐妹,难道陛下已有人选?”柳玉如笑眯眯地问。 皇帝哼了一声,眯起眼睛说道,“你当朕不知?刚提的这几人朕早打探过了,那个老大明明家中还有个妹妹,老三叔叔此时便做着小官,老五的兄弟马上便要吃奶了,那个老七明明家中就有一位姐姐,她去年在东市赌狗,把裤子都当掉了!她妹妹还拿了永宁坊的体已回娘家贴补!” 柳皇后听得傻了眼。 皇帝道,“这样的人,你居然信誓旦旦跟我说这也没有c那也没有,你要私下里试探朕也就罢了,还敢到大庭广众去说!朕这便判你个欺君之罪,好好收拾你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39章 七月流火 在马王二讨龟兹遇到丽容时,丽容将以前的事一五一十都对马王说过,当然也包括她第一次与丫环收受武惟良好处那件事。 那次,丽容将一件细金镯子赏了丫环,被丫环偷偷拿回娘家去了。 皇帝对柳玉如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依据的只有这一件事,其余的什么老大c老三c老五的事全都是他根据柳玉如c樊莺c崔嫣的身世随口乱编的。 问题是柳玉如不论是做尚书夫人,还是做国公夫人,对每个姐妹贴身丫环的身世不可能知道过细,那是菊儿和雪莲的事情。 管家夫人只须对主人说上一声“都还可靠”,堂堂的国公夫人根本不会去细究这些丫环的身世。 此刻皇帝又说得煞有介事,在三言两语之间不把她唬住,倒不正常了。 而她和姐妹们当然都明白,皇帝所说的“收拾”是什么意思看得出皇帝并未生气,心情还好得很,皇后又施礼,替自己狡辩道, “陛下,臣妾可不是欺君,臣妾在陛下面前,不可能如陛下一般直来直去的无人敢驳挡,因而臣妾只好用些迂回的法子,而陛下一向宠着臣妾,才令臣妾有些胆子。” 皇帝哼道,“在宴会上当着那么多的人,你不同朕商量便提出什么九嫔,这便是皇后的迂回!” 柳皇后被说得不好意思,但仍不服输,“怎么呢?臣妾胆敢这样,也只能说明陛下英明,是陛下给了臣妾这样的胆子。” 皇帝故意冥思苦想,“朕何时说过你可以胡来的话呢?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柳皇后则立刻学着皇帝的语调,将他过去所说的一段话讲出来:“不要小看了弱者,不要用他们卑微的表象培植高高在上的优渥,他们在滚滚红尘中占据了同样的行走时间,甚至还长于某些人” 皇帝道,“可那不是说给你的啊,是说给大臣们的,朕想让他们懂事。” 皇后道,“陛下,你将上面这段话中的弱者换成女人,再说一遍试试。” 见皇帝狐疑不定,她再道,“因为女人如水呀,连陛下都说过嘛!” 于是,金徽皇帝真的按着柳玉如的提示,将这段他记忆犹新的话试说了一遍,倒是觉着很有些意思和道理, 他咕哝道,“不要小看了女人,不要用她们卑微的表象,培植高高在上的优渥,她们在滚滚红尘中占据了同样的行走时间,甚至还长于某些人” 战无不胜的贞观皇帝,只败给了岁月。他走了,感业寺丢下大批的女人。 “在注定人人只能有一次机会的行走中,女人经历的更多,因卑微而领略的虚实冷暖c爱恨体验更丰富。” 柳玉如接道,“男人贵自强,但不是倚恃强力欺凌女人。尊重女人的,被女人推举得更加尊崇,陛下领悟到了贞观皇帝水能载舟的真谛,于是他成为了伟大的夫君。” 金徽皇帝深情地看向柳玉如,忘了点头,“依朕看来,你应该比我们的母后文德皇后还要善谏,你让朕无话可说了,朕总不能说自己的话有错。” 他想不到,自己在朝堂上对着那些大臣们所说的话,有的大臣兴许一听而过,过后再也记不全,而皇后却记得这样清晰。 然后,又想起在朝堂上说的这段话还未完,于是再咕哝道,“踩踏和鄙视弱者而从中为乐的,结局大都不美妙”, 皇帝的眼睛又瞪了起来,冲她张牙舞爪道,“你敢威胁朕!”而柳玉如已经笑着跑开了。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国风篇: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气虽然从一年中最热的七月份开始转凉,但仍是酷热难耐。 但柳玉如借着在宫宴上九嫔的“提议”,也就弄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从而也释清了自己的怀疑,心里跟喝了凉水似的踏实: 令感业寺的一部分先朝遗妃们还俗c重回太极宫,可不令那些年轻的遗妃们在偏僻的山寺中孤苦无依,照顾的是皇族的颜面。 二则,皇帝此举又可为太极宫女学找到再合适不过的老师,而兴办女学正是皇后一力提出来的。 第三点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女子们均选自本朝官宦人家,她们各自的娘家人看着自家女儿受苦却不敢接济,皇帝替他们做了。这是力量不小的阶层,被皇帝轻轻一个举措,拉住了。 是夜,皇帝在丹凤门城楼上消暑。 皇后c谢贵妃c樊淑妃c德妃思晴c贤妃崔嫣c婉妃c容妃c殷妃c蓝妃都到了,新城公主也受到了邀请。 这些女子们可真会享受,只在紧要处穿着柔软而吸汗的绵布内衣,外边再罩着层层叠叠c有如云雾一般的彩纱罗裙,夜风拂纱,纱拂臂,凭添凉意,又使漫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新城公主自搬入大明宫以来,伙伴多了,人也开朗起来。 皇帝整日忙大事,有这么多无所事事的皇嫂们,整日里轮番陪着她说话c游玩,新城公主再也不须独处一隅,思父c婚姻停顿带来的烦恼一去不再。 皇帝c后妃们喝着清酒,品尝着太极宫女学生们为这次消暑c而精心拌制的什锦小菜,赞不绝口。 谢金莲说,“这还差不多,以后陛下再将她们赏赐给哪个有功的军士,也无须像贴份子似的了以前赐婚,他们不敢不要,要着还不随心。” 还有宫人端上冰镇的凉瓜,拌着鸿胪寺献上的c不知哪个南方小国朝贡来的蔗糖,清爽怡甜,丝丝入口。 身旁,是那些青涩的太极宫女学生在每人的身后打扇,偷偷打量她们的妆容,又将皇后c淑妃c贤妃c公主等人优雅的举止记在心里以便摩仿。 大明宫建于长安城北龙首原上,居高临下,而丹凤城位居大明宫南面五座城门正中,城楼高大,危可摘星。 丽容手指着正南方远处与新城公主说,那片鹤立鸡群一般c露着黑黝黝瓦脊的府第,便是永宁坊马王府。 入暑以来,皇帝下诏将城内宵禁错后一个半时辰,为的是让城中百姓有更长的时间在街上c庭院中消夏。 此时,皇城脚下各条街道上流光溢彩,人影如织,处处祥和。 城下永乐坊大街上,有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奔跑着往这边来,驻足往丹凤门上翘望, 皇帝道,“来人,今天是好日子,给朕赏这些孩子!” 有内侍马上抬了一箱开元通宝钱,皇后c妃子c公主们抓着大钱纷纷往城下抛去。 嗓门宏亮的内侍在城上喊,“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赏钱消夏” 孩子们看到黄澄澄的大钱由天而降,在城下石街上弹跳着“叮叮”作响,他们争先恐后跑上前捡拾,衣襟里再也兜不住,一片童声在城下喊着,“谢皇后娘娘!” 皇帝嘀咕了一声,“他们怎么不谢朕呢?” 此时皇后这些人正在城垛口处撒钱,没有听到皇帝说什么,但身后一位打扇的太极宫女学生闻声,莺声回道,“陛下,我大唐处处锦绣,便是对陛下最好的感谢。” 皇帝喜悦她这句话,不由扭头看,只见此女十四五岁的年纪,青裙下露着宫鞋,亭亭玉立,人如含苞之花,几欲怒放。 此时,她正利用这个机会,大胆而痴迷地看着皇帝。 皇帝胸中瞬间涌起一片新鲜而原发的波澜,抑也难抑,幸好见皇后和贤妃袅娜地走回来,遂低声哼道,“你这青瓜,敢在这里害朕。” 女学生脸一红,在皇后和贤妃抵达前匆匆回道,“陛下,玉烟不敢。”于是,金微皇帝就记住这个青瓜叫“玉烟”。 贤妃问道,“陛下你在说什么呢?” 皇帝看着柳玉如c崔嫣姐妹,天生丽质,娉婷绝世。于是随口道,“哦!朕只只是夸奖她们小菜拌的滋味好,尤其这个青瓜不错哈哈。” 堂堂的大唐金徽皇帝陛下,手心里已经汗津津了。 七月癸丑日,延州刺史高审行走马出京,夫人刘青萍发下愿望,要效仿崔夫人在黔州时亲历植树,因而也随行赴任。 此次出任延州刺史,高审行肩上的担子很重,要想完成皇帝交待的垦荒大业,人心必须拢齐到刺史的麾下,这样才好行事。 延州下辖的十个县里,做过刺史c长史c司马等职的人不下一百个,做过县令县丞的多如牛毛。 这可不是胡说,肤施县在武德二年,被高祖皇帝置为北武州,安排了一拨儿刺史c长史,贞观二年让太宗皇帝撤销了。 临真县在武德元年被高祖皇帝置为北夏州,安排了一拨儿刺史c长史,贞观二年被太宗皇帝撤销了。 延长县在武德年间被高祖置为北连州,安排了一拨儿刺史c长史, 丰林县在武德二年被高祖皇帝置为云州,安排了一拨儿刺史c长史, 武德年间,延川县曾是基州,敷政县曾是仁州,门山县曾是丹州贞观年间都被撤销了。 为官一任,为家族打下一片基业,等高审行来的时候,延州地面上界桩林立,这块地是你的,那块地是他的,刺史和夫人刘青萍几乎都插不下脚去。 武德皇帝封官,贞观皇帝销权,到金微皇帝时,土地就是这么个状况。 高审行不由暗道,“看来皇帝就是比我们看得远,再不开荒,连步出刺史府的路都快没了!” 现成的好地都有主儿,但山山岭岭上可开垦的地方真不少。这些地方之所以一直留到现在,就是因为水利不便。 一般的富户c小农即便开了荒,没有水也没有用。 而刺史高审行身负皇帝诏命,手握刺史之印,各种资源都归他调度,就为引水开荒这个事而来的! 延州,大有可为! 高审行一到,勘量全境地亩,察漏补遗,登记造册。随后,连夜伏案奋笔疾书,给金徽皇帝上了一道议延州肇事者,法外须另缴余田疏。 高审行的大致意思是:今后,延州境内富户纨绔c官宦世家子弟中如有违法犯事的,除了依律处罚之外,凡是有永业田c口份田以外多余土地的,视罪行轻重,按等罚没若干! 罚了土地也不会减轻罪等,这是搭头! 你不是不务正业c为害地方吗?那好,本刺史强行拿掉供养着你们胡作非为的多余土地。要是心疼土地,你就别犯法。 反正高某就是看着你们有地c也不气愤,就算气愤也没有搞一刀切祸害守法者,针对的只是犯法和不听从政令者! 金徽皇帝看着高审行呈上来的奏章,又是好一阵子的感慨,代抚侯还是有些气魄的。 历来行大事重在令行禁止,政出一声,代抚侯高审行不愧是做过刺史的,手段真不软! 尤其在延州那种地方,此举有如雪亮的钢刀时时悬在半空中,一下子让那些在当地根深地固的陈官旧吏们老实下来。 皇帝回应高审行的,是诏令驻防延州地面的敦化c延川c塞门c延安c金明等七座折冲军府,密切配合延州维持地方治安,严控匪盗,由兵部尚书薛礼从中协调军地关系。 尤其要“确保高刺史一家的安全”,以防有人打高刺史的闷棍,并特意叮嘱,让延州刺史府配备精干卫队。 延州在北边拱卫京师长安,十来万的人口分布在那么大片地方,还是有些少了。武德末年突厥轻松进犯到渭水边,延州一带没被朝延经营好,也算一个原因。 假使此地人烟稠密,五谷丰登,处处安居,再一直延展到灵州c夏州以北的内河套地带,那么,黄河边的丰州c胜州等地也就有了更稳固的后盾。 金徽皇帝想,任何敌对者,也别指望着再将此处当作进犯长安的基地了。 甲寅日早朝,濮王李泰向皇帝复命,呈上了感业寺还俗的陵园妾名册,感业寺共有陵园妾六十多名,只有少数几个明确表示不想还俗。 一则是这些人可能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二则人只要在感业寺中过过水再出来,也就等于在仙界入世c出世一遭,原来的身份也就模糊起来。 而有十几个先朝的遗妃遗嫔们,还是很在乎这个婕妤c美人的身份。再说,如今寺内又派来了不少的侍者c宫人,日子也没多难过了。 濮王李泰又不是去强迫她们还俗,全凭自愿,只要符合圣诏所说的条件,只要想出来,濮王一概应允。 皇帝翻了翻名册,那个郑充媛c武才人,果然就在五十来个人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0章 各上本章 女学师资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来,学生人数就有些少了。 皇帝下令第二次在民间海选,受到民间各地的热烈响应,报名者挤破了各地衙门。 眼下民间都知道了,太极宫和掖庭宫中所有的犯妇c罪人之女,战场俘来的敌军女眷全被皇帝出放了。 皇帝不喜欢这类人,好像比较喜欢女学生。 女学生与宫婢不同,前者有正常的平民身份,而且因为身处太极宫,身份好像还高过平民什么平民敢到太极宫来?后者则纯粹是太极宫的附属。 那么就是说,金徽皇帝也不喜欢官宦人家的女子,她们太娇气。 而来自于民间的这些女子跟各方各面都没什么瓜葛,单纯。看来两次海选大有深意,绝不仅仅是招些女学生这么简单了。 有人拿出自己的依据,“你看,皇帝后宫不能只有一后九妃吧?我猜,剩下的那些嫔位c世妇,早晚要在女学生中择优充任!” 海选条件苛刻,但更重家世,这不更印证了人们的猜测? 这将是大多数平民人家一步登天的机会只要入了女学,便有可能由平民跻身于层,而且中间环节少之又少, 只要脱颖而出,得到金徽陛下喜欢。 太极宫中以两仪门为界,两仪门以南,中书省c门下省c舍人院c弘文馆那些政务衙门办公地不变,两仪门以北大部分的宫室划给了女学。 除了两仪殿c甘露殿c延喜殿这些位于中轴线的建筑之外,其余全部的附属殿室,亭c廊c馆c榭,都是女学的活动范围。 这里与掖庭宫隔着一座宫门,她们可以自由穿梭,在宫官的带领下,学习管理宫中日常事务,还可练习采桑c养蚕c织纺c补缀c浆洗c丝绣。 而感业寺来的先皇遗妃们,重点教她们礼仪c德容c诗词。 这里全都归太妃徐惠管辖,皇帝令她掌管女学一应事务。 考虑到徐惠日常肯定有许多事,出入请示不便,皇帝任她为给事中,正五品阶,人到了门下省侍中c樊伯山的麾下。 门下省办公地点就在两仪门外,如果徐惠有什么事,不必多跑路,只要出两仪门与樊伯山一说,朝会时,皇帝也就知道了。 而且,徐惠的加入也使侍中樊伯山多了一份倚仗,皇帝每令门下省发诏,樊大人时有交待徐惠来完成,而徐惠的文字甚合金徽皇帝的口味。 徐惠是女学之中唯一一个可自由出入两仪门的人。 柳玉如对皇帝这样的安排很合意,樊伯山是她们的长辈,隔于皇帝与太妃徐惠之间,这说明皇帝开办女学的态度是很端正的。 不久,中书令于志宁私下里与皇帝说,“如今樊大人手下的门下省,风气肃然,官吏谨言而敏行,微臣的中书省已深感跟不步子了。” 皇帝笑问,“因为什么?” 于志宁说,“因为门下省有太妃徐惠。外衙自古少有女官,微臣手下们都说,这很令人提神的。” 皇帝道,“还有这个说法中书c门下两省,朕总不能厚此薄彼,于大人你说,女学中还有谁能胜任中书舍人之职?这也是个正五品阶。” 于志宁说,“陛下!你真是太英明了!微臣就是这么想的,门下省有的,中书省也该有,这标示着中书c门下两省同等重要的层次微臣提议女学的武媚娘出任。” 皇帝问,“于大人最近可见过晋王?” 于志宁道,“陛下你真英明,微臣昨天还见过晋王。” 皇帝道,“准奏,武媚娘为中书舍人,她与徐惠一样可出入两仪门,但不管女学,同样也不必参加朝会。” 金徽皇帝知道一定是晋王找过于志宁了,最近李治在吏部干得风生水起,如果自己拒绝了于志宁的提议,在于大人面前没面子的,一定是晋王。 在外衙安插两个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用处,能令各方各面都有面子,皇帝也没少什么,因而未加思索便准允了。 从此,能够由太极宫自由出入两仪门的女官,变成了两个人,给事中徐惠和中书舍人武媚娘。 两个女人在两仪门外碰了头,徐惠有些意外,和失落,因为她曾与金徽皇帝隐晦地表示过,她不喜欢武氏。 但武氏仍然进来了。 武媚娘在相貌当然比徐太妃占着优势,徐惠想,看来皇帝亦不能免俗,他老子当初不也是这样,那个郑充媛也是仅凭着容貌,便轻轻巧巧坐到了末嫔的位置。 而武媚娘进宫之后未管女学事务,徐惠认为,这只是两人介入女学时间早晚的差别罢了,武媚娘一定比自己更讨喜。 在太极殿前,徐惠与武媚娘招呼道,“武才人,我听说你入了中书省中书舍人,而我在门下省,我们又在女学共同授业,恭喜你呀。” 武氏过去的身份是才人,而徐惠是充容,她恭敬地向徐惠施礼道,“原来是给事中姐姐,我们一定要做好,以不负金徽陛下的厚望,但我们既然有了官职,过去的身份不好再多提了。” 徐惠愣愣地,看武媚娘回身进了太极殿前的舍人院,心说,“想不到,两个先皇遗妃,跑到本朝来比试!你以为我愿意再提那个名号?” 皇帝与后妃们迁居大明宫之后,原来在太极宫服务于皇帝议政的中书c门下两衙均未随迁到大明宫去,仍在原地点办公。 日常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的朝会,三省六部的官员要从原办公驻地骑马c乘轿赶入大明宫的丹凤门,散朝后各归本衙。 皇帝不将中书省c门下省两座中枢重衙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每天散朝之后,也很少中途再找他们,就是要让他们有些自主,不必事事请示。 但最近樊伯山和于志宁分别向金徽皇帝提出了重要的谏议。 樊伯山转交的是太妃徐惠的建议:女学生学业期满后出宫的年纪应提前。 女学生十三至十五岁入学,二十岁出宫。那么十三岁入学者要在宫中住七年,十五岁入学者出宫时,在宫中也有五年之久。 徐惠说,这样一来,她们在女学中占用员额时间过久,而离开太极宫后成婚的年纪又普遍晚于民间。 到那时,民间或军中优秀的男子大多已经成婚了,这有违于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办学的初衷。 皇帝拿去与柳玉如商量,最后准奏:女子入学的年纪不变,人再小了心智未熟,女学又不是替人看孩子,但结业离宫的年纪统一定到十六岁。 皇后说,“这样一变更,可令一次选不进来的女子,再有两次机会参选,一直可到十五岁仍有入学的机会。 而她们在女学的时间从一年到三年不等。这会使优异者有较多的时间学习,又加快了女学中人员流动的间隔,可教授的人员也增加了不少。” 但皇后私下里笑问,“陛下,这样一来,这些女学生们刚刚脱离青涩c你便打发她们出宫,陛下会不会有点舍不得呢?” 皇帝道,“兴办女学难道是朕一力坚持的?还不是听了你的意思!再说,朕对那些青瓜可没什么想法。” 皇后琢磨道,“哦青瓜,臣妾好像在哪里听陛下说到过青瓜,可陛下是在哪里说到过呢?臣妾一时间怎么想不起来了。” 皇帝连忙道,“朕朕朕真不想百年后留下那么多罗累!!朕可不想遍地挖井,到最后哪个也挖不出水来!” 中书令于志宁提出:今朝廷卿士,只喜欢入京为官,而不喜欢出任地方官职,这是因为京华之地衣冠集聚c机会很多,只要略加从容附会,便可不劳而成。 但一出外职,机会就少多了。 不得不说于大人的这个谏议切中了当今官场的要害。 许多人宁愿在京职整天晃来晃去,也不愿出京。像高审行那样,欣然以平阶离开国子祭酒之清贵职位c去外州出任刺史,简直就是个异数。 于志宁指出,这项弊端的关键,是官员升迁机会的不公平,扎堆在京的官员更易于升迁。 而一旦出任外官,情况就很难说了。 皇帝神情一振,于志宁的这个提议涉及到吏制革新,少不了吏部尚书c晋王李治的参与, “朕猜这个谏议是于大人手下那个女舍人提出来的吧?” 于志宁满脸的惊讶,“陛下,你真是神了,居然这个也猜到!” 皇帝道,“你们不能只提出弊端给朕,要拿出办法来容朕点头或是摇头,朕每天事情千丝万缕,连个青瓜都没功夫吃。” 于大人从袍袖子里再掏出一份奏章,“陛下请过目,这是议官员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疏!” 皇帝急忙拿过来细看,边是工整的楷书,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皇帝暗道,“武媚娘的字与徐惠的字,居然不分高低!” 武媚娘在这道疏议说:应当明确条款,对五品以京官的升迁加以资历限制,凡未做过都督刺史者不得出任侍郎以职位,未做过县令者不得任为台郎c给舍之职,京官不得十年均任京职,外官不得十年均任外官 于大人两眼冒光地问道,“陛下,此议如何?” 他认为,这份议疏切中时弊,又提出了详细的解决法子,皇帝看到后一定会大加赞赏。 甚至兴奋的拍大腿也可能。 但皇帝寻思着一直在仔细看,不急着说行,也不说不行。 徐惠提的是女学之事,而且很合他和皇后的胃口。的确,再优秀的女子,等二十岁才出宫去,什么好茶都赶不热乎的了。 看来武媚娘也想在初入中书省后做出点样子来,她先择的议题却与徐惠截然相反,直指吏制。 皇帝终于认真看完了,问道,“于大人,有些庸将拘泥于兵法c术数,因而多败,那你说说看,将阴阳术数废掉,可不可以?” 于志宁赧然道,“陛下,兵事的事,微臣一介文臣哪里知道呢,臣只知赵括c马谡纸谈兵,败得很惨!” “朕的老师卫国公曾说,阴阳术数虽然不灵验,但却不可废除,因为兵士的迷信心理是可加以利用的。” “但陛下,这与此议有何关联呢?”于志宁问。 “打仗看的是胜负,而偏偏有人c对于某项计策符合不符合兵法争得脸红脖子粗,朕可不想和你争。” 于大人道,“陛下,微臣是来提谏议的,哪敢同陛下争。” 皇帝道,如若“好”法子不能取胜,那便不算好法子。武媚娘的谏议看似严谨高深,又针对了当今官场弊病,但朕以为这非好法!仅从脚踏实地看,武媚娘不如徐惠啊。 徐惠虽然身处门下省,但仍然立足本职,着眼于女学之事。 而武媚娘身在中书省,却隔着一座山去谈吏制,文章做的看似高深,但仍是纸谈兵。 皇帝道,“凡事大多均可定以成法,唯人事不可!于大人你看,都说京官不愿外任,那么高审行怎么说?按着武媚娘的意思,那么朕最为得意的兵部尚书薛礼,他也未做过一州刺史,是不是要罢了他的职位?” 于志宁一听,果然不能应对。 但樊伯山关于女学的提议很快通过了,武媚娘将这道议疏交给于大人时,于大人曾想,这道疏一定也能替中书省争得皇帝的赞赏。 哪知皇帝不感兴趣,皇帝提出来的c高审行和薛礼两个人,于志宁也认可,但他依然认为那只是特例,而武媚娘的建议是很严谨的。 金徽皇帝道,“人为精灵,而从政者更是精灵之中的佼佼者。武氏之法视精灵如同方木,有如个木匠。” 于志宁瞪着眼睛,只想听,不想说,反正这里只有君臣两人。 皇帝道,“早年,朕的父皇出过一个驯马的题目,武氏却搬出锤子c匕首来应对,那是出了驯马的范畴,更注重于表现了。” “此法对于解决官场弊端,一时之间并不能奏效,反致人人心思浮荡,不能安心本职。” 于大人请教道,“微臣已经摸到些门路了,这便是陛下所说的,不能取胜的计策,不是好计策那么,陛下以为从长远看,武氏此议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1章 贤妃归省 皇帝仍然摇头,因为他认为,武氏的法子将进一步强化吏部在选官c任官的权力,相对于皇帝而言的。 更主要的是,此法将方方面面c原本在官吏考核中并不重要的条件,以看似严谨的形式进一步加以明确,将次要的事搞得紧要起来。 皇帝对于国内众多的刺史c县令们到底在地方干了几年,根本不会都记得,再说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官员的才干最适合干什么,和他们的政绩。 如果武氏之法经皇帝点头而施行起来,官吏间论资排辈之风便要抬头了。 从此以后,皇帝要任命个什么官员,便要先看吏部的帐本儿,皇帝敢不看,就该有人嚷嚷了。 在皇帝看来,武媚娘这道议疏的可取之处,只是它的题目官员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给州县官员以入阁的期待,并强调了地方从政经验的重要。但内容,他真看不。 皇帝并非因为晋王主持吏部才这样想,晋王也不会一辈子在吏部。 他说,“于大人你看,当下的三铨选官之法已经很不错,所差的只在一板一眼,吏部这些人若一板一眼将现行的法子施行起来,根本闲不着的。” “而武氏在这份议疏中又提出个新法子出来,对官员年限c职别都有了限制,吏部只须拿着尺子c按帐册查证国内那么多的刺史c都督c县令,任京职官员的年限c品阶,累是累了,但像不像木匠?” 于志宁心悦诚服地回道,“陛下,像!不不不,微臣不是说陛下像,如此一来,吏部便像木匠了。” 皇帝笑道,“吏部这样重要的部门,朕哪肯让他们做着木匠的差事!须知两块木料尺寸一般长短,但有的能顶千斤,有的只能顶两百斤,行不行全在木材本质。按武氏之法,刑部尚书刘德威早该走了,高审行也不该去延州。” 于志宁无话可说,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临走,皇帝对他道,“那些庸碌者又恰恰符合此议中的规矩,怎么说?敢动一动他,是否会怨天尤人?给庸碌者以口实,则官不议政c不论绩,只重资历,害的可是朕的吏治!立法大计有如掌驭,一招不慎则南辕北辙,不可不慎。” 离开时,堂堂的中书令于志宁是彻底服了。 但皇帝最后同意了武氏提议中那句“未做过县令的给事中c中书舍人不得升迁”的建议,看起来更像是给武媚娘一个面子。 看着于大人离开,皇帝暗道,“用谁不用谁,岂能尽委一部c用一名目?此法不但会使官场忽视为官本分,连吏部也要因循起来如一潭死水。看来爱倒换名堂,亦是多数女子的脾气,父皇一生只用贞观,启示良多。” 几日后,徐惠又奏章。 她提议,太极宫女学每年的花费,要提前预计账目,报至尚书省,以度支部审核后,分配下一年女学的开销,期限以十月底以前奏讫。 女学如今可不是六百人了,饮食c衣物c脂粉c学具,连那些感业寺还俗的教师在内,每年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徐惠提议,女学里应再委派专人负责这项事务,而且这件事的本身,便是对那些学生们最好的教导将来过日子,要会算帐。 皇帝大笔一挥,“准奏,具体人选由徐给事中确定,报礼c吏部备案。” 皇帝想,“这才甚合朕意,徐惠如是个男子,朕能给她个侍郎做做。” 随后又额外地想,“徐惠和谢金莲,看来相似的不止是模样但朕想这个做什么呢?还不如想想消暑那晚,在丹凤门城楼给朕打扇的那个青瓜!模样不如容妃,还行,但她小小年纪居然敢那样看着朕。” 他冲动着,想吩咐徐惠,将女学的花名册拿来,亲自找一找那个叫“玉烟”的女子,“朕是皇帝,有什么不可做!” 想至此,他朗声吩咐道,“给朕来人!” 应声而入的却是淑妃樊莺,“师兄,你有何吩咐?” 皇帝毫不迟疑,对她道,“你给朕安排,陪朕去禁苑狩猎。” 樊莺欢呼,“柳姐姐不派我来,我都错过这番好事,但那些鹰和狗什么的都叫你放走了,打猎也没个气派!” “你懂什么!以为师兄只是去玩?岂不知狩猎之礼立,则军旅振,打猎怎么能带着鹰犬呢?要带着师妹!” 七月下旬,高审行在延州很快站住脚,他搞出来的那个延州肇事者“法外另缴余田”的法子收效很好,延州地面风平浪静。 皇帝听说,延州已开始做引水的准备,征集民役到山里开采石料,砌建土窑炼制石灰,以备修渠之用。延长c延川两县地处两河夹空,树木葱郁,此时正在采伐木料,由人力沿着延水河逆流拉至游,而工匠亦在征集中。 御史台察院奏报,延州刺史高审行以并不年轻的年纪,亲临采石c烧灰和伐木现场,刺史夫人刘青萍虽然身怀有孕,仍然亲自为工匠们提茶倒水 金微皇帝当着所有朝臣,对阁老后人给予高度赞扬,“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高府一门为国效命,无论职高职低c脾性如何,但朕从未闻有涉私者!尤其是高审行,两任刺史,一力垦荒,朕尤为欣慰!” 至于高审行当初检举鹞国公非高府人,皇帝只将其归结为“脾性”问题。 为给高审行垦荒之举增添助力,皇帝金口大开,任命互市监高峥,出任延州唯一县肤施县从六品阶县令。 高峥曾经长时间在吏部默默无闻的做着文员,正是当时的高峻从西州入京之后,高峥才得以脱颖而出。 他在临泾县任正七品中县令时,从政勤恳规矩,组织县中老弱妇孺编织龙须席c供应北方五牧。恰逢县中因干旱而荞麦减产,但民户的生计因龙须席而未受影响,为他在当地赢得了不错口碑。 后来又是经尚书令提议,高峥出任从六品下阶的互市监。 这次再度出任县令,虽然只升去一阶,到了从六品阶,但这是皇帝陛下亲口提任的,未经吏部,因而亦是荣耀非常。 另外,皇帝命吏部即刻从山南道c遴选政绩出色的年轻下县令四人,随高峥同去延州,各任其中四座中县令,四县原年年老县令,妥善安置另任。 皇帝对延州刺史高审行的支持是空前的,一下子给高审行派去了五位青壮县令,其中还有他的一位侄子主政唯一县。 四位年轻的中县令就是次经尚书令提议c由吏部一同下去的,与高峥早就熟悉,这些人在颇有些老资格c且对开荒引水很有经验的高刺史面前,哪敢不言听计从? 高府的荣耀,在七月末达到空前贤妃得皇帝准许,归省兴禄坊。 大臣们私下里说,“听好了,圣诏中用的可是归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贤妃回兴禄坊是省亲,不是别的!” 看来皇帝并未将高府看作外人啊!正一品的贤妃来攀亲戚,一般官宦人家谁有这样的殊荣? 崔嫣自幼生活在高府中,一直是高府的二小姐,当初因为高审行与马王府的矛盾,崔嫣与她母亲崔颖一样,双双甩手离开了高府。 府中人一直将崔氏母女的出离,看作是阁老离世之后兴禄坊走下坡路的征兆。有段时间,府中男女嘴不说,但人人心头都拢罩着一层阴云。 贤妃要来,而且选择高审行不在长安的时候回来,用意也很明显既避免了尴尬,又表达了与高府亲近的意思。 府中人兴奋之余,已顾不得多想,要紧的是马做好迎接的准备, 老大高履行说,“贤妃不去永宁坊,而来兴禄坊,我们得把宁国夫人接到府来,这样才全面c也更有省亲的意思了。” 他夫人东阳公主说,“崔颖要来的话,郭孝恪也不能落下。” 她对丈夫说,“畅儿和待封由鄯州回来后一直住在永宁坊,她是宁住婆家也不住娘家,我这脸早不好看了。借着贤妃来,正好与郭亲家c亲家母转圆一下,往后便可自然往来。” 贤妃仪仗隆盛,但她却不坐车,而是骑马,不愧是马王府夫人出身。 而她的归省就是让人看的,因而很破例的没有清街,半城的男女老少摩肩接踵c拥在街边,争着一睹贤妃风采。 仪仗一出大明宫,大街便有高府中的几十名家丁各背了挎包,给看热闹的居民们发放大钱,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仪仗经太庙一拐入兴禄坊大街,高府年轻辈的少夫人们都在这里迎接。 兴禄坊坊街口,高履行兄弟各携夫人候在这里。 郭孝恪陪夫人崔氏到了高府以后不便露面,他们就站在府门内,听高峥的夫人安氏连声道,“贤妃娘娘请。” 府中人众星捧月,团簇着中间像一朵芙蓉花似的贤妃迈步进来。 高履行c高至行c高纯行c高真行c高慎行喜气洋洋,双方依序次见礼,然后几个兄弟陪着郭孝恪,几个去操持家宴,而女眷们则专门陪着贤妃和宁国夫人。 新任肤施县令的夫人安氏,今日最是自然亲热,一会要照顾贤妃会又怕冷落了宁国夫人,她同崔氏说话时仍是婶娘长c婶娘短, “从郭叔叔这里论起,我与婶娘也不远过高畅大姐!” 又对崔嫣说,“若非闻知娘娘要来,我已起身往肤施县去了,五婶娘怀着身子还到工地助力,我们小辈更该效仿,以不辜负陛下与娘娘眷顾!” 比较低调的是东阳公主,此时她与金微皇帝的辈份才正经理清楚,两人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同贤妃说话较少,主要陪崔颖说话。 人们都不提高审行,以免牵引出的话题引发尴尬,但高畅却对众人道,“五叔起起落落,宦海沉浮,眼看跌到谷底c再无出头之望,谁知他又突然升至浪尖,我都摸不透他下一刻了。” 郭孝恪道,“依郭某看,审行兄性情是有些起伏,但所行由心,不失本真,恰恰有了别人没有的激情!审行兄为政也不敢说细腻,但最根本的却未差!还得说皇帝胸怀开阔,识人c用人之法精道无比,古今罕有。” 恰巧高履行进来听到,暖声说道,“郭兄所言有理,依在下看,我们高c郭两府岂不都是有些激情的人物?” 众人都去看郭孝恪和崔颖,谁能想到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这份激情也真够浓烈了。而他们居然能一起成为高府座嘉宾,受到诚意接纳,无疑又是皇帝之功。 朝臣们未见金徽皇帝三令五申,亦未见动刀动枪,只凭着乾坤之手把扶起了高审行,便传达出了众多的意思: 兴禄坊高府由逆势中转盛,并不靠阁老门荫,不靠阁老关系,甚至也无须像阁老那般严谨和完美。而是靠清廉无私,靠实干笃行,靠勤勉不辍。 凡为官者,无不从这件事中暗暗思索金微皇帝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在驭人方面又能润物无声。 中书令于志宁的体会就更深刻了。 皇帝反对大臣圈地,却没有明章正典。调理官场风气,也不用武媚娘所提的法子c以条条框框来斧裁尺量。 他只派着贤妃归省一趟兴禄坊,便使谁都知道今后该如何行事了。 皇帝在淑妃的陪同下到禁苑狩猎一次,长孙润c兵部尚书薛礼陪驾,没有鹰c没有犬,但众人玩得尽兴而归。 几日后皇帝意犹未尽,又拉着淑妃去了一次。 皇帝第二次狩猎归来,执意要带樊莺去太极宫女学看看,他对樊莺说,“女学的事你也须过问过问,不能只让你柳姐姐操心,你帮她出出主意什么的。”说着,进了两仪门。 恰好给事中徐惠往外走,正好碰,徐惠对向皇帝说已选出辅助她管理女学的副手。 皇帝一问,知道她选的是武媚娘,“为何是她呢?太妃是如何考虑的?” 他问是问,但又不听徐惠的理由,而是紧接着就对她道,“你将女学的名册给朕拿来,朕好好参详参详。” 皇帝亲自翻阅厚厚的一大本女学生的名册c体现着对女学的重视。 徐惠问道,“不知陛下看中了哪个,臣妾人熟,可为陛下找到。” 皇帝拿了笔,像模像样地偶尔在名册勾勾划划,嗯啊着,“不必,朕事必躬亲” 樊莺对女学很新奇,师兄又刚说让她“过问过问”,此时她便与徐惠说话,而皇帝总算找到那个名字,“叶玉烟,十五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2章 大争之世 皇帝和淑妃两人,都是第一次亲入两仪门过问女学,徐惠不敢怠慢,一边回淑妃的话边借机打量她。 在徐惠看来,淑妃可能是皇帝九妃之中,唯一c真正能够匹敌柳皇后的一个人,德c贤二妃在神韵也比她差着些。 她只是往皇帝身边一站,徐惠乍见皇帝的暗喜之意,居然也不好意思过多流露出来了。 淑妃的叔叔樊伯山便是徐惠的主管c门下省宰相,樊伯山也是赵国公长孙无忌之外唯一占据高位的外戚。 眼下柳奭c王仁佑虽然也在侍郎之位,但与樊伯山比较起来,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从这一点,徐惠对樊淑妃也不敢有所怠慢。 徐惠客气地邀请淑妃,是否找个时间c给太极宫的女学生们讲一讲妆容。 樊莺不好意思地说,“太妃,我刚刚同陛下去禁苑打猎啊,不便施妆,再说我哪懂什么妆容,要是崔嫣或苏姐姐来,一定讲得好。” 于是,徐惠再恭维道,“原来淑妃不喜施粉黛,这才是天生国色。” 淑妃被徐太妃夸得更不好意思,便转向皇帝说话掩饰,“师兄你在看什么啊,看这样久。” 皇帝赶忙将眼睛从册子抬起来,同徐惠说,“女学所有的开支一定要认真管起来,朕不是舍不得钱,而是要籍此教训她们持家的条理,” 他说徐太妃还可以多找一个人相助。 徐惠看皇帝一边说,手中醮了墨的笔一边在那里顿呀顿的,墨都涂到册子了也不知,徐惠不便提示。 等皇帝与淑妃走后,徐惠想起要看看名册都被皇帝涂鸦了什么,希望从中揣摩一下皇帝的心思。 在皇帝最后翻着的那一页,“叶玉烟”的名字后边已经一团黑,原来的记录变成了“叶玉烟,十岁”。 连徐惠都不知这个叶玉烟原来是十几岁了。 料想皇帝说话之前,笔端一定指向了那里,因而抬起头来说话时,手下无意的顿点,将那个字涂污了。 女学里学生这么多,徐惠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这个叶玉烟是哪个呢? 她主管女学,要找个人很容易,很快将叶玉烟叫到身边来,问她年纪,叶玉烟说今年十五岁了。 徐惠暗道,“叶玉烟只能在宫中留一年便要出去了,陛下一定不希望她十五岁,因而才将笔端指向五字。” 这个女子倒是很合徐惠心意,也不似武媚娘那般惹人眼目,令徐惠不爽,不过,恰到好处的年纪,又使叶玉烟如待放之蕾,清新而不妖野。 徐惠暗道,这便是她吸引住陛下的地方了! 太妃问她道,“你曾与陛下见过吗?” 叶玉烟道,“学生次在陛下c皇后于丹凤门消暑时见到过陛下,学生曾为陛下打扇。” 徐惠点头,这就都有个印证了。 想不到叶玉烟竟有如此好的运气,以并不出众的资质,只在陛下跟前露过一面,陛下便专程为她跑过来一趟。 “陛下当了淑妃的面当然不便明说,只能以此法暗示我了,我若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岂不是有些迟钝,可能令陛下恼火和失望!” 想至此,徐惠心中便有了主意,对这个女子道,“陛下刚刚来过,命我从女学里选出两个人来,一同助我掌管女学。一个人我已定了中书舍人武氏,另一个便是你,你意如何?” 徐惠首先想到了武媚娘,就是可以因此c在两人间有个从属的名义,两人在两仪门之外同是五品,但在两仪门内,便可有个下了。 叶玉烟慌忙施礼,“多谢娘娘!” 徐惠道,“只是你能留在女学中的光景只有一年,” 她指着女学生名册的那团墨污,对叶玉烟道,“这是圣意,你知我知,不可随口说出去,但这回你年纪有多大呢?” 叶玉烟聪慧之极,回道,“娘娘,学生今年十三岁了。” 皇帝与淑妃这次来太极宫女学,一直到两人离开,也未对徐惠提出的c由武媚娘辅助管理女学的事有明确表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徐惠又犯了猜测,陛下这是何意? 要说陛下不认可武媚娘的能力,这不大可能,因为皇帝已经任命武媚娘出任中书舍人一职。 再加皇帝说徐惠可以“再加一个副手”,那武媚娘就算通过了,不然陛下何以说“再”? 徐惠猜测,皇帝这次匆匆地赶到太极宫来,根本就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关心女学,大概他关心的只是女学中的某个人,比如这个叶玉烟。 那么皇帝要多加出来的人,不是叶玉烟还能是谁? 金微皇帝当然不知道,他只是一次小小的心猿意马,便使徐惠调动起全部的聪明和智慧,一定要达成他“满意”。 次来过后,皇帝又是很长日子没在太极宫露过面。 但徐惠不能使这件事停顿,她找武媚娘说这件事,武媚娘只是礼节性地c对太妃的提携表示了感谢,但态度淡淡的。 因为在官方文告中,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这个女学的副助是什么官职,武媚娘身负中书舍人的正规职事,当然不大看得。 如今再兼个“女学副助”名堂,除了表示自己位在徐惠之下,没什么其他的意义,她的冷淡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一次金徽皇帝冷落了武媚娘“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文案,而徐惠两次出手,两次都得到了皇帝正面的回应,这让武媚娘感觉到了不安。 虽有不屑,武媚娘亦不能推辞。 而叶玉烟就不这么看了,她只是普通民户之女,能够跻身于太极宫女学,已殊为不易,又在千名的女学生中被徐太妃看中,无异于伸手接住了天掉下来的宝贝。 从此时起,女学的教师和学生们惊讶地发现,在徐惠之外,又有个名不见经传c也并不出类拔萃的女学生参与了日常事务。 这引起了有些人的猜测和不满,“叶玉烟算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学业修满了?再说她也不优异。” 有一次,先皇的郑充媛便当着众学生的面,有些不屑地对叶玉烟说,“你又是怎么得到了徐太妃的认可。” 叶玉烟很懂事,施礼道,“回娘娘,学生不知呀,徐太妃既然安排给了学生,学生只好做着。” 郑充媛道,“但我们见你并不特出。” 郑充媛说的不妄,这些人从底下乡村被海选入宫,当然每人容貌c家声和品性等方面,在当地都算是突出的。 但是等她们都聚到了女学来,叶玉烟已算普通。 不过郑充媛的话很伤人,又是当着不少的女学生的面说出来的,这些学生早被教导过,不可攀比c轻视,无知的讥诮是妨碍女子优雅的大敌,但她们仍然有些忍不住c对郑充媛的话无声地表示了认可。 叶玉烟有些面红地回敬道,“难道学生特出不特出,要娘娘来说吗?” “这是公道啊,”郑充媛问,“我是充媛都不能说,还有谁能说?” 叶玉烟冷冷地回敬了两个字,“陛下。” 郑充媛一下子瞠目结舌,也忘记了先皇遗嫔c女学教师的仪容,口中变得语无伦次, “啊,啊啊哈,是陛下!原来是陛下,这便应当了!”。 叶玉烟一转身走了,虽然这两个字她不该说,徐惠也提醒过,但她不得不脱口说出来,并且立刻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无穷威力。 仅仅是这两个字,足以令一切的不屑和讥诮禁声。 不过,叶玉烟知道,自己依然是虚张声势罢了,好像一只螳螂在天敌面前举着两只斧子示威,但自身柔弱的很。 金徽皇帝陛下针对她,除了说过一句,“这个青瓜不错”,再没什么了。 但叶玉烟依然充满了信心和期待,陛下不是专门到太极宫女学来过了?陛下来过一次之后,自己就不就立刻成了徐太妃的副助? 而次在丹凤门消暑时,陛下曾经对自己说过,“你这青瓜,竟敢在这里害朕”,陛下的语气中可没有愤怒,陛下只是强调了地点不妥在这里。 因为皇后和众妃都在场。 “陛下只是惧怕皇后,但不讨厌自己,”叶玉烟想着,周身充满了力量,觉着郑充媛亦不可怕。 在叶玉烟的身后,郑充媛仍在胆颤心惊,“这个妮子终于捷足先登了,而我却得罪了她!” 随后,中书女舍人武媚娘来找郑充媛,客气地对郑充媛道,“我要在舍人院应差,而徐惠又请我助管女学,真有些忙不开了,姐姐你德容俱佳,能不能在女学里帮我?” 郑充媛连忙答应。 不久,徐惠就知道了这件事,武媚娘自作主张找个副手的举动,让徐惠无处发力,无形中就是在告诉那些学生们:徐太妃和武才人平起平坐。 两人一个在门下省,一个在中书省,都是正五品,现在两个人又各有一位副手,郑充媛和叶玉烟。 这么一来,徐惠在女学管得过多,好像就显不出是职位高,武媚娘的甩手掌柜c对女学不闻不问,就更像个掌柜。 但徐惠恰恰不能对这件事有什么明确的表示,她不能指出郑充媛热心管理女学有什么不对,更不能说郑充媛名不正言不顺。 徐惠毕竟同武媚娘c郑充媛一起侍奉过先帝,如果在女学中闹到激化,先在这些遗妃c遗嫔之间互撕起来,学生们会怎么想,皇帝又会怎么想? 徐惠找到叶玉烟,暗示她,“你可以让郑充媛知道一下陛下的意思了。” 郑充媛虽然也开始管事,但对叶玉烟却变得十分恭敬,凡事绕开走。 叶玉烟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当众说的那句“陛下”。 而且叶玉烟绝对不能落于郑充媛下风,这一定是徐太妃的意思。 八月,长安女子赛马要如期举办。 这是金徽皇帝陛下的意思,兴扬骑乘风俗,涉关着大唐牧业的发展,自去年赛过一场之后,今年这一场就有着继往开来的意味,使女子赛马成为一项惯行的盛事。 组织这场赛事的任务,皇帝又安排在徐惠的身。 好像为了使赛事更加向平民化转变,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去年时皇后恰巧随皇帝去泉州赈灾,没有赶,今年皇后仍然不参加。 在骑术十分精道的淑妃和德妃也不参加了。 但赛事也因此少了不少的礼节方面的禁忌,大臣及王公的妃子c夫人们报名十分踊跃。 晋王妃c晋王滕侍杨立贞c江安王妃冯氏c舒王妃赵氏c蒋王妃刘氏c纪王妃崔氏都报名了。民间报名者比去年也有增无减。 今年出赛的人员构成,令武媚娘跃跃欲试,一次大赛她就因为在翠微宫不得不“坠马”而耽误了。 这次皇后和两位善骑的正一品妃都不参加,因而也就没那么多的禁讳,谁都可以放手一搏,武媚娘跑来向徐惠报了名,她对自己的骑术还是有些自信。 徐惠给武媚娘登记,对她道,“武才人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这么叫你先前的身份,但赛马不同于往常,不以这个身份的话,恐怕你不能使用金质的号牌。” 武媚娘心中暗恨,一狠心说道,“竟有这样多讲究,我不参加了!” 八月十五,赛马将如期举行,长安各界女流将近六千余人参加,比一次翻了一倍,场面也会更热烈。 之前,皇帝已提示自己的后宫谁也不许参加,柳玉如对皇帝道,“那陛下也不许出席马赛,就命你在大明宫陪我们姐妹,我们一起登宫墙观看。” 对于这样的“命令”,皇帝乐呵呵地同意,又觉着最差也需有亲王和重臣出面,赛马方显得隆重。 他让赵国公长孙大人c江夏郡王爷李道宗c中书令于志宁c门下侍中樊伯山c濮王李泰c晋王李治出席。 武媚娘开赛前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暗示徐惠,她可以不必领金质号牌参加比赛。自次在东宫崇文殿分手后,她还一次也未见到过晋王呢。 徐惠对她道,“武舍人,可这有点晚了,已经排不进去了。” 武媚娘闷闷不乐,也怪不徐惠,皇帝后宫有得宠与不得宠之分,在大臣中也有,在女学生之间也有。 在遗妃之间,也有。 看得出皇帝更欣赏徐惠,因而武媚娘更想见到晋王,看看他还记不记得两人以前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3章 耗子变猫 这天是开赛日,长安城万人空巷,能动的都跑到了城外看赛马。 武媚娘百无聊赖,头一次主动来到太极宫女学,徐惠是赛马组织者,她此时不在太极宫。 武媚娘的副手、郑充媛神神秘秘地迎上来,对中书舍人说道,“妹妹,告诉你个事,叶玉烟瞒报了两岁年纪,这是欺君。” 郑充媛既是武媚娘的副助,就有权力翻看女学生的名册,自上次同叶玉烟当众闹过一场尴尬之后,郑充媛对这个女子的底细十分好奇。 她拿出那本名册、摊开在武媚娘的面前道,“她欺君,跟人说十三岁了,但有人知道她该是十五岁,我看她体态也不像十三岁……后边还涂污了!” 武媚娘问,“这个事你都和谁说过呢?” 郑充媛道,“事关重大,我谁都没说呢,就想听听你的意思。” 武媚娘道,“姐姐!你小题大做了,这能有多大的事呢?我不常来,哪个人是叶玉烟我至今都不知,不好妄作议论。但凡事兼听则明,你该让那些认得叶玉烟的人都评论评论,看她们怎么说。” 郑充媛马上跑出去,与这个说、与那个说,而武媚娘匆匆离开女学,出了两仪门。 叶玉烟辅助徐惠,听说与皇帝也有些说法,武媚娘才不会去涉足这个大麻烦。 而且她连口实都不会给郑充媛留下半句,但叶玉烟的身后是徐惠,武媚娘倒是希望郑充媛将此事搞得满城风雨才好。 …… 大明宫东宫墙上,金微皇帝陪着全家人遥看赛马。 赛队一驰出东城角,在大明宫上便一览余无,赛手们身着艳丽的盛装,像一条五颜六色的溪流绕大明宫而走,蹄声经久不息。 皇帝对皇后感慨道,“这便是我大唐的女子!上至王妃、下至平民之女同场竟技,风采悦目、叱声悦耳,又因矫健而赏心,寻常小国哪有这样景观!” 皇后道,“陛下,女子强则强三世,而放眼我大唐,真正能够令女子们自强的,全在陛下一人,因为陛下才是真正的男人。” 皇帝心中暗喜,挺着胸脯子不看她,问她,“是在恭维朕吗?” 皇后道,“只看陛下所选的后宫,便是天下人的模范,姐妹们人物各异,禀性不同,但哪一个也不是暧昧幽暗之人,比如金莲习惯精打细算,但人的心思却直率得很。” 樊莺等着听柳姐姐怎么评价自己,柳玉如说,“樊莺就更不用说了,陛下的贤内助,美如天仙呀,又富侠气。上次陛下在大理寺狱里,身边只留樊莺周旋,她一人便抵了多人之力。” 樊莺道,“皇后莫再夸我,说说思晴姐如何。” “思晴虽然贵为公主,在颉利部时,兄长们对她百依百从,但你们何时见她耍过公主的脾气?一向是多行少言,大事可放心倚仗,从未见她有妒谄污嗔之语,正经的大家闺秀……就比崔嫣强多了。” 思晴说,“我无亲人了,此生只靠丈夫,想之所想,念之所念而已。” 崔嫣道,“我不高兴了。” 柳玉如道,“是呀,你一不高兴,便一口气躲到庵堂里三年,这份执着劲也是少见,依我看能拗得动陛下的,也就是你和樊莺了。” 崔嫣故意说,“他去使坏难道是我教唆的。” 说着,马队已经带着一串雷声,滚过大明宫东方。 皇帝招呼道,“剩下的人一会儿再评,我们到北城去!” 在宫车上,只有皇帝与皇后坐在一起,皇帝问,“今天你是怎么了,如此不惜溢美之辞。”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道,“唉,有几个人,最近这些日子都有些反常,我要都夸一遍,却让你打断。” 皇帝道,“我看崔嫣有心事,或是上次、我们让她去兴禄坊不妥当了,因而不让你再说下去。” 皇后低声说,有心事的又岂止是崔嫣,金莲最近神道道的像是有心事,行事拿东忘西。婉清发脾气责罚她寝殿的宫人,丽容和苏殷也不梳妆,丽蓝晚上哭过,表面上说是想爹娘了。 宫车辚辚而行,往城北去。 “是什么缘故?”皇帝问道。 柳玉如说,“常言道人闲生事,她们无事可做,整日又见不到你。谁不知你已贵为天子,每时每刻身边不乏献美之人,谁又能放心呢?” 皇帝道,“依朕看就是你先不放心了,说吧,又要教嗦朕什么坏点子?” 皇后再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可令她们轮流换上内侍服饰,每天出一人陪伴陛下到朝会上去,陛下去、她们则同去,朕下回、她们才回,料想事情必有转变。” 她呼气如拂,令皇帝耳边痒痒的,说的又一本正经,也不知此时是个什么表情。 皇帝道,“崔嫣说的不错,是你不放心朕了!” 柳玉如连忙说不是,“这些人原来可都是在西州撒欢惯了的,就拿谢金莲来说,在西州时东村、西村,里里外外,此时出个宫也有限制了,想去趟永宁坊见见女儿也不成,各套的繁文缛节……入宫后的新鲜感觉该过了。” 皇帝拍额道,“是呀,但朕又有什么规矩不能改呢,就依你了。你给朕排一排,明日谁去呢?你再叮嘱她们几句,莫给朕在朝堂上闹了笑话。” 皇后道,“那就先从谢金莲来,除去婉清、苏殷和丽蓝待产,其他人轮流跟随你。我再命内给事给她们分头准备合身的衣服,说一说朝会礼节……” 第二天,含元殿的朝会,没几人留意到金徽皇帝的身后又多了一名内侍。 皇帝身边的内侍多一个少一个,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几个臣子只是往皇帝身后瞟了一眼,多出一位内侍怀里抱着皇帝的乌刀,仅此而已。 今天来的是谢金莲,头发拢到帽子里,反正内侍也没有胡须,只要不打胭脂,不吱声、不出动静,她就可以居高临下打量每位大臣的表情。 侍中樊伯山向皇帝回报了昨日长安女子马赛的结果,赛事进行得热烈未出现什么纰露,没有出现去年有人逾制之事。 甲等赛组冠军是蒋王妃,第二名晋王妃,第三名江安王妃冯氏。乙组至丁组也各有名次,出席赛事的几位重臣分头向优胜者颁发了奖励。 赵国公说,“只是人们都说,陛下与皇后未出席,有些遗憾。” 皇帝点头,又在心里说道,朕后宅不宁了,此时身边便有抱刀的盯梢儿,哪里腾得开身! 户部奏报了崖州户丁减口一事,说崖州民户减口之势渐烈,有的人驾船出海捕鱼,但出去后经年不回,疑为海浪吞噬,全崖州人口早已达不到年初定户时的数目。 皇帝问,“达不到,目前是多少?” 户部尚书道,“崖州有三县、年初八百一十九户,人口尚无实数,此事是崖州邓刺史报来的,说正在勘察之中。” 皇帝道,“有些州官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八百多户都搞不清楚、即给朕报上来,想来邓刺史已经担心到年尾不好交差了。” 侍中樊伯山说,“陛下所说甚是,崖州上次兔灾害稼,微臣与褚遂良前去赈灾,发现那里地少山瘠,民生不易,此时闻报,不知那里又出些什么问题,当派员前往细察。” 皇帝想了想,说道,“有理,但往年渔民便不捕鱼出海了?今年至今,沿海各州例无海汛,依朕看根源不在这里,人恋家犬恋窝,别不是户丁逃亡。” 赵国公问,“陛下打算派谁前往呢?” “本该吏部与刑部去人,但南方湿热,刑部刘大人年高,就不必去了。以以左千牛将军长孙润为钦差,晋王再由吏部差派一位干练年轻的官员随往,宜轻车简丛,速去速回,遇有不法不必姑息,对任何人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晋王问,“皇兄,是崖州任何人么?” “当然!” 赵国公心头暗喜,看来,皇帝仍有没忘记锤炼长孙润,此次出行,路程虽说远了些,但给的权力也不小,先斩后奏,不是亲信中的亲信,这个权力皇帝是不会轻易撒手的。 樊伯山自从奏禀了赛马之事后,本来还有件事情想说,没想到朝议忽然转到崖州户丁上去了。 此时,樊大人见崖州事毕,又想到了自己的事,“嗯……陛下……” 户部尚书恰好又说道,“陛下,荆州方面有文牒上禀,称该州贩卖私盐有所抬头,虽广派巡捕之卒,亦难禁止。” 皇帝道,“亭户冒法,私鬻不绝,扰乱的可是盐税大计,应想个妥善的法子……不知哪位大人有良策?” 江夏王说,“陛下,刑部宜修改对私贩者判罚力度,交由州县施行,凡捕获者,严惩不贷。” 皇帝点点头,又道,“但这样猫捉耗子的游戏,朕可是不大玩得起,只是养着巡差一项,这得花费多少钱!” 谢金莲一直站在皇帝身边,心说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峻已经听到了天南地北的两件大事,件件并不轻松。 她想,原来皇帝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往那里一坐,两耳只听到“陛下英明”之语,这么多的臣子都在底下,眼巴眼望地听他分断、不能差之分毫,也确属不易。 户部尚书问道,“那依陛下之意……” 皇帝道,“私贩不绝,只缘有利可图,粮洒于囤外自然引鼠,朕要养多少猫才捕得过来?” 他说,此事宜从两方面入手,第一,私盐只因无税,价格便低于官盐,因而只要有私盐出现,则是在税、价方面有利可图。官盐税可酌减两成,先将盐价降一降,这个可即刻施行。 第二,对于捕获之贩私盐者,要勘清盐犯是为生计所迫,还是专为逐利。 赵国公问,“陛下,这两者如何勘清?勘清之后又如何分处?” 皇帝道,勘清之事须费些功夫,因为捉到谁,谁都会说自己是生计所迫,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可循。 比方说,谋生者胆小、量小、载具小,有的甚至背驼肩扛,为的是行止快便,利于逃匿,只因其以“生”为上上。 而谋利者胆大、量大、马驼车载恨不移座盐山,又有暴力抗法,三两个巡差可能都不敢近前,只因其以“利”为上上,不惜亡命的只是雇者。 皇帝说,这还只是一方面,还可以同盐贩所在本籍的州、县、坊、村沟通户情,盐贩有田无田? 有田者耕桑获利几何?无田者,田哪里去了,有无强抢豪夺霸占民田?这就不能一蹴而就,要下个细功夫。 对于贩盐谋生者,就不必穷追滥打,可在官盐降税基础上,再给他降一成收税,官给文凭,令其由暗入明,堂堂正正为我所用,不必再躲躲藏藏。 对于仍不缴官税者,皇帝说,那便用江夏王爷所提之法严惩。 皇帝说,“如此一来,朕也不必养那么多的巡吏了,不养那么多的盐吏,而缴税者众,降税也就没有负担,盐价亦可下来,那么贩私者便无重利可图,这是疏导之法,胜于强禁。” 底下人有的在沉思,慢慢体会皇帝的话。 皇帝又道,“朝廷收取盐税为的什么?为的是养衙理盐,进而理清盐务、畅通盐道,最后还不是为的百姓同享物美价廉之盐?” 谢金莲一直在底下听着,感慨道,“呀,柳姐姐总我能算细帐,但陛下这一番话,我就算不过来了,怎么少收税,反倒被他说的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皇帝说,列位可不能将朕的话反过来说,那便是南辕北辙了,“收取盐税是为了百姓同享物美价廉之盐,因而要确保畅通盐道、要理顺盐务,最后归结为要养衙——收税为养衙。” 谢金莲暗道,“我一向只知,大钱一文就是一文,正着进来、反着进来都是一文,怎么他这么一编排,意思果然就不同了!” 一边想,谢金莲的眉眼中便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钦服之色,慢慢地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冒充的内侍。 御史大夫萧翼在底下看到了,便暗暗留意起这个内侍来。 “行行业业如此,则朕可安枕了!” 皇帝道,“老子就是要将耗子变成猫,难道猫就不须吃粮食?同样是吃,喂猫吃了,总比喂了耗子舒心些。盐运也是个行当,官私只在有税无税,如今我们有些盐务官,巴不得将所有猫都逼成耗子,成心不让朕睡好觉!” 谢金莲终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女儿之态尽显。 御史大夫萧翼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检举内侍省滥竽充数,以宫人充内侍,欺瞒陛下,这于礼不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4章 坐等真相 其实谢金莲在皇帝身边一笑,底下好多的人都看到了,晋王李治已认出是谁了,悄悄提醒萧大人,“这是贵妃,萧大人请慎言!” 萧翼听到了晋王的话时,已势成骑虎,硬是挺着脖子不动。 皇帝也听到谢金莲刚才笑出声来,暗暗一拌落手,“这娘们还是靠不住,叮嘱她多少也算白搭!” 皇帝问萧翼,“萧大人你说的是哪个?哪个滥竽充数了?” 萧翼不吱声,只是冲皇帝身后的谢贵妃努努嘴。 皇帝道,“呃,朕以为你说的是谁,原来是朕的谢贵妃,朕连盐官都舍不得多养,后宫也不养闲人贵妃也得替朕办些差事。” 萧翼张张嘴,没有吱声,因为皇帝登基后,后宫中的犯妇和宫人出放过不少,而且连先皇遗妃也用起来了,拟诏的拟诏c授课的授课。 皇帝道,“萧大人你退下吧,我们接着说盐的事。” 谢金莲这下子有些拘谨起来,原来谁都不知她底细,现在有些人开始偷偷往上打量她,这让她不大自在。 祸是自己惹的,她无话可说,但站在那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她觉着头皮都发麻了,又一会儿脚也麻了,苦不堪言。 言归正传,皇帝说这么多的人从事私盐,人是哪儿来的?还是那句话,他们有地无地?如有永业田和口份田,收成几何?若土地不能温饱,那么他们贩运些盐,便不能一棍打死。朝廷须做的不能只是辑拿判罚,而在于低税引导,令公有所得c私有所营。 私盐之利,如果大到令人不惜荒废可供其温饱的田亩c而趋之若鹜,则说明朝廷的盐税有些过高了。 “难道盐税高了,朕便多收到税了?朕看未必,它也能鼓励人们铤而走险避税求利。朝廷欲禁,则导致衙吏冗员。吏多养而税高,税高则民累,日久必致米粟弥贵,民情不稳。” 皇帝再一次数言盐政与土地的关系,各行各业的兴衰c运作是否正常,其实都在于这一行当同土地大概收成的比较。相辅则业兴,相违则业乱。 总之民以食为天,朝政必要保证百姓家家有隔夜之粮。 不然,必人人荒废土地,废弃耕桑以谋别利,那么,大唐赖以立国的c相互依存的国政c军政c财政c民政都要出现动摇。 臣子们默默地听着,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的话入情入理。多久以来,有些官员对于某些乱象亦有焦虑c思索,但着眼点没有一人高过皇帝。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但金徽皇帝只是在手里掂着几味佐料,决定撒什么c不撒什么,每味佐料撒多少。剩下的烹煮,其实也就不难了。 户部尚书道,“听陛下一番话,微臣茅塞顿开,是否令诸州逃亡之民,限百日内各归本籍,听待本乡减免今年赋租c课役?逾期未归者,即没收其口份田充公!如此一来,朝廷可授之田又增加了!” 他觉着这是个好建议,而且又暗合了皇帝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土地。谁知皇帝慢慢摇头,说道,“治民如治水,强禁总不如顺引,” 随后又笑着问道,“如若民众不愿归附土地,朕手中可授之田增加了又有何用?怎么朕看户部此议,目的不在拢民c而在收田?” 户部官员赧颜道,“陛下,原来微臣亦犯了前后次序颠倒之错。” 皇帝道,“总算你明白了!朕令高审行延州开荒,这只是第一步,比开荒更难的,则是拟定出可令民众们c踊跃趋归土地的朝政!” “陛——下——英——明!”含元殿内,众臣齐声道。 皇帝道,“门下省给朕拟诏” 但他看到侍中樊大人再一次欲言又止,便停下来问他,“樊大人有事?” 樊伯山说,“陛下,微臣手下给事中徐惠,一大早托微臣向陛下奏禀一件事,是有关女学的。但微臣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皇帝道,“是什么事?” 樊伯山这才从袍袖中掏出一份奏章来,向上呈出道,“有先皇郑充媛及数位感业寺入宫教师,一同检举徐惠手下副助——叶玉烟瞒报两岁年纪,事属欺君。” “真是胡闹!” 突闻叶玉烟的名字,皇帝心头一动,再听涉事之人居然都是先皇遗妃c遗嫔,而她们合力针对的,居然只是一位刚刚入宫的少女,皇帝顿感困惑不解。 这件事若扩散出去,对感业寺还俗的教师们影响也不好,对刚刚起步的太极宫女学影响同样不好。 这些昭仪c才人c宝林们到底是怎么了!小题大做! 樊伯山说,“徐惠说,叶玉烟因为不堪瞒岁之举被人揭露,她羞愤之下,于昨晚投西海池自尽,” 皇帝感觉所有的臣子都在盯住他,建立女学虽是柳玉如的主意,但是当众提出来的,却是皇帝。 体恤那些凄苦无依的感业寺遗妃们,连宁国夫人崔颖也赞同,但拿到桌面上来说的,亦是皇帝。 此时刚一听到叶玉烟投湖自尽,皇帝猛然想起在丹凤门消暑的情景。叶玉烟火热的眼神还在眼前,可这个正待裂苞而放的花季女子,却投湖自尽了! 皇帝怒不可遏,“啪”地一拍龙书案。 樊伯山连忙道,“后经宫人发觉,人已搭救上来,此女已无生命之忧。但徐惠对微臣讲,叶玉烟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不饮不食。” 听樊大人这么说,皇帝才忍了忍气,脸色慢慢地好看些了。 底下人也不知皇帝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太妃们小题大做,还因为女学生的不诚实?还是兼而有之? 前一日长安赛马,徐惠太妃不在女学中。叶玉烟觉着,此时她正该多替徐惠管些事情,哪些人要听课,要请哪位太妃c太嫔或才人来讲,哪些人要到宫中某处值日,她都按着往常一一分派。 有女学生望着叶玉烟窃窃私语,她们胆子小,不敢大声,而郑充媛和几位感业寺来的遗妃们则直接问她,“叶玉烟,你倒底多大年纪了?” 有人问,“听人说你十三岁了,是不是?” 叶玉烟在吃惊中不敢答言,这样的问话不是私语c也不是随口一讲,这是对证的味道。 郑充媛进一步问,“这很难回答吗?还是你忘记了?” 叶玉烟低声道,“名册上不是都都写着。” 郑充媛嗤笑着道,“名册上有么?怎么我们几个都看过了,上边写的数目让人偷偷涂污了,成了十岁!” 徐惠曾指着那团墨污,对叶玉烟说那是陛下的意思,就算叶玉烟相信那是陛下的意思,此时她也不能说。 她不知墨是谁动手涂上去的,总不会是陛下亲手涂的吧?徐惠又不在,叶玉烟只想快些走开,等徐惠回来。 有人挡住她,“这很不好,你私自为自己改小两岁名字,是想在宫中多留两年,你知道女学生出宫的年纪是十六岁,因而你作弊!这是欺瞒,一个正经女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叶玉烟替自己分辨道,“这,这不是我涂的!” 郑充媛道,“你还说是陛下令你副助徐太妃的,陛下管着多少大事?还要管着你么?此时你再实话告诉我们,你助管女学,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叶玉烟也不敢说这是徐太妃同她说的。 郑充媛获胜。 “你不敢说了,这话一旦也被证明不实,作弊也就成了矫旨,最轻会被逐出女学,令你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也会令县中核录你的官员蒙羞。” 她们总算放叶玉烟离开了,叶玉烟不便再回到学生当中去,她躲回到自己的住处,虽有些害怕,但还不算太绝望,她等徐太妃从赛马场上回来。 午后,叶玉烟终于听说徐惠从两仪门外回来了,徐太妃会有个说法的。 叶玉烟站在屋子里也不坐下,就等人叫她过去,一直站到傍晚。 等同室的学伴回来之前,叶玉烟匆匆出了屋子,她不想让人再追问年纪上的事,也不敢到前边去,她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慢慢地溜哒到西海池。 然后又坐在西海池岸边的千步廊里等,等有女学生提着灯笼过来找她。 叶玉烟就这样,在回廊里直着眼睛坐了一夜,四周寂静,直到天际泛青。 看来这不是陛下的意思,权力无边的金徽皇帝如果看上她,只须一句话便可留住她一辈子,又怎么会令她隐瞒年纪! 叶玉烟根本不知道,郑充媛这几位c前一刻还步步逼问过她的人,在见到徐惠之后只字没提她的事。 这个十五岁的女子彻底绝望了,她令人羡慕着选入太极宫来,却灰溜溜地出去c令家族抬不起头,连县府录用她的官员,亦要因她而蒙羞。 这件事若闹大了,那天她在丹凤门上鬼迷心窃c像个荡妇似的撩拨皇帝的举动,弄不好也会被人扒出来,可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 叶玉烟想,皇宫是个她不懂的地方,一切失了本来的味道,莫名其妙,挤着进来c赶着出去,说出来的话也改不回去了。 而郑充媛不放过她,可能是她曾在言语上接近过“陛下”这两个字。 叶玉烟起身,直着眼睛一步步走入到西海池里,陛下是不属于她的。 有早起的内侍及时发现了她,将她打捞上来,徐惠这才得知事情的大概,她对郑充媛说,“我将此事回禀陛下,全凭陛下裁断吧。” 事到如今,徐惠也糊哩糊涂卷进来了,她匆匆写好了经过,又匆匆出两仪门,托人给樊大人带到含元殿去。 然后,徐太妃有些沮丧地想,皇帝不派人来问则已,只要来人问,那么自己意会皇帝的意思c引诱着叶玉烟在人前改小两岁年纪,又会招来别人对自己什么样的看法呢? 郑充媛完全是一副坐等真相的表情,“我是为这些女子们授业的,对她们任何的毛病也不能装聋作哑,不然,不如留在感业寺。” 所有人都在等含元殿上的消息,叶玉烟苏醒过来以后,浑浑噩噩,觉着自己没死成居然又是一层羞辱——既像是畏罪,又像摆样子——偏偏在天亮后才投湖,你为什么不趁黑? 徐惠一直没到叶玉烟的床前来,郑充媛戒备的眼神提示徐惠要避嫌,是徐惠千里挑一选中的叶玉烟。 快正午时,陛下安排的人终于来了。 来的是御史大夫萧翼,正三品的官员,看来有的人要受弹劾了! 令人奇怪,七十多的萧大人却不多说话,仿佛他这次来,就是给身边的一位“内侍”毕恭毕敬地引路c并将之引荐给这些人,然后对此事作个见证。 “都来见过贵妃娘娘,陛下得知了此事,委托贵妃娘娘亲自来处置,” 郑充媛等人马上去看谢贵妃,惊讶于一位贵妃因何穿着普通内侍的服饰。 只有徐惠和叶玉烟见到过贵妃,徐惠为给兄弟求情曾两次见过谢金莲,而叶玉烟则是在丹凤门的城楼上。 萧大人一说,她们立刻认出来了,叶玉烟挣扎起来见礼,泪水淌了一脸,对着贵妃娘娘哭泣道,“求娘娘不要赶我出宫,爹娘会伤心的!可在宫中赐我死。”她不知贵妃带来皇帝的什么断判。 徐惠低了头,此时她已无能为力了,身为太妃,刻意揣摩陛下的心思,并利用一位女学生c授意她隐瞒,这很失颜面。 徐惠已看到郑充媛把头抬起来了。 贵妃对叶玉烟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寻死。” 一句话,徐惠和叶玉烟便将心放到肚子里了,陛下一定说了,事儿不大。 吃惊的是郑充媛,贵妃娘娘一定是徐惠的亲生姐妹,因而才这样偏袒。难道不诳c不妄还算不上一位正经女子应有的教养? 贵妃也不会说什么话,也没施妆,从她的装束上看,来得匆忙。 贵妃转达皇帝的原话,皇帝说,京兆府领县二十,太极宫女学前后两次海选,只入了千余人,每县不过五十。 凡有获选者无不举家欢庆c乡里荣耀,未选之家亦怅然而向往之,因为选女首看女子家世。 皇帝当着众臣说,太极女学择人授业,其实只是一面,更在于指引端正c向善之家风!这些女子既是学生,则人人都有不足c不然谁须要来女学。 陛下托贵妃传话给这些女学生,今后万不可因为有不足,便寻死觅活。此时光身一人牵连倒少些,将来嫁了人c有了幼儿,岂非一丢丢下几个。 叶玉烟这次就没有哭,她举目向天,猜想皇帝说这番话时的语气c神态,而她自己的神态中,充满了数不清的崇拜。 郑充媛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受责备,虚虚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5章 我是青瓜 “陛下之言真是至理!我受陛下之命,从感业寺到女学来便是传道释疑的!可能一听她有隐瞒,认为这是女子的大毛病,将来会言传身教于子孙。可能,可能我话说重了!” 谢金莲笑笑,对她道,“太嫔不必多想,陛下对太嫔未责一辞!” 可陛下也未说你做的多么对,先朝遗妃合着伙儿、将一个涉世未深的十几岁女子吓唬到投湖寻死,难道这也是女学里要教给她们的? 郑充媛道,“嗯嗯,话说女学生其实都想在太极宫多留个一两年的。” 郑充媛有些不满意。谢金莲听出来了,于是对她道,“嗯,这个可不怪叶玉烟,因为陛下确实说过她应该十三岁。” 这只是谢金莲临机说出口的,只为让郑充媛闭嘴。 徐惠听了很高兴,她曾指着名册上那团墨污,对叶玉烟说“这是陛下的意思”,现在从贵妃口中证实了。 叶玉烟没有祸事了,心头一片乌云尽散,果真是陛下的意思!曾经压到她崩溃的心头重负一下子卸去,嘴便没了把门的,脱口道, “陛下还说我是青瓜呢!” 但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妥,她急于向身边人暗示——皇帝同自己不疏远,更借此语来填实空虚的安全感,甚至还有些借势的故意。 这就与丹凤门上消夏时,她抛向皇帝的大胆眼神有些类似了。 这个话又令在场人禁不住一愣,皇帝能对一位女学生说这话,那人家给徐惠做个女学的副助还新鲜? 谢金莲更是第一次听说,暗道,“峻那么忙,又是走失人口,又是私盐成灾,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这话也不像当着人说的!那柳姐姐让我们轮换着、紧紧陪着大唐皇帝陛下,可真是太英明了。” 太极宫女学中发生的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下去了,有人感到庆幸,有人感到惊讶,有人感到惶惑,贵妃谢金莲则有些莫明其妙的不快。 她第一次伴驾上朝,便被打发到女学来,素面朝天,穿着一身内侍之服。 谢金莲不大在意叶玉烟如释重负的神色,她在意的是太妃徐惠。 这人表面上是个太妃,但却比自己年纪还小,要命的是,徐惠与自己长得又那么像。 两人站在一起时,已有女学生、先皇遗妃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偷偷打量她们,谢金莲故作不知,懒得细想一个形如内侍的贵妃、和一个形如贵妃的太妃会让人想到什么。 将事分处完毕后,谢金莲满腹的委屈,匆匆离开太极宫。 回到大明宫后,谢金莲头一次敢不向皇帝复命,撅着嘴离开老头子萧翼,让他去与陛下回禀,而她自己直接回到后寝。 她除下身上的内侍之服,狠狠扔在地上,命令自己寝宫中的宫女,“你给本妃找最好看的裙服出来,侍候本妃更衣,侍候本妃打妆。” 皇后柳玉如得知,谢金莲脸色不善地从前殿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宫让她第一个出去,回来时就像本宫欠了她两吊钱,” 皇后吩咐说,“去谢贵妃那里,看看她怎么回事。” …… 皇帝认为,太极宫女学的这件突发之事只能这样处置,连挑事的郑充媛等人也不便过多的责备。 但他还是有些不悦。 因为先皇的遗妃们刚刚脱离感业寺清苦的日子,便将后宫女子们无处不在的争妒表现出来了。 如果大张旗鼓地裁处,对刚刚起步的太极宫女学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人们可能会说,先皇遗妃们不但授业,还传授如何捉人**,如何踩踏攻谄,相互之间没有丝毫的宽容。 皇帝也不愿意有人说,开办太极宫女学是个不成熟的决定。 萧翼回来不久,皇帝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大事还多的是。 朝会后,他又邀赵国公长孙无忌、江夏王爷李道宗、侍中樊伯山、中书令于志宁、濮王礼部尚书李泰、晋王吏部尚书李治到宣政殿议事。 金徽皇帝的心思依然在土地上,国策失衡,则百业虚浮,如羽飞空。均田制便是国策。 历朝历代的更替表象各不雷同,好像各有各的原因和契机,但有一点却是一样——必然是田政紊乱在先、或至失控,耕者失其田,以致民不聊生。 皇帝命赵国公长孙无忌牵头,汇集各部衙门中五十岁以上、有见解之官员若干,组成一个专门商议大唐土地政策遗缺的班底。 这个班子可以清议,也可以怀疑,可以到涉及的任何司衙、州县甚至普通的民户进行核验勘访,但不可代替各级司衙发号施令。 皇帝对这些人只有一个要求:凡涉关大唐土地之敝政的,无不可谈,凡影响、干扰均田的,任何行、业,都无须避讳,但他们报给皇帝的成论,必须要有理有据。 皇帝说,土地,是我大唐子民得以安居的最后底线,今后百政所出,都不能以损害均田为代价,为此朕就算杀几个刺史,灭几个大户,也在所不惜! 皇帝给赵国公的权力不能说不大,但更重资格,赵国公看重的便是这个。 长孙无忌早已功成名就,如今皇帝给他的,是为了大唐千秋基业,可以拉起一帮老资格的官员针砭土地弊政的资格。 长孙父子先后肩负重任,这便是长孙家在皇帝眼中的地位,看来,长孙皇后虽去世十几年,但长孙家族强势依旧。 皇帝说,永业田之“永”字可不是白说的,对于以各种手段、非法侵夺民户永业田、再将无田游民推给朕的,朕不会给他好脸色。 而对于治内经管无方,致民户的生活窘迫到出卖永业田的地步,刺史、县令的位子都不要给朕坐踏实了。 这只算是个大的原则,长孙无忌知道,皇帝的头脑里一定有更多的想法。 皇帝让他组建这个班底,要的是集思广益,但大致的方案根本不必这些人来出,金徽皇帝向来不由臣属操这份心。 赵国公当时提到,由工部、户部、吏部、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各抽一人,平时除去朝会,他的这些人便在中书外省聚齐,皇帝当时应允。 中书、门下两省各有内外两衙,中书内省和门下内省在两仪门之外、太极殿之前,就是徐惠和武媚娘常去的那个地方。 而中书外省、门下外省则在承天门外横街的对过,与尚书省、殿中省、左千牛卫、右监门卫的署地在一起。 中书省和门下省都是中枢重衙,长孙大人不便请樊伯山和于志宁入阁。但他分别点将,提到了二人手下的一名下属——中书舍人武媚娘、给事中徐惠。 赵国公想让她们参加自己组织的土地议政,皇帝想了想,居然也同意了。 之后,皇帝又命江夏王李道宗再组织起类似的一摊儿——清议兵政。 但这个班底就无须像赵国公那样面面俱到、什么人都请,而且兵部尚书薛礼亦须参加,成员是大唐健在的、武将出身的国公、将官以上人物,只要涉及兵政弊端,无不可说。 李道宗欣然领命,议事地点就定在薛礼的兵部,每日朝会后到那里聚齐。 皇帝说,“那么朕如无特别之事,每隔两日朝会后的子、午、卯、酉日,便移驾去太极殿坐坐,方便及早听到两位大人都议论出了什么大事。” 他还是很体谅这些人的,这些人每天赶去大明宫参加早朝,早朝后再回中书外省和兵部议事,皇帝不要他们再赶回大明宫一趟,而是亲到太极殿听事。 这样,赵国公和江夏王每隔两日,只须从议事地点穿过横街、再进了承天门也就到了,少跑不少的路。 毕竟这些人中除了薛礼和两位女官之外,估计年岁都小不了。 大事议定,皇帝心满意足,最近一段日子他有些冷落赵国公和江夏王,担心两位老臣会因此而有不安。 如今能想出这么个路子,使他们各自领衔一个特殊的清议,这是资格、更是名誉,比多给他们两百封户还管用。 在回后宫的路上金徽皇帝想,先皇贞观大帝,能将驾驭臣子的细微手段使到人家的后宅里去,千方百计给他中意的臣子手里塞女人,连孀居的儿媳都舍得!虽房玄龄、西州别驾的夫人百般阻挠也乐此不疲,此等手法他不想照搬,但其中精髓却不可不借鉴。 这乃是人君驭臣之至要方法,他岂敢差过父皇。 皇帝一边想着,一边步入长生殿,谁知有一位宫女迎上前,对皇帝说,皇后午时到谢贵妃那里去吹了冷风,身子有些不适,此时已经喝过姜汤入睡了。 皇帝问她,“厉害不厉害?” 宫女说,“只说是胸口内酸疼,别的没有。” 金徽皇帝虽然担心,但不好打扰皇后休息,再轻手轻脚地退着出来。 他想起谢金莲去了太极宫女学后,居然一直没见,于是到谢金莲这里来。 谢贵妃倒是精神得很,盛装出迎,妆姿亦是精心之至,将皇帝让进来。 皇帝问她去太极宫女学的情形,谢金莲道,“臣妾只是照本宣科,将陛下的话对她们讲了讲,别的没什么。” 然后,谢贵妃命宫人道,“陛下忙了一天,一定口干舌燥了,将本妃为陛下专门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皇帝暗道谢金莲心细,他确实是嗓子冒干烟了,不由得夸奖她道,“金莲,今日朕看你便与往日不同,如朕的朝政有日新月异的气象,而你今日的妆容也很……” 话刚至此,宫女已将解渴之物端上来,摆在了金徽皇帝的面前。 谢金莲不动声色地对皇帝道,“陛下,这个青瓜不错,刚从湖中捞上来,请陛下尝尝看,比陛下在丹凤门消暑时吃到的那只如何?” 青瓜已掏去了籽,切作均匀的小块,翠皮红瓤,上边洒着蔗糖,皇帝正迫不及待地要尝一尝,猛听此话不对劲。 谁家青瓜是从湖里捞起来的!谢贵妃是有所指!而她刚刚去女学处置过叶玉烟投湖的事情。 皇帝讪讪地道,“金莲,朕,朕在那晚看你们撒钱,就着酒吃过学生们拌的小菜,其实就没功夫吃一口青瓜。” 谢金莲眼皮也不抬,“没吃过?那怎么有人当着臣妾的面讲,陛下亲口对她说‘青瓜很不错’呢?” 忽闻皇后生病,皇帝本来内心便有些急躁。 没想到谢金莲当着下人的面居然讲出这番话来,湖中捞瓜很明显不是常识,宫女们得如何猜? 几名宫女就站在旁边,皇帝仿佛被人揭了短,顿时面红耳赤、一下子站起来道,“金莲,你长本事了,连湖中也能捞到青瓜!” 说罢也不碰瓜,起身就走。 谢金莲又气又惊,有心跟上几句软话,拉皇帝回来,但发觉有宫女在场,她又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消失。 这是她一日之内第二次感觉受了委屈,又不敢哭,怕被宫人传出去。 贵妃有些后悔,呆呆坐着,在下人面前也根本无法掩饰,脸上极不自然。 她——贵妃谢金莲,不就是稍稍地表示了一下不满吗? 柳玉如来时,谢金莲使着气,将叶玉烟“青瓜不错”的原话也对柳玉如讲了。 虽然往常给柳姐姐告个密什么的她没少干,不过都是半真半假、也不涉什么紧要之事,又将此举视作与柳姐姐心近,但谢金莲承认,这一次她是负气说出来的。 谢金莲当时已看出柳玉如脸色不大好了,但她却没说到这里来有何事,就很快就走了。 不过谢金莲敢赌上点啥东西,皇帝一回来,肯定先到皇后那里去了,他一定在皇后那里吃了脸色,不敢在长生殿发作,就到这里来撒气。 谢贵妃挥退了宫女,坐着想心事,想万一皇帝赶她回西州,自己还能有谁可以投奔。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哥哥剩了一个瘸腿的,而且还是假的。 “这是不大可能的,峻顾情份,丽容犯过那么大的错又回来了。” 谢金莲又呆呆的想起徐惠,不知道那些女学生们,看不看得出徐惠比贵妃年轻。 她直接下手去盘子里面、捏起一块青瓜放在嘴里吃,然后恍然地看着两只粘粘的指头想, “贵妃吃青瓜难道能这样下手抓么?徐惠能这样吃青瓜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6章 别开生面 徐惠比自己年轻,能下笔成文,而自己的算盘早就用不到了。峻都说自己只剩下侍寝一宗用项,可今日自己这么用心打扮,峻还不是一点都没看到。 发个牢骚也不可以!柳姐姐给他气受,下跪、吃闭门羹、拿枕头砸也笑嘻嘻的,何时有过一次拂袖而去? 徐惠比自己年轻,金城公主见皇帝第一面便封了长公主、并且接到大明宫来住了。临川公主也封了长公主。自己只替崔嫣传了句话,崔夫人便立刻封了宁国夫人。 而甜甜直到现在也未封公主,她在西州时甜甜在黔州,她在长安时甜甜在西州,她在大明宫,甜甜在永宁坊。看来,女儿甜甜被扔得这么可怜,便是非他亲生的缘故,二郎就比他的姐姐幸福多了。 徐惠比自己年轻,她和甜甜这对母女,能被收留至今,就是因为峻和柳姐姐可怜她们…… 而她这个贵妃名号,只是当年她恰巧被哥嫂从家中欺出来,又让她恰巧在峻的家中站到老二的位置上罢了。 …… 从谢金莲那里负气出来之后,金徽皇帝又到柳玉如那里去过一次,这次是皇后的贴身丫环挡驾,说皇后还未醒。 丫环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加着十分的小心,语气上也看不出对皇后病情的担忧,反而还拿着一副随时要逃离的架势,一看就是在撒慌。 但皇帝还真不能揭穿她,真要不依不饶地追问,或是冲她瞪瞪眼,再问出个欺君来,最后骑虎难下的是皇帝自己。 联想到刚刚从谢金莲那里听来的话,以及谢金莲爱冲柳皇后打小报告的习惯,在丹凤门城楼上消暑那晚,皇帝对柳玉如和崔嫣说过的“这个青瓜不错”的话,今天一定可以引发一场风波。 若是猜的不对,皇帝就把柳字倒着写。 上次在牧场西村苏殷的公事房里,皇帝和苏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井火不犯河水的睡了一宿,被柳玉如堵住后一通好作,然后带着姐妹几人和孩子,从西州跑到山阳镇去,皇帝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今天,与青瓜有关的话又被谢金莲从叶玉烟嘴里听来,皇帝有些心虚,感觉无法见面。 他后悔没带些内侍来,只要内侍们一喊“陛下驾到”,皇后指定出来迎接。这可真是疏忽了!! 柳玉如在长生殿内卧床,没有病,也没有睡,耳朵一直听着殿外。 皇帝第二次回来时,贴身丫环在殿外同皇帝说的什么,皇后都知道,她就是不出迎,但随后殿外就没有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丫环进来,皇后欠着身子问,“陛下呢?” 丫环道,“陛下去紫宸殿了。” 柳玉如生气,抓起枕头在地下掷的滚了几滚,又被丫环拾起来。 …… 八月二十日正好是甲午日,按着事先商定的,子午卯酉日早朝之后,皇帝要到太极宫去。 这一日,将是皇帝将清议大唐田政、兵政之事交予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后,君臣第一次在太极殿碰头。 皇帝临出行,看到樊莺、崔嫣两人,已换上了她们的内侍服,说都要跟着去太极宫散散心。 谢金莲头一次伴驾参加早朝会,身份就让她自己给暴露了。 当时皇帝倒是替她遮掩,还派谢金莲到太极女学办了一趟差事,然后惹得皇帝后宫不宁。 接下来几日,其他的人也就没再跟着皇帝上朝,满朝的文武每次朝会,都往皇帝身后的内侍们脸上去辨认,也没看到再有哪位后妃们跟着。 这几日柳玉如一直称病,也不见皇帝的面,皇帝也不好意思三番五次去吃闭门羹,但不代表她对皇帝的行踪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今天听说皇帝要出大明宫,而且是去与女学只隔着一道两仪门的太极殿,皇后一下子将她的两个嫡系全都派出来了。 金徽皇帝不但不能制止她们跟着,反而还很高兴,他从中看得出柳玉如装病不见,多半是虚张声势,只是表明一下她的态度和立场,其实还是紧张皇帝的。 不但有两位美人跟着办公,至少还体现了天子心中坦坦荡荡吧?还能从她们口中打探一下皇后最近的态度。 于是在太极宫,就有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聚头。 太极殿不明真相的内侍和宫人发现,一品公、大司空长孙无忌、江夏王爷李道宗、晋王李治、中书舍人武媚娘、给事中徐惠等人,在与皇帝陛下见礼之后,居然又对着陛下带来的两名娇面“内侍”一板一眼的见礼。 今天只算非正式议政,皇帝命人给每个人赐了座位,他还对从大明宫跟来的两名“内侍”说道,“你们也别站着了,坐到朕身边来,若是觉得乏味了,可到太极宫女学走走。” 皇帝一看今日到场的五人,有点意思。 当初组建两个清议班底时皇帝说得好,须找些年长、又有些经历的涉部官员参加清议,赵国公和江夏王是必到的。 晋王李治主持着吏部繁重的日常事务,本可不到场,因为兵部尚书薛礼就没到。 晋王表面上是对皇帝倡导的清议大力支持,其实是因为武媚娘在这里。 赵国公在事之伊始,便专门提出让徐惠、武媚娘参加他的清议班子,其实在用意上也很有意思。 徐惠和武媚娘虽为女流,却是出自于中书省、门下省的正五品上阶女官。 中书和门下两省是重衙,赵国公于情于理都不便点樊伯山和于志宁加入。 樊伯山和于志宁两人也不会主动加入进来,事实上这两人主管中书、门下两省,也只该对皇帝负责。 皇帝已经讲在前面,对田政的清议是由赵国公来牵头,如果樊伯山、于志宁二人也加进来,那么,谁隶属于谁? 这样看来,长孙大人特别提议两名女官加入他主持的清议,既照顾了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体面,事实上已浅浅地、将手伸到两省的边缘里来了。 以资历和官阶看,不论是徐惠还是武媚娘,赵国公都是可以支使的,这很方便,她们谁也不好不听。 长孙无忌只要借助夹在他、与两省之间的这两名女子,便可不动声色地拨一拨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弦儿—— 假使某天,中书舍人武媚娘跑回中书省,对于志宁说,“赵国公说了某某事,”那于大人是听呢?还是听呢?还是听呢? 给事中徐惠是门下省女官,假使她跑到门下省,对侍中樊大人说,“赵国公说了某某事”,那么樊大人也不大好拒绝。 皇帝想,在众臣之中最难摆弄的,就是他的这位舅父大人、赵国公长孙无忌。这才是当之无愧的人杰。 先皇在位时,对朝政的掌握如同行云流水、举大事如棋子闲拨,其中对于赵国公的良好掌控,不能不说是先皇极为成功的一环。 金徽皇帝想,先皇对长孙无忌的掌控,靠的是亲情和友情,那么自己呢? 自己与赵国公在亲情上、因为自然的原因,必会有些许的退化,新皇帝与长孙润的友情也可算作有利的一面。 但他从赵国公组建田政清议班底上看出,只凭这两点还不够。 自入京以来,皇帝不论是做兵部尚书、还是做尚书令,直至做了皇帝,同赵国公都没有发生过正面的利害冲突。 赵国公在朝中羽翼众多,也一直给金徽皇帝以支持,但他在关内道同样圈有大量的土地,这与皇帝施政的重点是有冲突的。 皇帝若想做稳当,坚决施政是一面,对长孙无忌又岂能只视其为舅父? 金徽皇帝只是从步入太极殿、到安坐下来的这段短短的功夫里,年轻而机敏的头脑里,便闪出了这么多的思绪。 确切的说,在赵国公提出吸纳徐惠和武媚娘时,皇帝刹那间便想到过这些,但当时,他仍然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大音息声,大象无形,不然怎么做皇帝。 对赵国公隐蔽的小算计,金徽皇帝假装不知,在皇帝看来,就更有了能够以暗窥明的先机,他岂能轻率指明? 赵国公能利用徐惠和武媚娘,难道皇帝就不能?嘿嘿,因有晋王的关系,皇帝几乎不能借到武媚娘的力——晋王都追到这儿来了,但还有太妃徐惠。 皇帝想,赵国公对于自己极为特出地起用徐惠、武媚娘,是否也有些另外的猜测?最好他多猜一猜。 如果自己再适度地、对徐惠表示一下亲近,赵国公会否更以为得了好计? 只是柳玉如派来的哼哈二将亦不能小视,皇帝想,可别弄巧成拙。 君臣议政,从一开始便十分热烈。 赵国公说,大唐的税赋制度沿袭了隋代成制,租纳粟米,调庸纳绢布、绵麻,所税皆为实物。 而不论是粮食,还是绢布,都有品质优劣的区分。官府在收取时,对百姓纳上来的实物,都会判定上下三等,这便是“三等估”。 按租、调惯例,民间上缴税物需达到中等,达不到的下等粮、绢,均须另收折损差价,即为“折纳钱”。 赵国公说,“折纳钱本是对质次税物的补偿,但此法颇有漏洞,百姓所缴物品,有的成色已致中等以上,依旧有被强征折纳钱的可能,陛下,此种税外之税无疑会加重民户负担,宜想个法子加以规范”。 皇帝不住点头,“国公,看来清议大有成效,这正是朕极为想听的。” 他转向给事中,笑着问她道,“徐惠,不知你有些什么见解?” 皇帝不称徐惠官职,只呼她名姓,别说赵国公等人觉得意外,连陪坐在龙书案后边的樊莺和崔嫣,似乎也不习惯。 徐惠站起身,向皇帝回禀道,“陛下,我朝在收取租赋时,与折纳之法相近的,还有个折变之法,臣妾以为亦须商量。” 皇帝道,“哦?你细讲讲看。” 徐惠道,“陛下,所谓折变,是指官府因临时所需,将民户原本须纳的粮粟变为征收绢帛,或将原本征收的绢布变为粮粟。” 李道宗说,“有的地方只宜征粮,而有的地方更宜征绢,日常征什么早就因地制宜了,这样忽然一变,民户自然手忙脚乱,是有些不妥。” 徐惠今日有些畅言,再道,“是啊陛下,折变之法施起来极是活泛,有时只在地方官员一句话,但它涉及到粟米和绢布之间的比价折算。有时州县忽然折变,并非出于需要,而是借此多取差价罢了。” 说着,她又列举了某年某地折变实例,证明所言不虚。 皇帝赞赏道,“你所讲的不错,今后如再需折变、折纳,州县不可自定,违者究责,凡有折变、折纳,均需上报户部,在朝会上议决。” 徐惠连忙记下来。 武媚娘忽然道,“陛下,臣妾要议的是和籴之法,此法亦须加以完备,” 皇帝道,“武舍人,朕知道此法专用于宫市采购,以及宫内多余物资出粜,以防宫中的陈年粮帛积压损坏,看来亦有弊端了!” 皇帝直呼徐惠名字,而对武媚娘则称官职,这个不起眼的细微区别。 但在座的都听出来了,赵国公不露声色,心有所思,皇帝假装不知。 武媚娘道,“我朝设有宫市专司此职,谓之和市,在陛下的金徽朝,臣妾倒未听说。不过贞观朝,偶有宫市官吏强取贱买,成为害民的一大弊政。” 不等皇帝问,武媚娘又道,“陛下,臣妾以为,为防止宫官巧取累民,宜规定和市、和买均要依循市价。” 皇帝道,“武舍人之言有些道理,但市价流动不定,因而‘依市价’之说仍有空隙可钻。” 皇帝当即定下:为优恤平民,宫市今后为大内采办时,物贱加价收购,物贵时,宫中陈年之物则降价出粜。 “徐惠,你给朕记详细,宫市在购销中加价、降价几何,要有个明确的章法,你们可同赵国公再议,议后报我。” 徐惠连忙应下,皇帝陛下对她和武媚娘的细微区分,她已感觉到了。 樊莺坐在皇帝左侧身边,她上边身子不动,但偷偷在龙书案底下伸脚、狠踩师兄脚面。 她很不满,柳姐姐在长生殿“病着”,难道师兄不知道因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7章 昨日之花 樊莺不踩他还好,让她这么一踩,皇帝竟然吩咐徐惠,“你去女学一趟,给朕从速备办些拿手的小菜来,朕要在太极殿设便宴,请赵国公c江夏王c晋王,一起尝尝女学生们的手艺。” 皇帝解释道,此举是让几位重臣,都看看他开办女学的真实成效。 他笑着对赵国公道,“以后朕若再赏婚,得叫人有个期盼,不要以为是给了朕面子!得叫那些有功军士像得了宝一样,个个在阵前为朕奋勇杀敌!” 崔嫣暗道,“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是怕我回大明宫向姐姐回禀。姐姐刚说过谢金莲,怪她不该当着宫人的面,给皇帝下不了台。今日当着国公王爷,我便不逞能,且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樊莺想,以崔嫣的脾气肯定做点什么,弄不好就得跳起来跑回大明宫。但在皇帝那边,崔嫣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声也不吱。 只有皇帝对面的几个人,看到贤妃好似秋水凝露,如个冷美人般坐在那里抿着嘴运气,不知想些什么。 徐惠应声起来,“是,陛下,臣妾这便去安排。” 赵国公道,“微臣也听说太极宫女学中,棋c茶c绣c馔样样皆有所学,听陛下一说,微臣竟然期待得很呢!” 说罢,他看到皇帝有些痛楚地咧咧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怎知皇帝刚被淑妃在左边踩过脚,此刻贤妃又在右边来踩,而且下脚更不留情。 皇帝忍着疼,居然再吩咐徐惠,“回来时顺便将叶玉烟给朕叫来,朕要问一问她女学之事。” 皇帝赐宴,在任何时候都不算小事。有太极宫内侍通知殿中省。 不一会儿,殿中省尚食局一名正五品下阶的奉御c两名正七品上阶的直长,带着四名主食赶过来。 八名主膳抬着两只大大的食盒,放下后先架设餐桌,再将食盒中的菜品一一在桌上摆好,其实这些东西早就按时做好了。 皇帝虽令女学备宴,但主要菜肴还得是御膳房准备。尚食局专管御用饮食,从食材购入,到厨中烹制皆有专人管理,为的是保证御膳精美洁净。 正七品直长专职察验每道摆到皇帝面前的菜肴,分辨食材的选用是否合于时令,品种搭配是否有触禁忌。每道菜端上来前,直长要拨出一部分先尝,以防有毒。 皇帝命女学备宴,学生们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太妃徐惠亲自坐镇,分派女学生去太极宫角落c内侍们自垦的菜园中采摘,有人拣菜,有人清洗,有人动手制作。 郑充媛等几位见多识广的遗妃们,闻讯也过来帮忙指点c甚至亲自下手。 上次,晋王滕侍杨立贞来授课时,皇帝亲口品尝并称赞了她拌的小菜,自那以后,这门功课便成了学生中最欢迎的。 在一片忙碌中,太妃徐惠当众告诉叶玉烟,陛下与赵国公c江夏王c晋王一起在太极殿议政,陛下点名让她去回禀女学之事。 叶玉烟激动万分,这将是她第二次近距离见到陛下。 几天前的瞒岁事件,令叶玉烟觉着连一条活路都没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因为皇帝一句话,不但这道坎儿让她从从容容迈过去,而且还因此在女学中站稳了脚根。 郑充媛未因此事受到皇帝任何的褒贬,但皇帝对她的无视,令她感觉到自己挤兑叶玉烟的行为,越来越像是不大光明了。 今天她跑过来帮忙,听了徐惠的话,心中暗道,“叶玉烟这妮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这是陛下短短几日第二次提到她了!” 她找机会凑到叶玉烟的身边去,数次要与叶玉烟说两句话,但叶玉烟脸上挂着笑意,几次借故躲开,根本不想理她。 郑充媛便要自己拼一盘,她一边做着,一边对身边女学生道,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精挑细拣,一点马虎不得!先皇在世时,若哪碟菜整餐饭未被他动过一箸,做菜的主膳会无地自容。” “太嫔,这是为什么呢?”有女学生问。 郑充媛说,“这不是明摆着,你做出来的菜点不但要有好的滋味,更要好看,一下子便能牵住皇帝的眼睛。好看与好吃,好看才是头一关让陛下肯动筷子。” 有学生手底下一边做,一边体会充媛的话,觉着很有些道理。 郑充媛瞟了瞟叶玉烟,看来两人的梁子算结下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有句话脱口而出,“这些菜便如我们女子,有好的容貌才是第一位。” 她不屑地撇撇嘴,“一个女子,如果容貌上差着许多,就算花了再多的心思c被陛下偶尔留意,依我看也必不长久,有些人还是放低些身子,为自己留条后路为好!” 叶玉烟知道对方在含沙射影的说自己,也不理她,暗道,“我就差吗?我若真差了的话,陛下便不会记得我!我就让你做菜c做得更好看些!” 皇帝要女学只准备菜品,确切说只要拌菜。 在将这些菜装入食盒c要往太极殿传送时,叶玉烟声音不大c但很明白地对郑充媛,“太嫔,你做的这一盘不必送了。” 在场的所有学生和先皇遗妃们都听到了,没人抬眼看郑充媛,该做什么都做什么,但耳朵都在听她的反应。 今日数次遭到叶玉烟的冷脸,郑充媛有些搁不住面子,看着眼前这个几日前c还被她揉搓到要寻死的女子,居然要砍下自己的菜,郑充媛有些急眼。 “为何呢?你我可都是徐惠和武媚娘指定的女学副助,你又凭什么资格拦下我的这盘!” 叶玉烟眼也不抬地道,“太妃刚刚说了,陛下这回是问我女学之事,到时可能问我这些菜的名堂,太嫔这菜好看是好看但我说不上什么名堂,当然不许送了。” 郑充媛听了,急得有数句话一齐涌到嗓子眼c要替自己分辨,但哪一句也不合适,最后酸溜溜地回敬道, 郑充媛说,“你也就拦我一道菜罢了,一时一事,小事一桩!我再被你挡也仍是个太嫔,这可真没什么,我只求你能得陛下日日的眷顾,不要哪一天被陛下忘记了,便什么也不是!” 说着,她伸手端起自己做好的那一盘,里面青青白白c佐以煮过的红沙豆粒,果然有些特。 但她一抬手,连盘子和菜,一起扔进木桶里。 叶玉烟听了,忽然将手中的东西一扔,“郑太嫔,我拦你的菜是正当,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算听出来了,太嫔不乐意我去见陛下!那好,我不去了,你去!太嫔你模样生得好看,又懂这么多的规矩,把陛下喜什么c不喜什么都吃透彻了!” 郑充媛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叶玉烟再捅了喽子,遂不再言语。 恰逢徐惠对她道,“此时急等着做事,姐姐你就少说两句,我倒是也愿意让你去,但陛下未提到你,你去了又不合适。” 郑充媛悻悻的,不好再掺和了,她一甩手,扭着身子优雅着离开。 看着郑充媛脸上忽青忽紫的狼狈相,叶玉烟觉着,几日来憋在她胸中的一口恶气,一下子便撒出去了。 充媛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再尊贵也不过是先皇的充媛,昨日之花。 叶玉烟在太极宫女学,学到了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课你要在皇宫大内站得稳当,身后得有个强有力的倚靠。 别的不提,眼前一个个并不差过她的女学生c比她身份更为尊贵的先皇遗妃们,前些日子还对她的窘境默不关心,而今日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便多出了一层说不明的敬畏! 这个十五岁的女子将头昂起来c胸挺起来,不再因丹凤门上那疯狂的一瞥而惴惴不安。 正是由于那大胆的一眼,几日前使她脱离了灭顶之灾,今日打败郑充媛。 食盒装好,有内侍们帮着抬起,叶玉烟跟着徐惠去太极殿。 一路上,她看内侍抬着的食盒,掂量自己在家时,这种活也同样要干,也干得动。 不过现在她就不必干,但要及时抓住面见陛下的每一次机会。 太极殿,赵国公几人就等着女学送来的小菜。 御膳房的菜,出自全长安乃至全国都没有的厨中圣手,香味俱全。 在一惯脍不厌精的赵国公等人看来,太极宫女学送来的小菜,怎么说都有些粗糙,手法生涩,刀功也稍差。 但这些小菜摆上来后,偏偏有如画龙点睛,在一丝不苟的宫廷肴馔中,增加了一丝久违的平易之感。 江夏王感慨道,“陛下,微臣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见到过如此清新的小菜了,还未尝,便胃口大开!” 赵国公说,“微臣好像还是随同先皇占据长安之前,在乡下常吃。真有久违之感,忽念时光之匆匆,白驹过隙,更应善待当下的每一天!” 叶玉烟不好表现,她偷偷瞟到皇帝那里去,发现皇帝倒是有点得意,“这便是皇后的先见之明!皇后执意开办女学,兴国之意深远啊,诸位,请!” 赵国公举箸,不去夹御膳房的菜,先夹起一口小菜放入口中品着,不住地点头,说道, “山高水也长,漫漫人世路。行行向何方,转瞬即长暮!微臣看着这些青涩而不失本真的女子,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他摇着头再去夹入一口,又赞,“吃多了油腻,此菜竟有如开胃良药!” 皇帝哈哈大笑,问叶玉烟,“赵国公盛赞的这盘,是谁做的?” 叶玉烟看了看,记不得是谁做的,但她回禀道,“陛下有命,我们忙作一团,生怕晚了好像是奴婢做的,也好像是徐太妃做的,但已让赵国公夹乱了,怕认不出了。” 徐惠暗道,“且不说她说的真假,但此时仍不忘将我摆在前面,也不亏我提携于她,好伶俐,” 赵国公亦哈哈大笑,“陛下,此女真是伶俐,看来都是徐惠教导之功!” 今天,不论是议政,还是吃饭,晋王李治都不大说话,他只为来见武媚娘的,武媚娘被他皇兄冷落,李治并不介意,反而尚有些释怀。 他也看得出皇帝更在意徐惠,此时便也尝了一箸,赞道,“不错!” 皇帝在桌上半边心情很好,但在桌下,两只脚面被淑c贤二妃踩碾得有些憋屈,又不便显露,自我解嘲道,“你们两个这么踩朕,就算准了朕不敢说出来!淑在何处又贤在何处!当朕好欺负。” 他忽然冒出坏主意,说道,“朕今日吃了你们拌上来的小菜,真是周身舒畅,居然连脚都舒畅,” 他又咧了咧嘴,说道,“朕心情不错,必要赏你们的!说吧,一人可赏赐细绢两匹,一人可赏赐她坐到朕的身边来,叶玉烟,你选哪个呢?” 叶玉烟想,两匹细绢当然是不错,整整八丈宫中细绢送回家,爹娘指不定有多高兴,但谁一生有多少机会坐到如此英俊的陛下身边呢? 因而回道,“奴婢只好选陛下的后一赏。” 徐惠暗道,“也只能如此了!真让我坐到淑妃和贤妃身边去,身份所关,就不能说好了!” 皇帝身边坐着樊莺和崔嫣,本没有叶玉烟的位置,她走过来,崔嫣不动,樊莺便往一旁挪一挪,叶玉烟满怀欣喜地坐在皇帝左边。 她坐下时,倒是闻到陛下身边有一丝幽香之气,却不知出自哪里。 叶玉烟自打一进来,眼睛便一直在皇帝身上,耳朵也一直留意着皇帝的声音,哪会想到堂堂的两位一品妃,一声不吭地穿着内侍之服,此时就坐在皇帝身边! 皇帝令徐惠亦入座,左脚面总算不再疼了,问叶玉烟道,“你十几岁?” 叶玉烟不敢再撒谎,但亦知自己在太极宫瞒岁之举被皇帝知道了,她红起脸,热切地看向皇帝,回禀道,“陛下,奴婢十五。” 却看到皇帝此时正掰了一块蒸饼,正冲她递着。 叶玉烟慌忙起身两手去接,却被皇帝大庭广众之下,十分放肆地顺便捏了一下她手背。 这名女子的心和手,都不由自主地一抖,那小块蒸饼十分不敬地c被她脱手丢到桌下去了,“啊啊,陛下,奴婢有罪!” 皇帝哼了一声,对她说道,“你有何罪?一块蒸饼也砸不红朕的脚面,再来一块!”说着,又撕了一块,再递给她。 贤妃心里这个气,恨不得上去打这个不庄重的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8章 色胆包天 叶玉烟惴惴地坐下,捧着陛下再次给她掰的蒸饼,像捧着圣诏,也不吃。 皇帝转脸,微笑着问她道,“你因何不吃呢?” 叶玉烟虔敬地答道,“陛下,此饼经陛下圣手捏握,珍贵十分,奴脾有些舍不得吃它了。” 淑妃在一旁暗道,“圣手也捏了你的手,你还用不用?” 皇帝听了,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普普通通一只手而已。 他看了看身边这个女子,不知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因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权势之威以致于此!可令众臣俯首c女子放弃直纯。皇帝暗道,女学开办短短时日,便教出了这样的学生,不知是对是错。 叶玉烟的恭维之语俗不可耐,反而更衬托出贤c淑二妃在桌下狠命踩脚的举动中,所显露的天性。 叶玉烟红着脸道,“陛下,奴婢说的有错么?” 皇帝哈哈一笑,“难得你如此懂事,朕心甚慰!” 赵国公在一边窥到,心中说,“淑c贤二妃虽然穿着内侍之服,仍强过这个叶玉烟百倍,但陛下仍当着她们同叶玉烟,看来陛下亦是色胆包天。” 只看看皇帝陛下后宫,莺莺燕燕,早已破了四妃之例c弄出个九妃来,连新罗女王亦不放过,便知他的弱点就在这里了。 赵国公再看看徐惠,武媚娘,不论是皇后柳玉如,还是晋王妃王氏,哪一个不强过眼前二人,可陛下与晋王兄弟两个居然同好此道真同他们的父亲像着八分了! 那么自己拉徐惠和武媚娘参与清议,以后能借重她们的地方还真少不了。 这两位先皇的遗妃个个都不白给,如果二人分别同皇帝c晋王走得近便,那么自己对她们尤其是徐惠,可更要着意拉拢了。 哪怕经她c而窥得一件要事之先机,老夫更能立于不败之地。 叶玉烟见皇帝夸奖,开口问道,“不知陛下要问奴婢什么事?” 皇帝恍然道,“朕正要问问你女学之事,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拘谨。” 叶玉烟道,“陛下,女学人众,事亦不少,奴婢只是徐太妃的副助,事事按太妃的吩咐做好就是,有什么事陛下可问徐太妃。” 皇帝道,“徐惠之功朕自然知道,但她又要协助朕办理许多的政务,对于女学管的必然要少了,” 他指指桌的那些拌菜,对叶玉烟道,“连赵国公和江夏王爷c晋王殿下都赞不绝口,以朕看来,你做的也不错了!” 叶玉烟耳中听着,心里辨别陛下所说的有几分真,但陛下总不会打诳语,那便是真的了,于是回道,“多谢陛下勉励,奴婢定会努力” 皇帝笑道,“朕都说过了,你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拘谨,怎么朕看你吞吞吐吐,好像有话不敢说呢?” 皇帝抛开在场的三位重臣,徐惠c武媚娘和淑贤二妃,专门叶玉烟说话,虽寥寥数语,已经显得有些多了。 叶玉烟受宠若惊。 机会难得,她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奴婢年小位卑,管着女学是有些为难,这次备宴,郑太嫔便有些无理,奴婢好生委屈!” 皇帝惊讶道,“还有这事?” 叶玉烟道,“嗯陛下,她自己做了一碟拌菜,菜有些拙陋,但她倚仗太嫔的身份c非要给陛下送来,奴婢不允,拦下来也是费了好多的力气。” 皇帝这才问徐惠,“方才你也去女学了,可有此事?” 徐惠道,“陛下,郑充媛要为陛下献些手艺,心情可以理解。但臣妾与武舍人既有清议之事,女学中只剩叶玉烟和郑太嫔两个副助,主次待分,是有些不妥。” 皇帝看着叶玉烟,说道,“你二人虽然同为女学副助,但你却能拦下郑太嫔的手艺,看来还是有些能力” 贤妃忍不住,在那边低声插了一句,“陛下,她还是学生呢!” 皇帝立刻转口道,“呃,这个能力尚须锤炼,有个郑太嫔与你摆摆老资格,正好让朕看看,你能不能妥贴处置好女学之事。” 叶玉烟就是一惊,原来自己并未留意的那个内侍,是个女子。 皇帝明明已对自己有了肯定之语,说不定接下来可能提升自己在女学中的权力。但只凭这人插了一句话,陛下便转口了,那她是谁? 不过这已然不错了,陛下的话,其实已将郑太嫔放在了自己的后边郑太嫔只能算磨刀石了。 叶玉烟连忙在桌边起身,款款施礼道“奴婢多谢陛下的” 但猛然,她感到在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左脚面重重地下子蹿过去了! 不但蹿过去,而且它还顺着她左边光滑的小腿往攀了几下,她吓得尖叫一声,便劲跺脚,身子一歪失去支撑,重重地扑到皇帝怀里去,“啊呀” 皇帝正等着听她的谢恩,谁知接下来是这么一出。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皇帝伸手抚住叶玉烟的后背,愣愣地歪头往桌子底下看究竟。 淑妃樊莺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物件只要一经陛下之手,便有了灵气,见手咬手c见脚咬脚,别不是地那块蒸饼咬了你吧!” 又是个女声! 皇帝闻声,“嗖”地一下子将手抽回去。 叶玉烟慌忙起来,惊疑不定地说,“陛下,是,是有东西方才钻到奴婢裙子里去了,还从我脚跳过。” 皇帝又看她裙子,“在哪里?” 赵国公等人很有兴趣地看着皇帝,都认为陛下装的不错,刚才在桌子边捏女学生的手,这回又捏到裙子里边去了,而陛下就跟没事人似的。 叶玉烟红着脸说,“陛下,请恕奴婢唐突,它c它已经逃掉了,陛下。” 贤妃崔嫣腾地起身,怒冲冲地说,“陛下,臣妾忽然感到有些恶心,再也吃不下了,我要回大明宫去!” 说罢不等皇帝说话,不等赵国公等人发声,贤妃起身就走,出了太极殿。 皇帝一脸被误解的神情,再去看樊莺,又担心她也气极而走,但淑妃脸挂着不甚明白c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安坐着未动。 皇帝冲叶玉烟摆摆手,“去吧,你这妮子,让徐惠好好教教你女子德容c女子的举止,这次朕赦你无罪。” 叶玉烟谢恩,匆匆离席。 这一次是有些意外,但陛下却未深责,不正好说明陛下对她的额外宽容? 而叶玉烟原来,只是指望着多同陛下说几句话的。现在看,所获更多了。她一边往女学中去,一边暗自回味,陛下的手可真热。 樊莺习武出身,耳聪目明,她早就看到有只肥硕的白毛老鼠,紧贴着凳脚溜过来,她不惊动,让它溜过自己脚边c又溜去了叶玉烟脚底下。 但淑妃就是不吱声,猜得出它是奔着丢在地下的蒸饼去的。 皇帝一家搬去大明宫后,太极殿闲置日久,居然住了新主人。这只白鼠如果尾巴短点c耳朵长点,说它是一只幼兔也可以了。 太极宫本是议政之地,很少在这里设宴,是饭菜的香气将它引了出来。 樊莺知道,刚才叶玉烟若不动,也许老鼠偷过蒸饼也就离开了,但这妮子恰在此时起身谢恩,惊了偷食者。 淑妃暗乐,她知道其中的缘委,可崔嫣不知。 贤妃一定以为皇帝又在桌子底下占叶玉烟的便宜了,不知道崔嫣回大明宫后怎么与柳姐姐告状,柳姐姐会不会发疯。 侍立在桌后不远处的内侍们也都看到了,但他们谁都不敢说,太极宫中有鼠也不算奇闻,但冒然叫喊起来,失礼不算,内侍省也可能被责问。 就这么着,金徽皇帝被贤妃误会,一时都无法解释了。 金徽皇帝脸是一副光明磊落的神情,一边说着话,还特意又往桌子底下看了两次,给徐惠等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皇帝又看了樊莺一次,好像对她说,“你看,朕若是真有出格之处,你就坐在叶玉烟身边,岂会看不到!估计也该发作了。” 但淑妃对他亦是一副嗔态不原谅。 为示心中无鬼,皇帝陛下同在座的诸人,又说到饭前所议的话题。 他再一次阐明自己的主张,“均田制如若崩坏,朝廷将不得不被动改变征收税赋之制,甚至连兵制都要受到牵连,这是我们在座诸位都不能承受的。” 如果朝廷放任佃农人数扩大,大多民户没有了恒产,那么早晚,府兵制便要受到牵累。 募兵将由将帅自行召募,他们将不再为大唐的荣耀而战,而是为了饷钱去战斗,大唐在他们的心幕中,迟早不如给他们衣食的蕃镇将领重要。 赵国公激零零打个冷战,江夏王微微点头。 皇帝还掷地有声地说道,“欲求一旦泛滥无制,则是非只剩利我!公器落入私手,庙堂立成贼窝!匹夫溺于闺闱,远计不过朝夕,正人不胜小人,外夷自来罚判!真到了那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诸君且居安思危,记下朕的这番话!” 但皇帝好像看出,在座的另外几人,思绪好像还停在叶玉烟弄出的那段插曲之中没走出来呢。 尤其是那个给事中c太妃徐惠,眼睛直直的似在走神儿。 皇帝都能猜到,徐惠此时八成正在想“匹夫溺于闺闱”一句,不知会不会腹诽皇帝说一套做一套。 而晋王和武媚娘也似有所思。 皇帝稍微有些懊恼地挥手道,“今日暂议到这里,诸位请回吧。” 但在徐惠起身时,皇帝又对她道,“徐惠你且留下来,朕还有些事。” 离去众人谁也没有回头,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猜测,皇帝此时单单的留下徐惠,到底有何事。 但只从他在桌c当着淑贤二妃的面,公然捏叶玉烟的手,又去桌子底下玩花活来看,八成不会是正经事了。 不过,淑妃可是陛下师妹,连她都不管,谁他娘管这个! 反正谁能给自己安全感,谁便是无比正确! 这一次,轮到徐惠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皇帝早该回宫休息了,而午时开始的便宴时候并不短,此时已接近未时尾了,不知陛下专门挽留自己能有何事? 皇帝对侍立在太极殿的内侍们挥挥手,残席未退,他们也退下了。 大殿内安静下来,只有这三人。 徐惠的心嗵嗵直跳,皇帝示意她与淑妃退离桌案,坐在后边六七步远的殿阶边。而他从桌捏了根筷子,也走过来坐下。 殿外太阳偏西,日光穿过飘浮的云层,使大殿内有时亮堂,有时晦暗。 徐惠想,“我将记住这一天了!” 她看到,金徽皇帝坐下之后,将身的乌刀由鞘内拉出两寸来,又将筷子在刀刃抹了两下。而淑妃樊莺似乎轻轻吁了口气。 谁也不说话,太极殿内寂静无声。 随后,太妃徐惠惊讶地看到,在残席的凳脚,有一只连须带尾c足足有一尺来长的精白老鼠,悄悄溜了出来。 徐惠眼珠不错地盯着它,它似乎也看到了徐惠,徐惠和另两人一动不动,于是它再移动,徐惠顺着它的去向看,发现了桌子底下c叶玉烟丢下的那块蒸饼,白白的。 光线又是一时晦暗,两团白色的东西慢慢接近,随后到了一起。 金徽皇帝快如闪电般地迅疾出手,徐惠也没看清筷子是如何激射出去的,偷食的老鼠一下子便被筷子钉住了。 徐惠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暗道,“我的娘啊,难道他的手是快弩么?先皇也是马皇帝,我也未闻有这般的麻利身手!” 大明宫,长生殿,皇后柳玉如听了妹妹崔嫣的话,气得浑身颤抖,峻看来是越发不着调了! 她埋怨妹妹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就放纵他吗?再说还有樊莺呢,我让你们跟着,不是只让你跑回来告状!” 崔嫣道,“姐姐!你不是刚刚讲过,当着外人的时候一定给峻面子,不要让他找不到台阶,你说我怎么办!” 皇后道,“那你快去换你的宫装,再去太极宫给我盯着,别再装什么内侍了!要让她们明明白白看到你的身份。” 贤妃连忙出长生殿,到自己的寝殿去换衣服,然后再去太极宫。 皇后坐在那里,自己委屈的流泪,男人只要有权有地位便开始学坏,你看看先朝的c本朝的,乡下来的学生,都一齐骚扰起来,赶都赶不开。 而她又有几个嫡系可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49章 国事承平 傍晚时,淑妃樊莺过来了,她仍穿着内侍之服,手中托着一只黄绸覆盖的漆盘,“皇后接旨,你可不要违抗圣命!” 皇后赌气不动,樊莺忍着笑,不再坚持, “这是师兄赐给你的,他说这是亲手为你弄的,因而皇后必须得都吃完,吃完了你还得猜猜是什么东西,敢猜错了,他晚上便不放过你。” “什么破东西,你以为本宫要放过他么!” 淑妃放下漆盘,郑重其事地掀去覆在上头的黄绸。 柳玉如坐着没动,但心中好奇皇帝给她带来了什么东西,而且还是他亲手弄的让她吃。 她伸着脖子看漆盘里,樊莺从里面擎出一件黑乎乎的东西转过身来。 是一件烤熟的什么东西,用一根筷子穿着,坐着便能闻到香味。樊莺两只手各捏了筷子两端,呈予皇后道, “吃吧,真是美味,师兄可真想着你,这么好的东西单留给你。” 皇后接过来,眼睛就是一亮,她将东西放在鼻子底下嗅着,竟然陶醉地闭上眼睛。樊莺窃笑,等着看热闹。 皇后偏就不吃,又将它放入漆盘,说这是烤乌鸦。 “你明明看到有四个腿,但乌鸦几只腿?”樊莺惊讶地叹道,“才做了皇后,竟连腿和翅膀都分不清楚了,真让师兄气傻了?” “哼,这算什么,本宫在西州就吃过,本宫吃这个的时候,你们几个还不知在哪里呢!你告诉我,这么晚了陛下还在太极宫,在做什么?” 樊莺假装为难,“不好说啊,我怕你听了生气,” “你别卖关子,才陪了他一天,便在我面前使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哦!姐姐,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了!” 樊莺很奇怪,为什么柳姐姐只是看了师兄送来的东西,便不再气鼓鼓的,还同与樊莺说宫中的正经事。她不无担心地说: “马上进入九月了,婉清、苏殷、丽蓝,还有母亲,这么多的人要生产,我们姐妹不是又要手忙脚乱?我想派人去西州,将做饭的婆子接到长安来。” “另外,我们是不是去大慈恩寺看一看道空长老?” “还有,谢金莲八成是想甜甜了,你再见到师兄便问问他,怎么不封甜甜个公主呢?我猜谢金莲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像丢过魂似的。” “以后你们不必乔装成内侍跟着他了,毕竟是皇帝,弄得跟妻管严似的,有失体面和尊严……谁要是不放心,谁就打扮好了,光明正大跟着!” …… 皇帝在太极殿亲自为皇后烤制了一道“美味”,派着淑妃给皇后送过去,没想到皇后立刻变得很开明。 柳玉如最后一句话就等于正式撤了对皇帝盯稍,谁见过皇帝在前边公办,身后总跟着哪个盛装的妃子? 皇后又变得开朗起来,后宫许多半停滞下来的事也一件件做起来。 樊莺想,真是邪门!不知师兄玩的是什么典故。 皇帝自此腾出手来,专心忙他的大事,有关大唐土地方面的诏令,隔三差五地便颁布出来。 八月二十三,丁酉日,皇帝下诏: 江南,沿诸河平原州县之中,凡无田为佃之丁,自愿赴山区诸州垦荒者,所垦土地按宽乡一丁一顷,八十亩为口份田,二十亩为永业田授给,且免租二年。官府给凭,销原籍迁移。其去往州府不得拒纳,限日内登记造册,妥为管控,三年后按新户数核定各州等级。 这是在说,江南各州,凡在诸河周边的地带多是土地肥沃,人丁稠密之地,这些地方的十八至六十岁的无地佃民,可以去山区窄乡开垦土地。 土地开垦出来,将按每丁一百亩,归开垦者所有,这可是宽乡的档次。而且两年免地租。 佃户都跑到别的州去垦荒了,各个沿河流域的富庶州府当然会有不愿意,对不起,这是强制性的,任何佃户原来所在州县不得刁难,乖乖替其销原籍、出据过所,而接纳他们的州县亦不得阻挠,该办的手续都要痛快地给办。 而且圣诏的最后一句才有诱惑性,你接收了垦荒民户,三年后下州、下县人口达到中州、中县档级,便给你升格。 赵国公先自暗抽了一口冷气,这是釜底抽薪之法。 明面上皇帝是在鼓励佃户赴窄乡垦荒,而且注定会有不少佃户积极响应。 从原来给人卖力气、耍胳膊,到能有自己的土地,只要不是傻子,人人算得出这个帐。 但此举还有个隐含的意思,那些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了大量土地的官宦、巨财、豪商,空有土地在手,但替他们耕作的人必然大量减少。 土地无人种,便等于累赘,到时候年时不等人,地主们总得想办法,弄不好原来替他们跑腿、牵马的部曲都得赶出来种地,给主妇打扇、捶腿的丫环也得去织布采桑了。 长孙无忌想想,对皇帝的这道诏旨也感到害怕,幸好此诏只说是针对江南诸州,没有包括北方,不然,连他也要闹心好一阵子了! 此诏下达的时间点也极为讲究,正是八月末九月初,各地马上便要进入秋收,佃户们按着契约,很快便可打下粮食。 只要他们交完了雇主的差事,然后他们便可自由了! 赵国公不得不说,皇帝此举一下子抓住了根子,窄乡之所以窄,有两个原因,一是人口密集、可授土地少,二是地方荒凉偏僻,无人愿意去开垦。 这个法子只要施行起来,将遍地有人开荒,土地指定会大大增加,民有定产,人心安定,于国是有利的。 但长孙无忌就怕皇帝尝到了甜头,再推而广之,跑到江北甚至秦岭一带来推行,那可就要秧及到他赵国公了! 他暗示某位御史,给皇帝上了奏折,御史委婉地说,此举可能带来原富庶州县人口凋敝,各业萧条,弄不好恐有民怨,甚至引发暴乱。请陛下深思! 皇帝的回复简单干脆,“萧条?朕将荒僻之地变作繁荣,何来萧条?难道朕放弃大片的荒山、只保极少的富镇才不萧条?暴乱?向来只有民饥生乱,朕鼓励无地佃户们自食其力垦荒,不须朕掏一文大钱,又免收他们两年的地租,他们即可凭借一已之力改善生活,过得体面,何怨之有?” 御史的这道奏折引发的直接结果,是金徽皇帝再下了一道诏书:廷州刺史高审行提出的,有关“凡肇事者,法外须另缴余田”的法子,朕以为深得民意,赦令在前诏所涉江南诸州即时施行! 廷州的做法被皇帝大加赞赏,江南各州,如境内富户纨绔、官宦世家子弟中有违法犯事的,除了依律处罚之外,凡是有永业田、口份田以外多余土地的,视罪行轻重,按等罚没若干! 罚地也是搭头,丝毫不会减轻涉事人的罪等! 这就更明白了,皇帝不担心佃户们闹事,担心的是那些富户。而且皇帝根本不怕这些人。 赵国公现在再看,皇帝此举不但有不知多少的佃民拥戴,而且佃民们去往的目的州府,官员们亦是十分欢迎。 谁不知道辖域内人口多了,带来的可是州县升格、官员升职? 这么看来,有可能对皇帝此举最为不满的,也就是那些诸州的土地大户,但他们糊里糊涂地便占在了少数。 皇帝并未登高而呼,但手中都是他的支持者,也难怪他什么都不怕了。 最近,金徽陛下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了,日常朝会还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但他每隔一两天便到太极殿处置政事。 太妃徐惠几乎每天都被皇帝召见,有时只是她自己,听说是在细商两道诏书颁布后的细节。至于是什么细节,连赵国公等人也不知道。 不过,一些零零散散的政策不时经徐惠的手拟定出来。 先是颁出了一道,“各州捕获私盐者处置之法”,其中说到,凡抓到贩私盐者,只要此人认真供述本人原籍原乡、且核对无误者,免笞。 涉事地的盐官须按私盐者供述,与涉事者原籍核实,其名下有无地亩,地亩去向,分门别类,区别对待。 只要是为生计所迫而贩卖私盐的,捕获官府给其出据国内通行的贩盐凭证,今后,他们只要按凭缴纳远远低于官税的盐赋,便可正正经经以此为业,不必再做贼似的东躲西藏。 而且只要有一地官府收过他们的盐税,在其凭证上加盖了税讫印章,其他州县盐官不得再度征收,违者重处! 只是涉关私盐的这一道法令,其中各款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细致到连赵国公都吃惊的地步。 徐惠对赵国公等重臣一直极为尊重,而且她又在赵国公的手下参与清议,赵国公本着关怀下属的名义,总算抓到个功夫,将徐惠叫住了。 “徐给事中,最近老夫见你很是忙碌,不要弄坏了身子,你还很年轻呢!老夫如果记得不错,你应该比谢贵妃年纪还小些吧?” 徐惠站下,恭敬地对赵国公施礼,“国公,你有何吩咐?最近属下是有些忙,你看我,不是刚刚按陛下的意思拟定了私盐处置之法?” 赵国公赞道,“此法不错!真是不错,化贼为工,连那些以捕私为要务的盐官,如今也变身为户籍官,往来勘核,而且做事亦主动多了!” 徐惠道,“陛下说,此法的奥妙只在‘不得重复收税’,他们去的晚了,一旦被别处盐官盖了章子,税便收不到了,不抢哪行。” “怪不得!这样看来,原来各地冗重的盐务官亦能精干起来,养盐之钱也可大幅下降,那么降税便大为轻松了!陛下治国之法真如烹制小鲜,但不得不说,徐给事中确是陛下的良助!” 徐惠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国公,陛下的高妙,徐惠往往只能窥得其中一二,有些事不得不使陛下三番两次讲解,才能领会过来。徐惠只是多做些文案上的功课,不称国公之赞。” 她说,“陛下说凡制典章者,必有仁者之心、奸者之思,方能称职。” 赵国公大感惊奇,怎么制定章法还提到了奸与不奸? 徐惠笑着说,“开始卑职也不大明白,但陛下说,一项政策出来,单单凭着有爱民之意是不够的。因为律法在底下施行时,总有奸滑者去钻空子,吃亏的总是老实人。 因而在制定典章时,拟定者便要在大局上是个仁者,而在细节上,得将自己当作奸滑之人,想奸者之所想、尽量堵上这些纰漏,让那些奸滑者根本无隙可乘。” 赵国公道,“但陛下总去做仁者,却把涉奸之事让徐给事中去想,也是难为你了!” 徐惠脸不由得微微一红,掩饰道,“国公,你应该明白陛下的意思,为何取笑于我。” 赵国公笑着,和蔼地对她道,“你常与陛下在一起研商,责任重大。” 徐惠道,“国公务请细言,陛下总说,朝中众臣中唯赵国公与江夏王,一文一武,又是皇族亲近之族,凡事最为无私,可堪倚重。” 长孙无忌听出来,这是她最无意间讲出来的,那便是真的了,原来陛下对赵国公府的态度未变,他放心了。 又问,“老夫确是一向与陛下站在一处,一同进退的,只是陛下年轻气盛而日常只有你在陛下身边,凡事对陛下宜多加劝慰,去其躁火,以求施政不偏不倚。” 徐惠道,“谨遵国公教诲。” 赵国公再道,“比方上次的‘励佃民开荒之法’,确属百年大计,但老夫一直担心,可能有失佃富户聚而闹事,可能会坏了陛下大政!前日不是还有御史上过本章?你提醒陛下,不得不考虑。” 这才是赵国公最为关心的事,最后装作无意提出来。 徐惠道,“哦,是这事呀,陛下倒是说过。” “陛下怎么说?” 徐惠道,“陛下讲,最近国事承平,了无战事,他的那些武将们已经闲得不能再闲了,只盼着哪边闹事。” 赵国公一惊,徐惠再道,“而陛下说他最最拿手的便是平乱,料想几个富户还不能用到武将,他在宫中闲得发慌,到时一定去闹事处巡游一番!” 赵国公有瞬间的恍惚,竟然无语。 看来,皇帝是不怎么怕富户们闹的,闹一回,在从无败绩的皇帝跟前绝对捞不着便宜——也就是往皇帝手中送田、送地。 她说,“国公,这只是陛下与卑职的私言,你听听就过,不要传出去,不然恐陛下见责。” 赵国公连忙点头,徐惠再道,“陛下说,北方均田一向搞的很好,非江南可比,他的施政重点是江南,而北方……” “北方如何呢?”赵国公热切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0章 寂静无声 ,徐惠有些吞吐,不想说,但这正是赵国公最想知道的,他笑道,“这好像是大事,老夫不该多问,给事中不必说,” 徐惠道,“卑职瞒谁也不能瞒国公,我们刚刚还说了,赵国公乃是陛下最为倚重之人,谁说国公就不该听?” 她凑近了,低声道,“陛下偶然说过一句,北方广阔,又有延州高刺史正在开荒,接下来灵州c夏州再将官办开荒施行起来,地是不缺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要无人惹到陛下烦心,北方不行江南之法。” 赵国公彻底放心了,皇帝意思很清楚,江南鼓励的是个民垦荒,而北方则重点是官府组织垦荒。那么自己名下的那些土地真的无忧了! 看着徐惠款款离去的背影,赵国公想,还有个人自己疏忽了,武媚娘。 他可不能事事只听徐惠一个人的口风,总要有个参照对比,所谓兼听则明。而且也不能让徐惠独大。 只是武媚娘在皇帝心幕中,好像并不怎么讨喜,想个什么法子呢? 皇帝最近对赵国公一如既往的尊重,凡有大事,必少不了请赵国公参与意见。但有些事,比如拟个看起来不甚主要的诏书,他却只与徐惠商量。 除了皇帝,赵国公最不想除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占到独一份儿,那显示着重要性。 如果武媚娘也起些作用,那徐惠就不是独一份儿了。 长孙无忌看得出,武媚娘要某些方面要比徐惠更重于表现,只是她没有机会罢了。那么他正该巧施四两拨千斤之法,把武媚娘也扶一扶。 八月三十日,甲辰日,沙丫城金矿管事c放生伯谢广的娘,也就是以前在牧场新村,为总牧监做饭的婆子,被飞骑接入长安,人先安顿在永宁坊。 她是有名的稳婆,出手不凡,此次来长安是奉了皇后懿旨,专门为宁国夫人及宫内三位重妃生孩子保驾。 在这一天,皇帝颁布《禁官私买卖百姓口份田c永业田诏》,诏令说,除官府对犯事者可批夺其口份田c永业田之外多余的土地,任何人不准动在编民户的口份田和永业田的主意。 有臣子问,“如在编民户因无力偿还债务,除了土地之外又再无他产,如何处置?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保不准的。” 徐惠再替皇帝拟出一诏:国有额外用度,须要征税的,要先奏明,然后方可征收。税收之时,要将税额“书于县门c村坊,令众人知之1”。 凡有水c旱c霜c蝗之灾,耗去民户十分之四收成者,免其租。 桑麻减产者,免其调。 田亩耗用十分之六者,免租调。 减收七成以上的,课c役皆免。 普通民户,凡籍内有学生c孝子c义夫c节妇者,皆免课役。老者(过六十岁)及丁男废疾c寡妻妾者,不课 此诏充分考虑了天灾对民户生计的突发破坏,使民户猝不及防,那么朝廷百政所出,减免赋役是第一项。 而家中出了学生c有孝子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侍奉老人c有为公义而无偿献力的壮丁c有残疾丁男c守寡的女子,必致家中劳力缺乏,在收税时都有减免,不使普通民户因家中人口状况的拖累,而逐渐步入困境。 有臣子问,“人心皆有惰情,官府替这些人考虑的如此周到,但总会有人不思进取,坐吃山空,也许私下卖地便是他最后的主张,若何?” 这一次徐惠没有拟诏,而是皇帝直接答复,“天下万民皆朕之子民,但龙生九子,仍有不肖之种,何况人呢?有因懒隋c懈怠而致困顿者,那也不许私自出卖土地。” “陛下,这类人,朝廷给他地他都不种,地荒了怎么办?” “朕很担心么?地荒不可怕,地再荒总能长些草吧?朕允其以草入税,供临近牧厩,人亦可替朕去养牛c养马,代替庸役,官府管饭,让他与那些牲口在一起混日子,再敢有犯刑者严惩不贷!” 朝廷给地c给优惠,再不着调,甚至敢有犯法,朝廷绝不会客气。 人们都知道,这总是极少数的情况,但皇帝连这个也想到了。 九月,全国各地风调雨顺,丰收在望,那些佃户们,只盼着早些打下今年的收成,好从快交清佃租,而他们的心,早就飞到偏远的深山里去了。 已有地处偏僻之地c山多田少c地广人稀的小州小县,开始紧锣密鼓地研究拢民之法, 某县令说,“县尉严管境内治安,杜绝因哄抢c占山而出现的斗殴之事,要与他们讲在前面,一丁只限一百亩,多占无益,有打架的功夫,还不如多刨两镐头。凡到我县开荒之佃户,县丞组织衙役协助安家,当日入籍!绝不能落在别的县后头!” 有某佃户与妻子说,“我以为这辈子就只能与人卖力气了,但总有力衰的一日,到那时真干不动了,我们又当如何?感谢朝廷有了此法,我们夫妻也去垦荒!就将房子建在地头,你我披星戴月,搞出个我们自己的丰年来!” 而她的妻子两手合什,感念道,“祝愿我大唐,百代昌隆!” 太极殿,徐惠由门下内衙赶过去也就几步路,因为金微皇帝时常过来议事,内侍省已发动内侍c宫人们,将太极殿打扫一新,走动的人多了,鼠患渐绝。 徐惠赶来见皇帝,入殿时,发现纪国太妃韦泽来给皇帝请安。 韦泽慌不迭地朝徐惠施礼,徐惠连忙还礼,说两人之间大可不必如此。 但韦泽稍带酸溜地说道,“这可不同啊,妹妹你如今已是陛下良助,而我至今还是个闲人。” 徐惠道,“姐姐,倒是有许多太嫔c才人在女学授业,但她们可都没有后嗣,而姐姐是有儿子在封地上做着王爷的人” 韦太妃连忙道,“他在他的封地,哪管得着我在宫中做什么!人总得做点事情,不然这很熬人的!” 皇帝已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对徐惠道,“太妃热心女学,朕十分欣慰。你这便去女学一趟,给纪国太妃安排个好差事。” 徐惠连忙称是,问道,“陛下,纪国太妃身份不同于一般人,臣妾与武媚娘又不常在女学,正好” 皇帝挥挥手,让她带韦泽快走,“朕也是这么想的,你自去安排。” 纪国太妃听得云遮雾罩,不知皇帝要给自己派个什么好差事,徐惠带她出来时,韦泽忍不住就问,“妹妹,陛下是怎么想的?你该再跟上一句,问问他具体。” 徐惠微笑不语,又觉着这样有些失礼,便对她道,“姐姐,你看不出陛下正想大事?我们怎好多问。”。 女学中,此时学生们正分作了几班,分头修习女工课艺,琴声c纺织声c切菜声c吟诵声c歌声分别从不同的学舍里传出。 徐惠两人到时,叶玉烟c郑充媛不知从哪里一齐跑出来相见。 韦泽寻思,自己新到女学来,与这两位副助一定得搞融洽些,尤其叶玉烟的事,韦泽可没少听说,她抛开郑充媛,先与叶玉烟打招呼。 “玉烟,你好机敏,太妃一来你便能知道。” 郑充媛暗道,“我们两个可是一起跑出来的,而你却只看到她!” 叶玉烟不给韦泽面子,制止道,“徐太妃多日不来,今天过来一定有大事要说,纪国太妃你先别说话了,听徐太妃先讲!” 韦泽一下子噎在那里,掩饰道,“是的,是的,我随妹妹来女学,就是要听她转达陛下的旨意。” 叶玉烟眼露虔诚,“哦!原来陛下有旨意到了!上次陛下在太极宫设宴,我就坐在陛下身边,陛下亲手为我撕的蒸饼,可我却将它丢到桌底下去,真是大不敬!” 韦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如果叶玉烟能够坐在皇帝身边,这得是什么样的荣宠!陛下还亲手为她撕蒸饼!!!“这真是大不敬,陛下怎么说?” 郑充媛亦是头一次听到,将信将疑。 叶玉烟道,“陛下是什么人,岂能同玉烟计较?玉烟起身谢恩时,脚下不稳,一头撞在” “撞在哪里?”郑充媛问,“你该不会撞落了陛下之箸吧?” 叶玉烟撇撇嘴,“陛下可不是左撇子,而我是坐在陛下的左边,怎么能撞掉陛下之箸!” “那你一定将陛下手中的蒸饼也c也撞掉了!”郑充媛道。 徐惠看着叶玉烟,这个十五岁的女子已经越发不令她喜欢了。自己一来,叶玉烟不让韦泽说话,口口声声说让自己先说,可她却说了这么多。 这个女子虽然对自己还算知近,但自从上一次在太极殿闹出那么一出来,徐惠不知怎么,看着叶玉烟便有些不爽快,她说, “郑太嫔,你又猜错了,玉烟撞到陛下的怀中去了!” “啊!?”郑充媛惊得,伸手捂嘴。 叶玉烟不好意思地说道,“徐太妃你又取笑我了,当时若你坐在陛下身边就好了,不致闹出这样多的笑话所幸陛下对玉烟宽容。” 徐惠突然颊现微红,有些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我们闲话少说!陛下令我领纪国太妃来,她将代我掌管女学,你们两个好生协助!” 说罢,丢下瞠目结舌的叶玉烟,扭头便走。 郑充媛道,“陛下英明!正该是派姐姐你这样的人来管女学,不然的话,再这样下去,我看女学竟比皇帝后宫还要乱了!” 叶玉烟,“郑太嫔你在诋毁陛下的后宫。” 郑太嫔不理她,转向韦泽,“姐姐,当今皇帝的后宫如何,我们没去过,又怎好多言?我只是对你说说先皇帝的后宫,就有人不乐意了。但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与哪头沾边儿了?跌到陛下怀里一次,难道同我们侍奉过先皇帝的人就是一般资格?” 韦泽因徐惠一句话,便掌管了女学。当时在太极殿,她并未听到皇帝说这句话,还埋怨徐惠为何不问详细。 如今看来,真正能得皇帝信任的c陛下只出半语,便能猜到陛下之意的,乃是徐惠啊。 而眼前这个小妮子,她有些太迫切了,学得也太快了,却必然露出扯大旗作虎皮的架势来。 但韦泽既不同于叶玉烟,也不同于郑充媛。 先皇遗妃们,不必指望着人人像徐惠和武媚娘那样,到中书或门下从政,因而女学这个教化之地,便是她们显山露水的唯一地方。 纪国太妃道,“前些日子,女学出了不少的事情,可均非什么露脸之事,本妃在大安宫早有耳闻,皇后娘娘倡导开办女学,可是让女子们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吗?也就是陛下宽忍为怀罢了!不然焉有某些人的命在!” 叶玉烟低头默然。 韦泽再道,“本妃是有儿子在封地做着王子的,有女儿做着长公主,本妃不同于你们,你们事事只考虑到自己c赤膊上阵,凡事出来总要比你们考虑的长远,以后都要听话!” “是。”叶玉烟和郑充媛应到。 太极殿。 徐惠对皇帝道,“陛下对纪国太妃是怎么想的,也不说明白c就让我去安排,那我安排她掌管了女学,不知合不合你意。” 皇帝再一次抬起头来,笑道,“一个女学还能安排出个刺史来?总之朕想的可都是大事,你安排她什么,什么便是朕的意思了!” 徐惠看看侍立在侧的内侍,说道,“我的意思即便是陛下的意思方才这话也不大严谨。” 但皇帝不在这上边纠缠,他挥退了左右,这才问她道,“朕的舅父大人最近可找过你了?” 徐惠再一次有了被皇帝充分信任的感觉,回道,“陛下,在见到国公时,国公最后果然问到了那件事,而臣妾便是按着陛下所教的c只是略略与他说了两句。” 皇帝笑问,“可曾露了马脚?” 徐惠道,“不可能吧每句话都是他多次引导后我才说的。” 金微皇帝听了,往后一靠,先是闭目不语,慢慢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徐惠侍立在书案边,不知皇帝在想什么。 很久后,他又睁目盯着徐惠,又是片刻的凝神,太极殿内一片寂静无声。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更多言情流行 nbsp; x b q g x s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1章 可恨内侍 又是片刻,皇帝才开言道,“徐惠,你文才敏捷c心思细致,朕不敢说你能赶得朕的母后,但至少在现存的先皇遗妃中,已没有能超越你的,包括武媚娘。但父皇因何没能多多使用你,只令你作些应制之文,朕有些不解。” 徐惠则心慌意乱,太极殿内只有两人,她提醒道,“陛下,你该叫那些内侍们进来。” 皇帝哼了一声,对徐惠道,“朕与你说事,他们岂能听着!父皇那么眼中不揉砂子的一个人,最信任的内侍也敢背叛他!这类阉人!不修来世c只重今生,朕有时同样搞不清,他们之中谁是谁的人,” 徐惠胸中,一片感激之意油然而生,涩声问,“陛下,那那陛下已搞清了臣妾是是谁的人了?” 金微皇帝哑然,不知如何回复,而此时有一名内侍奔到太极殿的门边,站在那里用喜悦的语调儿回禀,“陛下大喜了!” “何事?”皇帝问。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传信,说就在片刻前,蓝妃娘娘已诞下一位龙子!现母子安泰。” 皇帝“噌”地一下跃起,“皇后将婆子接来的可真是时候!” 他匆匆起身往太极殿外走,对徐惠道,“你替朕赏报喜的内侍,朕要回大明宫看儿子了!” 大明宫来的内侍还站在太极殿门口,皇帝已先没影儿了。他还不动,笑嘻嘻地对徐惠道,“徐大人,陛下让你赏小人呢!” 徐惠有些气极,摸出口袋里总共有的十几只大钱,掷予他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成心要坏我的事!” 铜钱在内侍身弹开,落地,内侍也不生气,笑嘻嘻俯身去拾,“多谢娘娘代陛下赏。” 徐惠听了,忽然想到皇帝方才针对内侍之语,觉着自己做的不妥,只给几只大钱还扔在地下,岂不是拿陛下的话不当回事?万一内侍以为,是她乍听蓝妃诞子才起的急,传出去就更不好了! 徐惠再返身回来,婉言对内侍道,“是徐惠急躁了,公公莫怪我,” 内侍连连说不敢,已将地下的钱全都拣起来了。 徐惠有些不忍,她摸摸衣袋,再也没别的值钱东西了,便摘下腕一串玛瑙珠子递予内侍道, “若非陛下让赏,这串东西我是舍不得的,公公你可是有大功了!回大明宫后可别透出我来,只说是陛下赏的便是。” 内侍连声应允着,这才欢天喜地走了。 徐惠站在那里怅然若失,更觉着陛下之语不差,这些内侍真是可恨。才这么一会儿,她的玛瑙珠子便成了他的了。 就在徐惠在太极宫怅然若失时,长孙润带着他的随行人员,正奔驰在南去的官道。 从长安往南,经襄州c潭州c衡州,又自衡州到邕州,是大唐由长安出发的五条最主要的官道之一,一路官驿数不胜数。 在长孙润出发之时,飞信部已飞传沿途各州总驿,有金徽皇帝的钦差c左千牛大将军轻骑赶赴崖州公干。 各州总驿不敢怠慢,飞速往手下各分驿转达下去:都机灵着些!长孙将军是金徽陛下最信得过的军界爱将,从西州牧场走出来的!又是赵国公老儿子,从哪方面说,都不能出现一星半点的差池! 因而长孙润一行人每至一处,陆驿备马,水驿备船,酒饭c洗脚水一应不缺,这些人吃饱喝足,略事休息,换过马匹昼夜不停再往南跑。 这次随着长孙润南来的,是吏部两名年轻的官员。 一个是考功部正七品阶的主事刘审信,二十六岁,身材魁伟,是刑部尚书刘德威最小的庶出子,母亲是刘大人第四位妾室。 另一个是吏部正七品阶的主事,樊桂植,今年二十五岁。他是侍中樊伯山的独子,与父亲长得也是极其相似。 两人都是金微皇帝任尚书令时,被吏部从底下选拨来的。 而樊桂植出任主事的吏部,可不六部之一的吏部,而是尚书吏部下属的吏部,此吏部与司封部c司勋部c考功部平级。 这两个人都有着显赫的家世,年纪又大过长孙润,但品阶同长孙将军比较起来,还是低的不能再低了,两人都只是个正七品。 这也说明刘德威和樊伯山不怎么给儿子走关系,尤其是樊桂植,若非借了尚书令来之后的影响,单凭着父亲樊伯山的脾气,估计他连做这个正七品的吏部主事也困难。 晋王李治选派这二人跟随长孙润,看来也用心良苦,长孙润此行若建功,这两人必能升迁,而刘德威和樊伯山都是皇帝信任之人,并非晋王信任之人。 樊桂植与淑妃樊莺是堂兄妹,但他从不走这层关系,樊莺去叔叔家里时,两人偶尔碰了对面,樊桂植才说几句话两人的身份差着太多了。 一路,刘审信与樊桂植话不多,长孙润猜到他们的心思,并不冲他们摆什么架子,开口即以兄弟相称。 长孙润与樊桂植更不远,长孙润的姑母是长孙皇后,他与金徽皇帝是姑舅表兄弟,那么三嫂的堂兄还能算远? 行到此时,刘审信和樊桂植的话已多了起来,刘审信在路问,“长孙将军,陛下只令我们三人,带着十六个亲兵去崖州,不知侧重在什么地方。” 樊桂植不等长孙润说话,猜测道,“当然是令我们弄清崖州民户走失的缘委了!崖州百户,人口并不多,前时害兔灾,此时多半是海患,我们去了,对当地民众要多加安抚。” 长孙润道,“樊兄说得有理,我们再加一鞭。” 其实,长孙润对出巡崖州的目的,有自己的考量。他隐约猜到崖州人口流失的表象之下,不会如樊桂植想的那么简单。 金徽皇帝的行事风格他很清楚,每事一出,绝不会委派无关之人,如果真是到崖州来进行安抚的话,也该是户部来人,但皇帝偏偏派吏部两人出来。 那么,陛下视事的重点一定是在当地的官员,崖州刺史姓程,长孙润只记得他的字。 此人原来是邓州刺史,他用儿子跑腿,送钱送物,与朝中勋贵多有结交,被皇帝在做尚书令时,一脚踹到最南边来了。 长孙润想,一开始,皇帝不让刑部尚书刘德威去崖州,理由是考虑到南方湿热,刘德威年事以高。其实就是在告诉长孙润到崖州来的最该是刑部。 他与皇帝从西州开始相处,岂不知皇帝说话的风格! 皇帝转而要晋王李治,从吏部选了两位年轻官员南行。 晋王怎么选人,皇帝并未干涉,但晋王选什么人出来,可能也是皇帝要体察晋王的。 皇帝就是命了一位品阶高c但年纪很轻的左千牛大将军,两名品阶低c但同样年轻的吏部主事,三个年轻人带着十几名亲兵,跑到崖州去。 偏偏又给了他们先斩后奏之权。 如果只是去安抚c去探察什么缘委,皇帝大可不必这样放权。 长孙润想,皇帝陛下多半已经猜到了崖州人口流失的大致原因,他们三个年轻人,弄不好就是去对付老奸巨滑的程刺史。 三人都年轻,履历简单清楚,与极善交通的程刺史都没什么瓜葛。 如果再联系到程刺史当年c在邓州因为圈地惹到皇帝不痛快,再联想到皇帝最近施政的着眼点几乎全都在土地,长孙润人还没到崖州,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方向。 如果让他猜中的话,对程刺史,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么一想,长孙润就觉着,皇帝派自己到崖州,更像是抛出去的一把刀了。只是皇帝只让他们轻骑出京,万一真有什么事,这点儿人真是不多! “两位哥哥,我们再加一鞭!” 这支出巡崖州的小小马队趟一片烟尘,蹄声骤骤,冲入一片热气之中,雷州已经在望,由雷州过海,便是崖州了 雷州刺史早就接到了消息,他慌忙吩咐,“快,快,本官在西州的故人到了,快快出城相迎长孙钦差!” 雷州刺史马步平率队出城,长孙润一见,心就放下了。皇帝让他们轻骑出京,原来在雷州有帮手。 马步平本来与麻大发c随着刘敦行去邓州任职,但长孙润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何时又杀回雷州来了。 马步平对长孙将军说,“金徽陛下一登基,刘敦行大人就把我赶出了邓州,只将麻大发留在身边,” 听长孙润讲过此行的差事,马步平对他道,“哥哥听说程刺史在崖州干的不软,短短时间便拉起了一帮死命的手下,但政声却未闻得多好。” 他说,“不过兄弟你莫担心,自管大胆前往,有事派个兄弟过来传信,哥哥必亲自带人前去相助。” 长孙润连忙致谢,心里更加踏实。 马步平告诉长孙润,当年刘敦行和李引同时到雷州c崖州赴任,李引只带着夫人赴任,一车一马随行。而刘敦行从西州带了两百名护牧队,当时曾给了李引一百人。 李引后来去辽州任都督时,这些人只随走了少数,大部分都留在了崖州。此时,这些护牧队员有的在折冲府c有的在各县c有的在刺史府任职,手底下都有些人。 当晚,马步平在雷州刺史府摆酒,款待长孙润一行。席间,两人说起在西州牧场时的那些小摩擦,不但没有隔阂,反而更添亲热。 樊桂植悄悄与刘审信私语,“人行不行真不在年纪,你看看长孙将军,谁知道他在这里也有故交,我们两个与他差便差在这里了!” 刘审行对他道,“金徽皇帝出身于牧厩,对这些人当然多有倚重,不过,若真是一般人,谁又能侍候的了那些牲口呢!谁又受得了那份罪呢!” 这晚,他们在雷州驿馆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刺史马步平备好船只,送几个年轻人过海 含元殿,早朝。 金微皇帝接受了百官朝贺。在九月的最初几天里,大明宫接连降生了两位皇子,先是蓝妃生五皇子李睿,再是婉妃生六皇子李捷。 御史大夫萧翼,奏请金徽皇帝加封他现有的几个皇子为亲王,被皇帝陛下婉言推却。 萧翼不依不饶,又讲了一番大道理。 但皇帝坚持说,他还有几个儿子未出生,等殷妃c淑妃和容妃也生了,再一起考虑他们的封号。 皇帝真正的考虑是,只要封了亲王,接下来该有人提议立太子了,但他不想这么早。 一是位后,国中的大事刚刚开了头,只要提到立储,必然牵涉到更多的心思和精力。 要为太子斟酌合适的人选,让他们出任太子太师c太傅c太保,要为太子选择合适的东宫宫臣。 二是太子要移居东宫。 前者太费精力,涉及到新一轮的权力布局,皇帝还从未细致地想过。一但众臣的心思都落到此事来,甚至勾些心眼,会干扰他的土地大政。 而后者,太子李雄有些小,皇帝不想在皇子c和他们各自的母亲之间,人为c过早的制造身份的隔阂。 恰恰皇后柳玉如不想令儿子过早涉事,认为他应当再过两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太子当然是长子李雄,皇后早知道,她都不急,皇帝更无需急了。 当日朝会完毕后,金徽皇帝在麟德殿大宴群臣。 皇帝很高兴,多喝了不少的酒,等他被人扶着回到后边来时,有件突发之事,让他的酒一下子醒了几分。 在长生殿,谢金莲哭哭啼啼,“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正被柳玉如数落,皇后人急没好话,“你身为贵妃了,儿子是早晚的亲王,可我看你还不知足真后悔把你带出来了就让你在西州受你哥嫂的气才好!” 谢金莲从来没被柳玉如这样当众说过,以往柳玉如数落几句,也是真真假假,点醒的意味多一些,谢金莲往往从不当真,她从未见过柳玉如像今日这样动真气。 今日前边有宴,后妃们并未参加,谢金莲这些日子总有些郁郁寡欢,便带着她自己的丫环,到太掖池边散心。 然后,四位皇子不知怎么也跑过来玩儿,身后跟着几名内侍寸步不离。他们分别与贵妃娘娘一板一眼行礼,然后就跑到太掖池边。 谢金莲还特意叮嘱随护的内侍,要他们看护好皇子,不要有什么闪失。 有两次,谢金莲还扭头往湖边看一看,看到他们都在,身后又跟着好几名内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之后,她便坐在湖边的凉亭里想心事。 甜甜不封公主,谢金莲想不出什么理由和机会c去提示一下皇帝,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皇帝了,太极宫有个徐惠 此时湖边有人大喊,“皇子落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2章 皇子落水 谢金莲此时,正望着太掖池潾潾的水纹出神,慢慢的,就感觉不是水在动,而是她身不由已在动。 听到湖边有人喊,她恍然回神,猛地回头往那边看,发现她的儿子,三郎李威已经不见了!岸边四个孩子也只剩下两个! 几名内侍趴在岸边,正探着手伸向湖心,在离他们几尺远的水面,有个小脑袋一露,沉下去了,又浮来,但他浮漾着,与内侍的指尖差着几寸,够不着。 孩子正是三郎,谢金莲跑出凉亭,边跑边喊,“先救三郎!” 内侍们抓住一人的腿,让他再往湖面探出几分身子,一把抓住李威的肩头,将他像个落汤鸡似地拽了来。 谢金莲这才细看少的另一个孩子是谁,李壮c李武都在岸,少的是大郎李雄,水面看不到他。 内侍们犹豫着,没有人会水。 太掖池自汉代即存在了,亦名太掖,湖水绿油油的,不知有多深。 兴建大明宫年代已远,当时沿着岸边都掘深过,为的是便于画舫靠岸,内侍们不知换了多少茬儿,没有谁知道湖水有多深! 内侍们犹豫着,焦急着,在岸跺脚。 而贵妃谢金莲跑过来,一下子跳下去了。 她在湖水里扑倒,随后站起来,浑身的,但胸脯往都露着,湖水只这么深,随后她伏下身子,漫无目的地去水中捞人。 内侍们c丫环们受到鼓舞,纷纷跳水。 大郎李雄终于被捞了来。 皇帝见柳玉如仍在絮絮叼叼说着,谢金莲抽抽嗒嗒哭个没完,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当多大的事!不就孩子落水。” 柳玉如迁怒于皇帝,转脸怒目而视。 皇帝前,为皇后抚胸,安慰道,“反正大郎也没事,今天又是我们大明宫大喜的日子,算了算了!” 柳玉如问,“你怎么知道大郎没事?” 皇帝是喝过了酒,但脑子不迟钝,“哼,大郎若真有事,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数落人玩?估计该手挠了!” 柳玉如又转向谢金莲,“她就是想气死我,好升位做皇后!” 谢金莲哭得更伤心,当时,在跳下太掖池时她就想过,如若大郎有事,那她也无脸活了,因为在事发时,有身份的人就是她一个,柳姐姐不会放过她。 皇帝总算弄明白柳玉如气的什么,都是谢金莲情急之下c脱口而出的那句“先救三郎”。 于是劝慰她道,“当时湖面只有三郎浮露着,难道她要先放下三郎,去捞仍旧见不到的大郎?” 他对皇后说,“母子连心嘛,若当时是你,你会怎么做?朕想谢金莲做的已不错!一个女子,在不知湖水深浅时,便第一个舍身跳下去救亲生儿子还能是哪个样子。” 谢金莲抽噎着道,“陛下,我就拿大郎是亲生的啊。” 皇后想一想,拉住谢金莲的手道,“妹妹,是我情急,话也重了,你莫吃心吧。”谢金莲得了理,越发哭个不停。 原来,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在太掖池边玩,池中一尾尾的红鱼凑在几个孩子的倒影之下,欲要争食。 三郎李威伸手一捞c再一捞,随后“扑通”一声落水。 大郎李雄立刻蹲下来探手去救,但四五岁大的孩子哪有什么力气,被李威在水中一拽,李雄亦一头跌进去。 湖水中暗流涌动,等内侍们回过神来,大郎已不见c三郎也漂出去了。 大郎被捞来后,紧闭双目也无出气进气,谢贵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倒提着孩子的双脚拍他肚子。 大郎不停吐水,睁开眼睛,嘴角淌着水问,“二姨娘我威弟呢?” 此时谢贵妃想到大郎这句话,仍哭。 皇帝移步,到榻看望大郎李雄,他已无恙,太医们已走了。皇帝对大郎道,“我儿可比父皇强多了,父皇见兄弟落水,可能也不如你做得好呢。” 李雄说,“父皇,我骑大马,将来也要比父皇骑得好才行。”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不错,这便是铁血皇族的本色!” 一片乌云一下子就散了,金徽皇弟几个年幼的儿子手足情深,小小年纪便能舍已救助兄弟,皇帝感觉自己的孩子真是强过了一辈辈,言语间流露着抑制不住的自豪。 在安慰李雄时,皇帝有两次脱口称他“太子”,完全是无意识的,皇后听了,气渐渐地消了。 她再与皇帝讲述细情,皇子有惊无险,内侍跑过来与皇后报信,口齿伶俐,唾花四溅, “幸好贵妃娘娘在场,不然小的们早惊呆住了,动也不会动,是贵妃娘娘说,先救三郎!随后娘娘自己跳下去,小人们也跳下去” 柳玉如只听到“先救三郎”处,后边什么也不听了。 皇帝勃然大怒,步出内殿,喝道,“是哪个随护皇子?是哪个报的信?” 有个内侍浑身打颤地站出来,回禀道,“陛c陛c陛陛陛下,是小人报的信,也是小人几个随护的皇子出玩,小人有罪。” 皇帝怒斥,“看护皇子使其落水,一罪!皇子落水反不如贵妃舍命,二罪!事后回禀皇后说二不说三,令朕的爱妃受了委屈,三罪!看朕不亲手砍了你!” 柳玉如等人都以为,皇帝只是吓唬吓唬拉倒,谁知他越说越气,一下子将腰间的乌刀拽出,高举起来,望着内侍的脖子c呼一下子劈了下来。 这可不象是假的,皇帝动真气了。 众人想拦也无法拦了,谢金莲也不哭了。 内侍一下子跪倒,举着两手护在头c闭着眼睛哀求道,“陛下饶命!不是小人迟疑,而是贵妃娘娘跳得太快,” 当时形确实如他所说,谢金莲跳的太快了,贵妃连跑边喊,“先救三郎”然后跑到湖边一下子跳下去了。 皇帝本是用尽了全力劈下来,听了内侍的话,硬生生地收力,乌刀黑漆漆的刀刃停在了内侍的手腕处,只离着一两寸远。 “说!你腕的红玛瑙珠子哪里来的?敢说半句假话,朕再砍你!” 内侍颤着声道,“陛下,这是那日小人在太极殿获赏的。” “你行事这样懈怠,还能有赏,谁赏的?” 皇帝就看他这串珠子眼熟,话一问出,便想到了一人。 但眼前的内侍他可真没什么印象,当时在太极殿外,皇帝突闻得子欣喜异常,也没正眼瞅报信的人,就跑出来了。 内侍有心按徐惠的叮嘱,说是陛下赏的,但此时问他的正是陛下,陛下要知,岂能再问? 性命攸关,不容内侍多加编算,因而匆忙回道,“陛下,这是给事中徐大人c徐太妃在太极殿门外赏小人的!” 柳玉如c谢金莲等人立刻探究地转眼看皇帝。 内侍匆匆跑去报喜,皇帝和徐惠两人一定都在太极殿中,徐惠为什么要私下里c赏内侍这么贵重的东西?封口的? 但此时皇帝刚刚暴怒过后,没人敢问。 只见他前一步,伸手从内侍的腕子摘下玛瑙珠子,对他道,“滚吧,看在此珠份,朕饶你不死!” 内侍爬起来不敢走,连声谢皇帝恩。 他到太极殿跑着报了一回喜讯,到最后得了徐惠掷过来的那十几只大钱,玛瑙珠戴了两天就没了,但拣回一条命,这帐一时算不清楚。 晚,皇帝要宿在皇后处,陪陪大郎,但皇后说,“大郎自有臣妾来安抚他,陛下去陪那个受过委屈的人吧。” 皇帝便去谢贵妃处,谢贵妃私下里还是有些法门的,委委屈屈,令皇帝更觉不落忍。 机会难得,贵妃提到了女儿甜甜,皇帝金口大开,承诺明日早朝,便封女儿甜甜为“永宁公主”,赐第永宁坊。 永宁坊,是长安数得着的阔门高宅,皇帝一句话,便成了永宁公主府第,谢金莲总算心满意足,此宅本是侯君集旧府,冥冥中似有定数。 贵妃问,“陛下,那郭叔叔和母亲怎么办?” 皇帝道,“公主一向跟着宁国夫人,暂还要住在一起,而崔夫人也说过,她不大愿意常住长安,一是郭孝恪的身份不宜出显,二是夫人觉着她也不大自如,因为长安许多人都知道她原来的身份。” “那母亲要去哪儿呢?”贵妃问。 皇帝道,“朕早有安排,不过,暂时保密。” 谢金莲就不再问了,转而专心侍候皇帝,婉转承欢不在话内。这是那年,在山阳镇菜地边c雨地里的那次之后,皇帝对她很少见的兴致勃然。 谢贵妃乘胜再要求说,她想要皇帝腕子的那串红玛瑙珠子,“我就想要嘛!” 皇帝想了想,本来要送还徐惠的,念在谢金莲的委屈,亦摘给了她。 人们都发现,因皇子落水一事,贵妃谢金莲出乎异常的得宠起来。 皇后因为在这件事对谢金莲言语失周,有心补偿,因而并无什么不满,再说了,有个谢金莲便能牵住皇帝的心,别人就更不会有什么表示。 九月初十,甲寅日,天刚蒙蒙亮,有同州某坊早起的坊正,出来打开坊街大门,见坊门外的门脚下俯卧着一人,衣衫褴褛是个乞丐。 坊正招呼道,“兄弟,你怎么能睡在这里,大明面的,哪怕你找个墙角呢!这要是让刺史褚大人知道了,一定有我们好看!” 自皇帝放出过话,哪一州敢饿死一个乞丐,哪一州的刺史便不要做,同州刺史褚遂良十分重视,申令下去,各坊各街不准有乞丐! 褚刺史说,一旦在同州城发现外地乞丐,各坊均须好生照看,最好管吃管喝c礼送出境,让他到别的州去! 对本州民众,褚遂良也是十分关怀,时常带领属官深入下去,走坊串村巡察不息,对贫苦人家多有抚恤,使同州城齐声赞扬。 褚大人知道,金徽皇帝位,自己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别人死了乞丐可能没事,自己这里敢死一个,便有可能让他这个堂堂的刺史翻船。 路子可都是他自己走的,怨不着别人,唯有兢兢业业。 坊正喊了两声,那人不动,但他身子正好倚住了坊门,坊正只能吃力地将门往外推开一道缝。 那人被门推着,总算翻了一下身子,仰面朝天,双目紧闭,半边的口鼻是歪扭的,也不能复位。 坊正长声喊,“不好啦有死乞丐!” 同州至长安二百四十里,次日,含元殿早朝只进行到一半,皇帝便接到了同州消息,又是御史大夫萧翼先接到的信,有早起从同州到长安的客商,估计褚遂良想瞒都瞒不住。 因而同州的飞报也到了,“死者系外乡人,臣同州刺史褚遂良,正率部属紧密勘察,详情容察清后另报。” 臣子们以为,皇帝一定会拍案而起,喝令刑部派员去查个清楚,看来褚遂良也该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但皇帝只是听了听,便又说别的事,至散朝也未再问过一句。 今日是乙卯日,散朝后,皇帝移驾太极宫,与赵国公c江夏王等人议政,晋王未到,在场的只有长孙无忌c李道宗c徐惠c武媚娘。 赵国公提到了这两日的清议结果,有些闪烁地谈到江南富户的不满,因为金徽皇帝的大政好些杀富。 皇帝笑道,“岂有此理!朕的治下百业兴旺难道是坏事?就拿乞丐的事来说,朕倒是说过狠话,哪个刺史饿杀乞丐,刺史便不要做。但你们想一想,朕替乞丐所求只是一饱,这很偏心吗?” 他问徐惠,“朕如若也这样替你说话,你会知足吗?” 徐惠笑着,无声冲皇帝摇摇头。 皇帝道,“这就是啦,那些江南富户也太小家子气,与乞丐争食!真应了为富不仁的话!但他们也不想一想,遍地流民,他们睡觉也不踏实!难道只想他们几家得利,而让朕南南北北为其平乱?朕还不乐意呢。” “朕稳下大局,可令他们安心于厚利雅业,朕可是绢不厌其细,瓷不厌其精,茶不厌其馨,果不厌其鲜,曲不厌其高,器不厌其美,饰不厌其华,船不厌其阔,连青楼,朕都不厌其雅致” 赵国公和江夏王倒没听出什么来,只觉有理,但武媚娘和徐惠暗道,“皇帝说话太不讲究,连青楼之辞也冒出来了。” 皇帝道,“只要他们依着法令给朕纳税,朕亦有钱办事,定会兴繁百业,利已利国,朕有何不喜!他们若只是一门心思与平民欺几分地利,因保几人之富奢,而动摇朕的国基,朕必瞅他眼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3章 刺史骑驴 长孙大人数次暗暗给武媚娘使眼色,但武媚娘数次话到嘴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皇帝再对江夏王道, “以后民情益稳,兵也要精。” 江夏王似是仍在回味皇帝方才之语,只是“哦”了一下,片刻后方道,“微臣这便与人议一议”。 皇帝说到去往崖州的长孙润,对几人道,“朕要的便是薛礼和长孙润这样的精兵,大可列阵破国,小千里之外,取贼首级!” 赵国公看出来,皇帝刚刚所说要精兵的话,江夏王不是没听仔细,王爷故作含乎,只能说明这已触及到王爷的根本了。 大唐关陇c山东c辽北c西州c剑南几大军事力量,辽北一带不知不觉已被皇帝分化了。 李士勣一蹶不振,李弥到底是离江夏王近一些,还是离皇帝近一些,眼下连江夏王都说不好。 西州军界随着阿史那社尔的启用,自然在皇帝的绝对控制之下,剑南军力稍弱,也不在第一阶层,但李道珏和黑达在那里。 而当下份量最重的关陇c山东两派,分别以长孙无忌c李道宗为首。 在长孙大人这边,京师一带因鄂国公和卢国公的存在,关陇靠近京师一部最重要的力量早已经依附了皇帝,那么剩下的就是李道宗了。 潼关以东,河南府辖境二十座县,却设置着武定c复梁c康城c柏林c岩邑c阳樊c王阳c永嘉c邵南c慕善c政教c巩洛c伊阳c怀音c轵城c洛汭c郏鄏c伊川c洛泉c通谷c颍源c宜阳c金谷c王屋c成皋c夏邑c原邑c原城c鹤台c函谷c千秋c同轨c饯济c温城c具茨c宝图c钧台c承云c轩辕共三十九座折冲军府,每县平均供养着近两座军府,民生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那里全归江夏王掌握。 皇帝一向对军力掌控很紧,眼里不揉沙子,已经在给江夏王洒毛毛雨了。 国乱盛兵,国泰精兵,皇帝没有错,这将大幅度减少开支,与民休息。 赵国公猜测,到最后,江夏王也不得不做些妥协。 因为一向以来,李道宗都是站在皇帝一边的,皇帝只是削些兵,又不治江夏王于死地,他只要支持皇帝,荣耀与尊崇只会日益稳固。 皇帝诏令以赵国公c江夏王为首,组建的两大清议班子,便是给这两位重臣人人可见的超常尊崇。 唯独这两人在朝会时可以享受端坐议事的资格,是同样的意思。 以赵国公自己的情况来设身处地的揣摩,江夏王爷除了按着皇帝的意思去做,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赵国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至于将来如何平衡几大军力的分成,就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了。 这个年轻人,稳扎稳打,目的明确,几乎每一步都令人无法拒绝。 看得出,皇帝的精兵之语只是先期吹风,他无意逼着江夏王即时表态。 事实,江夏王自从领命组建兵事清议班底之后,清议的成效并不如赵国公显著,那么从情面看,江夏王即便有些不大乐意,也得挥刀自宫一段了。 赵国公不由得微微一笑,再用眼神去提示武媚娘。 但他看得出武媚娘有些紧张,眨着大眼睛数次盯着皇帝的唇型c揣摩他在哪里c会留出个使她插话的停顿,不过她的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此时,皇帝已对徐惠说,“今日到这里吧,你留下来与朕研商一下,鼓励江南富资者兴办茶c酒c丝c纺和瓷c肆各业的法子。” 其余人站起,同皇帝辞别,只有徐惠未动,武媚娘脸瞬时闪过的落寞之态,被赵国公看在眼里。 赵国公心中暗道,“徐惠的地位看来真不好撼动啊!想不到先皇驾前一个赶制c应景之嫔,到了本朝,却成了陛下跟前捉笔如刀的红人!”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不解,“都说柳皇后的醋劲之烈,一点不弱于房玄龄的夫人,怎么她对徐惠就能这样放心,真是邪门了。” 赵国公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回到府时已是午时,家人迎出来回禀道,“国公,府有客到了!” 赵国公进府时,在府门之外并未看到什么车驾c仪从,只在府门之内拴了一头毛驴。 他哑然失笑,兴致很高地站下,对家人道,“你先莫说是谁,让老夫猜猜看是不是同州刺史到了?” 家人惊讶地说,“国公,正是褚大人来了。” 赵国公暗暗哼了一声,举步入府。 按理说褚遂良是来访者又先于主人入府,此时主人归来他总该出来迎一迎,但他没有。赵国公也不怪他失礼,移步入了客厅。 他看到同州刺史褚遂良并未身着官服,一副普通小商人打扮,头戴着一顶无沿儿粗布帽子,旁边的凳子还放着一条搭裢。 “褚大人,你就是骑驴到本官府来的?本官的家丁倒没将你赶出去!”赵国公拱着手,问道。 褚遂良已起身回礼,赧颜道,“国公,你莫笑下官了!下官地界里出了人命,早已坐卧不宁,进个京也要乔装,生怕陛下知道了责问下官!” 赵国公笑道,“褚大人毕竟是三朝之臣,陛下不会的,你是多虑。” 褚遂良道,“金徽皇帝陛下当然一向宽仁为怀,但架不住他后边的那个淑妃,自鹞国公一案后,她一向看下官眼青,备不住枕边拱火。而陛下又说过,敢饿死乞丐者,刺史不要做,下官就怕陛下万一认真起来,给下官来个杀一儆百,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死在你那里的乞丐,身份查明没有?” 褚遂良道,“那个人哪里是乞丐!分明是前些日子c陛下赦令还俗的红云寺和尚,那小子一向养尊处优,生前一定眉清目秀,膛油比下官还厚呢!” 赵国公去看褚遂良,年近半百的人了,果然是衣带渐宽,颧骨也支楞着,不知他这些日子都受了什么煎熬。 赵国公婉惜地说道,“褚大人,你可真受苦了!” 褚遂良深受感动,眼圈发红,起身深施一礼,“国公,褚某在朝时一向与国公同进退从无二心,眼下下官八成又遇到坎儿了!只求国公念在以往情份觅个合适时机,一定要提携下官一句呀。” 长孙无忌说,“这个自不必说,但褚大人你自己也得有个由头” 褚遂良连忙道,“国公你说的对,下官到这里来见国公,岂能只以唾沫星子来沾!有一个人早已点醒过下官,她便是中书省的武舍人。” 赵国公故作惊讶,“哦?是武媚娘,不知她怎么说?” 褚遂良道,“武舍人说,下官如果在同州只求无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么往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同州刺史。但这个同州刺史也不把稳,一个乞丐便能动一动下官的座位。” “这倒不假,不可不察,看来武舍人还是有些眼光。” “但如果下官以乞丐之事为契机,揣摩好皇帝陛下心中所想,来他个壮士断腕,或许能化不利为有利,从此一举有个大的转机但她也说了,此事少不了赵国公援手。” 看来武氏已按自己的主意,把该做的都做了,赵国公佯作不知,再问,“褚大人细讲,让老夫看看行与不行。” 褚遂良一伸手拿过他的搭裢,从中掏出一打子地契来。 武媚娘对褚大人说,陛下就瞅着圈地的官员眼黑,但一直利剑高悬,未下杀手。如今同州地界偏偏头一个死了乞丐,倒比死个富户还吓人。 褂遂良再不当机立断舍出一头来,等陛下金口一开,他的这个刺史的位子随时都会被陛下摘走。 “她建议下官,正好以乞丐之事做做文章,捐出一些土地来充公,在同州率先设立公地,以其收成接济同州老弱贫苦,可起到先声夺人之效。” 赵国公沉思道,“嗯,是个法子,此举一定能搔到陛下最舒服的地方,到时候,老夫与武舍人在太极殿与陛下议事时,可视时为褚大人美言,则大人之厄多半可解。” 赵国公暗示,此举前所未有,可收示范之效,极有可能使龙颜大悦,那么褚遂良或可跳出泥潭c扶摇直! 褚遂良再将手中的地契往前送了送,“国公,遂良出来得匆忙,只将匣中地契一把抓来,也不知有多少,总之全凭国公从中周旋了!” 赵国公这才接过来,嘱咐他回去后赶紧写奏折,就以方才所议之法书皇帝,但出地多寡却是个学问。少了,不足以表示心意,多了,又惹人暇思褚大人到底圈了多少! 褚遂良道,“出地多少只依国公权衡,到时下官在奏章将地亩数空着,烦国公加合适的数目便了。” 赵国公又盛情留褚遂良用饭。 褚遂良道,“同州事未静,不便久留。”说罢牵驴,放搭裢出门而去。 赵国公送客归来,将那一打地契看了看,有百顷之多,这便是万亩了,而且都是渭河边最肥沃的良田。 他掂量一番,只拿出靠近同州的一千亩,充作褚遂良交公的数目。剩下的地契全部交予最亲信的管家。 自听到同州死了乞丐的事,朝会时,皇帝的脸便一直板板着,像是极度的不痛快。大臣们小心翼翼。 赵国公也在暗暗观察,他发现,皇帝在含元殿朝会,远不如在太极殿小范围议政时显得随和,一时猜不透皇帝是个什么用意。 直到同州刺史褚遂良的奏折呈到皇帝的书案,皇帝看了之后,脸色才稍见舒缓,甚至还时露笑意。 许多人的心也一下子松驰下来,不知道同州的奏章写的什么。 金徽皇帝一向言出必践,有关“哪一州饿死乞丐,哪一州刺史便不要干”的话自出皇帝之口,一直无人撞到刀口,褚遂良是第一个。 如果皇帝轻易放过这件事从以往经验来看这不大可能。重点是,若皇帝不想放过这件事,褚遂良会是个什么结局? 有亲朋故旧在底下州府做刺史的人,就更关心这件事的走向,如果皇帝因此罢了褚遂良的刺史之职,那么这些刺史们就更须小心了。 刺史们得拿出更大的精力,去紧紧盯防本州治域内出没的乞丐们,他们的一命可值一个刺史之位。 “朕说过,凡是治内饿死乞丐者,刺史不要干,”皇帝放下奏折说。 众臣一听,耳朵里的一根弦儿立刻绷起来,看来,皇帝陛下是要言出必践了,可怜的褚遂良! “日前同州有乞丐死,朕此时才发现,朕的这话说的也不大严谨,” 有臣子想,从皇帝渐缓的神情看,褚大人八成也可能无事。 皇帝道,“朕只说了饿死乞丐如何,未说其他,难道乞丐只要不是饿死的,官员便可无事?武王伐纣,四十万残商奴隶起而效命,助武王更天换日其力非小,朕也不敢视乞丐之命如同草芥!” 众臣想,“要完!” “朕听说,同州毙命乞丐体重身肥,恐非饿死,那他是怎么死的?朕很关心!乞丐亦是朕之子民,大唐百姓一员,贵域之乞丐,蕃帮之王侯!”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褚遂良要不好了!皇帝将小小一个乞丐之命,与武王伐纣联系起来,这个典故无人不知。 而皇帝最后一句无疑更让人吃惊!大唐的乞丐,到了偏远蛮夷,那便是一位王侯! 褚遂良的同州治内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位“王侯”,这还了得! 赵国公从他的座位起身,冲施礼道,“陛下此言,说出了我大唐雄据天下之气魄!自古雄主,虽秦皇汉武,未偿有出此言者!” 赵国公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听着皇帝在边一句接一句,心中也是一松又一紧,一会放下来,一会儿又猛地提去,这太折磨人了。 听皇帝的口气,同州毙命一个乞丐,单单罢了褚遂良的刺史之职都不解恨了,万一让皇帝话一落地,褚遂良一急眼,把那一打子地契抖落出来,赵国公府马倒腾不清了! 赵国公说,“朕下,但不知同州褚遂良在奏章怎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4章 匪夷所思 皇帝道,“国公,非是朕危言耸听,汉后离乱,四五百载,朕只问诸位贵卿,有谁敢说在数代之内,你族中未出过乞食之人?” 众人不语,即便数代世家c在乱世中常执牛耳,亦不能保证偶有借食。 皇帝道,“同州有乞丐殒命,朕不能言而无信,褚遂良,即刻卸去同州刺史之职,致于乞丐死因,朕命刑部即刻详查!” 一位刺史,因为一个乞丐,官就这么没了! 堂堂的刑部,要查一个乞丐的死因,赵国公想,“武媚娘有麻烦了!弄不好晋王也有麻烦!更重要的是老夫收了褚遂良的地,麻烦也不知有多大!” 皇帝这才拿起案的同州奏折,面露微笑,像是很满意, “但褚遂良想朕之所想,因乞丐死命一事而夜不能寐,给朕了奏章。他将名下良田一千亩捐公,纳为同州公地,收成将用来扶持同州的鳏寡无依者,朕心尚慰。” 江夏王道,“不知陛下对褚遂良,有何后续处置?” “御史大夫萧翼年届七旬,请求致仕,朕殊为不舍,但不好妨碍萧大人颐养天年,已准请了。那么御史大夫之职,朕有意令褚遂良充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褚遂良是从三品同州刺史,此次升职为御史大夫,将达到正三品。 赵国公不觉站起来,欣然道,“朕下!当初在鹞国公一案中,褚遂良所行臣等有目共睹,想不到,朕下赏罚分明不计前嫌,胸襟之开阔亘古未有!微臣决心效仿褚大人之举,捐出名下在渭河边尚好的土地一千亩,以为公用。” 皇帝大喜道,“舅父大人见贤思齐,无愧元老之名,朕准舅父之请!” 长孙无忌释然归座,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一篇儿就算掀过去了。 更难得的是,皇帝陛下竟然当着满朝臣子的面,直接称呼自己为“舅父大人”,这可真是少见啊。 须知皇帝只要位,便是唯我独尊,能在私下场合称呼一声舅父,舅父也会乐得喜笑颜开,这是身份。 看来拿出一千亩良田,不能说亏! 反正地是从褚遂良兜里掏出来c再掏出去一点,皆大欢喜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赵国公暗道,刑部刘德威马会派人赶赴同州调查乞丐死因,自己要操心的事还不算完啊! “唉,老夫此时踏实归踏实,怎么感觉有些心力憔悴!” 他担心,刘德威最后会不会将武媚娘牵出来,只求她或李治做得干净利落吧!这个刘德威!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效法萧翼也来个致仕! 司农寺卿站出来奏道,“陛下,微臣食大唐俸禄,理应效仿赵国公和褚大人之义举。微臣愿捐名下九百亩出来充公,以响应陛下土地大计!” 司农寺掌管林c太仓等四个署衙,管着果菜种植c柴炭禽畜以及粮油加工之业,太仓还总管着国家粮食,权力不小。 这些人为皇帝理农c理仓,长安附近每一块果林和良田,司农寺其实都插得进手去,司农寺正卿果然肥得很。 皇帝赞许道,“不错,刘大人一向热心农事,有此义举,朕心甚慰!!” “陛下,微臣要捐出六百亩!” 说话的是一位正五品阶的通事舍人。 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便能开口捐出六百亩,皇帝有些吃惊,对他道, “许大人,你可少捐些,朕知你府人口多,侧室也有七八位,男c女公子十几个,总得多留些田在手啊。” 通事舍人面色微红,抗议道,“陛下你不能拦挡着微臣!微臣日子远谈不紧巴,不消说还有朝廷俸禄,难道别人捐得,微臣就捐不得?!” 皇帝连连摇着手道,“非也,许大人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赵国公亦笑着c对通事舍人说道,“许大人,陛下既然允你少捐,你就少捐点儿。” 通事舍人道,“陛下能够记得小臣家中人口,实在令小臣感动莫名!而且小臣从陛下对同州褚大人的处置,已见陛下海样之胸怀!陛下每出一政,必是利国利民,绝无半点私心个怨!那么,凡陛下所倡导的,小臣必当极力跟从,今日非要捐这么多不可!” 皇帝道,“那那好吧,许大人你真令朕感动朕也是没想到。但你们都捐出这么多,朕岂能无动于衷” 人们不知皇帝要干什么,难道也捐地? 皇帝的手在龙书案敲打着,斟酌一番,决定道,“朕总不能落于列位之后,须身体力行” 众人伸着脖子,不想落下皇帝一字,只听皇帝道, “这样,殷妃马待产,先皇封她的外宫苑总监之职,其实已被她荒怠日久了。再说苏殷已列妃位,不宜再参与政事朕决定,从即刻起,给事中徐惠原职不动c兼任外宫苑总监之职,品阶升至从四品阶。” 众人暗暗愕然,心说我们捐地,徐惠升官,谁又能想到这位貌似谢贵妃c也不被先皇宠爱的遗嫔,在金徽朝却有这样好的运势! 赵国公暗道,“武媚娘啊,武媚娘,这个相当于秘书少监c中州别驾的品阶本该是你的!可在次太极殿议事时,老夫数次暗示,你怎么话迟到那般地步!” 皇帝道,“外宫苑总监要即刻着手,替朕c从皇家外苑里也参详出一万亩地来!朕与列位臣工们所集之地,将按均田之法,授予贞观年间c在大唐历次外战中的显功军校,由兵部在举国之内详加甄选,勿致监竽,以示你我君臣未忘勇士之心!” 兵部尚书薛礼连忙称是,皇帝说的明白,这次授地,只授给贞观历年c对外作战中有功的普通军士,而且是从全国甄选。 那么,这些获选之人的口份田和永业田,将由原籍置换到京华之地c天子脚下,而且是按宽乡的标准。 幸运的人注定不会太多。 皇帝此举不但对军士个人c对其家族是一份大荣耀,对于振奋军旅来说,意义同样深远。 贞观皇帝兵威四指,破国无数,所向无敌,而他的儿子金徽皇帝,并没有忘记为大唐拼命搏杀过的普通一兵。 薛礼不由脱口赞道,“陛下英明!” “陛下,臣要捐三百五十亩出来!”少府监有人报数。 “微臣四百亩!”,说话的是万年县令许敬宗。 “微臣一百六十亩!” “陛下,臣六百亩” “陛下,臣,国子监司业汤继真,愿捐二百亩。” 这一幕有些匪夷所思,皇帝虽然面露嘉许之色,也在底下袍袖里掐着指头算,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们已经捐到四五千亩。 但他感到,今日之事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褚遂良不得不吐出名下土地,那是因为他治下死了乞丐,有麻烦缠身。褚遂良肯舍出身家,其实也是为了保住身家,有些不得已的味道在内。 而这些踊跃献地的官员们,一未犯事,二无人逼迫,大可不必像扔破烂似地往外扔地啊,这是地,可不是一件破棉袄。 人精们如此发疯,到底因为什么? 就连皇帝方才提出加徐惠的兼职,并出皇家苑地一万亩,那也有点情绪使然赵国公捐了,司农寺卿捐了,连小小的通事舍人都捐了。 急切间,皇帝只能想到,一定是赵国公给众人作出了示范!而皇帝情不自禁地当众称赵国公为舅父,居然也成了推波助澜者。 大臣在永业田和职份田之外,同时拥有大量土地,至少说明他们在履行公务的同时,亦未放松过营私。 这些人瞒还瞒不过来,如今却踊跃献纳,连国子监司业也不甘人后。 这件事不能说明皇帝的土地大政,已十分深入臣子之心,使每个人都如通事舍人许琛那般c好象真是发自内心。 但臣子们对于土地的戒惧,皇帝却明明白白看得出来,他们惧从何来? 赵国公不惧暴露家底献地充公,别人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便是一层突起的大潮,能够赶着潮头c将渐如烫手山竽的东西一把抛出去c而不必担心惹到皇帝猜忌,竟然成了明智之举。 皇帝暗想,那么问题都在他的舅父赵国公长孙无忌的身。 皇帝只能想到这么多,但他知道,同州乞丐死命案,必须要从速查清! 这个乞丐死的太是时候,死的太是地方! 皇帝喜欢土地不假,但绝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就算这个人是他的舅父大人,也同样令皇帝不爽。 他对刘德威道,“刘大人,你可带人立去同州,回来后要随时向朕回禀案情,也不必拘泥于朝会。” 刑部尚书刘德威领命下殿,老头子只带了两名精干手下,直奔同州去了。 这次早朝下来,赵国公可真有些心力憔悴,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脱口说出那一千亩地的。 金徽皇帝针对同州乞丐的事一惊一乍,一会说必不轻饶,一会说乞丐不是饿死的也不行。一会儿罢了褚遂良的刺史,一会儿又升褚遂良作御史大夫。 长孙大人的心就这么跟着皇帝一忽儿忽儿下,简就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安宁。 其实长孙无忌是在担心,陛下真将褚遂良一撸到底,褚遂良可能会狗急跳墙,将自己匿了良田的事抖落出来。 褚遂良嘴说,将地契从匣内一把抓来c并未细看,但那是官场中行事之法,意在使赵国公可以随意取舍褚遂良要的是结果,但不会马虎到真拿着万亩地不当回事。 那是渭河边最好的土地呀,赵国公哪能不要? 本来,赵国公想让武媚娘冲在前面,他在后边做些接应,那么武媚娘也就慢慢与徐惠看齐了。 谁知武媚娘吞吞吐吐,反把赵国公顶到前边来。 突闻褚遂良回到御史大夫一职,意味着入手的几千亩良田再无差错,赵国公是真的放了心呀。 捐一千亩地,就这么让他脱口说出去了。 现在想起来,长孙无忌都后怕如果后边无人跟进,怎么说?堂堂的一品公长孙无忌c大司空长孙无忌c金徽皇帝舅父长孙无忌,与死了乞丐差点没回家抱孩子的同州刺史,各捐了一千亩地 好在众臣随后踊跃跟进,无形中又将他的捐地之举稍稍冲淡了一些,将他隐回到众人里。 皇帝好像也是大喜过望,而且他自己也捐了地。 赵国公想,算了,武媚娘能不能与徐惠看齐,倒是个很重要的制衡之法,但不能以这么折腾自己为代价,他还是暂时住一住手吧。 百官集地之功已不算小了,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徐惠升了职,没武媚娘什么事?!? 自己替武媚娘考虑再多,最后便宜的也是徐惠。 接下来的同州乞丐一案,赵国公决定静观,绝不涉足过深了。 他将退回到一直以来c自己最为擅长的路子去步步为营可进可退,不能像今天这样莽撞了。 赵国公竖着耳朵,静听同州的案情。 刘德威在路想,儿子刘审信被陛下看得起,与赵国公的儿子长孙润c侍中樊伯山的公子去了崖州,那自己也不能含糊。 眼下虽已九月,天气不那么热了,但自案发至今已过去了几日,万一乞丐尸身化腐,将影响到案情勘核。 同时,刘德威还兼任传诏之使,宣布皇帝对褚遂良的任命。 褚遂良还不知道长安对自己的处置,一见刑部刘大人亲自到了,吓得他半晌没缓过神来。 刘德威身材魁伟,为人行事一向中正无邪,他并不想逗弄褚遂良,于是先传帝诏c让褚大人放心,然后再说明来意。 褚遂良万万没想到,自己眼看着完了完了,还能因祸得福再入中枢,他趴伏于地接诏谢恩,将额头都碰青了,慌忙陪刘德威去见看乞丐。 一入停尸房,刘大人眼睛一眯。 屋中并无阴凉气,显然没有放置冰块,但刘德威嗅不到一丝陈腐的味道。 褚遂良不好意思地说,“是褚某疏忽了,此丐险些害我丢官,恨不得撕之喂狗,当时并未吩咐置冰。这几日下官心中惶惶,下人也不提醒,便忘了。” 手下道,“褚大人,我们来得少,竟然也未想到置冰。” 刘德威去,一伸手覆在乞丐心口窝,此人胸脯子冰凉一片,掐之如生,并无腐象,也难怪人们都想不到在他身边置冰的事了。 褚遂良问,“刘大人,本官业已查到,此丐乃是红云寺还俗和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5章 上下三工 褚遂良惊得目瞪口呆,但他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设床,而且要亲自陪同。他刚刚升了职,也才同刘德威平阶,更不消说人家是刑部尚书,年龄也大过自己许多。 刘德威道,“不必,老夫要心静,另外年纪大了,人多了我睡不着。” 褚遂良哭笑不得,心说刘德威你到底是来办公还是睡觉! 他问刘德威,“刘大人,按着勘察之法,大人是否要到城中走访,比如找报案的上工坊坊正,询问一下案发时的详情,” 刘德威慢声拉语地说,“上工坊……不必,此丐之死,涉关褚大人身家性命,这么多天过去了,老夫想褚大人大概早已询问过,” 褚遂良道,“确如刘大人所说,但褚某一直不得其法,于街坊之中所得甚少,刘大人你打算从何处入手呢?” 刘德威:“老夫睡觉,补一补鞍马劳顿的身子。” 褚遂良心中发痒,欲问不问的样子。 刘德威一笑,说道,“同州城宵禁过后,街上每不到隔半个时辰便有人巡街,此丐若是很早躺在那里,必被巡街人发现。” 褚遂良点头,刘德威说的在理,“也就是说,乞丐是在巡街人最后一次经过之后,才被人扔在那里。” 刘德威说,“依老夫看,褚大人你只说对了一半。以此丐壮硕之身躯,若要穿街过坊地抬他过去,没有四个人是办不到的,除非用车。但不论哪种方法看起来都不大可能——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谁会冒险这么做?” 褚遂良恍然道,“有理啊!万一撞上巡街人就了不得了!但刘大人你还看出了什么?” 刘德威道,“你我二人很快又将同殿为僚,老夫也不隐瞒,老夫怀疑此丐是自已走过去的!” 褚遂良道,“这人不是同州当地人,因他毕竟是好事,但她对自己就是不自信。 在太极殿议事时,长孙无忌数次暗示,让武媚娘向陛下建言,但她迟迟疑疑的,开不了口。 金微皇帝很明显看不上她,起因很明白,就是因为她的最初身份。是先皇违诏未出放的才人,并且同晋王搅在一起了。 但皇帝呢?还不是处处眷顾着徐惠!徐惠难道不是先皇的充容? 同州死乞丐一事就是武媚娘想出来的,她觉着这事不能说。她与赵国公身份悬殊、极不对等,还没有推赵国公到前台的心机和胆量。 武媚娘只是感觉,皇帝一直以来看着她眼青,那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讨到皇帝夸奖。 但赵国公让武媚娘想的办法,她总得要想,而且她也能借机、出一出以前在感业寺的那口恶气。 她能让那个给她丢桶入井的、浓眉大眼的家伙倒倒霉,只要借助于晋王。 自从她能在中书内衙走动之后,晋王李治偶尔便借故到这里来一趟,中书内衙的其他官吏们只要看到晋王出现,亦能知趣地闪掉,能让两人说说话。 但武媚娘看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李治能做的仅限于此。 李治还对武媚娘说,晋王妃王氏出身于太原世家,家世源远,人很美好,却极其高傲,连萧氏最近也不敢惹晋王妃。 武媚娘听出来,晋王此时也不敢惹晋王妃,他连这么点雄心也没了。而且晋王妃眼下没了敌人,自如得很,王妃已不再需要她这个侍读。 但出于旧情,晋王答应了武媚娘的要求,他偷偷派内侍去红云寺周边、搜找曾在感业寺外替她提水的人出来。 即便大的好处捞不到,让那个死和尚以乞丐的身份死掉,武媚娘也满意。 她认为,一个乞丐的死,与提供一个契机、让皇帝除掉与他有着宿怨的褚遂良相比,真不算什么大事。 听说朝会上百官踊跃献地的事后,武媚娘都想壮着胆子、跑到皇帝那里说——乞丐的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 谁知皇帝得了地还不罢休,又将刘德威派出去。 晋王来见她时,显得神色不宁,刑部尚书刘德威,可能连他自己拿多少俸禄都掰扯不清,但对各类案子的分断,刘德威闭着眼也强过十个人。 武媚娘得知褚遂良不但没事,还升了御史大夫,心中也害怕了。 今日是九月二十一日,甲子日,又是皇帝到太极殿议政的日子,武媚娘硬着头皮过来,发现晋王殿下也到了。 开始,徐惠回禀了她这些日子的出行结果,她向皇帝提到三处皇家行宫,都边远县境内。 三座行宫既无什么特殊的来历、也没有多么须要缅怀的过去,连大唐两位先皇亦没怎么去过,它们建在那里只是由于风景。 徐惠提议缩减三宫规模,行宫周边的土地正好凑够万亩之数,金徽皇帝听了非常满意,当即表示同意。 武媚娘尽量不去看徐惠,这个人像极了谢贵妃,但比谢贵妃要年轻。 在武媚娘看来,徐惠之貌可冠于县坊,但与她所知的那些美人相比,就有些普通了,也难怪先皇不好好搭理她。 但就是这样的女子,却得到金徽皇帝无上的殊遇。这才是令武媚娘极度不爽的地方,此时她醋意盈怀,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然后江夏王爷提到了上一次,皇帝说到的精兵之事,王爷对皇帝说,他与哪些将领们清议过了,尚没什么实质的内容。 这时,有内侍回禀说刑部尚书刘德威从同州回来了,此时人已在太极殿外候见。 武媚娘周身发冷,恨不得立刻就去如厕,她很无助的偷偷看李治,幸好晋王看起来面不改色,给了她主心骨。 刘德威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新任御史大夫褚遂良。 褚遂良先谢皇帝不计前嫌之恩,说到半途数度哽噎,但刘德威等着回禀,褚大人才适可而止。 皇帝问,“同州乞丐死因可查明了?” 刘德威:“陛下,此丐未死。” 李治听了,在座位上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但很快又坐稳了。而武媚娘因刘德威一步步讲述案情,她的心已蹦成一团,几乎要到嗓内。 红云寺还俗僧人丁三介,被东宫某侍从带着人秘密找到,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拳脚,再告诉他,因其还俗前,在感业寺井台边耍弄过寺内女尼,责令限日离开长安,滚去同州。 而且他要找到同州上工坊、开茶坊的老板厉某,丁三介被警告终生不能离开同州,只能与厉某做仆,否则死无全尸! 丁三介暗地里被人监督着、不得不去同州。他见到厉某时是傍晚,厉某对他道,“明日凌晨寅时末再来,那时坊门也开了。” 丁三介绝不肯与人为仆,出城欲遁,在城门外又被人打了一顿塞进城来,他身无分文,不得已躲着巡街、在街角暗影里蹲了一宿,熬到寅时末,便淌着鼻涕、有些迫不及待地到上工坊来了。 街上无人,坊内冷清,只有个茶坊的伙计提着一壶茶水出来,对他说,“一会坊正便来开门,你稍微等等,”又给丁三介倒了盏茶,让他喝下去暖暖,随后伙计匆匆走了。 丁三介喝了茶,感觉肚子里热乎了一点,他手扒坊门,此时就盼着人来开门,但眼前一黑…… 武媚娘和晋王李治根本没想到,这家伙原来未死,可晋王不是这么吩咐侍卫的,就是要乞丐死到同州去。 刘大人说,厉某是个暗藏不露的用药高手,与东宫某内侍一向有勾连,内侍这回交待给厉某的原话,是要丁三介死——还不能死到同州城外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6章 太极殿问心 但厉某招认,这次他多了个心眼。 原来的时候,内侍每次只是手握重金来找厉某索药,但他总能给厉某留出涉身事外的余地c使厉某有个清白。 这次,内侍即便亲自动手也不能尽善,明摆着不是什么利索差事,弄不好还将有躲不开的麻烦。 这种事厉某从来不做。 但厉某也惹不起内侍身后的人,这可真是两难之选。他想,乞丐必然得罪了什么权贵,至于非要让乞丐死到同州来,用意大不了是嫁祸。 “死在同州”很要命,限制了厉某大部分的可选手段,因为严格的宵禁和严格的夜间巡查,必然使乞丐之死很快暴露。 厉某不能引火烧身,亦不能得罪权贵,但他有最拿手的技艺,可以令乞丐假死十日后苏醒过来。 只要骗乞丐喝过他的药,人将很快陷入假死,周身僵硬,心跳降至每刻一到两次,因而身子发凉,如蛇委冬。 非得十天之后,药力经此人肾水c缓慢滤集c排出后,人才会苏醒。 而十天的功夫,什么嫁祸也早该告一段落了。 乞丐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官府不会因一个乞丐之死而大动干戈。 事后谁会在乎这个乞丐呢!大概早被拖出去埋掉了。 到时,厉某便可暗暗盯住,再扒他出来,那么自己身上也不必沾到什么命案。 赶的巧的话,兴许不必厉某费事,乞丐自己就爬起来跑掉了。 只是,厉某想的再万全,却未想到此事涉及到了金徽皇帝,而此人凡事都不喜欢按常理出招。 晋王看到,皇帝在听到这些时,脸突然难看之极! 李治脑袋嗡的一下,觉得耳内不住地鸣响,他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好在刘德威已经停下来不说,也不能再说下去了,他在看皇帝的意思。 刘德威是刑部重吏c位高势重,这次又是奉诏查案,他只要皇帝想要的c最真实的结果。只要是涉案之人,没有刘德威不能拘c调c询问的,东宫内侍也不多什么。 好在皇帝没有催促刘德威再说下去,半晌,才吩咐道,“刘大人,且将涉案之内侍c厉某羁押起来,后面的你不必说了。” 以金徽皇帝的头脑,只须对刘德威的话略作分析,再看看晋王的反应便不难猜到,送入翠微宫之毒c送入大理寺狱的药出自哪里c谁人之手,是谁一直在晋王c和厉某之间牵钱搭桥。 皇帝与乞丐,因为一个茶坊主的一念,而一死一生。 所有往事一涌而出,汹涌澎湃着c充斥到金徽皇帝的头脑里来。 他面冷峻地凝视着晋王,令李治局促不安。 皇帝这位表面上已经十分如贴的兄弟,晋王殿下,这段时间以来变得中规中矩,他默默的由太子c退身为一位亲王,忠实执行着皇帝的每一项决定,遇事先想着皇帝的意图。 但他从未主动向皇帝说起过这个东宫内侍,以及历次的毒药来自于何人。 而且就在十日前,晋王居然又利用了这个东宫内侍,将其视为完成隐秘事项的必选之人。 刘德威小心问道,“陛下,不知对此案如何断判?” 皇帝内心急剧翻涌,他只能让刘德威停止案情回禀。赵国公和江夏王两位老臣,对翠微宫的事一直不甚了了,如果皇帝再问下去,两人注定火冒三丈。 皇帝摆摆手,“刘大人不要讲了,这些日子你已够劳乏,歇息去吧。朕累了,我们都散。” 出来时,赵国公问刘德威,“刘大人,还有些什么后续案情呢?” 刘德威躬身道,“国公,下官所知已全都讲了,看样子,陛下是要御审,我们拭目以待吧。” 褚遂良全程陪着刑部尚书刘德威,从同州一直到长安,丁三介和厉某的供述,他都听到了。 乞丐c感业寺,内侍c东宫,命案不是偶发,而是有预谋的。 在太极殿上,连尾巴尖都白了的褚遂良,冷眼看着神情不大自然的李治和武媚娘,其实什么都猜到了。 此案正是皇帝下令彻查,因而,绝不会是皇帝授意的。 褚遂良想,如果晋王对自己真有什么忌惮的话,也只有他和英国公c自己在大理寺谋害鹞国公那件事了。 同谋者也是知情者。 眼下,鹞国公成了金徽皇帝,李治就是想让他褚遂良跌下高位c彻底完蛋,失去反水和揭发晋王府的资格! 褚遂良说不清这次的复出,是要感谢武媚娘,还是该怨恨她。 但褚遂良知道,自己这个刚刚荣任御史大夫的正三品要员,不是此时此刻的主角。 他信奉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便悲愤地想,连金徽皇帝都能不计前嫌,他褚遂良装个聋c作个哑还能有多难!? 同长孙无忌c李道宗c刘德威等人步出太极殿时,褚遂良留意到皇帝铁青着脸,坐在龙书案后一动未动。 李治c武媚娘c徐惠也未动,褚大人不知先皇的两位遗妃,和这兄弟两个还要谈什么,这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能咸鱼翻身,褚遂良有如重生,他将更加谨慎。 太极殿内,气氛如凝。 金徽皇帝微微仰着脸,半晌不说话,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晋王和武媚娘,让他们失去抬眼看过来的勇气。 皇帝道,“朕可不如你们三人幸运,朕自小以为姓侯,几岁上母亲病死c父亲疏远冷淡,又有个柳玉如,狐假虎威,天天给朕小鞋穿! 徐惠想,原来皇帝与皇后还有这么一番来历,那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此时皇帝说起她来时忿忿不平,却又给她无上的荣宠。 “后来,朕又以为姓高,心说这总该好了,长安巨宦,高大门楣,兄弟成群,仕途有靠。” “可朕高府这位父亲又冷落着母亲,崔夫人也看朕咬牙切齿!” 徐惠想,真是奇怪!皇帝竟然对崔夫人也不错,而崔夫人曾这么恨她。 皇帝无可奈何的苦笑着,“高审行自去西州之日,自始至终给朕掣肘,最后在朝堂上,极力揭穿朕的高府人身份,原来朕是混处高府的!蹭吃,蹭喝,蹭功名,” 晋王低声道,“皇兄,天将降大任于” 皇帝打断他道,“朕最后才知自己姓李,朕原来也是有父母兄弟的!父亲是大唐雄主c母亲是文德皇后,朕终于结束了树不知根c人不知亲的痛苦!” 晋王再低声道,“可皇兄你又是幸运的” “朕将这些不幸归结于离乱之世,而草上飞并不是朕的仇人,因为他的痛苦同样来自于乱世。树不知果,人不知子!” 皇帝感慨道,“同样痛苦的,还有待嫁时即失去父兄庇佑,身怀有孕,却失去了丈夫的崔颖,而她那时才是个姑娘。” “同样痛苦的,当然还有自幼丧母c经年不知父亲音讯的柳玉如。” “有为抚育孤儿c而承受丈夫猜忌的青若英c侯夫人。” “有幼年痛失双亲c随陌生人北上寻找叔父的樊莺!你们能不能体会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只知叔父之名,却不记得叔父的容颜,而好心人中途暴病而亡时,她的绝望到了什么地步!” “痛失双子的,不仅仅是谢广的母亲,还有无上尊贵的c至死都未寻到双子的大唐皇后” 武媚娘仔细地听着皇帝的每一句话,感觉他所说的句句深入心扉,“啊,自己又何尝不是!父亲死后,自己和母亲寄人蓠下,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连堂兄也来结伙欺负,真是可恨!” 说到幸运,皇帝不以为然地笑道,“朕最幸运的,便是因为不幸c而比你们更渴望得到亲情和兄弟!” “与朕志同道合的c惺惺相惜的c朝夕相处的每个人,朕都以兄弟相待,落迫书生宁死也要为朕隐瞒身份,一个小牧子肯舍命为他的牧监挡箭,而他身后撇下的新婚妻子,毫不迟疑地随这个牧监杀入仇敌部落,为着护旗与敌方俟斤舍命相搏!” “朕也曾是一个颉利公主的弑兄仇人,而她最终成了朕的夫人。” “一个以最恶毒的文字污告过朕的政敌,成了朕的知交。” “剑南道叛将手下的一个信差,最终为朕千里之外舍命擒贼。” “一面之缘的吐蕃首领,肯以绝世宝刀相赠,至今尚未废除乌刀令。” “娇生惯养c走狗架鹰的公子哥,肯为朕埋头铲马粪,肯赶着牧群,跑出上千里送马。” “野牧中偶遇的壮士,肯为朕单骑夺城,” “一位正三品封疆大吏,肯于为朕冒死欺君,无视荣华富贵!” 金徽皇帝所说的每一件事,在场的人都略知大概,但他将这些人一个个列举出来时,顿时产生了令人震撼的效果。 金徽皇帝朗声道,“朕怎么能没有力量!又有什么人敢与朕抗衡!” “苏伐不是朕的敌人,朕屠灭三万只是为的个理字。朕心中只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可它不是某个人,而是曾经给朕c给朕的母亲c朕的兄弟c朕至今所不知的人带来过无边痛苦的离乱世道!” 晋王李治低头不语,连褚遂良c高审行,此时都注定会站在皇帝一边。 心中无敌,敌又从何处来?! 晋王暗道,可是看起来,自己从小到大c就要比皇兄幸运多了,三岁即封王,十五岁又立储,始终未离父素养身边。但这巨大的幸运,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呢! 皇帝轻声问,“晋王你的幸运给你带来了什么呢武媚娘还有你的不幸,又给你带来了什么?你们告诉我!” 皇帝不再说朕。 徐惠一直没有吱声,一直在听,皇帝话语中这个细微的变化,她听到了。 而她也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已拉开了同晋王c武媚娘二人的距离,她竟然靠到皇帝的龙书案跟前去了。 如果没有今日的机缘令皇帝吐露心声,那么稳坐在龙书案后边的这个人,在她心中永远是个神秘c且有着巨大力量的皇帝。 皇帝说,“因为一个人,在井台边的一次冒犯,多日后你还念念不忘,欲治他于死地。因为一个什么高高在上的位置,你便无所不用其极,不顾至爱亲情!” 李治,武媚娘面无血,身子摇摇欲坠。 李治猛然想起,偷送烈毒去翠微宫那天,父皇曾经关切地令他更衣,说以免落汗,又命人抬来屏风挡在窗边,唯恐他着凉 晋王顿觉五内如焚,泪水簌簌洒落胸前,口中呻吟道,“父皇” 皇帝大声道,“那么朕再告诉你们,如果习惯将致人死命,当作对他人最大的惩罚,当作自己最凶狠的手段,那么你迟早,亦会面对临死的煎熬!费尽心机c抛却亲情谋来的高位,会令你在孤独中等死的恐惧c和无能为力的绝望更甚于常人!” 晋王几近崩溃,难以自禁,不知道皇兄接下来,会给他以什么样的惩罚。 皇帝在大理寺亲手诛灭六证,从龟兹凯旋后,又在玄武门放走武氏,那是他念及着兄弟之情,根本没有考虑争储的得失。 而且他最终赦免了李治害父的罪恶。 晋王却瞒着金徽皇帝c偷偷蓄养着间接谋害过父亲的东宫内侍c和挟药石绝技谋利的厉某,仍以他们为可以利用的绝秘手段。 两厢比对,谁都体会得到,此时此刻皇帝心中的愤怒。 赵国公走后,皇帝一直面铁青,却对他们娓娓讲述着自己的不幸经历和感悟,这很反常。 武媚娘也在皇帝的反常中察觉到了危险,听到此时,她突然害怕皇帝会不会当着徐惠的面c揭露她和晋王的那些事。 此话只要说出来,皇帝也就不想让她再苟活了! 她突然跪下来,哭泣着说道,“陛下臣妾可不是为了私怨!陛下对我和晋王有宽宥之恩,臣妾永世难忘,陛下心系万民,夙忧均田之制。臣妾枉被陛下拔入中书,却不能像徐惠那般为陛下分忧,心中早有愧疚!赵国公亦有责备之语。恰好我知道,褚遂良营私圈地,数逾累万也无心献纳,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实为虑事不周,又有争功之心。晋王殿下冷落东宫内侍和厉某已久,不欲与其为谋,但经不住臣妾央告,又于陛下大政有益,这才” 皇帝毫无征兆地嘿嘿一乐,徐惠听得毛骨悚然。 武媚娘话未说完,不由得一下子停下,惊恐万状地看向皇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7章 孤家寡人 此人心狠手辣,二伐龟兹之后,龟兹十数城只剩了牛和羊,西域诸部闻之变,各处屏气敛声,没有一处敢有异言。 龙兴牧场多了几只羊,亦使盖苏文惶惶不安。 新罗国边境有两国进犯,大兵压境c形势危如垒卵,只凭马王挂帅西征的消息,危险便一夜消散。 一个干掉三万人连眼都不眨的人,此刻又眼都不眨地盯着她了。 皇帝却放缓了语气,对他们说道,“创帝业者凭借的是实力和计谋,但恢复的却是人间公道。谁也不能乱法失信,即便你是西楚霸王,有拔山c举鼎之力,亦不可随性妄为你得禁得起弱小凡人的衡量!你去看看,哪一个失了规矩的人能得长久呢?是秦二世?还是周幽王?” “你们把朕弄得,像个奸商一般,为了几亩地不择手段,视乞丐之命如同草芥,玩弄大臣于股掌之间,今后让朕如何取信于臣子!” 武媚娘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原来皇帝是这样看待此事的。 “武媚娘,本来你对盛世的感悟还有些殊异。不错!盛世应该是每个人的盛世!这话连朕的德妃都记忆犹新,朕这才将你由感业寺解脱出来。想不到,你身处泥泞时,艳羡和痛恨高位锦食者,一旦离开了泥泞,便立刻无视一个曾经与你c在同一座井台边打水的僧人,轻飘飘逼其为丐c再谋夺其姓命!” “陛下”武媚娘由跪而坐,一下子瘫倒在那里,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低下头审视过自己。 晋王李治哀求道,“兄长!臣弟求你,求你缓作决断!” 武媚娘伏地不起,肩头耸动,在感业寺的日子虽说生不如死,但毕竟算是活着。如今自己的一个主意,便将陛下变成了奸商,他不会再放过自己了!她可能连感业寺都回不去了! 晋王在自己还没抖落清楚之时,便舍身c舍面为她求情,武媚娘惊惧c感动,只觉得举世满眼,只有晋王这一人。 武媚娘看向晋王,恋恋地想道,“我在花开尚艳之时离开这个尘世,离开你,总强过这么温温吞吞被岁月消蚀c最终让你慢慢无视。只是不知你多久会将我忘怀!” 金徽皇帝说,“朕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便冷了手足之情,朕可以不杀你,但你马上给朕滚回” 晋王李治腾地站起来,冲皇帝怒目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兄,武媚娘是给臣弟出过乞丐之计,但最终做与不做全在于臣弟!内侍虽然可恶却是被我差遣,厉某亦是为我所用,所有的担当全是臣弟的,削爵c去职全凭皇兄发落只求不要令她回感业寺!” 慢慢的,徐惠就听出点东西来了。 武媚娘脱口说过,皇帝对她与晋王有宽宥之恩,那他们是什么罪过? 乞丐之事也是这两个人一起谋划出来的而此时,一向温文的晋王先后两次为武媚娘求情,最后这次便有了逼宫的味道了! “你敢逼朕!话都不让朕说完,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皇帝亦怒目道,“谁敢跟朕如此!” “臣弟做不得太子还可做个亲王,做不得亲王还可做个匹夫!李士勣当世虎将不可一世,但皇兄给过我勇气亲手打过他板子。皇兄大庭广众之下肯为个蒙童俯身做马,臣弟亦是贞观皇帝后人岂能让个女人瞧不起!皇兄要发落武媚娘,请先发落臣弟!” 徐惠就更看出点什么来了,晋王若不敢开口c不敢为武氏求情c不敢为她放弃职爵,便会被武氏瞧不起! 那么瘫坐在地的武媚娘,看起来不如自己风光,但却比自己幸运了,如果自己到了她这样的地步,有肯为自己舍出肝胆c来坚求的一个人吗? 皇帝看似余气未消,但立起的双眉之下,虎目中隐含着一丝惊讶c赞赏的余焰,不知不觉中,徐惠跪倒在龙书案边,开口道, “陛下,臣妾亦同晋王一样,要为武媚娘求情,” 皇帝再度惊讶,转向了徐惠,“太妃,你,你怎么,”他惊讶于徐惠怎么跑到书案边来了。 “陛下,武媚娘虽然有错,但她亦是为陛下的土地大政着想,再说我们女子的眼界怎么能同陛下相比呢!看在晋王的面上,求陛下开恩,只要武媚娘知错,便放过她这一回” 皇帝竟然无语,他又是个没想到,求情的是徐惠。 徐惠道,“一个女子,正当韶华,陛下令其回到感业寺幽居,这与让她死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慢慢煎熬罢了。臣妾以为,当初的才人身份也不是她的过错,此次的乞丐未死,那她的错也不致幽禁。” 晋王挺着脖子一动不动,此时更觉有底气,绝对是铁血皇族的气派。 武媚娘抬着泪眼看向徐惠,徐惠短短几句话,一字不落的说到了她的心里,又一阵委屈上来,这个女子哽咽出声。 太极殿中总共只有四个人,好像皇帝成了孤家寡人。 他摊摊手道,“朕说过让她回感业寺了吗?朕何时说过?” 徐惠怀疑地问道,“那方才陛下气势汹汹,让她滚回哪里?” 皇帝道,“朕想说的是,朕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便冷了手足之情,朕可以不杀她,但她得马上给朕滚回晋王府,去做她的侍读,朕哪里有错?” 所有的人就是一愣,晋王李治喜出望外,争着说道,“皇兄,难道这是真的?这可太好了!” 武媚娘俯伏于地,叩头,“媚娘感谢陛下隆恩!!” 皇帝叹了口气,“晋王刚才的气魄,可真是给朕长脸了,那看在晋王的面上,朕便网开一面。徐惠马上给朕拟诏让朕看看你能不能把事说圆满。” 另二人一下子将目光盯到徐惠身上去,徐惠也很高兴,就站在皇帝的龙书案边,凝神想了想,开口道: “门下,武氏媚娘,门庭显著于勋庸,家世芳华于缨冠,往日以才行出众选入掖庭,名誉持重于淑闱,德行光耀于兰掖。朕昔日任尚书令,尝闻先皇有疾,武氏与晋王侍从驾前,不离朝夕。宫庭之内c嫔嫱之间,无人不知。可,可” 不得不说,徐惠文采斐然,成章不慢,但前边这么一大段都是褒扬之语,还好说,后边才是最重要的,因而一下子顿住,去看皇帝。 皇帝道,“徐惠,我说过你多少次,替朕拟诏,前边就不必带出门下两字,你总是不听!” 让他这么一说,徐惠后边的句子一下子断开,更是想不起来了。 皇帝道,“朕无此文采,那武媚娘你自己续一续,续好后由朕裁断。” 武媚娘根本没想到,皇帝会来上这么一下子,与她自己有关的圣诏,却由她自己来接续,这事从来没有过。 她内心激动,飞快组织词汇,颤着声音续道, “宫庭之内c嫔嫱之间,未有人不知先皇知悉,每每赏叹,贞观二十二年四月某日,翠微宫有雨,先皇以武氏赐晋王别宫。今闻武氏卖弄机巧,以旧怨谋划同州乞丐命案,朕心震怒,擢罢去中书舍人职,仍回晋王府侍读。” 徐惠早已提笔,先写上自己拟定的前半段,又将武媚娘接出来的后半段写好,然后呈予金徽皇帝。 续完圣诏之后,武媚娘在下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行还是不行。 皇帝看了看,问道,“四月之事,可是杜撰?” 武媚娘道,“陛下,因那日有雨,臣妾记得很清楚,可察翠微宫记事或询问翠微宫侍卫。” 只见皇帝提起朱笔,说了句,“朕岂会不相信!” 这句话令武媚娘突生感动,猛见皇帝用朱笔,在底稿上大开大合地接连划了两三下,最后又添加了几句。 武媚娘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念念,朕再听听顺溜不顺溜!”皇帝对徐惠道。 徐惠拿过来一看,门下之词又让皇帝划去了,她读道, “武氏媚娘,往日以才行选入掖庭,朕昔日任尚书令,尝闻先皇有疾,武氏与晋王侍从驾前,不离朝夕。先皇每每赏叹,贞观二十二年四月某日,翠微宫有雨,先皇曾以武氏赐晋王别宫。今晋王任事吏部,案椟劳形,擢罢去武氏中书舍人之职,仍回晋王府侍读,以助晋王。” 武媚娘仔细听着,被皇帝划去的,几乎是全部的褒奖之语,但武媚娘仍然心花怒放,只听皇帝道,“嗯,这才顺溜多了。”武媚娘连忙跪倒谢恩。 晋王以喜悦的语调问道,“皇兄,你不察阅一下翠微记事么?去年四月某日的原封翠微记事。” 皇帝撇着嘴道,“朕识谎之能,天下能及者寥寥,武媚娘未骗朕。” 看着晋王惊讶的神情,皇帝心想,朕又不是赶她回感业寺,武媚娘此时此刻能主动说出来的四月之事,当然会有了。 再说,朕既然肯放过你们,岂会管你有没有记事!但兄弟,朕为了你,胆子已够大了,你若再敢同朕离心离德,朕岂能容你! 他慢声拉语,对武媚娘说,“明日,你与晋王去昭陵,一同祭拜父皇和母后,便可同去晋王府,不必再到中书省来了。” 金徽皇帝已经不再计较晋王和武媚娘两人之间的事了,但皇帝能有这样大的转变,仍是武媚娘没能想到的。 她想,这也可能是徐惠的说情起到了作用,心放到肚子里后,武媚娘向徐惠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发现徐惠正看向自己,目光中的些矛盾。 从此,武媚娘将是晋王府名正言顺的侍读!明日,她将以全新的身份与晋王同去昭陵,祭拜金徽皇帝与晋王殿下的父母! 想想今日赵国公等人走后太极殿上揪心的每一幕,武媚娘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晋王挺身而出打断皇帝之语c徐惠再从中说情,谁又说得好皇帝接下来要说的,会不会是“滚回感业寺”呢? 而恰恰从这件事上,武媚娘,徐惠都看到了皇帝对兄弟的感情。 尤其是徐惠,她看得更真切,她发现,当晋王以极其强烈的逼宫味道说出那番话时,皇帝表面上是气愤,但眼中闪出的却是惊讶c和赞赏的神。 在徐惠看来,晋王当时不管不顾c挺身而出的表现,真的有些像金徽皇帝了,这兄弟两个原来在某些方面很有些相似啊。 推人及已,徐惠暗道,“哼!你不让我替你拟诏时写门下二字,今后我倒要偏偏写上,看你如何!” 皇帝吁了口气道,“今日,朕本要亲审东宫内侍和厉某,没想到小小的插曲,竟然有这样的罗索!” 他吩咐,“来人,提东宫涉事内侍和上正坊厉某,到太极殿来!” 太极殿外其实一直有皇帝禁卫听令,他们马上去提人。不一会儿,涉事东宫内侍和同州上正坊厉某押到。 皇帝只问厉某一句话,“告诉朕,五月初五日至五月十日,你可曾卖烈毒一瓶给东宫内侍?” 厉某是第一次见到金徽皇帝,虽然害怕仍坚持道,“陛下,未卖。” 皇帝不再理他,再问一直从中联系的东宫内侍,“五月初五至五月十日,你可曾从厉某手中买过一只小瓷瓶装的烈毒?” 内侍知道不能欺骗,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小人恰在期内c从厉某手中买过一瓶,是晋王殿下吩咐的。” “这便有出入了!”皇帝道,“总有一个人骗朕,这是死罪!!” 他伸出手,冲殿内一名禁卫道,“将你的刀给朕拿来。” 侍卫上前,解下佩刀呈上来,徐惠接刀,再转呈皇帝,不知他要干什么。 皇帝接刀在手,掂了掂,拔出腰间的乌刀,去削佩刀的刀刃儿。 有如热匙切凝脂,侍卫的刀刃无声卷曲着c卷曲着,“叮呤”一声掉了。 皇帝将没刃儿刀扔还侍卫,吩咐道,“就用此刀,给朕砍掉厉某一条腿,看他说还是不说!再若不说实话,再砍第二条,朕看看他能挺得过几条。” 侍卫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手中提着没刃的刀下来,心说这可不是砍,力道砸小了可别被陛下小瞧。 他走到厉某近前,用没刃的刀比量厉某的膝盖,心说这可要砸得准些,不然不能露脸。 然后,使足全力将“刀”抡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8章 皇帝犯粗 厉某扯着脖子失声叫道,“陛下,草民想到了,确实卖过!但草民以卖药为生,每日出手不计其数,方才有些想不起来了!” 皇帝道,“卖药为生怎么朕得知你是开茶坊呢?” 厉某狡辩道,“小人卖茶为主,卖药为副。” 皇帝道,“既是为副,每日仍能卖出不计其数,看来生意兴隆得很了都是卖的这类可致人死命的药么?” 厉某道,“回陛下,这可不是!草民一向救危解困,常卖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而像此类烈毒,五月之中小民只卖过这一份。” 徐惠暗到,“坏了!这人被皇帝绕进去了!” 皇帝已“叭”地一拍书案,厉声喝道,“大胆贼枭!五月里你只卖了一份烈毒,却推说不记得了,必是你早知此药,卖出去便是害命,因而怕担干系不惜欺君!你可知朕金口一开,便可夷你三族!” 厉某一下子跪倒,“陛下,陛下,小人鬼迷心窍,这才心有佼幸欺瞒了陛下,求陛下宽恕小人一时愚昧!” 皇帝哼了一声,说道,“你可不是鬼迷心窍,也是不一时愚昧,而是事不涉已便什么药都可卖,若自己不能撇清时,一个乞丐你也会动动脑筋!” 厉某此时已无话可说,把头一低,心中惊骇到极点。他并不行医,却以茶坊为掩护私底下卖烈性毒药,本不为大唐律法容许。 五月,他卖给内侍的毒药亦不知用于何处,但皇帝专门拿来追问,想是犯了大事了!大事了!大事了! 他的头脑一向够用,但今日极度紧张,几句话后,已无法自圆其说。 皇帝喝道,“你身怀绝艺,素乏仁心,不思悬壶济世,只求遗毒敛财,贪利忘义,见钱眼开!即刻押赴同州上工坊,朕赐你当着坊众c服食自卖烈毒一瓶,不义之才全部罚没充公,三族无论男女,流放沙丫城金矿,无津无贴,世代陶金。” 你们不是喜欢钱?那好,天天让你们无偿玩金子。 对早已吓傻了的东宫内侍,皇帝道,“你去感业寺,终生为先皇遗妃们砍柴担水,滚吧。” 内侍叩头谢恩,不得不说,皇帝对他的惩处太轻了。 内侍走后,金徽皇帝说道,“今日之事且到这里,朕也累了都散了吧。” 武媚娘随晋王躬身退出太极殿,内心充斥着重生般的喜悦,在经过中书内衙时,她就不再进去,而是随着李治一直走。 她对晋王道,“要依着我,便真的要夷灭厉某三族。” 晋王低声道,“本王皇兄的断判总是有理由的,你怎么好妄加怀疑!本王原来还想,那个东宫内侍总免不了一个死,但皇兄的断判才有理他事事按我的吩咐,可有罪?陛下对一个涉事内侍尚不乱诛,其视人之道可见一斑!我们不及呀!” 武媚娘道,“世事真是难料!陛下若是无视乞丐之命,那么,害人无数的厉某也就不会事发了,这便是天大的错漏!一念之差,贤愚之别,” 晋王道,“本王指天发誓,此生绝不负皇兄!” 武媚娘低声道,“殿下今日之无畏,媚娘从未见过也是因为陛下?” “这有什么,你可以看看龙兴牧场的羊,便知了。” 太极殿内,皇帝起身欲回大明宫。 但徐惠提出要回禀一下上次皇帝吩咐的c有关鼓励江南富资者兴办茶c酒c丝c纺和瓷c肆各业的法子,她已经拟定出一份底稿,请皇帝斟酌。 皇帝一听,连忙叫徐惠跑出去取,而他坐在太极殿里等。 但徐惠一出去,许久也不回来。 皇帝自今日朝会后,便直接赶到太极殿来,他先与赵国公等人议事,又听刘德威回禀同州案情,然后又发配了武媚娘,处置了上工坊厉某。 不知不觉,午时早就过了。 皇帝腹中早已饥饿了,只因这个鼓励兴办茶c酒c丝c纺各业的事极为重要,乃是江南各地佃户迁移开荒后,对当地富资者及时进行引导和激励的法子。他一边叹着各行各业都不能顾此失彼,一边又耐心地等。 最后,皇帝终于不大耐烦地,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朕去看一看,这娘们怎么还不回来。” 徐惠回到门下省内衙后,匆匆找出刚刚拟就的文稿,转身要走时却突发奇想,又伏在书案上,拿笔沾了墨,在每一段的起头分别再加上“门下”两字。 但每一段的首字,她在誊写时都照顾好了位置,此时楞要加两字上去,每一处看起来便像是硬挤下来的。她不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偏要这么做。 这就费去了好一段功夫,等她人到了太极殿之后,又倚在殿门后边,就是不进去。 殿外把门的太仆寺侍从早就看到了,他们对给事中徐大人的举动虽然有些好奇,也不便说话。 直到皇帝等的不耐烦,在里面大声吩咐时,她在殿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这才脸如红布地转出身来。 正要往外走的内侍就不便往外再走了,皇帝看到徐惠这么巧进来,想是什么都听到了,他有些哑然,冲内侍道,“你,你如何还不快去!” 内侍愣怔着,不动,陛下让找徐惠,徐惠已到了,那自己还去哪儿? 皇帝道,“还不快去女学里找叶玉烟,朕与给事中要商议大事,让她们置办些酒菜送过来。” 内侍立刻会意,这是皇帝在掩饰,他发迹于西州牧场,整天与一帮牲口一样的光棍儿牧子们在一起厮混,粗言粗语的惯了。 刚刚由鹞国公升位太子时,单单一个“寡人”的自称,被他说起来时便极为绕口,柳玉如等人在府中时时监督,终究也改不过来。 皇帝登基之后的自称“朕”,更是费了这些女子们好大的力气才扳过来,但偶尔情急时还会说“我”c“老子”,人少时,有些粗话便脱口而出。 今天这种情形,背地里朝一位太妃称呼这个,不得不说堂堂的金徽皇帝又犯了粗俗病,好在他反应快,灵机一动又支到叶玉烟身上去了。 但徐惠赧颜而进,显然皇帝也不自在了。 徐惠道,“陛陛下,文案在在此。” 皇帝一抬腿,满不在乎地将两条腿往书案上一搭c身子往后一靠,索性闭了两眼道,“大致说说吧,老子饿得没精神了。” 等侍中樊伯山手拿着新罗国国书匆匆进来的时候,樊大人就看到这么一幕徐惠捧着文稿面红耳赤地回禀,而皇帝眼都不睁,在书案上架着腿。 皇帝这才睁开眼,意外地道,“樊大人,你来得可真是太好了!徐给事中的长篇大论朕听得有些五迷,你是门下省主官,正该替朕分担一二,朕要回大明宫去!” 他跳起来又道,“朕知道大人要来,因而已为你备下酒菜,稍后便到。”说完便往外走。一句脱口而出的习惯用语把他弄得这个不得劲儿! 但樊伯山道,“陛下莫急!新罗国出大事了!” 皇帝这才发现樊大人手中的东西,接过来问,“什么大事?”信已经在手上展开,是新罗国女王金善德的妹妹金真德写来的。 新罗国女王金善德,于八日前生育一子,即是皇帝先前与金善德所定的名字李掖。 不幸的是,女王金善德产后血崩,当天人已不在了! 金真德在信中写道,接产的宫中稳婆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请示女王时,女王金善德忍着疼痛,毫不犹豫说“保孩子” “保孩子”皇帝喃喃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了,心中一阵哽塞。 女王的妹妹金真德,在姐姐临终时曾问她,孩子这样要不要送他到长安去。金善德说,“李掖是我新罗国未来的新君,不要送去,你要替姐姐抚养他!” 金徽皇帝宛如夜游,手里掐着新罗国的信c直着眼睛往外走。 樊大人不放心,示意徐惠与他一同在后边跟着,但皇帝头也不回,只是猛地将右掌伸到后边来,制止。 两人止步,听着殿外皇帝的御骑炭火马稍后起步,蹄声无精打采地,不是去承天门,而是往反方向去了两仪门。 樊伯山轻轻叹了口气,“唉!真是不幸!金善德去冬才到长安来过,长安倾城去春明门迎接,盛况如在眼前!想不到,世事无常!” 徐惠道,“樊大人,听说女王酷似婉妃,是不是?” 樊大人道,“正是啊我们还是先来看看陛下吩咐之事。” 徐惠暗道,樊大人从不玩笑,那就是真的了,原来世上果有这般巧合!难道这也有什么召示? 她忽然想到,自己同谢贵妃居然也很像,她将手中的底稿给樊大人递过去时,仍然恍恍惚惚的想事。 樊伯山接过来,打眼一看,见每一段落的前边,都不当不正地写着两个字“门下”,这文理不通啊,以徐惠的严谨也不应该呀。 他是门下省侍中,正管着徐惠,一向律已甚严的樊伯山不禁责备道,“徐给事中,你看看你,为陛下拟文何致随意如此!!” 说罢,发觉徐惠无声。 樊伯山便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圈儿发红,鼻翼翕动,以为她也在为金善德的事难过,樊大人连忙住口,不说了。 金徽皇帝不知怎么爬上的马,恍恍惚惚拐进了两仪门。 他不是要去女学,而是要过月华门c从安仁殿与归真观之间穿过去c过千步廊,然后从嘉猷门到掖庭宫去。 太极宫与掖庭宫只有两道门相通,南面的通明门多为内侍省宦官c低等宫妇通行,而北面的嘉猷门,则是皇帝c后妃c掖庭宫女官通行。 皇帝骑着炭火进了嘉猷门,回想着去冬的某天,他便是被内侍们从这里引到掖庭宫来的。金善德来时,下榻处便在掖庭宫女官的宿区。 他只是凭着记忆,在鳞次栉比屋宇中穿行,居然一点冤枉路都没走。 沿途的女学学生c掖庭宫宫人c女官之中,有许多人都看到皇帝身后只跟着几名亲卫溜哒过来,也没有仪仗,不知道皇帝要去掖庭宫做什么。 有宫中女官匆匆c无准备地上前候驾,以备皇帝垂询。 她们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不能过近,也不能过远,但须以能清楚听到皇帝最低声的吩咐为宜。 最后,皇帝驻马在一间不大的院门前,这里曾是新罗女王曾宿处,自那几日后,这里便封闭了。 掖庭宫中从不缺住处,尤其是皇帝上位后,这里出放了不少的宫人。 因为这里曾是先皇为鹞国公赐婚之地,门上上着铜锁,门楣上曾经鲜艳的贴红已经残破,泛白。 皇帝在马上无声地摆摆手,立刻有知事的女官上前将院门打开。 皇帝缓步进去,反手将门掩上,亲卫及女官未得吩咐,谁也不敢进去,就侍立在外头。 院中悄无声息,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好像在里面遁形了一般。 此时,皇帝正默默地坐在内室,回想着新罗女丞相金春秋当时是站在哪里,金善德在哪里。 屋中桌椅尚在,皇帝一恍神,仿佛上面又摆满了山珍海味,杯盘罗列,仿佛鼻翼中又扑进了浓郁的酒香。 皇帝与金善德相处时间太短了,但回忆中的细节却蜂拥而至。然后幻象撤去,桌面上又空了。 此时屋外有一名女子道,“是陛下派内侍传的口旨,指名让我备办酒菜送过来” 皇帝心道,“这是不错的,是父皇令人给我和金善德送酒菜来了!” 随后有三名女子进来,两人抬着食盒,一人指引。 她们将食盒中的小菜c酒c酒盏c碗筷一一摆在桌上,然后负责指引的女子对另两人低声道,“你们回去,再往太极殿送一担。” 屋中又剩下两人,一个是皇帝,女子是叶玉烟。 传语内侍到女学之后,指明说,陛下要叶玉烟备办酒菜送到太极宫明确无误。 只是做至半途,人们便发现皇帝往掖庭宫去了,叶玉烟对纪国太妃道,“我猜陛下临时变了地方,只好由我带人送过去了。” 此时,叶玉烟极为麻利地动手开了酒坛,先为皇帝满上,轻声道,“陛下你要的酒来了!”又将筷子给皇帝递过去。 皇帝恍惚着接过来,对她道,“我们多久未见,你也坐到朕身边来。” 叶玉烟暗喜道,“啊,陛下仍记得我们许久未见了!”她连忙在皇帝身边坐下,皇帝已抓了酒坛,也替她满上了。 “你且陪禽兽不如的人干了这一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59章 崖州信到 以往每到午时,如果皇帝不归,皇后便会问一句:陛下在前边可散朝了?陛下在前边可有赏宴? 轮到子午卯酉日c皇帝要去太极宫议事时,只要时间晚了皇后又会问,陛下在太极殿议事,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可否出来? 有机灵的内侍摸到这个规律,便偷偷留意含元殿和承天门外的动静,以备皇后询问。 今日午时过后,皇后果然又问。 内侍向皇后回禀道,“皇后娘娘,此时赵国公和江夏王爷c褚大人c刑部刘大人c晋王殿下几人都出承天门了。” 皇后刚刚与谢金莲c樊莺c思晴等人去看望过刚刚生产的婉清和丽蓝,看了看李睿c李捷两位孩子,回来后便聚齐在皇后这里。 听了内侍的话,皇后倒没说什么,但谢贵妃道,“陪陛下议事的也是这几位,他们都出来了,陛下为何不回来那里还能有谁陪着他!” 皇后笑道,“金莲你是不放心了吧,我知道你说的是徐惠太妃。” 谢金莲不承认,“难道姐姐天天问陛下归时,不是担心的这个人?” 皇后摇头说不是。 樊莺便取笑贵妃,“谢姐姐你可须仔细了,徐惠偏偏同你生得这么像,比你年纪又比你有文采,” 柳玉如连忙以眼制止樊莺,不让她再往下说。 但谢金莲早吃到心里去了,这事也不必等樊莺说出来,这些日子最困扰她的便是这件事。 自大郎落水后,皇帝隔三差五的晚上便到谢金莲那里去休息,本来她很知足的,但又觉得这样的荣宠对她来说,总有点蹊跷。 她怂恿柳如玉道,“姐姐,要不要派个人去太极殿看看,陛下别再有什么不好的事背着我们反正你不派人去,我就派了!” 柳玉如说,“别去!本宫说过,陛下在外面是皇帝,不要让人察知到他惧内,不然面子让他往哪里搁呢?” 她说,我知道在启用徐惠一事上,陛下只是想胜过父皇。父皇在世时,并未很好利用徐惠的才华,因而陛下才有意多令她做些事。 “本宫也看得出,徐惠很满意她今日的境遇,你们看陛下对她偶有差遣,她动不动便废寝忘食,每一事必要做快c做好才罢手,而她的文墨之功确是少有人及。” 柳玉如对她们说,在宫中,可以与徐惠相比的苏殷,偏偏又有了身孕,陛下借不上苏殷的力。我们不要猜忌陛下与她有什么龌龊,也不想一想,有你们在这里,他还差什么!” 谢金莲暗道,当然他还差了新鲜!总之我就感觉,自从戴上了徐惠那串红玛瑙珠子,陛下对我不是一般的好。 谢金莲不会想,这串珠子是皇帝在得知她奋不顾身跳湖解救大郎c又受了柳玉如委屈的情形下,被她索要时才给她的,皇帝对她亲近又是因为什么。 总之只要一想到徐惠,谢金莲的心里便跟猫抓的似的 想归想,这话谢金莲不便说出口,不然樊莺又要取笑她了。敢情这个淑妃放心得很,敢情整天在皇帝身边晃悠的,不是另一个淑妃。 从皇后那里出来后,谢贵妃不放心得很,反正是古语说得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人不去看,她必须去太极宫看个究竟。 回到自己这里,谢金莲找出上次扔在地上的内侍之服,换上,又叫上两个内侍,偷偷躲过众人,往丹凤门来。 她想的太简单了,这是大明宫,不是街坊小院儿,说往邻家去串个门子抬脚就走。丹凤门守门的禁卫查过她们的腰牌,又怀疑地看了看谢金莲,抬脚到门上禀告郎将。 郎将下来三问两问,觉着这个手上戴了红玛瑙珠子的内侍有些可疑。他不但不放行,还说要将他们移交内侍省严加拷问。 谢金莲被逼急了,从兜儿里摸出一方小小的贵妃金印,亮明身份道,“我是贵妃,能不能出宫?” 郎将慌忙躬身道,“那更不能,贵妃出宫须有陛下旨意,娘娘请速回,莫令小将违制被责。” 谢金莲指着身边的内侍问郎将道,“本妃让他去太极宫可不可以?”郎将这才放内侍出行。 内侍出了丹凤门直奔太极宫,入了承天门直奔太极殿,到那一看,皇帝未在,但门下侍中樊大人,正与给事中徐惠在一起议论什么稿子。 旁边有太极女学的几位学生,已在一边摆了酒菜,此时侍立在旁。但两人删删改改c似乎正议论到关键处,酒菜也未动。 樊伯山抬头问,“公公你有何事?” 内侍说,“贵妃娘娘让来看看陛下,因何午时未回大明宫。” 樊伯山c徐惠自皇帝走后,心里便一直担心,不知皇帝神情黯然地进了两仪门去干什么。 新罗女王殡天是件大事,因为她同时也是大唐皇帝的小德妃,皇帝总要有个表示。而且新罗国是大唐蕃属国,新君也要等皇帝晋封。 樊伯山不能进两仪门,对徐惠道,“徐给事中,正好我们已议论了不少,你可持此稿与公公同去见驾,视情形向陛下回禀一下,看看陛下意思。” 徐惠求之不得,立刻起身与内侍出殿。樊伯山看了看酒菜,这可是皇帝御赐的。 而且他早就听说女学生们手艺不错,于是坐下来,一箸一盏地在殿内独饮,“嗯,不错。” 听了侍中樊大人夸奖,旁边的女学生不好意思。 纪国太妃韦泽对徐惠说,皇帝带几个人进了掖庭宫,叶玉烟又带人去掖庭宫送酒菜,但送菜的女学生早就回来了,只有叶玉烟没回来 徐惠又匆匆进了掖庭宫,跟她来的内侍人头熟,与人一打听便知道了皇帝去处,在前边引着徐惠找过来。 院门前已加了禁卫,把守森严,里面的内侍说,“陛下已有话,今日没有大事,凡人不见了。” 徐惠问,“可有女学里叫叶玉烟的陪着陛下?” 内侍点头,徐惠又坚持道,“烦公公再去通禀一声,就说徐惠带了鼓励江南富资者兴办茶c酒c丝c纺各业的底稿,已同樊大人议论完善了,这是陛下吩咐过的大事,一刻不能耽误,此时便要向陛下奏报。” 内侍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对徐惠道,“给事中请回吧,陛下此时正在休息,已睡下了。” 徐惠道,“那你叫叶玉烟出来,我有话问。” 内侍面露难,站着不动。 徐惠没好气,开口道,“难道她也睡下了?出门见个人也不方便。” 谢金莲派来的内侍吃了一惊,不知道徐惠因何敢这样,此时门内有个女子开言道,“是谁这样大胆,明明已知陛下睡了,还没完没了的说话,不怕扰到陛下!” 徐惠听出说话的正是叶玉烟,冲里面说道,“叶玉烟,你从何处学来的,做事这样懈怠了,纪国太妃在女学到处找你,而你却在这里。” 叶玉烟在屋中说,“刚说了陛下多饮了酒,此时正在睡觉,你还敢高声。纪国太妃找无非女学里的一些杂事罢了,难道有照料陛下安睡的事大么?你怎么不能让她再等等呢,自己又跑过来搅扰陛下。” 里面人不可能听不出徐惠的声音,但她话极不恭敬,说过后人仍不出来,显然失礼的很。 徐惠忍着气,再道,“我和樊大人知道,陛下看了一眼新罗国来信,便到这里来了,难道陛下有什么喜事,偏偏到这里来喝酒。” 叶玉烟在屋中轻哧了一声说,“徐太妃,你刚刚还说我何处学来的懈怠,依我看你才懈怠的可以!陛下看了什么信,看信后要不要喝酒,难道也要让太妃都知道?” 徐惠更是惊讶,今日的叶玉烟令她感到陌生,但这么言来语去的也有一阵子了,皇帝都一声未吱,显然酒喝的不少。 她奇怪,皇帝到底看了什么信才会跑到这里狂饮,“陛下饮酒过量,于龙体无益,更该早些奏报皇后或是让哪位娘娘知道,你躲在屋里不见人是什么规矩,还不快给我出来!” 里面像是成心不给徐惠面子,竟然连话都不答了。 徐惠道,“陛下久不回大明宫,谢贵妃已派着位公公过来询问,并有话带给陛下,你不见我总该见见公公,再拖延便是违制,” 很快,里面有了动静,叶玉烟款款出来,也不对徐惠施礼,而是认了认她身边跟来的内侍,对内侍道,“陛下刚刚饮了酒,玉烟请公公转告贵妃,便说这里有玉烟奉诏服侍,陛下已睡下了,” 这才转向徐惠道,“请太妃另择时候奏禀吧。” 徐惠怒道,“你一个小小的女学生,凭什么挡我奏事!” 叶玉烟竟然还不理会,示意刚刚出来的内侍。内侍低声道,“给事中莫高声惊到陛下休息陛下刚刚临幸了叶” 徐惠不等内侍说完,一下子脸突变,转身疾走。 大明宫来的内侍更不能进去,只能一步步跟在徐惠的后头,问她道,“给事中,贵妃娘娘派我来打探,不知我回大明宫怎么说为好?” 徐惠说,“我又不是你的贵妃,问我做什么!贵妃娘娘如何吩咐你的,你回去后如何回禀贵妃娘娘便是。” “可,可是,叶玉烟的事小人也说么?” 徐惠没有回答他,低头只顾自己走,两人出了嘉猷门,徐惠不回原路去太极殿,而是往左一转,独自往千步廊去了。 大明宫内侍摇了摇头,回去同谢贵妃报信。 乙丑日,九月二十二日早朝,金徽皇帝终于从掖庭宫回到含元殿。皇帝神情倦怠,众人随后便得知了新罗国的事情。 皇帝下诏,册封小德妃金善德的妹妹金真德,为新一任新罗女王,册书随后颁发,皇帝同时封他的儿子李掖为新罗世子。 按生日计算,李掖该是金徽皇帝的第七个儿子,皇帝按着金善德生前之愿,并未下诏接李掖到长安,而是让他留在新罗,由金真德抚养。 接下来,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的飞信由崖州飞送长安,所有的人得知了飞信所报的内容,第二次大吃一惊。 长孙润c刘审信c樊桂植在崖州手起刀落,将崖州刺史给宰了。同时被宰的还有程刺史的独生儿子。 此时站在朝堂上的许多人,可能对程刺史不太熟悉,但认得他儿子的却有不少。听了这个消息,这些人吃惊之余,暗自庆幸,这可真是快刀斩乱麻。今后他们同程氏父子背地里的那点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长孙润在飞信中不可能奏报的多么详细,但大致意思倒是说清楚了。 崖州刺史程重珞,离开邓州任地之后贪心不减,以为天高皇帝远,父子两人在崖州巧立名目c连课私税大肆敛财。 又圈占崖州舍城c澄迈c文昌三县肥沃民田四万五千亩,同时私开冶炉,大量铸造恶钱,致当地心与价浮,民众避之如虎,纷纷举家驾船出逃,案发时已近三百户。 而年初时定户,崖州三县总共才有民户八百一十九户。 人们原本一直将精力集中在江南一带,皇帝在那里土地大政频施,估计江南各州的刺史都督们,一直都在伸着耳朵听长安的风吹草动。 但猛然从身后传出这么大的动静! 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崖州一位堂堂的刺史和他的儿子,因为违背了金徽皇帝的土地大政,“咔嚓”一下子,都给砍了。 崖州!这可是大唐国土的最南端!皇帝只派了三位最年轻的钦差骑了快马奔过去,人出发后谁也未听到什么大动静啊!有些人乍听之下,只觉着脊梁上冷风嗖嗖的。 皇帝吃惊的不是长孙润砍了人,砍的好! 他只是没想到三个小子动作这么麻利。人们都等着他对此事做些分断,但皇帝只是对晋王李治说, “崖州边远之地,不可一日无主官。吏部,速速给朕琢磨一下崖州新剌史的人选,早朝后,赵国公c江夏王爷c晋王与朕到太极殿详议此事。” 然后就散朝了。 后宫,谢金莲派出去的内侍回来后,把听到的全都内容都朝贵妃回禀了。 此时,皇后柳玉如和几位妃子们正聚在一起,计算着皇帝散朝后一定会赶到后边来,她们满腔怒气地c等着听皇帝亲口对她们解释一下昨日在掖庭宫是怎么回事。 但她们明明听着前边朝会已经散了,皇帝不但未回,反而再去了太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0章 三小算一老 皇后气得,毫不掩饰愤怒,反正身边也没有外人,她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当着谢金莲c樊莺c思晴c崔嫣c丽容等人的面抹眼泪,“他是什么狗屁皇帝,打着议政的名义去太极宫会女学生!” 崔嫣说,“姐姐,今日可不是什么子午卯酉日去太极殿议政的日子,想是图着新鲜c又挂羊头卖狗肉地跑去掖庭宫鬼混了。” 皇后说,“你一向挺伶俐的,又不等着生孩子,怎么就不上些心,这次反倒不如金莲机警,不然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 思晴说,“姐姐,我们管不了他做正事,又出不了大明宫,但我们可以将这个叶玉烟叫到大明宫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皇后道,“这次你知道急了,早时一直只知乖巧,这次也知道急了。” 被说到的两人都不敢分辩,心里说,你昨天还说不会有事呢,还一套一套的劝我们,现在可好,徐惠倒是没有事,女学生出事了。 柳皇后说,“去把宫闱令叫来,” 不一会儿,宫闱局一个从七品下阶的令小跑着过来,不知皇后突然叫他有什么事。他也是太监,宫闱局的主管是两个令,他是其中之一,四十几岁的样子。 宫闱局专门掌管后宫给侍之事,大到皇后出行,小到安排后妃们的日常侍奉供给,他们都要管。 皇后问他,“上一次在丹凤门城楼上消夏,站在陛下身后打扇的那个人,你还能查到么?” 后宫之事繁杂琐碎,宫闱令随身挎了一只软皮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帐册,以应皇后询问。 但听了皇后的话,宫闱令说,“娘娘,以前打扇的都的固定宫人,因而没有帐册,如今很多人都出放出去了,日常都是女学的学生来做人换得勤了,必得记载清楚,小人这里有帐册。” 说着,从皮袋子里掏了掏,拿出一本儿来,很快按着日子翻到那天,回禀道,“娘娘,那日在陛下身后打扇的,是叶玉烟。” 众人心里轰隆一声,暗道皇后心细。这么说皇帝和叶玉烟,就是从那天开始勾搭的,或者说皇帝可能无意,但这个女子说不好了。 皇后看着妹妹崔嫣,却自语道,“那天我就感觉陛下的话有些遮掩,说青瓜不错,但我没有多想,这还能怪谁!不过陛下的口味是越来越低了。” 消夏当天,往城下撒完大钱与皇后一起回来,赶上这一幕的是崔嫣,她明白姐姐的意思。 樊莺也想到那日与师兄同去女学,她与徐惠在一起说话时,就站在师兄的身边。当时师兄抬起头来说话时,手里的笔曾将名册点污。 她不好当着徐惠的面指出,但此时回想,仿佛那个点污处的名字也是这个叶玉烟,师兄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还能说明什么呢!气归气,但此时这个细节就不能揭发,以免火上浇油。 宫闱令当然还掌握着皇帝临幸每一位女子的情况,他不会不知皇后和几位妃子的意思,这个叶玉烟见缝插针,已使她们不爽了。 “娘娘,小人知道,昨日陛下曾吩咐女学备办酒菜送到太极殿,并未让她们将酒菜送到掖庭宫去,结果女学送了两处,叶玉烟亲自送的掖庭宫。” 皇后对宫闱令说,“这个叶玉烟,小小年纪心机这样深,不适合在陛下身边出没,她将会坏了本宫开办女学的初衷” 宫闱令上前一步,“娘娘,今后,小人会留意此人。”他不能讨皇后的确切口风,但皇后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 对于宫闱局来说,皇帝临幸过的女子注定多的是,谁也不要以为费些心思c得到过陛下的恩泽c雨露便万事大吉,化鸡成凤。 真正决定她们命运的,是皇后。 要处置叶玉烟,宫闱局有的是办法,比如先让她不能成孕,然后调离一切能够接近皇帝的体面差事,这不是宫闱局心狠,而是规矩。 皇后最后说,“但陛下昨日因为何事去的掖庭宫呢?” 宫闱令回禀,“娘娘,今晨朝会有一个消息得到了证实,小德妃新罗女王于九日前,产下大唐皇子掖之后便去世了。陛下是昨日接到的新罗国书,而先皇帝去年年尾赐婚鹞国公,便是在掖庭宫。” 说完,宫闱令发觉在座的几位后c妃中,有两三个人眼圈儿立时红了。 最后,皇后对宫闱令说,“你去吧,要照顾好陛下饮食起居,这几日撤除他身边一切女学生c宫人。” 谢金莲,“姐姐,我们怎么办?” 皇后咬着唇说,“我们都没有文德皇后的本事c可以凭一人之智,助夫君完成政务上的大事,把我们都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她。但我们却可以在另一面胜过她!本宫也没有文德皇后的好肚量,但坚信在这种事情上,本宫的帮手一定比文德皇后多” 听到这话的几个人神情凝重,谢金莲犹甚。 皇后说,“皇帝这次纵情事出有因,我们便饶过他。叶玉烟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我只能容下你们几个,眼下到了我们姐妹众志成城的时候了!” 崖州刺史程重珞到任后,自知圈地c私税c铸钱之事引发当地人不满,就想以势压人,堵人口舌。 他将三县内令以下官员随意撤换,将三县县尉c捕快全都换上了自己的亲兵,刺史府的卫士由他的儿子亲自率领。 长孙润到后,与刘审信c樊桂植两人很快查清,崖州民户逃失根本不是出海遇难,没有谁出个海还要举家上船的,这些人远跨重洋,那是到海外谋生去了。 对于如何处置程重珞,一开始,长孙润c刘审信和樊桂植,只想详细列明程氏父子的罪状,押解程重珞回长安,以待皇帝陛下亲裁。 但有勤连军镇的一位正七品下阶致果副尉,急匆匆传信给长孙润,说程氏父子要谋害三人性命。 这对父子私下里计议,如若长孙润敢在崖州翻脸,他们便一不作二不休,在崖州擒住长安来的三人,以为人质三个年轻人带着十六名卫士,好说。 如长孙润不翻脸,那么便视情况另处:或是放他们平安离开崖州,或是在三人乘船渡海回雷州时,在船上作作手脚,制造海难假象。 这取决于长孙润要将什么样的崖州案情带回长安。 长孙润升势如飞,崭露头角只是这一两年的功夫,樊桂植和刘审信更是名不见经传,他们与程氏父子没有任何的瓜葛。 长安只派了三位年轻官员到崖州来,程氏父子经年拢络c结交的官员名单上根本没有他们。 程刺史原话是,“程某在邓州失了地产,还可以到崖州经营,想不到皇帝逼迫到崖州来了,真走到翻脸的一步,也怪不得我!” 程公子说,“我一家老小此时都在崖州,怕什么!大不了收拾细软,我们也漂洋过海,就去耽兰不再回来了!” 如果干掉这三个人,那么在大唐官场也就不必再混了,看一看长孙无忌c刘德威和樊伯山的块头就知道了。 程重珞咬着牙说过,“老的们不干不净,便打发着儿辈们过来,摆明了是要置程某于死地,但三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传信给长孙润的这位致果副尉,原是西州柳中牧场护牧队,随刘敦行到崖州来的,之后留在军镇,他在程重珞的身边有个莫逆,两人无话不谈。 接报后,刘审信和樊桂植问长孙润的主意,如今看,当众公布程重珞的罪状c再押他回京是不可能了,这会令其铤而走险。 长孙润说,“陛下派我们跑这么远出来办事,事不成,宁可死,带不回活的程重珞,带回去死的也行!” 刘审信从小得父亲耳濡目染,鬼主意挺多,“我们可以假装得知了程氏父子的计谋,慌慌张张登船回雷州,程重珞必到码头登船送行,我们便在码头上擒他。” 樊桂植道,“先要摆一摆鸿门宴,就是要让他识破,姓程的必不赴席,然后我们再行刘兄之计,料想程重珞也就信了,” 长孙润笑道,“两位哥哥妙计!但估计那时,程重珞为我们精心准备的船只是过不了海的,怎么办?” 左千牛将军说,“那我再来一计,将此计夹在你们两位的计策中间,我料程重珞插翅难逃。” 刘审信问,“何计?” 长孙润说,“鸿门宴后,你们两位慌慌张张先回雷州,那么船必定是好船。我们摆出胆小c急于脱身的样子,程重珞不可能动刀动枪。他所求的只是时间放我们回去,他便有了功夫探听长安的动静,使他从容在崖州准备或是聚兵与朝廷相抗,或是举家外逃。” 另两人说,“不行不行,把你一个人丢在崖州,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长孙润道,“你们先期过海,一则使我无后顾之忧,二则是去给雷州刺史马步平送信,让他带人来接应,岂是逃跑这么简单!” 两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而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这两人在崖州只能给长孙润添累赘,但长孙润的胆量不能不令人钦佩。 一个集三人之智的擒贼计策就这么出台了。接下来的事情,一步步按着三人的计划施行下来。 钦差长孙润在崖州驿馆设酒席,请程刺史赴席。有人给程刺史送密信说,“今日驿馆内有些不正常,多半会有变故。” 程刺史不去,与他的儿子说,“无非是在酒中打些主意罢了,老子不去,崖州是老子地盘儿,看他们还有什么伎俩!” 随后,吏部考功主事刘审信c主事樊桂植,这两个文官与左千牛大将军似乎产生了什么分歧,随后两人各带了五名卫士登船过海,奔雷州去了。 左千牛大将军身边只有六名护卫,在驿馆内喝了两天闷酒,偷偷地大骂刘审信c樊桂植贪生怕死,辜负了陛下信任。 程重珞得报后哈哈大笑,“怎么,长孙润还摔了东西?依本官看他也就这点本事了!就是要让他知道知道,这里不是西州。” 程公子道,“此时长孙润孤掌难鸣,我们要不要擒他?” 程重珞说,我要擒他们的话,前天刘审信和樊桂植便不放走了!但我们擒他做甚?万一长孙润有个闪失,你我父子即便躲到隔着汪洋的耽兰去,你以为长孙无忌不会追过去复仇? 他分析,到最后,长孙润也就是拍拍屁股走人,年轻人都是要面子的,回长安后,估计长孙润不会照本实发c把崖州什么事都讲出去,八成大事化小。 那么多年来,程氏父子在长安的打点便可派上用场,耽兰也就不必去了。 程重珞对儿子说,“我算看清了,什么地呀c田呀都不保险,邓州的事便是教训!等送走了长孙润这尊瘟神,我们须将钱多多铸起来,多积黄白细软,南港备好大船随时可走。这个官能做一时,我们便刮他一时,做不得时,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到耽兰去做百世的扶摇神仙!” 两日后,有人向程重珞禀报,崖州驿馆内烟熏火燎,像是在烧毁什么记录和帐册,程重珞撇着嘴说,“这便应了一句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看来这个金徽皇帝办事还是嫩着!” 钦差长孙润垂头丧气,带着六名卫士出了驿馆,也不向程刺史辞行。 程刺史说,“我们礼数须尽到,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他吩咐儿子,带齐全部的亲信护卫五百人,大张声势到码头给钦差送行。 程公子说,“长孙润只有七人,我们万无一失。” 去往码头的官道上,蹄声阵阵尘土飞扬,崖州刺史亲至送行。 很快,前边一行七匹马便遥遥在望。本来这几人走得并不快,听到后边来了人,七人居然打起马来,朝着码头猛跑。 程重珞在身后高声喊道,“长孙将军因何走得这般匆忙,程某刚刚得信,这是赶来为将军你送行的!” 直到码头边,这些人背靠着大船,像是才放了心,慢慢勒住了马匹,六名钦差亲兵一齐拨马转过身来。 程刺史面露得,高声道,“程某招待钦差不周,心有惭愧,今日特地赶来送行,长孙将军怎么不给程某个面子!” 话音未落,只见对面钦差的六名亲兵往两边一分,中间闪出一人来,正是长孙润,手中一张弓早就开弓如满月,朝着这里人堆中说话的方向,一箭射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1章 不能说的 ,以长孙润的箭术,程重珞此时能做的,只剩下乞求上天,给他找个好人家投胎了,他脸上笑意未消,哽嗓上即中了一箭,当时栽落马下! 事发突然,猝不及防! 程氏父子带来的五百人一下子炸了窝,程公子在后边高喊,“给老子乱刀砍了这些人,每人都有赏!” 长孙润高声喝道,“陛下有诏只诛程重珞,与旁人无涉!今程重珞已死,不动者无罪!” 程公子在人后拿着哭腔叫嚣,“给老子乱刀砍了这些人,每人有重赏!” 但这些人掂量一下,纷纷收刀入鞘,谁都不为所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长孙润收弓入袋,再高声道,“本将还须收集些详细的罪证带回长安去,凡生擒此贼者,以程府妻妾c部曲c奴婢赏之!” 程刺史带来的五百人呼啸一声,像蜂群一般,将程公子团团围在正中心,手臂如丛,一眨眼将程公子掀下马来c捆了个结结实实。 长孙润看着程公子,几欲笑喷,“你说你们父子图个什么!在邓州逼迫亲王c圈地无数,陛下将你们移任崖州,本来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们贼性不改,才致今日鸡飞蛋打!” 崖州刺史程重珞在崖州码头,被长孙润射死后削首示众,他的儿子程大少爷详细录过口供之后,未免当众一刀。 父子俩在崖州圈占土地悉数充公,妻妾c部曲c婢女共一百二十多口皆为奴,赏给诛贼有功者,私铸恶钱的冶炉一座捣毁,涉案主犯伏诛,从犯不论。 钦差在崖州悬榜安民:凡崖州外逃之民,归乡者既往不咎,按均田法给派粮田c山地c果园。市面恶钱禁止流通,一经发现,持者责处,恶钱没收,由崖州刺史府登记回炉。 崖州百姓奔走相告,“无头蝇被诛了!”“无头蝇被皇帝钦差砍头了!”当地人言“程”为“蝇”,人们给程氏父子起这么个外号,意为他们见味即飞扑而上,赶都赶不开,亦有利令智昏的意思。 平时人们敢怒不敢言,只是私下里才敢说说,这次钦差给他们撑了腰,大街小巷,乡村小镇都传遍了无头蝇父子的死讯,有人驾船出海,将这个大好消息送出去。 皇帝钦差长孙润委托雷州刺史马步平,代行崖州刺史职,维持两州治安,待长安委派新官前来,十月上旬,长孙润c刘审信c樊桂植起程回京。 长孙润从崖州起行时,金徽皇帝正好委派晋王李治,去大唐最东边的龙兴牧场慰问,转达皇帝对常年坚守牧子们的关切之意。 随同晋王前往的,有侍中樊伯山c兵部尚书薛礼,侍读武媚娘。 晋王此去,将代传皇帝诏命,龙兴牧场牧监鲁小余,直任崖州刺史,见诏赴任。崖州长史c司马及诸县之职,由鲁小余到任后拟报名员,交吏部备案。 就是说,鲁小余在崖州用谁不用谁,全是他说了算。 一位亲王前往传旨,又是吏部尚书,鲁小余的升迁可以说是颜面十足了。 皇帝有话,鲁小余离开龙兴牧场后,牧场由高成相接任牧监,牧监以下诸牧官各升一级,缺者由本牧升补,高成相只须与晋王说一声便妥了。 侍中樊伯山此行没有具体任务,他去的意义只在为晋王壮大阵容和声势,以示朝廷对牧业的重视。同时,樊大人还要负责同行的两个孩子。 一个是永宁公主,一个是高舍鸡。这两个孩子已经形影不离,同进同出,已经升任永宁公主家令的管家高白,及他的两位夫人,菊儿和雪莲当然也要同行,一路上照顾公主和高舍鸡。 这样看起来,永宁公主是陪高舍鸡走这一趟的,高舍鸡看过他的父亲——龙兴牧场大牧监高成相之后,再陪公主回长安。 兵部尚书薛礼的任务,除了带兵保护这一帮老老小小之外,重点是替皇帝视看幽c营c辽州一带沿途军务,重点是龙兴c凤头一线的防务。 金徽皇帝自上次在掖庭宫临幸过叶玉烟之后,在后宫里遮遮掩掩的也未公开,但皇后好像明明知道此事,却并未深究。 这让他像做过亏心事似的,暗道真是奇怪了,朕这个皇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皇后c贵妃往下诸妃,人人见了皇帝百般亲热,但他再也没有见过叶玉烟。 在掖庭宫那日,皇帝当时并未喝多,喝多那是事后的事了。 这让他在面对后宫中这几位女子时,总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叶玉烟只是皇帝思念另外一个女人的道具,皇帝大事多的是,慢慢的竟然把她忘了。 自掖庭宫那日过后,给事中徐惠病了十多日,听说是当日在千步廊偶坐至深夜感染了风寒。 樊伯山去龙兴牧场后,皇帝又有几次须要拟诏,这才听说了徐惠生病之事,他吩咐太医好好诊治。 皇帝大事很多,他把晋王派出去过后,又想到延州垦荒一事,正好长孙润未归,他想到借这个机会去一趟延州,亲眼看看垦荒成效。 他带了德妃思晴c贤妃崔嫣同行,临行时还想,到延州最好带着徐惠,让她也到现场实地感受一下,那么今后再有这方面的文案要拟时,她便更能得心应手。 但内侍跑过去传诏时,太妃徐惠因天气转凉,病情忽然加重,太医们正在把脉开方子。 徐惠本想挣扎着起来随驾,但在自照铜镜时,发现这些日子已煎熬得憔悴不堪,遂回复病重。 圣驾走后,徐惠果然病更重,一连几天床都起不来了。 两日后,皇后柳玉如带着樊莺,以及尚药局的内官,亲至太极宫视探徐惠病情,皇后命尚药局的奉御c直长按御药规格亲自掌和c诊视,并与樊莺坐在旁边全程陪同。 这令徐惠大为感动,因疾病而消磨的不成样子的容貌,在两位大唐极品美人面前令她有些惭愧,又浮想联翩。 药成,医佐以上官员先尝过了,又将药方呈给皇后看过,向皇后娘娘禀报每一味药的药性药理c采制时间,以及如此搭配的道理。 柳玉如并不懂药理,但她亲临问病,令这些医者们不敢怠慢。 更让人们惊讶的是,药在端给徐惠之前,皇后和淑妃竟然分别尝了一下,皇后尝过之后,还说,“这药怎么不苦呢。” 皇后轻轻的一句话只是随口而出,但太医们慌忙解释。良药苦口,皇后这句“不苦”,仿佛他们未尽心尽意似的。 徐惠听了,不禁一阵血气上涌,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等太医们离开后,皇后牵起她的手道, “徐惠,你得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有什么心事都可与本宫说。” 徐惠道,“娘娘,你为何对徐惠这般好呢?” 皇后道,“陛下所想,便是本宫所想,他曾对本宫说过,对于宫廷之事的熟知,你可比殷妃。对文章的熟稔,你可比贤妃。但她们是各有侧重,而你两样皆可,而且对政务门类的熟悉更强过她们。陛下此次出行本是要带着你的,谁知你病着,还不快好起来。” 临走,皇后吩咐宫人,将徐惠由所居之淑景殿搬到安仁殿,理由是淑景殿太靠近西海池,阴湿气过重不利病人。而安仁殿则座落在归真殿和彩丝院正南,南边再无隔挡,阳光好过淑景殿。 皇后和淑妃走后,徐惠搬到了安仁殿,这里果然好多了,连西海池上吹来的风也几乎没有感觉。 徐惠回想着皇后的话,身上有了些力气。 皇后此次来,居然没有称她太妃c而是称她名字,不将她同武媚娘或哪位太妃相提,而是同殷妃和贤妃相比。 而且这话是皇帝对皇后说过的。 回大明宫的路上,樊莺问柳玉如,“姐姐,徐惠的病怎么这样蹊跷,只是个风寒罢了,为何这般沉重,好好停停。” 皇后道,“是心病,不能说的。” 她对樊莺说,徐惠确实有些能水,又为峻所倚重,我们不能让她在峻外出时有什么闪失峻一向胜心重,我知道他想在每一处胜过先帝,包括对徐惠的使用。 樊莺道,“姐姐,你才是最好的医生!” 皇后与樊莺自西州相识起便最贴心,两人在山阳镇又共患过难,此时便对她说心里话,“我不求胜过文德皇后,但也不能太差吧?” 叶玉烟在掖庭宫得了皇帝宠幸,被摧残个七零八落,心说这也是自己时机抓得好,万一怀个龙种便可一步成凤,不再与那些女学生们比肩,这是多少女子一辈子都盼不到的事情。 那么她在乡村的c从未见过世面的父母,从此将有个人上人的生活,衣服要新c院子要扩c房子要垒c街面都要拓宽,兴许逢年过节c县里的太爷都会去她家拜望,足令街坊羡慕。 当她听说太妃徐惠病了之后,也暗思过,是不是对徐惠有些怠慢了,毕竟徐惠一开始对自己多有提携,而自己是有些过分。 叶玉烟曾到淑景殿去过,但在殿外没进去,徐惠只是个太妃,比不得自己升景无限。此时见了面总须说些歉意的话,那么将来自己身份再高一些,岂不是落个话柄? 这么一想,叶玉烟便退回来了。 不久,宫闱局令过来找她,说按制她可升为宫闱局女官,号内给使,专门管理给帝c后c妃们打扇的女学生分拨c管理内宫诸门所进之物。 叶玉烟有些欣喜,这是身份上的脱胎换骨,是内宫的女官了,她问,“公公,那么我算不算在八十一御妻之内?” 宫闱令对她说,“暂时不算,不过一旦有了身孕,至少就是你说的了,到时品阶自会升上去的” 这一日,皇帝抵达庆州,庆州是位于洛水与泾水之间地带的重镇,下辖十县八府。只要过了此州,再往南,便可直面渭河c进逼长安,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天色已晚,圣驾在庆州安歇。明日,只要往东北过了洛水上游,便可到延州地面了。 庆州刺史府倾巢出动,到三十里之外迎驾,将皇帝c德妃c贤妃迎到城中来,刺史府早就腾出来给皇帝居住。 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出行c也是第一个巡幸之州,按皇帝的吩咐,庆州刺史府请到当地七旬老者六十人,当晚皇帝赐宴,以示敬老之情。 思晴和崔嫣也陪皇帝出席了,德妃和贤妃还分头把盏c为每一位老者满了一杯酒,料想这将是老人们活了大半辈子c第一次享受的特出待遇,足够余生回味了。 宴罢,皇帝赐每一位老者精绢两匹c钱三千,老者们齐声谢恩。皇帝有些满意,问他们道,“不知诸老还有些什么恳请,不妨在这里说出来,朕替你们作主!” 在皇帝心幕中,料想这些人已经不会有什么请求了,问这句话也就是个程式上的事,以示皇帝的关怀。 开始,底下有些嗡嗡的低声议论,随后,居然有两位老者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皇帝道,“二老不必急,可一个一个说。” 哪知两位老者说,“陛下,小老儿说的八成是一个事。” 刺史有些猜到了,暗暗发急,想要制止已经晚了,本来这就是个官面上的过场,哄得皇帝高兴便是了,何苦揭庆州的老底! 金徽皇帝抬手道,“朕一向要听民众话语,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二老请讲出来,是什么困扰了你们?” 老者说,“陛下,我大唐政通人和,官吏清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四方宁静,日子好过得很。” 皇帝心中有些得意,不好表现出来。 被庆州老者争先恐后地这么夸,总是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他以为,老者得了钱c绢,是以这个由头出面恭维自己罢了。 哪知老者接着说,“陛下天威四布,贪枉敛息c敌酋压声,官员也爱民如子,但却有一类人,令我们苦不堪言,但” 老者吞吞吐吐,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因为庆州刺史正暗地里冲他吹胡子瞪眼。 皇帝对刺史道,“你得让朕的子民说话,说错也无妨。”刺史的小动作被皇帝察觉c警告,立刻缩脖子不动。 老者这才道,“这些人,在庆州是唯一敢在大街上横着膀子走路的,官差也要避着他们!” 皇帝拍案道,“岂有此理!出不了公子王孙c富儿纨绔,说出来!只要有枉法c欺民者,朕定会严办!” 老者道,“陛下治国有方,法度森严,这些人是不敢的。” 皇帝道,“难道是封在此地的皇族郡王?如真有涉事者,朕不会姑息!” 老者说,“陛下,更不是了!”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2章 文墨少啊 ,皇帝问,“说!那是什么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连官差都回避着,看刺史担心的样子,连刺史也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老者道,“朕下,反正老汉已没几年可活了,不怕惹到陛下动怒,便告诉朕下这些人便是到了番邦可做王侯的一类人!” 皇帝听了就是一愣,立刻明白了老汉所指,是乞丐。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庆州刺史,这个人立刻显得惶恐不安。 同州刺史褚遂良,曾经因为治下乞丐的案子丢掉了刺史官职,于是庆州刺史便对乞丐讳如莫深,看这样子,八成是庆州乞丐坐大了。 但“只要死了乞丐,刺史不要做”这话是皇帝自己亲口说的,此时连思晴和崔嫣瞅着他都难受。 皇帝腾地一下满面通红,刺史再次瞪目皱眉,示意老汉别说了。 好一阵子,皇帝脸色才慢慢平复下来,笑道,“老人家,我当什么大事,要你一位老迈之人才敢放胆直言!你们上至刺史下至平民,怕的可不是乞丐,而是怕违了朕的旨意。” 老者道,“陛下每政所出都为万民考虑,单说陛下关于乞丐之语,每一回味便令小民无比心暖——万一小民不幸伦落至行乞地步,我有陛下此语在,便无后顾之忧。” 皇帝摊摊手道,“朕就是这个意思嘛!朕岂会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位刺史大人,太拘泥不化,不知变通!” 刺史连忙跑出来,深深一揖道,“陛下,微臣愚钝之至,请陛下明示。” 皇帝道,“乞丐也是人,朕说他们是蕃邦之王侯难道有错?但王侯就不是人么?是人便须守我大唐律法嘛。朕给庆州派了你这个刺史,便是令你维持庆州公道c使庆州人安居乐业。可你呢?因为朕的一句话,眼中便只剩下了这些‘王侯’,反把更多的人忘记了,这是朕的错吗?” 刺史得了皇帝实实在在的口旨,振奋道,“陛下苛责的是!微臣这便派出刺史府全部差役,马上沿大街小巷肃清庆州城同不法乞丐!最近他们可是太猖狂了!民怨载道!” 皇帝道,“不可!” 众人又是一愣,看来皇帝是真放不下这些乞丐。 刺史狐疑地再问,“陛下,陛下是何意?” 皇帝对他说,“以朕看,你还是文墨太少啊。朕体恤万民不落一个乞丐,拳拳之意天地可鉴。但就这么一句话,连方才这位老者都能体会到朕的用心,却偏偏被你给曲解了,看来文墨太小,害人不轻!” 刺史惶恐道,“陛陛下,微臣乃是贞观某年八科高第,累补宫门丞c崇文馆学士,先皇曾钦点微臣为翰林” 皇帝皱了眉c乜斜着他道,“那你是说朕的文墨少。” 刺史额上见汗,也不顾得底下有六十个老者在席,连声道,“不不,是微臣文墨少,臣文墨少。” 崔嫣将手拢在皇帝耳边,以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笑着对他低语道,“文墨少的还不快说正事儿,不要说多了在学士面前露怯!” 皇帝正色对刺史道,“文墨少并不可怕,怕的是拘泥不化,不知变通。朕看庆州乞丐扰民,其情堪忧,你却不知上个奏章请示朕须罚你一些了!” 刺史抹着汗道,“只求陛下给个改过的机会。” 皇帝对他道,“今日赴宴老者谁也不许走,罚刺史大人再招待全部人员一场晚宴,晚间留宿,要有丝竹c宵夜c点心和茶水。两位呈情给朕的老者,每人另外再赐精绢三匹,上述花销全掏你一人腰包。” 刺史连连点头称是,认可皇帝对他的责罚,“但陛下,那些乞丐” 皇帝无可奈何地道,“朕虽然一言九鼎,看来连句话也不能随便说了!万一朕一字不慎,以你这位堂堂刺史c手下差役们这些日子的憋屈,还不将庆州城守法的乞丐也给朕一锅烩了!” 刺史赧颜道,“那朕下说接下来该如何?” 皇帝道,“午后至明晨,你的所有人先别动,任何人不可走露风声!听说庆州无宵禁,那么朕兼听则明,要到城中私访。” 底下老者齐声欢呼,因为又有一场丰盛的晚宴,半夜里还有宵夜c点心和茶水可以享受。 而两位陈情的老者原以为,陛下听了乞丐的事一定会龙颜不悦,那么刺史过后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们。 但皇帝非旦未怒,又有赏赐,还要微服私访。那么多日来给他们带来困扰的庆州乞丐问题,皇帝不解决是不会离开了。 回到后边,思晴和崔嫣二人十分兴奋,她们必然也要到城中去,崔嫣对皇帝说,“峻,我都替你难为情,你却像没事人一样,脸也不红的c把不是全贴到刺史的脸上去了!” 思晴道,“本妃可是明明白白看他脸红了一下。” 皇帝道,“朕自登基,墨水也没少喝,文绉绉的官话也能说几句,但架不住这些更有文墨的断章取义害朕吃瘪!在文字上能制他们的,唯徐惠也!” 崔嫣道,“峻,我就不行么!” 皇帝道,“你怎么不行呢?但你身处妃位按律不宜干政,再说,朕天天令你拟文,你总有摔脸子给朕的时候,朕怎么有法你!而徐惠则不会。” 此时已在午后,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即将的微服私访,庆州刺史已将乔装服饰亲自送来,刺史来时已扮了个帐房先生,头上戴了顶瓜皮帽,一袭长衫,手里拿着个帐本。 皇帝扮作外来的富商,白袍折扇,思晴男装扮作他的贴身跟班,专门提着皇帝的乌刀。而崔嫣去了妆c及华丽饰品,扮作客商夫人。 已有五六名皇帝亲卫去装改扮,怀揣短刃,扮作普通家丁。 刺史引着几人出门,先去往庆州驿馆,馆中已有一驾大车,边上站着车把式,上面载着胡女布c牛酥c麝香c蜡烛等物若干,像是别处来庆州采货未满的样子。 刺史想的很周道,客商的夫人总不能步行,至少也得有头驴代步,驴也备好了。就这么,一群老者在庆州刺史府听曲儿吃喝,而真正身份不凡的一群人上了大街。 此时是未时,街上很热闹,“帐房先生”引着这些人专往人多的地方走,最后在永福街停了下来,让大车靠边儿,低声说,“陛下,一会儿人更得多,本地小贩c民户亦有上街贩卖的,我们就在这里试试。” 随后,“帐房先生”拍着帐本儿,对街上人叫道,“列位老少爷们,大嫂婶子都来看一看,现有我们余杭郡富商李老爷,亲自到庆州收购本地特产,胡女布c牛酥c麝香多多益善,籴货将齐,不日回返,家里有的速来卖,价钱可不低!” 人们很快围上来,七嘴八舌议论,“哇,看来这些人可没少买,我家里还有点麝香,这就去拿来换钱。” “我家婆娘织了些布,不知是怎么个价钱。” “这些南来的贩商可真会享受,娶这么好看的老婆!宫里的妃子还能生什么样。” “还不是有钱!等我有了钱哼!” 有人这样放肆地议论皇帝的贤妃,庆州刺史不能制止,因为他此时的身份是个帐房先生。但偷看皇帝和贤妃好像并未生气,于是口吐飞沫,极力招揽。 旁边一对卖面馍的母女也挎了篮子凑上来,母亲三十出头,女儿只有十三四来岁,女儿问,“娘,咱家中还有牛酥呢,要不要拿来卖掉?” 她娘说,“倒是应该,卖了钱好为你攒嫁妆,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万一再碰到不讲理的死乞”她扭头往一边看了看,果然从街头晃过来四个人,她立时把话咽下,拉着女儿蹲回到旁边。 几个人衣衫破旧,各自拿着木棍走过来,先在这对母女跟前蹲下,“这位大嫂,能不能给两个面馍?我们哥几个可饿了。” 不等对方答言,一个人伸手扯掉母女俩篮子上盖了一半的白布,“哇!正好还有四个,给我们一人一个,大嫂你便可以回家去了。” 女儿道,“可我们是拿来卖钱的,不好给。” 乞丐已经伸手入篮,在每只面馍上捏了一下,“小妹妹,你不卖这几只馍还能穷了我们进哪家小店,遇到好施舍的店主不得请我们坐下给几口吃的!放在往常,你就白给我也懒的要。今天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成全你,我们两好就一好,让你早点回家,省得天晚了,街面上乱。” 姑娘再要制止,每只馍上都留下了黑手印。 另三个人笑着,接过同伴从篮子里抛来的面馍,嘻嘻笑着放在嘴里开咬,篮子空了。 姑娘气得脸通红,分辩道,“你们真不要脸,能走能动,偏偏行乞!欺负我们母女!”她娘连忙制止女儿,提起篮子拉她起身。 两个乞丐伸手一拦,板着脸问道,“四只馍罢了,你们却像打发花子,庆州城可是乐善好施的地方,吃你个馍还看你一个姑娘脸色,真应了为富不仁这句话!” 姑娘道,“四只馍少么?我和娘总共蒸这一满篮,也才二十几个,连我都舍不得吃!你看我们哪一点像富人,还要白养着你们?” 一个乞丐道,“别给她脸!在金徽皇帝的盛世,谁敢当面拿我们讲究,她要再多说一句,我们便天天到这里来照顾她生意,早晚让她闭嘴。” 姑娘的娘拉着女儿便走,猛然听女儿叫起来,“娘,他,他掐我脸了!”她娘歪头看了看,果然见女儿白嫩的脸蛋上蹭了一道黑渍。 一个刚刚偷袭的乞丐伸着手,在鼻子底下嗅着,笑嘻嘻说道,“这就好多了,却比白咬面馍有滋味!” 旁边早就气坏了两个人,正是贤妃崔嫣和德妃思晴,按着思晴的脾气,不上去动手是不可能的,但皇帝示意她不可妄动,只听一个乞丐道, “对于为富不仁的人,还要我们兄弟对她多尊敬,识相的快走,省得我们万一不高兴了走不脱。” 姑娘的母亲气愤地质问道,“面馍你们拿则拿了,为何得寸进尺轻薄我的女儿!光天化日,你们几个男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是何道理,就不怕官差过来拉你们去衙门!” 一个乞丐立目道,“以为我怕官差?他就算此时站在这里能耐我何?同州有人谋算求食之人,连刺史都不要做了,我给他两个胆子!” 姑娘的娘拉起女儿,“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快离开这些人。” 另一个乞丐听了,一手抓着半拉面馍,咯吱窝里夹着棍子,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女人的竹篮道,“我们是恶棍么,让你这样躲避,你可走不脱了!” 女人气愤至极,变了脸色道,“你们要个饭,抢馍还戏耍我女儿,难道还不算恶棍?当着这么多人,我们便不走,看你敢如何!” 旁边人连忙过来两边劝,“两边都消消气,闹大了总是我们庆州的羞耻,传出去不好,不好。” 抓着篮子的乞丐被一个女人抢白,有些恼怒,再听了劝架人的话,猛地一把夺下篮子掷于地下,再咣咣两脚踩扁了,骂道, “气得我,半口馍噎得上不去c下不来,今天不赔我几个钱,你也莫走开半步!” 劝架的人家境还不错,他赶过来看热闹,本是凑近了看一看余杭的富商,此时息事宁人,闻言连忙从口袋里摸出四五枚大钱递过去道,“别让远处来的人小瞧了我们!” 他的话立刻将几名乞丐的目光引到帝边来,一人眼睛里一亮,“我说吃的这个无味,原来落掉了牛酥!”说罢冲‘帐房先生’拱拱手道,“老兄能否施予几块尝尝?” “帐房先生”当着大唐皇帝的面被人看到了自己治下的闹剧,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喝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吃了馍不走成心找事,小心一会拉你们去庆州刺史府发落。” 另外的乞丐一下子凑过来,其中一人一把打落“帐房先生”头上瓜皮帽,骂道,“真是欺人太甚,连你个外乡人也敢小看老子!老子本本份份只是要个馍吃吃,你便拿官府吓老子!” 他同伙嚷嚷道,“不要让他们走了,滞他个十天半月,让他的牛酥全都变味儿!官差?官差在哪里?庆州官差能像你们那里的官差不讲人情?老子把话放在这儿,他怎么押我进去c便须怎么送我出来!”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 关注微信公众号 新 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3章 事闹大了 ,“再不信的话,老子便留你们在庆州城大街上过过夜,让你知道知道老子们的不好惹!” “你在对谁称老子!”帐房先生喝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时,一身白袍,手拿折扇的“余杭富商”终于开口,他制止帐房,笑容可掬地问道,“不知几位兄台,要如何留我们呢?我们手下伙计这么多,应该不会怕你们吧。” 未等他话音落下,为首的一个上前,伸手在一名皇帝亲卫的胸脯子上狠狠捅了一下子,“他吗?看着块头挺大,敢动我一下试试!” 亲卫无令不动,往后跳了一下,乞丐哈哈一笑,对同伴一使眼色,两名乞丐丢了棍子,合身往大车前后一躺,嚷嚷道,“快去报官,我们让这车给撞倒了,此时腿疼的要命!” “帐房先生”气得脸都红着,从地下拾起帽子戴上,想要喝令将这些无赖缉拿,但随着上街私访的都是皇帝的乔装亲卫,皇帝不发话,这些人像没事人一样,眼珠都不动一动。 反倒将“帐房先先”表现得更无计可施,一副受气样子,“我的车停在路边,如何撞了你们,分明是无理取闹!” 为首的乞丐嘿嘿一笑,对“余杭富商”道,“这下子你总算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我的人只要不起来,自有巡街差官看到,你倒说说看,他是为你们远来的人作主呢,还是为我们这些受了欺负的人作主?” 另一人道,“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行乞之人一旦吃了亏,连同州一个刺史都兜不住,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差官!便是庆州刺史大人知道了,我看他也难办!” 大街上行人越聚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嘀咕,“这些行商要有麻烦,唉,什么世道!” 旁边卖馍的姑娘失了馍c又毁了篮子,此时气不过,开口道,“长安那是什么破皇帝,闭起眼睛乱说话,竟然为你们这些歹人撑腰!” 富商的脸再次憋得通红,而“帐房先生”吓得转向姑娘,压声喝道,“你个小丫头,别胡说!” 乞丐跳过去,伸手欲抓姑娘,“大胆,你敢诋毁大唐皇帝陛下,看我不拉你去见官!”姑娘吓得直躲,生怕再被他的手污到。 思晴一步上前,伸乌刀拦住,对乞丐道,“有话好说,你动什么手!” “呦嗬!有爱管闲事的,主人还未发话,你先伸刀干什么,还敢给老子一刀不成?还是先想一想你们今日如何脱身吧。” 车后躺着的乞丐警告道,“今日事大了,不知何时便出人命,我若有个闪失你们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几块牛酥能了事的!” 富商拱手,对为首之人道,“这位兄台,有道是出门在外息事宁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给吐个话,看看兄弟这里该如何做,你们才肯放过。” 乞丐道,“还是你会说话要知道你是来做买卖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出门在外惜时如金,但我们兄弟有的是功夫陪你玩,你算算一车货物在庆州滞上一天,那是多大的损失!” “多谢兄台替我想的周道,”富商说,“看来李某是得破费些了。” “让他想想车上的牛酥,眼下虽说十月,但那也是要坏的,不如就赔我们牛酥,”躺在车前的乞丐说。 “大哥,我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得要他两匹布才放过。” 崔嫣拉着“富商”,商量道,“夫君,这些货都是我们花了大钱的,给了他们岂不亏了,你不要给!” 乞丐嘿嘿一笑,“这位小娘子,你生的不错,但还是头发长见识短,岂不闻男主外女主内的道理?这里的事你最好别多话。” 躺在车前的乞丐已经觉出身下发凉,催促道,“哥哥你和她个娘们费什么话,就要她的驴,驮她车上的货,让她一步步走回余杭去,” 乞丐的要求一点点加码,原来只是想要几块牛酥,现在又想要驴。 但崔嫣是什么人,从小在高府没人敢给脸色,自出了清心庵,她的身份便从牧监夫人一直到贤妃,在家中也是少有的几个c敢在丈夫面前耍性子c提要求的。 本来她像个事外人,只是看看热闹,如今反被个乞丐说头发长见识短,又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口称“娘们”,当时一股怒火压也压不住,抬脚便蹬在说话人的脸上,对富商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让我受他编排!” 这小子正在地上抬着脑袋出主意,一点没提防,头重重撞在地上,鼻子也出血了。 乞丐一下炸了窝,站着两人蹭蹭冲过来,“总算让你们将事闹大了!你敢动手,是什么胆子!看不拉你去见怀安县令!” 皇帝无话,亲卫是不敢轻动。 但亲卫的首要职责是,不能使护卫之人受到威胁。眼见着主人要吃亏,还拘泥于命令,那便是失职了。 不等“富商”发话,早有两位随车伙计身形利落,一眨眼便拦到了贤妃身前,一人一个,伸手接住两个乞丐。 两个乞丐腕子糊里糊涂被人攥住,捏得似乎要断,他们吃痛不已,嘴里哇哇怪叫,底下又咣咣各吃一脚,滚到街心去了。 人群中纷纷有人叫好,“解气,怎么不踢到他断子绝孙!” 姑娘说,“娘,不好了,好人要吃亏呀,怎么办?” 街心里乞丐呻吟道,“还是小娘子明事,好人已经吃大亏了,一会儿差爷到了,还烦你作个证。” 有人劝道,“这位客官,你们还不快打起车来走脱,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然差官一到,问经过c录口供,弄不好还要商量赔补,你买卖不要做了。” 富商有些为难,摊上大事了! 他摊着两手道,“李某是个守法之人,从未遇过这事!总得经官,断判清楚才敢走,这可如何是好。” 崔嫣不管别人,起身就走,“你不走我走,不陪你玩了!” 她经过车后,车后躺的乞丐一伸手,要去揪贤妃的裙角,“哪里走,你是今日伤人主凶,你走了我朝谁要牛酥!” 他自以为得理,拉一个远来商人的妻子哪里会有事,谁知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又惹了马蜂窝。 一名伙计飞起一脚,乞丐手中什么没抓到,胳膊上便挨了重重一下。另一名伙计伸手捉住乞丐脚脖子,将乞丐从车下拖出来,一把甩跌到街心里去了。 富商大惊失色,制止道,“你,你们不要再给老子惹事,再敢动一动,我这一车的货都姓了别人了!和气生财懂不懂呢!” 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街心里三人“哎呀”呼痛,有一人起不来,只是抬着手道,“你们真是胆子大过了天,不知马王爷三只眼,今天今天你这一车货已不够赔了!” 车前躺的那人满脸的血,远远的呼道,“大哥,我的鼻梁骨让她踢塌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媳妇,正好把她赔给我!” 思晴忍无可忍,就近又在此人鼻子上狠蹬了一脚,“再胡说!” 挨踢的人捂脸呼痛,但按捺不住又口齿不清地说道,“买卖不怕大,看来,怀安县已处置不清了!” 思晴再补一脚,“那便让庆州刺史府来处置!” 富商连连抖着手,“完了完了,干脆车c货都丢下,我们空身走吧。” 又对崔嫣挤着眼说道,“你若再闹,我也保不住你了,一个小妾罢了,要摆正你的身份,事闹的再大了就送你出去!” 街上聚了这么多的人,又这么大的动静,巡街的差役不可能不发现,有个别处的小乞丐,拉了几位官差一路行至,“小人报官,有人打我同伴!” 来的是怀安县皂衣巡役,对富商拱拱手,“怎么回事?” 连皇帝都是一副窝囊相,帐房先生马上躬身上去解释,“差官要为我们做主,事可不是我们引起来的。” 卖馍的姑娘插话道,“我作证,不是他们先惹事。” 差官道,“事到此时,谁先谁后已不主要了,看看你们伤的这些人,三人跌打一人见血,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伤行乞之人,是来做买卖,还是来打人?都随我去怀安县衙录口供,听候县令大人分断。” 富商商量道,“差官,总之我们就住在庆州驿馆,没你的令也飞不出城去,能否允我暂回驿馆盘点货物,另外,我看还须到钱柜上周转些钱。” 差官道,“客官,你们在庆州摊上这类事,在下亦无能为力,能给你的方便也仅止于此了,但总得去个当事人,而且驿馆那里得有人看住你们,以防事毕前私遁。” 客商连连点头,示意“帐房先生”带两名伙计去怀安县,余人暂回驿馆。 差官对街上围观的人说,“有谁去县衙做个证明?”街上人听了,呼啦一下,几呼跑光了。 街心里的乞丐跳起来,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揪住“帐房先生”的袍领子,一人又在后边一脚,“走吧,与我们去县衙好好算算这笔帐。” 庆州刺史挣也挣不脱,憋屈地喊道,“老子一向是个温文尔雅之人,今日定发虎狼之威!看那个狗屁县令要如何断判!” 差官道,“你别乱说话,一会儿可都是证供。” 刺史道,“我日你娘的,老子现在也是乞丐!今天谁给老子的这一脚,你先给老子记好了,到时候你便是老子的证人!” 皇帝看看人走远,吩咐,“车赶回驿馆去,听候县里发落。”满脸是血的乞丐也跳起来,“我亲去驿馆大门坐着,谁也别想走脱。” 皇帝对亲卫们说道,“保护夫人去驿馆,朕再去街坊里转转。” 乞丐本想不让,但看看富商夫人已起身,一车的货也起动,料定他不会跑掉,便随着留下的两名衙役一同前往驿馆。 这里只剩下了皇帝与德妃思晴,皇帝叹道,“一政所出真是不能马虎,不然人性之恶,一夜间便敢生发到这步田地!是朕疏忽了!” 旁边的一对母女一直未走,看到好好的一伙行商之人一下子摊了麻烦,她们眼里满是同情。篮子在地上扁着,姑娘却安慰皇帝道, “你是真疏忽了,这种乞丐扰乱之事近日已发生过,县中不敢发落他们,最后不了了之。但差官们拿着官俸c忙什么都是忙,乞丐也有大把的功夫。但讲理讲不通c动动手理亏,谁和他耗得起!坊里都有人吵吵着去行乞了。” 皇帝见这女子敢说敢言,不觉大有好感,问她道,“可否请我们到家中一叙?朕要问你们些话。” 她的母亲吃惊地瞪起眼道,“我听说皇帝陛下到了同州,而你却称‘朕’莫非是陛下?” 皇帝惭愧道,“没了前呼后拥,朕是不是也很普通?” 姑娘惊讶,没想到神秘的大唐皇帝c至高无上的一个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姑娘自责道,“呀,我刚才还骂过你呢!你不要治我的罪。” 四人起身,穿街过巷,到了姑娘家门口,路上再有两名乞丐毫不掩饰地尾随,皇帝回身对两人拱拱手,笑道, “大笔的钱c整车的货c在下的美貌夫人全在庆州驿馆,还不快去那里守着。等官府判下来,一定少不了好处,还不快去!” 两个乞丐一商量,“不如快去城中各处发信,让兄弟们全到驿馆,这是天大的利市!”一溜烟儿,跑了。 女人有些迟疑,“陛下的尊贵身份,却进我寒酸小院,但我女尚未出阁,传出去恐怕不好” 皇帝示意思晴,让她除去头上帽子,乌发如瀑一下子抖下来。姑娘再度惊讶,“我说一直看你奇怪,一个男子却比女子还好看,原来” 皇帝道,“她是朕的德妃。” 母女俩连忙往屋里请,皇帝道,“你们的篮子,朕总要赔你们,”但他与思晴两人摸过各自身上,一个大钱也未带。 女子道,“陛下只要处置了这些恶丐,强过我几只篮子。” 家中只有这对母女,再无别人,生活有些拮据,姑娘道,“要不是碰上了陛下,明日我与母亲再上街卖馍,真有些打怵他们。” 思晴道,“小妹妹你这样伶俐敢说敢做,我求陛下让你去太极宫女学,你愿不愿意去?” 姑娘欢呼,“那我母亲呢?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但姑娘的娘却道,“多谢娘娘好意,但我这女儿直言直语,在宫中一日也难。再说女学从未在庆州录人,我们不好让人背地里讲说。” 思晴忽生感慨,“大嫂你有这样的见识,真令思晴惭愧,但我更要求陛下,安排好你们的生活。” 女子道,“我只是担心那个帐房,可别吃了亏。”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 关注微信公众号 新 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4章 衣食足则知荣辱 思晴忽生一念,问她道,“不知大嫂看那位帐房先生人品如何?” 女子道,“倒是个敢说敢做的,看起来亦识些文字,但他不是随陛下与娘娘一同来的?” 思晴笑着摇了摇头,姑娘猜测道,“我知道了,陛下一定是随意上街,恰巧碰到了这些行商,便临时合演了这出戏。” 她的娘不让女儿乱猜,“一个女儿家,胡说什么。”她想到自己家中顶梁柱已不在了,日子多有艰辛,忽然有些悲伤。 思晴说,“不如我们立去怀安县衙,看一看县中如何断判此事。” 怀安县治所,就在庆州城内,永福街上的这件行商与乞丐之间的纠纷,很快满城皆知,城中的乞丐几乎都跑来看热闹了。 这是一件大事,乞丐们个个兴奋得红光满面,过节一般。 他们相互转告,这可真是要变天了,前头有同州刺史刚刚为个乞丐吃了挂落,刺史的乌纱当时摘掉,若非捐出上千亩的地出来,估计也就永远栽了。 庆州不甘人后,一下子伤了四个!本地人是不会这么傻的,也就远来的贩货商人不知行情,觉着自己有两个臭钱,敢一下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而和同州不同的是,听说大唐金徽皇帝陛下正好在庆州,真有热闹看了!这可真是普天同庆。 乞丐们涌向怀安县衙,当地居民也有不少来看的,人们不能进入堂上去,将堂口最有的位置让予乞丐们,县太爷升堂。 怀安县令周弗远,四十多岁,一听这件案子连手都麻弹了,这可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近日对于涉及到乞丐的案件,县令也断过几起,县令是能和便和,不能和便暗示事主破财免烦,倒没出过什么大毛病。 反正凡是闹到县衙来的纠纷,绝不会是事主同乞丐间的几句口舌之争,但凡发生过几下推搡,那也就有了着手之处。 但今日显然不会利索,三个乞丐一瘸一拐,听说在驿馆一个乞丐满脸都是血污,这可不是推搡几下的事。 城中乞丐居然大部分都到了,群情汹汹,弄不好真要闹到皇帝那里去。 那么县令便拿定了主意,吓吓乞丐见好就收c压压行商出些钱财,总之别将事情闹到庆州刺史府去,更别让皇帝知道。 周县令腿打转筋上了堂,往上一坐c再往下一看,脸上顿现惊惧之,堂底下让两个乞丐揪扯得跟个小鸡子似的人,他认得,是庆州刺史。 他慌忙起身离座,一串小碎步移过去,“大c大大” 他本想说,“大人你怎么来了,”猛然发现刺史大人眼角里,有恶狠狠一道凌厉的光芒射过来,显然不想让他道破身份。 县令:“大c大大胆!什么人吃饱了不好好过日子,净给本县惹事!” 一个乞丐:“太爷给我们作主,小人们在大街上正当行乞,让余杭郡来的货贩子一顿暴打,身上已无一点完整。” 县令便知道了刺史此时的身份,暂不是刺史,而是余杭郡货商。他问刺史道,“可有此事?” 庆州刺史被人揪着,说道,“刘某让人薅着脖领子,已说不出话来,太爷你只须问问这些人,只要他们能平息愤怒,我家老爷便出些钱也是舍得的,只求大事化小。” 于是县令又知道,原来刺史也不是什么行商,他身后还有个老爷。 县令又问乞丐,“既然这位客官已认了事实,那你们闲话少说,只须讲一讲有何诉求,好让本官看看合不合适。” 另一个乞丐说,“太爷,小人的胸口让他的人给踹了,此时感觉仿佛有些内伤,丝丝作痛,恐怕小人一年也不能走动,更不能乞食。” 县令瞥了一眼刺史,刺史朝他闭了闭眼睛,县令道,“还有么?” 一个乞丐道,“太爷,小人不但挨了两脚狠踹,衣服也在街面上跌破了,马上天气转冷,小人恐怕不能御寒,最好赔小人几匹布。” 再一个乞丐道,“小人当时正咬着一块面馍,被行商的手下打得,恰巧噎住,不上不下好悬噎死,小人想是伤了胃气,” 县令听罢,去看“帐房先生”,庆州刺史道,“赔,全都赔!我家老爷富可敌国,不在乎打发几个叫饭的花子。但他们也不能狮子大开口,总要有个人证。” 堂下有个乞丐是赶着来的,早就听出了门道,“太爷,小的给作证,当时小人在场,他们说得一点无差!当时客商的恶仆在扔人时,正砸了小的肩头,小人今后怕是不能吃重了!” 庆州刺史咬着后槽牙,“赔,老子作主,都赔,只要录好了姓氏c何处籍贯,我家老爷没个赔不起!” 堂下有个姑娘开口道,“我却作证,这些人无理取闹在先,尤其那个差点没让面馍噎死的,是你抢了我们母女的馍。” 旁边有个乞丐威胁道,“你再敢胡说,晚上便到你家中理论!”姑娘不敢再说了。 堂下的乞丐又对堂上道,“太爷,小人亦是余杭富商打人时被殃及的,而且小人作证,还有个兄弟让人打得鼻梁骨都塌了,恐怕后半生娶不上老婆,他诉余杭商人赔补小妾给他。” 刺史道,“太爷还不快快登记全面,我们也好去驿馆赔补。” 底下有名乞丐争先恐后道,“太爷,小人作证,小人作证” 县令迟疑,如所料不差,刺史大人身后的老爷来头一定不弄不好是随皇帝出行的某位重臣。他又偷偷去看庆州刺史,刺史示意他尽管登录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事主c证人都记录在案,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帐房先生”说,“太爷,我们还是速去驿馆分断吧,赔的赔了c补的补了,也好让我们快些离开此地。” 周县令尚未动,堂下乞丐们随即又涌去庆州驿馆,有人摇头叹息。 庆州驿馆人满为患,怀安县令大驾亲临,处置余杭客商殴伤乞丐的案子,没人知道他此时只像个木偶,一举一动必先看刺史的眼。 后来,县令又发现,原来他的刺史大人一举一动也在看另一人的眼,白袍折扇,气度不凡的一位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还跟了一对母女。 怀安县役在大门外警戒,凡愿作证的乞丐全都可进去,听县令分断: “庆州,北方礼仪之郡。余杭,南方首富之区。管子牧民篇有言,衣食足则知荣辱,本官没想到,一群得我朝怜恤c食方裹腹的庆州行乞之人,居然能如此申明大义,勇于证事!” 底下有乞丐道,“大人,全赖金徽皇帝陛下圣明,我等才知大义!” 县令道,“闭嘴,天下乞丐既多,怎么知大义的都在庆州!既知大义怎么还在本官分断时鼓噪!” 刺史不拿好眼看他,县令假装不知,分断道,凡自愿出证之乞丐,自去大车上拿一件货物,到县吏处登录本人来处,县府定有后续的详细照顾。 呼啦一下又涌到驿馆中二十几个乞丐,手快的先去抱车上的布匹,随后又进来几个,拿麝香c蜡烛。 “再没有了么?”县令往驿馆外问道。 最后有几个乞丐迟疑,有人嘀咕道,“我未见,不能为点好处妄言。” 再没有人了,被思晴和崔嫣踹过的乞丐提示道,“太爷,小人的终身大事还未说到呢!” 县令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本官可不能管,得须刺史大人亲自发落。” “啊!原来刺史大人也在,足见官府对我们的重视了,但刺史大人在哪里呢?”一个乞丐问道。 县令道,“这位仁兄,你可真是骑马找马,被你薅着领子c由县衙揪到这里来的便是。” 吓得两人连忙放手,刺史立着眉毛先问,“在大街上是谁偷踹本官?” 踹人的乞丐嗫嚅道,“是小人,但刺史大人,小的不知” “哪里人?”刺史问。 乞丐道,“回刺史大人,小人是延州金明县人氏。” “既然是延州人,不在延州行乞,因何跑到我庆州来?不要对本官说半句瞎话,不然你的赔补就地取消。” 乞丐道,“大人,小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只因延州刺史高大人太不讲情理,凡有似我等体格健壮的行乞,必捉去勒令垦荒,很没自由。” 刺史问,“还有多少是延州来的?” 又有十几个举手道,“大人,我们都是,得知庆州好礼仪,官也不似延州蛮横,这才结伴来的。果然庆州官府才是我们的父母,肯为我们作主。” “要老婆的又是哪个?你且单站在人堆之外,省得一会有人冒充,”满脸血痂的乞丐兴奋难耐,几步跳出来。 刺史道,“你这事情有些过分,能不能有些通融,哪怕多赔你些牛酥?” 乞丐哽噎道,“不必不必,牛酥就让给别人吧。” 刺史道,“看看你,倒是受过多大的委屈!你莫哭,此事本官便不亲下论断了,请涉事的余杭富商出来与你解释。” 说罢,对着堂下一揖,“有请!” 此时,驿馆外有个乞丐高喊,“大人,小人猛然想起来了!小人也亲眼见到富商手下打人,不知此时还可不可作证?” 刺史道,“难得你踊跃,还不滚进来!” 余杭郡白袍富商现身,先对刺史道,“刺史大人,李某认得洛阳宫有头有脸的官员,我们无事不可谈。李某知道,洛阳宫里有的是美若天仙的宫女,个个强过李某小妾万倍。刺史可问问这位要老婆的兄台,若想法娶个美貌宫女,李某定为其办到。” 满脸血迹的乞丐想了想,对富商道,“你可得想好了,官无戏言,你这话可是要做好口录c签字画押的,就怕你办不到。” 富商说,“谁敢胡说,只要兄台一句话,李某保管你天天都有美女可见,日子一定随你的意。” 乞丐道,“那行,你可别反诲!” 富商哼道,“那便妥了,只要李某小妾不离,别的事都不在话下,刺史大人,这是在你的庆州地面,剩下的所有人全凭你任意发落,不要有李某什么牵连!” 刺史知道,皇帝不想暴露身份,但给了他生杀予夺的大权。 崔嫣跑出来,亲昵地对皇帝道,“峻,你到此时还敢编排我,”皇帝示意她莫出声,听刺史发落乞丐。 庆州刺史苦笑道,“本官万万没有想到,在本官任职的庆州地面,有人敢踹本官一脚!而且踹本官的,却是延州来的乞丐!” 他说得随意,仿佛已经不再生气,乞丐群中有人窍笑出声。 刺史一转语调又道,“本官实属活该!大唐皇帝陛下体恤万民,虽低贱如丐者,亦有所虑。但本官枉有满腹文墨却断章取义,以致治下恶丐横行,妄行不法。说到底是本官有同州刺史前车之鉴,一事当先,先顾及了头上乌纱。” “但陛下所言不差!陛下拿你们当人,你们可别拿自己不当人。似这等得陇望蜀c贪得无厌而不顾公理的,本官若早如延州高刺史那般处置,兴许你们还有个命在,唉!只能怪本官不好了!” 最初挑事的乞丐一听不对口风,惊疑地道,“大人,你,你可别忘了同州刺史的下场!连陛下的话也敢不听!” 刺史哼道,“本官再不施行雷霆手段,恐怕天下的乞丐都拥到庆州来了!来人,将涉法乞丐五花大绑,即时押至城外削首示众!” 驿馆内一阵骚动,衙役们一闯而上,擒了四人。刺史道,“放过那个要老婆的,他还要去洛阳宫。” 另三人浑身瘫软,被衙役拖了出去。今日之事大起大落,完全不在预料,驿馆外看热闹的人只盼这里快些发落完毕,好奔去城外,只听刺史道, “你们剩下这三十几个乞丐本可无事,只怪你们见了蝇头大的便宜c便蜂拥而上,昧心出证,唯恐落于人后,也怪不得本官了!!!来人!每人重责五十杖” 三十几个乞丐一下子转醒,手中拿的货物不觉落地。 皇帝道,“刺史,能否听李某一言?” 刺史一揖,“这位李老爷请吩咐,下官定会照办。” 皇帝道,“李某行商正要去延州,听说延州刺史高大人垦荒急缺人手,大人若能免了他们仗责c判这些人押去延州,着人监管着c无偿助高刺史垦荒,岂不美哉!” 五十杖,以这些人之可恨,衙役注定卖力,打不死也要见残。 这些免了打的乞丐纷纷趴到地下,诚惶诚恐地谢道,“多谢余杭郡李老爷开恩,小人愿意回延州垦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5章 老谋深算 此时只剩一个乞丐未发落,他可再不敢相信洛阳宫有好事等着自己,刺史躬身问道,“敢问李老爷,你说要怎么发落他为好呢?” 皇帝道,“这好办,李某绝不食言,待我写个字据,刺史派人送他去洛阳宫,让他做个宦官。” 乞丐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比起另外三个毙命的同伙,他算不算拣到了便宜。他不住哀求道,“李老爷,求求你放过小人,小人不想去洛阳宫!” 皇帝道,“怎么不去呢?你这话可是录了口录的,怎么好反诲!” 乞丐痛哭流涕,“小人不去李老爷让我做了宦官,我便是天天见到美女又有什么用处!反倒不如不见,还能少受些煎熬。” 皇帝道,“去吧去吧,到了洛阳宫自会有人给你走个手续,料想你往后也不会有什么煎熬了。” 乞丐呜呜痛哭着,真是后悔。本来,今日是个多好的日子!白吃了面馍,抹个嘴儿往哪里随便一溜也就是了,明天又是大把的好时光。 偏偏又看到了牛酥,非要争着抢到车前躺下c要讹他两块来尝尝。可悔的是牛酥未到手又看上了人家的驴,驴未到手又看上了人家的小妾 他若看不到此女的出之美,兴许就不会随口将顿生的妄念说出来。这下好了,今后他天天所见,满眼都将是美,但绝计不会与他有任何的关系了。 庆州刺史满面羞惭,因为在延州亦有个高刺史与他相较。 皇帝却不再计较他,招手唤过馆外那对母女,对刺史道:“汝有过即改,勇于自审,朕的德妃亲口为刺史指婚,赐汝美貌侧室夫人一位连带女儿一个!你可要善待她们!” 庆州刺史因祸得福,再看即将成为侧室夫人的这位女子,才三十来岁,风姿绰约,尤其那个女儿更是伶俐聪颖。 他连忙谢道,“下官多谢德妃娘娘!并祝陛下宏图永享,普天同庆!” 乞丐喃喃道,“德妃陛下。” 刺史道,“蹬你一脚的是贤妃娘娘,蹬两脚的是德妃娘娘,你的运气真不错,有两位娘娘关照你,一步踏入了洛阳宫!” 乞丐听了,颓然瘫倒,刺史喝道,“来人,将他拉下去!” 又道,“陛下肚量,乃是微臣平生仅见,乞丐之事亦非陛下之错,都是微臣有私!陛下不但不责罚,还赐微臣” 皇帝道,“刺史莫说了,朕岂有那样好心将美人送人,都是德妃之意。” 卖馍母女本来无靠,忽然一下子成了刺史的侧室夫人c女儿,这样的变化真如做梦。她们从此生活有靠,再也不必起早贪黑地蒸馍上街去卖了。 看着金徽皇帝带起德c贤二妃收拾着起身去延州,姑娘又觉得不知足,“娘,你总该让我去太极宫女学,至少女儿可以见些世面,”当然大概还能时时见到陛下。 这是自情窦初开,姑娘所见的最为帅气英武的一个人。 她母亲嗔道,“傻孩子,与陛下这一面,便是你我母女今生最大的福气,不要指望过多了!” 可是姑娘喃喃道,“理是这个理,我心好乱。” 延州。开荒之事少了黔州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多么张扬,但刺史高审行一心扑在这一件事上,没什么事可以阻止他上山。 刺史夫人刘青萍一心效仿崔夫人在黔州所行,前些日子,她挺着大肚子,带领刺史府丫环仆妇,烧水送往工地上去,上山时不慎跌了一跤,不但烫伤了右足,还导致小产。 高审行心里痛到麻木,好容易有个自己的儿子,损失了。 但他回府安顿了人照顾刘青萍,自己当日便赶回山上。眼下是十月,离着年尾尚有两月,他下定决心,将黔州未竟的事业移到延州来做,今年说什么也要给金徽皇帝一个交待。 皇帝携德c贤二妃驾临时,高刺史仍在山上,他接到消息,匆匆下山来见驾,皇帝看到的高审行,原来白晰的面孔已晒得黝黑,但人却精神了不少。 刺史时常撸起袖子亲自上手,手上长了老茧,但一举一动利落干练,真不似年近五旬的人 听了刘青萍的遭遇,皇帝感慨道,“还得说我们高府。” 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再次令高审行感动不已,说明皇帝未拿高府当外人。刺史命人拿来延州地图,亲自指点着,为皇帝讲述延州垦荒进展。 皇帝发现,高审行在这里的垦荒,比黔州理性了许多,坡地上预留出植树位置,引水砌渠也按既定规划进行,石材c石灰c木材齐备,但刺史说缺人。 皇帝说,“这次朕只为高大人带来三十几名乞丐,但后续的,朕还有打算,等朕回去后必给你回复。” 思晴和崔嫣专门陪皇帝看望了刘青萍,她很虚弱。皇帝当即传诏,派人骑快马回长安,接御医两人至延州帮助刘夫人调养。 刘青萍失去的孩子本是那个胡僧罗尔娑婆的,她也不知该喜该忧,但圣驾亲临慰问,让她安心不少。 想着长孙润已该抵京,皇帝圣驾回返长安。他拉住高审行的手道,“大人延州开荒事成之日,便是朕许你公爵之时。” 但高审行说,“多谢陛下,审行此生只要这个代抚侯,此爵令审行时时自审自励,不忘初心,那么将来,审行便有颜面见慈父于地下!” 皇帝感动,超封刘青萍为国夫人。 长孙润确已抵京,但皇帝此时正在从延州回来的半路上,他回到永宁坊自己府上见过了夫人高尧,随后又至赵国公府来见父亲。 对于老儿子干净利落地砍了程重珞父子,赵国公十分满意,但看了长孙润带回来的口供,长孙无忌倒抽了一口冷气。 程重珞的儿子临死前,供认了多年来到长安打点过的官员,长孙大人亦在其中,江夏王李道宗竟然也有些不清不楚。 本来,赵国公对程氏父子的巴结从未怎么上过心,以他的地位,多多少少收底下官员一些孝敬,根本无须亲自露面,只当是礼节上的寻常来往,管家便代劳了。 估计江夏王也是这种情形。 但长孙润事无巨细,一笔不落地全都录来了。要是这么给金徽皇帝呈上去的话,脸上最难堪的一定是赵国公了。 他同儿子协商,“呃我说你是不是撤下去一页呢?” 长孙润坚决不同意,“陛下信得过,派我大老远的跑到崖州去,我岂能骗陛下!父亲大人不是常教导孩儿行事要端正么!” 赵国公说,“要分轻重,为父事也不大,一些礼尚往来罢了,说白了也就是管家代为收下的,为父都不知道!你说你先将为父祭出去,别人怎么看?” 长孙润说什么都不同意,“我相信陛下,陛下自会有最切合的处置。” 赵国公鼻子都气歪了,但也无法可想,心说“老了!儿子翅膀硬了。此次皇帝不派老成官员前往,专门派了三位年轻人到崖州去,用意一是历练他们,再有恐怕就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往后退一退了!” 好在他深知皇帝对自己的感情,看在妹妹长孙皇后的面子上,皇帝大致也不会过分为难,那只好将老脸往怀里扎一扎,听凭他去吧。 这些日子,赵国公仍旧按日子招集清议,太妃徐惠病了一阵子之后,他听说有皇后亲自关照,已经慢慢的见好了。 清议的时候,徐惠将她拟定后c又经樊伯山过了目的议稿给赵国公看。 长孙无忌惊讶于徐惠的精细,文案中对各方c各面考虑得滴水不漏,尤其站位很高。如果真要恭维一句,说徐惠有宰相之才亦不为过。 她写道,江南多熟,乃是九州之粮地,欲开百业农稼为先,若粮产不定则米价虚浮,各业失根,投机兴起。 假令仓里无旬月之储,三军有绝饷之饥,温饱都将不继,又有谁能安心于茶c酒c丝c纺各业? “因而,我朝欲兴百业,务必恐固农事。” 徐惠的主张简单明白,因而更显醒目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要保证c不使普通农户因为追逐土地之外的浮利c而荒弃农耕。 丰年时,朝廷粮要多储,以防米贱,不然会使农户失去种田的兴趣。灾年时要低价放仓c抑制米价。这样施行下来,数年之内,可使谷米多积而人心安定,粮食多了则酒业自会兴盛,酒业兴盛,则肆店业注定兴隆。 赵国公暗道,“这可真是邪门,金徽皇帝一上来,看看他用的这些人,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他不得不赞叹徐惠思路之清晰c主次之得法。她将粮c盐c丝c铁定为主业,称这几行涉关着每一个人的饱暖,和军匠之必需,这些行业稳当不稳当,直接影响着朝廷强国c安民的大政。 本来还有马牧业也该归进来,但徐惠说这次所议的只限江南,而帝国的主要马场均在北方,因而未单列。 她又将瓷c木c药c匠划为次等主要的行业,认为这几类行业算是正经的手艺,不是谁都能做的了,可以使大唐器具工美。 又将猎c鱼c酒c茶业再次之,她说,这类行业可使人们在衣食无忧的基础上c生活进一步有个改善。 伎艺c优伶和肆店只能再次之,徐惠说,这些行业只是娱人耳目c适人食宿,应当列在最后。 徐惠对赵国公解释说,“萧条时不会使人不安c鼎盛时反而使人心神浮动c无心本业者,皆轻技也。这类行业一不强国二不利众,只能排在最后。” 各行各业主次一分,朝廷便可施行灵活的税赋调节之法,使从事主业者c次主业者c再次业者各安其分,不致失衡他望,那么百业可兴了。 赵国公听了频频点头,徐惠所提之法有个精道之处,即“稳业先稳心”。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从皇帝到百姓谁都踏实。 连赵国公也提不出更清晰c更确切的另一套法子来。 赵国公看着这个酷似谢贵妃直以来对他都恭恭敬敬的女子,心中猛的升起一丝不安来,心说, “此女心细如发,极善推情入理,真是不可小视!” 又说了几句闲话,赵国公不经意地问徐惠道,“前些日子给事中偶感了风寒,皇后娘娘与淑妃亲至太极宫探视,老夫听说皇后不但为给事中迁了寝殿,还亲自尝了药此事不虚吧?” 徐惠总不能否认,于是脸微微红了一下,点头说是。 赵国公若有所思,皇帝前脚去延州,皇后便跑去太极宫,但凡有一丝醋意的话,即便是皇帝授意,柳玉如也绝对不会有这个举动。 那么由此可看出,皇帝倚重徐惠,纯粹是出于政务上的考虑了。 不过,阅人无数的赵国公却从徐惠刚刚一闪而逝的神态上,窥到了这个女子心中的隐约秘密。 长孙无忌暗想,“以徐惠之才,足可称之为皇帝膀臂,那么到底是将她留在朝堂于我有利呢,还是将她推入后宫于我有利?” 朝堂上一群小辈势头渐盛,韦泽将女学兴办的有声有,徐惠崭露头角,而他和江夏王这些日子却消停多了。 虽然这些人里头有自己的老儿子,但一品公长孙无忌居然就有些淡淡的失落,这可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看来赵国公是真走了心了,脸上一瞬间的失神居然让徐惠给看出来,给事中不确定地问道,“国公,你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徐惠么?” 长孙无忌恍然回神,绝不承认自己刚刚想过什么,于是以退为进,对徐惠道,“老夫方才在想,给事中怎么与谢贵妃如此的相像呢?不知道的,十个人里准有八个人以为给事中便是贵妃之妹!” 徐惠突然变得张口结舌,“国公,你可可不能” 赵国公只用这一句话便掩饰了自己所想,同时更进一步看清了徐惠,不得不说老谋深算。 他呵呵一阵笑,乘胜追击,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她说,“老夫有机会碰到令尊,一定要讨他个实底!” 徐惠脸颊泛红,“国公要问我父亲什么呢?” 赵国公说,“谢贵妃祖籍乃是西州牧场村,那老夫要问问果州刺史,他这个做着给事中的女儿,是不是早年从西州牧场村拣回来的!” 徐给事中听到这里,胸口里一颗心突突乱跳。 对话的双方都是不一般人,赵国公的意思徐惠焉能不知?他在玩笑中,已暗示给了徐惠另一种可能。 赵国公暗道,你再聪明,在老夫面前也是个娃娃!娃娃想什么,老夫岂会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6章 潼关胡将 徐惠与谢金莲如此的相像,赵国公只须暗地里开导一下徐惠老爹那位果州刺史,让他承认女儿就是早年从西州牧场村拣来的。那么,看起来多虚无的事也就不虚无了。 这类事在皇族中难道还少了?果州刺史为着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他是撒谎呢?还是不撒谎呢? 一对长相如此相近的女子,出自西州同一个村子,一切的后续问题不用专门找人领路,人们都能想到那个地方去。 长孙无忌老谋深算,知道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他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对徐惠说道,“老夫若非正有些烦恼之事,果州还真是想亲自走一趟了!” 这又是一个试探,而此时的徐惠,全部的聪慧都化为乌有,关切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事呢,令国公如此烦恼。” 长孙无忌说,“唉!还是不要提了,不然老夫的颜面何存!唉!长孙润从崖州带回程氏父子的口供里,竟然,竟有老夫一些细末之事!老夫连日来一直担心,万一陛下知道后会不会苛责老夫!” 徐惠总算知道了什么事,安慰道,“以属下对国公的了解,国公大人哪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国公不必忧烦。” 赵国公起身,忧心忡忡地走了。 金徽皇帝归期渐近,赵国公得知皇帝与思晴c崔嫣回程时并未循着原路,而是沿着洛水南下,取道同州,这是一条直线路。 那么圣驾不日即可由华阴县地面渡河,由同州方向回长安。 赵国公早已得知皇帝在庆州处置了不少乞丐,而同州恰恰也刚刚发生过乞丐案,同庆同庆,这可真是普天同庆。 长孙无忌只是不知道,老儿子长孙润从崖州给皇帝带回来的c程氏父子的供状,对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利影响,他暗暗有些急躁,留给他的时间真是不算多了。 十月末的这天,圣驾宿于同州。 皇帝就是来看一看同州乞丐的,上边片言,下边变天,皇帝可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自己一句话的威力。 他只是借叠州讯情偶发了一次关于乞丐的感慨,同c庆两州便有了这么大的反响,庆州乞丐汇聚,好悬连刺史c县令们都吓唬住。 但那次的话事出有因因为李士勣这个冤孽恰巧在叠州。 当时,皇帝联想到英国公以往一桩桩一件件的糟事,在西州养成的向讲话喜欢与众不同的皇帝,脱口而出了乞丐之语。 后来,在同州乞丐案发生时,皇帝又说到的“蕃邦之王侯”,便可看作是对自己上次那番话的有意维护了。 路上,皇帝仍同贤妃和德妃说,“朕还总说西州牧场的牧子们是牲口呢!这也当得了真?谁不知朕一向拿他们当兄弟看待!难道朕会视兄弟为牲口!” 贤妃取笑说,“看你以后再敢张口就说!” 按着皇帝的意思,从哪里过渭河不是过?他到同州来只算路过,顺便看一看同州乞丐一案对本城民情的影响,然后也就回长安去了。 但就在他宿于同州的当天,忽然改变了主意,说要到潼关走一趟。 潼关又称桃林塞,东接崇山峻岭,西有华山屏障,北有渭水与黄河交汇,是名符其实的长安门户。 皇帝自从西州出道以来从未到过潼关,贞观十八年,皇帝以牧监身份去辽东送戟,回来时到过洛阳c没过潼关,而是绕道去了南边,那时柳玉如和樊莺两人正在山阳镇察访炭火的秘密。 思晴和崔嫣当然没有意见,能单独随着皇帝出行延州,对她们来说恰是一次恣意的放飞,有如小鸟出笼。 入主皇城的日子虽然尊崇无比,每个人都晋升了妃位,但自由也仅限在大明宫之内。这些人想随意出入丹凤门都不大可能,简直与她们在永宁坊的生活都大不相同。 随着返回长安的行程越来越近,崔嫣和思晴嘴上不明说,心里总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听说又要去潼关,崔嫣先表示了兴奋。 皇帝对她道,“我们在潼关也不能滞留过久,长孙润八成已经到了长安,朕急等着问他前边的详情,我们在潼关多说了只过一夜。” 一夜便一夜,回到长安皇帝又该忙了,即便皇帝回大明宫早一点,也不一定轮到这两人陪着,说心里话见一面都难。 自刺史褚遂良因祸得福c升任了御史大夫之后,同州便一直未派刺史,皇帝出行c李治去了龙兴牧场,吏部无人主持大事,这件事就拖延下来了。 同州长史得知了皇帝的新行程,建议皇帝多带些护卫力量,他建议皇帝调长安百骑军过来。 长史的意思很明白,潼关是军事重镇,关城内外民风彪悍,皇帝只带两百亲c勋c翊卫前往,不消说还有德妃和贤妃随行,不能不考虑这些人的安危。 百骑军是贞观十二年新增的军号,玄武门之变以后,太宗皇帝于北门防御之心甚明,在原有的左右屯营基础上,另外挑骁健c善骑射者成立了百骑军。 这支百人的皇帝劲骑卫队,不是一般人想入便入的,必须“身长六尺阔壮,试弓马四次以上,能翘关举锁,负米五斛行三十步者”才能入选,骑射耐力十分讲究。 这是一支精干的c专为保护皇帝帝游猎的近身侍,卫顾名思义只有百骑,身着虎纹衣,跨豹纹猎装,座骑亦是从西州牧场专门精选提供的c有着大月氏血统的优良马匹,战力和待遇可以说是军界中最拔尖的。 相比来说,皇帝此次带来的亲c勋禁卫就差了一些,这些人的战力也很强焊,但更重严整庄肃的气象,以体现皇帝的天子仪仗威严。 但同州长史的紧张无疑令皇帝不爽,怎么?朕只是去一趟朕的潼关,连你这个长史也紧张到这步田地,难道朕的胆子是靠护丛来壮的? 于是,皇帝和德妃c贤妃只在同州城住了一夜,第二天马头一转,不回长安,由二百人的亲勋禁卫们陪着,便到潼关来了。 潼关守将是一位从五品下阶的归德郎将,接到御驾亲至的消息,慌忙点齐手下出关迎接。 这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壮硕胡将,名叫博陆林,出自铁勒部。 贤妃崔嫣一见此人耸鼻深目,面相阴鸷,不知怎么的,心里便暗暗地抖了一下,低声对皇帝道,“胡人我也未少见过,怎么此人面相如此不善!” “爱妃不要乱猜,难道你想找些玄藏师那样的人为朕领兵么?” 不过,崔嫣见此人下马到圣驾前拜见时,言行一板一眼倒还恭谨,再看皇帝英武之气逼人,那个气势绝非一员郎将能比的,心也就放下了。 博陆林请示皇帝此次出行的安排,皇帝道,“朕随便走走,将军可在城中操办一场演武,让朕看一看我大唐军旅风采。” 当天,皇帝在潼关城内观看演武。 郎将博陆林精选了三百人,在演武场为皇帝操演了步列c格斗c骑射,军容整齐c吼声震天,皇帝十分高兴,夸奖道,“不错!” 一边看,一边有宴饮,此时博陆林在下席作陪,听到皇帝赞扬时便举杯道,“陛下虎威远达葱岭,卑将这点微末道行实在不值一提!” 思晴看到,皇帝在听到这句话时,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最了解除皇帝了,博陆林无心的随口之语,将他自己同皇帝比在一起,皇帝已经不悦了,但他并未过度表现。 哪知随后,博陆林又说到了前些日子出关东去的晋王一行,“陛下,卑将总算见到了薛礼大将军的风采了,想不到,我大唐神将,居然都姓薛。” 皇帝明知故问,“将军,你所说另一位姓薛的将军,是哪一个?” 博陆林道,“另一个便是右武卫大将军。” 他说的正是驸马薛万彻,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的妻子是丹阳公主,贞观皇帝的妹妹。 贞观皇帝有一次说到李靖年迈时,曾对众人说过,“当今名将,唯李士勣 c道宗c万彻三人而已。李士勣c道宗不能大胜,亦不会大败,而万彻非大胜,即大败。” 此时,听了博陆林的话,金徽皇帝点头,“这一个薛将军果然也不同于一般人,破窦建德,战刘黑闼,北击突厥,从击高丽,件件可圈可点,朕哪里会不知他呢!” 得到了皇帝认同,博陆林很高兴,又道,“那么卑将所言便不差了。” 皇帝笑道,“将军还有一点说的不妥,军中取将凭的是战绩可不是姓氏,难道薛延陀不姓薛?”说罢哈哈大笑。 博陆林有些哑口,因为这个薛延陀并非一个人,但却是明明白白败在薛万彻手下,但皇帝这么说,博陆林不好反驳,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贞观十五年十一月,薛延陀听说贞观皇帝即将东封泰山,以为大唐边境空虚,便筹集兵马二十万渡过大漠南下,被六万唐军击破了。那次就是以李士勣为朔州道行军总管c薛万彻是副总管。 崔嫣也看得出,皇帝就是不悦对方指意明朗的话,才成心这么说。 博陆林当着众人,将薛礼同薛万彻并提,其中将两人进行比照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薛礼如日中天,而薛万彻自金徽皇帝上来,一直默默无闻。 这并非是皇帝厚此薄彼,一来薛万彻早就功成名就,是从三品右武卫将,二来也没什么大的战事c须要皇帝动用这位老资格的姑父。 反观薛礼,出身于微末,最近又显得过于引人注目,一下子成了正三品的兵部尚书,反而比薛万彻还高出了一阶。 潼关,说白了也就是皇帝家的东大门,那么博陆林此语,便是借机为他的老上司薛万彻鸣不平了。 博陆林喝了酒,当着手下众多的从属,便起身道,“卑将愿亲自下场,为陛下演武助兴。” 皇帝道,“将军刚刚饮了酒,依朕看” 但博陆林已经起身下场了。有手下牵过他的黑白相间的大花马,抬过来一柄沉重的长杆马槊,博陆林飞身上去,丝毫没有因为饮了酒,而在动作上有一点点的凝滞。 只见他策马如飞,将马槊舞得呜呜挂风,顺便还将摆于校场边上的只最大号的石锁一槊击碎,石屑四下飞迸。 皇帝坐在上边,也不由自主地暗赞一声,此人与黑达有的一比。 博陆林舞过了上来,皇帝鼓掌道,“将军神勇,虽不姓薛,但朕同样喜爱之至!”崔嫣坐在皇帝身边,悄悄提醒道,“想想乞丐!” 她是在提示皇帝,让他想想不久前针对乞丐的话语得失,这次没必要与一位潼关郎将计较,皇帝当时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次,博陆林却没有听出皇帝话中有不好的意思,只当是纯粹的夸奖,因而坐下后面有得意之,再道, “陛下,有卑将镇守在潼关,陛下在长安自管高枕无忧,右武卫大将军对卑将亦是十分放心的。” 皇帝哼道,“将军差矣,潼关不置将,朕也放心得很!” 博陆林一愣,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托大了,也不看看是跟谁说话。 只听皇帝再道,“秦置函谷关以拒六国,函谷之重不言而喻,但它仍不能拒阻秦末义军攻入咸阳,秦王失道,不能依赖关隘之险。而时至今日,由潼关往东直至大海,再无一人不是朕的子民,朕惧者何来?” 博陆林连声称是,面极是尴尬,想再说些什么回转一下,但又没什么合适的话,此时皇帝已起身离席,与二妃前往下榻的行苑去了。 博陆林送走圣驾,默而不语,有手下道,“将军,陛下不悦,想是因你并提了两位薛将军了。” 博陆林道,“本将说的不对么?那薛礼又有何德何能,如何这么快便做到了兵部尚书!本将也不服他,莫说右武卫大将军了!” 此时有手下来报,“将军,陛下回到行苑后,又只带了十几名亲卫,与德妃c贤妃两位娘娘登潼关北城去了,将大部的亲卫只留在了行苑之中。” 博陆林道。“陛下果然放松得很,但圣驾在我的潼关,如何只带这么点儿人登城,万一出了事,右武卫大将军怪罪下来,本将如何答对?” 他吩咐,马上差派自己的亲兵两百人到城下戒严,以防不测。 手下提醒道,“将军,不妥,圣驾身边只能有禁卫,你无诏在陛下身边动兵,这是逾制啊!” 这人说的一点不错,不问皇帝之意c随便往皇帝身边安排军士,别说两百个人,二十个也不行,二十人难道不能刺驾? 哪知博陆林借着酒气,对手下一瞪眼道,“怕什么,难道陛下不知本将是右武卫大将军的人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7章 愿听差调 ,站在潼关北城头眺望,黄河南下而东折,又有自西逶迤而来的渭河在关外汇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十月的傍晚,山中的太阳本该落的早,但此时关西开阔的渭河河面上,仍然夕阳落金,好不壮观。 潼关恰好矗立在河c山夹峙的狭窄地带,南依秦岭,北有渭c河,西有华山屏障,东接深谷绝崖,将黄河至秦岭之间的羊肠小道完全阻断。 北城墙便是黄河堤坝,坝顶上边建了垛口,在城头俯视黄河,城墙下便是河流纵切下去的壁立崖岸,险要至极,如果有谁想从关外河边的滩涂上绕关而过,还是不要想了。 城墙下有皇帝禁卫高声喝令,“站住,陛下无令,是谁让你们来的!” 皇帝和德c贤二妃正在城头眺望,听到卫士喝喊,不约而同的回身往下看,城下有二百唐军正飞快奔至,在城下站住了哨位。 城上只有皇帝带来的十几名亲卫,他们没接到有唐军调动的消息,立刻扼守住上城的马道入口,刀剑也出鞘了。 底下领队的唐军回道,“是博陆林将军派我们来的,说护卫陛下安危。” 亲卫还要盘问,但被皇帝制止,皇帝朗声道,“城下诸军可以上城来,与朕同赏渭河落日。” 亲卫道,“陛下” 皇帝道,“让开,朕到潼关来,便是与朕的守关军校们同乐。” 城头的禁卫听了,这才让开马道,底下唐军问道,“陛下,博陆林将军只叫我们到此处,没说令我们上城,这行吗?” 皇帝道,“博陆林将军是不是也得听朕的?朕让你们上来,便痛快上来,再拖延,恐怕就看不到落日了!” 思晴与皇帝道,“峻,我们这里人过于的少了!” 皇帝道,“满城皆是朕的兵,何来的少?”正说话间,唐军已欢呼一声飞奔上城,齐刷刷参拜金徽皇帝。 皇帝对于博陆林不经请示c便自主安排军校前来,内心里是有些不爽,但他不能让禁卫们再盘问下去,不然怎么收场? 这些军士都很直爽c豪气,说话很少拐弯抹角,“陛下,我是第一次离陛下如此之近!回去要与我爹说起呢。” 皇帝听了哈哈一笑,“都来见过朕的德妃和贤妃,回去后如果你爹不信的话,德妃和贤妃可以为你们作证。” 军士们又来参拜,本来紧张的人也不紧张了,“陛下,听说你在龟兹城剿灭苏伐三万人,敌军一个未剩,是这样吗?” 皇帝道,“呃这个么,朕不知道。” 有军士奇怪,“陛下怎么会不知?” 皇帝道,“朕一直在龟兹城外,城中一步也未进,当然不知道了!不过,朕曾传令让苏伐从城中滚出来见朕,他没出来。” 众军士轰声而笑,气氛一下子隔洽起来,唐军中有人问,“他如何不出来呢?难道逃走了?” 不等皇帝回答,有人提示同伴道,“这还不清楚,陛下只是不想落个屠城之名,因而才这样说的。” 皇帝夸奖道,“你很聪明,但你给朕说说看,博陆林未经朕的允许便派你们前来,他的胆子因何这么大?” 有人说,“想是他喝多了!他若不喝多,我们怎么有机会见到陛下呢?” 潼关将军府,博陆林即便酒有些多,此时也该吓醒了,意识到自己无诏往皇帝身边动兵,几乎便是犯了死罪。 但再传令撤回已经晚了,弄不好更有了在皇帝面前示威的意思,他在府中坐卧不安,再派个机灵些的去北城,“看看陛下动未动怒。” 不一会儿,去的人便跑回来,“将军,陛下在城上大发雷霆。” 博陆林大惊失色,“这可真是不好了,陛下可是因为本将派兵之事?” 军士道,“不是,陛下本来好好的,但他忽然看到有个军士脖子里有鞭痕——这是此次领队护驾的御侮校尉,在往日训演时抽他的——陛下大怒,说朕都舍不得抽,你怎么敢。” “后来呢?”博陆林脾气暴躁,平时也动不动鞭打部下,底下领军的校尉副尉c旅帅队正于是上行下效,也是一级抽一级。 正说着,一人手里提着一根马鞭c垂头丧气地从北城上跑下来,正是奉博陆林之命c带两百人上城护驾的那个人,“将军,陛下打了我一鞭,让我滚下来了。” 博陆林问,“你手下的人呢?” 校尉道,“将军,那些人都在北城头,陪皇帝陛下观赏渭河落日!” 博陆林哭笑不得,“那你拿着鞭子回来干什么!难道是让本将再打你?” 校尉道,“将军,你想多了,陛下说,属下鞭笞军士,根本是将军你平时不管c不制止,而且陛下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弄不好你平时也有这个毛病,因而命属下过来罚你” “陛下也让你抽本将一鞭?!” “将军猜少了,是四鞭。陛下说将军无诏动兵,念你醉酒,加抽三鞭。” 博陆林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别说自己分派两百人过去没有不轨之图,充其量也就是借着酒劲c验证一下皇帝的反应。 就算真有什么不轨,看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二百人的心已被皇帝拉过去了。此时这些家伙们竟然,竟然赏起了落日。 博陆林回府后酒劲儿一过,一直在后怕。此时看来,皇帝的处置竟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让一个属下抽上几鞭,他还是转不过面子来,“陛下还说什么?” 校尉道,“朕下说今日要与德妃和贤妃休息了,但明日验伤。” 博陆林听了,转着眼珠想了想,皇帝这么打他,也算是给了个台阶下,除此之外真没什么好办法。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的皮甲往凳子上一趴,“狠点打,明日陛下验伤之前,鞭痕如褪了,老子唯你是问!” “叭——” “叭——” “叭——” “叭——” 四鞭过后,博陆林后背上火烧火燎的,呲牙咧嘴地爬起来。 执鞭的校尉又道,“陛下让打完了告诉将军,就算身边没有禁卫,二百人都不够他和德妃划拉的,但为将者务必要爱兵如兄弟,一穴可以溃堤卒可以偷关,在潼关这样紧要的地方带兵,更不能有丝毫的粗糙。” 皇帝说的没错,潼关之险要,凭一夫可守,若从正面攻克难度极大,但如果有人从里面偷开关城,那就防不胜防。 此时,胡将博陆林早已忘记了最初的担心,他暗思皇帝的话,果然大有收益,“陛下还说什么了?” 校尉道,“陛下还说,将军晚上睡觉可以趴着睡。” 博陆林“扑哧”一声,鼻涕泡儿都吹出来了,“滚!” 校尉出去以后,博陆林果然趴在床上——仰面躺是躺不下的,他想一阵c再暗自叹息一番,心说金徽皇帝果然是与众不同的,怎么这四鞭子挨下来,自己的心里却无比的踏实! 若是再换个别人,不知自己今日搞出来的擅自动兵一事,又会闹出怎么个不可收拾的结果。 博陆林忍着背痛爬起来,赤膊出府c到皇帝下榻的行苑来,他要看一看自己派出去的二百兵此时在哪里。 圣驾行营外围,自己派出去的那两百唐军五十人一队,分作四队巡视,肃穆而齐整,再里面是皇帝亲卫禁军,而行苑内的灯早就熄了。 他怕惊了圣驾,悄悄退回。 次日一早,博陆林又爬起来到行苑见驾,皇帝已经起来了,容光焕发,而德贤二妃似是休息的更好,连日来的劳顿之态一扫而光,个个更显娇艳。 博陆林向皇帝请罪,托言罪酒。 金微皇帝开门见山,对他道,“天下一统,再不是战国纷争了,潼关之于朕来说也就是个院门,日常验验过所c放放商旅,你说朕在潼关放置强兵到底是防谁?让洛阳以东怎么想?再说以将军之武艺,有些大材小用。” 博陆林道,“卑将愿听凭陛下差调。” 皇帝赞赏道,“不错!朕就是有这个意思,泉州刺史赵嘉年纪已长,上次赈灾时朕见过他,边远之地于他已多有不适,但将军你却年富力强。” 能从一位守关郎将晋升为一位刺史,博陆林求之不得,内心一阵激动,“陛下,卑将愿往!” 皇帝道,“但你这个粗糙的毛病却是朕不大放心的。那里离长安这么远,许多事都要你自己主张,会不会粗糙起来再给朕惹麻烦?” 博陆林急得,脸都红了,“陛下,难道卑将就不能改么?昨日陛下的四鞭,已使卑将痛定思痛,一宿未睡,立志要彻底改正了!” 思晴和崔嫣在一边听着,不由抑制不住地想笑,其实直到今天,她们才最近距离地看到了皇帝摆弄人的手法,这简直玩瘸了人不偿命啊。 昨日之事,思晴和崔嫣是捏了一把汗的,博陆林的举动显然不全是由于醉酒,但他逾制却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皇帝当时在城头任由亲卫们喝止c或是严厉追究博陆林的逾制之失,那么接下来事往何处走就真不好猜了。 谁也想不到,事情是这么处置的,博陆林这个胡将挨了鞭子心悦诚服,现在又急于按皇帝的意思赴任了。 皇帝道,“但右武卫大将军乃是朕的姑丈,朕总须回长安后与他略略通个气,这样才显得周到” 博陆林道,“陛下!薛将军一向教导我们,兵都是陛下之兵,任何时候都要令行禁止唯陛下之命是从,不能有门派之见。卑将想,卑将赴任之事,陛下早说晚说都是一样!” 皇帝却咂着嘴道,“但接任者不至,将军还是走不了这样吧,泉州的事不能再耽误了!那只好由朕替你暂守潼关,你尽可立刻到泉州赴任了。” 博陆林就不好再表现出急躁来,反过来说,“陛下,卑将还可再等几日,怎能让陛下守关呢?” 皇帝笑道,“朕都说了,潼关只是朕的东院门,难道朕就守不得几日?” 胡将再关切地问道,“不知陛下打算让谁来接任卑将呢?” 皇帝道,“朕早说过了,这里根本无须硬将来守,大约会从哪座牧场拉几名护牧队来也就是了嗯朕也不瞒你,朕打算从夏州北部的军山中牧抽几个人过来,那里离这里最近了。” 思晴暗道,军山中牧在丰州以北一百五十里,而丰州仍在河套之外,有长安到延州两下里远。从这个距离来看,八成她和崔嫣要陪皇帝在潼关几日了。 不过,军山中牧护牧队的班底,原来都是思摩手下的颉利部精锐,这可都是思晴的娘家人。 她不禁暗笑,皇帝嘴里说着不重要c不重要,但却换上了自己人。 但皇帝也没有亏待博陆林,从一位五品郎将直升中州刺史,皇帝的本钱下的也够大,难怪这员胡将按捺不住赴任的急迫心情了。 接下来,反倒是皇帝催促博陆林上任,胡将依依不舍,带了二十名亲兵走了,去替换泉州刺史赵嘉。赵嘉见到继任者后,将到长安来另行安排。 崔嫣问,“为何非得是赵嘉来?峻你有什么考虑?” 此时身边已无外人,皇帝道,“赵嘉年岁已大,上次朕与你姐去赈灾时,便看此人克己奉公,你是没看到他那一身泥!朕令他到长安来,可在众多老臣中吹入一股清风,也让他们看看,朕可不是只会提拔年轻人的!” 看来,皇帝有意在赵国公c江夏王两位老臣中再加上一位,其中的详细考虑就不是崔嫣一时能想透的。 皇帝令人给军山中牧放出飞信,令牧场六百人的护牧队,见诏即刻抽出精干的三百人来,飞驰潼关。 这还不算完,皇帝随后命两名亲卫飞马回长安传诏,命苏托儿c热伊汗古丽接诏后即刻赶至潼关,苏托儿出任守关主将,他的夫人热伊汗古丽为副将。 而潼关原班兵马,除了博陆林和他带走的二十名亲兵,一个未撤。 思晴和崔嫣暗自偷着乐,这哪是不重要啊,潼关的力量分明更增强了。 接下来,皇帝便像模像样了守起了潼关,他带着思晴和崔嫣巡视关外的禁沟,并对她们说,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 关注微信公众号 新 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8章 人比黄花 皇帝从延州回来,带着两位妃子c两百名禁卫往潼关绕道一过,打了潼关守将博陆林四鞭子,然后将他给换掉了。 这件事看起来是很孤立的,与皇帝首次出巡延州根本,就没什么必然的联系。薛万彻在长安得到消息之后,一再地提示自己,“一定是博陆林这个兔崽子不小心惹了陛下烦气。” 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起身赶赴潼关后,薛万彻有些心烦,跑到江夏王府来见李道宗,“王爷,陛下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大动作?” 李道宗安慰道,“能有何事?本王猜一定是博陆林在陛下面前狂妄了。” 薛万彻狐疑地,牙缝中往里“咝”地嘬了口气,“狂妄的结果是,这小子一下子由个郎将升了刺史c跑到泉州去与福王李元婴殿下作伴,风光是风光了,但这个人于我来说,唉!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李道宗说,“事也不能这么看,就算陛下不动博陆林,在陛下面前,难道你我还能用博陆林干点啥坏事?” 薛万彻连连摇着头道,“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一手托着关陇,另一手托着山东,在两方面力量之间玩平衡之道,玩得手法娴熟一点不亚于他老子,但这话李道宗不能和薛万彻说。 长孙润刚刚从崖州大胜而归,无疑是赵国公这一边风头大盛,江夏王宁愿相信,博陆林的升迁又是皇帝对两边的一次平衡,如果他们表示出过份的担忧,反倒不大好了。 “陛下对老夫不薄,难道对你薛大将军就薄了?只须看一看陛下对金城长公主的态度,你这个驸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金城长公主自皇帝位便住到了大明宫里,与皇后c众妃们在一起,这个事薛万彻知道。岂止是一个金城公主,就看看皇帝对晋王是怎么做的,便知他是个重亲情的人了。 被皇帝冷落在叠州很低久的英国公李士勣,这日收到了长安家人带来的消息,他不相信皇帝打掉程重珞父子只是出于私忿。 长孙润带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文官,和十几名亲兵,在离长安最远的地方取一位封疆大吏的脑袋,就,就他娘跟切个瓜似的。 年轻的皇帝这是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每个人,在大唐的国土,不存在他鞭长莫及的地方。 李士勣思考问题一向喜欢联系起来看,皇帝着手在江南诸州放任失地佃户垦荒c给他们编户的身份c以及一直在酝酿兴办南方各业的风声,无一不显示皇帝在下一步长远的大棋。 江南富户c地主们失了佃户,就好比磨架跑了牲口,佃户们高兴了。 但地主c富户们不高兴,集中于少数人手中的土地越来越没人打理了。 自古以来谁都在争夺的土地,被金徽皇帝鼓捣的几乎成了甩手货,皇帝又开始给这些嘴撅得老高的人谋划出路 他们可以兴办各种不花钱便办不了的行业,而且一般的佃户根本没能力与他们竟争。 这样看起来,长孙润c刘审信c樊桂植的崖州之行就不单单是砍个人了,全都是他娘一码子事啊,这是让江南的刺史们都老实点。 李士勣一向是将自己同长孙无忌c李道宗划在一个层次的,但他感觉在三个人里自己被整的最惨。势力在辽东,自己却光杆子跑到大西边来,一动都不敢乱动,动一动,便有亲王来打板子。 凡事过三则成众,那么自己滚蛋是必然的了。 皇帝在朝堂摆了两把椅子,赵国公一把c李道宗一把,皇帝再摆弄起来也就方便多了,不然三个老家伙万一抱了团儿,还真是个麻烦! 这么一想,李士勣反倒认为皇帝对自己网开一面了,相比一趟下一趟的褚遂良来说,似乎自己的面子还过得去。 听说晋王和薛礼c樊伯山又去了龙兴牧场,还带了不少的坛坛罐罐c老老少少,看起来充满了亲情的味道,看爹的看爹,安慰属下的安慰属下,但英国公还是不这么看。 晋王是此次东行的主角,但薛礼的作用绝不会只是个护卫。 英国公在暗叹皇帝将晋王和薛礼c渐渐锤炼成一对哼哈完美组合之外,此时只是担心自己在辽东那些旧属他们可千万c千万c千千万万别再给他惹什么事了,他只想安度晚年。 赵国公府。 别看长孙润对他老子戒意如城,崖州得来的口供被他在怀里搂的紧紧的,但门下省要这些东西,他一股脑全给送过去了。 樊伯山去辽东以后,门下省不是没有主事的官员,身任给事中和外宫苑总监的徐惠,在门下省还是排不号。 但谁都知道徐惠正得皇帝重视,谁都不能小视这个女子。 尤其是门下省此时主事的,是一位姓许的侍郎,他刚刚接到长孙将军送来的东西,赵国公便有手下跑来关照,“此件甚急,兴许徐给事中要连夜看。” 就这么,崖州供证连封口都未开启,便到了徐惠的手。 接下来,赵国公便看徐惠如何做了。 他不可能亲口同徐惠提自己的想法,那几乎等同于对皇帝说了。 但是,这个陷入情丝的女子完全可以稍微的利用一下,而且赵国公也不必落下什么痕迹。 皇帝不在长安,例行的朝会也没有了,此时,长孙无忌心中只有他自己的这一件事。对于完成徐给事中的身份逆转,赵国公的身份再恰当不过,她不会不考虑的。 反正赵国公已将善意暗暗地递给徐惠了,就看徐惠如何回应。 朝堂之向来没有对错,只有得失,赵国公知道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的道理,但对于徐惠来说却容易得很。 如果徐惠出手c抹去崖州证供中与赵国公有关的一切痕迹,她所付很少,却一定会得到很多,长孙无忌想不出徐惠有什么理由拒绝。 赵国公不便到太极宫去找徐惠打听,这对于一位一品国公来说太招摇,太与身份不符。 以他的身份即便见到徐惠也不能亲口问,太显得有求于人了,而且痕迹明显,是示弱于人。 不过徐惠总要出太极宫,她是外宫苑总监,要到各处的皇家宫苑去巡视日常的管理,赵国公派人严密看住太极宫大门,只要徐惠出宫,要立刻报给他。 就这么等了两日,手下亲信跑来回禀,“徐给事中出来了!” 长孙无忌吩咐,“你再派人,暗中看看徐大人要去哪个方向,老夫有大事要找她商议。”亲信接命又跑下去了。 长孙无忌想了想,再吩咐,“御史大夫褚大人自次骑驴来过一次,也不知近日在忙什么,去请请他,老夫要与褚大人聚聚。” 下人出去后,赵国公想,经过这番的起伏,料起褚遂良总该长个心眼了。 一直以来,褚遂良这个人凡事总是和自己站在一起,唯独在鹞国公一案中撇开自己冒了头,这才有了今天的遭际。 褚遂良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就是手下无人c脚下也没有坚实的地盘,难怪皇帝拨拉此人时眉头都不皱一皱,其实他也就是个跟班的命。 什么时候褚遂良想摆脱这样的命运,麻烦一定会找来。 那么今日,赵国公便让他再跟自己一次班儿,一来可以借机会看一看,褚褚良新来以后的态度,二来再往身边拉一拉褚大人,三来,眼么前的,便是借他给自己“偶遇”徐给事中打个掩护。 不一会儿,褚大人便赶到了,这次就不是一头驴只搭裢的排场了,但他有一点没变对长孙大人的谦恭一如往昔。 两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长孙无忌派去盯梢徐惠的人入府。 赵国公说,“褚大人你看看,陛下带着二妃出去办大事,却把我们闲了下来,不如借此机会,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褚遂良回应道,“确是如此,不过等到陛下回了长安,我们也就没什么功夫散漫了但不知国公欲往何处消遣呢?” 长孙无忌假装拿不定主意,褚遂良提了两处,他总说不妥。此时去跟梢徐惠的人便提议道,“国公,褚大人,小人知道翠微宫此时景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子午谷内,此时黄花正艳,还有些看头。” 于是,赵国公便知道了徐惠的去向,说道,“也好,我们便去子午谷!” 自从贞观皇帝在翠微宫驾崩,翠微宫已经冷清了许多。 子午谷中所建的翠微行苑也长期没有皇家人造访,不知这处著名皇家宫苑的管理,有没有出现什么荒怠。 外宫苑总监徐惠便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想来此看看。 金徽皇帝出行延州,这也算是徐惠的机会,不然等皇帝一回来,各种的文案c议事将会数不胜数,那她也就没功夫来这里了。 不论是翠微宫,还是翠微行苑,里面留守人员都很尽职,对花木c设施的打理中规中矩。 快中午的时候,徐惠准备打道回宫。 但在子午谷口,她看到有一支规模不大c却非同一般的官员野游小队,是赵国公和御史大夫褚遂良结伴的。 徐惠虽是太妃,但她比任何时候都讨厌这个名号,她必须以下属的身份前去与赵国公和褚大人见礼,而不要让对方先过来。 赵国公见到她,极为惊讶地在马拱手道,“哦!徐给事中,真是巧的很啊!”褚遂良也见礼。 问过徐惠的来意,赵国公邀请道,“给事中,你再忙也不在这一时,老夫与褚大人正想在子午谷办一场野炊,你参加不参加?” 徐惠道,“国公之命,属下焉敢拒绝。” 于是,这三方人便合于一处,慢慢往谷中行来,此时山谷中到处都是灿漫的黄色野菊,赵国公见景生情,与褚大人道, “褚大人你看看,陛下用人真是够狠的,也不知道体恤,我们的徐给事中竟比这黄花还瘦了!” 褚遂良的身份不低,但他不敢有长孙无忌那样的胆子,对着一位太妃开这样的玩笑,只是在嘴里含乎地打着哈哈。 徐惠嗔道,“国公你明明知道徐惠刚刚病过!却故意这么说。” 徐惠虽有嗔意,但长孙无忌对自己那件事就有个良好的预感,他知道适可而止,转而说到了子午谷。 子午谷在秦岭山中,为关中至汉中的交通要道。谷长六百六十里,北出口曰子,在长安县南部,南出口曰午,在汉中府洋县东一百六十里。 穿越秦岭去往西南益州方向的道路有六条,从西到东依次为:陈仓道c褒斜道c傥骆道c子午道c库谷道c武关道。 秦岭山高谷深,尽管这六道占据险要,但它们仍然许多次或被攻破或被偷渡,只有子午谷里的子午道,是六条古道中唯一一条多次被人谋渡c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险峻要塞。 褚遂良感慨道,“所以,有人说秦岭六道,子午为王啊!” 徐惠听两位重臣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说子午道,感觉这次的出行大长见识,蜀汉丞相第一次北伐前,大将魏延曾提出子午谷之计,“请兵五千袭长安”,但因此计太过冒险,而被蜀相拒绝。 入谷十里停下,赵国公命随从架灶置备野炊,并专门对徐惠道,“翠微宫的选址可不单单因为风景宜人,这下给事中懂了吧?” 徐惠道,“国公和褚大人不说,徐惠一个女子哪里会知道。原来这里正好扼守长安南面最要紧的门户啊。” 长孙无忌再对她道,“早年渭水边有军情,老夫那个做皇后的妹妹便做过最坏的打算,一但局面失控,她是想让几位皇子和公主经子午道入川!” 又特别低声的对她说,“当时送到这里的皇子中,便有金徽陛下”, 他坐着,指着地下说,“但他便是那时,从这里流落入民间的!” 凡涉及皇帝幼时身份的事都是绝密,但赵国公此时悄悄透露给她,用意也很明显,徐惠便有一阵子走神,猜想皇帝年幼时那次遭遇的情形。 她知道,长孙大人一定很想知道那份来自崖州的口供是如何处置的,但褚大人就在旁边,她该怎么与国公说呢? 这么一来,心中着急的已根本不是赵国公,而是徐惠了。 家人们射了两只山鸡c三只野兔,就在山谷中烤制起来,一阵香味弥漫入肺,不一会儿便摆好了。 赵国公还带了好酒,请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69章 徐惠醉酒 徐惠一语双关,“褚大人,原来你也很关心这些事呀!” 褚褚良,“那当然!褚某在同州时便听人说徐给事中乃是陛下文胆,长孙将军从崖州回来,细想陛下又会有什么后续的文章要做,给事中先给本官透露一二,也省得褚某在黑暗中摸索去了!” 徐惠看了一下赵国公,发现他此时也把脸转过来看着自己,看样子已不能掩饰心中的期待了。 崖州供辞中不但涉及了长孙无忌,褚遂良同样也有,而且这位御史大夫在出任通直散骑常侍c中书令期间,接受程重珞儿子的好处数额更大。 有些人在权势如日中天时,或许从未考虑过以后,或许已经欲罢不能,再或许他们认为这也是权势的一部分。 或许他们认为贞观皇帝春秋鼎盛,即便将来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变故,这个变故离着他们也同样久远。 或许他们还有想法赌一赌,即便换了天子,难道他们不能继续获得新天子的青睐?事实果然如此啊,金徽皇帝位,褚遂良还是褚遂良! 看到两位大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到自己的脸来,似笑非笑,仿佛今日她不在秋花灿烂的子午谷说些什么,这两人会猛扑来掐死她,然后命令家奴就地挖坑埋掉。然后,她从未来过子午谷。 徐惠忽然有些不寒而栗,飞快地眨着眼睛,女子这才意识到,她随手接过门下许侍郎送来的崖州供辞,对自己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原来她还想找个机会c单独对赵国公说一下,她要悄悄撤去誊写着赵国公及名下数额的那一页,现在看来,国公还打算着拉褚遂良一把。 那褚遂良的知交呢?褚遂良知交的知交呢?要不要考虑?一人一张口,万一有个人不小心说出去怎么办? 她心慌意乱,痛恨自己把那十几页纸随手扔在寝室的床边,便如此心大地跑出来巡视,还敢坐在这里没事似地饮酒。 不过,她刹那间准确的想起了远在潼关的皇帝,有如飞篷的心立刻抓住了一处落脚地眼前这两人有着令人炫目的高位,或许他们不敢随意处置掉自己。 但是原来的打算看来已不合适了,徐惠稳了稳心神,笑意有些僵硬,在赵国公和褚大人看来,仿佛这个问题已惹到了她的不快,但徐惠说, “啊啊,两位大人,门下许侍郎倒是把崖州的文卷给我送过来,他说略略地看过,说将来替陛下拟文出不了徐惠的事,因而都塞给了我。” 徐惠在这一句话中把许侍郎添加进来了,她暗示,许侍郎也看过了这些东西,但许侍郎根本没有看过,东西送来时仍然是被长孙润重新封装好的。 她还无意似地c提到了皇帝对自己的需要。 冤枉了许侍郎的歉疚c对自己找到仗势并且机敏应对的喜悦,一齐复杂地涌心来,听赵国公随口问了一句,“哦,不知都有些什么内容。” 徐惠道,“国公,属下倒是看了个开篇,留意到里面的一件大事。” 褚遂良问,“给事中你快说说,是什么大事。” 徐惠道,“程重珞父子在崖州私铸开元通宝伪钱。案发时,崖州地面充斥了不少的伪钱,由于伪钱里面混铅,在成色与好钱差别太大,百姓一眼都能看出二者区分,但又不能不用,因为谁都不会将其白白扔掉。” 长孙无忌“啪”地一拍大腿,“真是恶贯满盈!” 徐惠道,“无怪国公气愤,百姓们将伪钱称作恶钱,到手后都是优先花出去,而将官府发行的好钱留在手中。不过他们在交易时,要将好钱加价来用,即一文好钱私下里可以当作七c八文恶钱使用。” 但程氏父子在收缴税钱时,恶钱是一概不收的,崖州缴户部的开元通宝全都用好钱,但对下采购时,却又不按着民间的习惯,将一文好钱当作七c八文大钱来用。 如此一来,崖州一斗米本来二十文,别人用恶钱买要用一百四五十文,而程氏父子用恶钱,仍是二十文。用好钱买一斗面是三十七文,市面涨到了三百文。 而且,这些恶钱已跨过了雷州海峡,侵蚀到内地来了! 长孙无忌切切实实看到了此事的严重后果,一时间便忘了自己来子午谷的正事,忧心忡忡地说, “要制止恶钱通行,依靠百姓们不用是不成的,谁都不会拿钱打水漂!但此事事关重大,迁延时久,恐成燎原之势。” 徐惠道,“幸好长孙将军连根拔除了崖州程氏父子的私铸钱炉,勒令全面收缴恶钱,一有发现使用恶钱者,一律严惩,这便是一件大功了!” 褚遂良说,“恶钱一出,势必驱逐好钱,物价混乱,良莠不分了!” 赵国公关切地问道,“徐给事中对此事一定已有些考量,不妨讲一讲,我们一起为陛下想想办法。估计陛下只要从潼关回来,一定将此事看作大事!” 徐惠道,此事难便难在这里,因为人心如此。褚大人恶钱逐好钱的忧虑,徐惠亦想过的。 她说,百姓默认恶钱,那不是他们之恶,一则人人都在用,法不责众,二来谁都不想令自己在这件事蒙受损失,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先花掉恶钱,留下好钱,无形之中恰恰促使恶钱大行其道。 其实物价混乱的结果,最终坑害的正是这些无权无势的人,但他们人微言轻能做什么呢? 他们只能先保证自己所行“正确”,但这恰恰使他们慢慢陷入泥潭。 赵国公拍板道,“徐惠,我们不能再等陛下回来才有所行动,依老夫看,我们是不是先给雷州马刺史c以及钦州c谦州c春州c邕州c容州私下里去个话,令这些临近崖州的边地州府,密切留意市面的恶钱,一经发现初次使用恶钱者便即杖笞,绝不留情!” 褚遂良赞同道,“国公之言有理,如发现有两次以使用恶钱者,哪怕暂时下他到大狱里也是可以的,我们不能不有所行动,等陛下回京后,再从长计议!这件事我们只可先做到这个程度,同时传信潼关,令陛下知道。” 长孙无忌说,“徐惠,你来做这件事。” 徐惠点头,但她知道此事绝非这样简单,因为使用一次恶钱c便有可能受到杖笞,两次使用便下狱,这样的事可不是一个普通百姓能承受的。 以她对金徽皇帝的了解,这绝不会是他的行事风格。 而且,她不能再有什么轻动了,此时只能含混地应承下来。 赵国公定下了一件大事,再问,“徐惠,崖州还有没有别的大事?老夫说是除了崖州恶钱之外的什么事。” 徐惠直着眼睛摇了摇头。 赵国公举杯道,“难得今日偶得清闲,却让件恶钱之事耽搁了这么久!即便回去后要马行动起来,今日我们也须多饮几杯,不负这大好时光!” 褚遂良立刻响应,“徐给事中文墨之功不让须眉,就是不知你酒量如何!本官知道,金徽陛下的酒量可是称得起海量,你若酒头不行,一定不会令陛下如意!来来来,本官先与给事中干了这杯!” 徐惠端起杯,先前的担忧再一次袭扰来,恶钱逐好钱,难道这件事只诠释了钱币一件事?世还有什么事与此相似? 也许人们都惯于凝视别人的恶,而看不到自身,他们一向是视已从宽,不论什么事都有个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 可一旦事情是别人的,看看眼前的两位当朝大员就知道了。 想到自己的身世,徐惠感觉更像是身在风中。她那件不可与人说道的心事有赖赵国公暗中成全,反过来,赵国公也正在对她有所期待。 人道容恶,因为人活于世,有许多的身不由已。 地道容物,因为地也分不清良莠。 好在天道尚健!只要有金徽皇帝在,那么最终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包括她自己的一切。 而且徐惠发现,皇帝也是尚容的,什么人都能为他所用,包括忤逆过他的叠州刺史李士勣c御史大夫褚遂良c延州刺史高审行,甚至是晋王李治 那么,皇帝一定也会容忍她的一些错处,她只是个有自己小心思的平凡女子,也不是什么当朝大员。也许她犯些错处,会令自己看起来更真实c更像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人。 天道尚健,当然也包括皇帝那样的海量。 在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吃惊的注视之下,给事中徐惠一仰脖儿,一大盏酒一下子喝进去了。 嗓门以下立刻串出一溜火辣辣的灼烧感,然后有一团烈火在肚腹中燃烧。这让她清楚地察知到,原来自己在满腹经纶的头脑之外,亦有着与芸芸众生一般无二的五脏六腹,它们有厌弃和拒绝c有饥渴和期待 然后,她听赵国公笑着说道,“原来徐惠也是这般豪爽,怪不得陛下如此的看重你了!但徐惠,你陪褚大人喝过了,不会丢下老夫吧?” 赵国公亲自手,抓住酒坛为她满酒。酒声沥沥,国公举杯道,“徐惠,这次是老夫敬你了!” 在两位大员的注视下,给事中眉头不皱地又是一饮而尽。 不但是赵国公和御史大夫,连侍立于旁的下人们亦是吃惊非小,徐惠还想返过来敬两位大人一盏,欠着身要为他们满。 赵国公慌忙斥责手下,“你们这些杂碎,真是没有眼利!怎么能让给事中亲自动手呢!” 家人们不敢怠慢,心说刚才是谁亲手给这女子倒酒了,此时却怪我们。 酒倒好了,徐惠又是一饮而尽。 又喝了十几下,长孙无忌吓坏了,反过来相劝,“徐惠,徐惠,我们少喝一点吧,谷中风这样劲,对身子不好!” 褚遂良也开始劝,“给事中,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再说子午冲肠这是在说道儿的,还是少喝点。” 徐惠好像没听到这些话,喝到最后,她身子一歪,歪倒在山花丛中。 赵国公连声催促,“还不快些将给事中的车子赶过来!” 车子赶过来了,但徐惠随行的除了一位婢女,剩下的全都是男子。 长孙大人焦躁地勾着手,示意婢女前,快些扶徐惠车回长安,但婢女无能为力,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徐惠迷迷糊糊说,“事要多知我岂不知不不我只知恶钱。” 褚遂良道,“国公,你看徐惠的身份又不能令那些家丁们手,只有你的位份才合适。” 赵国公生怕徐惠再说出什么来,略一迟疑,俯身抱起她。这个女子年轻而美好的身子有些发烫,柔软c但有些轻。 她极力睁开眼睛,朦胧地看着赵国公,又把手向他脖子伸过来,但没有成功便垂回去了,口中呢喃道,“陛下徐惠有个错” 长孙无忌忽然眼中涌泪,扭头冲身边下人们吼道,“混帐东西们,还不快去开路,在等什么!” 人们呼啦一下跑到前头去了,只剩下个褚遂良。 赵国公对褚大人道,“这都是你我的罪过了,你我任何一人的年纪都可做她父辈,却害她一个女子在野外醉成这样,陛下若知,一定责怪我们!” 这些人匆匆起行,朝着长安疾驰,赵国公c御史大夫两位当朝大员寸步也不离地一直随护着车子入了承天门。 在两仪门外,他们目送着徐惠的车子驶进去,赵国公眼也不抬地冲褚遂良挥了下手,两人分道扬镳。 大明宫,皇后柳玉如听说给事中徐惠又病了,是在巡视翠微宫和子午行苑过程中冲撞了刚硬的谷风。 皇后说,“她可真是没娘的孩子,动不动生病,怎么就不知道小心呢?本宫都有替她病这一场的心思了!” 樊莺道,“要病也是谢姐姐替她病,别人还看不出来。” 谢金莲听了,对樊莺将她与徐惠并提极为不满,但身为贵妃,却不敢顶撞淑妃两句。 皇后决定起身再去太极宫一趟,到安仁殿探视徐惠病情,皇帝不回,皇后认为这就是她的事。 谢贵妃托言身子不适,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0章 宫中日常 眼下大明宫里能够脱得开身的就是皇后c谢金莲c樊莺,而思晴和崔嫣随着皇帝去延州后,丽容一直接管着大明宫日常的内部防卫,她脱不开身。 剩下来的婉清c苏殷c丽蓝谁都动不了。 等柳玉如和樊莺人两人走了,谢金莲觉着不是滋味,柳玉如嘴不说,但谢金莲的抵触情绪让人看起来太明显。谢贵妃此时有心再想跟过去看看徐惠,但已经不能了。 皇帝不在,这些妃子们要出大明宫,得有皇后的懿旨,但此时皇后人已在太极宫了。谢金莲坐在大明宫里,感觉着这世最委屈的人便是自己了,“既生莲,何生惠?” 难道她要跑过去,让别人拿她和徐惠评头品足?掂量一番谁更年轻c谁更有文墨c谁更像谢贵妃? 她都被自己的念头气乐了。转而又生皇帝的气,因这家中排名靠前的几个人中,谁都随着他出巡过,唯独没有姓谢的。 柳玉如和樊莺一起随峻去过江南,柳玉如随着峻去过泉州,樊莺随着峻去过逻些城c余杭,樊莺和崔嫣又随着峻到过雅州,只有她哪里也未去过。 谢金莲托病不去看徐惠的原因,也是不想在大庭广人下与柳玉如c樊莺站到一起,皇后和淑妃一向是同出同入的,她不想凑这个热闹。 等皇后和淑妃从太极宫看过徐惠回来,说徐惠的病很重,严重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太医怀疑是过量的酒损害了她的脏腹。 说到这里时,柳皇后还寻思着说,“徐惠对本宫说想见她的父亲,这对她的病一定有好处,本宫想安排个时机让果州刺史回京一趟,只是未细想此事要如何运作。” 谢金莲知道,柳玉如所说的这个果州刺史,便是徐惠的父亲。如果徐惠的病已经到了非要她父亲放弃公务c回来看视的地步,那得多严重? 谢贵妃说,“姐姐,明日我也要出宫一趟,我是想去永宁坊看望一下母亲大人和郭叔叔,母亲大概是一月生产。顺便的话也可能去看一看徐惠。” 柳玉如说,“我想到了!峻不在长安,由舅父大人来办果州这件事!但派别人去与舅父大人说总有些不郑重,金莲,你明日看过了母亲,便去赵国公府一趟。” 谢金莲想,这就自由多了,不必给柳玉如和樊莺作花叶,有贵妃的仪仗可用,而且去永宁坊恰逢女儿甜甜去了龙兴牧场,不存在假公济私。 她说去准备一下,从皇后处出来时还在想,要先去永宁坊,再去太极宫,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去赵国公府通知果州之事。 这便是谢贵妃的心思,不能说不周密。 柳玉如像是猜到了谢金莲的心思,当樊莺说,明天她也要一起去永宁坊时,皇后制止了。 随后,有一封罗得刀的密信,由专人从黔州刺史府送到大明宫来,头端正地写着,“陛下亲启”。 樊莺当时便要拆看,皇后不让,樊莺说,“这一定是管家写来的私信,不是什么公函,不然一定会走官驿。” 皇后说,“那也不行,罗得刀跟峻这么久,他岂不知我们家中有个樊莺?信直送大明宫c他还要专门写陛下亲启,你说我们能不能拆看?” 樊莺吐了下舌头,不再坚持。 她们决定,立刻派人将密信转送潼关,两人凑在一起,又写了家中这些日子的事c徐惠的病,然后一并送出。 潼关,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接到皇帝旨意,早就到任了。皇帝将二人一同调到潼关来,有让他们安下心来的意思。 几天后军山中牧的三百护牧队也赶到了。若不是护牧队中因为谁能来c谁不能来分争了好几个回合,这些人可能到的更早一两天。 皇帝同这些人见过面,却仍不急着返回长安,思晴和崔嫣当然也不催促。 在巡视禁沟地形时,皇帝曾同德贤二妃说到了延州开荒的必行。 他说,禁沟以及另外几道南北向的沟壑,以往便是汇入黄河的干涸河床。 这证明在古时候,潼关一带雨水是很充沛的,至少在秦代,禁沟所处的高塬,生长的野桑林应当比现在更茂密。 这便是秦国在与六国的纷争中c立于不败之地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猜测,关中平原在秦代,一定比现在更加肥沃富饶,这使秦国有取之不尽的谷物。 但是再看看此时,随着大唐的昌盛,长安的人口将会日益增多,“粮食,两位爱妃!不处置好粮食,长安早晚有不安定的一天。” 思晴和崔嫣这才体会到,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有多么不容易,这些日子他走庆州c去延州c潼关换将,心里还得想着长安的粮食。 皇帝说,当然,供给长安之粮可以从江南经运河c洛阳黄河段c渭河运过来,但什么时候c什么事,都不能只靠一条路子,万一路子断了呢?不战而自乱? “再看看渭河以北的大片土地,我们放着泾河c渭河c洛河c黄河这么多的水力不用,只等着靠天吃饭,地空着多可惜呀,” 皇帝说,“没有雨水c再不引水的话,那里的好地方也只能种些低产的乔麦,其余地方只能长草。” “而延州一旦开荒c引水成功,你们好好想想吧,长安北望,遍地谷香,取粮便易快捷,不必劳民伤财,也不必受黄河峡口汛情影响,那么长安将会比任何时候都要繁荣!” 更重要的皇帝没对两位女子说:河套内有了良田,人口必定繁盛,对长安的拱卫将更坚固,而且对河套之外地带控制c以及军力的投送能力将更容易。 兴许那个时候,大唐的北方五牧将会往北方走得更远一些。 而那时由关内c河套地带往东c往西调派兵马,地形c地势正好发挥大唐骑兵所长,“不到那个时候,朕只能令盖苏文替朕暂管着高丽,而葱岭以西更是鞭长莫及!” 原来,金徽皇帝心中的头等大事,一直都是河套,从这里生发出去的计划雄心勃勃,原来要一直辐射到高丽和葱岭。 而崖州和江南一带的几件举措,对皇帝来讲只算安内,搂草打兔子,一件崖州程氏父子的事,由长孙润带了两个人完成了,另一件江南置业c及个人垦荒之事,皇帝正是倚仗着徐惠。 “峻,但你就坐镇潼关,来遥遥地盯着延州吗?” 皇帝道,“有代抚侯在延州垦荒,还用得着我去盯着?本帝只是想给他琢磨些人手罢了!” 崔嫣问,“从哪里琢磨人呢?我也没见人啊!” 皇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抬起手往东指了指。思晴和崔嫣再要问时,皇后柳玉如派人送来的东西到了潼关。 皇帝先看了黔州刺史罗得刀的来信,“工程已近攻坚,预计明年二月可最终竣工,另有陛下密嘱一事,小人业已探明,确如陛下所料” 崔嫣探身子过去欲看,但皇帝已将信赴于烛火之点燃了,惹得贤妃一阵不高兴,皇帝道,“天机不可泄露”。 然后再看皇后和樊莺写来的信件,得知徐惠患病,而且还很严重,皇帝显得有些焦虑,坐立不安。 思晴和崔嫣认为他一定打道回长安去,但最后,皇帝给柳玉如回了封信,让她好生照料一下徐太妃,“务使她早日康复”,令快马送回去。 可能徐惠的病情影响到了皇帝,他不再四平八稳,令送信亲卫回京时,同时传他诏令,让赵国公c江夏王c薛万彻马赶到潼关来。 在等待这些人的两日,白天时皇帝携二妃到潼关城中走走,巡视一下关城防务,晚时便同二妃腻在一处。 他好像是有临大事之前的兴奋,那个亢奋劲就甭提了。 两日后,赵国公等三人赶到,不知皇帝召他们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 金微皇帝拿出洛阳一带折冲军府的花名册,对三人道,“马给朕商议一下,河南三十九座折冲军府,朕决定砍下来十三座,砍谁不砍谁,右武卫大将军提出来,朕与国公c王爷作个参考。” 三人大吃一惊,这个消息简直太突然了,动作也太大的过火。 薛万彻道,“陛下,微臣以为这,这太仓促了些。” 李道宗想了想,也说,“陛下,河南一带一向是我大唐军事重地,因为从这里,往东可迅速投兵于青州c胶州,往北可应援幽州c营州,南可下扬州c苏杭,西可至荆襄c巴c蜀。先皇在世时曾着意经营这块地方,许多的军镇也都是先皇钦定,真不可轻动啊!” 这里正是归江夏王所管,底下各折冲府的都尉,几乎全都是他和薛万彻的属下,金徽皇帝猛然提出这样的设想,不能不令他们感到突兀。 洛阳周边二十个县,竟然有折冲府三十九个,武定折冲府c复梁折冲府c康城折冲府c柏林折冲府c岩邑折冲府c阳樊折冲府c王阳折冲府c永嘉折冲府轩辕折冲府。 现在,皇帝金口一开,要他们砍下来十三座,这是三成还强的力度,连赵国公长孙无忌也吃了一惊。他都担心乍闻此讯,江夏王李道宗可能跳起来。 但王爷最终未跳,只是在尝试着说服皇帝。 李道宗说的没错,可以说洛阳正处于中心地带,从这里往大唐任何地方派兵都极为便利,而且这里地产颇丰,有能力养兵。 说这里是贞观皇帝多年经营之地也不过份,李道宗没有张口瞎说。 皇帝道,“这里是朕的父皇钦定的不假,但此一时彼一时,父皇那时国乱方定,当然要好好经营这里了,而朕当朝时情况早已变了。” “你们想一想,洛阳养了这些兵马,贞观年间倒是动用过几次?朕所知的只是李靖平定突厥时用过,贞观十八年以来每一次对高丽用兵,却只动用了幽州c营州和辽州兵力,洛阳动了几人?” 李道宗想了想,还真是没怎么动。 皇帝道,“我们君臣遇事如总是拘泥于旧制不知变通,到时候兵不常运,人再多也不强了,搂着再多也没用。” 薛万彻道,“陛下,只怕事情提起的突然,折冲军府府里难免会有什么波动,微臣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担心。” 皇帝道,“朕还怕谁闹到潼关来?” 长孙无忌这才意识到,皇帝从延州拐到潼关,并不是漫无目的。 他不但换了潼关守将,自己亦留在潼关不走,议个事还要三人跑来这里,看来已作了充足的准备了。 李道宗终于说,“陛下之言确是有理,其实这件事,微臣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事当先,还是考虑太多了。总觉着那些老部下无处安置,他们毕竟跟随先皇立下过战功,因而一直迁延至今,都是微臣之过!” 皇帝道,“江夏王能如此说,朕是相信的。老臣之心,拳拳之意,朕从未歪曲过。但我大唐今后养军绝不是对内,而是对外,确实是该变通了!” 赵国公这次到潼关来,其实没他什么事,他惊讶于皇帝行事之快,处事之稳,薛万彻和江夏王纵使一时转不过弯来,也只能服从。 赵国公设身处地为薛万彻着想,“只怕一时不好裁断,取舍起来难啊。” 皇帝很是耐心,说到了早年从洛阳一带派兵平定突厥c薛延陀的战例,“假使在河套地带有我们的一支劲旅,洛阳之兵也是用不的。” 皇帝的意思是,适当裁撤洛阳一部军府,使之能够保证洛阳一带的日常防卫,并能适应国内低等程度的派遣需要,那么军饷将更加宽松,军士的装备尽可再进一步官备,于府兵的农闲集训大有好处。 江夏王笑着问道,“陛下,你这个主意是不是早就在打了?” 皇帝道,“当然,一直以来只是个设想,确切说应该是从朕的小德妃生了儿子那一刻朕才下了决心。朕若不强国强军,何日才能由陆地c四平八稳地行过去见他?” 他与三人讲了延州开荒,长安的长治久安,经营河套地带的重要,由北方五牧一带c也就是河套外侧集兵之便利,“那将是万马奔腾的气势!我大唐之兵锋,难道就不能横越葱岭直达波斯?” 皇帝的这一雄图,令众人禁不住心潮澎湃,薛万彻激动而鼓舞地回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1章 晋王点兵 皇帝道,“朕打他一只饭碗,再给他一只新碗,不服之辞从何而来?” 江夏王c赵国公下一联系,再加皇帝打碗c给碗之说,竟然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惊异地问道,“陛下,你是说” 皇帝道,“朕是说,择优异者共十三府,移驻延州c夏州c灵州c庆州c原州c胜州军屯!延州单增三府,其他州各增两府。朕要他们移驻河套一带,日常垦田自养,闲时大漠训演,由北方五牧提供优质马匹,官给军械c朕要让他们脱步为骑。兵减赋三年,将官升一阶,看谁不想去?” 赵国公一边听,一边心往下沉,怪不得皇帝也将他叫过来,原来这就算提前给他吹风了! 太原c潼关一线往西,历来都被长孙无忌视作他的地盘,若按皇帝的意思下子移十三府过去,这不全乱套了! 而江夏王李道宗c薛万彻一时之间悲喜不清。但碍于赵国公的面子,不好表现出过多的兴奋,面色竟然也呈现出凝重之色。 最后,薛万彻不确定地问道,“陛下,微臣只怕三十九军府,拉谁不拉谁,最后别再打起来呀!” 骑兵一向是大唐军中的香饽饽,十三府只要移过去,步卒立刻转化成为骑兵,官供马匹军械,更别说去者减赋c官升一阶了。原来他们担心之事一下子反转,眼下倒是怕去不成的有意见了。 皇帝道,“嗯,朕是有这份担心,不然凭什么将你们拉过来一同商议?谁不知郡古邑,人文荟萃?谁不知郡女子天下知名?那个肤质细腻的,一把都能掐出油水来!” 他强调说,“拉家带口的就不必去凑热闹了,年老体弱的也不必去。” 赵国公沉默不语,他心中的那个担忧,是不能提到桌面来的。 皇帝看向长孙无忌,问道,“国公,不知你意下如何?” “陛下宏图大计,必是强国之路,因为自周以来,北方胡人无不是各朝之心腹大患。个中原因,恐怕便是历朝没有一支来去如风的常备劲骑,兵多,则养兵艰难c朝延靡费,兵少了又不足以形成足够威慑,但陛下的军屯之法,恰将两个难题化于一处考虑了!微臣此时胸起层层波涛,激情不能自抑,一时之间也提不出什么来了!” 皇帝知道,他的这位舅父大人说的都是真心话,但还有更真心的话不便提在明面来。为打消赵国公的担忧,皇帝像是对他,也像是对每个人说道, “诸君金戈铁马c箭雨枪林的走过来,随先帝一统河山,正是给了天下万民一个安居之世,这个朕岂会忘?汝等即便坐拥些良田c出入驷马,朕也从不眼馋,但有道是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国富可不同于国强啊!” 三人微微点头,听皇帝再语重心长地说道,“中国富庶则引人眼妒,离乱则招人欺凌,北胡物产乏匮,但从不乏进取之心,为何南人的北伐总是浅尝辄止,而不能像北人南侵那样,如连绵波涛,无休无止呢?” 皇帝“从不眼馋”的话,忽然令长孙无忌感觉到,自己借了同州乞丐一案之便c从褚遂良手中匿下的那几千亩良田的事是不是被皇帝知道了。 他有些惶恐,身为长孙皇后兄长品国公,长孙皇后的儿子当国,舅舅却在营私,这件事万一让人知道了,长孙大人脸挂不住啊。 但皇帝的话极富推心置腹的人情味,又不像是专门讲出来安慰他一个人,赵国公稍稍的又有些放心了。只是那几千亩地的事,此时一想便如鲠在喉,扎得他有些刺痒。 果然,皇帝的重点并不在良田,“但富而不修武备,我们君臣早早晚晚必受国人品评。” 江夏王道,“郡一带的的确确该好好经营一番了!九年渭水之盟,还不是突厥人来的太快了,泾c原之地让他们一踏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他对这个表示认同。 皇帝道,“列位乃是我大唐开国重臣,中流砥柱,总该体会朕的用心不在于削夺一人一事。为了万民万世的基业,朕虽不穷兵黩武,但一定要有令人望而却步的过硬资本!” 赵国公胸起波澜,猛然站起c躬身拱手道,“朕下,老臣对陛下军屯之策从无芥蒂之心,必然与江夏王c右武卫大将军同心同德,一力办好此事!” 皇帝十分欣慰,赞道,“舅父大人这么说,朕也就放心了!” 君臣几人的心思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一致,接下来问题居然又回到了薛万彻最初的担心来,借着各人一时无语的空档,右武卫大将军问道, “陛下,事情还是不大好办啊,抽谁不抽谁,撤谁不撤谁,居然还是有些难呢。微臣一向主张带兵要让人心服口服,万一抽不好签c去不得灵c夏军屯,将领们跑来质问微臣,恐怕不大好应对,因为这也不是战时,只凭一纸军令便能使人服从!” 皇帝道,“呃这还真是个难办的事,怎么办呢?朕想起来,自朕位以来居然没有一处地方生事,这些兵们也太过的无事可做!” 赵国公乐了,说道,“这便应了攻心为的话了,有我皇陛下在长安坐镇着,谁会那样的没眼色!盖苏文吗?他此时竟然比任何一人都老实了。” 江夏王道,“难道陛下你想给他们找些事做?” 皇帝拍拍脑门,“看朕这脑袋,让那些乞丐气得,都有些不大够用了!” 长孙无忌问,“陛下,如何?” 皇帝道,“朕猛的想起来了,晋王与樊大人c薛礼及永宁公主去了龙兴牧场,想来此时已到幽营一带了,” 其实,薛礼的行程早已经飞信传递过来,他是故意这么说。 但薛万彻已经猜到了大概,果然皇帝道,“三十九府之兵没事已久,朕可以找些事给他们来做做可令晋王暂于幽州止步,替朕检阅一下他们。” 这倒是个法子,皇帝说,规模也不必大,只须传令洛阳三十九座军府,令他们接令后,各自出动五十名军校奔赴幽州汇集。当然要刨除每一府起始路程的差别,于抵达时间稍作增减,务求公正。最后将以先到c军容齐整c且到即能战者为优。 方法虽说简单,对每一军府来说,只抽五十人也算不劳师动众。但要知道,此时正是农忙时节,抽兵真有些难度。 但这不恰恰能够检验每一军府的出动能力和统兵强弱? 关键是,金徽皇帝说,此事万不可事先把什么都对各军府讲清楚了。假使国境突发战事,哪个外敌会傻到事前先把话给朕递过来?都是在突发情况下才集兵的嘛。 众人此时越来越心知肚明,皇帝庆州打乞丐c延州看垦荒,回来专门到潼关一趟,看起来东一下c西一下,但这一套把戏十成里肯定有十成,在他从延州回程时都计划妥贴了。 弄不好,在皇帝派着晋王李治c侍中樊伯山c兵部尚书薛礼,拉着老老小小去龙兴牧场时就有了安排,但他说的就跟猛然间刚刚想起来似的! 赵国公心中叹道,“妹妹啊妹妹,你早年间若不离开太和宫c非要去渭水边那一趟,谁知你与贞观皇帝未丢的两子,会不会也出落成承乾之流!谁知我大唐还有没有这位金徽大帝!” 皇帝的打算总归是为了国富兵强,有他在那里谋划着,总强过底下彼此间勾心斗角的自保富贵,他提议道,“陛下,微臣看事不宜迟,如何通知三十九军府是该马谋划一番了!” 皇帝道。“这倒不难,只须派出骑驴信兵六人,执军令三十九份,出潼关后依次通知便可,去幽州稍远的必先得信。” 三人一想,还真是此理,离潼关近的先得军令c可先行组织抽人,那么在机会,三十九府大致可以拉平了。 “但陛下,为何非得骑驴传信?” 皇帝道,“骑马则太快,于近潼关者不公啊。” 江夏王说,“对,对啊,正是此理,微臣想传令的路线还须进一步斟酌,力求公正,让那些落了后的家伙们谁也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国公说,“我们这便商议起来!” 随后,潼关副将热伊汗古丽发现,有六名骑驴的传令军士一股脑出关往东去了。他们像是很急,频频挥动手中的鞭子,驴也卖力,出关后四蹄刨开消失在关外的山道。 她下关来与丈夫说道,“苏托儿,这可真是怪了!你说军令紧急吧这些人倒是很急,但为何要骑驴传令?只见动作不见里程!” 苏托儿道,“我们夫妻只须做好陛下吩咐的守关之事,你所说的倒是极为玄妙,不过陛下就坐在潼关呢,我可不会想那个究竟,空费心神!” 热伊汗古丽听了,以为丈夫说的有道理。 函谷折冲府座落在潼关以东一百四十里,第一个接到了命令。 关中和中原地区隔着一条狭长的函关古道,在西周时期此地被命名为“陕”,陕字的原形为“夹方”,意思就是狭长的道路,古道的最东边就是函谷关。 函谷折冲都尉姓万,一向心机过人。他对这道集兵于幽州牧的命令有些不解,你说若是幽州有战事又不像,有战事不可能千里迢迢地派五十人出去。 不打仗的话,为什么传令又这样急? 传令这样急,为什么令兵不骑马骑驴? 金徽皇帝坐在潼关这件事他有耳闻,皇帝是牧监出身他更知道。弄不好就是幽州牧场缺人什么的,皇帝有什么想法了。 虽说眼下正是农忙呢,但按理说集兵五十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他断定这一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兴许幽州牧场的牧草需要打个捆c个垛什么的。 他吩咐道,“去安派个队正c带五伙人前往幽牧场,干活儿时都给老子长个心眼儿,别给老子傻干。” 命令一步一步传下去了,唐军编制每伙十人,有伙长,每五伙为一队,设队正,人人都知道这不是去打仗,集齐后派了坐骑,往幽州慢慢腾腾进发。 幽州牧场。 牧监第二次迎来了晋王一行,这次是由龙兴牧场回转的,这些人到了牧场以后便不走了,踏踏实实在牧场中停下来。 幽州牧监心存疑惑,大唐的一位亲王位兵部尚书c和一位门下侍中看来是真没什么正事可干了。 樊伯山每日里拖带着永宁公主c和那个叫高舍鸡的男童四下里乱逛,牧监却不便追问,不知晋王殿下不急着赶路是什么原因。 这日,牧场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牧监连忙步出观看,有牧子奔来回禀,“牧监大人,伊川折冲府有五十名骑兵到了!” 正说着,晋王李治和兵部尚书薛礼已经过来,晋王吩咐道,“速速安排食宿,不得怠慢,粮c薪c酒肉不够,可执本王的令去幽州城内置办!” 牧监不敢怠慢,马操办,“殿下,只这五十人的伙食不算什么难事,又何必去幽州呢。” 晋王掐着手指头,暗暗算了一下,说道,“非也,以本王算来至少不下一千九百五十人,你去办妥了来交令吧。” 薛礼也不闲着,吩咐人详细问明来人,是哪座军府的,队正是谁,一一记录在案。 这些人赶到后,也问,“牧场中有什么活儿,只须牧监大人吩咐,我们自去干了便是,不敢有劳薛将军接洽。” 薛礼微笑着,也不解释,但这些人要想饮饮马c擦把脸却是不成的,早有晋王的卫士们,组织这些人到幽州牧场以北五里,那里有护牧队演练骑射的校场。 薛礼道,“每人射一箭,录过名次再来吃饭!” 第二拨儿赶到的,是通谷折冲府五十名军士,与第一名几乎是前后脚,薛礼仍是那样安排。于是有军士私下里嘀咕,“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为幽州牧场选拔护牧队!” 有人低语道,“有理啊,但谁愿意到这个鬼地方来,刚才那一箭,我便故意射偏了几分,想来不致留在这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2章 太监熬不了君子 而有人说,“你可真差了,我们跑出这么远来就射一箭,撑的可是我们折冲府的脸面,说什么也须认真一些,不然排个老末回去,岂不挨将军骂?” “正是此理,再说,有大唐皇帝陛下亲任总牧监,我倒很想留下来!” 随后,晋王李治亲自出面见这些人,对他们道,“诸位千里赶到,辛苦之至,好酒好菜必不可少的,人马集齐以前,你们也没什么事可做,只算放假,好酒好肉,好生休息!” 随后,有各折冲府军士成队的赶到 徐惠这些日子折腾苦了,太医说,过量的酒极度伤到了她脾胃。最初几天她什么都不能入腹,吃入便立刻吐出,人也消瘦了许多,脸色腊黄。 在她卧床的时候,兄弟徐韧寸步不离地照顾,皇后第二次来安仁殿看望她时,恰巧见到了徐韧,直夸他懂事。 皇后和淑妃来时,一位太医正在给徐惠太妃把脉,另有两人相陪。 其实这不是什么难治之症,少顷便同皇后回禀说,徐惠太妃得的是脾气虚证,面色萎黄,语声低微,食少舌淡,脉相虚数,这是太妃前些日子刚刚患过风寒,体质很虚时便又暴饮,将脾气伤狠了。 随后,太医们斟酌了方子,乃是人参c白术c茯苓c甘草四味,研为细末和水煎至七分,加盐少许,每服两钱,但要坚持一旬,方可慢慢调理回来。 皇后对徐惠病情极为关心,于是又问太医医理。 太医说,人参甘温,白术苦温,茯苓甘淡,甘草甘平,三甘一苦四味药温和而不烈,都是中和脾气之佳品,正如人中君子,极适徐太妃虚弱的症状。 皇后放了心,又看到了站于一侧的徐惠兄弟,便和蔼地对他道,“徐韧,本宫听说熬药的差事都是你在监做,这次更须仔细,好令你姐姐早日康复。不然陛下回京她拟不了文章,便不好了!” 徐韧年纪不大,十分顽皮,见皇后并不讨厌他,便仗起胆子回道,“皇后娘娘,小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皇后笑道,“且说无妨。” 徐韧面作难色,回道,“若说别的药,小人熬便熬了,但这一副药小人却万万熬着不合适呢。太医刚刚说了,里面四味药个个都是君子,而我一个小太监” 皇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扭头问太医,“难道还有这个讲究?” 太医心说,你小子就是想偷懒,却说的这般郑重其事。不过,太医们来时还见他牵条狗,东一趟西一趟的,料想这小子玩心重,若真不想做也做不好。 于是,太医点着头,煞有介事的回道,“嗯嗯确是见些道理!” 徐韧借机说,“皇后娘娘,小人知道宫闱局的叶内给做事使干净利落,是个把握人,可不可由她来做?” 见皇后和淑妃一时想不起这个叶内给使是哪个,徐韧提示道,“就是那个叶玉烟啊!” 徐惠嗔责兄弟,“你不要无礼,怎么直呼内给使的名字。” 淑妃却一下子想到叶玉烟这个人,应道,“也好,那就是她了。” 叶玉烟忽然听说皇后就在安仁殿,又专门派人来叫她去,她心中迫切,匆匆赶过来,认为多半是皇后知道了自己在掖庭宫侍奉皇帝的事,这一定是要让自己见见天日了。 她赶到安仁殿,却听皇后吩咐她专替徐惠熬药。 叶玉烟认为自己眼下的身份不大适合侍候一位太妃,毕竟一个是侍奉过先皇,另一个侍奉着现任皇帝。 但这件事情毕竟是皇后娘娘专门吩咐给她的,像是极为看重此事,这便是对她的信任了。 叶玉烟知道,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柳皇后对家中人还算大度,九妃的设置突破四妃之例,便是柳皇后的主意,那她更不敢怠慢的皇后的旨意。 新罗的小德妃生皇子死了,叶玉烟知道这件事,谁又说得好皇后娘娘某一日不会将自己补去? 徐惠生病后,在归真观的禅房里辟出来专门的一间,垒好了炭火炉子用于熬药,因为这里住着有些来头的六七位女尼,大约可以借到些仙气。 这里又紧临着徐惠居住的安仁殿,奉药很方便。 叶玉烟从徐惠处出来,来到归真观,这里原来有奚官局专门负责熬药的两位女工役,叶玉烟到这里来,主要是监管她们别懈怠,动手是不必她动手的。 她进来坐下,看着两名工役将药材滤水洗净c研末c也不怎么繁琐 然后,叶玉烟看到那个小太监徐韧跑过来,站在门外边冲她挤眼,一脸的得计。 前番洛阳宫裁撤鸡坊,以四忘之罪砍了一位县令,但主要的当事者徐韧却未受一丝波及,而且还入了太极宫陪伴她姐姐,不得不说皇帝对他很照顾。 两日前,徐韧牵着狗在承庆殿外边遛,狗见了叶玉烟狂吠,叶玉烟没法子狗,便喝斥徐韧,不让他乱跑。 徐韧不耐烦,意然撒开了狗绳子,狗追得叶玉烟尖声叫着狼狈逃命,徐韧哈哈笑着看她热闹,最后一刻才将狗唤回。 “死太监,”此时,叶玉烟坐在归真观里只是低声地骂了这么一句,便扭头不理他。 徐惠只喝过两服药,便觉着好了一些,她支撑着爬起来,看着崖州供辞发呆。赵国公的意思,很显然是要连褚遂良一起匿下。 但徐惠却有自己的主意。 她知道楚庄王绝缨会的典故,又拿定主意就是要在皇帝面前犯个大错,于是叫兄弟拿了火盆,十分大胆地将这部分证辞焚掉了。 焚掉了。 连小太监徐韧都觉着不合适,“姐这这陛下杀几百人可就是动动嘴的事我们俩人,扛得住么?” 他像做贼似的,端着一盆纸灰跑出去埋了,回来后又挥着袄袖子驱散屋中的烟味,但徐惠一点都不怕,反正已经烧了,后悔没用。 万一皇帝动了怒,她便以楚庄王的典故应对边所录的人太多了,她这么做是为了不使皇帝为难。 她还相信赵国公会暗地里帮她。实在不行的话,她还记住了证辞中的这些人,以她的记性连每人的数额大致都不会错,那么她只须忘掉两个也就成了。 随后,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徐惠再坚持着将崖州恶钱的事思索起来c揣摩皇帝对于这类涉众的事要如何处置。 总之她坚信,皇帝绝不会拿那些花过恶钱的普通平民说事,那么要禁绝恶钱,得想个什么法子呢? 这一日,徐惠让兄弟帮着研了墨,铺开纸,想一点写一点,不知不觉,等写完时竟然已是后半夜了。 徐惠一宿未睡,早又让徐韧扶着,姐两个出了两仪门。 她将次给樊大人和赵国公看过的c江南茶酒各业兴办法案c和刚刚写好的禁绝恶钱之法一起送到门下内省,让他们将两份东西给皇帝送到潼关去。 这样,等皇帝从潼关回来时,估计已将两份文案的内容了然于心,有什么不妥之处,回来时便可立即修改,而那时估计她的病早好了。 因这两日进食很少,徐惠很虚,再由兄弟扶回安仁殿时身都湿透了。她躺下休息,直到午后,徐韧的狗在外面充满敌意的吠叫起来。 皇帝在潼关稳坐但耳朵却灵得很,五天过去了,三十九座折冲府里仍有六个府的人没有出发。 除去传令兵路耽搁的时间,很显然这些人拖沓了,薛万彻在皇帝面前显得极为不得劲儿。 又过了一日,皇帝说,“行了,朕已令晋王起程回京,传令这六府不必再派人去了。六府裁撤,临近并入他府,原军府之将,自至下每人自降一阶,随并入军府任副职。军屯十三府完成移驻后,洛阳所剩二十军府重新布局。” 江夏王和薛万彻无话可说,连替那些被裁撤军府讲句情的勇气都没有。 赵国公长孙无忌冷眼看着江夏王和薛万彻难受,连他都有心事出言安慰两人几句。但皇帝并非拍脑壳,弄得有理有据,真的无话可说啊。 幽州集兵之事,说大则大c说小也不小,假使这次在幽州方向有重大战事呢?军中可以有小事,但军令却没有大小之分。 也许这些年洛阳周边人马很少被拉动,就连大唐几次讨伐高丽也没动过这里的一兵一卒,承平日久了,有些人脑袋里的弦儿已经松了。 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弄不好会地动山摇的,但在金徽皇帝亲自指挥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定下来了。 洛阳三十九座军府中,有共十三座折冲军府,在幽州集兵过程中行动迅捷军士训练有素,经综合评定名列前茅,他们将成功移驻古郡之地,以步军升格为骑军屯田。 这些军府是:轩辕府c武定府c永嘉府c慕善府c政教府c怀音府c伊川府c千秋府c同轨府c通谷府c原城府c宝图府c钧台府。 有六座折冲府至集兵结束时人还未出动,被皇帝金口一开就地裁撤,六府将官层,自都尉往下各降一阶,原来任职的军府不存在了,他们将被安插在幸存下来的二十个军府之中,任副职。 这六座军府是:复梁府c宜阳府c王屋府c康城府c鹤台府c函谷府。 这件事看起来挺麻烦,实际动的只是编制降了一阶的将领们换个供职的地方。 而裁撤军府的府兵分拨起来也没有多难,只须按他们的军籍c将花名册就近具入新的折冲府即可。 后续这些,就是李道宗和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的事了,待兵部尚书薛礼抵达后,也将协助二人在洛阳周边重新布置驻地之事。 比如函谷折冲府,撤的是原班编制,但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新的军府接管后,这里仍然是布防的重点。 三十九个折冲府走了十三个c撤了六个,最后剩下了二十个。 能走的下下欢欣鼓舞,忙着认准自己是去了哪一州。第一步,先期要按着皇帝的意思,对在册人员按着年龄c家中境况进行甄选。 年老体弱的c家中确属离不开的就近移入当地军府,能走的都生龙活虎。 除有马成为大唐劲骑兵的喜悦感,有未婚者还惦记着传闻中所津津乐道的c新驻地肤质细嫩得一把能掐出油水来的女子,这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 “你知道不?听说德妃娘娘便是出自那个左近!” “你算了吧,谁不知德妃是颉利部公主,而颉利部最近才迁入夏州。” 有幸保留下来的二十座折冲府忙着收将c收兵,展望未来。 被裁撤的一声不吭,他们除了私下里同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发发牢骚,见到江夏王爷都吓得跟孙子似的,更别说敢到潼关去与皇帝掰扯了。 反正脚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有人后悔说,都是传令兵骑的驴害了他们。 赵国公惦记着长安的事,便问皇帝,“陛下,我们何时回去?” 皇帝手中早已接到了门下省送来的c徐惠拟来的两份文稿,前一份他先听过个大概,后一份完全是第一次见到。 有关崖州之事的确切内容,皇帝直到今天才在潼关见到个详细,他大骂程重珞父子不干人事,居然敢铸恶钱。 赵国公不知徐惠提没提崖州的另一件事,直到皇帝接着又盛赞徐惠扼制恶钱之法不错,他才放下心来。 看来徐惠或是暂时将证辞压下了,或是已经有了处置。 徐惠在文稿中,每一段的起始都端端正正地写了“门下”两字,一次这两个字是后加去的,看起来尚有些拥挤,而这一次看起来,“门下”两字摆得很开。 看来她对皇帝c以及对自己的主管侍中樊伯山给她指出来的c行文的毛病,一丝都未改,这是成心。 但皇帝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因为他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 徐惠说,恶钱一出,民众虽然识破了它,但宁可折价以七八文恶钱抵一文好钱使用也不拒绝恶钱,更不会去告发,因为各私已利也。 一文大钱的利益损失在眼前c那是损在自身,长久之损损在众人,即便用了恶钱也法不责众,人们心无顾虑恶钱也便大行其道了。 如果朝廷追究用恶钱者,那么他们会认定,是朝廷使他们损失了这几文之利,铸恶钱者大收其利,民间怨气却归朝廷接着,这样亏本之事朝廷不能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3章 圣驾回京 徐惠建议“二追”之法求源追本,堵下追。意即从根本c从下两边对私铸恶钱者围追堵截,使其无立锥之地,那么恶钱自然可止。 详细来说,一是清察一次国中铜矿c冶炉,全部登记在册,将国中开矿冶铜之所尽数掌握,允许官私合营铜冶炉,但须持工部核发的凭证。 二是以州c县首官为清缴恶钱的担责者,恶钱不清除,只要有私铸案发,那么一个月发案,县令罚俸两个月发案,刺史罚俸三个月发案,县令罢职刺史降职。 三是,仅限于在最初三个月内,鼓励持恶钱的人,到当地州县告发私铸恶钱者,且同一件私铸恶钱的案子,只奖励前三位告发者。 第一名奖钱五百缗,第二名三百缗,第三名一百缗。三个月过后,仅限在第四个月内,任何人可持恶钱到工部告发私铸,但只奖第一人大钱两千缗! 四是,私铸恶钱者一经查实,冶炉充公c家产罚没,三族内斩刑c九族内流刑。四月之后,市面再有使恶钱者,使一文笞三鞭,让他这一文之利不足以疗养鞭伤。 当着赵国公c江夏王的面,金徽皇帝掰着指着,如数家珍一般地对他们说道,“这才是根治恶钱的法子!四个月,朕清除一座私铸恶钱的铜炉,大不了只花九百吊大钱!” 徐惠在她的法子中,充份考虑了官员维护职位c普通民户争利的心思。 虽然第四个月时奖励颇为丰厚,高达两千缗,但僧多粥少人人唯恐落后,这个条款几乎可以算是画了一张葱花大饼挂在了虚空里。 这将敦促小民们争先举告恶钱,两千缗的奖励根本不必等,让天的馅饼砸中了,或许能得个三c五百吊。 再说,你想坐等行市涨再举报,别人可不会等。即便大家串通好了都等得起,刺史和县令们等不起,举报慢了,兴许私铸恶钱者趁着黑自己便将炉子捣毁了! 即便有人不想生事c不想举报c豁出来那五百大钱的奖励不要,但总有人想要,恶钱留在手里连牲口都不嗅一下,再使恶钱要挨鞭子。 皇帝对两位重臣道,“这便下夹攻,使铸恶钱者毫无匿形之地!徐惠真有办法,四个月!我大唐融血之患可除!” 又道,“你说说这个徐太妃,朕数言拟文时不必时时列具门下之辞,可她愣是记不住!门下两字非旦不见少,反而比以前用的更多了,看来她的心思都落到正事了!” 赵国公暗道,你这么精明的人,却看不出徐惠的心思,依老夫看来,恰是你的心思都落到正事了! 江夏王笑了,说道,“陛下爱才之意,老臣今日已看得更清楚了!” 皇帝道,“徐惠之才,正可弥补朕文墨推敲之短,文墨精道者并非只有她一人,但文墨精道c且心思视角又同时这般合朕心意者,却再没有了!” 赵国公说,“徐惠在先皇时,便屡有应制,每一次文章都很得圣意!” 话方出口,长孙大人忽然察觉到,此时提到先皇有些不妥贴,至少看在徐惠暗助自己的事,这么说便无形中提示了徐惠的身份,与她心意是相拧的。 他看了皇帝一眼,将后边的话咽下了。 皇帝却没有在意,而是由衷地对两位老臣说道,“她年纪也不大,有些地方确实有些粗糙,但瑕不掩瑜,你们两位长者对她,须时时加以爱护c指点,务求不令她有什么错厄!” 两人连连点头,暗思皇帝此话有没有什么之外的用意。 皇帝话还未完,最后更像是下定了决心,对赵国公和江夏王说道,“焉知朕就不会许给她自古以来c天下第一位的女尚书令?!” 对于徐惠的两份文案,金徽皇帝几乎一概同意,除去那些“门下c门下”一个字也不改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许多日子不在长安,而且洛阳裁折冲军府之事已近尾声,他对赵国公和江夏王道, “你们可先回长安,再与徐惠商量得周详一些,北方军屯大事已了,朕意于下个月开启根绝恶钱一役!同时江南兴办百业,国公和王爷可去监督徐惠c替朕拟诏时万万不可多提门下之辞!” 赵国公问,陛下何时回京? 皇帝道,“十三军府马便要通过潼关驻往河套一带去,朕总得在潼关城头见一见将士们,给这些人送送行,另外晋王c樊大人c兵部尚书c永宁公主这些人也快到了,由右武卫大将军陪朕迎一迎他们便可。” 函谷折冲府都尉姓万,万将军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他派出去的五十人还未回来,万将军便已接到消息,函谷军府撤销了! 函谷府就在金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最先接到集兵之令,但在前十三名里却没有占到一席,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憋屈,生怕话传到潼关去。 几天后,万将军派出去的五十人回来了,这些天好酒好肉每个人都胖了,越发显出万将军憔粹,万将军点着头对他们道,“行!行啊,老子谁都不服!老子就服你们!” 队正报告,“将军,有个小子射箭时故意往歪里射!” 将军道,“算了,老子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管你们,不是他箭射歪了,而是心眼儿太沉,” 潼关东城头,英气逼人的金徽皇帝挺身而站,身边一个德妃一个贤妃色艳双绝,身边旗罗伞盖,禁卫森严。 东方远处,集队而来的屯田人马浩浩荡荡开过来,每一队后边都有粮车c锅c帐等物,有的军士肩头还挂着粮袋。 队伍在狭窄的山谷中虽有些拖沓,但看起来士气极其高涨。 得知皇帝陛下就在关头,他们慌忙在关前列队,有校尉们喊着口令,这些人朝着潼关之层层列拜。 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出关,传皇帝抚慰诏: “朕闻天之所以为大,无非因其抚育万物。世最为杰灵者,无非因其懂得爱人。汝等离家舍业驻军屯垦,安宁我华夏,富足我兆庶。能固土强军,为长远之图。朕最惧德贤之不修,每当想起来,如临壑泉!但既要以百姓为心,只能苦了妆等!凡今日之屯守者,皆未来之伯侯。只要有开创之雄心,何愁不筑巢引凤” 城关,金微皇帝边听边点头,对崔嫣说道,“爱妃,你的文墨之功实在是很不错啊。” 崔嫣问,“那我比徐惠如何?” 皇帝道,“徐惠之才都在于严谨入理,可堵塞政务缺陷c使人钻无可钻。但说到这么明目张胆拍朕的马屁,非爱朕之妃,又有谁能作得出来?” 贤妃佯作欲怒,但此时城下一阵喧哗,薛万彻已将圣诏读完了,众军列拜之后,猛然有人高声问: “陛下雄主,出巡潼关还须有二妃相陪,那我们立志仿效陛下的雄心,陛下许我们的凤凰在哪里?” 崔嫣在关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这么一句也被军士们钻了空子。 “陛下,我们前往驻军屯田,万一找不到婆娘,怎么办?陛下可否将太极女学生赏我们?” 薛万彻喝止道,“放肆,一片荒还未开,便先想美事。” 但下面军士们挤挤插插,仰着脖儿往关头看。薛万彻急得跺脚,这已经有些失礼了,谁不知道耀人眼目的德c贤二妃此时正在城头? 皇帝在潼关城头哈哈大笑,对关下朗声道,“朕看诸军是多虑了!郡之地自古有名,你们这样的英武人物,何愁找不到个婆娘!” “” “朕与德贤二妃刚刚从延州c庆州归来,朕实话对你们讲,那里卖面馍的姑娘满大街都是,脸蛋儿比面馍都香。” “陛下,这可是真的?”众军兴奋。 “当然是真的!有驻扎去庆州的,自可顺便去刺史府问问,朕可从来不骗人,不过屯田中有立功者,朕让右武卫大将军将女学生给他送过去!” 军士们内心喜悦,不禁振臂c庆祝欢呼,“好!好!好!”声动山谷。 薛万彻在关下挥着手,让前头的先过关,不要阻挡了后头开拔过来的,军士们这才整队过关而去。 薛万彻站在关下不禁大发感慨,原先他和江夏王数言不可轻举妄动,心中确实是有些担心,但此时看来都是多虑了。 皇帝亲临潼关,一件利国利民的屯垦大政,便这么付诸实施。 随后,晋王李治c侍中樊伯山c兵部尚书薛礼带着两个孩子c卫队赶到潼关,众人入关时天色已晚,皇帝设宴,李治向兄长回禀了龙兴牧一行详情。 牧监鲁小余已动身去了崖州,高成相接任牧监,交接过程极为顺利。 次日,圣驾起程回京,临行前再给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交待了接下来的任务:北方屯军所驻各州负责准备垦荒工具c越冬军需由军地共同备办,不足之粮由薛万彻做好督促,可由洛阳含嘉仓补充。 含嘉仓是大唐最大粮仓,仓城东西长一百八十多丈,南北二百二十丈,粮仓三百座c仓窑四十多座,临时补缺足够了。 此外,皇帝命户部度支郎中亲自操持,加紧由江淮一带漕运粮食入洛阳,含嘉仓只要有空余地方,要立即储满。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屯田刚刚起步,皇帝只是空口来一句减赋一年,那是不成的,单单依靠当地州县供粮,在突增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谁都受了不。 反正前往河套垦荒的都是薛万彻的手下,那么供粮的最后一关,皇帝想都没想,就交给薛万彻,军士没吃的,薛万彻你就从大腿割肉! 办妥了这件大事,金徽皇帝这才放心离开潼关。 永宁公主自去龙兴牧场之前,便有些日子未见到皇帝,一出去这么多天,总算在大明宫之外见到了,甜甜有好几次要与父皇说两句话,说一说她如何的想他,另外还想打听一下谢金莲的近况。 但皇帝一直在忙屯田大事,居然没抽出半刻功夫来理她一下。 公主早已有些不爽,但不好对皇帝发泄,高舍鸡便是最好的出气筒。 这两个孩子自从到了一起,便形影不离,遇到了在黔州时便敢拿铁锥子扎高审行的甜甜,一向调皮的高舍鸡,似乎早让公主降服住了。 回长安的路,人们就听着车中两个孩子一言对一语,都是公主占风,高舍鸡一句不敢顶嘴。 德妃和贤妃在马听了,禁不住相视一笑,悄声耳语道,“我听说在龙兴牧场,舍鸡当着他的牧监老子,对甜甜也是低声下气,倒是个模范玩伴。” 万年县令许敬宗,早已组织城中百姓出来十里,夹道欢迎圣驾,官道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一见圣驾行至,许敬宗慌忙前,施礼道,“听说我皇与德贤二妃不辞劳苦,亲至同c庆等州巡视,旬月间军屯大计已定,小臣不胜敬仰!” 皇帝让其免礼,许县令再同德贤二妃c樊大人c兵部尚书施过礼,听闻车中尚坐着永宁公主,他不敢失礼,再移步过来,冲车中道, “永宁公主小小年纪,便已去过了千里之外的龙兴牧场,小臣若大岁数却不曾去过,真是不胜敬仰之至!” 车中没有回音。 过了一会儿,只听高舍鸡低声提醒道,“你如何不回复一句?” 甜甜这才抢白道,“我用你提醒!”高舍鸡马禁声。 许敬宗的脸有些发红,因为当着长安这么多的百姓呢,虽然这些人听不到彼此说着些什么,但车边的众人可都听到了。 有知情者晓得,永宁公主一定想起了她的“二舅母”曹二嫂,那时曹大假冒脐亲王,将性命丢到长安来,二嫂被许府人极度羞辱后自尽,人就埋在长安城东。 两个孩子只是对了这两句,便又无话,车中竟然连个大气也没有了。 一时间,许敬宗走也不是c留也不是,堂堂的万年令手脚渐渐无处放,局促c尴尬之极。 皇帝骑于马,知道甜甜自从到了潼关便耍着小性子,他不好责备她,但众目睽睽之下,一县之令的面子总要给,便接话道,“许县令不必多礼,朕出京多日,你的万年县可还泰平?” 许敬宗这才可以转身,红着脸回禀道,“托陛下之福,万年县县治良好,路不拾遗,城中并无大事。” 皇帝呵呵一乐,“你自可去忙你的政务了,不必管朕,记着代朕向万年百姓们道声辛苦。” 许敬宗唯唯而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4章 鼎盛之梦 车驾入城,继续前行,高舍鸡此时又对公主道,“方才当着外人,我才未应你的话,怕你再生我的气可你是公主,在外人面前总要讲些礼仪的。” 按高舍鸡的意思,此时许县令不在旁边,车外的人都不算外人。 甜甜不理会,舍鸡再冒出一句文绉绉的来,“圣人都讲了,仓里廪实而知礼节嘛!你是公主,总该讲一些,嗯嗯。” 永宁公主似乎不甘被个高舍鸡在车中教训,回敬道, “你不要迂腐!礼节也分跟谁才能讲,那个许欲壑难填,仓廪再实他肚子里也不会留荣辱的位置,你敢要我和他讲礼仪!” 看来公主的气仍未消,迂腐的高舍鸡很识趣,不再说话。 皇帝听罢不由自主点点头,两个孩子在永宁坊跟随郭孝恪c崔夫人生活,短短的日子又长进不少,而甜甜的话,连皇帝也不能说她没道理。 想一想庆州的乞丐,吃了面馍还要想牛酥,为达目的不惜躺地放赖,这可不全是衣食足与不足决定的。 车驾进春明门c过了东市后不往永宁公主府的方向拐,而是拐向了大明宫方向。永宁公主这才不由地欢呼起来,“要去见谢金莲啦!” 高舍鸡在车中忧心地c又小声叹了口气。 与车中这个男童忧心忡忡的样子截然相反,车外,金徽皇帝却很高兴,车经安兴坊,皇帝仍在琢磨移驻关内的十三个折冲军府,此时便对贤妃道, “嗯,朕早知你的文墨不错,今日便考考你。家中也有几个人的文墨之功令朕高看,皇后,你,婉清,苏殷,” 崔嫣道,“不知陛下要出什么题目?” 皇帝道,“这个题目有些难,朕猜想,徐惠接了这个题目的话,她都够呛能答得来,你若知难而退嘛朕也不会计较。” 贤妃在文墨之最不服人,此时又被皇帝将徐惠拿来说话,崔嫣的争胜之心一下子被起来,催促道,“哎呀,陛下你倒是出题啊!” 车驾缓缓前行,皇帝不急,说道,“这当然是一首诗了,你若敢接,便要在我们行至大明宫南门时作出来,”他眨着眼睛问,“接还是不接呢?” 崔嫣撒娇道,“好啊你!故意磨蹭,干脆到了丹凤门你再讲,我那时作不出,才显得你金口玉言。” 再过两个坊区丹凤门便要到了,而此时到底是什么题目崔嫣还不知道呢。 皇帝故意等她急成这样,道才,“此次,朕成功移去洛阳周边折冲军府一十三个,让他们到关内屯田,这般强国富民之大计,以朕看来也只有汉高祖汉中屯田能与朕相媲美,但从两下里屯田的着眼点来讲,朕却仍不服他!” 汉中屯田是为着积蓄力量以图国内,而金徽皇帝的着眼点在葱岭以西。 安兴坊不知不觉已走了一半,如果再过了永昌c光宅两坊,大明宫的南门丹凤门也就到了,而皇帝的题目仍未出来。 崔嫣暗道,他只说要我做诗,我却不知他要出什么题目,但从他刚才这番话来看,一定跑不出驻军屯田。他所移的这十三座军府,我知道正是伊川c通谷c轩辕c武定c永嘉c慕善c政教c怀音c千秋c同轨c原城c宝图c钧台,莫非是要我以此为内容吟出来? 这件事在皇帝眼中属于逗趣,但在贤妃眼里却早不这样看了。 这些日子,皇帝话里话外总是在夸赞徐惠,崔嫣听的最多,首先她就是不大服气那个徐惠。 今日当着这么些人,她一定要作得快c作得好,也让皇帝看一看,别小瞧了大明宫里的姐妹们。 思晴居然也是这样想,一见路的时间越走越少,思晴也急了,偷偷看崔嫣,意思是,“你怎么还不快问问题目?” 可崔嫣自己赌了题目,此时骑在马c正在凝神将这些词句编排开去,偏偏也不问皇帝了。 皇帝拿捏着c就是要等崔嫣来催,此时他先憋不住了,说道, “也好,朕看贤妃这般急切,只好说说看,爱妃你也不必较真实在作不出来的话,等我们进了丹凤门,朕拿去考考你姐姐。” 思晴急得催促道,“陛下,我看你就是成心,为什么还磨蹭呢?” 皇帝哈哈一笑,“那好,崔嫣你既要争着作,便以十三座军府的名称拟一首诗出来吧,让朕品评品评,看看你文墨行不行,” 说罢,他扭脸看着崔嫣,要看她促急的样子。这些人c车c马虽说行的不快,但到丹凤门也无须多久。 思晴对樊伯山说,“叔父你看,陛下真不讲理。” 晋王李治行在一侧,也觉着这个题目太难了,他暗暗将这一系列的名字排了排,因为时间紧促,一点都不得要领。 李治暗道,“武媚娘就在不远的车中,想来她也听到了皇兄的题目,不知她在这样短的功夫内能否作得出来。” 樊伯山道,“朕下这题目可是不简单啊,原城c千秋c伊川c永嘉c轩辕c武定c宝图慕善,要将这么多的军府名称揉到一首诗中,这么短的时间难!有六七个府名根本无处可塞!” 自皇帝出题伊始,随晋王同赴龙兴牧场的武侍读便留意了,她认为皇帝这就是在刁难贤妃。 武媚娘坐在车内,试着也将诗琢磨一番,总是不尽意,因为时间太急了! 她将十三个名字摆过来c摆过去,总有几个挡手碍脚的不知放在哪里,有的即便硬放进去,也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侧耳听着车外,看贤妃如何出丑。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短短功夫崔嫣的诗已成,她在马吟道: 谁凭神武定千秋, 通谷伊川水负舟。 秦主轩辕同轨路, 唐施政教外敌休。 原城献宝图河曲, 慕善永嘉锄作钩。 王座钧台怀音远, 笑谈之内移王屋。 崔嫣一边念着,思晴一边在旁边低声记数,“武定c千秋c通谷c伊川c轩辕c同轨c政教c原城c宝图c慕善c永嘉c钧台怀音,还有王屋!妹妹不但在诗中塞入了十三座军府的名字,还加入一个被裁撤掉的军府!” 所有人听了不禁大吃一惊,皇帝其实也在心中数过了,一个不少,他往前边看了看,这行车马才走到了永昌坊,离着丹凤门尚有一坊之地。 可这已是他能出到的最难题目了,叹道,“朕的这点儿文墨啊!” 永坊公主在车中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唉谢金莲什么时候能赶五姨妃呢!看来这辈子她是再也赶不了。” 皇帝听了,忽然在马哈哈大笑。 晋王赞道,“皇兄,五嫂这诗字工意远,绝非一般的应制之作,臣弟自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些军府名称塞都塞不全,更别说什么意境了!” 武媚娘有些惊呆,崔嫣的诗,竟然能手到擒来,又工整无比。 只看其中“轩辕”对“政教”,一边是两个车字旁,类相军旅车阵,而另一边是两个反文,恰可比作施政行法了! 此时听了晋王的赞叹,武媚娘暗到,这题目要是给我,恐怕我要露怯了! 她想,金徽皇帝家中,似贤妃这样的才女总不会少于三四个,听说皇后c婉妃c殷妃的文采均不弱于贤妃。 金徽皇帝一向以武力震慑周边蕃国,他的字大大咧咧c松松垮垮,谁知后宫中却藏有这么多文c貌俱佳的奇女子,施政中又再加个徐惠,真是奇了! 樊伯山也道,“贤妃真是奇女子也!此诗一下子塞入了十四座军府之名已经很难,更难的是,它道出了打江山与坐江山的至理呀,” 皇帝对诗文一向如牛视肉,知道那是好东西,但不是自己的料。他从崔嫣的诗里倒是听出了些含义,但听樊伯山如此推崇,便想问个详细, 于是问道,“那是,朕早就知道这个题目根本难不住朕的贤妃,但樊大人你可说说看,都是什么至理?” 樊伯山道,“此诗开联便道出了人间大道。打天下c定鼎千秋凭的是盖世武功,但要长治久安,便须领悟百川载舟的道理c效法太宗皇帝勤政爱民。秦朝凭借着武力能使普天下车辆同轨,但它未施仁政,比不我大唐政教同宣,天下无敌!” 皇帝道,“诗好,樊大人解的也妙!还有么?” 樊伯山道,“此诗第三联,道出了我皇移军河曲一带c屯田强兵的长远构思,微臣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些年轻军士们跟随陛下的指引,义无反顾奔赴河套,以吴钩作禾锄的豪情!” “对呀,朕就看那些军士,真是我大唐之宝!”皇帝道。 谁都以为樊伯山已解完了,谁知他再道,“而贤妃在诗中第四联,引用了愚公移山的典故,更暗含着贤妃娘娘对陛下的无限倾幕啊哈哈哈哈” 没想到,樊伯山身为一位长辈,居然也开起了玩笑,贤妃哭笑不得,心里说,“我从不知樊叔叔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皇帝根本不反驳,也丝毫不掩饰喜爱地看了看崔嫣,寻思着说道,“嗯,以朕看来,贤妃文墨之才,乃是朕所识女子之中,最最最最出类拔萃者!” 说到这里,丹凤门已经到了。 远远地,他们看到城下有皇后仪仗,太乐署鼓吹,柳玉如与能够出宫的谢金莲c樊莺c丽容等人,都来大明宫外迎接圣驾了。 赵国公长孙无忌c江夏王李道宗c中书令于志宁c御史大夫褚遂良c六部尚书c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等人也在丹凤门外接驾。 远处是长乐坊的百姓,也都汇集到城下,丹凤门大街人山人海。 先是赵国公等人前见驾,因为有皇后等人也在等着,这些人知道不能罗嗦,简言简语是个礼节,然后就要让位置了。 皇帝一眼看到长孙润,赞许地对他道,“不错,崖州锄奸干净利落,极有朕所欣赏的风采,朕心甚慰!” 他对在场的官员宣布道,“左千牛大将军是朕的另一把利剑,如何奖升待朕再想想原泉州刺史赵嘉,不日将到同州主政,朕意:吏部主事樊桂植c考功部主事刘审信诛贼有功,可堪大任,二人分任同州c庆州司马,晋王给他们办个手续,速去任吧。” 吏部尚书刘德威就在迎驾的人中,此时听了儿子刘审信去崖州一趟回来,便从一个正七品阶的考功部主事,一下子升到了正六品下阶的中州司马,这是一步三级的幅度! 他高声道,“微臣代他谢过陛下!” 从龙兴牧场回来,便听到儿子长了三阶,樊伯山亦是同样心情,想谢两句时,皇帝却匆匆道, “朕多日不在家中,有许多话要与皇后及众妃说道说道,卿等先退回,且等朕见过皇后,明日我们君臣在含元殿共商大计!” 总算等着这些人退下去了,依着先外后内,皇后等人才迎来。 皇帝看柳玉如这些日子有些瘦了,脸色居然也不大好。但她头顶凤冠c身着皇后盛艳的宫中正装,依着礼节对皇帝施礼,真有母仪天下的楚楚之姿。皇帝连忙跳下马来,拉住皇后的手,热切地问候道, “朕几日不在宫中,皇后便憔粹至此,难道是想朕想的么?” 哪知皇后未曾说话,一双眼目中便盈出晶莹的泪珠来,声音有些哽咽,皇帝大惊,听她说道,“陛下说得轻巧,哪里是几日?分明是二十七日零半天,臣妾哪一日不是左思右想,夜夜难眠!” 皇帝刹那间也有些动情,对她道,“真是辛苦你了,与朕回宫再说。” 樊莺前时,皇帝又对她道,“看你也不高兴,下次朕再外出就不带崔嫣只带你一个,这总成了吧?” 总算轮到永宁公主露面了,甜甜从车跳下来忙着与皇后c淑妃见了礼,然后便直奔贵妃谢金莲,“谢金莲你想我吗?” 谢金莲看到了女儿,居然也鼻子一酸,这丫头原来虽说一直住在永宁公主府,她在大明宫与女儿轻易不见一面,但总感觉娘两个离的不远。 这回,公主一下子跑到高丽边境去,谢金莲说不担心是假的。 然后是思晴和崔嫣分头与家中人问候。 与这些女子们的多愁善感不同,金徽皇帝心中的一应大事都被他摆弄出个清晰的眉目来,此时皇帝心中极是畅意。 朝中众臣心往一处使,虽褚遂良c许敬宗之流亦端正了不少,武有薛礼c长孙润c薛万彻等一干铁血之将,文有于志宁c樊伯山等中枢重臣。 更有徐惠弥补他文墨中的不足,老的有赵国公c江夏王c鄂国公c卢国公出谋划策,少的刘审信c樊桂植等后起之秀。 下一步,大唐的内政外交诸事,只须按步施行起来,大唐在金徽一朝达到兵强马壮,四海臣服的c新一级的鼎盛绝对不是梦。 他左手拉住皇后,右手携住淑妃,朗声吩咐着,“快快,与朕回宫,我们叙道些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5章 手之所触 一边走,皇帝一边问,“皇后,朕不在家中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大事?” 柳玉如想了想,应道,“啊,陛下有近一个月不在京中,陛下一定也很想皇子们了,不如我们今晚办一场团圆家宴,如何?” 樊莺说,“除了苏姐姐不能到场,余人可都到齐了,丽蓝婉清也可出席,因为五皇子李睿c和六皇子李捷都过了满月。” 皇帝有些惊讶,问道,“今天连永宁公主和舍鸡也到了,正是我们团聚的日子,何单单抛开苏殷?她有什么事?” 皇后道,“苏姐姐指不定哪一时便要生产,陛下难道忘了?” 皇帝恍然道,“瞧朕这记性!婆子可接到大明宫里来?” 放生侯谢广的娘,也就是以前皇帝在西州时的家中做饭婆子,自婉妃和蓝妃待产,皇后派人将她接到长安来,婆子便一直住于永宁公主府。 樊莺道,“已接过来了。” 皇帝再要问问凝血珠备好没有,这件宝贝关键时刻可救产妇的性命。皇后却已开口吩咐宫人,“快些去将皇子们都叫过来见驾要告知他们礼节。” 不一会儿,李雄c李壮c李威c李武先跑过来,看来皇后吩咐宫人要告知的礼节尚起了些用处,四个孩子过来依次与父皇见礼时,个个虎头虎脑的,说话和行止也有板有眼。 但是,宫人在路对他们嘱咐的效果只维护了一会儿,刚刚一见皇帝面露笑意,有皇子便提到了他们与父皇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 二皇子李壮凑过来,神情间充满诱惑地小声道,“父皇要不要骑大马?”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起身便甩去外袍。 崔嫣早就在盯着李壮,此时立刻制止儿子道,“你不如你皇兄懂事了!”她知道皇帝自去庆州,直到此时坐在这里,头脑刚得一时的清闲。 但她发现,姐姐柳玉如正给她使眼色,不让她制止,崔嫣嘀咕道,“哦!我知道!儿子只要一成了铁血皇子,做娘的便半句话也不能说了!” 内室里,传出父子几个开心的笑声,皇后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崔嫣感到异样,“姐姐,有什么事不开心?是不是母亲在永宁坊” 皇后摇头,不知从哪头说起,此时婉清和丽蓝已经过来,侍哺宫人在后边抱着李睿c李捷两位小皇子,皇后连忙去唤皇帝。 新罗王宫。 女相尹金春秋,向女王金真德告知了大唐晋王殿下在龙兴牧场的消息,她赶过来对金真德说,“这是个机会,女王该派个使者到龙兴牧场去,只是不知还赶不赶得。” 金真德原有个名字,叫金可潼,一次她姐姐金可也去长安时,被贞观皇帝赐名金善德,金可潼顺便也成了金真德。 金善德因生王子李掖而过世后,金真德顺利接替了姐姐的王位,这次的新罗王位交接异常平稳,朝中尊贵们无话可说。 金真德知道,这都是金徽皇帝坐在长安的原因,她的位就比姐姐当初容易得多。反思姐姐这一生,有着殊多的不易,她决心替姐姐抚养李掖,因而从未考虑过嫁娶之事。 女相尹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新罗派个人到龙兴牧场去提亲,那么新王不能嫁大唐皇帝c嫁个亲王也是不错,岂非就有了靠山? 女相来得匆匆c话也直白,因为谁都知道,晋王殿下不知什么时候便回长安了,而这边接到龙兴牧场的消息,已经很晚了。 “女王,即使使者在龙兴牧场见不到晋王也没关系如果晋王已经起身回长安,那么牧场一定不会不往长安传信,这总能让大唐皇帝想到我们。” 金真德对女相的建议有些无动于衷,她倒是知道,这个晋王正是大唐之前的太子,他虽然下了储君之位,但金徽皇帝对晋王依然重用。她对女相尹说, “丞相,不必了,我有世子李掖就不必再找什么靠山。” 女相提示说,“此时我们从陆去龙兴牧场,盖苏文是不会阻挠的” 金真德在往长安传递国书c通报姐姐故世和李掖降生的消息时,心中便有过个期待,但大唐皇帝除了册封金真德为新罗王c李掖为世子,并未提别的。 女王认为,金徽皇帝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想到她的婚事,难道他不知李掖没有了娘c新女王既是世子的姨母c又事实承担了抚孤的责任? 那么女王认为此时借助于晋王,几乎更不会将大唐皇帝的心思引领到她的终身大事来。 再说她有李掖,新罗无忧,女王的矜持还得要讲。 再说,金真德并不看好晋王。 如果她终身不嫁,只以抚育世子为任,这将更能令金徽皇帝记她深刻。 她一念忽至,对女相尹说道,“要去,我便抱了世子亲去龙兴牧场。” 女相尹惊喜道,“这岂不更好!一则可以表达我大新罗国对大唐的恭敬之心,二来也可借机让高丽国看看我们的底气,他盖苏文的一亩三分地面,我新罗王也是可以自由往来的,三来” 金真德说,“但我只要去了,便不回来了,” 女想一下子愣在那里,惊问,“女王,你是说” 金真德说,“正是,我忽然有了这个主意!相尹你替我准备,我要抱着世子去龙兴牧场然后去长安,之后定居在那里!” 女相尹金春秋慌忙道,“不可呀女王,你们都走了,新罗将不复存在!盖苏文将没有了惧怕,国内将会再起倾轧,金可也在天有灵是不会答应你的!” 金真德鼻子一酸,说道,“也许这便是我的命,世子李掖便是我的唯一,注定我今生不能嫁任何人。” 女相尹想了想,终于不再建议。 金真德送走了金春秋,匆匆到后边来看世子,这孩子已过满月,金真德给他于国内严格选了六位恰在乳期的女子。 一要生得端正,没有恶相不要吓到世子,二要家世正经,性子柔和不要把世子带坏了。她们都有自己的孩子要哺,因而女王令她们连自己的孩子一同抱进王宫里来,一应的开销女王都给担负。 两位当值乳娘正准备着给世子哺乳,此时女王来了,她们退出去。 金真德坐下,从摇床里抱起李掖,她从孩子的脸隐约看到了姐姐金善德的样子,还有些陌生之处,想来这便是另一个人的特征了。 世子已经饿了,金真德不来的话,此时他该进奶了。李掖在女王的怀中,按着习惯去她胸前拱着c急切地吭唧。 金真德被他拱的难受,也无能为力,世子从未被人这般怠慢,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在长安的大明宫里,恰在皇帝陪四位皇子“驰骋”完c坐在桌边要用晚宴时,殷妃肚子疼了。 桌边的皇后和众妃一下子都起来,将皇帝丢下,“快去看看,”皇后人在门外,吩咐道,“去永宁坊接妈妈过来,要快!” 这个时刻皇帝不能去,一点忙都帮不,他坐在原地吃喝,提示道,“你们带了凝血珠去备着,以应急需。” 四位皇子忽见人都跑光了,不知是什么大热闹,等皇后等人走后,四个皇子一眨眼都不见了踪影,连随侍他们的宫人也跑了。 身边只有两名年轻的宫女侍立着,准备给皇帝满酒布菜。 但皇帝不用她们,独坐着自斟自饮,自己一回来时柳玉如和谢金莲c樊莺等人都还一副久别重逢的幽怨样子,可是一听闻苏殷要生孩子,这就都跑了,一个陪他的也没有! 皇帝喝了几杯,先将当下的几件大事从头回想一遍,盐政c地政c军政,近的c远的,包括泉州刺史赵嘉的移任c刘审信和樊桂植的起用,几乎都可以说完美无缺。 于是便想起苏殷生男生女这件眼前的大事来。 他来了兴趣,酒总不能这么枯喝,得喝出个趣味来。于是用手蘸着杯中之酒c在桌子划了一道线,在线的左边画个杠子代表生男,右边画只圈子代表生女,把一根筷子坚在线正中,看它倒向哪边。 筷子倒向杠子一边,皇帝便自语一声,“哦,儿子,”喝两杯。倒向圈子一边,皇帝便喝一杯。 这个小把戏贯穿了皇帝回京后第一场酒的始终,被他玩得自得其乐。 两名宫女只是站于皇帝身后两侧,只等须要给皇帝移菜时,才前来一个人侍候一下。 慢慢的,皇帝想到了新罗c想到了掖庭宫c和长安城外与婉清相送金善德的那日。 仿佛新罗女王又在他耳边说,“与大人相逢这几日,善德恰似浮萍着陆c小船归岸,已无什么遗憾了!” 他重新将桌的酒迹描了描,拿起一支筷子往桌立,自语道,“善德,可朕有遗憾呀,连禽兽不如都不给朕机会。” 禽兽不如这句不算好话,但这恰是新罗女王最令大唐皇帝铭记不忘的。 长安一面竟至绝别,一个大唐至尊,权压四海个贵为新罗女王,两人能够跨越地域的隔阻短暂相遇,却都跨不过光阴。 但那具温香软玉的身子c杏目含娇的容颜犹如昨日!! 身后的两名宫女不约而同c忍不住轻笑出声,因为筷子竟然直直地立在酒线没倒,看你这次喝几杯。 皇帝猛地扭头,对她们怒目而视,怪她们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两名宫女都是十六七的女子,一定不是女学里来的,她们面目清秀端正,皇帝往日里一向随和,从不为难这些人,再加之那根一动不动的筷子,这不是两人敢不敢的事。 才一眼,宫女便齐齐跪下。 皇帝腾地起身,喝斥道,“有什么好笑的!朕正在猜测新罗世子此时此刻是否安好,你们想让他往哪边倒?!” 话音未落,桌的筷子受到震动,“吧嗒”一下倒了。 这仿佛就不算什么好兆头,很有些对不住金善德的意思在内,他一步过去一脚绊倒一名宫女,喷着酒气道, “朕富有四海,普天之下,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有什么人敢是朕留不住的!你既然敢笑,给朕说来!” 宫女被皇帝当胸揪住摁在地下,不敢不立刻回应,她低低的c且清晰地回道,“朕下雄主可胜往君,思之所念c目之所见c手之所及,无一人不是陛下之臣妾,任随陛下处置而不会有一点怨意” 她看到,金徽皇帝的目光忽然就变得柔和起来,施加在她胸口的力道也减轻了,另一只手到她身来游走,并喃喃道,“你说得真不错,朕是真命天子。” 宫女抑制不住心跳如狂,举手扣住胸口皇帝的手背,“哦,陛下” 皇帝一伸手,将她从地抱起,用脚勾了两只凳子,把她放去。 另一位宫女不知所措,皇帝有临幸,她不知要不要回避。 凳子的宫女一边任由金徽皇帝褪去她的裙子c以至最终裸裎,一边轻轻提示另一个道,“你不要令筷子再倒了,惹朕下生气。” 殿外,贵妃谢金莲匆匆回来,殷妃顺产一子,皇后命宫人回来报信时,谢金莲自告奋勇跑回来。 她举步欲台阶,却有两名内侍从门边各跨一步,挡住她道,“贵妃娘娘,陛下正在安歇,任何人无诏不得入见。” 谢金莲只是奇怪了一下,这里并非寝殿还安歇! 便听到殿内传出女子忍无可忍的呻吟声,她瞬时什么都明白了。 内侍如两扇门拦着,她是进不去的,谢金莲一甩手转头便走。即便身为贵妃,此时她也要为个宫人让路。 就这么快步回来见柳玉如,皇后问道,“金莲,你可与陛下讲了?” 谢贵妃“嗯”了一声,说,“我听内侍讲陛下已喝多了,不便来。”说罢退到一边。 皇后道,“也好,喝些酒正可解他劳乏,明日必赶来见新皇子,再说还要等他为皇子起名字。” 婆子忙了这一阵,殷妃母子平安,她也很有功成名就的意思,擦着额的汗道,“婆子接生无数可也怪了,陛下得子便是皇子,一个公主都没有!” 谢贵妃道,“妈妈你真是老糊涂了,永宁公主是什么?难道不是公主?” 苏殷知道谢金莲的意思,虽然虚弱,也插话道,“是啊,就算我们都生皇子,陛下也不缺公主呢!” 谢金莲听了,便不再想什么公主。 大喜之日,她不敢将皇帝“安寝”之事回禀皇后,跟任何人都不能说,便退在后边咬起牙想此时那个以呻吟声c让她这个堂堂的贵妃却步的c该死的宫女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6章 至虚不大补 次日,皇帝还未起呢,皇后便听说谢金莲那里出事了,贵妃不知因为什么事,对两名宫女大发雷霆。 谢金莲派人叫来内给使叶玉烟,她余气未消地c让叶玉烟将两名宫女一起给她痛罚。 原因是一早,这两人在被贵妃从别殿叫来的时候她们本不是贵妃处的侍女这两名宫女对贵妃极度失礼,端着东西进来时,有些一拐一拐的。 也许她们有些虚张声势,宫女只是要表示c或暗示什么事情,但正是她们这个样子惹到谢贵妃勃然大怒,想到了自己昨日的闭门羹。 处责宫人之事是掖庭局负责,至少也该由宫闱令来做,贵妃不会不知叶玉这样想着,却不提示,而是命两名宫妇将她们带离了贵妃处。 一开始,两名宫女尚有些仗势,在谢贵妃面前,她们还有些惧怕。但在内给使这里,又是个女学生,她们还有些胆子,对叶玉烟道, “你不能如何我们吧,昨晚我们刚刚为陛下侍寝了!” 叶玉烟妒火中烧,脸笑着故意道,“你们可真大胆,竟敢胡说!我只听贵妃娘娘的,是娘娘吩咐我罚你们,罚错了自有娘娘担待!” 她对执罚的两名强壮宫妇使个眼色道,“给我狠打!” 宫妇手中各拿一根藤鞭,不由分说将两个宫女按住,宫女怎抵得过常做粗活儿的壮妇,藤鞭重重的抽了下来 直到宫闱令闻讯赶过来时,两名昨晚刚刚为金徽皇帝侍寝的年轻宫女已经遍体鞭痕。 其中一个鲜血浸红了裙子叶内给史身后是贵妃,这个女学生眼里不揉沙子的站在旁边观罚,宫妇们知道该怎么做。 她们毫不留情,知道藤鞭抽在哪里c才最能让不知好歹的宫女长长记性。 宫闱令大惊失色,责问叶玉烟道,“叶内给史,这有些过了,你总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万一陛下见责,你我c贵妃都担不起的!” 叶玉烟这才稍稍有些害怕,分辨道,“公公,我有什么办法,是贵妃让重罚的,我岂敢放水!”说罢,她走了。 等皇后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名宫女已经不甘羞辱c投了太液湖。 皇帝此时已起,正准备着去含元殿朝,皇后亲自赶来,对他说了这件事情。虽然她还不知事情真正的缘委,但人命关天,“不知金莲生了什么气,罚得这样狠!”。 皇帝只听她一说两个宫女,便有些心虚地应道,“这是家事,你去处置便可。”说罢便起身去了含元殿。 皇后马细察此事,亲自去问过了谢贵妃,谢金莲见出了人命,已有些怕了,不得不讲出实话。 皇后有些难过,但仍责备贵妃道,“陛下要做的事,你怎么能怪到她们的头!那也是一条人命!再说明知他独自喝酒,我们却都跑开了,这怪谁?” 谢金莲道,“可是姐姐你说过众志成城而我只是看她们拐呀拐的气人,也未说这么狠打,谁知叶玉烟她” 皇后将叶玉烟叫过来,狠狠斥责一番,不让她再居内给使管事,罚去掖庭宫做一般的宫女。 皇后又说了宫闱令几句,让他设法去死去的宫女家中联系,多多给些补偿,也不必说什么短见。 皇后想起先前的事,对宫闱令道,“你派人去见她家人,只说她为救落水皇子奋不顾身” 对另一未寻短见的宫女,皇后亦是多施抚慰。 一个宫女,在大明宫中因为某事被贵妃责罚,这事再常见不过。致于叶玉烟施罚过重c致宫女投湖,这事在以往都不算什么新奇,后宫中女子之间的倾轧,有时令男子都闻之变色。 但皇后依然对谢金莲的脾气的些吃惊,最后对她道,“我就不生气么?但你就不知这几日是什么局面?你还敢多事!” 含元殿,金徽皇帝回京后的第一次朝会。 息朝时间已经过久了,三省c六部c九卿都有数不清的事要奏禀,以便皇帝定夺。晋王李治向朝臣们通报了龙兴牧场一行的经过,又说了幽州牧场集兵一事。皇帝心情不错,并未过多受到两名宫女影响,他意气风发地对众臣道, “朕外边的大事已了,接下来各部只须各司其责,以保北方屯田c南方民众自垦c以及盐税c南方兴业之事顺利实施起来,那么朕便可松快几日了!” 他想起了徐惠,开口问赵国公道,“国公,朕在潼关与你提到的徐太妃一事,不知你琢磨没有朕意,可令她今后同朝参加集会,有什么事也方便,但不知给她什么职位为佳?” 赵国公有些吞吐,不得不低着头c眼都不抬地起身回道,“陛下,徐太妃之事陛下还未知晓么?” 长孙无忌以为,皇帝昨晚回宫,皇后总该将事对他讲了,看来皇后也有担心,未对皇帝提徐惠的事。 皇帝惊讶的问道,“徐太妃能有何事?” 赵国公语调一哽,回道,“陛下,徐太妃她c她已过世了!” 金徽皇帝恍若未闻,笑道,“舅父国公,你可真能开玩笑,朕临出京还见过她的!”说到此,皇帝看到底下班列里闪出一人,此人泪流满面,对开言奏道, “陛下,都是小女命中受不起陛下隆恩,她c她确实已不在了!” 此人乃是徐惠之父,五十二岁的果州刺史徐孝德。 他竟然不在果州任。皇帝傻傻地坐在那里,赵国公和徐孝德的话虽然不多,足以将他击得蒙头转向。 他离京时徐惠仍好好的,还有两份徐惠亲自拟定的稿件送到潼关去,皇帝派着赵国公和江夏王从潼关回来后,他最后只在潼关多滞留了五六天送那些过关的屯田军士。 再加回来的路时间,总共不过七日。 徐惠,这可是他寄予厚望的一个人,皇帝已经有过打算,慢慢让她多担些职责,不久前,皇帝曾在潼关对赵国公和江夏王说,请两位老臣多指点徐惠,不令她出什么错厄。 因为她,将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的女尚书令。 众人看到,金徽皇帝端坐在龙书案后,一动也不动,但他的脸由苍白慢慢涨至紫红,众人屏气。 徐孝德不禁落泪,再奏道,“陛下!这是小女无福,与别人无干!陛下更不必为她难过,不然万一陛下龙体有欠,便是她的罪过了!” 良久,金徽皇帝猛然暴发出一声怒吼,“这是怎么回事!!!” 徐孝德跪倒伏地,悲痛不能自抑c终至嚎啕,奏道,“陛下请息怒生死有命啊” 只听金徽皇帝喃喃道,“父皇难道你才是对的”有些人不知所云揣摩他话中的意思, 只有江夏王劝道,“陛下节哀,微臣与赵国公从潼关返回时,徐太妃已病重难医了!是皇后向赵国公和微臣提议,速给果州去信,徐惠总不致有过多遗憾,因她临终见到了徐刺史” “她是什么病?”皇帝悲愤地问,“朕走时她还好好的。” 太医署有官员出班,在殿下很远的地方现身出来,奏道,“禀陛下,徐太妃一月多前,曾在西海池夜坐生寒,病刚刚好,此次再患了脏脾不调,最后连药也服不进去,以致不治!” 皇帝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调c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脏脾不调!你当朕什么都不知么!!” 回话之人听了,一下子跪倒,回道,“回陛下” 皇帝挥挥手道,“滚起来,说不出新鲜的便不要再说了!” 他问长孙无忌道,“国公,即然事已如此,那你与王爷回京后c为什么并未给朕传信?” 赵国公已经听出,皇帝语调中对自己也不掩饰不悦,他回道,“陛下,徐惠临终时,不让给陛下传信她说移府军屯乃是大事,不能打扰陛下。” “她此时在哪里?”皇帝问。 “陛下,徐惠此时依然停柩于安仁殿,以待陛下。” 皇帝听罢,立即踉跄起身,吩咐道,“自朕离京之日起,凡接触过徐太妃者,有一个算一个,都须准备等朕问话。朕此时要去安仁殿,散朝!” 长孙无忌听了,心头不由一阵狠颤,他给褚遂良c江夏王使个眼色,两人会意,在皇帝身后相随。 安仁殿,弥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苦涩之气,皇帝举步一进,便闻出这是凝血宝珠的味道。看来,皇后昨晚是有意瞒着自己了。 昨晚一回大明宫,皇帝便察觉到柳玉如等人的神色不大对,他只是以为,这是女人们久别思念之故。 此时再回想一下丹凤门外众臣相迎的场面,便更清楚了他们并未像往常一样,到城外相接因为那样的话,回来的路便有更多的功夫说话。 只有个许敬宗因为是万年县令,他不得不出面。 而那时,皇帝还有闲心给贤妃出作诗的题目。 在丹凤门下便没有这层顾虑,至少有皇后等人在,这些大臣们借故匆匆离开也就有个理由了! 凝血珠的光芒直接将皇帝引过来,徐惠此时静静地躺于她的床,半边的床幔遮住了她的脸。 小太监徐韧正站在姐姐的床边,见到皇帝到了,他不是前见驾,而是再往床边退了退,紧张地说道,“陛陛下,姐姐说不让朕下看她的脸!” 旁边有宫人回禀道,“陛下,徐太妃说,她被疾病消磨的不成样子,陛下早已知她容貌,不必再看,太妃只求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金皇帝跨步前,一伸手拉开徐韧。 小太监极为紧张,以致身子发硬。他既不愿意不忠守姐姐的遗愿,又不敢违逆了皇帝。 但皇帝只是站于徐太妃的榻前,看清她的脸此时蒙了一块绢帕。只是她的身子掩于锦被之下,比皇帝印象中的材量有些不象。 人们看皇帝久久地站于徐惠榻前,身子不动,如泥塑一般像是在苦思但只有小太监徐韧看到,金徽皇帝的脸有两道泪光涌出,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涉关着皇帝陛下的尊严,他不吱声。 这是金徽皇帝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失态,侯府遭戮时,因为他并不在跟前,事后再难过,但仍比不得此时,正应了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俗话。 皇帝从外边回来,只开朝一次,便紧接着宣布罢朝三日,细问徐惠死因。 当事的两位太医署的太医原本已被赵国公当面叮嘱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件事就不必讲了讲了,徐太妃也醒不过来了。” 他们谁都知道赵国公的意思,徐惠一故世,赵国公便第一个赶来,在徐惠所居的安仁殿里里外外找过什么东西,还单独问过小太监徐韧的话。 赵国公位高权重,他不让讲则有不讲的理由。而且隔行如隔山,医界之事即使有九五之尊的皇帝,最后总须尊重太医署的结论。 但他们战战兢兢被人传唤到安仁殿,往金徽皇帝面前一站,在他凌厉眼神的盯视下只被问了一句,“脾脏不调,一个月死不了人,敢有隐瞒朕让你们抵命!” 两位太医偷瞄了一下赵国公,赵国公适时闭了一下眼睛,他们立刻哆哆嗦嗦的讲出了一件事。 一位太医说,他发现归真观给徐惠熬制的药汁里少了一味药。 这件事有些蹊跷,正如皇帝所说,根本不大可能出现不治。皇帝极为看重的一位太妃死了,涉事的太医不可能不去熬药的地方看。 他们在早已剩下灰烬的炭炉里,发现了茯苓的残灰。熬药的人看来是个外行,兴许行事匆忙,也想不到收拾。 但呈类球形c有明显的皱缩纹理c质地坚实的茯苓个,是太医亲手选配的一味药,尽管烧过了灰,仍有许多原状可循。 一位太医还在炭炉的底下拣到一只被人无意中丢下的茯苓。 太医说,“小臣为徐太妃所配的这副药,是补益脾胃c调虚的好药。但能起到甘淡c渗湿c泻热的茯苓不见了!太妃刚刚患过风塞,身子至虚,用大补的人参入药一般人承受不住的,岂不知有句老话至虚不大补。” 另一太医道,“因而才要加茯苓,以肾水之功泻去人参之热,这样白术本微毒,甘草可制,人参之火,茯苓可抑。如今突然少了茯苓,参热使太妃体虚更重,微毒之药也是不好承受的!” 皇帝哼了一声,吩咐,“是谁管熬药,给朕拎来!” 不一会儿,奚官局两名女工役到了,她们说,自己只熬过最初的两次药,第三次便被叶玉烟支走了,“叶内给使说,她能应对,嫌我们粗手粗脚!” 皇帝恍惚记得,一早有件宫女的事,好像也有叶玉烟,他再重重哼了一声,喝道,“去带叶玉烟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7章 一般无二 奚官局的两名工役这才知道,她们所熟悉的这位叶内给使,从今天早起已经只是掖庭宫普通的宫人了。 叶玉烟竟然与太妃徐惠之死有了重要牵连,而金徽皇帝怒不可遏,今天不论涉及到谁,他都要将之“拎”来训问,那么叶玉烟的处境大概已不如太极宫女学里的一位学生了。 叶玉烟一到,看到有内侍端进来一只漆盘,里面是十几只茯苓灰,有七八只完整的c余下的亦有模样可辩,她立刻承认了这件事。 她哭着说,是徐韧惹到了她,在众多宫人面前用条狗将她追得狼狈逃蹿,而她是内给使c皇帝妻妾! 这个女子特意当着皇帝c当着赵国公c江夏王等高官c当着小太监及两位女工役轻声强调最后一点你这样愤怒,总不会为了一位先皇太妃,过分为难自己的妻妾吧。 “陛下,玉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徐韧在我熬药时,仍跑到归真观去羞辱我,后来我又知道,让奴婢熬药的差事亦是他同皇后提议的。” “这便是你在药中偷工减料的理由?” 皇帝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的失态,看来有门,皇帝问,“假使病着的是朕,你也这样做吗?” 叶玉烟抬起眼,看着皇帝道,“不会的!叶烟不会这么做!” “不论是朕病了,还是太妃病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同?你明明知道药为医病,却偏偏撇开其中的一味,心思也歹毒得很了!” 在皇帝流露出来的c厌恶的目光注视下,叶玉烟变得惊慌失措,她不住摇着头,绝望而无比痛苦的回答道,“不!这根本不同。” 皇帝哼了一声,“真是不同!朕是至高无的皇帝嘛,而徐惠只是个先皇遗妃!你所说到的不同不是病症,是地位!你在为地位熬药!谢贵妃奚落你几句,可能你认为不算事,但一个小小的徐韧便不行了,这是奇耻大辱!让你不报不快!” 叶玉烟低低地啜泣。听皇帝问,“今早两个宫女,也是你施罚的?”她将头一低,表示默认。 皇帝再哼一声,“你自己也投过湖,那是何等的绝望?但你反手便将她们打到这般地步!皇后倡异开办女学,让你们学些女工技艺c治家理财之巧c相夫教子之法c待人处事之则,没想到啊,你竟学到如此刻薄!!” 叶玉烟几近崩溃,强忍着心底的最后一道堤坝不被冲开。 偏偏小太监徐韧又如叮住仇人似的c大着胆子在旁边说道,“陛下,那日午时贵妃来看望姐姐,我的狗只是惯常叫了两声狗哪有不叫的便被叶玉烟在贵妃面前百般添油加醋,不然它c它也不会被贵妃的侍从砍掉!” 皇帝一愣,对叶玉烟道,“那好吧,你便为徐韧的狗抵命,朕赐你三尺白绫!”他冲大殿外喝道,“来人!马拉她出去,缢死!” 叶玉烟伏地,哭嚷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害太妃,若非那日碰到贵妃娘娘,徐惠也是不敢的!!” 安仁殿内风云突变,此事涉及到谢金莲,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赵国公喝道,“你别临死乱咬,这只会令你罪加一等!” 叶玉烟哭泣道,“奴婢死到临头了都,哪还敢胡说。” 有掖庭宫人被拘押过来,掖庭丞此时正候在安仁殿外,听到皇帝喝令,掖庭丞带了两人闯进来,一边一个要拉叶玉烟,但皇帝抬手制止, 皇帝道,“朕有多少主张,正等徐惠周详润色!她之死,如损朕一翼!别说是什么贵妃,国公王侯也不行!朕将国家治理好了,难道没有你们每个人的福泽?你给老子细细道来!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暗暗地看了一眼褚遂良,褚遂良的肩头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大明宫,自皇帝朝后,柳玉如便有些不安,不知他散朝后会不会怪自己隐瞒了徐惠的事。 早起来后,皇后已经不知第几次暗暗叹气了。 贵妃谢金莲倒没什么不安,因为明明死了一名皇帝刚刚宠幸过的宫女,皇后也未过多的苛责她,叶玉烟只是贬去了掖庭宫。 那就是说,皇后首先是容忍贵妃的,她们姐妹起步于西州牧场,一同坎坎坷坷行入大明宫,那是什么感情!岂是个小小的宫人能比! 但是,当永宁公主说她想崔夫人了,要与高舍鸡同回永宁坊时,谢金莲挽留道,“你们只在宫中住了一夜呢,你想婆婆,我做娘的就不想你了?不如再住两日吧。” 贵妃有个不大明了的预感,有女儿在身边的话,自己可能会安全些。 正午时间尚未到,皇帝回宫。他外出近一月,朝政千头万绪又有太妃徐惠之死,谢贵妃从时间便察觉了反常。 她没有像别人似地主动迎去,而是躲在自己的宫里不露面。她想等人来叫,或许可以从来人的神色有些观察。 但很快,谢金莲听到外头一阵骚动,有皇后和樊莺一边行进边低声的劝慰声,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足音朝她这里来了。 谢金莲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慌忙看了看,身边除了两名侍候的宫人,甜甜不在。她低低的声音冲两名宫人道,“去叫公主!” 话音未落,只听皇帝咬着牙说道,“你们在外边谁也不许给老子进去!” 谢金莲魂飞魄散,皇帝一步跨进来,目眦尽裂,冲着两名刚刚得了贵妃令的宫人厉声喝道,“滚出去!” 看到皇帝手里拎着一根明晃晃的马鞭,贵妃谢金莲居然一下子小便失禁,裙中一股温热淌了下来。 谢金莲嘴唇哆嗦着,惊恐地看着皇帝,皇帝不拿好眼看她,只是问,“听说贵妃娘娘十分担心太妃的病,亲自跑过去看望了?” 谢金莲说,“是c是的,姐姐也去看过两次,我c我只去了一次。” 皇帝声嘶力竭地吼道,“去两次的还没事,去一次你尿什么!?” 那天,贵妃谢金莲按着计划,先去永宁坊看望了崔夫人和郭孝恪,贵妃仪仗盛而不喧,让故地重回的谢金莲,再一次感受到身份的难得和可贵。 郭孝恪携着身子已经十分不便的崔夫人c要给她行觐见贵妃之礼,被她委婉而坚决地制止。 之后谢金莲再到的太极宫。在安仁殿外,小太监徐韧知道来得是大明宫里的贵妃娘娘,先替姐姐跑出来迎接。 殿外来了这么多的人,他的狗从主人身后一下子蹿出来,拦在殿门外冲这些人狂吠,谢金莲下了车子,不由得连退几步,居然一步也不敢迈了。 徐韧吓得,紧紧牵住狗绳不让它叫,“你老实点,以为是叶玉烟了?” 叶玉烟正好提着刚刚熬就的药汁从归真观过来,她认得贵妃,插话道,“这条赖狗见谁都咬,一次追得太极宫里好多女学生尖叫失仪,早该处置掉它了。” 其实狗在小太监的喝斥和扯拽下已经平静下来,听到叶玉烟的话又猛的回头c冲着这个说它坏话的女子低吼一声,作势要扑。 叶玉烟尖叫一声,手中提的砂壶落地,哗啦一下汤汁满地。 此时此刻,当着怒火中烧的皇帝,谢金莲哭诉道,“陛下,我是好意啊,叶玉烟须时时往徐惠处送药,总让这么个畜牲拦着,岂不坏事?那天药可都洒了!” 那天,谢贵妃从一下车子便觉不爽,一见此情此景,不由分说,平静地吩咐随行护卫,“把它处置了,不要再让本妃见到它。” 护卫们冲去,从徐韧手中夺下狗绳拉起便走。狗吓得,两只前爪死死蹬住地面,一边被拖行一边呜咽不止。 徐韧央告道,“娘娘,我求求你了,放过它,我只有这一个伴儿了!” 贵妃不为所动,这个孩子简直太没有章法!今天纵狗打了药罐c冲撞了贵妃,谁知下次会不会对皇帝失礼? 她冷眼看着护卫们将狗拖至十几步开外,手起刀落c使这条狗永远的安静下来,这才举步入殿。 谢金莲一向不大乐见徐惠,因为怕人们在内心里品评。但今天一到先杀了狗,贵妃感觉好了许多。 也许,这狗不归徐惠兄弟所有的话,贵妃娘娘不会这般坚决,“只是条狗罢了,而我是好意。”贵妃想。 徐惠已经硬撑着c从床下来见礼,贵妃看她脸的神情,分明已经听到了殿外的动静,但贵妃只当小事一桩,避而不提此事。 她在徐惠床边坐下来问道,“近日如何?姐姐让本妃代她来看看你。” 又对跟进来的叶玉烟道,“可惜药已打了,你要再去给太妃熬来。” 叶玉烟口中应着,人却不急着走,因为贵妃娘娘在这里,她要听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徐惠感谢皇后和贵妃,说已经能做些事了,之后忽见谢贵妃的腕,戴着她那日在太极殿门口赏给内侍的红玛瑙链子,这串东西本来是徐惠的。 谢金莲故意抚着腕的东西说,“哦,这是陛下夜里到本妃那里去,见我喜欢便赐给我的,陛下说我戴着它,看起来比别人戴着更合适。” 徐惠虚弱地道,“陛下对娘娘这般宠爱,徐惠早有听说,看来不是虚传,但刚才那狗惊到了娘娘,徐惠深感不安!” 徐惠的不安是不是因为那条狗,谢贵妃不能确定。 但谢贵妃能确定的是,徐惠确确实实是有些不安了,眼前这个处处胜过自己一头的女子,此时被身子不适c心头不安折磨得光彩尽失,又让谢金莲觉着有些不忍,她对徐惠道, “这倒是,别的不便多讲,太妃你看一看,陛下有这么多的皇子都不急着封王,单单封了甜甜为永宁公主,这可是独一份。陛下宠本妃,本妃便该替她担忧” 在徐惠看来,这个谢贵妃真不如皇后和淑妃平易,她有些做作,也许只是当着自己才特别如此。 徐韧此时也极为委屈地进殿来,他的狗没了。 徐惠道,“娘娘你尽可放心,谁想徐惠死徐惠也不会死的!要死我也须等到陛下回京才行再说,皇后娘娘并不厌恶徐惠,皇后曾对徐惠讲,徐惠的心思她都懂!只要徐惠能好起来,有什么心事都可对她讲!” 谢金莲反过来现出吃惊的神色,咬着嘴唇不说话。 徐惠再道,“皇后说这些话时淑妃娘娘也在场,徐惠知道,皇后和淑妃一向同行同止,她们是陛下极宠之人。” 谢金莲尴尬c且不服气地道,“那是啊,我们姐妹对陛下的感情都是一般无二,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倚仗,谁都不能靠错,不然便出大笑话。” 轮到徐惠吃惊地看向贵妃,贵妃再一次抚着红玛瑙链子,说道,“因而我们姐妹都要替陛下着想,宁肯自己犯错也不能令陛下犯错!他是天子,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着,我们谁也不会眼看着他被天下人耻笑。” 贵妃起身,看到叶玉烟居然还没有走,便说亲自去归真观视看一下药炉,临出门,贵妃对徐惠说, “比方说太妃你正该倚靠着先皇,而我们姐妹该倚靠金徽皇帝,这便不会出大错了!”说罢贵妃举步,平稳地走了出去。 徐惠没有说送,她的兄弟徐韧也未出殿送贵妃。 叶玉烟在殿外冲贵妃嘀咕道,“看那小子如此无礼,他心里只有那条狗,而没有贵” 谢贵妃,“哼,你看清了,皇后最先也是本宫的姐姐,但皇后除了是太妃的皇后,还能是她什么人呢?姐姐吗?” 来到归真观,贵妃娘娘亲自视看桌案那些备好待熬之药,用手在摊开的纸包里随意拨拉着,最后捏起里面最为坚实的两颗,在手中转了转, “什么东西,这样丑陋!”贵妃说着,随手将它扔在药炉之下。 “娘娘”叶玉烟恭敬地看着谢贵妃,仿佛她已经明白了贵妃的意思。但谢贵妃并未说什么话,一扭头走出去了。 在皇帝提了马鞭到来之前,谢金莲还不断为自己打气,她回想去见徐惠的每一处细节,认为并无什么明显的把柄说明她对徐惠施加了打击。 杀狗是为了徐惠。 在徐惠榻前的话也都是些大道理为了让徐惠安心养病。 而在归真观,她只是失手掉落了一颗茯苓罢了,有可能落人把柄的话,她也一句没对叶玉烟说。 但一见到怒气冲冲赶来的皇帝,谢金莲脑子一片空白,已然吓到失禁的身体一下子c将她真真实实地出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8章 带犬太监 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吓人,死死盯着谢金莲,眼中满是失望。他一步步近逼,一句句话朝她泼洒过来: “真想不到啊,你在牧场村被兄嫂挤兑到生着病c背个孩子都无处可去,一进大明宫竟就有了这样的心思!还有这样的谋略!打狗辱主,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借刀杀人而且不留痕迹!”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不也替朕拟一份诏令下去c替朕理一理恶钱之患c兴一兴百业之先c正一正盐业之乱?” “你想的倒周密,居然想到由叶玉烟处罚两个宫女,是对她给徐太妃熬药的奖赏么!是投桃报李?是同气连枝?看你做得多好,滴水不漏,借叶玉烟吓了那些宫女,又将叶玉烟罚入掖庭宫,这是不是贵妃的一石二鸟之计?!” “你这鄙妇!居其位而失其德,不在宫中安享,为着自己的小算计跑到外面c逼迫朕政务的良助,你说!朕这样里里外外的操劳,难道就不是为着你们母女?!” 谢金莲语无伦次地道,“陛下,是姐姐主张罚叶玉烟去掖庭” 皇帝连说边近,已至谢金莲身前,一听她这么说,明显又有着推卸责任的意思。皇帝怒不可遏,飞起一脚。 皇帝这一脚,踢的劲小c挑的势足,因而谢金莲没觉得有多痛楚,但身子已朝着床里飞去,重重地摔下。 她埋首在床里,想到自己曾与皇帝在这里颠鸾倒凤c恩爱无比,今日看来自己真不如个太妃了! 刚想至此,皇帝已经带着一阵风到了床边,谢金莲不敢回头,趴着也不敢动,哭泣道,“陛下,金莲有了大错,不求原谅,只求陛下狠狠责罚便是!” 只听两下裂帛之声,谢金莲觉着背c腿一阵发凉,随后,精锦所制的贵妃之裙便被皇帝从后面撕破了,又一把从她身底下扯出去丢开。 谢金莲只剩了一条亵裤,惊恐万状,趴在那里自己下决心道,“我这是活该,不论受什么责罚都不能叫屈的,徐惠可都死了!” 一念未了,背便挨了重重的一鞭!好像那不是鞭子,因为她觉着整个脊背都被皇帝这一鞭给劈开了。 “啊”谢金莲不顾身份c尖锐地喊叫起来。 她早想过挨鞭子的滋味,当初,万士巨在柳中牧场议事厅外挨打的事,谢金莲听说过的,那个人挨过不知多少下杖笞,养了些日子不也好了?挨几鞭子怎么都比那个杖笞好挺! 但只挨了一鞭,谢贵妃所有的决心便崩塌了。 “我让你哭!”皇帝说着,第二鞭又打下来。 柳玉舅c樊莺c思晴c崔嫣等人都跟到了殿外,但皇帝有话,谁都不让进去。里面,皇帝同谢金莲最初的几句对话,人们都听到了,接下来便是谢金莲含混不清的哭诉。 然后是皇帝的斥责,随后是鞭子抽到肉的声音。 那日,谢金莲看过徐惠回到大明宫以后,对谁都没有说细节,皇后等人以为这就是一般的探问,谁也没问。 后来徐惠病情突然加重,皇后和樊莺再去探望时,徐惠也没说什么。 今天从皇帝的口中,她们才知道谢金莲在安仁殿一定做过些什么,是与徐惠的病密切相关的。 听到屋内转瞬之间已抽下来了两鞭子,谢金莲差着声地哭叫,想来痛苦难当,皇后道,“可别再打残了呀,樊莺你快去拉一拉他。” 樊莺不动,“我还怕脸让鞭梢扫到呢!姐姐,这个时候你都不敢进去。” 皇后道,“快去寻甜甜和三郎来!” 此时第三鞭已抽完了,皇帝在屋中喝斥道,“朕这便下诏,拿去你的贵妃名号,幽禁宫中!无朕的话,你不可轻易出此宫一步!”谢金莲嘤嘤而泣。 刚才跑出去找永宁公主的两名宫人,一直跑到太掖池那边,才将公主和高舍鸡找到了,此时两大两小四人正远远的往这边走来。 皇后急向屋内通告道,“陛下,永宁公主来了,可能要见金莲!” 屋中再无鞭声,谢金莲的哭声也止了。又过了一会儿,永宁公主到了殿门外,皇后拦住公主道,“等等,你父皇正在与贵妃说事。” 又过了片刻,听皇帝在屋中应道,“让她进来吧。” 柳玉如等人借机也可以进去了,看到皇帝将马鞭吞到袖筒里,冷着脸从里面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边去了。 皇后c樊莺c思晴c崔嫣进去,看不见屋中有多么凌乱,只看到谢金莲眼睛红着c衣裙整齐地端坐在稍有些浮皱的床。 永宁公主前问道,“谢金莲你偏偏此时叫我,宫人大声大气,把树两只好看的雀子都惊飞了,是什么急事?” 谢金莲红着眼圈儿也不起身,对公主道,“娘哪有什么急事,太掖池总有人落水,娘是担心你呢!”说着,忍不住哭起来。 公主扑入母亲怀中,嗔怪道,“你就是闲的多余,还是管好你自己啦,我有舍鸡,我若落水,总得他先落水。” 谢金莲道,“那就好我想起来了,永宁坊只有你阿公阿婆在呢,你和舍鸡是该去陪陪他们,不如你们这便回府去吧。” 公主起身端详着谢金莲,“怎么我看你有什么事?” 谢金莲道,“娘有这么多的姐妹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娘总不能自私只顾着自己,你得去照顾婆婆!再不走只怕娘又要改主意了!” 公主道,“好吧,真看不懂你了,才说不让我们走,这么一会儿又撵。” 思晴见柳玉如使眼色,连忙亲自出去安排公主的车子c随从,等两个孩子跑出去,柳玉如等人才掩了门,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对徐惠做了什么!总不会你是凶手吧。” 谢金莲哭道,“姐姐,在归真观我c我暗示叶玉烟丢了一味药!还杀了徐韧的狗!与徐惠说了些话也也不尽情面!” 皇后本来与崔嫣一左一右俯着身子c解开谢金莲裙后的带子c察看她背的鞭伤,三道鞭痕在她白净的脊背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樊莺马跑出去找她压箱底的金创药,要给谢金莲敷治。 柳玉如正在埋怨皇帝心狠,猛的听了谢金莲的话,她和贤妃一下子直起身子,惊讶地看着她,皇后生气地道, “你,你这是去看病人吗?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徐惠早日好,峻便可多享些轻闲,即可多陪我们c又有精力想大事。你这么做,让他到哪里再找称心的文案?你竟然与叶玉烟合起伙来” 谢金莲哭诉道,“敢情你!美的跟天仙似的,陛下见了腿都软!同样的事若你做出来,他可舍得这样往死里抽?” 柳玉如道,“可我都不敢做你做过的事!” 谢金莲道,“哪像我呢,我总在想,这个贵妃之位,正该是樊莺的。” 柳玉如道,“你的心思难怪连陛下也不懂了!幸好樊莺未听到你这么说,她哪里是你想的那类人?峻在鹞国公身份案发时,我们都在哪里?是樊莺一个女子,里里外外的舍命相助。别说一个贵妃之位了,便是给她个皇后做,谁又能不服气?有时连我都在想,如长孙皇后那般辅佐夫君的,谁又比她更像?” 谢金莲声调儿里仍有哭腔,但眼泪已经不见了,她分辩道,“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我,身在大明宫,偏偏在太极宫还有一个,见识比我多c年纪比我小,文墨又强我万倍!我呢?一入了大明宫,居然连最拿手的算盘也使不了!” 崔嫣道,“谢姐姐,我和思晴随峻走了一趟同庆两州c延州c潼关,没少听他说到徐惠,有些时候,我看得出他都是情不自禁c有感而发的。” 贵妃眼泪又涌出来,说道,“你看看,果然让我说着了。” 崔嫣道,“但他每次都是称赞徐惠之才,说她所拟的文案见微知著,滴水不漏,政令所出几乎无人可钻空子,陛下说徐惠足称尚书令之位,我们还听过他由衷的感叹先皇知人善任,偏偏埋没了徐惠之才可我从来没听他讲过徐惠别的。” 思晴恰好也进来了,听过崔嫣的话,也说道,“是呀,此次在庆州,因为他早先讲过的一句乞丐之语,居然令庆州乞丐坐大,连刺史县令亦束手无策。那次他当着庆州父老,可是吃了大瘪子,脸都红到了耳根!” 崔嫣道,“天下州府,哪一个刺史都督不是学富五车?个个都是字划里挑房梁的好手,你以为坐天下总是打打杀杀么?总算有个他使着得心应手的徐惠了,可以放心在外边撤府屯田,我们在家中帮不他,那么集全部姐妹之力好好护着徐惠尚来不及,可你倒好!!” 谢金莲此时已忘记了背鞭痛,觉着这个错可是犯大了,看来,皇帝叫嚣着去掉她的贵妃之位幽禁冷宫,便是真的了。 皇后说,“金莲,你这么看不起自己,可曾想过峻这些日子与谁最亲近?除了你还有谁?难道是因为你美似天仙?还不是因为你舍身跳太掖池救了孩子们!女子,恃貌于一时,而恃德于永久!” 最后,皇后对谢金莲道,“你好好想想吧,依我看他只打你三鞭,尚未到绝情的地步,不然一听甜甜到了,他不致于将鞭子吞到袖筒里走出去。” 谢金莲暗道,“是呀,我换新裙子时,他还手忙脚乱替我系后边的裙带,这是生怕甜甜看到。”这样一想,一阵痛悔之意汹涌来,贵妃泪如滚珠。 徐惠之死,令大小臣子之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人人心照不宣,噤若寒蝉,唯恐有哪件事做的不好,被金徽皇帝迁怒。 徐惠的死因像是极其简单,皇帝下令罢朝三日来查此事,但只过了不到半天的功夫,似乎已经没什么可查的了。 但是接连三日,皇帝不朝。 不朝是不朝,他也不在大明宫里停留半刻,皇后柳玉如留意过,皇帝在这三天里,淑妃c德妃c贤妃c婉妃c容妃c殷妃c蓝妃那里一步也未去过。 非但那里未去,连皇后的长生殿也未来。 徐惠的下葬事宜也没有提到议事日程来,好在有凝血珠,也就没什么顾虑,安仁殿内一切如故。 后来,柳玉如听说,皇帝派人从宫外选了一只极通人性的小犬送给徐韧,也不似先前那条凶猛,见了谁都亲热,摇尾绕膝,听一做三。 有一次,皇帝竟然专门同徐韧c在安仁殿前玩犬半日。 皇帝饶过了叶玉烟,他对叶玉烟说,“你便如条狗,朕也不杀你了,不令你的怨气纠缠徐太妃,回掖庭宫做你该做的去吧。” 徐韧恳求皇帝,“我想去掖庭宫管事!” 皇帝想了想,说道,“不准!等葬了你姐,你去大明宫管事吧,什么职事都随你挑选。” 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听说了这两件小事,稍稍有些心安了。看来皇帝无意借着此事惩人过广,因为他连叶玉烟都饶恕了。 因为此事受惩最重的居然是贵妃谢金莲,她到徐惠的安仁殿去过一次,回来后贵妃名号便被削夺了。 徐惠病危时,长孙无忌曾遣着太极宫内的知近内侍c去安仁殿里里外外探察过崖州的供辞,但哪里都没有。 内侍还专门探听过小太监徐韧的口风,徐韧一问三不知,就跟个傻子似的根本不晓的什么证辞。 那么,这件由程氏父子惹起来的大麻烦,徐惠到底是怎么做的呢?赵国公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在徐惠病重时c曾遣人到赵国公府来,那时正是长孙无忌同江夏王刚刚从潼关返回的当口,皇后提议速去果州接徐惠的父亲徐孝德,来见见女儿。 长孙无忌知道,皇帝不在长安,皇后也根本不敢私作什么过大的主张,但总可以由徐惠的父亲开导一下女儿,听听她的愿望,这是治愈徐惠心病的关键一步。 问题是,赵国公当时根本不知徐惠是如何处置那些证辞的,焉知这个女子不会暂时压下证辞c留待皇帝归京后引而不发c拿来要挟什么人? 赵国公一向不行无准备之事,以皇帝对徐惠的器重,徐惠将来要做到尚书令已经不是什么悬念。 那么这两人心有灵犀c君臣同心c互不相疑,个个眼里不揉砂子,徐惠又手握着这么多人的小辫子,连他堂堂的赵国公也要不得不蜇伏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79章 不容于世 ,而徐惠偏偏没有主动的c亲口对他说一说崖州证辞的处置结果,他以国公之尊,是绝计不会低三下四去问她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徐孝德一入京,先到的长孙府。 当果州刺史向赵国公讨教c见了女儿要如何讲c有什么重点时,长孙大人选择性地c将他诱惑徐惠的那件“设想”忘记了,反而还暗示徐孝德道, “徐刺史,我听说徐惠最近常常出现冥想,怀疑自己出生于西州柳中的某个山村,这影响了她的心情——谁不在乎自己的出身呢?” 他对徐孝德说,“先皇,贞观皇帝最重女子出身,不求家世渊远,但须得家世清楚吧?可是以徐惠之才,她没有理由不居贵妃之位——仅仅位居长孙皇后之下。老夫猜测,她好像很在乎出身这件事啊,不知什么缘故!” 当时,长孙无忌很清楚地看到,徐孝德在听到他这些话时大吃一惊,然后便忧心忡忡地赶去了太极宫。 长孙无忌知道,徐惠此时已入膏肓,也知道这个女子最在意的是什么。而他暗示徐孝德的这些话,又会对她有什么致命的打击。 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没有谁可以仅凭着大大咧咧c心无城府,便可从默默无闻的一人c穿越数不胜数的明枪暗箭,一步步行至一品国公的高位。 如果徐惠,万一连这个也挺过去了,这也好办,长孙无忌只当这是对她的一个警醒,他若想促成此事,哪怕旧事重提也未偿不可。即便不用此法,他仍然有的是办法达成徐惠所愿。 不就是个太妃嘛! 又不是让她做个新皇的皇后,家世c门第,方方面面都要考证。后宫中有数不清的女官,谁能一个个去考证她们的来处!但徐惠先要确切地让他知道c那些证辞已确切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才行! 褚遂良来造访时,长孙无忌看得出,这件事瞒不过褚遂良,此时的御史大夫再一次回归了之前的老套路,每句话都瞧着赵国公的意向。 御史大夫有些忧虑地问长孙无忌道,“国公,我们同徐惠在子午谷饮酒之事,恐怕总是个后患。” 赵国公说,“这没什么,我们野外偶遇,不请太妃入席又不尽礼褚大人你认为呢?” 褚遂良说,“子午谷那日,我听徐惠还说到了一个人,门下许侍郎,他也看过那些证辞的,不过尚好他只是略略看过。” 赵国公看着褚大人,不说话。神情仿佛在说,“这么点儿屁事,你还有脸对我说?”褚大人便不再说此事,转而提示道, “国公,下官发现这两日,陛下一直与徐韧——那个小太监亲近,怕不是也在暗察这件事?” 赵国公道,“不会,徐韧曾想去掖庭宫管事,老夫知道他这是想去折磨叶玉烟,但陛下未同意,这就是想至此打住,不想深究了。” 但皇帝就是不提徐惠下葬之事。 三日后复朝,御史大夫褚遂良奏请徐太妃入葬之事,未获皇帝回应,皇帝说,要给她考虑个最恰当的名份。 安仁殿,徐惠躺在那里一日不下葬,便一日如同一根无形之鞭,笞责着许多人的内心。 柳玉如也不是一般的难过,她认为自己对徐惠的过世有脱不开的责任,徐惠是个女子,女子的心事只有女子最懂,但她即便是个皇后,也无胆量承诺给徐惠什么。 但将谢金莲放出去c搞出这么一出来,总归是皇后的疏忽。 这日傍晚,她听说皇帝总算回了大明宫,但却一头扎在紫宸殿不出来,皇后自己不带随从c去紫宸殿见他。 两人四目相视,居然都有些憔悴。 皇帝连忙起身,拉她的手让她坐下,柳玉如问,“徐惠停灵过久,也该入土为安了,峻你是如何考虑的?” 皇帝道,“此事我不甘心,太医当着人可能有些顾虑,但单独对朕不可能不说出他们的忧虑。” 他对皇后说,徐惠仅凭在西海池感染了一次风寒,不致于变得这般脆弱,徐韧说,他姐姐曾有过一次严重的醉酒,那才是根本!使她连缺了一味的君子之药也承受不住。 “是与谁喝的呢?”皇后问。 “徐韧对此根本不知。但我推断她一定有难以取决之事,连兄弟都不能多说,那你说说看,这是什么事呢?” 皇后正经地去猜,皇帝这样推心置腹与她商量,那便是不怎么怪她了。 皇帝直接讲,“令徐惠难于取舍的,一定出不了崖州之事,里面牵涉了程氏父子结交的重要人物。” 程氏父子在崖州案发,起因并非恶钱,那是长孙润去崖州之后才发现的。 但直到现在,皇帝从徐惠那里只见到了与恶钱相关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如果将她醉酒之事联系起来的话,令她犯难的事也就有个大致的方向了。 皇后说,“崖州证辞一定牵涉到什么令她忌惮之人,去问问长孙润,崖州证辞中除了恶钱还有什么,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皇帝道,“我怀疑舅父或是江夏王牵连到里面去了,因为这个疑问本该他们先提出来,但国公和王爷却避而不谈” 皇后说,“不会吧,我请舅父去接果州徐刺史,舅父立刻便照办了。” “凡事我都喜欢正行不通c反着行,满朝之中也只有这两个人能令徐惠迟疑犹豫,也说明长孙润在上呈这些证辞给门下省时,并未有过什么删减。” “那你想怎么办?”柳玉如问。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当日陪徐惠外出的侍女c官员,我已令人暗中保护了,只须问问他们,徐惠在何处醉酒不难得知。” 皇后问,“万一明确证实就是与舅父有关,我们怎么处置?” 皇帝道,“处置不处置,我总不能糊涂着吧?至少我已经知道,谢金莲去看望过徐惠之后,徐惠并未自暴自弃,反而还数次与她兄弟徐韧说,她要快好起来,等朕回京。每次的药端上来,她都是一饮而尽。” 皇后鼻子一酸,说道,“这个可怜的女子!年纪这样小,不知内心中有过什么样的煎熬。可恨的是,她喝药越坚决,对她虚弱的身子损害越重。” 皇帝道,“恰恰是徐孝德看望过她之后,她却一口药都不喝了,这是徐韧无意中对我说的。” 皇后再叹道,“哎!这才是心灰意冷的表示。” 皇帝起身道,“我不便明正地与徐孝德考证这件事啊,弄不好,徐惠刚刚离世,便又害了她爹!御史台刚刚弹劾门下许侍郎一件小事,事虽说不大,但这也来得太蹊跷!朕已将许侍郎平级另任太常少卿。” 在一片帝令通行的大好形势之下,仍有着一股力道浑厚c绵绵不绝的暗力在起着作用。而徐惠之死,令皇帝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懂得以退为进c先将许侍郎调离门下省,这样既保护了许侍郎,又令有些人对皇帝c对许侍郎同时放心。 皇帝要微服去驿馆见见徐孝德,马上。徐孝德一直未离京,可能就是在等女儿下葬后才忍心走。 皇后说,“让樊莺陪你去吧。” 不久,大明宫建福门内走出便服的二人,守门郎门将只从帽沿下扫了一眼来人的面孔,便立刻放行。 驿馆,满脸憔悴的果州刺史徐孝德,见到了微服而来的皇帝和淑妃。 宵禁就在一个时辰之后,皇帝对徐刺史略作安抚,便开门见山地问他,入宫探视女儿时,都对徐惠说过什么。 见到女儿徐惠时,几句话过后,徐惠也是这般开门见山,几句家常的问候之语后,已经被缺了一味的药折磨了十数日的徐惠便问父亲, “大人,你来之前见过赵国公了没有呢?你正该先去见见国公。” 徐孝德,“为父见过赵国公了,他很挂念你的病情。” 徐惠虽然被疾病消磨的不成样子,但听了这句话却显得很高兴,前言不搭后语地再问她爹道, “那父亲,我我是不是你早年从西州牧场村拣来的?我只要你说实话。” 这就比赵国公讲的更具体了,赵国公说的是西州柳中,而女儿却具体到了牧场村,她的父亲听罢大惊失色,有赵国公的叮嘱在耳,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傻女儿,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你是为父的亲生女儿,错了管换的亲生女儿,徐韧是你兄弟!为父即便不认徐韧那个兔崽子也不会不认你!” 话音未落,徐孝德便看到女儿面容痛苦难当,一下子将床头的未饮之药一把拂到了地上,碗也在地上打碎了 皇帝直着眼睛,仿佛亲身置于当时的场景,他从小太监徐韧的话中得知,正是徐孝德离开后,他的姐姐徐惠开始拒不服药。 徐惠先问父亲来之前见没见过赵国公c紧接着便问身世,赵国公一定以此许诺过她什么。 徐孝德既然先去见过了赵国公,那么徐惠愤而拂掉药汁的举动,除了对父亲这个答案的极度失望,还能有什么呢? 也许她失望的根本不是身份的真假,而是失望于赵国公。身份答案无论真假,她只想要赵国公替她设想的那一种。 而在徐惠的心幕中,赵国公与金徽皇帝的关系,是如何的牢不可撼!! 皇帝目中潮湿,缓声说道,“朕有个谢贵妃,与徐惠长相极为相像,两人穿上同样的衣服,乍看之下几乎无人能轻易分辨,而谢贵妃便是出自西州柳中县牧场村!” 徐孝德如雷击顶,先是愣怔c后是哽噎道,“是我瞒了女儿!女儿正是老夫武德五年c从高昌一对谢姓的夫妻手中收养的!” 那一年中原大定,十五岁便出仕隋朝c此时已是大唐奉信员外郎的徐孝德奉命出使高昌。 回来时这些人遭遇乱兵,人都跑散了。是一对姓谢的夫妻,冒死将徐孝德藏了起来,他这才躲过一难。 谢家有七c八岁大的两个儿子个四岁大的女儿,另一个女儿只有一岁多大。这家人生计艰难,求他带走最小的。 谢家父亲对徐孝德说,“麻雀大了都养不熟呢,何况是人。你带小的走,只算救我一家性命,不然我四个孩子个个都将不保。” 皇帝知道,谢家的两个儿子便是谢广c谢大,他们大致是大业十三年前后的生人。而大的那个女儿是谢金莲,她生于武德三年。 小的便不必多说了,徐孝德说她不哭不闹,又不似两个男童,脚趾一多一少的有残疾。时年二十五岁的徐孝德,为报答谢家救命之恩,怀里揣着收养来的女儿,就往长安来了。 樊莺道,“在那个年代里,这般将小孩子换的换c偷的偷c差的差c领的领怎么这么多呢!” 徐孝德道,“乱世啊,还能体现在何处?弱肉强食,连大人c壮汉的生死都在须臾顷刻之间,最大的不幸便是天伦不保!离散最多的是幼童啊。” 刺史一直将徐惠当作亲生女儿,此时已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我当时还纳闷,为何替女儿证实了身份,她却那样的绝望!唉——老夫一句话害了女儿了——!” 樊莺道,“不,是赵国公欺骗了徐惠!两人间一定有个私底下的交换。” 樊莺说得没错,能让徐惠大着胆子c不怕惹到皇帝失望也要做的,除了终身大事还有什么? 这件事如果再有一位至亲的高官作出承诺,那么来自崖州证辞,便只剩了恶钱一宗了。 皇帝痛心地说道,“徐惠虽然聪颖过人,文墨出众,但她太过单纯,不懂的人性之曲折,正是朕害了她!” 金徽皇帝虽然不再多说,但懊悔万分,徐惠一经显露头角,便接连拟出妙手文章,谁说不是由于皇帝太过的急切? 皇帝在这么做时,难道就充分认识到人性的曲折了吗?这样的认识正是以牺牲了徐惠性命的代价才换来的。 徐惠在贞观一朝不停地努力,始终未得人注目。 一入金徽朝,她昙花一现,竟然是惊人的璀璨,散发出许多女子倾尽一生之力c都无法闪耀的光芒。 徐孝德已经止住了悲声,自语道,“或许这便是女儿最好的结局,这都是天意,真依了她就好吗?她没有仇人,只是不容于世!” 这几句话,令金徽皇帝陷入深深的挫败感。 这是他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皇帝想处处胜过先皇——贞观皇帝,当然也包括对徐惠的使用。 但一个杰出女子用她的性命,帮着死去的先皇c给了年轻皇帝当头一棒,告诉他他也不是常胜的。 樊莺提示说,“师兄,已近宵禁时分了!” 皇帝失魂一般,任由樊莺将他拉起来,直着眼睛步出驿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0章 阿波不是人 ,金徽皇帝从潼关回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好好议过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徐惠针对江南兴业和禁绝恶钱c而拟就的两份最重要的c而且皇帝在潼关时便点过头的文案,也被他压下来不发。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各自组织的清议,皇帝回京之后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让这两位老臣自己都感觉到兴趣索然了。 不过,皇帝倒是偶尔还去太极宫,但只是与小太监徐韧在一起。 赵国公忧心如焚,对皇帝不好好理事感到深切的不安,“这不行啊!”他主动对江夏王李道宗说。 “崖州恶钱一事不能再拖延了,事关国计民生c朝廷财政,我们是不是共同敦促陛下尽早施行下去,另外徐太妃早该下葬了!” 李江宗说,“国公,我已与陛下说过一次,陛下连个声都未吱。你看看,陛下今日又未上朝,又去太极宫了。” 赵国公叹了口气,“怎么办呢?陛下因为徐惠过世,好像有些意志消沉,各部政务积压如山,有些事别人是无法定夺的!” 江夏王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听说延州刺史高审行回来了,垦荒屯田是陛下的心头大事,估计明日陛下会有朝会的。” 随着徐惠下葬一事越来越遥遥无期,赵国公心头的疑虑也一日日加重,好在他从小儿子长孙润那里旁敲侧击,得知皇帝并未问过崖州供辞一事,一句也未问过。 皇帝从潼关回来后,甚至一面都没见长孙润。 这么看来,皇帝行事拖延,可能只是出于对徐惠的歉疚,另外对这个女子还有些不舍。从两方面情况来看,这件事没有再被深究的迹象。 他问,“王爷,延州垦荒这么紧要,高刺史因何回京?” 李道宗笑笑说“当然有更紧要的事了,昨日在下的夫人同东阳公主偶遇,听说高刺史的夫人刘青萍,在垦荒中动了胎气,损了快产的孩子!” 赵国公有些吃惊,然后江夏王接着说,“然后不到一月,延州刺史夫人居然又有了!” 赵国公感慨道,“高刺史之精力,从南刨到北,你我是再也比不了了!” 李道宗说,“高审行既回来一次,那他明日一定会见驾,明日我们便等着参加含元殿的朝会吧。” 次日,含元殿早朝会如期举行,延州刺史高审行果然上朝来了。 金徽皇帝一现身,有几位臣子便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的神态上看不到一点颓废c萎靡之气!之前许多人猜测的c有关徐惠故世对皇帝的种种影响,根本找不到一点根据! 非但如此,他的脸上还浮现着一丝隐含的笑意,仿佛那便是因为洞悉一切而见怪不怪的沉稳。 而往日里议论大事时,金徽皇帝常常表现出来的c那种跃跃欲试和渴求挑战的神态也不见了。 皇帝先听高审行奏明此次回京的原因,一为送夫人回京安养,二为向皇帝报告一下延州驻军屯田的进展。 皇帝凝神听着,脸上现出满意的表情,在听说刘青萍重新怀孕的消息后,他对高审行道,“如今延州有了军府屯田,高刺史你尽可多在长安陪陪夫人,朕允你一月假期。” 高审行道,“多谢陛下,但微臣此次回京,已有着公私兼顾之嫌,实不敢再多耽搁,想明日即回延州去垦荒。” 皇帝摆手道,“不妥!尊夫人为延州垦荒已损了身体,朕若赶着你回去便是不尽人情了!我们君臣大干,还不是为着这些妇孺,朕岂能本末倒置!” 高审行再谢皇帝体谅,“那么微臣便再留几日,但是至多五日内,臣必须得赶回延州去了。” 皇帝吩咐,“太医署,立刻替朕精选些安胎养神的补品,午前送到兴禄坊去,赠予延州刺史刘夫人另赐老参两支c精绢十匹。” 高审行大为感动,当着众多的大臣也很有面子,圣恩达于内子,这便是对他在延州垦荒的认可。 哪知皇帝想了想,又道,“今日朝毕之后,四品以上官员,随朕同赴子午峪祭拜申国公,缅怀阁老高风亮节。厮人已远,正气流传,高府一门四代为国奉献,实为我社稷之幸。” 众臣心中漾起一片波澜! 皇帝放着徐惠躺在安仁殿不处置,此时非年非节的忽然要去祭拜高俭! 这便是明白无误的又传达出一个重要讯息:高审行的仕途,极有可能迎来再一次的大逆转!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给高审行脸上增辉嘛! 想一想年初,在鹞国公身份一案时,高审行可是一点都不想皇帝好啊。真是时也,命也,运也! 高审行黔州开个荒未撞着大运,又跑去延州开个荒,这次居然上至父亲c下至夫人同时都得到了金徽皇帝的眷顾——东西是东西,名誉是名誉 不对!有人暗想,那这个“一门四代”是哪个意思?? 高俭自不必说了,贵为国公,生前为国治吏,勤勉恪行,这算第一代。 接下来,高履行c高审行也都是刺史,主政一方,这算两代。 再接下来,高岷是西州刺史,高峥是延州一个上县令,算第三代。 第四代在哪儿?莫非陛下因为徐太妃的过世伤了神志?连一二三四都记不清楚了? 这些人琢磨来c琢磨去,很快明白过来:刘青萍挺着大肚子上山c为工役们送水时将胎损了!为国损躯的第四代在这儿! 代抚侯c延州刺史当然也知道这个四代所指。 这个孩子眼看着瓜熟蒂落,忽然被损,高审行多年无子,几近绝望,心内之痛无法言表。 但天公作美,刘青萍流产尚未足月份,某一日被他忙里偷闲这么蜻蜓一点水,还就又有了! 刘青萍曾对着他喜极而泣,这可明白无误的就刺史的骨血。 高审行以为,这正是自己上山垦荒亲历亲为,锄头镐把从未少摸的缘故,兴许自己身上至关紧要的仁c督两大脉点,已于不知不觉间打通了。 此时一听皇帝居然说到了“一门四代”之辞,高刺史忽然间又想起失掉的那个孩子来,他又是惋惜,又是激动,眼圈儿发红地谢道, “审行半生以来,子嗣稀亏,即便为垦荒而失了一子,也从不敢抱怨。如今这么快便失而复得,还不是多亏陛下延州之行去得及时!” 皇帝连忙道,“高刺史此言差了!这有朕什么事呢!还不如说朕的德c贤二妃为刘夫人带去了福祉。有贤德者,上天自有眷顾,这是你命中该有的。” 言罢,皇帝问,“诸卿如果无事可奏,我们这便去子午峪!” 御史大夫褚遂良又想进谏,太妃徐惠停柩于安仁殿已经过久了,总该入土为安。但赵国公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示意他谨言。 御史大夫想了想,将话又咽下了,他总觉着徐惠这件事表面看风平浪静,但在水面之下汹涌着愤怒的暗流。 鸿胪卿适时奏道,“陛下,葱岭以西c紧临着乙毗咄陆部西边边界,有名为‘休循部’的西突厥一支,其族中阿波自立为可汗,此时该部的使者已至长安,向陛下递交了国书。” 皇帝问,“阿波朕到碎叶地面上去过的,这个阿波可不是人,这是个突厥内第三等的官职国书在哪里?” 鸿胪卿连忙将休循部国书呈了上来。皇帝一边将这份国书展开来细看,一边问道,“使者呢?” 鸿胪卿说,“使者已由微臣安顿在颁政坊外蕃驿馆内,此时正在等候陛下的接见,至于给不给他雌鱼符,微臣等陛下的主张。” 皇帝举着休循部的国书朗声念道,“突厥休循部大可汗阿史那多贰,以阿波之职奋发自图,数年间已据地五百里,控弦五千余。大可汗以少壮之躯,仰慕汉唐文明,今遣使修好!” 连高审行在内,所有人都在底下仔细地听着,原来在碎叶城c瑶池都督府的西部边界上雄起了一支突厥部落,首领原来是个阿波,有些能水,这些年扩了地盘c做了可汗,这是派着使臣来长安拉关系了。 皇帝撇着嘴,接着念道,“有前来归附休循部的大唐西州,交河郡,柳中县,牧场村吕氏,颜如河畔之青麦,性若原野之绿茵,极称大可汗之意,以将其收作了夫人。” 高审行一听便有些吃惊,西州牧场村有两个吕氏,但不知是哪一个。 而其他人则感到有点好笑,原来休循部是这么夸女人的,将她们比作麦子和青草,可能就是倾国倾城的意思。 但接下来听皇帝再念,所有知情的人都觉出不大对劲儿了。 “大可汗夫人吕氏,贤名闻于黔州,礼仪显于掖庭,出于封疆宦门,足迹遍及中西,声动长安” 延州刺史高审行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根,黔州,掖庭,牧场村——这三大步!肯定不是陈赡的夫人吕氏走过的,她可没到掖庭宫来过! 高审行上一次去龟兹巡视安西户政时,曾在牧场村见到过吕氏一次,那时她与牧场里一个粗壮牧子情投意合,怎么又跑到了休循部去了! 休循部国书的意思是说,吕氏声动长安,又有贤良的女人味,焉知她不能效法文成公主c进一步拉近两国之间的亲密关系? 阿史那多贰恳请大唐金徽皇帝,册封可汗夫人吕氏为瀚海夫人,以正其身份,皇帝如果能答应休循部可汗的请求,大可汗将委派他的前妻之子到长安为质,以示与大唐修好的决心 高审行这个憋屈!总算抽空到长安一趟,便碰到这个事。 吕氏从黔州到长安,将他的脸丢得满大街都是,随便什么人迈一步都能趟到脚面上,然后她又来个三步跳,要给什么多贰可汗做瀚海夫人了。 他只觉得后脖梗子上被人盯的火辣辣的,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皇帝问,“御史台一向敏于建言,言人所不能言,那么褚大夫,朕想听听你的意思,朕该如何回复休循部呢?” 褚遂良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国公,但长孙无忌为避嫌,没有接他的眼神。休循部是猛然冒出来的,国书也是猛然听到,任谁都没有斟酌的功夫。 赵国公暗道,“你看我做甚,我连陛下的用意都未看清楚,又有个深得陛下之意的高审行踔在那里,幸亏陛下未问到我,不然也难回答”。 忽被当众一军将到头上,居然是褚遂良回朝后第一次应对。他心中有些慌忙,只对那句“言人所不能言”记得深刻。 因而试着回道,“陛下天威万里,附者如潮,一个往日的掖庭宫犯妇,到了休循部居然可作可汗夫人,岂不正应了陛下——贵域之乞丐,番邦之王侯这句话?”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御史大夫,抿着嘴不吱声,极善察言观色的褚遂良居然揣摩不出皇帝目光里的褒贬。 在子午谷猛灌徐惠酒的,便有此人! 皇帝暗哼一声,也不看高审行难过的样子,又对褚遂良道,“嗯,接下来呢?你接着说。” 褚遂良只好顺竿爬,“我大唐天子只凭点个头c说一个‘允’字,便可收一藩篱c结一邦国,试问普天之下谁能做到!” “有些道理。”皇帝微微点头,说道,“朕得一国,易于得一人之心!” 褚遂良道,“那么微臣便建议陛下,干脆允其所请,如其所愿。则此举足可与陛下讨灭龟兹之役相辅相成,一恩一威,使我皇威名远播四方!” 皇帝居然又点头,“写来看看。” 褚遂良的文采一向瞧不起许敬宗,当下挥之立就,念道: “门下:突厥可汗夫人吕氏,玉幕来宾,锦车当命。单于得汝,荣耀早已列于汉庭!朕悲天悯人,荣宠加于蛮域。吕氏可封为瀚海夫人” 褚遂良文思极快,意思写的也好:揭开玉幕,看到里面楚楚动人的吕氏,她的命中应当有骏马金车的尊荣,大可汗得到了她,便是我汉庭之一员。 延州刺史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心中呐喊,“老子日你御史大夫” 长孙无忌早看到了高审行的尴尬之态,心说运如天上月,有盈有亏,你虽是我表弟,但今日表兄也不能不表个态了。万事都讲究个平衡,你都一门四代了,脸上羞一羞也未偿不可!再说何处牛犊不顶角,我们亲情归亲情码归一码。 想至此,赵国公率先鼓掌道,“褚大夫的文采果然非比寻常!” 而皇帝有些痛苦地想道,又一个灌徐惠酒的!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1章 上邦文华 不论长孙无忌与程氏父子一案有什么牵连,但皇帝念在他与长孙皇后的兄妹之份,念在自己同长孙润的兄弟之情,从来没打算过分为难他。 但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赵国公为了护已之私,却不会放过皇帝的人。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明确说过的c将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尚书令的人。 徐惠不是死于谢金莲的戒妒,不是死于叶玉烟的妇毒,这二人双管齐下,都未使徐惠失掉求生的意志。 她死于绝望。 赵国公位极人臣c在皇帝面前有长者之尊c深受皇帝信赖。徐惠被这个人虚晃一枪c等回过头来再看时,毁掉崖州证供的举动,已经无法令她坦然面对皇帝了。 一片荒野。四顾无人,这是何等的寒冷。 徐惠的死,令战无不胜的金徽皇帝第一次品尝了失败的滋味,每推迟一日将她下葬,都在无形中放大着皇帝的失败。 这个失败的感觉无比新鲜,让皇帝第一次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在拥有了无比强大的帝权之后,他还有个无比强大的敌人。 看着赵国公像无事人一样,在热情夸赞了褚遂良的文采之后,依旧没有多踏出半步没有对休循部请封吕氏之事多说一句话皇帝心头冷静地掠过一个问题: “朕该怎么处置你呢?处置了你,让朕如何去昭陵见母后的面!可是不处置你,让朕如何腆着胸脯子,将徐惠葬入昭陵!!” 皇帝冥思之时,褚遂良正在客气,“国公过奖了!遂良一向懂得,文墨之重乃是华夏国的体面。休循部国书一定找了颇识文墨的人代笔!不然一个蛮荒小国,怎会将国书写到这个程度!” 有个人赞道,“褚大人来而不往,寥寥数语,足以体现邦文华!玉幕来宾,锦车当命,用在这里倒是极为贴切!非青麦c绿草能比!” 褚遂良自从离了同州c再一次回到朝堂来,这是他第一次被皇帝点名拟定圣诏,在文墨用意不少。听了这人评价,褚遂良仍要谦虚几句,说道, “刘大人过讲了,其实这只算是些辞藻的组合罢了,无他!这些词句谁不知道呢?真正令褚某稍稍费了些周折的,并非遣辞造句啊!” 那人不由得问,“哦?那是什么?褚大夫你可要为在下细细解释,让在下也受受益处。” 褚遂良看了一眼皇帝,发现他并无反感,反而还颇有兴趣地听着,这是从徐惠过世后,朝堂少见的轻松气氛。 朝堂之,其实许多人也都在用心听着,濮王c晋王c樊伯山c薛礼c高审行c许敬宗无不如是。 褚遂良有些自得,心中哼道,看来你们也都不知道吧。他唇齿轻动,只吐了两个字,“字数。” “” “对休循部请封吕氏一事,我们说的过多便不合适,好似我们只有他这一件大事似的,难免使其生出倨傲c自满之心。但说的过少又显得不正式,总不能只回个允字吧?那就又有些轻佻c怠慢,非我邦所为!” 朝班中有两三处,传来吸气之声,有人在回味。 但有一个人重重哼了一声,说道,“青麦绿草怎么了?人c马食之可生,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总强过言不由衷!” 说话的正是延州刺史高审行。 江夏王微微点头,但没有插话。 谁都知道,这个吕氏与高审行有过说不清的瓜葛,李道宗以重臣之尊,不能站出来说什么,但认同高审行之意十分明显。 褚遂良分辨道,“高大人,这可是两码事!我们是要纠缠于一个女子的淑与不淑呢?还是要考虑邦国之间的得失?你我可都是品阶不低的官员。” 高审行被褚遂良不轻不重地抢白,忍不住笑道,“褚大人你想差了,审行岂是在意一个同我没什么关系的女子贤淑?” 他看了看皇帝,说道,“此妇倒是入过审行侧室,但她行为不端,早被我弃如弊履!难道她是因为我,才入的掖庭宫为奴?” 江安王府参军马洇在鸿胪寺旧案复发,险使室韦出了乱子,吕氏那时是马洇的夫人。高审行急于插言c不惜拂了御史大夫的意,看来是重在撇清与吕氏的牵连。 李道宗问,“高刺史之言倒是也在些道理,本王洗耳恭听!” 审行说“邦文品,首推言志!文采乃鸟之羽毛,意志才是根骨!离了根骨,文采再华丽,也无处附着,那只是跪舔c应和而已,邦意志何在!” 褚遂良大惊道,“高刺史何出此言!只是允个外邦夫人,何来的跪舔!” 长孙无忌也略作吃惊地说了句,“高刺史言重了!” 高审行看了看皇帝,不再说话,他最后这句已惹怒了御史大夫,再多说一句都有可能纠缠不轻。 他认为,一个被皇帝无比看重之人,应该在皇帝所推的大政勇于施为,不该纠缠于同僚间的口舌之争。 朝堂顿现冷场。 一件文字的小事,居然发展到多说一句,便要摆明了立场。以后的日子长的是,御史大夫不能得罪,刚刚被皇帝盛赞的延州刺史就惹得起吗? 皇帝不能不说话了,他已看得很清楚,赵国公一句话便使朝臣噤若寒蝉。高审行敢抢白褚遂良,却不敢当人顶对赵国公。 他想,可赵国公的权势c威严是哪里来的? 先皇后胞兄,一品国公,有早朝坐议资格的两人中,赵国公稳居其一,他主持着清议,儿子长孙润与皇帝亲如兄弟c极速飞升,皇帝言听计从这个人在满朝文武的心幕中,那就是唯一的一个绝不会有错的人物。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皇帝给予无尊荣的人,成为谋杀徐惠的主凶!!! 皇帝心中一痛,却笑问,“江夏王,不知你有何见解?” 休循部将吕氏与文成公主相提并论,皇帝已有不爽,不说这两个女人不可同日而语,吐蕃与休循部更是无法比较。 而且皇帝已看出李道宗极为不爽,王爷从一开始就面露不悦之色。 李道宗不无揶揄地回复说,“陛下,微臣记得吕氏最初去了西州牧场,但她是怎么去的休循部呢?可别是逃过去的。” 高审行道,“极有这个可能!那她有没有愈越我大唐牧场之制?” 皇帝道,“这倒是不得不探究一下了,如果吕氏是个愈了唐制之牧妇,朕若糊里糊涂应了他们,岂不落人笑柄!” 皇帝位后居然一直没有废除总牧监之职,来自全国牧场的琐事又不能一件不落都呈给皇帝。兵部有个马部衙门也未取缔,但长孙润离开后,马部郎中也没有补实,一直是个从六品阶的员外郎管着。 此时见皇帝有探究的意思,此人出班奏道,“陛下,天山牧两月前有件事报过马部:柳中牧场一个壮硕牧子,因为妻子吕氏与一位录事有染,此人愤杀录事后携吕氏外逃,未闻有归案。” 皇帝哼了一声,看向褚遂良,“好一个玉幕来宾,锦车当命!你拟的这份册封诏送到休循部去,到底是宏扬我大唐国威,还是挥掌自扇?” 褚遂良面红耳赤,吱吱唔唔道,“陛下,微臣实是,实是不知。” 皇帝道,“一个自控五千弦c据地五百里的小小阿波,便敢对朕自称可汗,他这个可汗朕还未答应呢,如何便答应他的瀚海夫人?褚大夫你再说说看,朕的这份册封诏恰不恰当?” 褚遂良额头见汗,擦也擦不干净。 李道宗道,“对呀陛下,休循部这是偷梁换柱,以一个册封吕氏的请求试探我大唐的态度。如果我们轻率答应他,那便是默认了阿波擅自充任可汗,周边部落会怎么想?这可真不是扬我大唐国威了!” 长孙无忌道,“王爷之言有理!别忘了,休循部就在刚刚并入我大唐的碎叶城瑶池都督府西境,阿史那欲谷雄据那么大的地方c力量岂止五千弦!他才是个瑶池都督府的都督。” 褚遂良有些失态,“国公所言极是,褚某在这件事是,是有些唐突了” 皇帝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御史大夫在文字之周密,可真不能同徐太妃比啊,朕睹物思人,此时已没什么心思责备你了,你退下吧。” 褚遂良满面羞愧,此时才意识到,皇帝在这件事,其实一直没有亮明主张。而自己急于表现,居然忽视了这一点,太过的踊跃了。 皇帝这句“退下”,就如在褚遂良屁股踹一脚没什么区别。 褚遂良看了看赵国公,无声退了回来,委屈c憋屈而不敢多言,因为长孙无忌已经站到高审行那边去了。 皇帝道,“休循部不请朕册封他可汗,一来却请封吕氏,无礼至极!朕若依了此稿,不知西域一夜间要冒出多少个可汗来!阿史那欲谷拥有那么大的地盘才是个都督,他怎么看?一个荡妇敢同文成公主自比,逻些城如何看?” 御史大夫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入。 而长孙无忌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赞扬褚遂良的文采,也显得十分的不稳重了。 但他有个感觉,皇帝今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也许皇帝等的便是自己开口,皇帝打褚遂良这一巴掌,简直毫不留情面,赵国公暗道,“若自己刚才哪怕再多迈出一步的话,那么这一掌之力道,扫到自己身注定更重!” 皇帝道,“朕若轻易允他一个瀚海夫人,倒是能结交一处弹丸之地,却宣示了我大唐无是无非之混沌糊涂,其害不小!逻些城c碎叶城注定侧目,西域各部落从此必然张胆,朕牧场中那些牧子们会怎么想?” 杀了人c跑到葱岭那边去,大唐便不追究,要什么给什么! 赵国公道,“陛下所言甚是!我们不允休循部所请,总该有个回应,不知陛下之间,欲何为?” 皇帝道,“依国公之见呢?” 长孙无忌暗道,我可得谨慎了,不可轻言,于是回道,“陛下不允,极易招致休循部不满,而此时已近年末,葱岭之白雪皑皑,不宜动兵,万一西部生乱,微臣恐怕” 皇帝道,“国公差矣!” 长孙无忌一惊,心说这就来了!看来徐惠之死,始终令陛下气不大出啊,老夫放个屁也不成了! 皇帝道,“朕坐居大唐,代天行命,岂肯因一道雪岭而荒废大道?再说一个小小的休循部,何劳朕派遣雄兵?” 赵国公赧颜道,“微臣唯朕下之命是从!”他一句也不能多说了! 金徽皇帝道,“朕凭一言,回绝休循部请封吕氏一事便是,同时令鄯州司马王玄策,单身赶往西州牧场,集护牧队八百人,立即前往碎叶城。” 江夏王惊问,“陛下,微臣早知护牧队战力非凡,能凭三百人戏耍乙吡咄陆部不假,但那时是陛下亲领。陛下用王玄策亦恰如其分,其人彪悍,震慑西域,但八百护牧队是不是有些少了?休循部可是有五千人马!” 皇帝道,“江夏王已大致领会朕心,但阿史那欲谷乃是朕的都督,朕用不得他吗?王玄策和这八百护牧队不是去冲锋陷阵,而是去碎叶城督军。” 众人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不禁暗赞皇帝思路的灵动。 王玄策别看是个文官,但这人在西域可是妇女们半夜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再哭,王玄策这个大魔头要来了!” 天山牧护牧队更是连阿史那欲谷都忌惮不已的力量,皇帝将这两方面用在一起,料想王玄策到了碎叶城,又会有一番大显摆了。 皇帝拍板:由鄯州司马王玄策去碎叶城传大唐皇帝旨意:休循部无礼在先,收容西州牧场逃犯,阿史那多贰擅居汗位不懂规矩,勒令立时改回阿波之职,遣回杀人牧子及其妻吕氏,否则,责成瑶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欲谷随即剿除。 又问,“谁来替朕拟诏?” 褚遂良往后缩了缩,无人应声。 皇帝道,“万年县令许敬宗朕知你尚能写两笔,不妨拟来!” 底下迟迟不见人回应,人们往许敬宗的班位看去,发现那里的人头矮了一块,再往地下一看,许敬宗不知犯了什么急症,只见他紫头胀脸,已经昏厥在地。 近处的人慌忙去扶,掐他的人中,“许大人,许大人醒来!” 此时,众人听到皇帝无比清晰地叹了一声,“唉!徐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2章 地契地瓜 ,只是拟个诏书而已,朝堂上能够胜任的人大有人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但此时众人在想,以后须得重视了,堂堂的御史大夫拟了诏,换来高审行一句“跪舔”,简直斯文扫地。 看来,因为徐惠之死,高府居然又抖起来了! 皇帝道,“便由延州高刺史替朕拟来。” 高审行脑海里映出吕氏的样子,不禁想到皇帝的尊师在黔州时,曾对他所说的那句话,“妇人目露四白,五夫守宅”,此时体会更深。 高审行在黔州邂逅吕氏时,吕氏便是个寡妇。 那么算上她原来的丈夫c再算上高审行和马洇c算上柳中牧场那个因其丧命的录事c和他在那日傍晚时c于牧场旧村街道上所见的粗壮牧子,还有那个阿史那多贰,已经超出五个了。 她的原配如何死的不得而知,反正马洇c柳中录事都未得善终c料想粗壮牧子到了阿波手下也没好结果,堂堂的可汗岂容一个“连襟”在眼前晃荡!估计早被处置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好悬又成为“玉幕来宾,锦车当命”的人物。高审行觉得有些好笑。一听皇帝有命,高审行思索一下,口中拟道: “休循部弹丸之地,如比夜郎,听龟兹之覆灭而不知检醒。阿波可汗,举螳臂之微力却妄念瀚海,朕心嗟叹。令由瑶池都督府都督大都督c阿史那欲谷代朕笞斥,不得有误。弑命牧子及吕氏,由王玄策及护牧队解回柳中牧场,按律发落” 护牧队可不是翻山越岭跑过去大砍的,追捕杀人涉事的牧子夫妻,不正好是这些人前去? “好!”皇帝大声赞道,“这才直抒了朕意!” 但他提示道,“文前须加‘门下’两字,因为徐惠都是”他不再往下说了,喉头不知被什么东西哽住,随后淡淡地说道, “看来高府不但在笃践c敏行上深得朕意,而且骨气挺拔,如崖头之松,沐风雨而不动,临荣辱而不移,列卿宜多学。” 这样的评价已是多年来极为少见的,皇帝没有单单夸奖高审行,而是拢统提到了高府。 长孙无忌亦是深深吃了一惊,皇帝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立刻使兴禄坊高府显得卓然不群,几乎就成了官宦门庭的榜样。 他凝目沉思,细想这里面的关节。 高审行躬身对皇帝施礼,回应道,“陛下,家尊在世时,正是以此谆谆告诫审行兄弟几个,他为我们起名,无不以‘行’字入话,便是这个意思。但审行自问,以往仍有妄行不谨之处,陛下如此抬爱,令微臣顿时觉得愧对这一个‘行’字!” 皇帝道,“高刺史莫要放不下以往过错,人无完人,朕岂会念念不忘?好啦,时间已不早,我们同去子午峪祭拜阁老!” 大明宫。 柳玉如c苏殷c李婉清c崔嫣四人正凑在一起嘀咕,苏殷说,“峻不急着替我儿子定名字,忽然要去子午峪,又让我们替他拟定祭拜阁老之文,不知我们拟的合不合适。” 崔嫣笑道,“我们也不差过徐惠,拟个指桑骂槐c鞭笞人心的话还能差到哪里呢?苏姐姐你自管放心,差不了的。” 皇后道,“我知陛下之心,他已将徐惠之死当作自己一件极大的错漏,不会轻易放过的只是有不少的人也真是难办,豆腐掉在灰堆里了,本宫都替他作难!” 婉清说,“但徐惠也不能一直躺在安仁殿,姐姐,我们想个什么法子,既不能明着说,又不能词不达意,总该劝谏一下他啊。” 皇后想了想,说道,“陛下不急着安葬徐惠,所恃的正是凝血珠啊!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永宁坊看望一下母亲了?” 另几人听罢,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正是呀,母亲下月便有生子大事,哪能少了凝血珠?还是姐姐你有办法!” 柳玉如说,“事不宜迟,正好陛下去了子午峪,我们这就去永宁坊见母亲和郭叔叔!” 子午峪。 皇帝仪仗重重,庄严肃重,满朝四品以上大臣均至。皇帝亲自上香,站在最前边领拜,随后发布祭奠诏书: “申国公高俭,德勋绩著,恭谨一生。言无一次诳语,行无一次荒唐。为国治吏,桃李芳纷,一向与贿贪c枉脏无涉,彪炳当世。奈何天不假命,令朕痛失国柱!幸而兴禄坊一门正行,数代为公,朕心甚慰” “历朝历代,凡欲国泰民安者,先须正本清流然扶苏遭屠戮,霍光执权柄者屡见不鲜。更有献帝无能,朝廷罕有正人,宗枝屠害,王室断丧,朕每有思及,辗转难寐,更念国公之可贵!” “朕时念先皇之圣德,知金无足赤,事事以宽忍为怀,视诸臣于当下c从不念及过往。但趋炎附势者仍见c持苞请谒者未绝,骨鲠者遭诬c舞文者平步,因一私而害柱,恨一语而成仇,外服冠冕c内实鹰犬,岂如国公之万一!朕祭于灵前,痛之哀哉” 这一大段话,正是大明宫里皇后c贤妃c婉妃c殷妃四人按着皇帝之意拟出来的,此时皇帝语声朗朗,一字不差地诵念出来,开始听着还算正常,无非是怀念申国公高俭。 但众人越往后听越不对味儿,怎么又说到了抚苏c霍光? 尤其是最后一段,听起来就更揪心了!什么话? 皇帝的意思是说:朕念及先皇的圣德,对臣子从不计较过去,只要改好了都一视同仁。 可还是有人,因为一已之私不惜害朕的良助,心胸狭隘到因为一句话不合c便视人为仇敌。 还有的人趋炎附势,怀里抱着个地瓜c到权贵府上请求谒见,拉关系c走后门,诬陷正直者。这些人穿着官员的朝服,但朝服内裹着的却是鹰犬之躯!他们哪有申国公万分之一的品行啊! 一般人只觉着皇帝今日的话有些反常,但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心就像被鞭子一下下抽着般难受。 褚遂良暗道,我拿地契行贿赵国公的事,是不是已被皇帝知道了!陛下不说地契c只说地瓜,看来是留了面子。 他偷偷看向赵国公,发现长孙无忌此时也不大自然。 赵国公分明听出,皇帝有些话就是冲着他讲的,“因一私而害柱,恨一语而成仇,”他瞪了褚遂良一眼,不让他朝自己这边乱看,心说后半句话就是说的你! 许敬宗不够四品,今日有幸未来,不然估计着也会不得劲儿了。 长孙大人忽然想到了徐惠,顿觉羞愧,连站相都没了。 高审行以前是怎么对待皇帝的,他不会不知,可是现在呢?看看人家高审行,只要改好了照样是陛下赏识。 赵国公想,在徐惠一事上老夫做得过火了!老夫收受程氏父子的几个小钱,比起高审行的错处只小不大,为何我却看不到这个呢!他沮丧万分。 慢慢的,有些人便猜到了徐惠迟迟不下葬这件事,八成与陛下今日的指桑骂槐有关。皇帝看起来并未对徐惠之死再多说一句话,但徐惠一日不下葬,陛下可能一日都不罢休。 樊伯山暗道,“谁不知皇帝对徐惠的倚重,又寄以厚望?这要是一般人敢害她致死,陛下绝不会这么斯文,早就一刀下去了!但一般人谁敢动徐惠?” 祭奠申国公的仪式就到这里为止,皇帝骂够了,掸掸袍子起驾回宫。后边默然不语地跟了好些人。入了城c各回各府。 皇帝回府时,恰好来了永宁公主府贵客,郭孝恪和夫人崔颖正在皇后等人的陪同下等着皇帝回来。 崔夫人下个月即将生产,此时行动已极为不便,皇帝几句话后便明白了他们到访的原因——是为了凝血珠。 崔颖年龄看起来并不大,四十出头的样子,但若说到生孩子,这等于要到鬼门关走上一遭。 虽说有做饭的婆子从沙丫城赶来助力,但事有万一,大明宫里又有此宝,为什么不用? 他看出这个主意一定是家中女人们想出来的,当时便同意了。 但接下来,便须考虑将徐惠下葬的事了。皇帝说,凝血珠必会在下月初一前送至永宁坊,请郭孝恪放心。 为了稳妥起见,皇帝吩咐做饭的婆子,这就随郭孝恪同去永宁坊。 崔夫人总算办妥了柳玉如等人托办的一件大事,临走时提醒说,“陛下八皇子的名字也该定一定了,” 皇帝不假思索,“便叫李惠。” 金徽皇帝八位皇子,从大到小是:李雄(柳玉如所生)c李壮(崔嫣所生)c李威(谢金莲所生)c李武(思晴所生)c李睿(丽蓝所生)c李捷(婉清所生)c李掖(金善德所生)c李惠(苏殷所生)。 这么多的孩子,除了李雄c李掖之外,剩下的居然都是做饭婆子接生下来的,皇帝想到这些,命人赏了婆子,“永宁坊最后一件大事,便有劳你了!” 婆子谢道,“陛下你尽管放心,婆子手到擒来但我这次一出大明宫,注定一两个月不能回来了,临走前想去看看谢金莲。” 皇帝准允,就让她自己去。 贵妃的寝殿名曰“大福殿”,此时居然成了冷宫。 金徽皇帝在盛怒之下宣布:没有他的命令,上至皇后c下至诸妃,谁都不能到这里来。 皇帝的意思是,你身为贵妃不能替朕分忧也就罢了,却像个村妇一般跑到太极宫去,谁做了这样大的错事,还能跟没事人一样c日常的伴儿一个不缺? 冷宫要有冷宫的样子,除了安排两名宫人照料谢金莲的饮食起居,谢金莲连半步都不准出大福殿。 即便这次婆子有这么大的面子,皇帝仍然只同意她自已去大福殿。 皇后等人一听,这是气还未消,便叮嘱婆子道,“妈妈你见到金莲时,对她务必多加开导,告诉她我们不便去的原由。” 婆子在两名宫人领着到大福殿时,谢金莲刚刚受过两名宫人的气,被削夺了名份的贵妃什么都不是。在宫里,这类事情多了去。 宫人们没必要对谢金莲有多客气,想喝水等着,想吃饭等我们先吃过了。 一名宫人曾经亲眼见到过贵妃对宫人施威,不时拿话牙碜谢金莲,“有的人此时都不如我们宫人了!” 另一个说,“前时被叶玉烟责打过的姐妹和我说,这都是报应!看看叶玉烟吧,成了掖庭宫的一般宫人。你再看看这个,还不如叶玉烟自由了!” 第一个说,“这怪谁呢?凭着以往从西州随陛下走出来的经历,若是好好的不起刺,这个贵妃是没什么大事的。” 谢金莲在里面叫水,说口渴,但两人谁也不动窝。 “她怎么就不明白了,这又不是居家过日子,以为大明宫就她们几个女子么?我就不信,大明宫若是少了我们,她们住着会不冷清!” 谢金莲这些日子,这样的话没少听,生气也不敢多说,此时又在殿内央告道,“两位妹妹,能不能给我口水喝?” 宫人不解恨地道,“你去跳太掖池吧,那里水管够。等我给你递水,须我高兴才行。你见哪个失了名份的妃子还这么摆谱儿的?” 另一人道,“就给她些吧,皇帝不待见她,但皇后和另几位娘娘却不敢得罪,那个容妃去城上查哨时,还在殿外专门叮嘱过我。” 这个道,“我才不去,她有什么了不起,不都是侍候陛下的女人,凭什么我要侍候她!” 另一个起身,将水给递进去,她看到谢金莲嘴都干了,人也脱了原形。 婆子一进来,宫人便收拾着水碗走出去,谢金莲哭着对婆子说,“妈妈,你替我看一看后背,是不是鞭伤还未好呢?” 婆子赶忙替她解开后边的衣带子,一看,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在目,她问,“陛下也真心狠,连个太医也不给叫。” 谢金莲被婆子动了伤口,呻吟两声道,“不要怪陛下,他有吩咐的,药也在这里呢,只是外面两个宫人不伸手,你让我自己如何将药敷到后背上去。” 她一边替谢金莲敷药,一边劝道,“金莲你也不要委屈吧,陛下可不是绝情的人,等日子一久,说不定就放你出去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3章 神秘老者 ,药很快换好,婆子再劝道,“你说说你,身为贵妃,怎么净做些谢广媳妇才会做出的事!听说太极宫中死的那个,身世也极是可怜,我从殷妃那儿听来的半句话音,徐惠本不姓徐,” 谢金莲问,“那姓什么?” 婆子说,“听说是果州徐刺史武德五年出使高昌c从牧场村一带姓谢的夫妻手上抱养来的,姓谢,谢家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这是最小的那个” 婆子还嘀咕说,“怎么会这样巧呀,你也姓谢,可是我听说牧场村没第二个人姓谢” 临走,婆子答应再来看谢金莲,并在宫外对两位宫人道,“两位姐姐,婆子求你们好好照看金莲,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仍是贵妃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你们只当给婆子个面子,陛下八位皇子,我可接下来了六个,” 宫人不敢怠慢,唯唯应承,谢金莲在屋中听了,无声哭泣。 傍晚时分,有内侍在紫宸殿外回禀,赵国公请求觐见皇帝。皇帝屏退众人,请赵国公进来。 赵国公见了皇帝的面,什么都不说,先从怀中掏出一叠子地契呈予皇帝,赧颜道,“陛下,微臣有罪!这是有位同僚求微臣助力,送给微臣的上万亩渭河边的良田,微臣已捐出一千亩去,这是余下的八千亩。” 皇帝问,“是不是褚遂良?” 长孙无忌本不想说,但皇帝问到了,便不能隐瞒,回道,“是的。” 皇帝说,“国公你且收起来吧,不必与人多说此事了!” 赵国公有些惊讶,皇帝对他的称呼,与前几日当众直呼“舅父”有着天壤之别,体现着皇帝的冷陌,但看样子,他并不想过深追究这件事了。 “陛下,微臣深受大唐三代皇恩,却不思自省,但子午峪之行,令微臣回去后时时汗颜,不将这东西拿来,微臣于心不安呀!” 皇帝道,“国公,看你说的,其实你一向做的都很好,自我们相遇,国公不论知不知朕的真实身份,对朕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良友c良臣。” 赵国公越发汗颜,说道,“陛下此语,更令我不能释怀了!徐惠” 皇帝一抬手,不耐烦地制止道,“不要再提她了!国公将地契拿回去,朕不会收回,就当是对国公辅佐朕的酬劳。” 赵国公哽噎道,“老臣惭愧!更是愧对先皇和文德皇后!陛下对长孙府之厚爱人人皆知,微臣实在不该如此!陛下将地契予臣,是不是已与微臣见外了!臣微末之功,不值这些!” 皇帝道,“舅父大人,朕哪有那个意思!你在朕的眼里仍是赵国公c大司空,朕只是不想听徐惠的事了至晚本月末,朕便将她葬在昭陵旁边,我们继往开来,把这篇儿掀过去!” 赵国公数度哽噎,断续地说道,“陛下,微臣对不住徐惠只因私心作怪早年程重恪的儿子曾到赵国公府送过些钱,微臣怕陛下苛责!” 皇帝想起了徐惠,又是一阵懊恼,轻声对长孙无忌道,“朕已说过不必再提她了,朕只是难过,我大唐少了一位良相,但日子总须向前走吧?” 赵国公捶胸道,“是微臣糊涂!猜不透陛下胸怀,” 皇帝道,“怪只怪朕,只知用她之才,却不知对她施以保护,试想,如朕带她同去延州,哪里还有今日之事?” 又自语道,“朕处处以先皇为榜样,看来还是不如他呀,别的不说了只说这个徐惠吧,朕时时在想,若说看人之精道,无人能出父皇之右!” 长孙无忌点头,但又说,“陛下胸怀却已强过先皇,陛下谆谆善诱,上至晋王c下至高审行,人人都有个大变化。陛下待兄弟如手足,先皇泉下有知,一定会以陛下为荣!” 皇帝此时才有了点推心置腹的意思,与赵国公道,“舅父,但朕已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本来有个徐惠你是不知她的能水!朕常说,施政者要有仁者之心,但一政所出,须堵掉所有小人钻营的空子!徐惠便能做到。” 赵国公有眼泪又涌出来,“陛下你还是不原谅老臣了!” 皇帝道,“是朕不该多提她,只是朕这些日子,总感觉后脑勺上贴了一块膏药,时时的不大清醒。但舅父大人今日到来,总算令朕释怀不少,不如我们把酒深谈!” 于是,皇帝吩咐准备便宴,单请赵国公。 所有能出席的后c妃们都出席了,柳玉如c樊莺c思晴c崔嫣c婉清c丽容c丽蓝,人人对长孙无忌口称“舅父”,一点不见生分。 皇帝不觉叹道,“徐惠之死不是哪一个人的主谋,但为什么连谢金莲c叶玉烟也不容她呢?叶玉烟又同她有什么仇恨?还不是看贵妃眼色行事!” 他叹了口气,举怀道,“朕由此事所得的教训,囊括着以往所有教训之总和!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 皇后道,“我们姐妹生怕陛下一招不甚c对舅父有损,这就真不妥当了!对不住母后大人。难得陛下与舅父尽释前嫌,我们也十分欣慰!” 酒是真没少喝,时间渐渐晚了。 赵国公正要起身告退,忽然有内侍在门外回禀道,“陛下,有太极宫玄武门守门郎将派人传过信来,说安仁宫小太监徐韧跑到玄武门下,口口声声要陛下去一趟。” 皇帝自语道,“他胆子可越来越大了,竟敢跟朕如此!” 皇后笑道,“还不都是陛下,总觉着对不住徐惠,才将他惯到这般!” 内侍道,“传话的人说,玄武门上也是这么回复徐韧的,但徐韧极为气极败坏,连狗都不带,拿脑袋撞墙,声称今晚见不到朕下c他便不活了!” 皇帝道,“国公,不如你陪朕去这一趟,看他个究竟。”赵国公焉有不从,于是即刻起身,出丹凤门c往太极宫而去了。 皇后猜测,“是什么事这样急,一个小太监竟敢将陛下的军!除了徐惠活过来,别的事都不大可能。” 众人笑说,“皇后魔症了!一个过世半月之久的人怎么能够!” 如果这些说笑的女子们见到安仁殿的场景,一定会感叹皇后料事如神。 徐惠活了!! 小太监徐韧敢在天黑的时分c不带他的狗c穿过一重重黑黝黝的殿宇c千步廊c西海池c北海池跑到玄武门去,足足二里来地,这需要些胆子。 而且他又敢这么近乎无礼地请皇帝过去,不是这个事的话,还有哪件事敢让他这么做?他不能对守门郎将说什么,只能以死相逼。 郎将知道皇帝陪着徐韧玩狗的事,玄武门上一时没有人动身,徐韧一时便往城墙上撞,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于是飞报大明宫。 徐韧发现这件事多亏了他的狗,天都黑了,一向温顺不咬的狗突然在安仁殿内狂叫起来,徐韧循声跑进姐姐的寝室,发现凝血珠已被一块黑而蒙住,在徐惠的床前坐着一人。 他吓了一跳,狗还在门边冲着那人叫着,不敢进去。 先前那条狗常常狂吠,宫人和内侍们见怪不怪,谁也不露面。 只有一人一狗和小太监颤着声音问,“你c你是何人?” 那人起身,看得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不答徐韧的话,而是对他道,“让你的狗别叫了!你去端些水来,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 徐韧道,“凭什么!你不说清楚从哪里来c到我姐姐这里做什么,我知道你走不出太极宫的!”说是这么说,但他的狗已然不叫了。 老者道,“这里除了徐惠还有谁,老夫总不能到这里淘金吧?” 小太监义愤填膺,“你敢非礼我姐姐,不然便是盗珠,看我告诉陛下。” 老者哭笑不得,对小太监道,“识相的照我说的做,要不你再也听不到你姐姐说话!她没有死!” 小太监愣怔着,以为听错了,老者道,“还不快去,机会难得!” 徐韧飞奔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碗水回来。 老者不让点灯,摸着黑扶起徐惠,将水一点点给她灌进去,在她身上点指如飞,说道,“蒸饼吃多了尚且不好,甘草虽然解毒,过量服用甘草,同样有不宜之处,更别说她还服用了那么多天大补的人参了。” 徐韧道,“上仙,我姐姐真的没死?” 老者道,“我们试目以待。” 他使徐惠靠在床上,用被子和枕头给将她倚住不倒,小太监摸着黑帮忙,老者道,“你捏住她鼻子,向她口中吹气!” 小太监照做,捏了徐惠的鼻子,凑过去往她嘴中吹气。 老者脱了徐惠的袜子,屈指如锤,在她两只脚底不住击打,偶尔提示徐韧,“吹!”c“住!” 一边做这些,老者一边自言自语,“民间都有将茯苓磨粉c掺入白面中做饼的习俗,食来宜于脾胃,但她偏偏吃那多的人参!” 徐韧惊喜中带着期待,此时已无暇探究老者的来处,一边忙着吹气边问,“老神仙,她真的没事?那你可是大本事了!” 老者道,“她的病其实根本不算绝症,连虚弱带绝望,急火攻心。就这么躺了十数日,白天晚上被凝血珠近身相伴,宝珠的潜移默化之功,卸去了徐惠体内的人参大火c白术积毒但说到老夫的本事,也是天下仅有!” 就这么足足有两刻的光景,待徐韧再去姐姐嘴边吹气时,脸颊上忽然感觉到,姐姐的口鼻处有微弱的气息浮动,凉凉的。 他惊喜道,“老神仙你看!” 老者长嘘了一口气,说道,“幸亏太医们用的是四君子汤,人参c白术c茯苓c甘草这四味,均是调理脾胃的良方,每一味药并无大杀大伐之功。若是翠微宫的烈毒,细细一撮便害人脏腹,连老夫也没救了。” 他摸徐惠脉膊,感慨道,“老夫直觉,这样的方子怎会吃死人?幸而过来看看,你们那个傻皇帝居然连脸都不看c手都不摸,只知道悲伤!” 他说,其实徐惠的脉搏一直未断,只是极微c极细c极缓,这些日子,徐惠没进药c食,恰好给了凝血珠施功的条件,但她此时已极为虚弱。千万不能进食。 他们将徐惠放平,小太监倒头便拜。 老者道,“我替你看着,你去玄武门上请人给大明宫送信,让皇帝过来一趟,但对谁也不能提起这件事,更不能提我。” 小太监指着他的狗,认真对它道,“在这儿等我,不许跑c也不许叫!”说罢,拔脚跑了出去。 等皇帝与赵国公赶过来时,神秘老者早已不知踪迹。 安仁殿内,凝血珠也去了覆盖,恢复了往日的光华。徐韧正牵着他的狗候在殿阶前,一脸的神秘。 皇帝道,“你抽什么疯,一个太监,敢连夜调动朕和国公。如若没有大事,看朕能不能轻饶过你!” 小太监道,“陛下请进,但你和国公得保证不能乱叫喊。” 三人一起进殿,徐韧还是不说什么事,而是对皇帝道,“请陛下摸摸我姐的脉。” 赵国公以为徐韧受了刺激,无奈地摇了摇头,站在旁边看着。 只见皇帝移步上前,伸手搭在徐惠的腕上,随即便是一怔。赵国公不知什么情况,亦上前c站在皇帝身后往床上看。 但金徽皇帝已经大叫一声,身子往后便倒。 长孙无忌随手接住,见皇帝已经昏过去了,他急得大叫,“都是你搞得,陛下如有闪失,老夫定然活剐了你!” 小太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急得道,“国公,我说过不许叫的,可你们都叫了!” 大明宫,这些人见皇帝与赵国公走了,又坐着猜了一会儿太极宫到底是什么事,人人都觉着皇后第一句说的在理,但此时皇后也不想信自己的话了。 人们起身,在殿外告别,准备各回各处,太极宫什么事明日指定会揭晓,也不急在一时。 但是,有内侍从大福殿方向飞奔而至,向皇后禀道,“皇后娘娘,大c大事不好了!” 皇后道,“怎么今日你们这些太监们,不论大的c小的,都这么一惊一乍的,快说是什么事,不要耽误本宫休息。” “启禀皇后娘娘,大福殿贵妃娘娘薨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4章 宫门大开 ,皇后身子晃了两晃,被樊莺和思晴一把扶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泪如泉涌,问道,“金莲是怎么死的?” 内侍道,“贵妃是悬梁。” 皇后立时悔道,“陛下盛怒,处置她是有些狠了,而我早该想到的,这都是我的过错!我曾立誓,与西州出来的姐妹们同享富贵,可她却先走了!” 崔嫣和婉清也唏嘘出声,谁都没了主意。 大明宫自新后入主以来,猛然出现这种横死之事,而且死的是贵妃,这不是好兆头。每个人除了惊愕莫名,心一下子都乱了。 皇后有气无力地道,“我们快去看看,快去人给陛下送信。” 樊莺问,“可曾将姐姐放下来?” 内侍道,“淑妃娘娘,贵妃是陛下明令幽禁之人,寻死也是抗旨的大罪,没人敢动啊,看护贵妃的宫人即便看着贵妃吊起来,也无权制止,只能飞报皇后裁定,但没有半刻拖延。” 皇后有气无力,恨道,“你们这些阉人!居然如此行事,看着她上吊都不阻止,恨不得她死得透彻!还不快去解下来!” 樊莺道,“姐姐且慢!内侍说的有理,我们不可错上加错了,你们去后千万不可动她,等我去太极宫找师兄回来!” 说罢,她起身就走,不忘叮嘱道,“等我回来。” 皇后带人赶往大福殿,路上仍然垂泪道,“樊莺也是急糊涂了!从这里往太极宫,有数道宫门c几条长街,此时出入,门禁盘问森严,等到她与陛下回来,恐怕金莲早就凉了!” 她们到了大福殿外,皇后举步想进,但内侍拦阻道,“娘娘不可!陛下有旨,自皇后往下任何人不可见贵妃,不然便是违旨!” 皇后道,“就是他逼死了金莲,人倒还这般威风。”说着执意要进。 思晴道,“姐姐,樊莺有话,我听着必有原因,我们此时若进去,不但于事无补,恐怕还要凭添违制之嫌!” 此时,两名看护贵妃的宫人就在外边,她们上前劝阻道,“娘娘,吊死的人模样极是吓人再说,也无圣诏” 思晴随手狠打其中一个宫妇的嘴巴,骂道,“真没见过像你们这般冷血之人!谢姐姐死了,也没你的好!” 宫人嚅嚅,满脸的委屈,“德妃娘娘,我们尽了本份!”。 皇后道,“思晴,你说的有理,我们就不进去,等陛下回来。” 樊莺飞奔回自己住处,取了百宝囊不往丹凤门去c而是直奔右银台门。 大明宫有左c右银台门,左银台门在东宫墙,右银台门在西宫墙,是离着这里最近的地方。 樊莺奔至右银台门,沿着上城的马道跑上去。 守门的有禁军一位郎将c有内侍省一个从七品下阶的寺人当值,他们一眼见到来人,从她样貌以及宫中唯一穿着胡服的装束上看,立刻认出是淑妃,不知她天黑了跑上来有何事。 樊莺不及多说,吩咐,“拿匹马来!” 立刻有人牵过来,樊莺飞身上去,沿宫墙上的车道打马向南飞驰。 右银台门南边还有两门——日营门c兴安门,日营门守卫远远看见有匹马飞驰而至,欲上前盘问,但人马已一晃而过,往南去了。 日营门上守门的郎将喊道,“这还了得!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宿夜纵驰。给我拿了此人,不可放过,不然我们谁也无法交待!” 门上禁卫呐喊一声,随后便追。 在兴安门,他们被人阻住,各管一段,日营门上的人就不能再追了。兴安门上的郎将同样正在呼喝着,“快追,居然连个模样都未看清,当我们这里是东市么?” 樊莺在前面跑,后边有人骑马紧追不舍。身后兴安门上多年来少见地点起了燧火,将校们高声叫喊。大明宫正南面,紧临的建福门很快发现了,同样点起了燧火传信。 大明宫下,光宅c翊善c长乐诸坊本来已快进入宵禁,坊正们正差派着人手关闭坊门,猛然见大明宫上烽火接连燃起,城头人喊马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大明宫的西南角,从兴安门c建福门奔至的禁卫们在这里汇师,“兄弟,发生了什么大事,搞出如此大的动静?”从建福门赶来的郎将问道。 “别提了,老子今日可摊了大事,兴许是宫中进了飞盗,万不可让他走脱了,看他往哪里逃!” 他指示说,“他没地方可去,就被我们堵在西南角。” 大明宫西南角的宫墙之上,有司天监构筑的一座观星台,高约丈二,两边有斜阶可升入台顶,上边安置着浑天黄道仪。 这样的观星如,在大明宫宫城四角都有一座,只是上边的陈设不同。 台顶到台基是一道竖缝,最上边架着一根横梁,台基下边c正对着台子的缝隙,向北c朝着兴安门的方向,用白色玉石铺砌着一条一丈长的“量天尺”,上边凿有刻度。正午时分,日光投射梁影,映于量天尺上,可录日长。 此台平时用于观测天象,还有个额外的用处——万一大明宫遭遇来自西内苑或宫城正南方向的敌袭,守宫禁卫只须上了观星台,便可同时防卫两方面的来敌。 因为在观星台再外侧,南面和西面距离着宫墙的垛口只有五步远的距离,有人从这里攻上来,也会受制于地方狭窄而无法施展,只有挨打的份儿。 上一次,晋王李治与武媚娘,便是站在观星台与垛口之间,避开了随行内侍的眼目。武媚娘从这里抛了一块银牌子到西内苑东宫的墙下c戏弄过吕氏。 那匹马就在观星台下,人已不见了。 有的军士执枪c戟上了观星台,有人绕到台后去,双方同时喊起来, “将军,台上无人!” “将军,人在这里!看你往哪里跑!” 人们从观星台两边围堵上去,观星台后边竖着一根两丈来高的木杆,上有风标正在随风晃动c指示着风向。 而那个人正在试图推倒木杆。 禁卫们立时明白了这人的意图,大明宫西南角与东宫的东北角相隔很近。郎将笑道,“大胆蟊贼,还不束手就擒,居然想借杆逃入东宫!” 话音未落,这人便一下子愣住了,他认出了这个人,哪里是什么蟊贼。 火光晃动,照着那人已将风杆根部砍开的一道六成大的豁口,她不能全都砍开——大明宫宫墙高大,人站在这里已是夜风掀衣了,杆头的风更是强劲,若将木杆全部砍开,兴许木杆一下子便被风吹到城外去了。 但这人却推不动,回身吩咐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助本妃推它倒过去!” 人们早就认出来,两方面门卫紧追不舍的,原来是淑妃娘娘。大明宫内没有什么女子一向穿着紧身的胡服,且容貌殊丽如此。 “娘娘,你,你这是”两名郎将不约而同的问道。 淑妃道,“来不及多说,我是去太极宫见陛下,快来助我!”看来淑妃经过这顿疾奔,又挥缠莺剑砍风杆,人已接近力竭。 郎将马上招手,上来十一c二个力壮禁卫,大家一起上前,扶住风杆齐声发力,只听木杆根部“咔嚓”一声折弯,只连着丝丝缕缕,众人之力抵抗着西北风的力道,使木杆缓缓朝着东宫的宫墙倒去。 轰隆一声,木杆的顶端在东宫宫墙上弹了一下,牢牢卡入对面的垛口。 “娘娘,你c你是想从这里过去?但墙高三丈多,又这么大的风,娘娘万一失足卑将万死难辞其咎啊!” 淑妃缓了缓,不能再拖延了,说道,“陛下从这里是过不来的,你们速速通知丹凤门,就传皇后懿旨,马上大开丹凤门等待陛下回宫!” 说罢,她一步跃上宫墙,举步迈上木杆。 众人不敢怠慢,有人下去往丹凤门传令,有人站在原处,目不转晴地盯住淑妃身影,她已踏上了横担在两宫之间的木杆,轻盈地飞步而去。 有人叹道,“娘咧,今天我可开眼了!” 丹凤门。 灯盏亮如白昼,宫门异于往日地缓缓开启,门禁如临大敌,有两队禁卫执着兵器列队于门下。 安仁殿。 赵国公和小太监徐韧不住撲抚皇帝胸口,又按他人中,口中呼道,“陛下醒来!陛下醒来呀!” 皇帝靠在赵国公怀里,很快眼珠动了动,“扑棱”一下跳起来,刚才他明明摸到徐惠的腕上脉搏,一下一下无比清晰。 他扑至徐惠床前,再去摸脉,这一次又得以证实,“舅父大人,她真的没死!” 赵国公早已猜到,无比惊讶地问小太监道,“你快说,是怎么回事?” 徐韧道,“这是陛下英明,陛下早知道我姐姐未死,因而才不让下葬,国公你可一句也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无忌满腹狐疑地再看皇帝,分明他根本不知。 但金徽皇帝已欣喜若狂,伸手揭去蒙于徐惠脸上的绢帕,见她眼窝深陷没有一丝血色,“徐韧,快去传朕的旨意,请太医前来诊视!” 徐韧道,“陛下,太医能有多大的本事?我这里有续命良方在此,你只须照做,可保我姐无碍。” 说着,小太监递过一页纸,上边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待脉搏平常,移去此珠,不可轻揭绢帕,以防害眼两日内以水润唇c两日内以水调蜜入喉,两日内三进米汤,以两匙为宜,又两日内可进稀粥” 皇帝“叭”地一下再将绢帕给徐惠盖到脸上,伸手拿了凝血珠揣到怀里,屋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赵国公朦胧见皇帝一回身,靠着徐惠的床沿直接坐在地下,拿着那页纸抖着,就道,“哼,是左手写的!” 他问徐韧,“快说!是不是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来过这里?” 徐韧吱唔着说道,“陛下没有啊,反正我我姐已没事,你还探究这个做什么?” 皇帝坐在那里,哑然失笑,“好,朕便不问,但这字字迹未干,若不是用左手写的,朕一时都认不出来。” 徐韧端了水碗,只摸着黑c将蒙住徐惠的绢帕从下边揭起一角c露出嘴巴来,醮着水润她的嘴唇。 而床上之人悄无声息,仍如死人一般。 赵国公也去摸过徐惠的脉,此时如释重负,叹道,“老夫之错,想是可以弥补了!”他对皇帝道,“她此时病情未定,陛下不宜对外公布。” 皇帝道,“嗯,就依国公。” 长孙无忌道,“陛下,徐惠的心意只有老夫最懂,她死也死过一回了,今番回生,微臣总有一件事,要代她向陛下请求不惜以微臣的国公之爵来换!” 皇帝像是无比疲惫,又心满意足,说道,“那当然!舅父不必舍你的国公之爵,徐惠失而复得,朕良助未损,欣喜如狂,又岂会在乎她几个愿望!朕不但要如她所愿,还要再提她的官职c要直到尚书令,还要再给她个姐姐呢!” 就这么摸着黑,赵国公道,“陛下尚书令之职可不是她想要的!” 皇帝一听,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不说话,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国公道,“徐惠死了,我们照常将之下葬!否则,微臣还是不要这个国公之爵!”他嘘了口气,自语道,“幸亏她未死,不然怨气便带到地府去了!微臣弥之晚矣!” 皇帝与赵国公讲了徐孝德所述之事,长孙无忌再度惊讶,“我说陛下为什么说要给她个姐姐!原来如此!” 远处可闻禁鼓声声,已入宵禁了。 皇帝与赵国公都不说走,最欣慰的正是赵国公长孙大人, 他暗想道,“原来剑拔弩张的朝堂,随着徐惠的转生,看来可以平息一下子了!看看褚遂良让皇帝揉搓的那副惨相,难道自己就好受吗?” 他亲持那八千亩的地契,到大明宫与金徽皇帝认错,皇帝也未收回去,连一句过重的苛责话语都没有,这个面子已够大的了。 但皇帝越是如此,赵国公内心中对自己所行的懊悔,越是不能轻易原谅。 如今徐惠不死,那么自己身上所有的过失都只当没有,摆在他们许多人面前的,又将是一条君臣和睦的光辉大道。 门外,一阵蹄声从北面跑过来停住,有一人不经通报直接闯进来,站在安仁殿的门内喘气。 人们惊讶地看到,来的是淑妃樊莺。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5章 掉包之计 ,她在东宫的玄福门弄了匹马,一直跑到玄武门,从那里下城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师兄你快c快回大明宫,谢姐姐她她悬梁自尽了!” 皇帝听了,又差点没闭过气去。腾地一下跳起来,红着眼睛骂道,“这个娘们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樊莺道,“你快去吧,刚发生的事,人可还未解下来呢,再晚了可就要凉透了,只有你去,尚有一线希望。” 皇帝道,“我哪懂那个玄奥?只有师父”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把薅住徐韧,将他当胸提起来,喝道,“快说,那个老头儿走了几时了?!” 徐韧结结巴巴地回道,“大约我从玄武门上报信回来,老神仙才走的,因为他说,要替我看住姐姐。” 皇帝道,“看这字迹像是时间未久,唉!只看金莲的造化吧!” 皇帝吩咐,“国公你亲自去做——速差太极宫内侍,分头去掖庭宫以西c东宫往东各坊区的客栈c驿馆,敲锣呼喊‘终南山周老侠客,听信速去大明宫c大福殿’!樊莺你在这里守着徐惠,可别再让她死了!” 樊莺分明听出徐惠未死,暗道柳姐姐神算。她忍住好奇,说道,“我是再也跑不动了,但你怎么偏偏去这两处地方找师父?” 皇帝道,“太极宫往南有宽阔的横街,北面禁卫更严,我猜他也不大好从那里出去。而掖庭宫c东宫方向却极好隐身,只求师父来不及出长安c跑去住宿了!” 赵国公连忙出去安排,本该躺下歇息的内侍们衣着不整,成群结队地跑出来,而皇帝出了安仁殿,跨上炭火直奔承天门,一阵马蹄声疾驰而去。 樊莺到徐惠床前,探手摸徐惠的脉搏,叹道,“黄天不负有心人!难道谢姐姐专是为你腾地方的?” 小太监隐约知道眼前这个淑妃念念叨叨的意思,但不知老神仙还有什么样的神通,只听淑妃自语道,“老头儿也真是有本事只求他再施神威,去大福殿救谢姐姐一命,好让她与徐惠可以再死掐着玩” 大明宫丹凤门,一匹快马飞驰而至,金徽皇帝一骑入城。 长安北半城在宵禁时分都被搅动了,锣声嘡嘡,人形奔走,处处可闻内侍们的呼喊,“终南山周老侠客——听信速去大明宫——大福殿——” 大明宫上灯火照如白昼,如临大敌,丹凤门大敞四开,此时已经迎回了金徽皇帝,人们又在等着终南山老侠客,但一直未见到人。 赵国公将事情安排好了,分派两拨儿人,一拨儿去了掖庭宫西面坊区,一拨来了东宫东面坊区。 有樊莺在安仁殿,赵国公不必急着赶回去,他就坐镇在丹凤门。 赵国公一到丹凤门下便问守门郎将,“老侠客可到了?” 郎将道,“回禀国公,侠客还未到。” 长孙无忌便在丹凤门下耐心的等,总之,只要侠客到了,他要第一个迎住老侠客,亲眼看着此人进入大明宫,不然他不安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坊区间的锣声也安静下来,仍然没有老侠客的影子。到各坊呼人的内侍们陆陆续续回到丹凤门下,请赵国公的示下。 赵国公摆摆手,让他们各回各处。 但他不想走,有人给赵国公搬了只凳子,让他在城门口坐下来等。但赵国公知道,这么个功夫如果还等不到人的话,那么接下来他所做的,也就是表个心意的事了。 世事无常啊! 他感叹道,看皇帝临回大明宫时那副急匆匆的模样,抢救谢贵妃指定是火燎眉毛的事。这么一耽误,估计谢贵妃早该凉了! 赵国公坐在那里想,谢金莲救不回来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接下来,他便有了个更为妥善的主意——通过掉个包儿,可以使太妃徐惠尽早地“入葬”,而“谢贵妃”也不必死。 一念至此,赵国公的心里还有一丝不能言说的兴奋——估计朝堂上不会再冒出个女尚书令来了——不然的话,哪里还有庸人们的活路? 他的这个愿望,在这些日子里被徐惠之死c被皇帝的气极败坏c被自己的愧疚之意淹没了。既然徐惠无事,他再想一想这个念头不是不可以。 但赵国公并不强求如已之愿,即便真的有了女尚书令,他也会诚诚恳恳的接受。 在赵国公的想象里,金徽皇帝不同于任何一位君主,其实他的施政主张同他的为人一样“简单”,带动底下的臣子们都变得简单起来。 ——像高审行一样曾对皇帝忤逆和不敬过的人,如果痛加改正c都有被皇帝原谅的可能,那还费那么多的心思干什么呢? ——如果皇帝都不玩弄阴谋,那底下的人还玩个什么意思!关键你想玩也玩不过他啊!硬要像程氏父子那么玩,都把自己玩死了! ——其实,朝堂上所有的倾轧和相互的攻谄,大都是缘于不安全感c以及对权利c名誉的占有。如果品端行正便不会有事,如果像高审行那样考虑些正事,便可以名利双收,谁会费那个心思琢磨人玩? 这样的局面放在大唐前两位皇帝身上,那是绝无可能的! 又枯坐了近半个时辰,丹凤门内终于传出皇帝命令:城门可以关了。 赵国公从凳子上直起身,跺跺已经发麻的腿,他不回府,一边感叹着谢贵妃的不幸,一边骑马赶回安仁殿,徐惠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延禧门c承天门在赵国公进入后缓缓关闭,长安城恢复了夜的宁静。 在安仁殿,淑妃樊莺和小太监徐韧一见赵国公,便关切地问道,“国公,见到师父(老神仙)人了没有?”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但他不沮丧,反过来安慰这两人道,“生死有命啊,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节哀顺便。但老夫明日早朝一定会向陛下提请,恢复谢贵妃的名号。” 又说,“徐惠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这三人尽心尽意地c按着老侠客留下来的“墨宝”行事,徐惠虽然不睁眼睛,但她口鼻处的气息很匀。他们用清水涂抹徐惠的嘴唇,不使它干燥。 到了亥时,淑妃对赵国公说,“舅父大人,你先去休息吧,我和徐韧守着她便是了。” 赵国公忙了大半夜,是有些熬不住了,便去偏殿里躺下,临离开时对二人千叮咛万嘱咐。 谁知刚刚入睡,便一个激零醒了,长孙大人悄悄移步过去看,见樊莺和徐韧没人打瞌睡,这才回来躺下,心中祝道,“妹妹,你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她,可再也不能有事了!” 一连几天,皇帝不举行朝会,赵国公也未听大明宫内传出谢贵妃的死讯。他暗道有门,估计这个掉包之计不必自己提出,大明宫里的人一定也想到了。 这将是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结局:“谢贵妃”不死,自己答应徐惠的话亦可成真,百官们不必向上仰望一位高高在上的女尚书令,而皇帝照样有人替他拟定文稿。 这真是因祸得福。 赵国公因此事不止一次地想过,金徽皇帝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皇帝虽然不组织朝会,偶尔会去安仁殿,但大唐所有的大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兵部接到了王玄策从鄯州传回的飞信,他已于四天前起身前往西州。 薛万彻督办的c从洛阳含嘉仓往关内输送屯田粮的事,亦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十三座屯田军府已经各就各位。 徐惠“生前”拟定的两份最重要的政令,在这些天里终于颁布下去了。 然后又是西州都督高岷传回的飞信,王玄策带着八百名天山牧护牧队翻越了葱岭,已经去了碎叶城。 第十天,皇帝早朝,他宣布已开始考虑徐惠的后事,并宣布恢复贵妃谢金莲的名号。满朝文武听了此讯,无不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熬过去了! 这一天的早朝后,金徽皇帝和大明宫的皇后c妃子们起驾前往太极宫安仁殿,外人只有赵国公被允许伴驾。 安仁殿四面戒严,内侍c禁卫们隔离了可以接近安仁殿的通路,只允许皇帝一家人在殿外停步。 赵国公在安仁殿外特意留意了皇后c诸妃们的车驾。皇后的c贵妃的c淑妃的和德妃c贤妃c婉妃c容妃c殷妃c蓝妃的车子一套不少。连一向习惯骑马的淑妃和德妃也不骑马了,像是为了整齐和隆重。 皇后与诸妃进殿,去与徐惠“告别”。 皇帝并不进去,因而长孙无忌也不便进入安仁殿,他知道自己这次的露面只是为了史官好记载——有重臣见证。而安仁殿内有徐惠的兄弟徐韧见证,难道这还能有什么差错!? 不过,赵国公暗暗数着下车的每个人,这些人簇拥着进去,不带一个婢女和宫人,而且里面没有谢贵妃。 谢金莲的车子里没有人下来。但他和皇帝两人心照不宣,料想内侍们一定也得了叮嘱。 很快,皇帝的妻妾们与徐惠告别完毕,再一次簇拥而出。这一次赵国公又假装漫不经心地瞟过去,发现在出殿的人里面已经有了谢贵妃。 她穿着贵妃的正服,头上金饰仅次于皇后的“丹凤朝阳”,名为“孔雀开屏”,看来是进殿的女人们亲手帮着打扮的。 赵国公几乎就相信了,因为这两个女子太相似。 淑妃和容妃一边一个,走在谢贵妃的身边,然后一直侍立在车边的侍女走上来两位,扶“贵妃”上了她的车子。 赵国公此时将心放在了肚子里,他想问一问,躺在大明宫里的那位何时c采取什么方式换进来。大白天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谢金莲不可能像这边这个,能自己走进去了。 但皇帝冷不丁问了赵国公一个问题,“舅父,你对朕说句实话——朕的母后在世时,可是敢打朕的父皇?朕是说在私下里。” 赵国公立时想到,这个内幕一定是“谢贵妃”告诉他的。 长孙无忌紧张地说,“陛下,万万不可多提此事!这事有倒是有,但你看正史中连提都未提,我们总得照顾文德皇后的贤淑形象!先皇也这样想!” 皇帝很感兴趣,看来他今日也是极度的轻松,反正身边也无旁人,他要赵国公详细讲一下。 赵国公不想背后讲说故人,而且这两个人一个是先皇个是妹妹。他示意安仁殿c提醒道,“陛下,这件大事才做到了一半” 皇帝道,“这不算什么事,但徐惠竟敢诋毁文德皇后——她说,别看贞观皇帝后宫三千,但他想亲近哪位妃子之身,没有文德皇后点头是绝不敢的——不是偶尔,是绝对。” 皇帝补充道,“徐惠说入宫近十年,一直被文德皇后排斥在——可以接近皇帝的行列之外——因而国公要说的话很重要,你须先顾着活人的感受。” 赵国公这才放下顾虑,觉着自己所知的这件内幕确实很重要,也许这才是金徽皇帝下决心c行掉包计的最终原因。 他说,“老臣保证,徐惠对陛下所说的都是实情!但幸好这件有损文德皇后贤名的内幕也c也传不到别人耳朵里,我便说一件事。” 有一次,在有几位重臣在场的私宴上,贞观皇帝不知哪句话惹到了皇后娘娘,文德皇后曾经当着几位重臣的面挥拳c狠命捶打皇帝,最后又令皇帝避无可避地个清脆的巴掌打到他的右脸上了。 先皇陛下正襟危坐,虽然气愤,但面不改色,最后还哈哈一笑。 长孙无忌讲到这里,说,“先皇非要给房玄龄府中塞两个美貌女人,便是在这次私宴两天后——他是不甘心啊! ——都来看看,今后谁都别取笑朕,惧内的又不止我一个!朕的皇后在场面上举止还还是极为妥贴的!不信你们都来瞧一瞧c看一看房玄龄的夫人!” 金徽皇帝听到这里,十分开心地哈哈笑起来,他也知道房大人的夫人大闹金殿,先皇极其大度地不予追究。 长孙无忌解释道,“谢贵妃”不该将这笔帐都算到先皇后身上,贞观皇帝极重女子门第和出身c或者家世渊缘。那么徐惠的老子直到今日才堪堪做到果州刺史,徐孝德一介文官又能有什么渊缘? 他对金徽皇帝说,“即便先皇某位妃嫔的出身只是个掖庭宫犯妇,但在她已经没落的门庭之下,必须c仍要有一大批在情感上念念不忘的追随者。”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6章 不传之秘 ,金徽皇帝只是稍稍感觉到,赵国公这么说,有些替文德皇后开脱的意思,但却尽在情理之中,焉知这就不是文德皇后的取妇之道? 在渭水之盟时,形势危如累卵,对敌我c长安内外各方面力量和形势的分析,又有谁比文德皇后更精道? 那时,李靖c侯君集c褚遂良各说各话,令贞观皇帝难以取舍,是长孙皇后一席话切中要害,指出唐高祖李渊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是一个奇女子,夫君在外征战,她一个人留居长安,周旋于高祖c建成c元吉以及他们身后一大拨咄咄逼人的女子之间,却最终能够不败。 单单将之视为一件奇迹不会令人信服——这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子,所有的掂量和算计都精确到了分毫。 在大唐重度倚赖的关陇c山东两大集团平分秋色的情况下,皇帝后宫的组成关乎到两边份量的此消彼涨,注定会被纳入文德皇后的视野。 那么出身于南方湖州一带的徐惠,入宫后的结局大约可以猜到。 离开赵国公之后,金徽皇帝意犹未尽,他去问与先皇那次私宴相关的人。 皇帝问李道宗,“王爷,你给朕说实话,朕的母后可曾打过朕的父皇?当然,朕是说在私下里。” 李道宗怔怔地c不知皇帝因何问到这件事,此事涉及到先皇帝c先皇后,他本不该说,但却是现任皇帝想知道的。李道宗点点头,记忆犹新地说道, “打过!文德皇后的那套拳法无招胜有招,十几拳一气呵成,拳拳落到先皇身上,最后一定还有个大巴掌,让行武出身的先皇避都避不开啊,不知有多少王公之妻想从皇后那里偷艺,但得之真传者甚少。” 说罢,李道宗又叹口气道,“有一次微臣出席先皇的私宴,陛下挨了皇后的打,微臣找了个由头c让鄂国公揍了个乌眼青,也是想替先皇转圆一下面子——男子汉大丈夫挨几下打真没什么!唉!微臣就算天天挨鄂国公打,也不能使先皇c先皇后多延一刻寿数!” 金徽皇帝又去找鄂国公,鄂国公不上朝,皇帝便找到家里去,问他,“朕的母后可曾打过朕的父皇?朕是说在私下里。” 鄂国公说,“老臣从未因此觉得先皇窝囊,先皇后的打法未见多精道,但他们一个愿打个愿挨,因而招招必中。” 皇帝更相信鄂国公的,虽说鄂国公与江夏王所说的只有一点点出入。 鄂国公叹道,“不过从那次以后,老臣便有了榜样,在府外可以横着膀子行走,回了府中也是动不动便挨捶了!” 金徽皇帝摇着头c痛惜地说道,“你们这般纵容她们,这是不可以的,女人见识短,幸未在你们手上惑国!” 鄂国公躬身道,“我们是不行了,就看陛下的能耐!老臣听说陛下后宫有两个人的身手强过先皇后许多!” 皇帝不以为然,撇着嘴道,“朕给她们两个胆子!老子前些日子还打了贵妃三鞭!到现在还未好!” 鄂国公哼了一声道,“越打越年轻了吧?” 皇帝暗道,安仁殿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而他四下里打听的c这件先皇后打先皇的事也可以到此为止。 从这件闻所未闻的事情上,他要印证的可不是母后背地里有多么跋扈,而是要印证徐惠话的可信度。赵国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江夏王和鄂国公通气。 他起身告辞。 而鄂国公也让皇帝暗暗心惊,好像他只用了一句话,便将大明宫和太极宫最近刚发生的两件隐秘之事,一下子联系在一起。 这两件事——鞭打谢金莲,后妃们在安仁殿与徐惠“告别”,都被皇帝刻意保守秘密,那鄂国公是怎么知道的? 尉迟恭一向懒于朝政,早就不上朝了,他在两人分手前的这句话,除了有表示与金徽皇帝亲密无间的意思,更多的恐怕是提醒。 ——就好比房玄龄忍痛割爱c宁可不要先皇送到手上的两位美女c也要指使着她的夫人到先皇驾前哭闹c喝醋一个意思。 但出了鄂国公府,皇帝还是咬着牙骂了一句,“这些阉人!恨不得哪天把他们的舌头也割了。” 回到大明宫,皇帝把马鞭甩得“叭”一声响,宫人们肉皮子一紧,不知又有谁要吃苦,听皇帝道,“黄峰岭山庄地势居然比大明宫还高,这还了得,朕在大明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人!” 皇帝说完拉倒,他就是要看一看,自己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能不能传到英国公李士勣的耳朵里去。 腊月,安仁殿徐惠的灵柩隆重送入昭陵石室。 果州刺史徐孝德痛不欲生,哭至啼血c数次昏厥,他的小儿子徐韧就比他坚强得多,终程未掉一颗眼泪。小太监牢记着皇帝的叮嘱,根本不对父亲道出实情。 晋王c濮王亲自扶棺,永宁公主和高舍鸡执幡,五品以上官员相送。 听说金徽皇帝禁不住极度悲痛,没有出面,而是与皇后等人登上大明宫北宫墙,目送送葬的队伍出城。 皇后c贵妃c淑妃c德妃全部的人都上了北宫墙,看着送葬的队伍逶迤北去,有如一带长蛇。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贵妃,感慨道,“又一个人的历史到今日结束了,另一个人的历史将从今日开始。” 贵妃万福了一声道,“臣妾谢陛下天恩!从今往后一定痛定思痛,不敢有任何逾越!” 皇帝道,“你也不必过分谨慎,在朕黜去贵妃名位的这些日子里,凡是给过贵妃气受的,你尽可有恩的报恩c有仇的报仇,不必客气,这些人着实的可恨,敢如此怠慢朕的贵妃!” 皇后笑道,“陛下从贵妃悬梁一事上吃惊非小,我们都看到了陛下对贵妃的紧张,看来贵妃又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金徽皇帝道,“皇后你看,徐惠之名不便再称呼下去了,不如改回她的原姓,名字不动,就叫谢惠如何?” 皇后道,“就依陛下,但大明宫耳目众多,谢惠一定要与贵妃一样的打扮才行,日常称呼我看连这个‘惠’字也不可以了,同样叫‘金莲’为好,以防被人看出端倪。另外,两人总不能同时出现在人们面前吧?” 皇帝道,“朕在含元殿时,谢惠要在宣政殿,朕在宣政殿时,她要在紫宸殿,既能方便为朕拟文,又不显露了身份。” 皇后认可这个主意,因为含元殿c宣政殿c紫宸殿是大明宫三大殿,从南到北依次排列,她对贵妃道, “金莲,有时间你要多多同她在一起,你们两人言谈c举止不求尽似,但也不能叫人一眼看出来吧——万一有哪个朝臣一下子看到,务求使他看不出徐惠的影子才行——因而她连说话也要学你。” 樊莺道,“只是埋没了另一个谢金莲的谈吐!” 贵妃不在意淑妃的玩笑,这次的获救,如果没有樊莺的冒险越城之举,恐怕仍有许多的变数。她连连允喏皇后,又对樊莺说道, “妹妹,金莲能闯过鬼门关,又能与早年失散的妹妹相遇,真是多亏你,我已将什么都看开了,即便将贵妃之位让予妹妹谢惠也没什么可惜。” 樊莺道,“为了救你,皇后将丹凤门开到半夜,整个长安北城都惊动了,你只谢我是不成的!不该先谢我师父?” 那天晚上,等皇帝和赵国公急匆匆离开安仁殿后,淑妃曾自语,“老头儿也真是有本事只求他再施神威,去大福殿救谢姐姐一命,好让她与徐惠可以再死掐着玩” 话音未落,只听外殿里一声咳嗽,“你们两个,对老夫这般的不尊敬,背地里老头儿长c老头儿短,大福殿我是绝计不会去的!” 随着话声,有一人挺身而进,樊莺跳起来,惊喜地问道,“师父,原来你没有离开!” 老者道,“让他猜着了,老夫正是要去东面永昌坊一带找宿处,见你急急赶来,便又折了回来!” 樊莺道,“事罢了再向师父陪礼,闲情莫叙,你快救谢金莲要紧,就从我来时的路过去——先上北城c再至东宫东北角,进大明宫与人打听大福殿!” 徐韧只见人影一晃,安仁殿外再无声息。 等皇帝匆匆赶回大明宫时,老师父已经站在大福殿前了。 此时,众妃皆道,“但老师父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能将一个吊起来两三刻的人救活,峻,你快与我们说一说。” 皇帝哼道,“学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们谁还想吊起来威胁朕?朕可警告你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也别想!” 贤妃道,“哪怕你说些皮毛呢?解解我们好奇之心!”当时救谢金莲时,只有师父和皇帝到屋中去,所有旁人一概不让进去,众人一直都好奇。 “总之这是不传之秘,真正拿手的都在师尊那里,我只看这一次施救过程根本不算学会。再说,难道你们要与朕说事,还须以死相逼?朕一概答应便是了!” 崔嫣道,“那你先答应我,就说说这件绝活儿!” 皇帝想了想,又是一句话音未落,便让崔嫣捉到了把柄,君无戏言。 他说,“师父讲,凡吊死者,只要发生在从早至晚这段时间,体虽冷亦可救活,但如果是从夜至明这段时间便很难了,须心头微温c身体柔软,不然就难了!” 崔嫣撇起嘴道,“这便说完了?” 皇帝往身边前后看了看,只有这些人,没有宫人内侍,这才低声道,“最关键的乃是如何从绳子上往下卸人,施救时,如果不是眼见着人刚刚吊上去,便万万不可急着割断绳索,” 丽容回忆说,她那次在去白杨河的半路上吊起,就是正好被人看到,如果再晚一会儿,难道割绳子也晚了? 皇帝道,“对啊,这次正是樊莺临事的那句话,才是救下金莲的根本。”他警告说,“任何人不可再以此轻生!因为只要一挂上去,眨眼间你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别想着自己抬手卸下来!” 丽容和谢金莲心有余悸,因为皇帝说的不假。 崔嫣假装生气,“我不听了,反正陛下也不想说!” 皇帝只好再压低了声音,却仅以手拢住嘴巴,贴近崔嫣耳朵说道,“总之卸人时,务不使其气泄一人抱住,一人如手足已缰,须用空竹管轻吹其两耳待躺下后将两手大拇指并排绑好”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远方,昭陵方向本来晴空朗朗,但此时西北方九嵕山上空阴云密布,传来隐隐雷声,他大惊失色,不由得立时将话顿住。 身后,不知何时上来一个内侍,回禀道,“陛下,有叠州刺史李士勣送来的奏报!” 眼见城上只有皇帝和他的后c妃们在一起,没有一个内侍和宫人,送信的人于十几步外便停下了。丽容走过去,从内侍手中接了叠州奏折,挥手让他下去。 皇帝正凝神望向九嵕山,那里便是昭陵,他不回头,吩咐,“丽容你替朕念念,李士勣说的什么?” 丽容拆了封函打开看过,说道,“陛下,英国公说,他在叠州日日感念陛下不计前嫌,要将黄峰岭山庄全部的园地c房产献与陛下” 女子们刚要欢呼,今后又有个可以玩的去处了,但金徽皇帝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人大惊失色,有几个人正在皇帝身边,连忙将他沉重的身躯扶住,纷纷哭道,“陛下c陛下,你怎么了?” 皇帝双目紧闭牙关咬得死死的,皇后上前掐皇帝人中,又抚其胸,喝斥妹妹崔嫣,“都说了是不传之秘不传之秘,你非央求他说!” 贤妃也吓坏了,因为姐姐从来没这么对她凶过,“姐姐我再也不想问了,不问了” 皇后道,“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办!” 思晴c婉清两人扶住皇帝,让他躺的舒适些,见他呼吸c脸色都正常,但就是不醒。人们一时除了担心,都没什么主意。 远处,正有太史局的什么人在大明宫东北角的观天台上忙碌,这些皇帝的后c妃们在外边围了一圈儿,又不敢大声叫喊,生怕皇帝晕倒的事为人所知,一旦传出去不知引起什么恐慌。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悠悠转醒,他望向九嵕山昭陵方向,此时已晴空依旧。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7章 此格清奇 ,醒了是醒了,可他并不起来,像是极为享受众人对他这般紧张,皇后如释重负,问道,“刚才怎么回事,陛下你可吓死我们了!” 皇帝方才又是惊又是气,惊的是九嵕山方向突现的天象,本来那里一片晴好,突然间便堆积起一片阴翳c并且有雷声滚动——在恰逢假葬徐惠的关头,这吓不吓人?难道假葬徐惠这件事气得父皇显了灵? 气的是刚刚在数日前,皇帝在大明宫故意提到对李士勣位于龙首原上的黄峰怜山庄有不满,李士勣马上便把山庄献出来了! 大明宫里一点秘密都没有!看来鄂国公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 连皇帝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自打从潼关回京c突闻徐惠死音,皇帝在朝堂上发过那通无名火之后,这已是他第二次晕倒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次是得知徐惠又活过来,另一次便是今日,正经说两次都同徐惠有关。 因为在皇帝心幕中,徐惠真的是政务之上不可多得的良助。但他此刻不愿意承认,故意眨着眼说,“没什么,朕突然见到了父皇。” 皇后急问,“父皇对陛下说了什么?难道说了徐惠?算了,陛下你自己知道便可,千万不可泻露天机,不该我们听的绝不听!” 皇帝摇了摇头,“在翠微宫,父皇临终之时朕便在他身边,他那时都只字都未提徐惠,何况眼下呢。” 皇后道,“这就好!刚才昭陵上空那一片乌云甚是吓人,臣妾还以为父皇怪罪我们这样处置徐惠之事呢!” 观天台上,此时正好有太史局的人在,樊莺示意那里,提议道,“听说他们善于占卜,师兄干嘛不叫他们来问问呢?” 皇帝却不大乐意,“朕要怎么做,难道还要听他们咧咧!” 皇后示意樊莺不要再提,她猜测皇帝一向自负,可能不愿意在妻妾面前表现得没有主见c还要向太史局的人问事。 本朝严禁民间私自从事天象和星象的观察,因为这种强大c而且能够蛊惑人心的神秘力量,必须掌握在皇家手中。 本朝立朝之初曾设有司天台,专门掌管天象,而且主官的品阶也不低,司天监为正三品。武德四年化监为局,将这类活动隶属了太史局,而太史局的主官——太史令,只是个从五品下阶的官职了。 仅从这件小事上便可看出,为人君者,既不想彻底放弃参考天象和星象,又不想给予它过高的地位。担心它过分玄奥,会影响到自己的权威。 ——天子至高无上,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比正确的,岂容手下某些人,持着观象和星占之说来左右他的想法和行动? 柳玉如像是知道皇帝的想法,这才示意樊莺不要再建议他了。 直到下了宫城,皇帝仍在想着另一件事,他对皇后说,“朕以为大明宫是朕的内室,总可以说些体已话了,谁知消息还是传得这样快!朕前些日子才念叨过英国公的黄峰岭,今日李士勣便将他的山庄给朕送上来了!” 众人惊讶道,“这还了得!得想个什么法子给宫人们个警示。” 皇帝道,“朕正事还多的是,后宫之事全凭皇后裁夺。” 皇帝急急忙忙去紫宸殿与另一个“贵妃”商量政事,柳玉如对姐妹们道,“陛下不好意思问太史局,但我们可不可问呢?” 众人图新鲜,齐声说可以问,皇后道,“那还不速去观星台传话,让他们来个人见本宫。” 巧的是,太史令李淳风就在观星台上,他接到皇后懿旨马上就下来了。这是个年纪约有四十六c七岁的人,中等身量有些清瘦,但人极为谦恭和蔼,不像刁滑之人。 皇后请他坐,命人上茶,然后笑着问他道,“一向听闻太史令懂许多星象玄学,可知本宫今日找你有何事?” 李淳风想了想,回道,“小臣以为,娘娘忽然找小臣前来,大约是想问一问陛下之事,但小臣常常胡说,当不得真。” 皇后奇道,“果然被你猜到了!难道太史令真能通晓天意?” 李淳风忙说,“娘娘不必新奇,这只是用来应景的微末小技,拼凑了一些玄而又玄的符号,再加上察言观色c说话模棱两可,并没什么神秘,娘娘没听说过‘瞎子算卦两头堵’么?” 皇后笑道,“太史令还是谦虚了,既然这么不堪,怎么能一下子猜到本宫心中所想呢?” 李淳风道,“娘娘岂不闻有句话说得好——慈母多问子,贤妇总问夫,商人不问利,那才称特殊。” 皇后想了想这几句话,果然很有道理,她问道,“方才我们与陛下在大明宫北城上,忽见九嵕山上风云突变,不知是何缘故。” 李淳风道,“回娘娘,九为阳c山为阳,九嵕山乃是极阳之地,但前后有泾河c渭水两河相夹,河水属阴,时清时浊,因而九嵕山上阴阳相袭是常有的事,只是今日有些突然罢了。” 樊莺问,“作何讲?” 李淳风呵呵一笑,解释道,“娘娘们不必惊讶,男为实c女为虚,那么徐太妃灵柩岂不是个虚棺?有虚棺置入,山前阴气暂盛。但敌不过昭字纯阳,已将其平伏了。‘昭’字分开正是召,日两字,收集阳气啊。” 众人暗暗惊讶,心说有虚棺置入昭陵石室也被李淳风猜到了!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皇后道,“本宫和妹妹们全凭着陛下而生,不能不时时担心着陛下龙体,太史令能不能为本宫和姐妹们释怀呢?” 李淳风说,“小臣哪有那个本事,无非持雕虫小技娱人罢了,娘娘若是愿听,淳风不胜荣幸。” 皇后道,“须本官说些什么?” 李淳风道,“只须报一报陛下生辰,余者不用。” 皇后道,“巧了!本宫正好同赵国公问过,因而记得很清楚,陛下是武德七年七月生日,”说着将生辰一一告诉李淳风。 樊莺不用别人,亲自去取了笔墨递予太史令,太史令依据皇帝生辰,很快排出了皇帝八字,他大为惊讶,情不自禁说道,“果然不同常人!” 女子们往纸上看去,但见皇帝八字是:甲申,甲申,乙酉,乙酉。 李淳风解释说,此格清奇纯粹,煞是少见,天干甲乙一片木,地支申酉一片金,这是正官格,有如参天之木巧遇斧凿,陛下不成就参天之材,那就再也没有天理了! 众人听得心中一时高兴,皇后自豪地说,“那自然是了,陛下若非参天之材,如何顶得起一国!” 太史令又说,“此造官杀重叠,威风八面,可号令万马千军趋羊如虎。” 皇后又极为自豪地道,“那自然是了,东边凤头城牧场只是养了群羊,哪天羊一见多,便将盖苏文吓的够呛了!” 此时,李淳风已完全沉浸在探究命相c渊缘的乐趣之中了。开始时,他在言语中还能加以注意c尽量拣一些中听的话来说,但慢慢的便沉溺其中,将他看到的都讲出来: “但以小臣细看,陛下此造喜水不喜火,水可沥斧c使之更加锋利,水也可生木c使之更加茂盛,令陛下之运好上加好。而火则不然烈火熔金c焚木,正是一切错厄c危机之源头。” 皇后一听,急忙问道,“太史令你快说说看,陛下这副命造里,到底有多少水呢,要如何多发水?” 李淳风摇摇头道,“天干无水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天干见水则破坏了格局的纯粹,只能以后天来补救。” 皇后道,“如何补救?” 李淳风道,“居须临水c座须背北,妻要九重,此生无悔!” 从皇后至众妃,这些人眼巴巴地看着太史令,好像一时未能全部理解。 李淳风解释道,皇帝起居之处一定要接近池水c湖水。座位要面南背北,因为北方正是水旺。而妻妾属水,陛下妻妾一定要够多才行。 太史令说,“有的帝王没有金徽皇帝这样的纯阳命造,偏偏仍要后宫三千,岂能不损寿?而金徽陛下则正好相反,妻妾越多他越结实。” 听了最后一点,有人嘀咕道,“李大人你不是故意气我们的吧?那他就更有理了!再要沾花惹草我们也不能深管了!” 李淳风笑道,“娘娘们不必担心,岂不闻过三为众c至九为极?陛下后c妃之位岂不正好满足了九重?再多一个名堂,反倒破了这个‘九’,必损去一个才能稳当!” 众人暗道,“可不是嘛!本来皇后c贵妃c淑妃c德妃c贤妃c婉妃c容妃c殷妃c蓝妃正好是九人,只因多了个小德妃金善德破了‘九’,金善德生个孩子便离世了,看来太史令随口一说,正经极有道理!” 随后一想,有人又是一阵后怕,不禁脱口说道,“呀!金善德倒是走了,又来一个,这不又成十个了!差点将谢金莲给折损了!” 皇后问,“太史令,只有九人的话陛下哪会知足,真就不能多出一个?” 李淳风道,“娘娘,多出来多少个人都成,只是名份最好就设九位为宜,再多一个位份也不成了!” 皇后道,“怪不得不瞒太史令说,前些日子,谢贵妃在大福殿,便差一些有性命之忧!” 李淳风道,“可是夜开丹凤门的那晚么?” 皇后惊讶地点点头,问他因何猜得这样准,李淳风说,他日常除了观测天象c星辰,最近正在琢磨着给风定一定等级。太史局在大明宫西南角竖有一根高大的木杆,上有风标。那日他再去时,却发现风杆已于前一晚被人砍倒了。 “这又有什么玄妙?”淑妃问。因为木杆正是她亲手砍的。 “淑妃娘娘你有所不知,西南方为坤位,而坤卦正是类象妇人,坤属土,风标木柱竖于西南城头,无形中便克制了坤位之土,但此杆恰巧被砍倒,因而贵妃那晚才有惊无险。” “明明知道风杆克制西南方,为何还要竖在那里?” “娘娘,非是太史局故意,而是先皇在位时,皇后之位长期空置,可以不必考虑呀。如此一来,娘娘你想,大明宫宫墙四角均有观天台,春夏季节东南风强劲,秋冬季节西北风强些,风杆置于哪一角才更合适?” 女子们就去想,嗯将风杆置于西北角或东南角,那么总有两季c风杆没有观天台掩护,要直面劲风。 而置于东北角的话,则无论哪一季,风杆都没有高台掩护,真的只有置于西南角合适。再说这样高大之物,总不能舍弃角落c偏偏竖在城道上吧? 这就更玄乎了,李淳风一个小小的太史令这通胡咧咧,将所有女人说得心服口服,不由她们不信。 贵妃寻死那晚,樊莺不砍风杆,便不能抄近路赶去见皇帝——也许就真把事情耽误了! 让李淳风这么一说,仿佛淑妃夜砍风杆之举c恰巧触动了冥冥之中的某个神秘机关,将大明宫惨淡的结局一下子扭转过来。 事后,谢贵妃得知了当时全部的经过,如果不是樊莺临去太极宫前c特意叮嘱一句“不要动她”,兴许她早被人手忙脚乱地卸下来了! 真正令谢金莲感动莫名的,是樊莺冒着强劲的夜风,从高逾三丈的独木杆上踏过去。没有深厚的姐妹情谊,谁肯这么做? 谢金莲由衷地感激道,“樊莺,姐姐这就要为你立个纯金的长生牌位!” 皇后意犹未尽,问道,“李太史令,那你为本宫细讲一讲,什么才算陛下格局里所忌的火呢?” 李淳风说,“陛下命造纯而不燥,甲是阳木c乙是阴木,申是阳金c酉是阴金,因而外方之火对陛下的妨碍并不大,就怕陛下内心里的火气啊!” 柳玉如后怕道,“可不是嘛!徐太妃过世这件事惹出陛下多大的火气,连金莲都狠挨了” 她不能再往下说了,当着李太史令,皇后要照顾贵妃颜面,但就是从徐惠这件事过后,皇帝极为少见地在城头晕倒了一次,看来是真不能惹他生气了! “还有么?”皇后再问。 但李淳风忽然谨言起来,摇摇头说没有了。 “李太史令要知无不言,”皇后说。 李淳风不得不又挤出一句来,“娘娘,比如这个‘乙酉’,如果写的连一些,是个什么字?” “酒!” 众人在手心里比划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说道,“陛下因为喝酒,倒是给我们惹了多少事!可不能让他再多喝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8章 就想金莲 ,柳玉如暗道,“看李淳风忽然这般吞吞吐吐起来,像是有什么话不便在这里说的,但恰恰不说的才是关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灵机一动,问李淳风道,“太史令,本宫这里还有个命局,年c月c日全与陛下相同,只有时辰错后了一刻,已在戌时了,烦你解释一下。” 李淳风马上排出命局,乃是甲申,甲申,乙酉,丙戌。 婉妃已经猜到皇后所提这个八字是谁的了,这是皇帝那个双胞胎的兄弟,于是问道,“太史令,这个人如何?” 李淳风说,这副八字看起来品物流行,亦是不俗,甲乙丙c申酉戌一气呵成,但天干三奇不全,只露乙丙,只能算个富贵公子哥的命运。 婉清又问,“不知他眼下如何?” 李淳风说,“丙为天火,在此造中注定焚林毁金,一下子破坏了本来不俗的格局,因而这个人必然顽劣不堪,难成气候,弄不好还是个夭折之命。” 他说,如果将八字中的‘丙’换成‘丁’,便构成了烛火延喘之式,也便没有了戌土灰烬,此时或许可以在世。 他暗示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了。 崔嫣c李婉清与此人曾经有过一段渊缘,对他极为了解,但李淳风不识此人,依然说他顽劣不堪,不由她们不信。 皇后拿定了主意,对樊莺使个眼色道,“今日——就到这里吧,莺妹你替本宫送李太史令。” 樊莺送李淳风出殿,在无人处问道,“嗯我姐姐的意思要问一问太史令,后边哪日里你没有公务缠身,到时我们再请太史令叙话。” 李淳风临出来时,并未听皇后吩咐樊莺什么话,此时也暗暗称道两人的默契,于是两下里定好了日子,在大明宫里分手。 紫宸殿内。 穿着常服套裙的贵妃“谢金莲”,此时正手捧着一卷书读得入迷,让金徽皇帝乍见之下,恍如进入了另一处世界。 皇帝明明知道,真正的谢金莲此时正在后边陪着皇后等人,但看到这个女子时,仍然将她视作了贵妃,只是这位“贵妃”忽然变得好学起来。 紫宸殿内有固定的宫人和内侍,正在大殿内外侍立,皇帝不便提她真正的名字,便笑嘻嘻地问道,“金莲你在看何书?” 谢贵妃抬头,脸上微露羞怯之意,“陛下你有何事?” 但金徽皇帝猛然从对方脸上,想到了前不久在大福殿所见场景,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贵妃极度痛苦扭曲的面目,舌头也伸出老长。 皇帝心头大惧,在谢贵妃面前皱眉皱目,抬起两只手,狠狠在脸上搓了两把,幻象才消失了。 他伸食指勾住谢贵妃下颌,说道,“张嘴。” 贵妃不知何事,小心地看了看殿内侍立的宫人,但还是将嘴张开了。 皇帝又道,“让朕看看你的舌头。” 贵妃的脸一下子红了,但还是伸出了舌头,根本吐不了那么长。皇帝道,“呃你脾胃不调,舌苔泛白,不好好休息却还用功。” 贵妃道,“陛下你不知吧,臣妾四岁能诵《五经》,平生只爱书,当初被选入宫,臣妾并不图别的,只是想,哇!宫中什么好书都应有尽有,我总算落入福窝中了!” 皇帝叹了口气,心说这个女子难怪提笔如神,原来肚子里全是书了!只是人有一长必有一短,她于人事曲折上看得还是有些肤浅。 他挥退了殿内宫人,与贵妃坐在一起,牵住她的手道,“但从今往后,你只能与谢金莲共顶一个贵妃之名,可愿意?” 谢金莲故意道,“臣妾便是谢金莲,陛下又提的是哪个?” 皇帝甚为欣慰,冲殿外道,“来人!分头去门下弘文馆c秘书省著作局c中书省集贤殿书院c东宫崇文馆,将藏书目录都给朕拿到紫宸殿来,以备朕的贵妃过目。今后她要看哪一部册,无论藏书于何处,务必立时拿予贵妃览阅,贵妃阅后不喜,则原处送回,贵妃喜,则永久留于紫宸殿!” 别看皇帝这道旨意只是涉及到书籍,但他刚刚提到的这几处书院,分属不同部省,而且各处书院均有从不轻易外借的孤本,本本价值连城。 这对于一向嗜书如命的谢贵妃来说,皇帝寥寥数语,无异于将整个世界都搬给了她,“谢金莲”不由自主起身跪下,手抚着皇帝双膝c哽噎着说道, “陛下天大的恩德,金莲万死难以报答了,从此只能为陛下当牛作马,甘愿为陛下所驱使!” 皇帝拉起她来道,“不就几本破书么?能入得了朕法眼的不过几本而已,贵妃何致于此。只要你喜欢,朕何惜再建一座紫宸殿书馆,为你汇集全天下之书!” 谢金莲不住点头,此时她的心已完完全全属于紫宸殿了! 她由衷地对皇帝道,“与陛下比较起来,先皇就太不解人情,臣妾为他推荐了武媚娘,他也未想到送臣妾一本书。” 她这话倒是再一次令金徽皇帝深感惊奇,不觉问她道,“还有这事?” 谢贵妃说,那年,武氏曾以一篇汉代东方朔所著的非有先生论相赠,求她在先皇后面前举荐,她就对皇后提了武氏。 后来,武氏果然被先皇后召见,又被先皇赐名媚娘。 皇帝不觉道,“你真是简单的可以!与武氏同在后宫,居然还举荐她。” “怎么呢?” 贵妃不解地道,“难道臣妾不划算了?臣妾一直以为是我占了武媚娘的便宜——她见了先皇又能如何?先皇一开始倒是说她懂事机巧,但她为先皇驯过一次马之后,便再不闻先皇提她一次,而臣妾却坐拥好书一部。”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有理,原来朕坐拥贵妃,便等同于坐拥了天下好书!最大的便宜是在朕这里!” 谢金莲不好意思,问道,“陛下,几处书院的书目如何还不送来?” 皇帝不禁再一次勾住她下颌,“张嘴,让朕看一看你是不是不用吃饭c只吃书便能活命。” 谢贵妃怔怔地将嘴张开,听皇帝柔声柔气地再一次命令道,“让朕看看你的舌头,”她便将红润的舌尖舔出唇外,但立刻被皇帝凑过来含住了。 金徽皇帝含糊不清地说道,“朕要请婆子来验一验你的正身,你最好没有骗朕不然紫宸殿书院便是你的冷宫!” 贵妃道,“不惧陛下发落。” 在贞观二十三年c亦即金徽元年所剩的最后日子里,大唐政令频颁,一道一道诏令发往天下各州府。 所有的主意均是皇帝在朝堂上与众臣议过之后,再从紫宸殿最终出台,一件件诏令措辞严谨,毫无漏洞,在底下引发数不清的慨叹:大明宫文武双工,贞观之盛世毫无疑问要承续下去了! 朝臣们彼此和睦,见面时连一向必须板起来的c标准的“朝会脸”也一下子都不见了,朝堂上人人畅所欲言,尽管胡说八道,反正皇帝一到此时便极为兴奋,过后总有谢贵妃一一整理出绣工一般精致的文字。 抚孤诏:所有父母俱丧的孩子,六岁前由村c坊代养c启蒙,六至十一岁入县学,有品学资质者,由本县供应食宿助其深修。无资质者,至十五岁立户给田c自食其力。 利育诏:凡地广人稀州府,如西州c丰州c辽州c河州c姚州等地,户生第三子后免徭役三年,生五子以外免徭役五年,内地有自愿迁往边州定居者优惠更重。 护牧诏:大唐所有官办牧场,严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干扰日常行牧,严格护牧队选拔,额员不可超编,械具官配。 释放陵园妾诏:令侍中樊伯山c淑妃樊莺c容妃丽容,携太医署和奚官局有经验的稳婆,赶赴太极宫c献陵c昭陵。 三地两朝遗妃c遣嫔c才人c宝林之类女子,凡有至今未破身者,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本人愿意离开,全部注消名籍c改名放归本家允许另嫁。 结果不出皇帝所料,献陵够资格者甚少,大部分都被高祖祸祸了,而昭陵中够格出放者竟然十有七c八! 金徽皇帝诏令讲的明白,够资格者只要想走,一概不留! 何苦让她们顶个虚名苦熬岁月,大明宫掏钱c掏物养着这些人,不但不落好,还指不定积攒了多少的怨气c背地里挨了多少骂呢! 释放昭陵陵园妾时,金徽皇帝再次独自登上大明宫北城,见西北方昭陵方向又是阴云密布,但却没有雷声。 他兴冲冲地下城来见皇后,却发现她有些忧心的样子,强打欢颜,皇帝看出她心里一定装着事,于是问她道,“有什么事?” 皇后不说自己什么事,但央告道,“陛下,你可很久未到长生殿来了。” 皇帝拉住她的手又问,“有什么事呀?” 皇后还是那句话,但说话时眼圈儿已红了,“峻,你,你已许久未到长生殿来了!” 这晚,皇帝留在了长生殿,直到二人躺下,他故意不问柳玉如什么事,只等她主动说出。果然,皇后开口第一句话便问,“陛下,可曾想过她名份?” 皇帝知道她说的是谁,皇后说,“不好为她再添新名堂吧?难道就不能有两位贵妃?李淳风说,再添新名堂对家中现有的人不大好若不是樊莺当机立断砍了风杆,金莲便不会救过来了!” 皇帝认真听着,猜测她闷闷不乐的原因在哪里。 皇后似乎想起了那晚站在大福殿外的凌乱心绪,“峻,一直以来,我对金莲都是呼来喝去,认为她缺心少肺但在那晚,金莲在屋中吊着,一想到极有可能便是永别,我的心很痛她随我们从西州走到这里,在太掖池冒死救过大郎万一金莲不在了,我感觉连西州的经历也成了虚无残段” 皇帝吃惊地问,“你问过了李淳风?他竟敢妖言迷惑朕的皇后!谁不知救回金莲是师父之功?他倒扯到风杆上去!” 皇后打他一下,嗔怪道,“我在说金莲,而你却想到了李太史令!” 皇帝说,“好好好,我们就想谢金莲。” 皇后这才高兴了一点,继续说道,“在西州c在永宁坊,金莲都有个管帐的事做,她的算盘打得够精!可自从入了大明宫,她连算盘都不必摸了,觉着自己是个闲人!你在出事前的日子里,天天徐惠不离口,别人还好说,但让金莲如何放心?” 皇帝知道,柳玉如正在为谢金莲跑到安仁殿c去挤兑徐惠的事开脱。 他想了想道,“嗯!是这么回事,但你竟将这样的事也同李淳风说了?” 皇后又打他一下道,嗔道,“你还是在想李淳风!难道李太史令说得不对么?他说陛下后宫不能有第十个妃嫔之位,否则说不好下一个会是谁,陛下你想想金善德,年纪轻轻只是生个孩子,哪能人就没了?” 皇帝怒道,“李淳风不观风向,胡言乱语,竟敢品评朕家中生孩子的事,朕断然不会轻饶了他!!” 在皇后屡屡不允的情况下,这么一会的功夫里c皇帝居然三次想到李淳风身上去,皇后也不高兴了,扭过身子去不再说话。 皇帝道,“哦哦我知道了,此时不便提那个匹夫,待明日再说!” 皇后听了一阵,果然听不到身后再说李淳风的字样,人也老老实实的贴过来示好,这才转过身子,说道, “李淳风说,陛下八字喜水不喜火,我是宁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臣妾看李淳风是个稳当人,不会胡言凡是蛇马之年,四五之月,陛下均须小心,切切不可动怒。每月的已c午日,陛下必须回大明宫用膳,不可在外面宴饮,至于陛下宿在哪位姐妹处,我就不管,因为李淳风说,女人对陛下而言正是陛下所喜之水。” 皇帝不多说话,只是听皇后自己讲,她这段话中数次提到了太史令李淳风而不自觉,看来中毒不浅,但关切的心意皇帝却感受到了。 皇帝拉她入怀,安慰道,“算了,那个谁既然都说了,朕总不能让你担心,什么事都依你的主张便是!徐惠c谢金莲同是贵妃c不另起名目!再说徐惠可不在意什么名目,只要有书读,即便没有朕也没什么!朕明日飞信王玄策,让他回来时去牧场新村一趟,将金莲遗在新村家中的描金算盘让人送到大明宫来,她使着顺手!再将宫闱局管帐的太监踢出两个去,帐让金莲来管!”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89章 透着微红 ,皇后此时便忍不住“扑哧”一笑,“陛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什么事都依我,连李淳风也成了‘那个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皇帝道,“与父皇对母后的好比起来,朕做的这些算什么?我们总该比他们做得更好!!” 在黑暗中,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用指头在她后背上划着道道儿,“让朕算算,父皇与母后总共生了一个c两个c三个c四个c五” 皇帝陛下对柳皇后百依百顺,夜里皇后不让他提李淳风,他便不提,但这可不代表着李淳风真没什么事了。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五品太史令忽悠到皇帝家里来了! 次日无事,皇帝令飞信部给西州高岷去信,等王玄策返回时,让他务必去新村一趟,给谢贵妃捎带那把红枣木的描金小算盘回来。 第三日散了早朝,皇帝先去了一趟紫宸殿,不知从哪日起,皇帝在大明宫中走动,明令不允内侍们跟着了,内侍们也不敢问。 他们看到,皇帝将谢贵妃从紫宸殿中领出来,两人并行着c溜溜哒哒往大福殿而去,不知在里面鼓捣什么。 随后有内侍跑来回禀,“陛下,太史令李淳风今日又在观星台上了。” “叫他速来见朕。” 不一会儿,李淳风便在大福殿外应声,“小臣李淳风参见陛下。” 很快,里面有个二十来岁的宫女走出来对他道,“陛下让你进去呢。” 李淳风小心翼翼,一边缓步往里走脑筋飞转,心说这两日先是皇后娘娘和众位皇妃们召见,这次皇帝又找,两次的事别再有什么联系,不知是凶是吉。 进去一看,皇帝在书案后面端坐着,一脸的严肃,李淳风的心就是一沉,恭恭敬敬躬身施礼道,“陛下忽叫小臣,不知有何吩咐。” 屋中除了皇帝,在他身后还站了九位宫人,个个二十出头,模样水灵。而上次他见到过的皇后c众妃们一个也未在场。 皇帝不理他的话,而是示意宫女给太史令看座,有一名宫女走过来,搬了只小凳子放在李淳风面前——小凳子。 李淳风恭谨地坐下,发现这只凳子比平常的矮了多半截,坐下后两只膝盖将将乎乎顶不到胸口,而他坐在皇帝书案的正当面,怎么看怎么像是受审。 他等着皇帝发话,但皇帝只是盯着他,什么都不说。 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大唐皇帝,眼睛骨碌骨碌的,上一眼下一眼,盯得李淳风两只手都无处可放,最后还是觉着膝头合适,就放在了膝头上,看起来更像受审了。 皇帝变戏法似的,从书案后头拿上来一本书,“啪”地一下摔在案面上,吓得李淳风一哆嗦,往上瞟了一眼,无奈自己的位置太低了,看不到桌面,也不知是什么书。 皇帝道,“李淳风,朕刚刚留意到,这本《晋书》里有天文c律历c五行等几章居然是你编撰的,朕昨晚给你雅正了一下。” 李淳风这才知道,原来皇帝拿上来的是《晋书》。 李淳风谦虚地c动了一下身子——坐在这里很不舒服——他说,“陛下,小臣三十八岁那年,也就是贞观十五年,受先帝委派参与修定过《晋书》。” 皇帝郑重道,“失敬,失敬,真看不出李太史令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淳风怎么听皇帝的话怎么不对味儿,也不敢说别的,只好回应道,“陛下过奖了,小臣有些地方写得不尽如人意,还请陛下不吝指教。” 皇帝又是一本正经地道,“哪里哪里,李太史令写的不错啊!昨夜,皇后在朕的枕边磨磨叨叨c又是水又是火,居然扰得朕多半夜不能入睡。嘿!谁知朕一捧起李太史令写的这本《晋书》,刚刚看了两行字——便睡着了!” 皇帝身后有两三位俊俏宫女忍不住,以手捂口窃笑,皇帝也不制止。 李淳风眨眨眼,琢磨一番,猜到皇帝陛下忽然叫自己来的意思了。 看来上次皇后和众妃召见过后,一定将他的话都对皇帝讲了。 而皇帝半含奚落的话,让李淳风深感不安,皇帝这不就是在说,由他撰写的这几部分内容寡淡无味,令人昏昏欲睡么? 李淳风做人中规中矩,一向不苟言笑,骨子里又有些文人的清高,心说你这算雅正吗? 他被几个小宫女笑得有些恼火,但不敢过分流露,只好吭吭吃吃地说, “呃,呃呃此书能够抵挡皇后娘娘的倾国倾城之力c使陛下居然能够睡得着觉,小臣不胜荣幸。” 皇帝拿起那本书,用手敲着,对身后的宫女说,“你们替朕记着,朕的贵妃这些日子也有些难以入眠,今晚就多找两本李太史令撰写的《晋书》给贵妃垫到枕头底下。” “是,陛下,奴婢记下了!”回话宫女一边应着,一边拿眼睛瞟蹲坐在下边的李淳风,唇角十分困难地忍住笑意。 皇帝用几根手指敲击着桌面,认真说道,“嗯,朕有个想法,是不是还要给盖苏文送上几本,因为明年一开春,朕想让凤头城牧场多养几只羊。” 李淳风充分意识到,他在上一次面见皇后时,一定有什么话惹到皇帝了。但皇帝既不暴怒,又不指责,就这么拿话敲打他,这个滋味很不好受。 皇帝说,“此书虽然看上两行便令人昏睡,但总比喝酒喝到昏昏沉沉的好啊,嗯,皇后也是这么对朕说的!” 李淳风暗道,“看来喝酒的事,皇后也对陛下讲过了!哎,没想到小鞋穿的这样快!”想至此,他再也坐不住,便想起身。 谁知皇帝冲身边的宫女勾勾手道,“怎么能让李大人起来呢?你们不要只是听着高兴,还不快去个人,给李太史令捏捏肩!” 立刻有一名宫女快步上前,带过来一缕脂粉气息,她走到李淳风身后,上手往李淳风左右肩头一搭,李淳风想起也起不来了。 听皇帝再道,“怎么不给李太史令上茶?” 又有一个宫女快步出去,用漆盘给李淳风托了一盏茶来,李淳风连忙双手接过。但双肩上正有宫女揉捏,搞得他这一小盏茶就在手中漾漾荡荡,万一洒了便是不敬,更怕喝呛了,于是就这么捧着。 皇帝又说,早上吃的荞麦面棋子烧饼很不错,又叫另一个宫女去给李太史令拿来尝尝。 李淳风慌忙道,“陛下,不必麻烦,微臣这里茶茶还未喝呢!”说着话,宫女已将一小碟儿烧饼端来了,用两根指头掐起一只来递给他。 李淳风肩上有人揉着,左手端茶,右手掐着烧饼,也不便吃喝。本来还能在膝头扶一扶c借借力的两只手也都让东西占上了。 听皇帝嘿嘿笑着道,“李太史令的书写的是不怎么样,看来写书是没多大造就了但朕听说,你利用五行占卜唬人还是很有一套,今日我们切搓一下怎么样?” 李淳风心说,陛下你真是干啥啥行,损人都与别人不同,我还能怎么样!我敢说不行么? 皇帝坐在书案后边,又变戏法儿似地,从书案里面拿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红绒盒子,以肘拄案,盒子在手上托着,对李淳风道, “朕听说太史令极晓射覆1之法,那你给朕猜猜,这只盒子里是什么?” 这个游戏李淳风倒是常玩,因为射覆所藏东西,大都是一些随手可拿的生活用品,如手巾c扇子c笔墨c首饰等物,因而李淳风常常能毫不费力猜中大部分。 眼下皇帝提出也玩这个,他不能不应,于是挺了挺腰杆c伸着脖子往皇帝的书案上瞧了一下,接下来也好作个参考。 他勉强看到在案面上有墨盒c有一只白瓷的笔架c这类东西都能放到绒盒里,而笔竿过长,是塞不进盒子里去的。 李淳风从未听说皇帝在大福殿处置过什么政务,而且也早听说谢贵妃也没什么文墨,那么今天这张书案也像是临时摆上的。 这种临时置放的家什和物件品类更有局限,可猜的范围还能有多广?嗯案面上还有一些李淳风还要再看看,但身后揉肩的宫女一用力,又将他按下去c于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皇帝不屑地哼了一声,“速速给朕猜来。” 李淳风扭头对揉肩宫女道,“劳驾先停一停,李某须凝下心来c才才好猜得准。”宫女看皇帝又哼了两下,这才住手。 太史令道,“陛下为君,以手托绒盒。那么陛下之手该用‘乾’来表示,绒盒为布制,又是容放物品之用,因而绒盒可以‘坤’来类象。上坤下乾,微臣得‘地天泰’卦。” 皇帝眉毛微微一挑,不吱声,意思是,“我看你再说。” 李淳风从皇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但他对自己还是满有自信,接着说道,“坤卦类象,在形状上为圆形,在颜色上为半黄中透着微红,在五脏上为胸腹,又是出自于妇人,中有少许水分,而泰卦的互卦中见‘震’,震又类象于树木草木,因而小臣猜——陛下的锦盒之内藏的是——棋子烧饼!” 皇帝不动声色,问道,“太史令为何这样确定?” 李淳风更有把握,“陛下,烧饼可不就是圆的?也是半黄中有些焦糊色,多半亦是妇人所制c而且是食之入腹的,里面当然有少许水分了!而乔麦当然生之于草木!” 更重要的事李淳风没说,大福殿里还能有什么出奇的东西?而宫女刚刚还端来了一盘小烧饼!他想,这个总不会差,也让皇帝和这些哧笑过他的宫女们见识见识,李某的本事总还有一些个! 皇帝却不以为然,对那些宫女们说道,“嗯,朕权且当他猜中了!” 李淳风一阵自得,心说雕虫小技还能难的住我! 哪知皇帝郑重对宫女们说道,“今年我们是赶不上了,明年九月c十月,你们须记着,万一哪天刮了大风,便去石榴园中走一走,看看地下有没有大风吹落的棋子烧饼。” 李淳风一下子愣住,只见皇帝打开红绒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石榴来。举着对他道,“李太史令果然见多识广,连树上长烧饼都知道。” 李淳风脸一红,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东西。皇帝不无揶揄地代他解释道,“李大人算得可真不赖!圆的c半黄中透着些微红c里面有少许水分,反正不是荞麦上长的石榴c便是石榴树上长的烧饼,朕算你猜对了!” 今日皇帝一到大福殿,谢金莲便塞给他几只石榴,这种果期九c十月间的东西,只要选阴凉干燥处挖坑c铺以细沙埋好,几乎可以储存到来年开春。 皇帝说着一扬手,那颗石榴便向李淳风抛来,“赏你吧。” 李淳风一手举茶手里有烧饼,情急之下只能把烧饼往肩后一抛,腾出手来接住石榴,身后的宫女慌忙伸出双手,凌空将烧饼捧住。 两人急切之间,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太史令道,“但是陛下,这个射覆可是有个说法儿的,只要里面物件的品类c用途和颜色形状能够猜到相近,便算是猜中,而不必十分精确的!” 皇帝哼了一声道,“朕何时说你未猜中了?朕岂不知这个把戏,甭说你猜成个烧饼,李太史令即便猜成个宫女,朕也不能说你猜的不对!” 李淳风吱唔着问,“陛下,这,这可真不是一码事!宫女怎么是石榴和,和烧饼呢!再说绒盒中也放不下宫女。” 皇帝看了看李淳风身后接了烧饼的宫女,对她道,“朕看你还算伶俐,料想李太史令整天胡猜,一定辛苦的很,便将你赏予太史令为侧室。” 宫女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将自己赐给太史令。 在长安,一个五品官员走在街坊里,那是绝对可以挺着胸脯子的。给太史令做侧室总强过在宫里侍候人。而且这个身份是皇帝所赐,估计连太史令的正室夫人也不敢小瞧自己。 她捧着烧饼,心中暗喜,暗道李淳风你怎么还不快谢恩呢!李淳风坐得凳子低,她便在后头用膝盖悄悄顶他两下提示。 而李淳风还在想谢覆之事,被人顶的微晃仍自喃喃道,“宫女如何是烧饼这不可能一样啊” 皇帝又哼了一声,对那个宫女道,“你去了李太史令府上余事勿做,先关上门c解了衣服让太史令好好推敲推敲!让他知道一下圆的c透着些微红c里面有少许水分,又是出自于妇人的c可以入口的东西不止烧饼,也不止树上才有!” 宫女一下子红了脸,狠狠用膝头再顶了一下子李淳风。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0章 一花一世界 ,这回,四十几岁的李淳风总算如梦方醒,连忙又将石榴抛过肩头,再被宫女接住,而他用双手稳稳地捧住那盏茶伏身于地,赧颜道, “陛下诲人之法,宽容而令人难以忘怀,此时小臣已知道前些日错于何处了,今后再也不敢犯!” 皇帝笑问,“那你错于何处呢?” 李淳风红着脸道,“易学类象,宽泛而且多指,如果只凭一已之见妄加意会,难免会出偏差,轻则误导视听,重则误了大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淳风一向于易理上十分自负,但正是陛下令小臣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小臣今后出言更当谨慎!” 皇帝很满意,和声细语对太史令道,“朕亦知易理博大精深,可状世间万物,但太史令即便说天说地都说得准,怎能与皇后说朕的水火呢!但凡有一点于朕不利之处,皇后便睡不着觉c吃不下饭了!!” 李淳风唯唯喏喏,深自懊悔。 皇帝道,“以后你若想说,自可与朕来咧咧,朕于此道也十分感兴趣。” 太史令心头一热,回道,“陛下头脑非常人可比,小臣只怕见识短浅,不能应付得了陛下垂询!而且小臣与皇后娘娘所说的话中,确有意会之处,并非全用的易理。” 皇帝忽然来了兴致,探着身子问道,“李太史令不妨说说看?意会之语也能令皇后深信不疑?朕须要好好学学,往后可用来哄哄她。” 李淳风道,“比如皇后曾说了一个与陛下仅差一个时辰的命造,小臣当时便猜到,此人是陛下孪生的先皇皇子,于是再结合丙火之理讲出来的!” 皇帝微微点头,自语道,“果然见些道理!你有所不知,朕的那个孪生兄弟确实死于火,但既非丙火,也非丁火,而是炭火这便更见玄妙,只是八卦类象,广而泛之,要断得准的确很难!” 李淳风道,“今日经过陛下一考,小臣顿觉连自信也没有了!” 皇帝摇头道,“太史令何必如此,你已很不错了!易理再怎么博大精深,总须解读于一人之脑,有道是一花一世界,以一朵之艳虽然囊括不了满园,总可报禀春色,给人以期待。” 李淳风再度伏地,颤声道,“陛下启迪之语,令淳风茅塞顿开!任何数术如若离了助人之心,便无所谓准!” 皇帝道,“太史令所想的,比朕讲的还见精深——能造福于众人的本领才是真本领——好啦,朕想再让你猜一次,这次朕明确告诉你,是猜个人。” “猜人?” “太史令请往你身后看,东西两边各有一只木柜,你来猜猜看,朕的贵妃到底藏于哪只柜子里呢?” 李淳风扭身往后看去,果然在殿门东西两边,各有一只一人多高的木柜。他身边的宫女眼中分明显露出焦急神色,但又不敢明显提示。 李淳风认为这一次比上次要容易的多了,总归只是有与没有,在两个里面猜出一个,这有何难!这次他胜券在握,心说可再也不能错了。 于是想了想,说道,“陛下,微臣若是连这个也猜不出来,多年学易岂不就白学了!” 皇帝微笑不语,已被他赐予李淳风为侧室的宫女,在旁边急的恨不得直跺脚,又不敢通风,只是嘀咕道,“在陛下面前,大人万万不可卖弄。” 但李淳风此时急于表现,当时便琢磨着说道,“陛下,贵妃为中女,必用‘离’卦类象,若贵妃藏于东边,则微臣起‘火雷噬磕’卦,若贵妃在西边的话微臣起火泽睽卦,那么卦象一出,微臣的答案立时也就有了!” 皇帝道,“说说看。” 李淳风道,“噬磕之内见坎c艮,但坎为中男c艮为少男,微臣断定贵妃一定不在这里!而睽卦之内有坎c离,离为中女,睽字又有众目视看之意,贵妃岂不正在西边的柜子里么?” 皇帝听了一愣,还真让他猜对了,谢金莲就是在西边的柜子里。 “陛下,微臣可猜对了?”李淳风问道。 皇帝冷哼一声,“叭叭”击了两掌,朗声道,“爱妃,李太史令说你在西边柜子里,还不出来更等何时?” 李淳风扭着头盯住西边的柜子,心说跑不了你! 但柜子没有一丝动静。李淳风就是一愣,随即东边的柜门一响,从里面走出一位宫装女子,头戴着孔雀开屏的金饰,脸含笑意,手中还掐着一册书。 她是徐惠,冲着皇帝万福了一下道,“陛下。” 李淳风在上一次皇后召见时曾见过贵妃,此时一看就有些傻眼,站在眼前的不是贵妃还能有谁! “这c这”他有些结巴,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事,又让他玩砸了! 皇帝板着脸,问贵妃道,“爱妃,李太史令明明说你应该在西边柜子里,你怎么从东边出来了,东面应该是中男才对,这作何解释?” 原来贵妃手中的那册书正是《易经》,她假装翻了翻书,回道,“陛下,这真有些难,臣妾刚刚学易,也解释不通啊。” 皇帝笑道,“那爱妃还不快些进去,再从西边走出来!” 贵妃再万福了一下,“是,陛下。” 说罢,她果然又原路回去,从里面伸手闭了柜门,然后柜中再无动静。 李淳风还是不信,难道皇帝还能在大福殿地底下挖了地道? 即便被玩傻了,今天的事也不怪李淳风。大明宫有两位贵妃的事,就算有知情人往外传话,也只会传给宫外某个极有权势的人物。一个清水衙门里的太史令能听到什么? 皇帝又击了一掌,“爱妃,出来吧。” 西边的柜门一响,贵妃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是那身服饰和打扮,手里那册书还掐着,她捂嘴窃笑,对皇帝万福道,“陛下,臣妾从这里出来了。” 她走出来时,西边的柜门并未关,李淳风“蹭”地一下子跳过去,把上半截身子探进柜子里,在柜板上这儿敲敲c那儿看看,所有人都忍住乐,不一会儿便看他抓耳挠腮地退出来。 恰巧殿外有个内侍回禀道,“陛下,鄯州司马王玄策有飞信送到。” 皇帝道,“拿进来。” 内侍进殿,皇帝对贵妃道,“你们两个去吧,朕和李太史令有正事了!” 李淳风乍一听,便觉着不对劲儿——怎么让贵妃出去却说“你们两个”,然后听着东边的柜门又一响,又一个贵妃从里面跑出来了! 两个贵妃!一模一样!手拉着手到内殿去了。 皇帝道,“方才两次考验全是朕事先做好的,不作数,我们不妨再来猜一次,这一次才见你的真本事。” 他举着内侍刚刚送来的飞信,“此信连朕也未打开看,我们便猜这个。” 李淳风抖擞精神,问道,“陛下要小臣猜什么?可是猜王司马是否完成了陛下使命?小臣不用猜,王司马一定做到了!” “这个不必猜,朕也这样认为我们不妨猜一猜,王玄策此次带着朕的八百护牧队前往西域,他们到底动没动手?” 李淳风道,“小臣已经不好意思再起什么卦了!不过,只从王司马的脾气c以及他上一次出使戒日国时的作派,小臣猜他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为何?”皇帝问。 “毕竟一个人能捞到两次同样的c可以露脸的机会并不多见,以王司马的脾气禀性怎么能放过呢?” 连李淳风都知道王玄策的性格有些“野”,上次去戒日国,他和蒋仁师只剩了两个光杆子,那也说动手都动手了。那么这一次连皇帝都兴师动众了,还能有什么例外? 皇帝点点头,“如果朕再换个问法——他们到底用不用动手——太史令你要如何猜呢?” 李淳风迟疑了,因为从动手的理由上看,似乎也不大必要。有碎叶城阿史那欲谷的力量在那里,王玄策的人不必动手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想,李淳风难于取舍了,“陛下的不同问法,将小臣弄乱了。” 皇帝道,“朕问他们到底动没动手,是站在朕的位置看事,再问他们到底用不用动手,则是站到了王玄策的位置去看。既然有‘一花即是一世界’的说法,又岂能只以自己的眼光视事呢?” 李淳风由衷地说道,“陛下这番话虽然不似微臣这般c句句不离易理,但小臣不得不说,陛下才是化繁为简的高手!小臣今日最大的受益便是——欲要测得准,便须站到对方的位置去看啊!也难怪陛下战无不胜。” 皇帝道,“太史令前番的占卜可能都合易理,但你恰恰不知皇后对朕的情意——哪怕太史令只说了一点点于朕不利之处,朕都怕她作了心病啊!” 李淳风赧颜道,“小臣知错!看来皇后娘娘的确上心了,上次问卜之后,昨日娘娘与淑妃又召小臣问陛下的事,唉!小臣又有些胡言乱语了!” 皇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有时也不可用,皇后再问卜于你,你若一下子答得南辕北辙,朕恐怕她在担心之外又会有疑心了!” 李淳风坚持道,“陛下,小臣依据易理c对娘娘所说的一些事情,朕下注意一些总没有坏处。” 皇帝不再说这件事,而是也去猜测王玄策此次在西域的行事方式。他说,这件事要看得准,须从几方面斟酌: 李淳风道,“请陛下赐教。” “一要看看阿史那多贰的想法,别看阿史那多贰吹得多厉害,又是什么五千人马,又是五百里地,他这点家底在朕眼中算什么?他若真有底气,便不会拿个请封吕氏的由头,来试探朕的态度。那么有大名鼎鼎的王玄策前去要人,再加上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朕猜他不敢为了一个吕氏用强。” “二要看看王玄策,两次去西域有何不同。第一次出使戒日国他吃了个闷亏,出使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那么他不回长安请示c擅自主张大打出手便是性格使然。而这一次我方力量占优势,再加上对方心虚,那么在能够平稳完成朕的使命时,他还愿意拿着朕极为看重的护牧队去冒险c惹事吗?” “三要看一看阿史那欲谷肯不肯出力,这也要分两方面看。首先他对阿史那多贰注定不满——老子这么大的地盘才是个都督,你才五百里地就敢妄称可汗?长安没有话c老子不便妄动,但长安人都来了,你敢不听话试试!” 李淳风笑了,问道,“其次呢?” “其次,阿史那欲谷也好面子,上次,天山牧三百护牧队在他地面上搅了个天翻地覆,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从护牧队身上找补了,而今天又有八百护牧队观战,只要阿史那多贰敢乍刺,太史令你说,朕这个瑶池大都督会怎么做?” 李淳风暗想,我若是瑶池都督,只要休循部敢不老实,我也会拿十个劲儿出来狠削休循部! “第四,休循部地方虽然不大,但若想找出几个稍有姿色的女子来,还不算难事吧?吕氏的那个姿容朕又不是没见到过,不及你这位侧室一半!” 他说,阿史那多贰倒是有可能c从吕氏身上得到了些新鲜,但他更多的c应该听信了吕氏的吹嘘,“贤名闻于黔州,礼仪显于掖庭声动长安”。 吕氏也就是被休循部奇货可居了!如果长安稍稍一糊涂c允其所请,休循部是不是可以封瑶池都督的嘴了? 李淳风心悦诚服,不得不说,金微皇帝坐在长安c玩够了,便将远在西域的每一方想法都猜到了。 皇帝哼了一声道,“朕不但未允其所请,反而将王玄策和天山牧护牧队派过去要人,朕猜他不必瑶池都督动动身子,便将吕氏交出来了!” 李淳风往前凑了凑,“陛下,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快看一看飞信吧,以解小臣心头之奇痒!” 见皇帝点了头,太史令迫不及待地上前,颤颤哆嗦地打开那支小小的纸卷儿,并且清晰地念出声道: “臣王玄策,奉陛下命,与八百护牧队顺抵瑶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欲谷仅致一信,休循部立归吕氏,但与吕氏同逃牧子,数月前已遭休循部所戮。臣率护牧队押解吕氏,此刻已在西州” 太史令禁不住赞道,“陛下真神人也!视之千里,而不失一毫!” 只是他仍有些不解,因为刚才他对王玄策的猜测出入很大,“陛下,王司马的性子因何这般中规中矩起来!” 王玄策去鄯州赴任前,时任兵部尚书的皇帝曾与他有过一次深谈,但此时皇帝不便对太史令深说,只是淡淡地说道,“性子未变,变的是时势。”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1章 换换口味 ,李淳风手中拿着西州送来的飞信,半晌都没有吱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钻研易理多年,早年又与袁天罡相互切搓印证,于阴阳方面一直颇有心得。袁天罡死后,李淳风放眼四顾很有些自负。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而八卦可状万物。他一直认为,所谓圣人,无非通天晓地,鉴古而知今,只须将世间万物纳入易理的轨道,那么也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但今天的事确实令他有些不自信了。 哪怕皇帝最后说,前边的两次验证都是他事先做好的局,让李淳风大可不必认真,但李淳风拿着西州飞信,还是露出些欲哭无泪的架势。 这就好比一个人心中有个沃野桃园,支撑着他披荆斩棘c于深谷中摸索前行,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身在半途,却猛然发现一座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山。回头再看看,竟然连怎么走过来的都不知道了。 太史令有些沮丧地对皇帝道,“陛下,难道易理阴阳不就是为人事所用的么!小臣连人事尚且识不透,还怀抱着这些易理做什么!今后不想钻研了!” 皇帝惊讶道,“太史令何出此言!你不钻研此道,那朕的大唐岂不是百废俱兴,独荒此道?朕可不想担负这个罪过!袁天师仙逝后,这一行还指望着你呢!” 李淳风手中掂着王玄策从西州发来的飞信,“可是陛下,这,这,陛下不用易理,却断得如此准确,实令小臣眼前一片片发黑!” 皇帝一下子明白了李淳的意思,心说这人也真是有些钻牛角尖,他哈哈一笑,对李淳风道,“任何一门学问都有它应验的地方,要不然就不会流传下来,你可不能因自己学问不足,而责怪到学问上头。” 李淳风道,“非是小臣拘泥不化,而是今日陛下召见,令小臣猛的发现了易理上的缺漏,比如陛下御弟命造中的丙火,小臣妄言的什么天火,谁知却是一匹良马?这是自古未闻那!” 皇帝道,“还有没有?” 李淳风,“当然还有了!如果棋子烧饼尚可意会为出自妇人之手,那么石榴说什么也不必非得妇人去摘采。” 皇帝心说,看我这事做的!本来只想出出胸中之气,看看他笑话,谁知他却认真了!看来作学问的,大约都是这般的执迷。 “炭火就不是火吗?它虽是马,但通身火红c跳跃c灵动c快似闪电,你怎知它就不是火?不正说明易理无所不包,差的只是你的领悟。” “那石榴呢?和妇人又有什么关联,陛下你不必替我开解,”李淳风哭丧着脸道。 皇帝皱着眉c眨着眼半天都没说话,最后一拍大腿,“有了!” 李淳风吓了一跳,问道,“陛下,难道又有什么开悟?” 皇帝道,“这颗石榴正是朕来大福殿时,贵妃亲手递与朕的,难道不是出自妇人之手么?朕猜你方才射覆时,心思只是放在朕的桌案之上,而未想此殿是谁的地方!” 皇帝说,殿是大福殿,谢贵妃的居处,难道一个后宫中名份只在一人之下的贵妃,在腊月里吃个石榴还算难事? “李淳风你明明自己都说了,匣中之物出自于树木草木,但你从观天台上下来时,明明经过了太掖池边那么一大片石榴林,却只看到了眼前这一盘棋子烧饼,这可不是易理的错,错在你的眼界!” 李淳风听着,虽然不说话,但脸色却慢慢地好看多了! 看起来皇帝并不钻研什么易理,但李淳风感觉,正是陛下这几句话,一下子将挡在他面前的大山中拨现了道路。 皇帝很满意自己的头脑,他撇着嘴,对太史令道,“别在朕面前哭丧个脸了,你气得朕,将如此珍贵的宫女都赐出去了,却还不知足,快回去翻翻她的石榴裙,看看还有什么新感悟!” 李淳风听了,先是目瞪口呆,嘀咕道,“石榴裙,石榴可真是与妇人相关!多谢陛下!”说罢跳起来c拉起他的侧室即走。 “等等,”皇帝在他们身后道,“李太史令那里可有袁天师易理方面的著述?朕不做亏本买卖,有的话给朕拿来,朕的贵妃一定会将它吃到肚子里!” 李淳风人已在殿门之外,回道,“是,陛下。” 皇后只知李淳风被皇帝召见,不知大福殿里面说了些什么,她派宫人在大福殿外候着,后来宫人回来向皇后禀报,“娘娘,李太史令已经走了。” “李太史令可是显得有些沮丧?” 皇后担心,以陛下的脾气一定不会轻饶过太史令,正是她和姐妹们找太史令问事的。李淳风如果因此被皇帝斥责,岂不是好心没好报了? 宫人道,“娘娘,奴婢看太史令高兴得很,嘴都合不上了!因为他来时是一个人,走时变成了两个——陛下赏了他个宫女。” 即便柳玉如聪颖过人,此时也有些想不通了。 不过,皇帝既能这么做c便是认可了李淳风,那么她这些日子的担心就是多余的了。反过头来,皇后再一次因那些水呀c火的事忧心忡忡起来。 大明宫,内侍和宫人们很快都看到了,有两个谢贵妃手拉着手出现,她们一般模样,一般服饰,言谈举止也看不出差别来。 原来在大明宫仅仅几个人知情的事,这么一来也就没什么神秘,这样的事再要往外说,居然显得没什么新奇价值了。 有的宫人索然无味,转而找机会嘀咕,“我猜左边的才是谢贵妃,而右边的是那一个谢贵妃” 两个谢贵妃出了大福殿来见皇后时,皇后正在出神。 一个谢金连手中掐了本《易经》,另一个谢金连手中也掐了本《易经》,两个人都打了一样的妆,使本来隐约可辨的年纪也模糊了,说话时也都是谢金莲那样憨直的口气。 连柳玉如也是认真分辨之后才认出谁是谁,皇后故意说道,“看来只有陛下能分出你们,本宫不成了,” 一个谢金莲道,“为何呢?我们也瞒不过姐姐吧?” 皇后道,“本宫有些吃力,但陛下只要一看你们的后背,岂不一目了然!一个后背上有三条红色花纹,一个没有花纹。” 一个谢金莲喊道,“姐姐你转着弯子骂人!” 而另一个谢金莲脸上却一下子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皇后便笑着,对这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贵妃说道,“午后我们姐妹同去大慈恩寺看望道空长老,回来转道永宁坊看望母亲,但你得好好温习一下女儿的喜好吧?” 徐惠点头允喏。 此时的谢金莲,就再也没有了先前在安仁宫时那个不安的想法,虽然自小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印象,但别忘了,这是她在谢广兄弟认祖归宗之后,身边出现的唯一一个同辈的血亲。 这样看来,在大明宫里除了柳玉如和崔嫣一对姐妹之外,又有了一对姐妹,谢金莲不认为徐惠的出现削弱了自己,反而还加强了。 谢金莲一向隐约的以为,自己在家中是处于劣势的,说不能说写不能写,出不得大台面。如今截然不同了,陛下大部分诏令都是出自她们贵妃! 皇后说了午后的安排之后,谢金莲拉了妹妹出来,悄悄与她商量,“惠你说若我们偷偷换一下住处会怎么样,我是说谁都不让知道,” 徐惠低声道,“姐姐,再换,我们也只有甜甜一个女儿,换呗。” 谢金莲更是心满意足,看来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与自己一样的好说话。在大福殿吊了一次之后,皇帝已经许久未到大福殿宿夜了,谢金莲哼道,“你不是常去紫宸殿么?那好,我给你来个调包之计!” 午后,徐惠随着皇后c淑妃c德妃c贤妃等人全部出动,先去的大慈恩寺看望道空长老。 道空见到大明宫来人显得很高兴,但是她婉言谢绝了皇后要给她个赐封的建议。道空说,“娘娘,贫尼只要看着你们高高兴兴,那比什么都好,再说我一个看破红尘的,不与人争了。” 几人在大慈恩寺逗留了一下午,傍晚时才到的永宁坊。徐惠这才第一次亲眼看过了皇帝是马王时的居住环境,不禁有些神驰。 柳玉如看过了崔夫人,又叮嘱了婆子几句,这一次她就吸取了大慈恩寺的经验,商量着同崔夫人道, “母亲,陛下这个时候正在用人之际,而郭叔叔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你看,要不我去同陛下说说,给郭叔叔安排个中枢之职?” 郭孝恪不在旁边,崔夫人道,“皇后还是莫提吧,他前番假死之事,如果不出仕的话尚无人攀比,可是你一上来便要给他个中枢,要将谁欺下去?那陛下的闲事便少不了了!再说,自从待诏死他已无意功名,你若真的替我们想,还不如替我们这个孩子想个名字。” 柳玉如知道事不能强求,于是凝神去想,说道,“母亲,你看郭待诏c郭待封两人的名字,总有着怀才待聘的意思,好男儿志在报国,不如就叫郭待聘如何?” 崔氏道,“这个可真是不错,有上下相承之意,孝恪为这个孩子的名字不知费了几番脑筋,我想这一个他定然满意!但我先不告诉他,生了再说!” 柳玉如有些失落,她话里话外c仍在鼓动郭孝恪出山相助皇帝,但从母亲的话中她也看出,这对贤伉俪一门心思c都放到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了。 出了永宁坊,皇后赌气地对姐妹们道,“他们就想处处耍峻一个人,而自己只顾着生孩子,我这么劝也不见动个心!” 崔嫣笑道,“姐姐你要六亲不认了。” 皇后道,“本宫若是六亲不认,何苦替她想这个名字!” 傍晚,金徽皇帝从含元殿回来,直入紫宸殿,看到从下午便一直守在这里的贵妃,先是习惯地问,“让朕看看你又吃了什么书?” 等在这里的是谢金莲,谢金莲很听话地张了嘴,皇帝对她道,“伸舌头我看,”谢金莲又伸了红润的舌尖让他看。 皇帝端详了一下,果真吐不了那么长,说道,“嗯,书吃多了也不好,容易食大,朕要给你换换口味。” 谢金莲心中一阵心慌意乱,不知他要给自己换什么口味,心说陛下和徐惠原来还是这样玩儿的。 皇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册书递给她,这是太史令李淳风送过来的,袁天罡所著的《六壬课》和《易镜玄要》,“你可研习一下这两本,朕以为,按你的资质一定不弱过李淳风。” 外边,后c妃们的仪驾返回大明宫,皇帝要去看看,临走对她道,“今天有个事洪州水涝很重,朕打算迁福王李元婴出任洪州都督,你先拟个诏等我看。” 谢金莲哪里会拟什么诏书,为了不露馅,依旧唯唯的应了,晚上吃饭也不过去,就在紫宸殿凑和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谢贵妃问宫人, “可知道陛下晚饭后去了哪里?” 宫人答,“娘娘,陛下去了大福殿。”谢金莲一听就傻了眼。 金微皇帝是硬着头皮到大福殿来的,白天和徐惠来,那是两回事,晚上来可就不一样了,皇帝一边往这边走,心里一边犯嘀咕。 在对谢金莲施救时,除了师父之外,皇帝是家中唯一见过谢金莲那副惨相的人。晚上去了,谢金莲免不了就要求欢,这个这个人倒不膈应,但事儿有些膈应。 这些天皇帝每到紫宸殿,几乎都要以各种的理由看看徐惠的舌头,实际上是籍此抵抗心头那一幕不良印象。 大福殿他是不会主动去的。 只是皇后今晚提示说,谢金莲那儿陛下也该去看看了,皇帝不愿示弱,这才举步往大福殿而来。 殿内已掌了灯,他看到“谢金莲”腰板拔得挺直,脸蛋儿也红扑扑的,好像对他的到来有些紧张。 但金徽皇帝连看都不看她,挥手让侍女出去,也不说话c也不吹灯,“叭叭叭”脱了袍子,就在床里躺下了。 好在谢金莲今晚出人意料的老实,无声无息,灯也不吹就在旁边合衣躺下了,皇帝闭目假寐,想谢金莲的好,想她自西州开始从谢广c谢大c谢大嫂c二嫂c甚至柳玉如那里所受的“委屈”。 直到寝殿内烛火燃尽,眼前倏然地黑下来,皇帝才把眼睛睁开,却听谢金莲用没有一丝困意的语调吩咐,“来人,换一下蜡烛”。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2章 不必明说 ,当值的宫女脚步轻轻地进来,很快烛光亮了,皇帝满怀愧疚地赶忙再将眼睛闭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次他就感觉谢金莲也反常了,以往她不会允许晚上点灯,也绝对不会合衣而卧,这次就连说话的语调也不对了。 也就是说,谢金莲已经意识到了今晚的尴尬,或是造成这种尴尬的原因。皇帝想,“也不错,就算对你上一次轻生的惩戒!”他总算睡了过去。 皇帝梦到在山阳镇外的菜地里,红蜻蜓飞舞,他和谢金莲遭遇了那一场大雨,连女儿甜甜都能蹦蹦跳跳的过了水沟,而两个大人却跌到沟里,然后,一切顺理成章 但他猛然一个“扑棱”坐起来,怔怔地,满头都是冷汗。殿内烛光依旧,而谢金莲正在看着他,泪流满面,宛如在菜地里刚刚淋了雨。 皇帝心头一滞,异常温柔地俯身替她抹抹眼睛,此时才有些狐疑地问道,“那个该死的人到哪儿去了?” 贵妃轻声道,“陛下,姐姐让我和她换了一下。” 皇帝百味杂陈地看着她,虽然皱着眉,但眼中笑意渐盛,慢慢地将手抚过她的脸c下巴,最后卡在她脖子上端详。 贵妃道,“不信陛下你看,”说完舌尖轻吐,湿润而且充满诱惑,就和傍晚在紫宸殿见到的一般无二。 仿佛被人看透了心事,皇帝大惭,高声吩咐道,“快去紫宸殿,将贵妃也给老子接到大福殿来!” 后半夜时分,大明宫里灯影移动,本来失望了半宿的谢金莲,又被宫人接回大福殿。 皇帝故意正色问她道,“朕让你拟的诏书可拟好了?” 谢金莲瞟了一眼徐惠,结结巴巴地回道,“陛陛下,诏书已已经还没拟出成稿。” 皇帝哼道,“你们舌头虽一样,可也骗不了朕。” 谢金莲看妹妹躲在皇帝身后,一直在朝自己眨眼睛,知道败露了,问道,“柳姐姐说我背上有三条红花纹,她没有花纹,但陛下,你们” 她示意依旧合衣而卧的徐惠——既然连衣服都未脱,那就看不到什么花纹了,陛下你如何知道的? 皇帝听了猛然哈哈大笑,“她可真行!” 两人瞬间大窘,很快,徐惠也显得自然多了,“陛下你快说,是如何分辨出我与姐姐来的?” 皇帝对她道,“你眼睛里有之乎者也,她眼睛里都是大钱。” 谢金莲跑过去,“噗!”地吹熄了烛火,跳到床上来道,“这回让你看不到,还不得用柳姐姐的方法!” 金徽皇帝下诏,腊月中旬时,太妃徐惠的妹妹从果州被接入长安,任从七品上阶的门下省录事,在樊伯山手下抄抄写写。 徐孝德至今不知徐惠未死,认为皇恩浩荡,上书谢恩。 皇帝等见到这个女子,才看出她同徐惠真的没有相似之处,但在眉眼上与徐韧有些相通。 王玄策从休循部带回了吕氏,独身回到鄯州,他的奏章也在这一日报入长安,称此行没有完成皇帝陛下的最后一件差派。 因为在牧场新村,当他在西州刺史高岷陪同下c亲至总牧监旧居,要进去拿那把谢金莲用过的描金小算盘时,村正带了一帮村民前来阻止。 村民说,“自总牧监和柳夫人走后,我们天天都过来看一眼。别说想进到二楼里去,进院子都不成!” 为证明他们所言不虚,有人指示院门外墙壁上镶着的c总牧监往日拴马c也拴过纥干承基的那只铁环,果然被人摸得铮亮。 王玄策说,“那又如何?你们总得让王某完成陛下的使命。在下为完成陛下的使命可什么都不在乎的!戒日王也不成!” 村民道,那可不行,我们和总牧监在一起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再说总牧监的命令在哪里?就凭这支鸽子腿上绑过的纸卷?上头有飞信部的印信也不成!得有总牧监的亲笔诏书c或是柳夫人的亲笔信,你才能进去。 有人说,“总牧监和柳夫人c谢夫人c樊夫人他们走的时候屋中是个什么样子,此时还是什么样子,你要是进去,那不把什么都弄乱了!” 王玄策被问的张口结舌,他敢擒戒日王,却不敢得罪这些诚挚的村民。 有个老者说,“王大人,那么大的长安城,谢金莲在哪儿还搞不到一把算盘,凭什么非要拿这里的。” “谢金莲都成了贵妃了,不会还那么能精打细算吧一把小算盘都舍不得留在牧场村!” 西州刺史高岷说了也不成,村民们虽然不使强,但态度很坚决,后来天山牧总牧监刘武,也在一帮牧场里的牧子簇拥下赶来了,居然也站在村民一边。 刘总牧监对王玄策说,“王大人,你得体谅啊,总牧监和柳夫人一家去长安后的头一个大年夜,好多村里人c牧子,就是在这道院门外过的一晚!” 皇帝在早朝时看到了王司马这道奏章,他没有责怪牧场新村的村民,更没有责怪王玄策,还将他由鄯州司马升任河州长史。 随后,金徽皇帝看到的是福王李元婴呈上来的奏章。 李元婴是金徽皇帝的长一辈,皇帝就他的迁任一事,这是第二次去话c以商量的口吻先征求他的意见。 上一次李元婴的理由是挨了典签崔简的夫人——郑曼的暴打,让郑曼举着鞋打的流了满脸的血c以致旬月都不能视事。这一次居然还是这个理由。 当着满朝的臣子,皇帝半天都没说话,有些伤感,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万一让底下的臣子们看到,无形中便显示出皇帝在挖空心思c要将皇族中人往富庶之地安插。 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在人山人海的注视下,从几步之外射一个人,却恨不得把箭射到自己的脚面上,而且没有一个人看破。 他能忍受来自铁瓮城敌将金焕铭的c轻蔑的目光,也不愿意显露自己的真本事!装傻充愣装到这种地步,也是天底下少有。 看来他的这位叔叔就是拿定了主意,要将不正经进行到底了。 问题是,知道李元婴不含糊的,除了死去的卫国公李靖,就只有皇帝一个人,除此之外,谁都认为这位福王殿下是个不务正业的人物。 李元婴好像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似的,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c让郑曼打鼻子的计谋,被他三番两次地使出来,一点都不脸红。 看来,李元婴还是信不过皇帝,也一定相信他的小把戏没有露馅儿。 而金徽皇帝难过的是,他能在异姓的人中找到推心置腹的至交,却得不到李元婴的信任。皇族叔侄之间,戒备之意到了这般地步。 这到底错在何处?错在玄武门吗?如果没有玄武门,岂会有今日之大唐?如果没有玄武门,今日之大唐又是什么样? 晚上,皇后听说了李元婴这件事,丝毫不掩饰她的气愤,“要是依着我的话,便命少府,给郑曼铸一只铜鞋送过去!下次她敢拿布鞋打福王,便治她的罪!” 众人鼓掌着,“陛下,你就该依姐姐!” 皇帝哈哈一笑,“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说这话时,皇帝心中却有些落寞,他想起了鹞国公身份一案时,从西州c黔州c雅州c泾阳等地自发赶到长安c对永宁坊表达支持的民众,再想一想李元婴,到底谁更见真情? 皇后提议道,“今日又不是已日,又不是午日,我们便陪陛下畅饮,忘掉这些烦恼!”众人再度鼓掌。 于是御膳房立刻紧张忙碌起来,各式荤素菜点陆陆续续地往桌上摆布,有宫人将酒搬上来,开封c布酒,像过节一般。 自从上一回太史令李淳风“指点迷津”之后,皇后已经多日不曾有这样的提议,人人都很高兴。 只有徐惠有些紧张,因为她在子午谷曾大醉过一次,而且她听说在大明宫里有几个能饮的。 柳玉如像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对徐惠说,“你莫怕,有陛下罩着你,”马上便有人将徐惠按坐在皇帝的左边。 而皇帝自己就招呼道,“右边哪能少得了金莲呢?”谢金莲不等人让,笑嘻嘻地坐在右边。 人们纷纷落座,柳玉如和樊莺坐在一起,左边是丽容c苏殷c丽蓝,右边是思晴c崔嫣c婉清。 徐惠一看,今天除了自己的位置是皇后特别提了一句,谢金莲是皇帝叫过来的,别人都是极为随意的入座,但她又看出了点门道。 往常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柳玉如必定坐在皇帝右边的座位,这个位置没人去抢,皇后右边的位置必定是樊莺的,这个位置也没有人抢着坐。 但皇帝左边的位置却极其不固定——谁都可以坐,但坐在那里的人却很自觉,下一次必会让出那里,让别人坐。 其实这就是个默契——谁也没有明确这么规定,但每个人都有机会可以坐在皇帝身边,吃饭过程中与皇帝说话互动的机会也就多了。 徐惠曾见过婉妃坐到这里吃饭,她比较含蓄,话也不多,但每一瞥落到皇帝脸上,时间都比别人久一些。 德妃和殷妃会很自然,容妃则有一点点拘谨,而贤妃和蓝妃则极为活泼,又是给皇帝夹菜,又是舀汤显得极是亲昵。徐惠猜测,贤妃可能是因为皇后,而蓝妃则是因为位份最低。 而樊莺坐在这里时,则不大好琢磨,有时与皇帝亲昵上来不次过贤妃,但有一次她不知生了什么气,居然吃到半截便摔了筷子走人,皇帝嘿嘿笑着也不动怒,皇后反过来还嗔怨他。这在任何一位帝王的后宫,几乎都是根本看不到的场景。 假使哪一天,樊莺忽然跑到了皇帝左侧去坐时,那么皇后右侧的这个位置也随便起来,谁都可坐,连带着,其他位置坐的也就很随便了。 今天皇后不但不坐自己的位子,还将以往谁都可坐的c皇帝左侧位置让给了徐惠。然后皇帝很自然地,便将以往皇后必坐的右侧座位叫谢金莲过来坐。 家中人当然都是以皇帝和皇后为中心的,徐惠看出来了,如果将皇帝刨除在外,其实这些女子们还有个约定俗成的主次——尤其以皇后和樊莺的份量最重。 谢金莲曾对徐惠讲过,在鹞国公一案中,皇帝一家人分散的天南地北,只留下樊莺一个人在京周旋,如果没有机敏的头脑和敏捷的身手,这是不能胜任的。 此刻皇后和淑妃就坐在了皇帝的对面,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让第一次坐在皇帝身边c而略显紧张的徐惠,也免不了发出几声暗赞,太美了! 徐惠搜肠刮肚地试着找出一个词来,发现将之用到德妃思晴身上c用在崔嫣或婉清身上也合适,而能够用到皇后和淑妃身上的,却只有一个用烂了的词——倾国倾城。 她们的左边是排行第七的丽容c第八的苏殷c第九的丽蓝,右边是德妃c贤妃c婉妃,位置还是一毫不差! 自从徐惠入大明宫,这是唯一的一次皇后主动张罗着饮酒的场合,晚饭显得比较隆重,正式,人到的也齐,每个人都自觉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徐惠试着想道,“如果思晴和崔嫣两人随便换下座位的话,居然也显着不大好了——崔嫣和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会过分突出皇后的亲疏,而且思晴又显得轻了。上一次樊莺留守长安时,听说正是思晴和崔嫣同去的夏州,这两个人关系一定不错,那么她们眼下的位置,便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而老六婉妃和老七容妃次序紧连着,若她们两个坐在一起的话,居然也不合适。因为短短时日,徐惠已看出这个容妃的性格是喜欢争胜的 皇后今天不经意地,将徐惠放在皇帝左边这个往常谁都可以坐的座位上,便隐含着,有对她在安仁殿“殒命”一事照顾不周的歉疚之意了。 这些女子个个聪明透顶,有些话是不必说到明处的。 而皇帝也不含糊,马上将谢金莲叫到右边来坐,一来八成是为了给上一次在大福殿打谢金莲的那三鞭有个交待。二来徐惠想,如果不是谢金莲坐过来,今天谁坐过来合适呢?而这样的坐法才是最令徐惠安心的。 看起来皇帝的这个举动也暗合了皇后的意思,因为皇后显得更高兴了。 谢金莲也很高兴,徐惠又试想着将姐姐随便塞到哪两个人中间去,居然没有合适的地方。 徐惠可不傻,这个女子以往只是潜心于啃书造句,显得拙于人情,那是她没有机会到这种场合上来。 往后,门下省给事中c外宫苑总监的职事注定不会再落到徐惠身上,饭桌上每个人都没有明说的规矩,还能瞒得过徐惠?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3章 今日戊午 ,谁说皇后不是借此提示她家中每个人的位置呢?每个人都各有心机,各有脾气,又心安理得,这是一种无声的力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下次,徐惠恐怕要坐到蓝妃或者殷妃后边了,偶尔还可以抢到陛下左边的座位上来。 谢金莲道,“陛下,今日是我们一家人最全的时候,该生的也生了,该活的也活了,你说头一杯该用个什么说辞?” 皇帝道,“金莲在西州攒了那么大家业,连只算盘也不好轻易动一动了,依朕看,我们一家先敬敬西州父老,那里是我们起步的地方!” 谢金莲故意叹了口气道,“当时若一下子搬清就好了。” 众人齐饮了一杯,皇帝忽然问,“丽容和丽蓝父母那里” 谢金莲连忙报告说,“臣妾早已按柳姐姐的吩咐安排了,给两位老人家找了护院c婢女,听说庭州王刺史,刘武牧监和高峪二哥也常去看望。” 皇帝道,“朕的后宫家业可是又不小了,一分一文不放心别人来管,还得金莲多替皇后操心,” 谢金莲马上说,“陛下,臣妾有个提议。” 殷妃笑道,“今晚不能空说话。” 谢贵妃马上明白了苏殷的意思,于是自已倒了酒,环顾着祝道,“臣妾便祝陛下踏平四海,我们姐妹和睦,大明宫春色满圆!”说罢一饮而尽。 徐惠头一次看到姐姐在酒上的豪爽,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婉清在旁边声音低低地提示道,“有陛下罩着你。”她就放心了,心说这一杯不能退缩。 皇后首先应和,众人饮了满杯,不约而同看向谢金莲,谢金莲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臣妾请求重铸贵妃金印。” 众人皆是一愣,不是已有贵妃金印嘛! 皇帝昨夜刚刚连根拔掉了因为贵妃轻生c而蒙在心头上阴影,此时他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看着她问,“为何?” 谢金莲说,“妹妹来了嘛,一颗怎么够,总要腰里都挂一块才踏实。” 皇后先将手捂了脸,不让别人看到她忍俊不禁的样子。 贵妃诧异道,“这也不成吗?又不是增立名目,只是加块金子。” 有几个人几乎笑喷,贤妃说道,“谢姐姐,我总算知道陛下为何要你管帐了!上回跳了一次湖,得了一件红玛瑙手串儿,这次吊了一次,又想要一块金子!”谢金莲大窘,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崔嫣的话,脸有些红。 皇帝道,“不错,朕总算也知道了一件事了,为何谢金莲这么踏实勤勉,原来她看不上皇后的玉玺,那个石头东西怎么有金子值钱?朕便准你所请!再铸一方一模一样的。” 徐惠也笑,她姐姐也不简单,用这种法子在后宫中站稳了脚。谢金莲曾与她说过,甜甜的永宁公主封爵,便是她上次跳太掖池之后讹到手的。而这次,谢金莲就是用这种法子,又为妹妹争取到贵妃印。 桌上气氛立时转入活跃,徐惠不知不觉又随着喝了几杯,感觉又有点晕。再有人张罗时,皇帝果然伸手替她饮了一杯,然后坐在她旁边的婉清又替她饮了两杯。 贤妃说这么喝不热闹,要对句,但谢金莲立刻反对。崔嫣道,“今日你贴着陛下坐,我无法你了!” 皇帝道,“朕的后宫别看人多,但家室都清白得很,没什么盘根错节,这才是朕最为欣慰的地方。” 柳皇后和贤妃是将门之后,德妃是思摩妹妹,樊莺是终南山周侠客徒弟,包括谢金莲在内,这些人的家里人都不在了。 丽容c丽蓝出自西州普通民户,只有婉妃c殷妃的父亲做着刺史,但也都是本分无争之官。 历朝常见的c外戚争权的隐患在本朝几乎没有可能,这是一个令里里外外c各方面都放心的后宫。 李治做太子时,太子妃出身于太原王氏,家族与唐皇室早有渊缘——王氏的亲叔祖娶了同安长公主,长公主又促成了她同李治的婚事。 而李治的侧室萧淑妃是兰陵萧氏望族c齐梁皇室后裔,萧瑀是她祖父。也难怪萧淑妃敢同王氏争宠,朝臣们在这两个女人各自的家族上取取舍舍,一度很辛苦。 不知别人听没听出皇帝的话外之音,但徐惠听出来了:皇帝问过了西州父老,马上被谢金莲打了个岔,紧接着便提到了丽容和丽蓝的父母,这是不想他们因为女儿都做了皇妃,而在当地过分的招摇。 今晚的家宴尽欢而散,没有人喝多,她们微醺着,被侍女们扶归本处。 皇后借一场聚饮,使徐惠自自然然的融入进来,而且也令皇帝从李元婴身上惹出的不快之意很快释怀了。 谢金莲散席时又拉着徐惠同回大福殿,她期待皇帝酒后还能到大福殿来,徐惠对姐姐道,“你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谢金莲说,“管他呢,有机会不用,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柳姐姐够公平,但她也有私心——李壮为什么能排到第二个?当我看不出来,崔嫣今晚不大高兴了。” 李壮是贤妃所生,崔嫣排行老五,儿子却排在第二位。徐惠暗暗吃了一惊,因为酒桌上贤妃只是开了句玩笑,她真没看出来。 谢金莲悄悄派宫人打探陛下的去向,宫人说,“陛下先去了长生殿,又被皇后推去了贤妃那里。” 谢金莲挥退了宫人,这才看着妹妹,口中“切!”了一声,意思是——你都看到了吧? 而徐惠从谢金莲这一个字中,再一次对大明宫里的生活加深了印象。 也许贤妃的不高兴只是项庄舞剑,她在酒席上最后对贵妃说的那句,“今日你贴着陛下坐,我无法你了!”重点不是无法谢金莲,而是前半句。 此时,徐惠再回味起崔嫣的这句话,就觉着崔嫣也不简单,事实证明,皇后已然从贤妃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她的准确含义。 姐姐谢金莲也不简单,那其他的几位妃子们就简单了?樊莺c思晴c婉清c丽容c苏殷,随便哪一个人拿出来,都是眼里出气的人物。 就连年纪最大c位份最低的蓝妃,至少在容貌上都不次过她们谢氏姐妹,有些地方甚至比谢金莲更具吸引男人的风韵,难道蓝妃就没有想法?而皇帝只有一个。 那么皇后就更不简单了,也许在维护着众姐妹们一团和气的表象之下,皇后还有着谁都体会不到的苦恼。 徐惠对姐姐说,明日她要回她的紫宸殿,该去看书了,她委婉地提示姐姐道,“姐姐,我们抱怨谁都不该抱怨皇后你想想看,如果没有皇后,以你我的姿色和会怎样?” 谢金莲心里怔了一下,脸上却没表示出来,因为只有这个问题她正经说,从来都没有想过。 含元殿,早朝。 每一位大臣都断定,皇帝今日一定会对洪州都督的人选做出最终的决定。洪州是个上都督府,地处江南,人口有三十五万五千多,非一般州府能比。 只须看一看洪州的辖域,便什么都能知道了。那里虽说只有七个县,把这三十五万多人往七县里一泼,县均达到了五万人,比一座边远的州都大了。 洪州七县里就有一紧两望,剩下的四座县全部都是上县。大都督是从二品职,历来都是亲王级别的人才有资格担任——还得是皇帝信得过的亲王。 长孙无忌c李道宗还以为皇帝至少该问一问他们c在洪州都督人选上有什么意见,但看起来皇帝仍在生李元婴的气,直至散了朝会,也没有提一个字。 今日是戊午日,散了朝,赵国公想起又该是组织清议的日子。虽然皇帝已经许久不曾莅临太极殿清议,但赵国公却一如既往的召集着。 自太妃徐惠“死”后,不知不觉的,地政的清议便慢慢转入到与土地相关的一些政策上来——编户c租庸c税收c当然还包含前些日子出现的恶钱。 长孙无忌已同皇帝谏议,将御史大夫褚遂良也吸收到清议中来。皇帝当时便同意了。 赵国公是出以公心才这么建议的——御史大夫肩负着建言之责,什么事都少不了他——当然还有个考虑,你不吸收褚遂良,被别人吸收了便不大好了。 而且总让褚遂良置身于清议事外c放任他同门下侍中樊伯山c中书令于志宁两个实权人物一般的晃荡,赵国公担心日子久了,褚遂良尾巴翘到天上去c又该给陛下惹麻烦了。 今日到场的还是那些人,除了赵国公和褚大人,别的人都是些职位并不显赫c但德高望重的官员,有的已到了年纪c面临着致仕。 这是他们发挥余热的最后时机,因而,这些人已是以赵国公为代表的老资格,说话时的胆量也逐渐大了些。 有几个人蜻蜓点水地说了几句无关的事,然后一位现职太子洗马的c上年纪官员说话了,“国公!洪州在盛冬之季出现涝灾,这可不算不急了,但陛下好像在都督的人选上有些犹豫不决。” 自金徽皇帝登基后,太子也未定,东宫闲置,大有成为学堂的趋势,从五品上阶的太子洗马——最近也就是到东宫坐坐班,耗够时间回府——洗洗睡。 长孙无忌其实也在考虑这件事,有人提了开头,正合赵国公之意,他鼓励道,“刘洗马所言不无道理,但这个职位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难怪陛下犯难。按着先例,洪州都督可都是由亲王担任的,谁合适呢?” 长孙无忌暗示皇帝“犯了难”,鼓励他说下去。 刘洗马说道,“依卑职看来,有资格者无非几个人而已,高祖之子中的康王元礼c荆王元景c韩王元嘉c郑王元懿c江安王元祥,福王元婴,但福王可以不考虑了!” “而太宗皇帝的儿子中,卑职认为有资格者,无非蒋王李恽c吴王李恪c纪子李慎c越王李贞c濮王李泰c晋王李治,而后两位也不用想。” 李泰和李治都是金徽皇帝的同母兄弟,目前位列尚书,洪州都督即便再是美差,也美不过吏部和礼部尚书。 长孙无忌表示认可他最后的话,但是又说,“吴王李恪是因为有大过失,被先皇罢去的安州都督之职,本官细想,陛下亦不会考虑他。” 褚遂良也点头表示认同,“是啊,金徽陛下施政至今,尚无一次违背过先皇的意愿,国公言之极是有理!” 在承乾被罢了太子c朝中议立新君时,据说吴王李恪曾是呼声很高的一个人,当时被赵国公据理力争,打消了贞观皇帝的这个念头。 在座的几个人一听,马上明白了长孙大人的意思,即便是个洪州都督,赵国公也同样不想留给李恪。看来李恪只能呆在安州做个有爵无职的亲王,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但清议随之冷场,赵国公反过来又鼓励道,“再议一议啊,这是大事。” 刘洗马又道,“蒋王李恽今年二十五岁,正任着安州刺史,越王李贞二十二了,任职越州,这两处地方都不错,卑职猜他们大约不愿移任。也只有在纪州还有个李慎,母亲又是此时正在太极宫主持女学的韦泽太妃,卑职估计纪王出任的面大!” 在太宗皇帝的儿子当中,只有李慎的任职地纪州,是与那些羁縻州府排在一起的,可见其寒酸程度。赵国公想了想,竟然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至于高祖的那些儿子里面,年富力强c又身居高位的也不在少数: 康王李元礼三十岁,绛州中都督,辖七县五十多万人。 荆王李元景三十一岁,荆州上都督。 韩王李元嘉三十一岁,潞州都督,管着十县三十九万人口。 郑王李元懿二十九岁,郑州都督,下辖七县三十六万七千人。 江安王李元祥二十三岁,许州都督,下辖九县四十八万人口。 福王李元婴十九岁,在福州任都督。 到金徽朝时,这些人的年纪不大,辈份却涨了一层,但长江后浪推前浪,雄c壮c威c武c睿c捷c掖c惠那几位皇子用不了几年又该起来了,也只能说金徽陛下不急着封儿子王位,不然那才是真正的亲王。 而元字辈的王爷们再往下一辈传,也只有一个能承其嗣位的儿子,可得个嗣王爵。 按理说,这些人正是该上进的时候,贞观皇帝当朝时,他们是皇帝的兄弟,做着大都督倒还有些仗义。眼下金徽皇帝见召,像李元婴那样不识抬举的估计不多。 但从心情上说,赵国公不大乐意由这些人中出任洪州。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4章 该恨什么 ,而在贞观皇帝这些儿子当中,赵国公掂量来掂量去,这个纪王李慎真有些委屈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当初,李慎出任襄州刺史期间,在地方的治理上颇得好评,天子也曾致玺书给予慰勉,百姓为其立石颂德。 但后来很奇怪,李慎被他亲爹一巴掌赶到纪州去,食户也降到了八百。 至于今天,赵国公看好李慎,原因也没多么复杂,都在李慎的母亲——纪国太妃身上呢。 先皇的态度可以无须多考虑了,关键是现任皇帝的态度。 金徽皇帝既然放心将太极宫女学交给韦泽打理,说明他对韦泽没什么反感——有一个比韦泽更年轻c更顺眼的郑充容在那儿摆着,皇帝都没有看一看,不正说明韦泽对了皇帝的胃口? 这才是看事的重点,正所谓时势! 对于一位亲王的任职意向,身为一品国公的长孙无忌,不会在眼前这些人面前明确表态。一来这是皇族中的事,二来,万一最后的结果不是李慎出任,便显得长孙府看问题看不准,这会影响威望。 真要表态,也须等到摸实了金徽陛下的意思再说。此时,长孙无忌只须意犹不明地微微颌首,相信褚遂良能够体会他的意思。 另外,还有个越王李贞看起来也不错,李贞今年二十二岁,是越国太妃的儿子。此人善骑射,涉猎文史,很有些能水,被私底下传论为宗室才王。 若放在以前——也就是晋王作太子的时候,赵国公绝对不会考虑这个人——对自己外甥威胁太大! 但现在,除了李恪,这个曾经明确站出来争过储位的,别人都可以既往不咎了。面对金徽大帝,他们那些能水算得了什么呢? 但李贞此时在越州,天高皇帝远,他想不想换换地方还是另一回事。但赵国公有这个打算,万一皇帝在早朝时问到此事,他有两个人选,李慎和李贞。 理由便是他们的能力,不能明说的理由便是他们各自的母亲。 李贞的母亲是燕德妃c眼下的越国太妃,她没有随儿子之藩,此时也在太极宫女学。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往太极宫走一趟,你知道这些太妃们可能因为什么事不痛快c给谁上上眼药? 长孙无忌知道这里的关节!一个人的强势是需要从一点一滴来经营的,在不能违背金徽皇帝的大方向基础上,小的地方难道不更该注意? 再说,除了像金徽陛下那般无可怀疑的能力,其他那些人,谁又比谁强到哪儿去呢? 又有个从四品下阶的少府少监谨慎地插话道,“就是不知陛下是个什么想法,但卑职从陛下最初考虑福王来看,好似陛下并不排斥上一辈的亲王” 褚遂良听了,也寻思着道,“是啊,是啊,这倒不可不琢磨!” 长孙无忌道,“那还等什么?清议清议,正是为陛下出言献策,说说也不当真,我们接着议议便是!” 散了朝,皇帝先从含元殿回的紫宸殿。徐惠已回紫宸殿,捧着李淳风献给皇帝的两本袁天师的易学宏著,正在那里钻研。 桌案上还有她命宫人们专门到太掖池边采来的篷篙竿儿,被她截成长长短短的一小把,不知做什么用处。 一见皇帝回来,贵妃连忙起身见礼。皇帝问她道,“不知朕给你拿来的这两道大菜,合不合你胃口呢?” 徐惠道,“既是陛下拿过来的,臣妾总得看,以备陛下什么时候垂询。” 皇帝很受用,拉着徐惠坐下,又很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纪王李慎和纪国太妃韦泽的事,你怎么看?” 徐惠此时见到皇帝已不大拘谨,便嗔怪道,“陛下你要问这两人何事,就问我怎么看?让臣妾从哪里说起?” 皇帝挠挠鼻子没有回答,因为他只是随口一问。 徐惠道,“据臣妾所知,韦泽在先皇在世时,并不怎么得宠,臣妾听说她是以犯妇身份进入的秦王府。而先皇是看不起这类人的,据臣妾所知,若非长孙皇后保她,韦泽这个贵妃也是得不到的。至于纪王,那臣妾更不知道了。陛下你知道,臣妾一向离事大远,宫中事尚不掺和,别说宫外事了。” 皇帝点点头,不再问,因为徐惠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但皇帝猜测,长孙皇后中意韦泽,弄不好就是赵国公所讲的那个原因——说起来也算一石二鸟——既可以用韦贵妃阻断其他妃嫔往上爬的奢念,又可以用韦贵妃拉拢一批人。 因为韦泽正是隋代大将军c户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的小妾。韦泽的这个身份至少可以安慰与李子雄亲近的那些有力量者,让他们有点归属感。 那么,关于李慎的遭际,想来先皇后参与意见的情况会少许多。 她的丈夫贞观皇帝已在韦泽占据贵妃之位上有过妥协,心情上想来总有些委委屈屈的。 那么从妻娇子抱的角度看,先皇帝看不上纪王李慎,长孙皇后也不大好管,再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皇帝想,韦泽这个贵妃倒是与谢金莲有一点点相似,但她的境遇可比谢金莲差太多了。至少皇帝看待李雄c李壮c李威c李武这些儿子没有任何偏向。 皇帝在冥思时,徐惠又捧出来一叠刚刚按记忆誊写下来的文稿,她对皇帝道,“陛下,都是臣妾不好,当初焚掉了崖州的重要供辞,臣妾怕拖久了会忘记,因而又写下来,这是不会有什么错的!” 皇帝极为惊讶,接过来道,“果真这么自信?难道就一点没有错处?” 徐惠道,“嗯!臣妾相信不会有出入!” 皇帝不急着翻看,却由衷而欣喜的夸奖她道,“不错,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可以这么久过目不忘!大明宫里亦有记性好的,但都达不到你这一层!” 徐惠也很高兴,“也没什么吧?只是出于专心罢了,陛下你过奖了。” 皇帝说,“但朕有了你,真感觉如虎添翼一般,你知道么?朕不是不知自己的能水,本来也没想过争什么太子之位,因为朕在文采上总有些缺漏。朕那时只想做个尚书令,真比如今自由多了。” “陛下,那你因为什么忽然又做了太子呢?” 皇帝看着她,低低的声音道,“从待诏之死c朕伐灭了龟兹之后。” 徐惠注意地听着,但她有些不解。郭待诏是原安西都护府副都护c丝路督监,在龟兹叛乱中殉国了,死的还有郭待诏的妻子和孩子。 皇帝仍用低低的声音,半是回顾,半是分析,对徐惠说,“待诏之死,表面上是苏伐叛乱所致,但英国公李士勣迟迟不给安西增发援兵,这才是出事的根源。” 他说,“王玄策从戒日国带了上万名的俘虏回来,郭孝恪为长安着想,硬着头皮将俘虏全都留在自己手里,但结果呢?明明朕那时任着尚书令,已经定下了援助安西的策略,但李士勣愣是按兵不动!” 徐惠早知道皇帝看不上李士勣,上一次皇帝派着晋王和薛礼,跑到叠州去打英国公的板子,一点面子都不留,八成皇帝那时便恨不得李士勣敢跳起来。 这次英国公捐献了黄峰岭山庄,皇帝连个“好”字都没出口。还有“乞丐之语”的来处正是李士勣的叠州,她都知道。 原来根子是在这里,看来对郭待诏之死,皇帝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忘怀的。她试着问皇帝道,“陛下一直对人宽忍大量,看来对英国公已网开一面了!” 皇帝道,“随他怎么看,朕就是看在他曾随先皇东挡西杀,才不为难!” 徐惠笑着道,“可陛下你已经够为难他的了!” 皇帝道,“英国公当初敢这么怠误军机,还不是看朕那时正被高审行纠缠不清c被鹞国公身份一案缠身?而那个时候,太子对朕也萌生了敌对之意,先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也不急!” 他对徐惠说,“待诏是死于苏伐叛乱吗?不如说死于长安的这些人!也包括朕!一位同朕手足情深的骁勇将军,就这么没了!!” 皇帝说着,气息有些急促,眼睛也红了。 郭孝恪曾经是多么深明大义的一个人,眼界宽泛c在安西都护府独挡一面众人钦服。但爱子的丧生,真让他伤透心了。 复生之后,即便皇帝数次表达出想使他复出的意愿,郭孝恪都不为所动,现在又加上个态度坚决的崔夫人,就连皇后的面子也不想给。 皇帝如此推心置腹地与她说这些事,令徐惠大受感动。她至此才真正体会到,皇帝亲征龟兹的时候为什么是那种打法了。 拆一城c砸一城c皇帝连一个俘虏都不要。就连正常情况下,要虏敌王回京c献俘的规矩都不要了,就是要弄死苏伐。 她感慨道,“与对苏伐比起来,陛下对某些人的确称得上宽容了。” 皇帝说这可不一样,“李士勣和苏伐能一样吗?在长安,朕恨的可不是哪一个人——因为朕总不能恨父皇。但朕有时也弄不清楚,到底该恨什么,你也替朕好好想想。” 像是想起什么,又像是对刚才c与一个女人掏了心窝子有些不习惯,皇帝跳起来对她道,“朕想起来了,今日正是午日,赵国公他们应该正在太极殿清议,朕要去看看,最好问一问他们对洪州人选的看法。” 皇帝走后,徐惠再也看不下袁天师的书了,将书摊开着,人却出神。 她知道自己在皇帝心幕中的地位,姐姐谢金莲跑到安仁殿挤兑自己,身上换来了皇帝三鞭子,但听皇帝亲口对她讲出来,则又是另一回事。 “我真成了陛下的翅膀吗?” 她喜滋滋地c收起自己刚刚拿出来的c那套复写的崖州供辞,想到,“但陛下为什么不急着看一看呢?” 又想到,“陛下都不知恨的什么,那么我自己前些日子好悬没有死掉,大约也不知该恨什么了!但见到了金徽陛下,我怎么就没有恨了呢?” 也许,这便是皇帝从不想做太子,到最后坐上了皇位的c说不清的原因。 眼看着已到了正午,徐惠起身,出了紫宸殿。 家中人已经围坐在桌边等着开饭了,皇后见到徐惠,便问她,“陛下早朝后也不见人影子,可曾到你那里去过?” 徐惠道,“陛下是去过,可是又去了太极宫。” 皇后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想着,今日是午日。李太史令说过,已日和午日这两日天干火气旺,陛下不宜出行!都这个时候了,万一他在太极殿与谁喝起酒来,怎么好?” 徐惠一下子吱唔,有些难为情。皇后今日所说的这个责任,看来自己说什么都躲不过了,因为皇帝散了早朝,只到她这里来过。 她稍稍替自己辩解道,“幸好陛下只是去了太极宫,也不算多远” 皇后道,“怎么不算?本宫说过,凡已午这两日须陛下在大明宫用膳!” 徐惠道,“可他是皇帝呀!” 樊莺想两边劝解一下,但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出口。 而谢金莲则开着玩笑,替妹妹开解道,“柳姐姐,只是这一次,再说这些人中除了你,谁能拦得住陛下!” 柳玉如哼了一声,不想再说。 姐妹们开始用饭。但谁都看的出来,皇后还是有点不快,自始至终不再吱声,偶尔有一点笑模样,看起来也是在照顾众人情绪。 但随着午饭将毕,时间越来越晚,皇后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一点笑意都没有了。此时大概回过头来又在生皇帝的气了。 这是进入大明宫以来,徐惠头一回感到不得劲儿,虽然柳玉如对此事已经显而易见地没有深责,连谢金莲的面子也给了。 一边吃着饭,贵妃徐惠一边自己责备自己。陛下刚刚夸奖她记性好,能记住崖州涉事的那么多人名和数目,怎么偏偏就记不住两个日子! 一直到侍女们上来,将桌上杯c盘c碗c筷都撤下去了,众人仍没有谁说走。皇后对淑妃说道,“莺妹,我们去太极宫!” 徐惠说,“我,我要不要去?” 皇后道,“你怎么去?万一在太极宫被哪位熟识你的太妃看到,你怎么说?”徐惠的脸颊顿时一片通红,强忍着不叫眼泪淌下来。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5章 一顿便饭 ,皇帝赶到太极殿时,赵国公坐镇的清议班子正议论到福王李元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皇帝在洪州都督人选上竟然最先想到他!有人不明说,但觉得匪夷所思。 李元婴生于贞观四年,六岁时便封在了滕州,为滕王。这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小子,他的那些突出事迹没有人不知道,人们对此大都持一种理解的态度。 他出生那年,正是贞观皇帝经玄武门之变c占据并稳固了皇位的时期。 唐高祖的无奈与愤懑也找到了最适合他发泄的出口,每日躲在后宫与一班宝林c美人们通宵达旦的极乐,皇子如雨后春笋般地破土而出,而李元婴便是其中的一根儿。 养不教,父之过啊。 李元婴封王的时候,也恰好是唐高祖将近油尽灯枯的时候,高祖能做的,便是在死前将这个六岁的儿子安排到滕州去。至于孩子以后的成长,高祖在这一年已无暇顾及了。 李元婴在滕州为所欲为,城门夜开,什么宵禁之制根本对他不管用,他最大的喜好便是以弹丸射人,观其走避取乐。 贞观皇帝驾崩时,李元婴大集下属官员,在福州宴饮歌舞,不敬之至。听说唯一能管得了他的,就是王府典签的夫人郑曼。 等金徽皇帝一到,许多人都噤声,只有赵国公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洪州都督一事,福州可有下音?” 皇帝此时听到福州两个字,便有些不快,简略地说道,“嗯,朕估计着福王此刻正在养鼻子!不知国公对洪州都督人选有什么建议?” 这个问题正中赵国公下怀,他提到了纪王李慎和越王李贞。 皇帝看起来很感兴趣,赵国公知道今天的议题可以往下说了,他比较公允地向皇帝表达自己的想法,尤其提到了他们各自的母亲。 韦贵妃和燕德妃此时都在太极宫中管理着女学,如果纪王和越王有谁能够去洪州的话,足可令他们安于本职。当然,这两个人还是有些能水的。 皇帝认真地听着,不说同不同意,最后只是说,“越州都督管着那么大的地方,应该离不开吧?” 赵国公便转而推荐纪王李慎,他暗示皇帝,若能将李慎从纪州那块小地方一把拉出来,那么纪王敢不在洪州鞠躬尽瘁? 赵国公说,“陛下,不知你体会到没有,先皇有几个皇子起名字是有些讲究的——比如这个纪王慎,蜀王愔,蒋王恽,名字中全以‘心’字为边,有别于众人。” 皇帝暗笑赵国公的意会之能,也不点破,谁不知道这个蜀王李愔和蒋王李恽是什么货色! 皇帝道,“父皇为皇子命名是很有讲究,比如朕名中峻字便从‘山’,而晋王治字从‘水’,不得不说大有深意但朕闻吴王李恪亦是有‘心’的,此时在安州也无职事。” 看来皇帝猛然提到李恪,不会是无心之说,弄不好在排除了李元婴这个人选之后,李恪已经进入皇帝视线中了——按着赵国公的说法,这个恪字岂不是也有个竖心偏旁? 赵国公连忙道,“可是陛下,吴王在安州任着都督时,与其乳母的儿子作博塞之戏,惹的先皇动怒,他便是因此被罢的安州都督之职!” 博塞,一种棋类游戏,可以以胜负押钱物。 以金徽皇帝看来,父皇因为李恪和乳母之子耍耍小钱这件事便罢了李恪的都督,真的有些小题大做了。 又不是同外人赌,传出去怕影响不好,如果换个说法也未尝不可——吴王李恪不忘乳母哺养之恩,亲近乳母的后人。 只能说贞观皇帝对待这些庶出儿子们,并没有史官记载的那样好,多半亦是受到了他们母亲出身的影响。 尤其这个李恪,母亲是隋炀帝的女儿,身上有先朝皇族血统,皇帝估计这个因素多多少少c会影响到先皇对李恪的看法——哦,朕枪里来箭里去,九死一生总算换了天下,原来被朕打倒的人余魂不散。 而这个“恪”字,正是谨慎自律的意思。 当着些人,皇帝已经听出了赵国公的喜好,反正又不须在这里拍板确定谁去洪州,皇帝便不再提这个李恪,但他心中却给李恪留了个预选的位置。 随后,有太极殿内侍站在门口禀报,纪国太妃韦泽听说陛下到了太极殿,此时正在殿外请求谒见。 赵国公连忙起身道,“韦太妃到访,微臣等先行告退!” 步出太极殿,赵国公看到太妃韦泽带了几名女学学生,在殿阶下抬了两只食盒,他拱拱手,还未曾开口呢,韦泽便争先道, “韦泽得知国公正与陛下在太极殿议事,见时已近午,特为陛下及国公带了些酒食来,是不是有些唐突,没有影响到国公与陛下议事吧?” 长孙无忌低声笑道,“没有,没有,微臣恰巧同陛下谈到了纪王殿下,洪州缺职,微臣倒有这个意思举荐纪王,正好太妃你便到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多言,有内侍出来传皇帝的话,请太妃进见,韦泽只来得及向赵国公投去感激的一瞥,便往殿内去了。 太极殿内。 皇帝后悔道,“若知太妃是这个来意,朕便不放赵国公他们走了!” 韦泽说,“陛下何必自责,往后,陛下同赵国公在太极殿议事一定还少不了,下一次,臣妾再准备了送来也就是了!” 说着,韦泽示意手下学生将酒菜在案上排好,又道,“请陛下品尝一番,看看这次女学的手艺可比上一次有些进展?” 皇帝往案上看,一盘盘菜品精雕细琢,很逗人的食欲,再等女学生们将酒坛开封c清冽的酒香溢出,皇帝才发觉自己饿了。 他喜笑颜开,对韦泽道,“多谢太妃想的周全只是赵国公他们也太没个口福了!” 他提箸尝了一口,赞道,“果然比上次还见长进,太妃你执掌了女学,看来贯彻皇后办学的初衷是很不错的。” 说着还客气道,“不知太妃吃未吃过?” 韦泽不好意思地回道,“陛下,臣妾尚未用饭,方才只是为陛下忙了!” 皇帝便道,“让朕太过意不去了,太妃不如就坐下同饮几杯吧。” 有女学生上前,再摆上碗筷,又为太妃满了酒,韦泽举杯祝道,“便祝陛下龙体康健,祝皇后娘娘华颜永驻。” 两人共饮了,太妃又道,“纪王前些日子还给臣妾送过一封家书,他向臣妾问候陛下呢!纪王说身在纪州,但随时听候陛下招唤,不惜为陛下效些微末之力。” 皇帝呵呵笑着,明白了韦泽这次谒见的用意。别看洪州正闹着涝灾,但洪州都督一职仍是个肥差。 如果李慎能够一下子从偏小的纪州移身洪州都督,紧接着,他的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官职事小,使人人看到纪王被皇帝眷顾,这才意义非凡。 韦泽太妃别看嘴上总说对纪王无所谓,也不随着她的儿子到藩地去,但那是还没到关键时候呢。 皇帝比谁都明白这些太妃们的想法,如果没有柳玉如开办太学的提议,她们也就是逐步被时间淡忘的一群人——从儿子的亲王爵再到孙子的嗣王爵,再到下一辈的郡王,直至泯然于常人。 此事未定,用谁不用谁极宜谨慎,皇帝也不可能喝上两口小酒c便大口地许喏韦太妃这件事。于是,他故意不往这上边引领话题,只是问纪国太妃一些女学中的事情。 但韦泽记着自己的事,三言两语后又提到了李慎,太妃说,“纪王总说上阵亲兄弟,这个心情别人是不能比的。陛下,臣妾倒以为这话不假” 又有内侍回禀道,“陛下,越国太妃求见。” 原来是燕德妃到了,越王李贞之母。看到韦泽面露意外,皇帝眉头稍稍一挑,吩咐道,“回禀什么,还不快快有请!” 人刚刚请进来坐下,内侍又报,“陛下,杨妃由女学过来拜谒!” 皇帝脑袋嗡地一下,今天事儿要不好办,这个杨妃一定是为吴王李恪的事来的!皇帝吩咐,“快请!” 越国太妃和纪国太妃还没来得及说些见面的客套话,便看到年仅四十四岁依然风姿绰约的杨妃,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款款进了太极殿。 她们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心说这个杨妃才是劲敌! 人少时,尚可话里话外点一点自己的来意,人一多,反而谁都不好意思再说了。最后赶来觐见皇帝的杨妃只是说,她偶然听闻皇帝来了太极宫,按礼过来看望一下。 韦泽听了,暗暗撇了撇嘴,不知道一位先朝的妃嫔c赶着过来向本朝皇帝见的哪家子礼。 随着杨妃入座,今天临时摆开的酒席,也就变成了一顿纯粹礼节性的便饭——先朝遗妃们聚齐到太极宫谒见金徽陛下,然后正好赶上了中午饭点。 燕德妃先举杯,盛赞皇帝在关内屯兵垦荒之举乃是利国利民的大计,皇帝饮了满杯,觉着今日这样言不由衷的会见真是兴趣寡然。 接着韦太妃又举杯,为太极宫女学的变化向陛下道贺,“陛下,皇后娘娘开办女学之举,真是极有远见!” 她示意席边侍立着的几位女学生,笑吟吟说道,“陛下看看这些学生们,个个知书达礼,既上得了厅堂c又下得了厨房!自徐惠走后,臣妾多亏了越国太妃襄助,不然都要忙不开了!” 皇帝看得出,韦太妃借着女学推崇柳玉如,其实还是在说她自己的事,而且又在身边拉上一越国太妃。反倒显得这位后到的杨妃有些拙于辞令。 皇帝从杨妃进来,便有些纳闷她与谁有些相似之处,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让她显得与人不同的,是她的步态。 杨妃的一举一动虽与永宁坊崔氏不尽相同,但同样有着异于常人的c大家闺秀的风范,真不亏是从隋宫中走出来的先朝公主。 皇帝留意到,从她一进来说明了来意,并敬了皇帝一杯酒之后,杨妃便不再说话了,韦泽和燕德妃说什么,在杨妃仍不乏精致的脸上也瞧不出喜恶。 这不禁令皇帝有些好奇,但知道她今日赶过来,绝非见个礼那么简单,八成也是为儿子李恪来的。 金徽陛下很少见地让一让杨妃,“朕同杨太妃却总不常见,今日大概是朕第一次见到太妃吧?太妃在宫中住的可还好么?” 杨妃有些拘谨,微微在座上欠了下身子,“啊!陛下,臣妾日常也没什么大事要做,不像韦太妃,还有些女学之事要回禀,因而不常露面。” 皇帝道,“诸位太妃见多识广,正该按皇后的意思好好教导这些女学生,举指c坐卧无不可教,太妃你不必谦虚。” 杨妃未答话,韦泽先道,“陛下所言极是!回女学后,臣妾便可为妹妹安排些事来做,请陛下放心。” 越国太妃也笑着插话道,“杨姐姐是该也找些事做做了,既然陛下与皇后娘娘安排我们重回太极宫,我们便该各尽所能,为陛下和皇后分忧。但姐姐你看看你儿子吴王殿下,正在年富力强却终日无所事事,怕不是也学的姐姐。” 燕德妃的儿子李贞,此时正是越州一座中州的都督,做母亲的说起这话时便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但这句话连韦泽听着也不大中耳,她瞥了瞥燕德妃,对方不说话了。 但皇帝的心思却立刻转到吴王李恪身上来,对杨妃说道,“吴王朕上次随先皇去拜谒献陵时,倒是见过王兄一面,王兄神采令朕记忆犹深!但那时来去匆匆,朕与王兄竟连一句话都未及说,真是遗憾!” 韦泽插不上话,此时更不敢打断,便再一次偷偷瞥了一眼越国太妃,意思是,“看看,话头又让你引到吴王身上去了!” 杨妃再度起身,举着酒杯道,“陛下同吴王仅一面之缘还能记起他来,臣妾在这里代他谢过陛下。” 这一次,皇帝又饮了个满杯,并示意道,“快为太妃满酒!” 有女学生上来,替杨妃满了酒,又偷偷看皇帝,判断他方才这句话包不包含另两位太妃。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6章 不可传扬 ,皇帝嘿嘿笑道,“太妃!朕的王兄说的可一点都不假,想不到啊,他竟有这样的眼光!早就听说朕的恪王兄善骑射,有文武之才,那么朕此时就更想见见他了!” 杨妃终于放了心,深深万福道,“臣妾先替他谢陛下记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皇帝看了看殿外的天色,自语道,“但天已这般光景,朕今日未归大明宫用膳,大约皇后又会牵挂朕了,” 几位太妃听话听音,越国太妃和杨妃已然起身,同皇帝道,“若令皇后担心了,是我们的罪过,臣妾这便告辞。” 韦泽也怏怏的起身,今日费了功夫c准备了饭酒,谁知就要给李恪做了嫁衣。看到另二人起身告辞,她也起来,但心头止不住一阵阵急躁不安。 她同燕德妃不一样,以往日二人的名份看,自己这个贵妃虽然在她那个德妃之上,但那没什么用——在文德皇后面前,什么妃都是瞎扯。 但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到了眼下这个年纪,真正能让她们挺起腰板来的,还得靠儿子! 李贞是越州都督,而儿子李慎只是个跟羁縻州没什么区别的纪州刺史,就算燕德妃在女学中对自己再言听计从,又有什么用! 李恪若是成了洪州都督,不但其母杨妃从此可以抖起来,李慎便更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而此时的韦泽太妃,仿佛意识到她还有仅剩的c唯一一次机会可用,一旦出了太极殿,或是皇帝见到了李恪,就连这个机会可能也没有了。 连皇帝此时也从桌边站起身来,做出要送送三位太妃的意思来,估计他马上也要回大明宫去了。 韦泽太妃咬咬牙暗道,“罢了!往日我并无什么出格之事,替皇后管着女学一向也兢兢业业,今天为了儿子又能一劳永逸,我便昧心一回!” 等另二人都往外走了,韦泽也随着往太极殿外走,但就在殿门边,她像是忽然想起了女学中的什么事,恍然道,“啊啊!陛下,臣妾有个事,想是陛下不知道的。” 皇帝驻步,听她的下音,另二人也看向韦太妃,随之杨妃道,“韦姐姐既然还有事说,陛下便请留步,臣妾与越国太妃先行一步。” 等越国太妃和杨妃出殿,皇帝才问,“太妃还有何事?” 韦泽意意迟迟,话未出口先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女学生,皇帝挥挥手让她们出去,而他再一次坐回座位,这才问她道,“太妃,你可以讲了。” 韦泽这才说,“陛下臣妾以为,不大合适让杨妹妹管女学的事情。” 皇帝奇怪,方才当着杨妃的面,韦太妃还说过要给她安排些女学里的事来做。怎么一背了人,便又改口改的这么快。他不解地问,“太妃,为何呢?” 纪国太妃下了下决心,这才回道,“陛下,臣妾多次听杨妹妹私下里说些不满之辞,恐于女学不利啊。” 金徽皇帝咧了咧嘴,听的有些痛苦,他一下子断定,韦泽此话虚假的成分太多!而她的目有无非是李慎!也许正是刚才,自己对杨太妃表示出了要见见吴王李恪的意思,才导致韦泽有这样的变化。 “杨太妃都有什么不满之辞?” “陛下,有些话臣妾本不该讲的,但不讲陛下又不知道,因而还是讲了的好陛下,你可知杨妹妹身份的来历?” 皇帝道,“朕如何能不知!” 韦泽道,“臣妾是说先皇的正室夫人,原本便是这位杨妹妹,而不是文德皇后这件事陛下也知道么?” 金徽皇帝的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厉声喝道,“你敢胡说!谁不知朕的母后文德皇后,她才是父皇的嫡妻!” 韦泽道,“陛下息怒,但事实便是如此,不然臣妾怎敢胡言乱语。隋炀帝在大业十一年四月北巡至雁门关,被突厥始毕可汗率兵围困而不能脱身,是先皇率军解了炀帝之围。” “然后呢?”皇帝问。 “炀帝感念先皇于雁门关救驾之功,这才于大业十二年大年刚过,便以他刚刚年及十三岁的女儿许配给了先皇。” 韦泽已看出,金徽皇帝的脸色极是不好看,但开弓已无回头箭,她已经不能再停顿下来了。 韦太妃说,“自隋以来,凡有身份的女子出嫁多在十三岁,陛下如果不信的话,便可算一算杨太妃的年纪——她今年四十四岁,除去金徽一年c再除掉贞观二十二年c武德九年,那么陛下看看,杨太妃那年是不是正好十三岁?” 这倒不假,皇帝想,自己的母后文德皇后也是十三岁出嫁。如果韦泽说的是真的,那么时为大隋皇帝的杨广,确实是实心实意的要将女儿许配出去了。 炀帝在大业十一年四月被贞观皇帝所救,一直到永宁元年——也就是往常所说的大业十三年年初,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零八个月,他还想着将女儿许给自己的父亲,看来也是真上心了。 韦泽说,“臣妾同陛下说这个,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以杨妹妹这样的小委屈她仍念念不忘,怕是要影响到那些女学生,让她们学到争妒之心!” 皇帝已无心再听她唠叨什么了,对韦泽的意思他清楚的很,全然不是她嘴上所说的这么简单!韦泽这是在暗示,金徽皇帝想要起用的吴王李恪,才正该是贞观皇帝的嫡子! 但她说的有几分真?难道不怕皇帝起身去与谁验证?他气愤,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c质疑母亲文德皇后的嫡妻身份。 这个韦泽无非就是为了打掉李恪的机会,而让她的儿子能够出头。 难道她就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胡说八道?即便她所说的尚有几分可能是真的,难道就不怕金徽皇帝此时便已突生的灭口之心? 后宫女子之争,包括先朝后宫的女子之争,原来残酷到这种地步! 任何一个处于金徽皇帝这样身份和位置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涉及到母亲文德皇后的正统地位,也涉及现任皇帝的正统身份。 而韦泽可能不知道,在私心的拱蠕之下,她唇齿一动,便放出了可以噬人于无形的烈焰!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皇帝事先挥退了那几个女学生,因而韦泽这些话尚无第三个人知道。 但皇帝此时直着眼睛,心头却在想,“你早不说c晚不说,此时说出来堪称大恶,朕这便可以轻松掐死你这个恶妇!” 当然这只是皇帝瞬间冒出来的念头,他慢慢的坐下,慢慢地,有些心不在焉知道这个想法只代表了自己心情上的憎恶,而没有可能实施。 但接下来他又有事可做了——去核实母亲长孙皇后,与吴王的母亲,杨氏的庶嫡身份——而且不能大张旗鼓。 然后他重重地坐了下去,只是觉着身子底下突然一空,他坐偏了。 那只凳子一下子翻倒于地,在大殿内发出两下空洞的声响滚到一边去了,而金徽皇帝一下子失去重心,他仰面跌倒了。 韦泽说罢,正在注意地看着皇帝的脸色,见他直着眼睛坐回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该高兴c还是该担忧,随后的事件更是令她大吃一惊。 韦太妃连忙俯下身子,去搀扶皇帝,又不敢大声招呼殿外的几名女学生,她用手去抓皇帝的胳膊,于忙乱中低声唤道,“陛下,如何!?” 但她发现金徽陛下在有一阵子里,脸色苍白,两眼紧闭,一动不动,片刻后眼珠儿才转了转。 她用力去拉皇帝,“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仍然不起,也不配合,而是说道,“没什么,太妃不必担心,朕只是坐空了,幸亏无人看到朕出丑!” 他说是这么说,但还得依靠着韦泽的力量才从地上站起来。韦泽太妃将皇帝的一条胳膊搭到自己的肩头,觉着皇帝的身子异常沉重。 两人站起来,见到太极殿的门内站了两位女子,正对他们怒目而视。不用多说了,来的正是大明宫的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 有女学生在太极殿外站着,而殿内满桌子的残席。 戊午日,皇帝不回大明宫,却有个太妃在这里陪着饮酒,凳子还倒了,当皇后和淑妃赶到太极殿的门口时,看到桌子后边的两人架着胳膊,刚刚从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当着韦泽太妃的面,淑妃樊莺立着眉毛几步上来,皇帝伸手向她,却被她上边抓住c脚底下使了绊子! 皇帝早有防备,先是抵挡着解释,但解释不管用,因为樊莺根本就没问什么。三下两下,淑妃便被皇帝一把抱住,任凭她在怀里挣扎而不能解脱。 然后皇后也跑上来,一句话都不说挥拳猛捶,一会儿的功夫,金徽皇帝的肩上c背上挨了十几下。 不过这一个就更好说了,就让她打上两下也跟挠痒痒一般的,然后,皇帝腾出一只手来一揽,皇后也被制服了。 韦泽太妃在旁边愣了小片刻的神,然后跺着脚在一边低声解释道,“娘娘们且息怒,息怒,是陛下摔倒了,我刚刚扶他起来,你们想到哪儿去了!” 皇帝撒开二人,也自抚着额头道,“唉,方才这痛忙乎,朕的头又晕上来了,”一边说着,皇帝闭起眼睛,身子摇摇欲倒。 大明宫来的两人依旧有些怒目,但已不似方才,因为桌子上并非只有两副碗筷,她们看着皇帝,坚持着不去扶他。 皇后不解恨地说道,“今日是午日,臣妾告诉过陛下已日和午日火气旺,陛下怎么不听呢?喝酒喝到这个地步!” 金徽皇帝一手抚额,闭着眼睛c俯身用另一只手去身边划拉凳子,韦太妃连忙搬到他手边一只,扶着他坐下,然后才惊讶地问道,“原来两位娘娘发个火气还要挑日子,难怪陛下专门在午日躲出来了!” 皇帝“扑哧”一下乐出声,也不再装了,他正色对韦太妃道,“太妃啊,方才的事你可不能随便讲啊!” 太妃诚惶诚恐,回道,“陛下,这样的事我哪敢胡说!若非看陛下一向待人宽容,连陛下这里臣妾也不敢讲啊。” 皇帝叹了口气,对韦泽道,“太妃记住自己的话,以后不要乱讲,朕视你为长辈,你总须替朕想想。” 韦泽赧颜道,“嗯,臣妾从此刻起,便忘记这件事了。” 皇帝又居然又盯了一句,“但太妃你说的是哪件事呀?” 韦泽道,“不就是杨c杨太妃那件事么?” 皇帝道,“太妃,那件倒好说,也许以后朕还要问你呢,朕要叮嘱你的是——方才皇后和淑妃动手这件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福州山多地少,有很长的海岸c有无数的岛屿c有辽阔的海域,民众性格也如大海一样的宽广c以及偶尔像海啸一样的强悍。 秦c汉c魏晋时期,有不少的中原人南下,他们和当地人融为一体,成为这里的主要居民。 隋代时,福建一带还比较落后,仅仅设置了建安一个郡,有闽c建安c南安c龙溪四县。一直到贞观中后期,这里增至福c建c泉c漳c汀五州,共二十三座县,这些县治除有极小部分在山区,绝大部分都置于沿海,总共民户一万二千四百二十户。 但金微皇帝上位之后,只凭着一道鼓励个体佃户跨域垦荒c立户的政策,便使内地大批的无地佃户,在本年农闲后短短的三个来月的光景里,像潮水一样地涌到这里来。 他们受到各个县府宾至如归的良好接待,粮种可以赊,农具可以暂借,牲口可以租赁,村坊中有人组织起来帮着建屋,只要你肯留下。 另一方面,福州还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李元婴自作主张废了本城的宵禁,从白天至深夜连城门都不让关。有心粗的居民晚上忘了关闭院门,也没发生过什么大案要案。 放荡不羁的福王殿下,胸怀那是没的说!居然也没有人告发——反正宵禁的目的是为了州内治安,没有宵禁丰富了人们的夜生活,连蜡烛卖的都比别处多,更主要是人人都怕福王的弹弓。 到腊月时,福州一州的民户数已达到一万八千七百零七户!也不怪福王李元婴不想离开这里,他帐码算计得也很精: 福州既然有这么好的前景,干嘛人生地不熟地c跑到洪州去显山露水,弄不好还招人忌恨? 他小错不断c不能让自己太优秀,还得大错不犯c不能落人把柄,那么不论谁坐在大明宫里,也不会拿着他这位高祖皇帝的小儿子开刀吧? 闹了半天,李元婴脚底下抹了胶不想动,责任都在金徽皇帝那里。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7章 宁倾一国 若说李元婴被郑曼用鞋底打鼻子,这事不是假的,实施起来时,郑曼不但下手要狠,而且要让李元婴见血,而且要让不相干的人看到。 这一次,李元婴又挨了打。被郑曼举着鞋子在王府里外的逃了两圈儿,最后又跑到大街去一趟,这才回来把血擦干。 郑曼和她的丈夫王府典签崔简,又手帮着李元婴用冷水拍了额头,将血止住,看看到了吃饭的时间了,李元婴鼻子里塞了两团棉花,囔声囔气地对二人道,“都别走了,陪本王喝一杯。” 郑曼二十来岁,比李元婴稍长,模样有点像高白的二夫人雪莲。 此时她便有点不落忍,“王爷,你能不能下次换个人,这么下去我真怕哪天王爷让我打急了c翻脸不认人,将气出到我夫君身来。” 一边说着,酒菜已摆好了,崔简夫妇也不客气,就陪李元婴坐下来。 李元婴道,“我说嫂夫人你说什么呢!打本王还带轮着来?若是有比嫂夫人还赏心悦目的,本王便换她来打!挨打也得挨的有点层次!那个牛豆?本王给她两个胆子!” 崔简笑道,“不成么?打是疼骂是爱,正该她来打王爷。” 牛豆是福王府法曹参军陈蕃的夫人,李元婴听了也不火,恰闻门外有护卫报,“王爷,温麻船屯捉到个倭国商人,鬼鬼祟祟窥视屯内正在开建的一艘巨舰内幕。” 说着,还递五把折扇块软羊皮,羊皮边画着船只结构,写满了虾头字符,都是从倭奴身搜出来的。 李元婴接过来看了看,冲崔简努努嘴,又是囔声囔气地吩咐道,“你立刻去船屯,找几个人,将这倭奴射死示众!” 温麻般屯举世闻名,三国时东吴在福州那时这里称作侯官设有典船校尉,负责督造船只,在温麻设船屯,专门建造巨型船只。黄龙二年,载有万甲士的庞大船队抵达台湾,所用船只便出自温麻船屯。 而到了此时,福州c泉州异域商贾云集,大唐的瓷器c丝绸c水果c铜钱c书籍都是他们青睐的货物。有些南洋小国的使臣,便是由这里岸前往长安,同样的,伊斯岚c婆鲁门c摩泥等教的信奉者也从这里频繁登岸。 李元婴对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一概宽容,但有一样,不论是谁c什么来头,你得遵我大唐的律法,温麻船屯那是绝不示于外人的场所。 崔简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老婆,口中却说道,“王爷,可你刚刚说过请我们吃饭,而属下还一口未吃呢!”他走了,这里只剩下李元婴和郑曼了。 郑曼跳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省得你不放心。” 李元婴望着郑曼背影消失在门外,自嘲地笑了笑,自语道,“别说本王是李元婴,便是叫李大英雄,这辈子也只能看看你喽!” 过了一会儿,李元婴囔声囔气地叫道,“牛豆呢?召她来见本王!” 不一会儿,牛豆便赶来了,她有二十五六岁,脸抹着妆,一眼看到李元婴桌的折扇,“王爷,这一定是倭国来的!” 李元婴随手抓了两把折扇扔给她,问道,“陈蕃呢?船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王也不见他露个脸!” 牛豆嗲声嗲气地道,“王爷既然叫我来了,他还敢露面么?” 李元婴鼻孔里插着棉团,囔声囔气的说道,“他最近越来越不着调了,别让本王见到他!” 戊午日当天,在皇后和淑妃起身出去的时候,剩在大明宫里的人们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不担心皇帝偶尔一次不回大明宫真有什么事,而是担心皇后和淑妃。 皇后头一次这样气愤,万一她们当众有个忍不住c照顾不到皇帝的面子,万一皇帝与皇后c淑妃破了脸,那这些人恐怕也得难受了。 这是一个每人早已习惯的平衡关键时刻有皇后去恶人,不把稳时再加个樊莺,余下的人只须摇旗呐喊也就成了,而且她们私下里还有同皇帝示乖的机会。 没有人认为皇后小题大做,在对付皇帝的事情,皇后嘻笑怒骂却从未失败过,皇后永远正确。徐惠受了皇后的责备,有委屈也不敢表现。 谢金莲拉着她在背人处,同样埋怨妹妹道,“你离事怎么这么远!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你说你,若是先开口同柳姐姐打个报告,还有你的事了?” 徐惠道,“姐姐,我出卖陛下,那还有好?” 谢金莲道,“大明宫里能有什么大事?我们只有一件大事,跟着皇后一起对付陛下!姐妹们彼此之间斗斗法,那都是小事一桩。” 随后,她们看到皇后和淑妃一起回来了,又一起进了长生殿,随后皇帝嘴里冒着酒气也回来了,也进了长生殿。 徐惠问,“姐姐,我们去不去?” 谢金莲说,“小三脾气最不好,小四最乖,小五心眼最多,小六最倔,小七小八小九随大流,我们也随大流!” 徐惠说,“看看你的出息吧。” 谢金莲说,“我猜今天的场合没人露头,但我们可以去偷听。” 徐惠刚刚被皇后不留情面的c当着所有的姐妹数落过,本来还有些委屈,但当她果真看到满嘴酒气的皇帝出现时,也就理解了皇后。 果然所有的人都回避了,谢金莲和徐惠跑到长生殿门外的时候,看到丽蓝也站在那里,正听到皇后和淑妃你一句c她一句地质问皇帝: 皇后:“陛下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一起从地下爬起来了?” 皇帝:“朕一下子坐空了,偏偏脑袋一片空旷,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淑妃:“陛下你做了什么?有什么事使你那样忙乱,只有两个人在那里,你找个凳子还找不准” 皇后:“还能有什么?不就听到我们姐妹到了大殿门外,他心虚!” 皇帝:“这,这,真是岂有此理!朕是听到一件事大出意外,又没有留意身子底下,再说你们就没看到?在太极殿的残席摆着的可不止一副碗筷!” 淑妃:“是么?但我怎么没看到,只看到一个人呢?” 皇后:“这倒是实情陛下你还有理了,今日是午日,臣妾和陛下说过的话都算白说了,陛下仍是我行我素一点不考虑我们担心!” 只听皇帝叹了口气,对她们说道,“幸好朕今日赶过去了,先与赵国公议了些事,然后韦太妃过去了,领着几个学生c带了酒菜后来有越国太妃c杨太妃后来走了两人,然后韦太妃说” 殿外的众人忽然听不清皇帝的语调,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对二人咬耳朵,随后听皇后吃惊地说道,“竟有这事!看来这个女学可真是是非之地,我可真有些后悔了!!” 淑妃气呼呼地说,“她们怎么能这样,除了徐惠,我们姐妹都不便打听朝政大事,她们便敢!姐姐,这三个人偏不让他如愿!” 皇后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陛下,臣妾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女学不必在太极宫中了,跟着这样的太妃,料想她们也学不出什么好来!” 皇帝说,“朕只关心一件事,不弄明白便睡不安稳,别的都是小事。但朕若大肆去查证,岂不越闹越大?” 皇后道,“让臣妾来办,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去女学看望一下女学生,顺便看看几位太妃。” 戊午日这天,赵国公从太极殿回到府不大一会儿,褚遂良便到了。 放在常理看,褚遂良这么像个跟屁虫似的,也不避讳人c大天亮的直接往赵国公府钻,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但放在当今的金徽朝,好像又不算什么事。一来谁都知道赵国公与皇帝的关系,二来谁都知道只要将心放正了,皇帝并不像防贼似的防止大臣来往。 这也说明皇帝无与伦比的自信连高审行都能改邪归正,何况其他。 而且褚遂良再也不是一次骑驴入赵国公府的情形了。 两人再将今日的细节从头梳理一遍,褚遂良认为,纪王李慎出任洪州都督的面最大了。他猜测韦太妃一定也是抓皇帝在太极殿的机会,去给儿子加把柴火的。 褚大夫说,先皇在世时曾有一段时间,纪王李慎与越王李贞,二人在贤名是并驱的,当世并称“纪越”,只是李慎因何被先皇冷落,褚大夫表示一直不能理解。 赵国公知道原因,但不与褚遂良说,只是对他道,“若明日朝会,陛下问到洪州之事,我们便可适时提一提纪王了。” 褚遂良知道,赵国公发话了,其实明日站出来说话的还得是自己,以往的经验证明,只要同赵国公站在一起,多半车是不会翻的,但他还想从长孙大人这里得到些确认。 赵国公像是看透了褚大人的思法,提示道,“金徽陛下的后宫人虽多c却简单至极,这让你我省心不少。褚大夫你看,柳皇后那里有什么亲戚?除了她那些姐妹,在大明宫外似乎只有永宁坊的崔夫人,再就是女学中的韦太妃!” 褚遂良信心满满地走后,赵国公自斟自饮,细想想,吴王李恪似乎在这件事没什么希望,这他就放心了。 李恪的母亲杨妃,在赵国公的心幕中可以说就是不祥之人,她在先皇身边的出现,不止给妹妹长孙皇后带来过一段难以忘却的烦恼,难道对她的父亲隋炀帝来说烦恼就小? 只是这个亡国之君至死也没想明白罢了 大业十一年,炀帝杨广只带了少量禁军,在雁门关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得水泄不通,求生无门。杨广只能将求援诏书系在木头扔入汾水之中顺流而下,希望有隋军拾到后赶来救援。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李世民正在定云将军麾下从军,该部恰恰拾到了皇帝的救援诏。但此时,他们只有少量人马驻扎于五台山,以这点力量冲击几十万突厥人简直毫无胜算。 李世民认为突厥胆敢冒犯天子,必是断定隋朝大军无法及时赶来救援。他向将军建议,隋军人马不多,只能虚张声势,日张旌旗,夜鸣金鼓,使突厥人以为隋朝大批援军已到。 这个建议立即被采纳,五台山到处飘扬隋军旌旗,夜晚鼓声不绝于耳。始毕可汗果然中计,匆匆忙忙撤了雁门之围。 在此次战事中,正是李世民的军事才能解救了杨广性命,隋帝杨广牢牢记住了这个人他表兄弟的儿子李世民。 直到大业十三年,天下已处处烽烟,令杨广一下子记起这位军事奇才。恰巧在这一年,他的一个女儿年及十三岁,隋帝下诏,将她许配李世民。 这门亲事对于别人来说将是无的荣耀,这可是大隋天子的乘龙快婿,别人力攀而不可得,皇帝主动送来了。在朝廷用人之际,拥有这个身份c并且有领军之才的李世民,无疑将会得到天子的充分信赖。 问题是,李世民在解雁门之围的前两年,便已正式迎娶了赵国公十三岁的妹妹长孙氏。他年长妻子三岁,两人情投意合。 年轻的李世民当然知道,皇帝赐婚的大隋公主,过门之后绝不能甘心只做个侧室,这不但藐视了皇权c而且不识抬举。 他断然拒绝!不愿使自己的妻子难过。但帝诏已经颁下了,绝无更改。父亲李渊,兄长建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李世民不为所动。 他可不认识什么大隋公主,公主虽然尊贵,但于他来说有如旁人,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妻子,“我宁倾一国,也不负我妻!!!” 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令长孙无忌时至今日想起来,举着酒杯的手仍然有些颤抖,他替妹妹感到骄傲。 那一年,妹妹十七岁,三媒六证的嫁给李世民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李渊捶胸顿足,“家门不幸,居然使好事成了坏事!”照李世民的拒婚态度,隋皇必然龙颜震怒。 而李家此前c包括李世民在内,从未有一个人考虑过敢同杨广较劲!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要面临来自皇帝的雷霆之怒?不妥协,便是摧毁! 长孙氏跑来与哥哥哭了一次,然后去与她的夫君说,“我愿让出嫡妻的身份,给公主作小!” 李世民憋屈万分,感到无能为力,即便反抗也须积蓄力量。经过痛苦的思考,他最终同意了,但对妻子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还你应得的!” 长孙无忌知道,隋帝亲加亲c嫁出去一个亲生女儿的举动,恰恰在诸多反抗他的势力之中,又激活了一支心坚似铁的力量李世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8章 星星之火 后边的事情不光赵国公知道,还有涉事者知情。另外专门修订史料的官员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到这段往事。 大业十三年,李渊任太原留守。这一年隋炀帝南游江都,天下盗贼蜂起。年轻的李世民阴结豪杰,开始了他的计划。 晋阳县令刘文静c晋阳行宫副监裴寂都是他的好朋友。为了拉父亲李渊下水,好借重太原留守手中的力量,李世民给他爹使了美人计。 李渊那时还兼任着晋阳宫监之职,替隋皇管理着晋阳行宫,既然是皇帝行宫,里面总少不了留侍的宫人妃嫔。为将父亲置于不能回头的境地,他授意裴寂请李渊喝酒。 裴寂将李渊灌醉之后,又引晋阳宫中炀帝的留宫妃嫔服侍李渊就寝 李渊酒一醒,觉着这次的酣眠似乎与往日有点不一样。他伸手往两边一摸索,中国的历史便从此时赤果果的发生了改变! 贞观皇帝真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在这方面,长孙无忌直到现在谁都不服,就服他。唐国公一大家子人,有雄武谋略的不止李世民一个,但最初敢萌生出掀翻杨广这个念头的,却只有胆大包天的李世民一人。 他牢记着对妻子长孙氏的誓言,要想废掉大隋公主的嫡妻身份,唯有成为大隋的敌对。反观李渊一家其他人,不论是唐高祖,还是贞观皇帝的兄弟们,都是被他一步步推着往前走的。 也许时至今日,人们都或多或少地以为,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太过的心狠手辣。但只有亲身经历了这件大事的赵国公,更知事出有因,知道他的妹夫和妹妹,其实是被逼到了玄武门。 大唐开国,武德立朝,无论是高祖,还是当时的太子建成,其实在内心中对各自到手的位置都觉着不大仗义。 这与反隋开始之后c谁贡献了多少的武功无关但谁都知道如果没有秦王,他们谁都迈不出反隋的第一步。 在某个阶段,可以说秦王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嫡妻的身份将没有疑问地再次回到长孙氏的手中。 但有的人还任重道远,权位之争向来不重过程,一些跟班呐喊者更在意结果,人们也许不会在乎什么道理,只记住谁能为他们带来安全和利益。而道义和伦理可以事后慢慢修复。 太子李建成知道这一点,李氏一门能够成就今日之大业,事初的萌芽正是长孙氏,她曾被迫失去秦王嫡妻的身份。 建成对秦王最初的戒意,不是因为彼此职位与名份高低,也不是因为财富与权力多少,即便有这个原因,那也是后话。 秦王提出要履行誓言:拿掉杨氏,复立长孙氏为嫡妻。 这当然令李建成极为不安。 如果秦王将嫡妻的身份成功还给长孙氏,这将是英雄一怒为红颜的佳话,也是一颗深深扎根的种子,时时刻刻让人们记起秦王那句“宁倾一国,不负一人”的誓言。 这才是李氏覆灭大隋的原功! 李建成是高祖长子,在金戈铁马的讨隋征战中,他不比任何人付出的少。除了这件事时时令他尴尬,他在各方面都不次过秦王,这件事将缠绕李建成的一生c甚至到他的下一辈仍不能释怀。 如果秦王的嫡妻仍是杨氏,杨氏便是一块石板,足以将那颗令李建成深深忌讳的种子压在下边,让它发不了芽。 这并不算李建成无理取闹,用他的话说,隋炀帝的赐婚诏书墨迹未干,连秦王李世民在内,当初谁有胆子抗旨了?执政者须以信义为本,炀帝无道,但杨氏无错,身为秦王岂能出尔反尔? 当初的秦王据理力争。他为长孙氏不惜涉险倾国,如今国都快倾了,你们这是想闹哪样?自知理亏的高祖大手一挥:恢复长孙氏为秦王正妃! “宁倾一国,不负一人”。 如果没有这一段,李建成身为长子,将是理所应当的未来之君。而有了这一段,李建成做着太子心里也不舒服! 后边的不必说了,烈焰熊熊,可以焚林毁厦。但它最初只来自于一点星星之火,最终却将与李建成c李世民有关的所有人一点点引燃。 当年牵涉到玄武门中的许多人,房玄龄,杜如晦,高阁老,侯君集,秦叔宝他们都已不在了,但他们依然注视着赵国公。 这些人无不为着秦王早年的誓言而热血沸腾。他们领略到了秦王的血性c和他的重情重意,从而更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玄武门早已超出了一场倾轧的范畴,也离着最初的起因越来越远。 酒也喝足了,事也想完了,妹妹长孙皇后的庶嫡之事已成史家定局,但与此有关的人还在,比如这个短暂获得过秦王嫡子身份的吴王李恪。赵国公坚信在李恪的心中,同样有一颗星星之火。 为了妹妹和妹妹的孩子,为了玄武门,也为了先皇自从登基c便一成未变的“贞观”二字,赵国公将坚定不移的观察注视这颗可能存在的火星,不给它一丝复燃的可能。而且在适当的时候,赵国公还打算同金徽皇帝讲一讲这段往事。 贞,坚贞不移。观,观察注视。 在大明宫里,金徽皇帝因为韦泽太妃目的性极强的一句话,此时仍然耿耿于怀。皇帝对一辈人的事不可能知之甚明,韦泽的话虽然令他感到厌恶,但无风不起浪,他不会简单的掩起耳朵。 至少他相信一点:既然长孙皇后与李恪的母亲杨妃,两人都是十三岁嫁给了先皇,那么先皇后一定早于杨太妃进门至少比杨氏早嫁入李家四五年。 长孙氏身后的舅舅高俭,门楣并不低下,难道阁老明知嫡妻之位已被一个时年八岁的大隋公主占下了,还肯将外甥女以侧室身份嫁过去? 除非这是笑话! 摆脱了柳玉如和樊莺的纠缠,皇帝到紫宸殿找徐惠,又吩咐人拿来了当年的一些史料,要与徐惠好好琢磨琢磨。 但与此有关的记载大都语焉不详,连杨氏的生母是谁都不清楚。但韦泽提到的c杨太妃嫁入李家的时间没有错,正是大业十三年。 皇帝最拿手的,便是正着想不通了c反着想。 大业十三年杨氏嫁入李家,这一年唐军攻陷长安,次年五月隋恭帝禅让了皇位,杨氏成了亡国公主。 韦泽的小算盘打得再响,但对皇帝说话总须有个影子,皇帝判断,杨氏短暂拥有过秦王嫡妻的身份,而且一定是在大隋亡国之前。 而且不是长孙皇后抢了杨氏的嫡妻之位,而是杨氏曾以公主之尊抢了长孙氏的!一切只待明日c柳玉如去过太极宫,便会进一步明了。 徐惠同样不知道这段昔年往事,但她认同皇帝的判断,说杨妃在先皇在世时一向不得宠,那么她的那个似有似无的嫡妻之位,注定不是先皇心甘情愿给予她的。注定。 皇帝道,“嗯,既然连个书痴都这样认为,朕放心了一大半。” 殿内也无旁人,徐惠听了,居然想都没想,捏起拳头来敢打皇帝一下。然后她又觉着这个举动不大合适,便岔开话题对他道: “陛下,怎么臣妾看袁天师书中所说的,好像与李太史令不尽一致?”她打开了书,很快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里面几个字让皇帝看。 皇帝凑过头去,面写的是,“甲木参天,脱胎要火。” 徐惠微蹙着眉道,“臣妾只是半瓶子醋,此刻还悟不透它的含义,但臣妾敢说这于陛下的命理一定是有利的!” 紫宸殿外传来人声,不一会内侍进来回禀,说先皇杨妃入宫拜谒皇后。 皇帝挥退内侍,仿佛已经看到了吴王李恪他这位王兄大约也看了洪州。但他与皇帝的母亲之间有个嫡c庶的纠葛等着理清,看来洪州的人选要再等一等了。 没有人跑到皇帝跟前专门说过吴王李恪,但皇帝恍惚间对这个李恪已经有个印象吴王比纪王李慎更有能水。 因为兄弟李治在承乾之后已然获得了储君之位,贞观皇帝还露过口风,有意改立李恪c而不是李慎。不过先皇只是稍稍表示了一下这个意向,便遭到了赵国公的坚决抵制。 从李恪与乳母的儿子赌个小钱c便被罢了安州都督之职来看,李恪在先皇心幕中份量其实并不重。 李承乾那么吊儿啷当,先皇又是替他亲选东宫官员,又是时时过问他的日常情况,还专门为他撰写帝范规范他的言行,这与先皇对李恪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此时金徽皇帝更愿意相信,先皇欲立李恪的口风更像是玩的一次花活,可以让李治的胜出看起来更曲折和不容易一些,可鞭策李治自强c同时又拉近了皇帝同赵国公的感情。 徐惠说,长孙皇后离世后,是晋王殿下陪伴着先皇,而不是什么妃嫔。 以先皇的脾气,若他真有决心改立李恪,赵国公根本不会有左右局势的机会。金徽皇帝猜想,先皇居然也在利用韦太妃提到的那件事,使他改立李恪的试探至少不会显得怎么荒唐。 今日杨妃既然自己送门来,柳玉如一定不会放过探听的机会,皇帝只要静待皇后的佳音便是了。 傍晚时,柳玉如在一家人围坐的饭桌,同皇帝说到了这件事。 杨妃亲口对柳玉如说,她是隋朝公主时是有过短暂的先皇正室身份,“觉着因些很对不住文德皇后,幸好前隋无道,很快便顺天应人地灭亡了!” 杨妃说起她这段正室身份的经历时,采用的是一种索然无味的神态,好像柳皇后不问,她都想不起来。以表明她并未将这段经历念念不忘,她只是个被父亲推入李家的c懵懵懂懂c不谙世事的女子。 但杨妃委婉地表示,若非是金微皇帝当朝,她不敢为儿子的前程跑来求柳皇后是延州刺史和御史大夫的事例,鼓励着她到大明宫来。 柳玉如说,“怎么办?陛下,臣妾觉着这对母子也很不容易,但臣妾不知你的意向,连饭也未敢留她。” 皇帝哼道,“全大唐最不容易的是先皇!全天下如李恪那样,年方十四岁便封王的有几个?当然与晋王三岁封王比较起来,吴王也算是不易了。” 这一句话便表明了皇帝的态度,杨妃先去太极殿c再来大明宫,这样的悲情牌对金徽皇帝没什么用处,即便起用吴王,原因也一定不是这个。 但皇帝问她们,“你们是什么看法?朕是说对这位杨妃。” 皇后说,“臣妾看她有些亲近,她有点像永宁坊的母亲,举止言谈平静得体,不似韦太妃的功利。她对我们说起儿子时,看的出都有些难为情,但为了母爱,她还是来了。” 柳玉如说,“但她敢到大明宫来,便是对我皇的无声赞美。” 皇帝从她的话里已经感知到皇后的意向,女人都同情弱者,又惺惺相惜。皇帝不明确表态,只是嘀咕了一句,“她再好,也比不过朕的母后吧?” 御史大夫褚遂良从赵国公府出来,回府。在经过次黄昏去同州赴任c遇到马王妃c樊莺c崔嫣c李婉清c濮王妃的那条大街,他不由得勒了马头,在那里有过片刻的出神。 这些女子针对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们在这里,当着褚遂良的跟班挖苦他,说他站在华山钓鱼,能把鱼钩甩到渭河里去。这话好像是樊莺说的,此时回想起来,褚遂良已经没有了当时的羞忿难平。 在他的仕途曾经有过一次最大的错漏,一步迈错,几乎万劫不复。明日早朝,若是陛下问到洪州人选,他将按着赵国公的意思,举荐纪王李慎。 脱离了赵国公,重则失官,轻则失颜,即便是他最拿手的文字之功,还要被个代抚侯当众讽刺。 入府,有家人前扶他下马,妻妾们拥拥簇簇前问安,丫环端来清水侍候着褚遂良净面漱口,洗去脸的灰尘c各种各样目光的残留c以及唾沫星子。 忽然家人来报,“老爷,江安王妃来拜访褚夫人。” 江安王李元祥是高祖皇帝与一位杨姓的嫔所生,做过四个州的刺史,在亲王之中也算个实力派。此人身材高大,腰带拉直了比人都高,食量抵得过个人,脾气也不大好。 听说这位冯氏别看才二十四五岁,却肌肤细嫩c眉黛目清,骄傲的像只孔雀,她此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299章 美丽王妃 褚遂良瞬间猜到江安王妃的来意,她早不来晚不来,一年都不到来褚府一次,她的到访若与洪州无关,褚遂良将姓横着写。 马上要用饭了,褚遂良想不露面都不行,但长孙无忌已经有明确的洪州人选,他拿定主意,王妃就是有千般妙计,他只须一招儿——万事不点头。 褚遂良与夫人一同降阶相迎,并对刚刚跳下马来的江安王妃夸赞道,“王妃真有女将之风!放眼宗室,能纵马的王妃可真不多见呀!” 江安王妃笑道,“褚大人你不愧有中枢文胆之名,恭维人也与众不同,是不是还要给根扎枪让我扛着呀?” 褚夫人道,“王妃,我家老爷一向可是不轻易夸人的,夸必有物,今日总算由衷地夸一回,王妃你还不领情!” 王妃被往里请,说道,“大明宫里随便哪一位娘娘不是纵马如飞之人?” 今日来客身份尊贵又是女眷,褚大夫不是主角,他将夫人让到前边来,自己却在后边应道,“本官想起来了,去年八月长安赛马,好像王妃你还得了不弱的名次哩!” 王妃道,“莫提了,这便应了我方才讲过的,女子骑乘的能手还是在大明宫,那次皇后娘娘虽然未至,但冠军仍被淑妃和德妃所得。” 冯氏神态自然,如话家常,也看不出这次是来求事的,褚遂良暗道,“李元祥外有伟岸之躯,内里中庸谨慎,对下却以贪暴出名,营财无厌,正是金徽皇帝不喜之类,难道他也有露头的想法?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位王妃。” 双方入厅就座,御史大夫拱手问道,“下官以为王妃必定是在许州,怎么忽然有功夫入京?江安王可好么?” 王妃道,“我与王爷还是去年赛马时来过一趟长安,这次若非他的事,我也不会再来的,”又叹了口气道,“王爷去年在曲江坊可没少令我生气,这里也是本妃的伤心地。” 褚夫人好像听说过江安王在曲江坊的风流韵事,连忙欠身问道,“不知王妃有什么事?王妃再生气,不还是在替王爷操劳。” 王妃道,“江安王托我入京,专程替他来拜望御史大夫,我家王爷有事相求啊。”说着示意随同的伶俐小僮呈出一份礼单,再由她转手奉予褚夫人道,“这些可都是江安王亲自过了目的,本妃头一次见他这样仔细,件件都要问过,而本妃只剩跑腿的份!” 褚夫人接过来看罢,连声道,“王妃,无功不受禄呀,王爷这样的重礼让我们受之有愧!但不知是什么事?” 王妃道,“最近,江安王听了陛下正在考虑洪州……” 御史大夫赶忙道,“洪州之事,下官真是一句话都插不上,看来要让王妃白跑一趟了!”褚遂良不用看礼单,只从夫人惊讶的表情上便知道,江安王妃今日要求的事,他办不到。 哪知王妃嗔怪道,“褚大夫一向敢说敢做,常常仗义执言而顾虑极少,这个谁人不知?本妃代王爷慕名而来,你总得听我说完吧?” 褚遂良脸略略红了红,心说这又不是举荐个县令,而是洪州都督啊,你礼越重,所求越急,可这哪是我能办到的!只是回绝起来有点抹不开面。 他说,“呵呵,王妃亲至必无小事,是褚某被吓到了!此时尚未听王妃之命,褚某这里已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恐有负王妃所愿。如令美丽王妃有一丝失望,便是褚某罪过。” 王妃娇媚一笑,朱唇轻启,“放心,御史台正是当朝建言之衙,说人所不能说、讲人之不便讲,放眼官场,凭他哪一级高官都有失言之过,只有御史台没有。难道褚大人就这么不给江安王面子,连句话都不肯替我们讲?那本妃兴致勃勃而来,只好怅然回许州去了!” 褚遂良心说,这倒是,陛下也曾这么忽悠过我!但话讲了不管用,岂不是和没说一样!他对王妃道,“王妃不妨说说看。” 王妃道,“王爷在许州已知洪州大都督缺职,而陛下正在举棋不定,早晚要征求褚大夫的意见,那时褚大夫只须顺势提及我家王爷,这又有何难?” 褚遂良脸上的汗都快下来了,这事他真办不了。 王妃轻哼一声,提示道,“本妃去年同贵妃、淑妃、德妃同场竞技,私谊也不错!今日只是不想为一点自己的小事专门入宫求见,” 褚遂良心说,最好你还是去求大明宫,何苦来给我出这道难题! 王妃方才的话暗藏着一丝威胁,也在提示她的身份。她以王妃之尊跑到褚府来,褚大夫这么托大,不怕她得了机会到大明宫给某人上上眼药? 随之又叹了口气,可可怜怜地说道,“唉!高祖这么多儿子,洒的天南地北,有德有能者亦有不少,但贞观皇帝子嗣都多的是,金徽陛下皇子又是七八个。越往后,越无人记起我们江安王来了!王爷一向对许州刺史之职极为满意,但总免不了是花身之叶,一层层挤落到下边……怎么褚大人,你连替我们说句话都不肯么?” 对她的话,褚遂良哪有不知,今日之亲王,明日之宗室,王妃的比喻再恰当不过,褚遂良居然对这位年轻的王妃有了一丝同情。 江安王今年二十三岁,但辈份却已不低了,如果接下来再定了太子,他便是爷爷辈。不过以李元祥的能水要搏洪州都督,还是不要想了。 褚夫人不知朝政,褚遂良一向也不与夫人们讲这些事情。她还以为自己爷们到同州晃了一趟再上来,正是沙不埋金,麻袋掩不住锥子。 此时她已看过江安王妃的礼单,但丈夫连看都未看,便这么推拖,心中有些暗暗发急。谁放着一句话换这么多的细软都不敢要? 她插个机会对丈夫说道,“老爷,江安王坐镇许州望郡,不常入京,但王爷若没些分量,岂能坐得住几十万人口?别的不看,老爷只须看在王妃面上,无论是什么话,你总该相助一二!” 褚遂良说,“本官对江安王一向尊敬,只是陛下这次洪州选人,从未有过的慎重,只怕褚某说了也不管用。” 王妃,“本妃并不想江安王去洪州,许州地近洛阳,难道不比洪州好?” 连褚夫人都惊讶,“那王妃你要说什么?” 江安王妃笑道,“褚大人在朝会议政时,只须将我家王爷列入洪州人选,但也不必坚持,让陛下知道元字辈还有我们元祥这一号!” 王妃道,“这样的分寸可也不好拿捏,王爷说,满朝大员凡能说上话的,只有褚大夫能——没人提江安王时,褚大人你便提一提。万一有人举荐我家江安王去洪州,褚大人你不但不能附合,反倒要同陛下讲一讲许州之重,离不开我家王爷。” 褚遂良已经听出了点门道,她是想江安王这片花叶,时不时地见点雨露,也让它在金徽皇帝眼中水水灵灵的!这便没什么难度了。 大唐群王荟萃,能作这般心思的还真不多! 一位王妃大老远的从许州跑到长安来,就为了这件事。而褚遂良此时,却丝毫也不觉得江安王缺心眼儿。 洪州的规格在那儿摆着,远非一般的州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考虑洪州人选时,金徽皇帝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要将天下诸王过一遍筛子。 李元祥这是既不想离开许州、去地处江南的洪州,还不想落于人后,更不想像李元婴那样耍着不去赴任!这是典型的又要做那啥……又要竖牌坊。 褚大夫连忙起身施礼,“看王妃这弯子绕的!成心要耽误下官款待王妃的家宴了!褚某已经明白了,王妃回去后只管让王爷放心!” 而王妃则立即起身告辞,她的目的达到了,不便在褚府久留。 再说送出这么多的东西,她可从没想过用一顿饭吃回来。此行忙而不乱,从到达褚府至离开,这段时机选的也不错,正好将褚遂良堵到了家里。再晚了的话,一位王妃从褚府带着酒气出来……那像什么样子? 这次长安之行并非李元祥的主意,而是王妃执意如此。在商量这件事时,李元祥赌着气对妻子说, “本王不去!让本王给他送东西,传出去丢不起人!再说姓褚那家伙翻脸比翻书都快,鹞国公身份一案你没忘吧?本王不送,他还许想不起本王来。” 王妃越是说明此行必要,李元祥大脑壳晃得越欢,王妃还有最管用的一招,她站在心宽体胖的江安王面前,身体越发显得娇小妩媚,将腰一插、杏眼一瞪,说道, “老娘是为着自己么!若不早作些打算,陛下兴许看不到李元婴,但就你这个**块头,躲到城门楼后边还能藏的住?真让你去洪州时你便自己去!别指望我跟着!” 李元祥说,“你去了千万别对那老小子低三下四,千万别在他府上吃饭,也别忘了提醒他,本王是皇帝叔叔,礼也不是本王送他的。” 李元祥在长安有旧王宅,在回府途中,王妃看到街上有一位官员风尘仆仆地骑马经过,心里嘀咕道,“孔贞……他这么晚了,不知要到哪里去。” 王妃见到的这人五十来岁,是曹州长史,若说别处的长史,江安王妃可能不认得,但曹州离着许州并不远,许州的济阴县正与曹州搭界。 王妃低声吩咐一个跟班,“你去跟着孔贞,看看他去谁家。” 下人去后,王妃暗道,曹州是李明的地盘,看来他也坐不住了。难道这个人也有什么想法? 李明是贞观皇帝第十四个儿子,母亲却是巢王妃,他封了曹王后便被先皇过继给了巢王为子。以江安王妃看来,谁都可以想一想洪州,唯独李明不该想。 曹王李明已经不算贞观皇帝儿子了,他的名份是巢王——也就是李元吉的儿子,但他的封地却一点不小,曹州六县人口七十二万,坐于中原腹地,难道他还不知足? 很快,派出去的人便返回来向王妃回禀说,孔贞去了赵国公府上。 如果连曹王都想踊跃去洪州,那么江安王表个态更是必须的。王妃此次的褚府之行,就更显着必要。 御史大夫其实只是在关键时候、替李元祥说上一句话,于褚遂良来说只是发个声,没什么紧要,但对李元祥却大不一样,她觉着不论送多少礼都值得。 …… 日子离着大年已经很近,转眼剩下最后五天了。这是金徽皇帝上位后的第一个大年,但同时也是贞观皇帝驾崩的头一年。朝臣们已经思考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以备皇帝万一问到。 同时,洪州之事也没个定论,这也不是金徽陛下的行事风格。腊月二十六日早朝,皇帝听取了太常寺的迎年安排,基本上都点了头。 年前的这些日子里,皇帝要南郊祭百神,北郊祭地,祭昊天上帝于圆丘,腊月还要到太庙上供,过了年,孟春第一个月的第一个亥日,要祭祀先农氏,祈求新年谷物丰登。 接下来,褚遂良认为皇帝无论如何都要提一提洪州了。年前这几天,几乎每一日都有大的活动,每一项都要走马灯似地耍皇帝一个人,是该定一定了。 他已事先安排好了御史台——他手下的一位御史,到时候看他的眼色行事。如果皇帝提到洪州,那么褚遂良按赵国公的意思举荐纪王李慎,而这位御史将按褚大人的意思举荐江安王。 将李慎和李元祥两个人一并提出来,或许还会有其他人站出来举荐别人,李元祥便不会成为唯一一个人选,又露了脸。到时候赵国公自然会站出来给纪王殿下添把柴火,一切万事大吉! 万一皇帝将目光落到李元祥的身上,那么褚遂良便站出来略略表示下反对,按江安王妃的意思说一说许州的紧要。 这个安排是褚大夫在赵国公的意思之外自己加上去的,江安王妃送了那么重的礼,但所求却甚少,不求什么只求露个脸,那么这位美丽王妃的到访之事,褚大夫不必让赵国公知道。 正想着,赵国公却站出来启奏了另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300章 贵妃测字 赵国公眨着眼睛想了想,又觉着不便发表意见,“陛下,此事复杂,又是皇族之事,微臣实不敢妄言。” 皇帝完全是一副理解之态,同样眨着眼睛想了想,居然也不好立时决定,只好说了声,“此事缓决,待朕好好寻思一番再定。” 说罢,皇帝仍然没提到洪州,一挥袖子示意散朝、挎着乌刀站了起来。 人们不禁犯了嘀咕,眼看都快过年了,陛下仍不着急,难道洪州这么大的事要拖到年后去? 散朝之后,赵国公慢腾腾往外走,皇帝越是不定洪州人选,他心里越是不踏实。他预感到皇帝在放下了李元婴之后,心中一定又在掂量另一个人 ——此人有亲王之尊,是庶出长子,又有着不错的口碑,所差者只是个实职。皇帝若派此人去洪州,不论从手续上还是情理上,的确最为省心。 有关吴王李恪和他的母妃,赵国公觉着,务必要尽快与皇帝说一说了,不然等皇帝开口说出李恪这两个字来,那么无论是谁,再要提出反对便有些晚了,一向言出必行的皇帝会不会为此恼火? 恰好有通事舍人站在殿阶上传旨:陛下命赵国公即去宣政殿议事! 长孙无忌不由自主、将两掌“叭”地一拍,心内暗喜,不知不觉中,他已从在太极殿拉着一帮老朽清议,又回到宣政殿参议大事去了! 他不能像皇帝一般、直接从龙座上扭身往后门出去,因为除了金徽皇帝、以及皇帝特许,任何人都不能直接跨越龙座边的台阶。 他只能被内侍引着、匆匆绕过含元殿旁边的含耀门,很快到了后一层大殿——宣政殿,皇帝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皇帝命内侍为赵国公看座,此处非含元殿那么正式,皇帝说,“舅父,你有没有察觉,最近不论是太妃、还是在藩的亲王,仿佛都没闲着……舅父可知是何原因?” 赵国公回道,“陛下,因为洪州。” 皇帝认可,微微点头道,“洪州因其规格,一向由亲王任职首官,朕自登基以来动天动地,但真正要动动天下亲王的,还就是这一回,也真是难怪!” 赵国公笑笑说,“这才是最难的,先皇在安排这些子弟时,同样也没少操了心,最后总算面面俱到,即便有些人仍未能尽意,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皇帝问,“舅父,依你这么说……朕的父皇在安排这些亲王、尤其是朕的那些兄弟时,即便有一些小小的偏颇,也未出什么大格……是不是?” 赵国公猜到,皇帝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接下来很可能马上提到李恪。皇帝在内心里八成会认为,先皇对李恪的处置是有些出格的——不然一个庶长子,怎么会有爵无职这么多年? 赵国公抬起眼睛,以无比赞同的神色看着皇帝,正色回道,“是的陛下,至少微臣认为是这样!先皇一向重情重义,又深谋远虑,但凡德能可称者,先皇都有恰当的安顿。但也不排除有个别人,情义虽在,但于长治久安之大局不利,也只能忍痛搁置起来。不过,微臣认为这也算任何一位皇子应尽之份。” 皇帝暗道,“朕这位舅父真不白给,他已猜到朕要说吴王,先把话给朕堵死了。舅父的意思极其明白:以贞观皇帝的重情重义,对每一位皇子的安排都比较恰当,但悬置这个李恪,不仅仅是感情上的事,而是考虑了大局。” 赵国公看皇帝坐在那里,有一会儿不吱声,心说与其等你先说出那个人来,还不如老夫先抛出纪王李慎,于是说道,“陛下,有关洪州人选,微臣倒是有一个考量,不知……” 谁知皇帝也不让他将话说全,半程空抬手打断道,“舅父,今日我们不谈公事,只谈家事,再说洪州之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急迫。” 赵国公连忙站起身施礼道,“但是陛下,微臣是外戚,怎好……” “娘亲舅大。再说朕的父皇与母后之间何曾分过内外?自他们相遇,便彼此无猜,形同一人,即便有什么尊贵公主,也横不到他们中间吧?” 赵国公再次抬眼看着皇帝,揣摩对方说出这话的用意,只见这个年轻人目光澄明,仿佛已经猜到自己的担心。 而“娘亲舅大”这句话,更是让他心头一片温暖。联想到近期自己在私匿褚遂良地契、徐惠病重、崖州证供等一系列事件中的表现,以及皇帝对自己的宽容,不正印证了陛下的态度? 堂堂的赵国公忽然鼻子一酸。 原本心中极为坚定的那件事,此刻居然有了些动摇,兴许贞观皇帝担心之事,在金徽皇帝这里已不算个鸟事。 皇帝尚年轻,但摆在他面前的大事一件接一件,都等着他去妥善处置,差一点都不行。那么,自己在李恪身上的这份执着,还该不该坚持? 赵国公感慨道,“先皇同先皇后确实如陛下所说,他们彼此之间相伴虽短,但胜过了人间无数。” 皇帝忽然受到感染,跳起来道,“朕感觉在宣政殿还是不适合聊家常,我们再到后边去坐坐!” 就这么,长孙大人被皇帝亲自往后边领,两人又到了紫宸殿。 殿内正有一位贵妃坐在那里捧卷阅读,赵国公乍见之下,已分不出她到底是谢金莲还是徐惠,但只从她手中捧的那卷看,谢贵妃大概也读不进去几个字。 而此时贵妃已站起来、抢先对赵国公施礼道,“徐惠见过国公。” 赵国公慌忙还礼,按着君臣礼节,正该他先问候贵妃。但金徽皇帝的神情,则完全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并未显出半分奇怪。 赵国公再看此时的徐惠,在安仁殿被虚弱和绝望折磨出来的、那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早就看不到了,代之以齿白唇红,目光明亮,人也比那时丰润了不少。 她不用侍女,而是亲自动手为皇帝和赵国公两人泡了茶,赵国公又是受宠若惊,猛然间又想起安仁殿的事情来,脸上便有些发烫。 只听徐惠道,“陛下,要不要臣妾去请姐姐们?”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这位袁天师的高徒,朕问你,这本你已啃入腹中多少了?怎么朕看它连封皮还在?是你最近拖懒了?能不能为朕指点一下迷津?” 徐惠嗔道,“陛下,你不要当着国公大人的面出臣妾的丑好不好,连姐姐们都信不过我呢,我哪敢在陛下和国公面前卖弄。” 皇帝笑道,“反正都是家里人,你难为情什么,朕便问问你洪州之事,你尽可大胆判断,我们只当取乐。” 徐惠赧然摇手,坚持不应,射入紫宸殿的日光照着她的脸,连耳垂都羞红了,最后才道,“陛下写个字让我来猜猜吧,却也不能当真。” 此时,赵国公已从初见贵妃的尴尬中走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玩笑中又有几分认真。 他不禁有些惊讶,心说徐惠精通文字上的功夫不假,但她入大明宫短短时日便能测字?即便胡猜也要说的沾些门道吧?他不说话,不过好奇之心已一点一点被二人勾起来了。 徐惠已经铺好了纸,请皇帝写字。皇帝移步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又大又了草的“洪”字,居然占了半幅纸面。 贵妃歪头站在桌边看,捂嘴窃笑。 皇帝知道她在笑话自己的字,他连脸都不红一红,搁了笔问道,“你说说看,洪州涝情何日能解?” 徐惠凝神去看这个洪字,说道,“陛下问解涝,那么须弃去这个洪字的三点水……只剩个共字,以陛下问事于腊月,那么臣妾再将腊字去掉月字旁,剩个昔字……昔共同头,再去掉不用,只剩下一个‘八’、一个‘日’,岂不是告诉陛下,洪州之涝八日可解?” 皇帝听得认真,满眼的赞许,“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从眼下往后数八日,还是从长安得知涝情算起?” 徐惠道,“臣妾知道朕下心急,因而就断在大年之前可以解涝,因为这个共字可拆成二十八,就算腊月二十八好了。” 皇帝鼓掌道,“爱妃!真有你的!朕已接到洪州飞信,称洪州近日河水走低,滩退数丈,涝情已大为缓解!今日二十六,就算你测得准了。” 赵国公是头一次从皇帝口中知道洪州涝情,怪不得人人关心的洪州人选他偏偏就不急。但徐惠这一手也太令人震惊了吧。 国公点着头,由衷地说道,“微臣心服口服!” 有宫人进来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和诸妃得知赵国公在紫宸殿议事,已吩咐在后边篷莱殿置办酒宴,娘娘说今日既非已日,也非午日,陛下可陪赵国公畅饮。” 这回便轮到皇帝感慨,“知朕酒瘾者,皇后也!” 就这么,赵国公长孙无忌被皇帝一步步从含元殿引至宣政殿,再从宣政殿引到紫宸殿,喝酒再到篷莱殿,每行一处自自然然,赵国公初闻议事的拘谨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篷莱殿外,皇后、另一位贵妃、淑妃、直至蓝妃都出来迎接,将从前边过来的三人迎进去,连皇帝在内,人人对赵国公口称舅父,真是满满的亲情,令赵国公周身沐浴在一片融融的暖意中。 一边喝着酒,上至皇后下至每一位妃子,均来给舅父敬酒,赵国公喝得那叫一个舒服! 皇帝也很高兴,数言说不论公务、只谈家事。而赵国公此时想到,身为当年的知事者,正该在今日的场合中,对这些年轻人讲一讲先皇后的庶嫡身份一事。 于是,赵国公娓娓道来…… 那一年,在接到隋炀帝赐婚诏书之后,李渊、李建成父子都持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态度,承认这件事对长孙氏有些不公,但抗旨是不行的。 反倒是李元吉站在长孙氏这边,帮着二哥说话。 赵国公说,“皇帝赐婚,天底下有人敢违旨吗?龙颜有损,注定动怒,这将带来灭族之患!只是先皇后是真委屈了,她曾到微臣跟前哭过鼻子,但微臣又有什么办法……” 在说到先皇那句立给妻子长孙氏的誓言时,连皇帝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愣了一下,这是他们头一次听到。 柳玉如叹道,“总算见到了‘倾国倾城’的真实事例,试问古往今来,天底下还有哪位女子,更比先皇后担得起这个词!” 长孙无忌说,“先皇与文德皇后的感情,微臣是最清楚的,谋反本是唐律之首,但贞观初年,堂弟长孙安业参与谋反,按律当诛,正是由于先皇后执意替他求情,先皇不但饶他活命,竟然还让他官拜兵部尚书,封薛国公!如此对待谋反者,这是唯一一次。” 赵国公还说到了几件事: 先皇登基后曾生过一场重病,病情牵延了近一年,文德皇后昼夜不离左右,在先皇病重时刻,文德皇后感念丈夫真情,将毒药系在腰间,说皇帝若有不测,她亦不独生。 众人听得心中感叹不已,先皇与文德皇后自少年结发,即使在玄武门生死攸关之际,都互不离弃,其情之真挚令人无法怀疑。 贞观八年,二人生死相依之情再一次经受了考验,那年,两人同去九成宫巡游的当天夜里,宫外突然有变,太宗皇帝立刻穿上盔甲外出巡视。 同房就寝的长孙皇后,那时身体已极为虚弱,其实距其最终离世也只剩下两年,她见丈夫披甲拿剑的准备,不顾自己病体虚弱,立即紧跟着皇帝出来。 皇帝亲卫们竭力劝说皇后,应以身体为重,然而皇后只顾念着丈夫,说,“凡有险情,必同陛下相依,生则同生、死亦同死”! 直至险情解除,皇后才肯随先皇回宫。 这样的举动根本无须誓言表白,多少次危难中的生死相随,便极好的诠释了二人相知相守的情意,无论夫妻俩身份如何改变,始终不渝。 从柳皇后,到两位贵妃、淑妃、德妃等人,无不唏嘘垂泪。到此时人人坚信,大业十三年,当有个隋朝公主一头撞入两人之间时,太宗皇帝的那份气愤难平,不是用语言能表达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301章 国公叙旧 明日便有郊祭大典,须金徽皇帝亲临。 而今日皇帝将赵国公请入大明宫来,为的就是在大典之前与舅父叙一叙亲情c最好从赵国公嘴里再了解一下吴王,为他接下来c有可能涉及到吴王的决策找些参考。 在皇帝心幕中,总觉着李恪在安州这么多年有些委屈了,尤其他与皇后两人都已见过了吴王的母亲杨太妃。以母知子,母亲知书识礼,那李恪还能差到哪儿去? 但赵国公的态度同样也影响了金徽皇帝李恪这么“委屈”的一位亲王,明明在安州闲着无事,而洪州明明就有适合李恪的位置,怎么朝臣中没有一人举荐李恪? 赵国公一向是朝臣们人人观望的风向,而他保持着缄默。这才是今日皇帝煞费苦心将赵国公请进来c又是皇后和众妃齐c大打亲情牌的初衷。 长孙无忌喝的高兴,有问必答,只要是他知道的,便言无不尽。皇帝想,这真算一次难得的机会。 关于李元吉,皇帝便有个最大的疑问。 赵国公刚刚说过,李元吉在隋朝公主入嫁这件事中,曾明确支持过他二哥二嫂,说明李元吉与他二哥的关系不错。那么后来的齐王殿下怎么又跑到故太子李建成一边c死心踏地同秦王为敌了? 对此,赵国公的解释很简单,“故太子对秦王已势同水火,齐王最后总得站队表明自己的立场。建成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如果没有玄武门,一般人谁看好秦王?尤其在兄弟之间,还有那么一位摇摇摆摆的高祖皇帝?这可一点都不稀奇!” 皇帝对这个解释不大满意,因为武德四年,李元吉还跟随着他的二哥秦王殿下攻打王世充于洛阳。 窦建德率军支援王世充,秦王率领精骑到虎牢关迎战窦建德,李元吉继续围困王世充,并设伏大败王世充部,斩首八百余级,秦王在虎牢关亦有大胜。 那么问题来了李元吉在隋朝公主入嫁一事中支持了秦王,在洛阳大战中又与秦王配合默契c共同御敌,兄弟两个的私情注定不错。那他怎么会在仅仅时隔五年之后的玄武门之变中,与秦王成为仇敌? 这次就轮到赵国公问了,“是啊,为什么呢?” 洛阳大捷后,李世民和李元吉都因功大获封赏,李元吉加司空,赏黄金二千斤。这个赏赐已然不轻,李元吉不可能因为高祖赏的不公,而瞅着二哥眼青。 因为同年腊月十五日,这哥俩又一同领军出征了。 窦建德的部将刘黑闼,在窦建德大败后拒兵反唐,并夺取了窦建德故地,又是李世民和李元吉这哥俩前去平定。 皇帝听了一乐,问道,“舅父你如何反问朕呢!” 赵国公说,“微臣确实不知,陛下硬要问,臣也只能归结为齐王李元吉本性太差!他们兄弟大多仪表堂堂,单单这位齐王殿下丑陋无比,有道是相由心生,大致便是这个道理了!” 李元吉刚生下来时,他的母亲窦氏厌恶他长的丑,不愿抚养,命令家人将之抛弃了。对,抛弃。 这是啥娘先不说,但足见元吉之丑,连亲生的母亲都恶心他。 但有位侍女叫陈善意,偷偷将李元吉抱回来秘密抚养,等李渊回家后才将此事回禀了主人,这才使得李元吉没有夭折在襁褓之中。 而陈善意未得善报,后来因犯事,恰恰被她救下来的李元吉命人勒死了。 赵国公说,李元吉性恶到了这般地步,救命恩人说勒死就勒死! 但皇帝还不这样认为,“舅父你说相由心生,但齐王一生下来便丑到这样的地步,那可不是他自己心不好生成的!” 长孙无忌道,“是呀陛下,谁生成的?”这句话是他无意中说出,却直指了窦皇后,也就是皇帝的祖母,他闭嘴了。 皇帝道,“今日机会难得,说一说玄武门之变吧。不解玄武门,便不解朕的父皇,将舅父亲历的那些事给朕与皇后都讲一讲。” 于是,赵国公再讲玄武门的前因后果。于是,这段充满血腥的陈年往事,一一呈现在皇帝和众妃们眼前。 赵国公说,要讲玄武门之变,就要先讲一讲,武德九年的六月初四,秦王和太子c元吉的两方面人马是因何聚到那里去的。 因为高祖皇帝在前一日,已经传出话来,对于太子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之间的这些烂事,他已经忍够了,要做个明确分断。 而且高祖已于初三日传诏,令大臣裴寂c萧瑀c陈叔达c封德彝c宇文士及c窦诞c颜师古等人次日同入太极宫,大家一同做个见证c说说谁是谁非。 太子与秦王之间的矛盾,赵国公当然比谁都清楚,但金徽皇帝和他的女人们知道的并不详细。 因而,对高祖昔日所要“分断”的这些矛盾,赵国公还是要给这些年轻人讲一讲。他只能说一些重点的事,不能面面俱到。 一件事是秦王被高祖他的父亲责备。 被皇帝明言责备,责备的对象又是战功卓著的秦王,这怎么说都不是小事。此事看起来与李建成没什么直接联系,但二人相争,其中一人被责问,另一人自然高兴吧? 要讲这件事还得说一说高祖的私生活。 赵国公说,高祖当时后宫妃嫔如云,但最为得宠的有两人,一个是张婕妤,另一个是尹德妃。 这两人的亲戚因为她们的原因,而纷纷得到高祖重用,别的不说,有许多人都在太极宫中各殿分管着宫事。 当时,秦王攻下洛阳,高祖带着后宫诸妃跑到洛阳宫去巡玩,这些妃子们见到洛阳府库珍宝c服玩稀奇,纷纷向高祖索求,而张婕妤和尹德妃,还要为她们的兄弟求官。 这些妃嫔们谁都不傻,高祖的儿子又不止一个太子建成个秦王殿下和齐王殿下,趁着得宠不为自己的亲戚和孩子求点啥,更待何时? 只是自己孩子没本事,凭着皇帝恩宠求个小官小职尚可达到目的,但真正的重职重爵,没有军功那是万万得不到的高祖即便想给,也得琢磨琢磨。 而那时的秦王殿下已封了帑簿tngb,国库登记财物的帐簿手握财政支配大权,同时天下未定,秦王又经常领兵在外,军权也响当当,高祖诸妃的急切之情一想便知。 用赵国公的话说,“官爵非有功而不可得,诸妃媛皆怨之。”由急生怨,秦王不惹这些人,这些人还气不大出,那要有事呢? 那时秦王带着兵,还兼理着陕东道。 高祖曾经有诏命,凡陕东道所属辖区内的大小事情,秦王可以自行处置。而秦王有了权,便将陕东道一大片肥美的田产,赠给了淮安王李神通。 这个李神通,正是高祖皇帝同一个曾祖父的兄弟,他与秦王关系好,秦王对他也够意思。 但秦王前脚把这块地给出去,高祖宠爱的张婕妤,便为她的父亲来要这片地,高祖下诏赐田,但李神通已得地在前,绝不肯吐出来。 张婕妤在高祖枕边吹风,“陛下你已然下诏赐田给臣妾父亲,而秦王却夺下来给了别人,臣妾父亲说,他没面子倒没什么,只怕陛下没面子。” 高祖也是要脸面的人,闻言大怒,将秦王叫过来狠狠斥责一顿,当时的内常侍记录下来,“陛下召秦王让让:深刻谴责曰,我诏令不如尔教邪?”我的诏令还不如你点个头管用? 秦王挨了申斥,只能屏气敛声,因为这句话份量太重,就跟直指他功高盖主没什么区别。 随后,高祖还针对此事,与他的好友裴寂当然算好友了,想当年两人一个晋阳宫正监,一个副监,裴寂又偷偷拉隋炀帝的两名妃嫔侍候过醉酒的李渊呢! 他对裴寂说,“朕二儿子带兵带的久了,被他手下那一帮儒生误导,居然狂妄到这般地步,已非朕昔日之子了!” 当年就是秦王和裴寂,这两个人合起伙给李渊使的美人计,你说高祖这句牢骚能不传到秦王耳朵里么? 另一件事还是秦王被高祖他的父亲责备。 赵国公说,秦王府属下杜如晦,有一次骑马经过高祖宠妃尹德妃娘家的大门,这家人恃着女儿得宠,可能无意c也可能就是故意惹事,结果将杜如晦惹毛了,杜如晦喝令手下随从,“是可忍孰不可忍,给我削他!”。 赵国公说,杜如晦说没说削谁,谁都不知道,这是从尹德妃口中传出来的。赵国公认为,这家人就是故意往重里说,因为那时太子李建成c齐王李元吉一直注意拉拢张婕妤和尹德妃。 结果在纠缠中,杜如晦出手一重,掰折了对方一指。 尹德妃的父亲吃了大亏,跑到女儿跟前告秦王的状。高祖得知后大怒,诘问秦王,“你的手下都敢欺凌朕的妃家,何况百姓乎?” 赵国公认为,秦王两次被高祖皇帝痛责,至少说明了八点: 一,高祖在涉及二儿子与宠妃的矛盾时,偏向他的宠妃。 二,对于替他打江山c荡平敌对的秦王来说,高祖的态度不正常。两件事都起源于秦王的手下,至少他该下令秦王彻查之后,再居中问个说法。 三,张婕妤和尹德妃在事出后,纲线,根本不说李神通和杜如晦,直接告的就是秦王。 四,甭说李建成看着秦王眼青,张婕妤和尹德妃看秦王就不眼青?两边都瞅一个人眼青,那么他们彼此瞅着就不眼青了! 五,秦王因妻子长孙氏的那句誓言,连高祖都念念不忘,有事?责秦王! 六,秦王被骂得这么灰头土脸,一向与张婕妤和尹德妃走的过近的太子建成c齐王元吉一定乐见。 七,不论是李神通的倔将,还是杜如晦的火气,总该看看站在对面的是谁。谁都不致于像二妃靠着高祖一样c也靠着秦王这座大山c连皇帝的丈人都不在乎,多半这二人事到临头,已经窝屈到了极点。 八,这么多瞅秦王眼青的人,都靠着一个人给秦王好看高祖皇帝。因为高祖的态度,这一招屡试不爽。 金徽皇帝等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不能说赵国公偏向着谁,因为理就是这么个理。尤其他说的第五点,不细加体会,是体会不出来的。 别看高祖给了秦王多少的军c政大权,一则是秦王功劳到那儿了,二则打天下还得指着秦王。 但凡事都怕比较,当这么重的秦王与两位后宫妃嫔沾扯事时,高祖的态度更能说明问题。 随着天下逐步定鼎,每个人都面临着利益和名誉地位的最后划分,分到手还要看起来得天应人。秦王当初的那句重誓,越来越显得不合时宜了。 第三件事,天下大定后秦王的哭泣。 赵国公说,有一次,高祖召集他的儿子们聚宴,秦王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窦皇后,她在大业九年已经离世了,没有等到李家得了天下这一天。于是,秦王一个没忍住,背着其乐融融的众人,向隅独泣。躲到旮旯里抹了眼泪。 赵国公说到这里时,金徽皇帝和皇后c诸妃们又理解了。 身负卓越功勋,莫名其妙被兄长c高祖后宫算计,父亲不给撑腰,连一个皇帝宠妃的娘家人惹些事,便被皇帝申斥。 难道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手下,就该把已然到手的土地,拱手让给毫无寸功的皇帝亲戚? 经过某妃的娘家门口,挨了奚落c呵斥就该忍气吞声? 看着满堂的喜笑颜开,想想自己的处境,别说是秦王,谁都会不由自主怀念一下对自己百般慈爱那个人母亲。 金徽皇帝更理解,因为少年时他在侯府,与秦王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高祖看到儿子抹眼泪,不想一想他为何抹眼泪,第一反应是不高兴,而他的那些妃嫔们正好添添烂柴火,她们贴到高祖的耳边嘀咕, “海内无事了,陛下春秋正盛,本就应当欢乐些,秦王却不高兴!还哭。是不是嗔怨c忌妒臣妾们呢?等陛下千秋万岁之后,秦王如果得了志,恐怕臣妾及臣妾家人都吃不到好果子了!而太子慈爱,必能保全我们。”说着,这些人也哭,悲不自胜。 第四件事,高祖三个儿子们的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302章 人各有心 李建成是太子,当然住在东宫,与高祖所在的太极宫相临。 齐王李元吉当时住在武德殿。武德殿就在太极宫里,它在两仪门之内,靠着太极宫与东宫的界墙。在太极宫中轴线的两仪殿,与它东边的武德殿正好在东西一条线。 武德殿在隋代便很有名,它与东宫邻接,隋文帝废掉太子杨勇就是在此殿宣布的。问题是,两仪门以外南,连宫内的后妃们都不能随便出去,而李元吉却住到了两仪门北面去了。 但赵国公说,太极宫里有武德殿,却没有什么承乾殿。 高祖住在太极宫,左边是他的大儿子太子李建成,脚底下是他的四儿子李元吉,而将秦王府赐在了承乾殿。武德二年,王妃长孙氏在承乾殿为秦王诞下了嫡长子,因而取名李承乾。 从太极宫的北宫墙出了玄武门,是一大片皇家禁园西内苑,西内苑除了有一条东西向c专供皇帝出游c可并驰三辆大车的平坦禁道,还有很广阔的山林景致,以供皇帝和后妃们出宫游玩。 西内苑又被一道外城c与太极宫的北墙一起圈住了,外城北面与玄武门正对着的,是重玄门,东面有日营门,西面是月营门。 出了玄武门,再走出近三里多地才到月营门,出了月营门,靠着西内苑外头的山坡有一处宫殿,是大安宫。 承乾殿原来是在大安宫里。 贞观皇帝驾崩后,他那些有子的遗妃们便住在这里一部分,徐惠因为她老子徐孝德近水楼台,没去陵园,当初也住在这里,她更知道承乾殿的位置。 赵国公这么详细的,讲高祖三个儿子的住处,因为有些话他总不能明着说出来。更不能说贞观皇帝在得势前,被另外的父子们挤兑到什么地步,全在这些年轻人自己去体会。 柳玉如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皇帝。在永宁坊,原侯君集的府中,也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那里靠着侯府的北大墙,古树阴翳,墙内有间低矮的小房,里面是一床几只取暖的煤炉子。 柳皇后暗叹道,“看这对父子!”她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看金徽皇帝,因为想当年,在侯府往死里挤兑侯峻的人里,也有她。 但金徽皇帝没有发现谁在偷看,他的眼睛飞快地眨着,眼睛里亮晶晶的。 长孙皇后离世后,时为太子的李治,其实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儿子。但他的父亲仍然让李治时时陪在自己的寝宫,有时十天半月才放他回到东宫去一次。 时任太子中庶子的刘洎c黄门侍郎褚遂良多次劝说,都不大见效。因为贞观皇帝可能认为,这是他表达对儿子爱意的最好方式。 那么再想想先皇为秦王时,他是多么渴望也住到高祖的身边啊。或者说,秦王的一兄弟都住在高祖的身边,唯独让住在西内苑之外的秦王殿下,感受了父亲最明显的疏远。 说过了这几件事,赵国公才好往下说武德九年六月初三日,高祖传诏,令大臣裴寂c萧瑀c陈叔达c封德彝c宇文士及c窦诞c颜师古等人次日同入太极宫,让这些人做个见证,要公断的是什么是非? 赵国公说,“有关此次变故,史馆文案记载甚为详尽,陛下有功夫自可细细调阅。但微臣要说的是,历代重史,为的是鉴古知今,有些史料别看繁杂零乱,但绝大部分都是有据可查的,当事人c事件经过c事发时间c地点绝不会出错。” 即便史文是胜利者写的,但胜利者也不能太无耻,必要的事件总有个出处,哪能说怎么写就怎么写? 尤其当时,涉事者都在,皇帝就算将所有知情者都杀掉,只留下自己这班人,但在这班人面前,他同样要维持必要的公允,不能让这些人明着顺从,而私下里生出不耻之心。 金徽皇帝道,“朕听出来了,舅父是说朕即便跑到史馆去翻阅那段史料,也难免有不实之处。” 赵国公沉吟着,总算点了点头,但心中也止不住的纳闷,自己明明说话的重点,是要告诉皇帝史料之真,但他却听出了自己话语里隐藏着的意思。 那么,武德九年六月初三日,高祖皇帝下了什么决心呢?将裴寂c萧瑀等一班外姓大臣都叫到太极后宫c掺合到皇帝的家事中来了? 长孙无忌一想,这事居然还得从头说,不然说不清楚 建唐之初,天下未平,李唐的势力范围很小,身为主帅,李世民常常领兵出征在外。 前番讲过,世民和元吉一同去洛阳讨伐王世充,同年腊月,两人又一同讨伐窦建德的部将刘黑闼。但战事进行到一半,李世民忽然被长安的皇帝一道诏令召回去,战场只留下了李元吉。 在这样的战事胶着时候,高祖召李世民离开战场,当时的理由不得而知。但此时,战场只剩下李元吉一个,他只能苦苦支撑,随后重回战场的已经不是李世民,而是太子李建成。 当时还是建成死党的魏征,此时已经是贞观皇帝重臣。 有关讨刘黑闼的这场战事,长安在最后关头如何换下主帅秦王c再换太子李建成这件事,魏征是当事人,更是为李建成出谋划策者。 当史官记下这段往事时,魏征就在旁边看着,如果记录敢有虚妄,魏征绝对不干。那么,史官所记的下边一段,至少魏征挑不出毛病来: 中允王珪c太子洗马魏征认为,高祖初兴大业,建成不知道为自己谋划,然而秦王李世民数次平定巨寇,功冠天下,英豪皆归李世民摩下,高祖已私下里许诺立秦王为皇太子,建成的形势已经很危险了! 正赶刘黑闼祸乱于河北,王珪c魏征等人对建成说:“殿下只因居为嫡长子才能幸居东宫,不是因为有功啊!如今刘黑闼领着窦建德残部,贼众不盈万,只要出以利兵,唾手可决。太子你应当请求亲去剿除刘黑闼,可以结交山东英俊,那么自己的势力也就巩固了。” 建成出行前,魏征说,刘黑闼虽然人少,仍在苦苦支撑,就是因为齐王元吉杀伤太重!只要同刘黑闼沾边儿的人,李元吉不问青红皂白去都是一刀,有人想投降都没有门路,太子去了不可这么干。 李建成至战场,对俘获之人全部加以安抚,全部遣返回乡,百姓欢欣喜悦。刘黑闼大惧,夜奔。 建成驱兵追战,并释放战俘c使他们回营相告,“解甲还乡者,唐太子不为难,连老婆儿子都已放了!”众乃散,建成遂禽刘黑闼。 太子与秦王之争一步步开始了,赵国公说的是有据可查的往事,而金徽皇帝听着,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突厥入寇,高祖想迁都,秦王极力反对。李建成对高祖说,“秦王这是想再次外出御寇,他不愿迁都,以利于长久把持兵权,那他要篡夺帝位便容易了。”高祖听了极为不悦。 金徽皇帝想,李建成担心的便是秦王掌握兵权,他以秦王拒止迁都这件事敲打高祖,从高祖不悦的表现看,高祖也有这方面担心。 李元吉住在武德殿,他只要往南出了武德门,便可与门下内省c御史台c东宫很方便地往来,这些人不论昼夜,弓刀不离身,相遇时彼此招呼,如同家人一样随便。 因而在本该庄重肃穆的太极宫里,皇帝诏令c皇太子令c齐王教令杂行,谁都可以发号施令,内外无所适从。 金徽皇帝想,在太极宫中都这么乱,之前幸好没有发生乱事,但只是形势尚未到动手的时候。那么到玄武门之变时,在宫中调动些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东宫私下里招募骁勇之士,已经渐渐达到了两千人,这些人屯驻于左右长林门,人称“长林兵”。 有个华阴人,叫杨文干,此人凶狠无情,李建成升他为庆州总管,庆州就是金徽皇帝携德c贤二妃发落乞丐的那个州。杨文干投桃报李,不时偷偷派遣私募兵士送到京师,暗助李建成。 金徽皇帝想,不难发现,秦王在李建成面前处于绝对劣势。成王败寇,并不能说明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能力有多么不堪,两人也都是当世人杰,只不过倒了大霉碰到的是秦王。但李建成这么兴风作浪,高祖居然默认了! 建成命他手下的左虞候率,叫可达志,让他招募幽州突厥兵三百人藏于东宫,随时应对来自月营门外秦王府的威胁。 有人将此事禀告高祖,高祖也只是将建成叫过来c狠狠数落一顿,最后,将可达志流放到巂州。完事! 有一次,秦王c李元吉随从高祖到仁智宫,李建成告诫元吉,“秦王今日可以见到父皇诸妃,他金银财宝多的是,很有可能贿赂这些人,我们哪能坐等灾祸?你我的安危之计就在今日!” 金徽皇帝想,秦王与李元吉在共讨王世充之后,终于又有机会到了一起,李建成坐不住了。 看来这个李元吉在两位哥哥的争势当中,恰恰处在秤砣的地位,他往哪边偏一偏,哪边的力量便增加不少,也难怪李建成紧张了。 而金徽皇帝此时看来,高祖居然也不简单,建成居东宫,那是身份使然,而与建成作对的秦王被高祖放在西内苑之外,李建成这个秤砣,恰在太极宫高祖的身边! 但是有一个地方,金徽皇帝总是不大想的透:一向关系不错的秦王和李元吉,到底是因为什么反目成仇的呢?因为什么呢? 李建成的挑拨很管用,齐王李元吉马调动人手,涉事人有郎将尒硃焕c校尉桥公山,他让这两个人动手。只是二人事到临头忽然害怕了,尒硃焕的做法是跑到豳州去,煽动别人出头。 金徽皇帝想,建成c元吉这哥两个倒是拉笼了不少人,但要说能为他们誓死如归的,比秦王手下那些忠勇之士可差着太多了! 高祖曾派司农卿,叫宇文颖,让他申斥庆州总管杨文干,至于为什么偏偏要申斥姓杨的,不得而知。但杨文干正是李建成一步步提拔起来的。这时,李元吉偷偷结交宇文颖,再让宇文颖鼓动杨文干,杨文干回去就反了。 杨文干也有两下子,很快攻陷宁州,高祖大惊。宁州地近长安,高祖连夜率卫士往南逃,在山中奔行十多里,天亮后看看无事,这才心惊胆颤地回到太极宫。此时,他想起了武功盖世的秦王李世民。 高祖召秦王问计,秦王说,“杨文干,一个竖子而已,捉之容易,只须刻漏之功,儿臣遣一将出去立马可办了他。” 金徽皇帝听到这里,暗道父皇久被高祖冷落,此番忽然被高祖倚重,他要在父亲面前露一手,心情可知! 高祖当时对秦王许愿说,“此事牵连着太子建成,朕唯恐附和太子的人太多!不好办!你自按你的计策行事,如果能大胜而还,朕将以你为太子。朕还打算将建成放到益州c让他到那个促狭的地方做个小藩王,他对你也就没什么威胁了!那时他敢不听话,你要拿下他也容易。” 秦王率部众赶赴宁州,人还未到,不可一世的杨文干便被他的部下宰了,提其头出降。在李元吉与杨文干之间传话的宇文颖,被秦王捉到了京师。 但结果呢?人脏俱获,高祖仍然没有直接申斥太子,更不要说兑现对秦王的承诺了。 他大手一挥,要处置李建成的众多党羽,以此对秦王有个交待。 王珪c魏征,以及东宫左卫率韦挺c太子舍人徐师c左卫车骑冯世立,都被抓了起来!高祖终于不干了!要杀这些人!这可都是太子的人! 金徽皇帝想,秦王出手,干净利落地从空中接到一张高祖的画饼,他虽然失落,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如能去掉太子建成的羽翼,也可以接受吧。 高祖承诺给二儿子的事最后也没有办,根本没这个意思。高祖没有动粗,没有下令拘捕太子,只是下手诏给建成: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到朕这里来! 到后来,高祖说要严办的徐师仍能自由活动。当李建成大惧,不敢去见高祖时,徐师说,“此去凶多吉少啊,动粗吧!” 金徽皇帝最善于细微处触摸人心,徐师是好悬没被高祖“法办”的那伙人,他最易这么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303章 山雨欲来 但太子詹事府主簿,赵弘智劝道,“太子殿下,你可万万不能动粗啊,杨文干那么不可一世,秦王一去,都没等他亲自动手,杨文干自己人可就把他干掉了!而此时秦王正在陛下身边,我们有把握吗?” 最后,太子李建成不带车仗c侍卫,只身去见高祖谢罪。他入谒高祖皇帝,一进门便投身于地,叩头请死。 高祖大怒,将李建成囚禁起来,派人兵看守。 金徽皇帝暗道,李建成的举动,大约也有点出乎高祖的意料。高祖本意,已经拿出姿态要打发太子手下一帮人,接下来再喝斥太子几句——说他御下不严,事情也就说的过去了。 但谁让你跑来认罪!?秦王就在朕身边冷眼看着,你让朕怎么做? 你这么快认罪服输了,让朕拿谁来制衡秦王? 那么,高祖派人看守李建成,也许出于无奈。但更多的c是怕秦王借机干倒建成吧。另外,难道就没有另外的人c跑出来替太子求个情什么的? 在高祖的期待中,齐王李元吉跑出来了。不但是李元吉,连高祖的好多妃嫔都跑来替太子说好话。 高祖作无可奈何状,“唉!你们也太不令朕省心!” 但这些人的面子总得给,高祖“意稍解”,下诏令太子复居东宫,但此时的话头,已不是单对着建成说的了,而是“你们”——你们兄弟不相容,让朕怎么做?一个巴掌拍不响,秦王你也自省一下吧。 接下来的事更好做,原来高祖要杀的那一班太子党羽,一个都不杀了。高祖贬李建成的手下王珪c韦挺c参军杜淹滚远点儿——但将李建成最大的谋臣魏征留下了。 高祖不好意思地看看秦王,但话就不便说了,意思是:你们兄弟两个争出这么大的事来,朕却只处置了太子的人! ——建成召秦王至府夜宴,并以毒酒相待,秦王在酒宴上突发暴疾,吐血数升,淮安王李神通,也就是在陕东c得了秦王所赠大片良田的那个人,护送着秦王回到了承乾殿,秦王宫邸。 金徽皇帝想,事至此时,李建成的胆子不可能不大起来,因为有恃无恐。或者说,他已准确摸到了高祖的心思——他李建成还是有用之人。 ——秦王去东宫饮了一次酒,便吐了血,高祖不能不问,最后对太子建成说,“秦王不能饮酒,你们以后不要再叫他夜饮了!” 秦王好悬没死掉,但高祖归结为秦王不善饮酒。 ——高祖对秦王说,“朕平定天下多靠你的力量,本来想重立东宫,但你既然已经辞让,那么朕便成全你的美意。太子建成已立储多年,夺了其位也不好。但你们兄弟终日相争,不要同在京师了!你去洛阳,自陕以东悉归你所主,而且你可以效法梁孝王,建天子旌旗。” 也有可能。高祖上次表示要废立太子时,秦王曾客气了一下,此时被高祖拿来说事——朕不立你,也是成全你的美意。 而秦王泣诉,“去陕东非我所愿,我不可远离父皇膝下!” 金徽皇帝想,兴许秦王知道,自己只要一走,高祖八成在长安坐不长久,也许很快便被太子谋夺。那时李建成以天子号令诸侯,再要回过头来谋划陕东,就比此时更加容易了。 ——高祖对秦王说,“朕乃天子,长安洛阳离着也不算远,朕思念你时,起身即可前往见你,你悲伤什么?” 秦王将要远行到洛阳去,建成等人私下里嘀咕,“秦王回陕东得了土地c甲兵,必然为患。而将其留在京师,他只算一介匹夫罢了。” 他去游说高祖,“秦王左右都是山东人,闻听秦王要还归洛阳,这些人无不击掌相庆,父皇只要放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高祖听了,猛然想起李神通的那片良田,这曾给他的爱妃张婕妤——和自己带来过耻辱,于是再也不提让秦王去陕东建天子旌旗的事——事果寝(洗洗睡)。 但事情不但未见压服,反而愈演愈烈了! 在那个时候,大唐的穷亲戚——突厥人时不时来串串门子,顺便笑纳些礼物带走,在渭水之盟时突厥人还想来便来,更别说在高祖时期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祖内心里其实也不愿意秦王——这颗金刚钻跑到洛阳去,他对秦王作出的什么“建天子旌旗”的许诺,大约只是脸上实在挂不住,说说好看一些。 就这么,秦王去洛阳这件事,不论是高祖皇帝c还太子建成,其实都不大乐意,连秦王都是意意思思的。于是高祖的话又打了水漂,秦王留在了长安。 继续明争暗斗!然后突厥人又来了。 ——俄而突厥寇边,太子力荐元吉北讨,要将军权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不但如此,建成还建议高祖,从秦王府中抽出那些秦王最得力的骁将勇士,让他们到李元吉的军队里效力。 这个理由很是冠冕堂皇,为了对突厥大胜。在理。 金徽皇帝想,这是要分化秦王赖以支撑的中坚,能拉则拉c不能拉的控制起来。然而高祖皇帝又同意了。 秦王被逼到了死角,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当时,李元吉身负御寇大军的统帅之职,大军就在长安北城外集结,离着西内苑外边c山坡上的大安宫,也就是秦王府近在咫尺! 秦王手下那些人也不干了,赵国公说,当时他和房玄龄c杜如晦c尉迟敬德c侯君集等人力劝秦王,要早作打算,这是不想给秦王留活路啊! 有人说,秦王再不图之,臣宁可两不相帮,到山里砍柴为生! 能说出这番话来,宁愿两不相帮,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因为得看一看当事双方的力量对比。 可能连高祖都看出来了,这个时候秦王是案板上的肉,那他帮不帮秦王——他的二儿子呢?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金星再次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宫中一位掌管天象的小官,叫傅奕,他跑到高祖面前说:“小臣看星象,秦王当拥有天下!” 金徽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在一个人虚弱至极的时候,有人对皇帝扬言这个人当有天下!这不就是将灭掉秦王的虚妄理由准备出来了! 高祖表现的很大度,没有动怒,而是将傅奕的这番话,转口对秦王说了。看看,连观星者都看出你要拥有天下了。 秦王此时,可能对他的父亲都彻底看透了。哦,你处处袒护太子和李元吉,这次又同意抽走我的嫡系入军,偏偏又冒出这样的话来!我有力量时你都不偏向我,那么此时此刻却说我当有天下,是啥意思?傻子能不知道? ——秦王向高祖密奏李建成等人与后宫乱事。 这些事也许秦王早就知道,一直不忍说出。但事到如今,不论从哪方面看也不必再省着。再省下去,明天脑袋都没了! 以秦王对高祖的失望,此时此刻,才是他不必再替高祖脸面着想的时候! 李世民出征在外,妻子长孙氏在牵挂夫君之余,也尽力为夫君免除后顾之忧,身为秦王妃,长孙氏依旧孝顺高祖,并在建成c元吉c以及皇帝妃嫔之间周旋。 太子妃郑观音在宫宴上笑话长孙氏,因为长孙氏的小名叫观音婢,太子妃当人说,长孙氏前世是自己的婢女。当时满堂哄笑声,长孙氏忍了。 因为在隋朝公主入嫁秦王府时,长孙氏曾面临失去秦王嫡妻之位。高祖那时的表现亦失公允,长孙氏麻溜儿将嫡位让出去了。此时高祖最难见的便是他的这位儿媳,总有些抹不开。 长孙氏的孝道也确实无可挑剔,秦王也确实须要适当安抚。于是,高祖以不忘早夭的三子李玄霸的名义,提出从秦王的儿子中过继一个出来,划到李玄霸名下。 从不闻谁将嫡长子过继出去给别人,于是选定了秦王次子李泰,高祖将李泰直接晋封为卫王c上柱国。 而长孙氏私下里同她哥哥长孙无忌说,“我的长子,将来要做皇帝!!” 这件事足见长孙氏的野心,也说明她极其善于在众多敌视自己的人中间游走。 在长安,她看准了谁才是能够稍加借用之人,是高祖。而且她时时暗示高祖,大唐的天下一直在靠谁。 但秦王此时披露的太子与后宫某些人的乱事,一定是长孙氏私下里同秦王说过的,这事瞒谁c都瞒不了长孙氏!秦王这话出于绝望之时,那才显其真实,不由高祖不信。 ——秦王因曰(很平静,已不必伤心给谁看),“儿从未负过兄弟,今日儿若死了,无异于那些死于儿臣手中的乱贼!王世充c窦建德,我同他们有什么两样?我死,到了地下也没脸见这些乱贼!” 金徽皇帝体会秦王当时的心境,如果连死都不成,那还死什么? 他将话这么明着讲出来,其实也摆出了两条道:如果太子建成c元吉,还有别的什么人能从此刻驻足罢手,不往死里逼人的话 否则!!! 秦王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肯这么孤注一掷的?城外李元吉的大军倾刻间便可覆灭秦王府。武德殿c东宫近在咫尺,那些枕戈待动的东宫禁卫随时能至。而高祖恰在这个时候,拿一个观星者的话来敲打他。 “秦王将拥有天下啊!” 正常情况下,秦王即便下了决心要反抗,也不该当着高祖的面说这番话,一般人总宜默不作声地回去,暗作安排。他敢明着讲出来,八成是认为,高祖说不定早就万事俱备,就是想让他反。 连金徽皇帝都不得不佩服秦王的勇气,身至危境,腰板和脖子还挺着!另外应该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他是要正言警告自己的父亲,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大不了是个死,而你们还有选择! 如果对方撤下弦上之箭,那么秦王还是顾虑着生死的。 ——当时,高祖听了秦王最后的话,立刻决定,召裴寂c萧瑀c陈叔达c封德彝c宇文士及c窦诞c颜师古等人,于明日入朝,让他们来看一件事! 金徽皇帝想,如果是朕处在秦王当时的处境,又当如何? 高祖虽有惧意,但力量悬殊的对阵双方已经摆开了决战的架势,并且将有裴寂c萧瑀c陈叔达等一拨儿观阵者,明日,他们将为胜利者做个见证。 此事也不必闹的举世皆知,在太极宫中便能见个分晓,帝王家的乱事,也不致传得纷纷扬扬c举国皆知。 接下来的事,是史料正载。不论是赵国公c还是金徽皇帝家中那些识文断字的女人们,谁都知道: ——张婕妤飞报太子建成,建成与元吉私议,元吉说,“请召集我们的宫甲动手,为安全起见,兄长可托疾不入朝,也不必亲临。” 建成曰:“善。然而我们不入朝,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们如何如知?”于是次日一早,两人骑马至玄武门。 金徽皇帝确实从这段记载中看到了许多。 一是张婕妤第一时间将秦王同高祖的“秘密”见面通报了建成,那么秦王同高祖所讲建成惑乱后宫的话,大约不是一点踪影都没有。 二是秦王与父亲这么私秘的见面,张婕妤竟然很快便能知道,那么可以说,高祖根本就没想瞒着张婕妤。 三是太子建成此时,对于自己和元吉手中的力量还是满有信心的,也许他认为,秦王次日到底敢不敢到早朝来,都得两说着。 如果秦王不至,那么等在太极宫的裴寂c萧瑀c陈叔达一班人,必将会听到“秦王将有天下”的大逆不道的话。因为秦王畏罪不朝! 而事情真到了秦王潜逃的地步,高祖必定站在太子一边——不必再煞费苦心地两边搞平衡,该许的都许过了,不该许的也许过,只是没有兑现,这个平衡再也搞不下去了! 如果用这种方法逼走功高盖主——既盖过了皇帝c又盖过了太子的秦王殿下,岂非再好不过的法子?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李元吉在长安城外屯有那么多的大军,却不对秦王府下手的原因了。那样太张扬,天下人恐怕会议论——坐享其成的李氏父子这么对待一位有着巨大功勋的亲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304章 苦情之吟 大军可壮声势c可提供不败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大军! 假如没有了秦王,太子也就没有了鲠喉之患。那么将来的皇位早早晚晚是太子的。太子同高祖之间所有的担心将迎刃而解,爹是好爹,儿子是好儿子。 ——黎明,建成c元吉乘马至玄武门,秦王先至,只以勇士九人自卫。建成c元吉行至临湖殿,突觉有变,遂反身而走。秦王随后呼之,元吉引弓欲射,不能中者有三次。秦王一箭射死建成,元吉中箭而逃,尉迟敬德追杀之。俄而东宫c齐王府兵三千,从西内苑的禁道上飞驰而来,猛攻玄武门,城门已闭东宫人不得入。双方接战良久,纷乱的箭矢都射到了临近玄武门的相思殿的殿顶上。此时秦王手下有数百骑亦驰至相援秦王,合击之,建成众遂溃。 赵国公说,“陛下,这便是官方记载,微臣已无须多说什么了吧。” 金徽皇帝道,“这才哪到哪儿!差的还太多!” 赵国公说道,“哦,接下来还记了一些呢。” ——高祖谓裴寂等人道:“事今奈何?” 金徽皇帝认为,高祖这句话,真实反应了高祖本人在这件事件中的态度,说真实,因为事发时,被高祖叫到太极宫来的几位大臣都是见证者。 即便事后的记载稍有出入,但这些人可都活着,任凭是谁都不必改掉这几个字,别说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了。 四个字道出了高祖的平静,以及随机应变之功。因为倾轧双方必有一方惨败的结局,高祖可能早想过,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如果当时高祖突闻死了两个儿子,能够捶胸顿足c痛不欲生,那么这样的亮点史官不会忽略掉。 但高祖恰恰只说了四个字。这位一听说杨文干陷了宁州,便连夜逃离太极宫的皇帝,应该很快能分析出,得势的秦王与得势的杨文干,对自己的威胁绝不会一样。 ——萧瑀c陈叔达道:“微臣听说内外不分c父子不亲,有了过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建成c元吉自起事以来,大计c大力都不是他们出的,建成立了储君却无功德,这是个惹事的精啊!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应当立为太子,陛下将军国大事托付给他,那么陛下可释重负矣。” ——高祖道,“这正是朕一直想的!”乃召秦王至近前,安抚他说,“朕早就有怀疑建成c元吉的感觉。” ——秦王号泣,久不能止。也许除了痛哭,一句合适的话都没有。 金徽皇帝仍自语,“差的太多,今日便记成这般模楞两可,那么百年之后呢?舅父大人,你有些事还瞒着朕呢!” 赵国公不觉惭愧,说道,“陛下,这两段话可都是经先皇亲自看过的,许多当事人亦看过,他们都无意见!” 皇帝道,“朕的母亲每临大事,必在父皇身边,这里面怎么没有她?” 赵国公说,“有啊,怎么没有,上边不是说了,长孙皇后登玄武门激励众将士么?再多了先皇不让讲,这又不是添枝加叶,只是有的未写。再说微臣的妹妹也不让多讲!先皇说,这样会将众人的视线引到皇后身上去,陛下不愿。” 赵国公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金徽皇帝并不甘心,也可能国公当着众多的大明宫后c妃不愿多说,但是他问: “元吉住于武德殿,建成居于东宫,而东宫前面有通训门与太极宫相通,从那里去太极殿最是近便。高祖召了那么多的人议事,不在太极殿议事还能在哪里?” “朕要问的是,既然事前一日高祖已经决定次日议事,那么上朝最方便的建成和元吉,不就近去太极殿,又怎会绕道北边跑到玄武门?” “其实朕早看过这段史料,上头说朕的父皇事先在玄武门安插了八百壮士埋伏,那么问题来了——每日上朝必走玄武门的,正应该是朕的父皇,他居于月营门外的大安宫,上朝必走玄武门。父皇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c伏击压根就不会走此路的建成和元吉呢?” “还有,事发之时,尉迟敬德跑到海池面见高祖,因为高祖正在泛舟!高祖不是拿着驾子等着议事么?他至少该在议事的大殿里。谁不知道太极宫四大海池离着玄武门最近?谁议大事会安排在遍居妃嫔的后寝?这里面有假!” 赵国公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但这个记载确实是真实的!” ——事毕,尉迟恭身披铠甲,手握长予,径直来到高祖所在的船上。高祖大惊,问道,“今日作乱的人是谁?爱卿到此做什么?” ——尉迟恭回答道:“秦王因为太子和齐王作乱,起兵诛杀了他们。秦王殿下担心惊动陛下,故派臣担任警卫。 太极宫的四大海池在宫中最北边,这里是皇帝后妃们生活的地方,一般皇帝召集的议事不会安排在这里,尤其稍显郑重的大事,总要在帝寝和后寝的分界线——甘露门以南的某殿里举行。 金徽皇帝问的清楚,马上便要开始议事,参加议事的人不该跑到玄武门来,高祖c太子c元吉,居然都跑过去了。 太子和元吉因为早有安排,断定必胜,这才去的。 而高祖是去海池上c或海池边的某座大殿中坐等结局,然后回到甘露殿南边的大殿里,与他召见的众位臣子们宣布一件事——或是秦王畏罪潜逃,见诏不至。或是最坏的结果,秦王犯上被诛! 但是这父子三人都失望了。结局竟然逆转! 皇帝一仰脖儿干了一大盏酒,问道,“舅父国公,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国公赧然道,“陛下,这不已经很清楚了!青史是为清醒的人所写,但又不能罔顾事实,他,他本身就是这么个情况,陛下质问微臣有什么用!” 皇帝道,“怎么没用?这么大的事,与朕的父皇息息相关,但你看看,通篇说秦王府的事极少!而舅父是当事者,事起时同朕的父皇寸步不离,还有许多细情,你一定比谁知道的都清楚。” 赵国公道,“先皇明令不让多写,此时微臣也不愿多说!” 皇帝冷笑道,“舅父可别忘了如今谁是皇帝!” 柳玉如轻声提醒道,“陛下!这可是舅父大人,母后的亲哥哥!”她看了一眼脸憋到发红的赵国公,激道,“也许真有不便多写,或许先皇在事件中亦有不能说的事,有损先皇威名” 赵国公嚷道,“皇后你胡胡湖面上水气凉爽,又正是六月酷暑,其实高祖每天早朝前,都要到海池上泛舟,因为时间离着议事尚早呢!” 皇后激将,直指贞观皇帝。 赵国公在情急之下,脱口要说皇后胡说,但此时除了皇帝皇后,还有众多的妃在场。这样说话真不合适,话便临时拐了弯子。 皇后已听出赵国公的原意,但她并不生气,而是掩嘴而笑,说道,“舅父你可说了半句实话。” 长孙无忌问,“皇后,微臣哪c哪半句是真的?” 皇后不语,金徽皇帝道,“高祖每日到海池上泛舟是假,但事变发生时,时间尚早一定是真的!” 赵国公肩膀一耷拉,“陛下,你说的对,微臣不能只记着先皇,而忘记了现皇,但少记的部分并非什么秦王府的阴谋,这是先皇有意混淆,他不便瞒别人,只能少说自己。” 皇帝笑问,“舅父总该拣不紧要的说一件两件。” 赵国公道,“臣只说一句,所谓秦王事先c在玄武门内埋伏八百人的事是假,但八百人确实在那里,因而也不算假。但先皇说,为了这些人,必然要这么写——这涉及到记录功勋。” 皇帝道,“朕知道了!这八百人便是玄武门上的禁卫!如果写他们临事奋起c相助秦王,那便是他们忽视了禁卫的职责,因为他们不该偏向于任何一方。而写成秦王事先埋伏,这些在秦王奋争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军士,便是理所当然的功臣!” 赵国公感慨道,“一个视情如此之重的秦王,宁倾一国不负一人的秦王,连记功都不忘每一位禁卫身后事的秦王!却身不由已c被什么东西一步步推入了弑兄的窘地!秦王府能有多少人啊!仅有的八百人由尉迟将军领着,都留在了秦王府保护妹妹和孩子。妹妹不听话,秦王让她带孩子走,她非说不走,若非秦王动怒,她又要跟到太极宫来了!如果八百人都带到玄武门!谁在秦王府保护孩子?老夫的舅父——高阁老闻听玄武门打起来了,他放出的是大理寺狱中的几百囚犯,带他们从掖庭宫外围c抢占了玄武门南面的芳林门,为的是遥应秦王府,兼顾月营门。而陪秦王入朝的九人中便有微臣!我们都是无兵之将!但个个全副武装,每个人都拿定了主意,但凡能据理力争时,便争,争不过,我们便随着秦王死嗑到底,不惜事败之后背负千古骂名!” 说着,赵国公长孙无忌豪饮一盏,放下酒杯时,眼中已然盈满了泪珠。他当着诸多的晚辈女子也不擦脸,任凭涕泪横流,哽咽着吟道: 都讲秦王不灭功, 功臣相助逆途中。 中国世代尊刎颈, 颈项割开看至情! 席间一时间无人吱声,也无人相劝,也无人认为赵国公失态。除了崔嫣c李婉清暗道,“想不到国公舅父的诗是这样!首尾连贯,都是同字,情切之下虽说平仄不怎么工整,但意思却甚是感人!” 人人都以为可以思索些什么话,来安慰一下赵国公了,但听他再次吟道: 好男莫道苦, 苦树亦登攀。 崖苦生高木, 人苦信贞观。 这四句里又各有一个“苦”字,更像是道出了秦王之苦,创业之苦。而一座普通的玄武门,只因为这里发生的一事件而变得不再普通。从今往后,注定会有许多人去解读出各种各样的故事版本。 那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秦王弑兄害弟的事儿就在那儿摆着,这些当事人搏命成功,却无力c无法美化这件事,就让它这么流传入史! 非旦如此,有些对秦王有利的细节也被胜利者省略了。这些人的内心之苦,谁又能真正体会? 贞,坚贞不移,不改初衷。观,观察评判,谁都可看。 也许这便是太宗皇帝上位后,一直使用贞观二字的本意。既然无力改变,那么便给它留个简洁的记述,由后人评说吧。 皇帝亲自为赵国公满酒,并道,“舅父大人,且饮此盏。你既然因旧事伤心,那朕便不再追问了。” 此时赵国公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酒也喝的够量了,他起身道,“陛下如想听细情,微臣便陪陛下走一趟玄武门!多年来,其实微臣一直刻意不想这件事,兴许到了那里可以想起更多!” 皇帝跳起来道,“那是再好不过!” 皇后起身道,“陛下,臣妾也想去。” 金徽皇帝看了看赵国公,猜他大约不大乐意,于是便有些沉吟。皇后道,“我知道你们去了一定提到母后,可这正是我想知道的!”赵国公总算点头。 午时已过了,金徽皇帝c柳皇后c赵国公三人各骑了马,在几十名护卫的跟随下出了大明宫。皇后出宫,大街上的行人不由自主地驻足,站在街边看,不知这位全长安至美的皇后,要陪皇帝去哪里。 一行人于午后时分进入太极宫承天门,进翁城c入太极门,柳玉如还是上次看望徐惠才来的,此时又有着对玄武门之变的强烈好奇,因而话很少。 赵国公说,“微臣先带陛下和娘娘看一看武德殿。” 两人随着赵国公,在太极殿前往右一拐,进入左延明门。 映入他们眼帘的,正是太极宫东南部的一座自成一体的宽阔场所,四周有围墙。里面布局,最南面从东至西分布着翰林院c弘文馆c门下内省,中央一带是史馆,而北半部矗立着一座殿宇,上边挂着匾额——昭德殿。 北面的宫墙,隔着太极殿的界墙,与中轴线上的两仪门在一条线上。墙上有两道门,西边的是虔化门,柳玉如未进去过。 赵国公说,虔化门内是内仓,存储着太极宫中随时应用的物资。而东面那道门是武德门,门内便是武德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徽 第1305章 临池殿前 原来李元吉一直住在这里,只要进了武德门,门后已是两仪门以北c明明白白的后寝区域了。他们移步入内,里面是一处南北向的长形院落,巍峨的武德殿便在这里。 赵国公说,从这座院落里往南c有门可通大吉殿,往北有门通向后寝,东边也有门,叫武德东门,是通往太极宫唯一一座武库的。 能在太极宫里拥有这样一处四通八达的地方,足见高祖早年对李元吉的倚重,这就比被扔在长安城外的秦王府体面多了。 说心里话,柳玉如心里认为,秦王府的位置,都不如那些住在长安城内各坊区里的普通住户。 金徽皇帝先拐进了武德东门,他想看武库,这里提供大内禁卫所需的兵器c甲胄等物,库门边有人守卫,忽见皇帝c皇后c赵国公进来,立刻挺的笔直,精神抖擞。 旁边便是宽敞的演武场,足足可容五六百人,场边竖着成排的武器架子,各种长兵器应有尽有 可以想像,当年的齐王李元吉掌管着这里,也一定养着一定数量的宫兵。而高祖皇帝能够放心将李元吉放在这个位置,也许在他的三个儿子当中,最信任的便是元吉。 再往里走,武库北边是尚食局的内院,柳玉如只是猜测,高祖皇帝及他的一帮妃嫔的宫内饮食,李元吉仍可过问。 李元吉从武德殿上朝的话,每天可以睡到差一刻临朝时再起床,然后爬起来洗嗽c用饭,不紧不慢的便可步行至太极殿。如果是在两仪殿朝会,那就更方便,李元吉不必出武德门,一直往西穿过四道门就到了。 赵国公说,李建成从东宫上朝,正该经过与翰林院仅一墙之隔的通训门,这条路与李元吉上朝比起来,也就差着从东宫寝殿c到通训门这一段距离。 李建成和元吉要上朝,根本无须跑到玄武门去,凡是懂得这一点的人,自然对秦王在玄武门设伏之说嗤之以鼻。 皇帝道,“但朕看父皇恰恰有意在这里打了马虎,因为史官记的是——建成c元吉一起入朝,骑马奔向玄武门——这句话给人的错解,好像二人入朝必走玄武门似的。” 如果理解为,建成和元吉是亲自率领东宫三千人上阵,那么不必在前边提一句“建成c元吉一起入朝”。再者,东宫有的是有武力者,如果以三千人对阵秦王府八百人的计划早已周密筹划过,以李建成的身份不必如此冒险。 金徽皇帝说,应该记成“建成c元吉一起入朝,之后,骑马奔向玄武门”才对,这样才可明确说明,两人是从太极宫往玄武门走的。 但这已经不算什么疑问了,秦王为了模糊玄武门上给秦王府助力的禁卫,不得不这么写。这句话中少了“之后”两个字,玄武门上八百名禁卫的失职之责便不会被追究。 同时又不必显得秦王放了长线,早就暗中结交这些禁卫似的——实际还真不没敢——且不说玄武门禁卫不止一班,全都要结交下来,谁知道从谁那里走露风声? 要知道这里可是高祖的地盘,宫内又有李元吉,以秦王当时的处境,怎么能做这种授人以口实的事? 不过赵国公卖了个关子说,“这么写还有一个原因,是在长孙皇后身上,等我们行至玄武门时再讲。” 三人边说边行,从武库北边出来,眼前一下子开朗起来。从这里放眼看,太极宫整个后寝尽收眼底。从这儿有一道直南直北的长廊,也叫千步廊,与西边围绕着安仁殿和归真观的曲廊同名。 赵国公说,玄武门之事直到眼下,在一般人中一直有所避讳,因而好多人对细节都不甚清楚。当时李元吉负箭而走,便是要赶回武德殿,估计是想回来叫他的手下保护。 那么疑问又出现了,当时秦王的人马正在玄武门,与东宫从禁道上赶来的三千人激战,怎么李元吉此时才想到他的人? 赵国公说,这还不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则东宫人手够用,不必等着李元吉这点人。二则,如果从武德殿聚兵出发,那么经通训门绕行东宫,要经过门下内省和史馆,动静过大;如果穿过后寝直接去玄武门动静更大,更会引人怀疑。 李建成和元吉事先筹划的信心满满,那三千人也不是用来攻打玄武门的。 二人断定秦王极可能不敢入宫c直接心虚跑掉。那东宫这三千人也就用不着,兄弟二人只须回来,向高祖回禀说,“秦王听说陛下请了多位重臣要有所裁断,他畏罪不至,”也就可以了。 如果秦王不知死活敢在月营门露面,东宫这三千人才派上用场,他们人数指定占优,直接冲上去解决了秦王!然后二人向高祖回禀说,“秦王谋乱,已被剪除,”也就可以了。 只不过,兄弟俩千算万算,也算不过久经杀场的秦王。 事实是,等东宫三千人赶到玄武门时,秦王和他的九名死士早就进了玄武门c在临湖殿附近与骑马过来的建成c元吉遭遇了。 不但如此,赵国公说,他的妹妹早就拿定了主意:若依了丈夫之命,带着孩子出走,那么秦王府本就不多的人马,注定会被分出一部分保护她们母子,留下来襄助秦王的人就更少了。 再说,秦王先进了太极宫,她再走了的话,留在秦王府待命的八百人也就失却了主心骨,她怎么能走呢? 事情的每一步都被秦王算到了,别看他人少,手里只有八百人,还不能主动带进宫去,那会授人以柄。 但他有个天然的c而且很微弱的地理优势——东宫北门“玄德门”到玄武门的距离,比秦王府出“月营门”到玄武门的距离,稍稍远了半里地。 半里地飞马一驰,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这已经足够用了。 只要在月营门看到有东宫人马从玄德门冒头,秦王府这边人也开跑,看谁跑的快c看谁先到玄武门! 秦王府为数不多的人马只须先一步赶到玄武门,自可凭借玄武门拒敌于外。那么李元吉就算在长安城外摆有几十万人,再加上东宫几千人,有用么? 秦王知道,携妻带子弃府而逃是下下策,那阂府便成了逃犯。上策便是集全部之力下子涌入太极宫,形成短暂的以多打少的优势。 这是一个后发治人的招法,既不落人口实,又掌握着主动。但关键的有一点——秦王进入玄武门之后,玄武门得开着! 赵国公说,在分拨手中这些人时,秦王将最骁勇的尉迟敬德和秦叔宝都留在秦王府,这是两个人都是唐军中无人不知的勇将,都用来跟着长孙氏。 只从这一件事上,便可看出秦王对妻子的重视,另外,一旦在玄武门与东宫遭遇,二人中分出一个来,足可抵挡一阵子。 而秦王入宫,带的是张公谨c屈突通c张士贵c段志玄c房玄龄c杜如晦c长孙无忌c侯君集c杜君绰c郑仁泰c李孟尝c程知节c宇文士及。 柳玉如问,“舅父,不是说九个人护卫么?怎么又变成了十三人。” 赵国公道,“没错,张公谨c屈突通c张士贵c段志玄四人,一进玄武门便盯在那里不动,他们的目的便是护住玄武门。这四个人不含糊,张公谨力大,一人开关整扇城门一点问题都没有,” 国公说,“而屈突通c张士贵c段志玄更是玩起命来不要命的人,有句话说,‘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坐在那儿啃三捆葱是什么滋味?那都不如碰到屈突通难受!秦王将最猛的人都安排在最紧要之处了。” 等进了玄武门后,秦王的身边是长孙无忌c侯君集c程知节c宇文士及c房玄龄c杜如晦c杜君绰c郑仁泰c李孟尝九人。 按秦王的话说,这些人在短时足够应对宫内的突发状况,就算李元吉擅使马槊c建成也有些不俗的武力,但秦王府以四敌一,仍有两人灵活。 万一建成和元吉不在太极宫c而是从东宫北门率队出来,那么尉迟恭和秦叔宝出一人,便能应付的绰绰有余了。实在不行的话,门内的屈突通等人亦可抽出一人相援。 赵国公在叙说这些往事的时候,对皇帝和皇后说,“陛下,娘娘,这回看到了吧?秦王不是不动,只要动,那两个人没有一点机会——他们城外摆了多少大军都没用,因为玄武门外几步距离的优势,也能被秦王抓到。” 这样,只要玄武门能够保证及时开c闭,哪怕秦王和护从的九人,是在深入到太极宫深处才与宫中人发生冲突,久经杀场的十个人只须坚持半刻,城外秦王府的人也就冲进来了。 所有的关键都在于抢玄武门——东宫人马不出现,不能抢,抢了便是作乱。秦王说,太极宫中安静,但东宫人马在玄德门冒了头,秦王府也抢进。 皇后问了个外行的问题,“舅父,只守玄武门有什么用,东边还有安礼门呢,万一东宫人马从安礼门冲进来可怎么好!” 皇帝道,“等朕回了长生殿,慢慢再与你解释。” 皇后说,“可臣妾这时便想听,怎么办呢?” 皇帝说,安礼门是个偏门,日常不开,你想想东宫那么多的人马,忽然去叫安礼门,这现实不现实?东宫这三千人极有可能计划在玄武门外解决秦王,如果先在安礼门外鼓噪一番,这不是一出东宫就给秦王府报信了? 柳玉如一想,也真是这么个道理。 金徽皇帝精于排兵,对于先皇这样的安排,不论从哪一点看,他都挑不出毛病来。这是一招熟c吃遍天的打法。 ——不管临事时东宫人马出不出玄武门,也不论太极宫内建成c元吉动不动手,总之秦王府的这点人都可借助玄武门形成局部优势。 赵国公讲了当时秦王的一句话:长安城外李元吉的几十万大军是吓人的,大军若动,须主帅发令——而主帅在哪里?东宫最倚重的长林军都未见能用得上!动用长林军得有太子之命——而太子在哪里? 如果这一切都未发生,那就更好,秦王府只当是未雨绸缪。秦王说:不是在太极宫找了许多大臣c要分断分断么?那本王是讲理的,任凭大家分断! 一边走,一边说着,三人已经行到了临湖殿。此殿紧临着南海池,离着玄武门尚有不到一里远的距离。 赵国公说,当年建成c元吉去玄武门时,便是到达的这里。 皇后问道,“舅父,那时你和父皇几个人走到哪里了?” 赵国公指着临湖殿周边的一层层楼台殿宇说,“娘娘请看,东面紫微殿,西北咸池殿,咸池殿与东北方的望云亭隔着南海池相对还有那些c玄武门内正南方的昭庆殿c承香殿c景福台c凝阴阁c相思殿,我们几个人与秦王穿行在这么多的殿宇之间,建成开始并未见到我们,其实我们已看到他们了。” 金徽皇帝这时问,“但史官不是记着,李建成c李元吉来到临湖殿,察觉到了变化,立即掉转马头么?” “是的,这二人可能没有看到我们,但他们不会看不到高耸的玄武门上,此刻已插上了秦王府右三统军——秦叔宝的旗子!再说已经有喊杀声从玄武门方向传来了!” 这种情形估计不在李建成c李元吉的预料之中。他们计划着用东宫的三千人,等秦王在月营门露头时,便在玄武门外解决掉他。根本没想到玄武门被秦王的人占了! 李建成肯定一下子想到了这意味着什么。此时他和李元吉再去玄武门已经不合适了,秦叔宝的旗子c屈突通特有的大嗓门早就传递了结果。 他们得返身回李元吉的武德殿,叫人来支援。 建成一大早从通训门进入太极宫,再与元吉往玄武门来,几乎就是在太极宫里从南走到北,带的护卫稍多一点都会招人耳目。 此时秦王等人已在他们身后五十几步远的地方钻出来。秦王在二人身后开口喊道,“兄长可是来接我们去议事的,来而复走汝欲何为?” 李元吉最先动手,摘了弓搭上箭便射向秦王,“匹夫,今日便在此了断,你和我谁也不必去太极殿分断了!”说罢一箭朝秦王射来! 这一箭眨眼间飞到秦王胸前,但被秦王一下子拨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又添新毛病 为了戒掉打麻将的瘾,写了这本书,确实自从写上,一次麻将也没打过。但是抽烟抽的勤了,往电脑前一坐开始呼呼呼。。。。憋出这一章来大约得两包烟。 看来又得戒烟了,作者已买了单反,开始戒烟的跋涉。 本人只爱汉语,对外文嗤之以鼻,作者就是因为这个没有读上博士,硕士也没读上,本科也没读上,专科也没读上,高中……凡是要考的都读不上,这和经济无关。 学外文课的时候,本人的学习方法让老师时常背过气去。 比如这个,lave,要记住它,必须在旁边用汉字写上它的发音——涝。爱的意思。拼写也好记,左右是一个拐子,一个e罩杯,中间是著名的av,作者对本书中所有女角色的塑造至少在形象上参考于这个av。 读者朋友们,啊油涝迷?汉字真是博大精深,简洁明快——你lave我吗?这个不用问,真正爱本书的人都视金钱如粪土,更瞧不起推荐票,那可不代表铁杆读者对本书的感情。 这只算个玩笑,事实证明,不须要考的比如写书作者也不大行。料想玩摄影也同样不行。。一度曾经迷上的乒乓球、钓鱼已经证明没什么成就。不过能从这个玩笑里一窥作者天生乐观的性格,都这样儿了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作者感觉写书更像是一次长征,不对历史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现在作者正在想个什么最合理而不突兀的情节将书写完。 然后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最划算的其实是退休后多活几年,好好活着才能有爱好。 这本书涉足了很不好拿捏的一个方面,李治和武媚娘。既然从贞观十七年开始写注定绕不过它,为此又加了太子妃苏氏,因为我看这个苏氏的记载不甚详尽,有可以任意发挥的空间。另外长孙皇后自武德六年至贞观元年并无生子,这才有了男主角存在的合理可能,而不必是什么私生子。要知道连正经庶出的皇子在争储时都觉着不仗义,更何况私生子呢? 再者本书的最初起因是李世民驾崩后的记载,李治既然从贞观十七年便立了太子,其间也没有有实力的人去和他争储,那么当李世民死时他应该有能力组织一次正常的发丧活动。 但事实是,自四月己巳李世民驾崩,至五月壬申发丧,足足耽搁有五十来天,要知道那时是夏天!如果中间没有曲折,只凭一句“宜用汉制,秘不发丧”是说不大通的。汉朝皇帝头一天死,第二天发丧的也不是没有。 而且大行御马舆,“从官侍御如常。”这就是有事的节奏啊。在李治当朝时,为什么贞观皇帝最后时日的历史会写成这个样子? 既然视作了一次长征,总要好好有个结尾。这也是对胜利者的尊重。有诗为证: 草鞋万里破衣衫, 匹马单枪旗一竿。 国将金鞍白手套, 庶民默视霸王鞭。 蹉跎要看长安路, 俯仰无羞大散关。 渭水前波接后浪, 人间北望终南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06章 西海池边 两边人这就得了指令,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程知节、宇文士及等人,催开马匹直奔对面的十几名太子护卫,也不答话,都知道先解决了对方党羽才行。 房玄龄和杜如晦冲的最快,手起刀落先劈倒了两人。其他人都是跟随秦王南征北战的人物,应变能力都在东宫这些人之上,突然交手时注定占了上风。 而长孙无忌候在秦王身边,寸步不离,随之李元吉第二箭又至!但准头已不敢恭维了,元吉喊道,“你来帮手,我也不惧!” 此刻,秦王等人身后,已有一支几十人的骑兵冲出,为首的正是尉迟敬德……当然还有个美貌女子,来的正是秦王妃长孙氏。 李元吉的射技不错,他酷喜打猎,曾说“我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不猎”,手中一杆马槊也一向自诩了得。 但他就怕尉迟敬德!口中说着不惧,但第三箭居然连弓都没拉满。 在往日一次与秦王的比试中,元吉曾蓄意加害秦王,马槊招招奔着秦王致命处招呼,当时被尉迟敬德从中间拦下来。 大老黑在眨眼之间,便当众、接连三次空手夺下元吉的马槊。元吉能力敌十夫,但此时明显心虚,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就怕这个大老黑。 说起来兴许罗索,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元吉三箭便射出来了。秦王拨掉他头一箭,后两箭都没射正,但大老黑跑过来可不管,一箭正中元吉肩头。 元吉负痛,翻身落马,长孙氏手中提剑喊道,“不可使一人逃脱了!” 这是秦王府的人第一次听到明确的指令,在临湖殿前往来驰驱、劈刺的双方再也没了顾虑,沉闷的怒喝声、刀剑清越的相击声,负伤后的痛呼声,一片纷杂。白石栏分界的园圃、树木勾连的曲径、方砖铺地的开阔处,血光喷溅! 长孙无忌看到元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扭头钻了树丛。秦王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了弓,箭在弦上,瞄向了元吉的后背,只是一个迟疑,元吉背影已隐入树后。 而李建成最恨的人是长孙氏,一切的不如意,正是来自她的庶嫡身份之争。她才是引发熊熊大火的那颗火星子! 而秦王在外征战时,建成和元吉两人、以及他们各自的女人们,在高祖的妃嫔中使了那么大的力气,居然不抵不上她一个! 东宫谋的是尹德妃和张婕妤等得宠妃嫔,而长孙氏不但令尹德妃和张婕妤抓不到她实足的把柄,后宫中那些不得宠的妃嫔也被她拉拢! 太子建成想都没想,第一箭直取秦王妃! 长孙氏可不知什么军阵、武力,她就是一位柔弱女子,此时她正往秦王这边看,而建成这一箭电光火石般朝她疾射而至! 长孙无忌“啊”了一声,也只能看着,救是来不及了! 尉迟恭手中是一杆大铁矛,背后背着单鞭,他骑的是踏雪乌骓马,此时已跑到秦王妃的前面,伸长矛一挑,建成的箭在矛杆上碰了一下、朝天上飞了。 李建成拨马往武德殿方向跑,他为数不多的手下已经全躺下了,不跑不行。但他手中持弓,还在马上回手、再去箭壶中抽箭。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被尉迟恭千钧一发挑飞的那支箭,已经彻底激怒了秦王,他本来要射元吉的箭失了目标,便以十足的力道朝建成射过去,众人看到建成中箭落马。 而秦王怒吼着,催马冲入树丛去追元吉。 长孙氏喊道,“兄长快去助秦王!明公也去!” 尉迟恭和长孙无忌随后跟入树丛,但尉迟恭的马快,后发先至,等长孙无忌看到秦王时,他正坐在地下喘气,脖子上竟然套着他自己的弓,而元吉已看不见,尉迟恭又追下去了。 长孙无忌跑过去,从地下扶起秦王,弓也从脖子上卸下来,没看到秦王有什么伤,发现他的肩头上踩着一只清晰的脚印。 长孙无忌问,“什么曲折?” 秦王喘着气道,“刚追进来,便被树枝挂到马下,礅的我有些舞迷,谁知他返身过来夺弓勒我,” 看来秦王摔这一下子真是不轻松,元吉一定是用弓弦勒住秦王的脖子,再用脚蹬住秦王的肩膀奋力拉拽弓背。幸好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到的及时,不然真够一呛! 他这才看到,秦王的两只手的手指都被弓弦割破了,鲜血直淌。 柳玉如道,“元吉到底与秦王什么大恨,此时不去逃命,还想着伤人。” 赵国公说,“微臣哪里知道。” 李元吉最终也没有逃脱,尉迟恭从后边追上,放箭将元吉射死了。 在这场争斗中,元吉排行第四,根本没有上位的可能,因而本可以不必卷到这场事非中来。元吉武力不但与秦王不能比,同李建成也比不了,以他的实力要想连杀两兄而上位,更是连他都不会想的事情! 李元吉站在建成这边的原因,可能是兄弟之间关系比较好,但这也说不通啊,秦王与元吉曾经共同对敌,那也是出生入死的经历。 那么元吉一定认为建成是太子,是将来名正言顺的皇帝,因而将赌注全都下在了建成这边。 有一次,元吉当面向高祖请求下诏诛杀秦王。他告发说,“当初平定王世充时,秦王迟迟不愿意班师还朝,散发金帛拉笼人心,难道不是想造反吗?” 元吉敢当着高祖的面,公然要求杀掉秦王,更说明高祖三个儿子中,最与高祖亲近而不必避讳的人正是他。 高祖允许元吉居住在武德殿,这是太极宫中能够同时接近府库和武库的关键地方,那么元吉的被宠信程度一定高于秦王。 元吉毫不隐讳,也说明高祖对秦王的猜忌同样很深。 尉迟恭在射杀元吉时可没有一丝的迟疑,建成和元吉曾以成车的金器收买过尉迟恭,但没有成功。元吉又派人夜间刺杀尉迟恭,但尉迟恭神勇,房门大开、安卧不动,刺客居然不敢进去。 李元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齐王府典签裴宣俨被免官后,曾经转到秦王府任职,元吉担心裴宣俨汇露自己的秘密,派人用毒酒将他谋杀了。 这次在临湖殿,尉迟恭又先射了元吉一箭,这个人连救之于襁褓的宫人都敢勒死,让他活着尉迟恭注定没有好。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的清晨,长安百姓谁都没有想到,在太极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有皇帝的两位成年皇子同时殒命。 …… 赵国公陪着金徽皇帝、皇后行过了临湖殿,再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 柳皇后的心里此时已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湖光山色,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园林花圃依然如旧,它们也是那场血腥的见证。只是不能言语。 清明渠从长安城正南面安化门入城,经安乐坊、明昌坊等十一座坊区再进入皇城。龙首渠有个分支在长安城东北入城,也进入到皇城里来。 两道渠在太极宫正南面的东、西两侧汇入,如太极宫内的两条玉带,它们的相汇处,便是太极宫北半部的四大海池。 临湖殿往北,他们到了南海池,南海池在西北方向与西海池相通,西海池连着北海池,东海池则耍了单,在东面的安礼门附近,中间有一道明渠相通。 金徽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让朕来猜一猜,当时高祖皇帝在哪个海池上泛舟!”随后指着西海池道,“就是这里。” 赵国公说,“陛下猜的没错!那日高祖正是在西海池上泛舟,但为何陛下像是亲眼看到一般呢?” 皇帝说,南海池离着玄武门太远,而且与玄武门之间挡了好多的殿阁,也不便于观察玄武门上的动静。 而北海池离着玄武门倒是很近,几乎到了玄武门底下,但正是因为太近了,高祖才不会去。 “试想事发时,东宫人马从玄武门外射进来的箭矢,都飞到了门内相思殿的殿顶上,去北海池岂不是有着更多的危险?” 他说,“只有西海池不远不近,南北有咸池殿、鹤羽殿为屏障,高祖可以掩饰行踪。朕再猜测,高祖这次前来,一定轻车简从,但带的可都是劲卫!” 赵国公道,“正是这样,尉迟恭到西海池的大船上去见高祖,高祖的一些仪仗和伞盖还是匆匆打起来的,因为我们随秦王入玄武门往里走时,并未发现海池上有人。但高祖身边的护卫,看起来人数虽不多,却比建成、元吉带的那些人精干的多!” 在那个时候,玄武门内外一片攻杀,随后临池殿南边也有厮杀,高祖没有现身,直到门里门外尘埃落定时,他出现在西海池上。 皇帝暗道,看来高祖也并非常人看到的那般优柔少断!这不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有西海池是可进可退的理想观察地点,从这里居然可以同时兼顾两边。 南、西、北三大海池相通,水面十分开阔,万一两边的火并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移船于海池中央,便不会被无论哪边那些擅于弓马的人殃及。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从北海池上岸,出玄武门避难。 当尉迟敬德身披铠甲,手握长予,全副武装登上高祖的大船时,高祖大惊,问道,“今日作乱的人是谁?爱卿到此做什么?” 这句话的重点是在前边半句——从高祖置身处往南、往北,两边闹的那么热闹,他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乱子。这次的“乱”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在海池上,一时间并不能断定谁胜谁负,那么这句问话便极有机关,谁败了,谁一定就是“作乱”者! 如果上船来的是秦王、或者是建成的话,高祖的前半句同样不必问,胜负一目了然——失败者不会有机会到他船上来的。 但恰恰上船的是尉迟恭敬,高祖一时之间倒不能确定了。 尉迟恭虽然一直是秦王府的人,但就在此次,突厥人进犯乌城时,高祖让元吉领军,特别抽调了秦王府的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秦叔宝等骁将随军出征。 李元吉做的更狠,他在从秦王府抽将的基础上,又专门挑选了秦王府帐下精锐之士充实到军中。这一举动异常狠毒,使秦王陷入孤立之地,最后只能束手就擒。 高祖岂能不知这一举动的真正含义?然而,他还是同意了。他从原来的居中抹抹稀泥,稍稍偏向一点建成元吉,到此时已完全转向了建成一方。 而被抽入军中的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秦叔宝这些人,在元吉的军中要么倒戈,要么被秘密处置掉。 只要看一下此次李元吉所率的军队构成就能清楚,这是罗义的天节军和张谨的天纪军。李元吉要处置秦王府抽上来这些人并不难。 武德五年,建成东讨刘黑闼的收获颇丰,特别是网罗了不少人才。其中就有幽州总管罗义,此人曾是隋朝虎贲郎将,十分善战。后来他随建成到长安,出任左翊卫大将军。 张谨不是建成的人,但他也不近秦王府,只听命于皇帝。 有这样的大军,李元吉要处置人数并不占优的秦王府数名将士,这些人就算再骁勇,也无济于事。 金微皇帝暗道,在做足这些功课之后,六月三日,高祖莫名其妙地、将观星者傅奕那句“秦王当有天下”的话亲口告诉秦王,其用意很值得揣测。 那么此时,跑到大船上来的居然是应该在元吉大军中的尉迟恭——他到底是效命于秦王,还是已经归顺了建成和元吉?高祖弄不清楚了。 在西海池边,赵国公对金徽皇帝、皇后说,“当年,高祖在惊乱中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最后传到了秦王的耳朵里,当时的秦王一脸的黯然!莫明悲愤。” 这不恰恰印证了:建成和元吉在这次事变之前的一系列准备中,高祖至少是大半个知情者! “今日作乱的人是谁?爱卿到此做什么?”,告诉朕谁胜利了,另外朕关心的是——不管你属于哪边,要对朕做什么。 ——尉迟恭答道:“秦王因太子和齐王作乱,起兵诛杀了他们。秦王殿下担心惊动陛下,故派臣来担任警卫。” 高祖此时已不再惊慌,问了裴寂等人流传千古的那四个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07章 玄武门!! 柳皇后默默不语,心说这可都是人杰,至少也算人精,铁血皇族啊铁血皇族,而我的儿子只会骑大马,难道他将来也要这样冷血?但是以我对峻的了解,他岂会是这样的人! 玄武门总算到了。 在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玄武门高大坚固,凛然不可侵犯,三层飞檐展翅欲飞,如玄铁一般的瓦顶衬着蓝天,让柳玉如站在它面前,也肃然起敬。 小太监徐韧曾在这里不屈不挠以头触墙,令守门禁卫们屈服。但是在当年,来自东宫的三千人马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踏入玄武门一步。 而来自秦王府的几百人,凭着玄武门,使太极宫乃至整个大唐换了主人。 长孙润不常到玄武门来,因为皇帝一家搬到大明宫去了,这里已不那么要紧,但今天老爹陪同皇帝和皇后溜哒过来,他一接到传信,立刻就到了。 金微皇帝对他的这位表弟一向发自内心的喜爱,与对长孙冲的态度截然相反。上一次因为崖州供辞的事,明明可以直接问一问长孙润,但皇帝都没动这个心思。 切身利益当前,并非每个人都禁得住考验。 但也并非每个人都禁不住考验。 这可不是皇帝信不过长孙润,恰恰因为太信任长孙润,皇帝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这句话要是问到长孙润头上,极有可能要伤长孙润的心。 后来事实证明,长孙润不但没有按着他爹赵国公的暗示c动手在那些证词上删改一个字,而且原封不动全交到门下省去了。 长孙润过来见三人,英气十分。赵国公看着老儿子,怎么看怎么配得上从三品!他止不住打心眼里喜爱,这可真是没想到,长孙家最有出息的,居然是这个以前他最瞧不上的老儿子。 皇帝更是多日不见长孙润了,语调儿中透着格外的亲热,“长孙润——你太滋润可不行,朕早晚给你安排个苦差事。” 谁知长孙润道,“陛下,我可不想离开这里,这里离着大明宫近过别处,我能时时见到陛下!” 皇帝的语中透露了他的想法,长孙润的从三品,从他的年纪上说是有些不大相称,长安有多少人混了大半辈子,连个五品都混不上。赵国公从皇帝的话中听出来了,八成自己的老儿子要得个重差。 但于长孙润的应对,长孙无忌又觉着不大满意,心说你怎么能这么与陛下说话呢!不过崖州供辞一事,让一向工于心机的赵国公,都觉着不如老儿子有远见,本来想数落他的话也咽下了。 果然,皇帝和皇后根本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丝毫不悦,反而皇帝还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整日看门守户的有什么出息你也用些心,好好想想如何做个刺史,替朕管一片地方。” 赵国公的心忽悠一下子,难道洪州 皇后的心思全在玄武门上,首先她看到玄武门的两扇硬木制成的大门,每一扇都有七八寸厚c三四个人高,上边布满了一排排的黄铜门钉。 这要是一关拢了,即便让人踏踏实实靠近前来,用凿子慢条斯理地挖,没有一天半日也挖不透,更别说门上还有严阵以待的军士守卫,要拿飞矢往下射击了。 赵国公说,“此门有功啊!它阻断了一个时代,再开启了一个时代。没有它也就没有贞观之治可古往今来,有几次贞观之治?” 皇帝点头表示认同,有多少豪杰c野心家都梦寐以求c要在龙座上坐一回,以为坐上了龙座便是成功,但结果是,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却无数次遭人唾弃,必欲掀之而后快——这是什么成功? 武德九年的六月初四日凌晨,秦王出府。 这个时间比他平时上朝要早那么两三刻的光景,太早了玄武门未开,门上注定盘问,会有异于往日的动静。 更主要的是,这个时间是根据东宫的计划决定的,秦王要打这个时间差。 东宫的率更丞,叫王晊。他在六月初三日宵禁前一刻,派他的弟弟乔装骑马出金光门,再从城西绕到了秦王府,给长孙王妃报告了一件事。 ——东宫在调动人马。 东宫里乌七八糟什么人都有,宫中原有禁卫,杨文干给太子搜罗的突厥兵,罗义孝敬的幽州骑兵,太子组建的长林军,这些人动不动便一惊一乍的训演,放在往日不算大事。 王晊说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只是秦王却意识到,在“秦王当有天下”的前提下,这就是天大的事。 王晊是东宫的率更丞,专门负责东宫计时。他让弟弟转告秦王和秦王妃:太子建成亲自吩咐率更丞——要他务必在初四日卯前三刻,提醒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立。 建成郑重对王晊说,如果见不到冯立,通知副护军薛万彻也行,这个时间一点不能晚,晚了的话赶不上训演。 王晊从未经历过,东宫人马训个练还这么郑重其事c如临大敌。而且他看这一次,连左车骑谢叔方也在极其神秘的操持训演之事。 冯立c薛万彻c谢叔方,外加小三千人暗暗骚动,这可不同寻常呀!王晊想了想,便把他亲兄弟派出城了。 率更丞也是个丞。但得看是管什么的丞。这个小官别说同别人比,就算与东宫管厨房的丞也比不了。 王晊就是看漏之官,别人睡觉,他瞪着眼睛熬夜c看住手底下的更夫们,不让他们误了打更报时。 因而王晊的薪俸也不多,偏偏家里孩子c大小老婆也不少,官职无权也没有外快,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艰辛。 再加常年的熬夜,王晊都瘦成了大眼灯。 有一次王晊的老母重病,延医请药两天下来,少的可怜的积蓄便花光了。 此时别说朋友们了,连亲戚都躲的远远的,见了面假装看不着王晊。 就在王晊愁眉不展的时候,秦王府王妃长孙氏,叫府里一个人带了一大包钱,送到王晊家中。 秦王妃使来人告诉王晊:安心给老人治病,不够的话秦王府还有。一点心意,不要和人说什么。 王晊身为东宫之官,家中出事后连东宫同僚都未提过,更未求到过秦王府,但长孙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她在入太极宫给高祖的妃嫔们请安的时候,听到她们正在说起这个人。来请安的正好有太子妃郑观音,她在说起王晊的窘境时,将这件事当成个笑话,说王晊乘着一阵风能飞上天。 而王晊果真一句话没有提过秦王府的好处——在东宫提这个,好似有心打什么人的脸——但秦王府的好处他可一点没敢忘。 率更丞提到的东宫动向可能不大清晰,比如确切的人马数量。但是时间一定不会有错。 大臣卯时入朝,这是通例。那么东宫在卯前三刻调动人马,看来是要在秦王上朝途中动手了。王妃重赏了王晊的兄弟,让他天亮后仍从原路回城。 秦王决定,他便在卯前半个时辰动身,早他半刻! 这个时候玄武门已经开门了,秦王今日可能睡不着,早起一会儿入朝也不新鲜。长孙无忌c房玄龄c侯君集等十三个无兵之将,化装成秦王护卫,人人内穿软甲,弓刀齐备,与秦王入了玄武门。 当日,玄武门上领宿卫军的正是云麾将军,敬君弘。 此将对秦王c秦王妃多有好感,这对夫妻行事低调,待门上宿卫一向和蔼。尤其是秦王妃,每次入宫给高祖妃嫔们请安,都不忘对城上打声招呼c道声辛苦。 有时王妃从府中给众妃们带些亲手做的吃食c小点,一定还会想着多带一些,入玄武门时随手塞给城下把门的军士。 一两块点心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得看谁给的。 一边是寒夜里搂着大铁枪c靠门值哨的普通军士。 一边是倾国倾城的秦王府美貌王妃。 每次当他们不大好意思地伸手接过东西时,一整夜的寒冷,可以说连脚脖子都僵了,但此时此刻心是热乎的。 秦王入城时,依然习惯的朝门上打了招呼,没有任何异常。 稍有异常的是,秦王随口吩咐张公谨c屈突通c张士贵c段志玄,“孤猜着王妃注定不听话,她还得入宫来。你们在这儿等她一下,万一她带了东西,可帮忙提一提。” 四人便在门口站下了。 秦王既然有吩咐,不论是守将敬君弘c还是门边的军士,谁都没有奇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是不知王妃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秦王府。长孙氏一见丈夫起身了,马上吩咐尉迟敬德和秦叔宝,“我们也走!”秦王只比东宫定下的时刻早行了半刻,这就是前后脚的事。 秦叔宝劝阻道,“王妃你不能去,秦王可没让你去。” 王妃说,“别争了,一刻功夫可没多久。” 尉迟恭和秦叔宝,可是已被征调入了李元吉的大军,此刻他们为什么会在秦王府呢? 这还得说李元吉的心思根本不在军中,他任了大军的主帅,却不在军中执令,日常仍是住在城内。他以为将这些人安插入军,便万事大吉了,他的心思都在秦王一个人身上。 大军无人施令,驻扎在长安城北已经有些日子,连主帅都不在军中,那么上行下效,那些家在附近的人,趁夜回家看看的也不在少数。 偷偷跑回秦王府来的除了尉迟恭c秦叔宝,有些府内被抽走的军士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不然秦王府连八百人都凑不齐。 时间紧迫,人们不再争了。 李承乾等孩子们不能跟着,八百人再留下一大半护府,王妃带着余众出发前往玄武门。 来至月营门外,先派人躲在门后眺望东宫玄德门方向,时间一点一滴接近王晊所说的那个时刻,每个人手中都拽紧了马缰,只要东宫一有人露头,马上往玄武门抢。 卯前三刻,东宫方向居然没有动静! 尉迟恭道,“王晊这小子敢骗吃骗喝,看我不撕了他去!” 王妃道,“再等等。” 秦叔宝说,“万一这三千人不从这里走,已从南面进了太极宫,如何?秦王岂不是危险了!” 王妃道,“不能,三千人可进不了太极宫,我们稍等。” 又过了一刻,被王晊有意晚报了时辰的东宫人终于露头了。这些人的马蹄子上都裹了东西。 在接近玄武门之前的这一段路上,最好不要搞出什么大动静,不然玄武门上大声一问,也许便给月营门出来的秦王报了信,压声! 有人心里骂骂咧咧,太子建成放着宝贝似的长林军不动,苦差事都落到了杂牌身上,连觉都不让好好睡。 安礼门不开,门上就有宿夜军盘问,“干什么的!” 薛万彻赶紧出示太子令,说这些人是去西内苑外围训演。 只要不入宫,门上便不问,这些人悄悄向月营门方向移动,估么着在玄武门上还会有人问。 但他们发现,在清晨稍有些阴沉的天色下,月营门下冲出来为数不多的一哨人马,蹄声清脆地往这边驰过来了。 翊卫车骑将军冯立喊道,“情形有变,这是要进玄武门,我们速进!” 东宫人马呼哨一声,开始挥鞭飞驰,蹄声与对面不大一样,但速度不慢。薛万彻喊道,“可别让他们进了玄武门!” 玄武门只要开启,往日不到晚上是不关的,门上军士大声报,“将军,日营门和月营门都有人马驰来,日营门人多,月营门人少!” 云麾将军敬君弘在城上早就看到了,而且他看到了秦王妃。他立刻骑马下城,“这还了得,随本将出去盘察!”。 在门内,张士贵提醒道,“东宫来意不明人又这么多,将军不可轻出!” 敬君弘不听,光天化日玄武门外出了事端,身为玄武门守将连头都不露,也真说不过去。 有两三百人随他在门外列队,前后都有人,这些人不约而同,面朝东边。 先赶到的是秦王府的二百人,为首的是秦王妃,她急切地对敬君弘道,“将军,东宫谋乱,欲进大内,事态紧迫,请将军允我们入宫护驾!” 其实玄武门正开着,秦王妃带的人不硬闯,而是先商量,敬君弘想都不想将手一挥,“王妃自可进去,这里交给我们!”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玄武门守将该做的是大门紧闭,然后据城细加盘问两边。不论哪一边谋乱c或是从门外经过,总能保证玄武门不失。 也许是承平日久,也许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08章 青出于蓝 自古以来,所有的大胜都是平民的胜利。更是人心的胜利。 也许是承平日久,也许是东宫时不时、便有数目不等的人马从玄武门下经过,也许是秦王妃异于往日的出现,也许是在城门下、张士贵那句先入为主的话,总之敬君弘潜意识里觉着,东宫来这么多的人没怀好意。 秦王府的二百多人涌入门里,秦王妃还站在门口喊道,“云麾将军,我们人少,你们快些回城里来!” 秦王妃急切中喊出来的这句话,更使敬君弘分明了敌我,此时他才想到跑出来不妥,而且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中郎将吕世衡。两个守门将官的都在门外。 他喊道,“王妃,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快快关了门,不必管本将!” 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同样的两班突然出现的人马,被敬君弘和他手下的军士们,在那样急迫的时候一下子分了敌我。 这与太子、秦王府的地位无关,只关乎他们的直觉。玄武门守将把自己留在门外,再让秦王妃赶快关门。 因为半里之遥对于骑兵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此时敬君弘才想起他守门的程序,但手下人已经列队,再若进门恐怕连门都要关不拢了。 秦王妃只来得及喊完这一句,她迟疑着,要不要将敬君弘关在门外。 张公谨、张士贵,屈突通、段志玄,已经两人一扇扛住了大门,焦急地看着王妃。门内的军士提醒道,“王妃,将军有令关门。” 意思是:你们不关我们也要关了! 一个迟疑的功夫,东宫人已经冲到了,他们根本没有减速——看到秦王府的人马进城了都,谁能想到减速呢! 敬君弘在马上抬手要说话,东宫人已经一下子冲散了他的二百人队伍。他们不听敬君弘和吕世衡的喝止,直接抢玄武门。 两扇大门被张公谨、屈突通、张士贵、段志玄,和门内军士的携助下,在最后的时刻关闭。 门外,厮杀声起! 屈突通、段志玄、张士贵守在城门下严阵以待,秦叔宝和张公谨夺步上城,上头的军士焦急的看着城外。 他们的主将敬君弘和吕世衡,带着二百军士已经被三千人围住了,两边力量悬殊,并不答话,挥舞着刀枪厮杀在一起。 秦叔宝喝令城上弓箭手,“朝东宫人密集处放箭!” 守城军士已出城二百,此时城门后边有四百步卒,城头有二百箭手,秦叔宝一发话,城头开始放箭。 东宫有人中箭坠马,有人大声喝骂,朝城头还击,箭矢压制了城头的势头,已经有人冲到城门洞下劈撞城门,但敬君弘带的那些人很快尽没! 薛万彻在后边督战,一部分人冲到城下破门,一部人往城头放箭。城上箭手不多,一度被压得不能抬头。 城头的反抗也让东宫人确信,他们此次要解决的人并不在秦王府,而是已在太极宫里了。上边反击的越坚决,他们越觉着有冲击的必要。 但玄武门岿然不动。 薛万彻喊道,“去个人回禀太子,急调长林军助战!” 有人喊道,“薛将军,太子殿下可是在太极宫里啊!” 薛万彻嚷道,“那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攻门!!” 门内,四百宿卫步卒失掉了主将,但他们还有秦王府赶来的屈突通、段志玄、张士贵,这三员猛将的威名无人不知,他们没有一个人惊慌。 秦王妃已经在尉迟将军的陪同下往南边赶去了,秦王府带来的人里,凡身上有弓箭的,也都上城助战。 屈突通在门下喊道,“万一城门破了,老子至多放进来二百人,多放一个算老子废物,到时你们给我使劲招呼,务不使一人活着出去!” 太子建成,不但身在太极宫,而且已经再也不会给长林军下令了。 …… 从攻防的角度来看,谋反的确是东宫人。但守将敬君弘,中郎将吕世衡匆忙间的失策,让他们付出了生命的待价。 秦王府的二百人,如果没有门内宿卫军的配合,可能事情也会有些曲折。只是有很多的时候并没有如果,有的只是直觉,敬君弘就是凭着直觉,在最后的关头给他的手下下达了明确的命令。 柳玉如说,“听舅父讲史,可比看史生动多了!” 赵国公说,“史籍只是少了绘声绘色和一些细节,大致是不会错的。” 历代的皇帝是不允许观览当代国史的,至少之前的每一代帝王都能遵守这一条,但贞观皇帝看了。 国公说,当时掌管国史的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褚遂良还比较直,贞观皇帝在提出要看玄武门这段记录时,褚遂良便是以“皇帝不看当代国史”为由,拒绝了。 贞观皇帝大怒,“朕又没说要大删大改,六月四日,朕开弓射死建成这件事,被元吉勒脖子这件事,朕又不想动,只是想在末节上改削浮词、直书其事,你怎么不让看!房玄龄,你来给朕管史!” 就这么,房玄龄接了褚遂良的班,屈从了贞观皇帝的“淫威”。 赵国公说,房大人其实也是很有气节的一个人,只是从玄武门之变的前一天,他总觉着自己有些理亏。 在事变之前,为了削弱秦王府,除了收买和分化秦王府武将外,房玄龄也被高祖亲口逐出了秦王府。勒令他回家去,不准私下里再去秦王府。 就在事变的前一天,六月初三日,尉迟敬德悄悄去房玄龄家里,召他回秦王府。房玄龄说,“圣旨不让我再听秦王之命,今日若私见,陛下必不饶我,因而不敢奉秦王之令。” 说是这么说,但那时尉迟恭手里拿着片刀,大黑脸嘟噜着、敢不去就要砍他脑袋的架势,老房这才化装成道士潜回了秦王府。 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插曲,使房玄龄觉着不大仗义。 次日秦王入太极宫,身为文官的房玄龄争着陪同,说如果秦王要与陛下和太子讲理,他打头阵。事实上在临池殿前火拼时,房玄龄为了一雪昨日之耻,砍人砍的不比别人少。 多年以后,房玄龄每当想起这一段,还觉着不大得劲儿,处处谨小慎微。 贞观皇帝在私宴上挨了长孙皇后的捶,也是立刻想到拿房玄龄说事。 房玄龄立刻授意他夫人,要表现的让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惧内——当然要比皇帝更惧内。 这都是后话。 但此时在玄武门下,赵国公当着金微皇帝,已无必要再替房玄龄遮掩,再说房玄龄都死了。 “先皇暗示房玄龄,比如事变中玄武门上的八百宿卫,可以写成秦王府事先埋伏的八百人,以模糊他们守门失责。” 赵国公说,如果不这么改,那么会有人问,玄武门上的八百宿卫,为何一上来便偏向着秦王府?准确的理由是什么?秦王府之前收买他们了? 准确的理由是秦王妃平日里对这些人很和蔼,时常送些小吃食? 谁信? 这样的解释,相信多年之后,惯常以功利视事的人,不会考虑到当时千钧一发的细微场景。 除了功利,常常能给人以明确的答案。而人心却是很微妙的,有的时候微妙到细如发丝,因而无所依凭,最易引人怀疑。到最后,不但尽显着秦王妃功于心计,又同样躲不开守门宿卫的失责问题。 就这样,秦王在建成和元吉不该出入的地方,埋伏了八百人。 即便赵国公并不“刻意”的解释,金微皇帝也猜的出,先皇这么不惜犯忌也要对玄武门的事作出指示,并且理由是那八百宿卫兵,其实更大的原因跑不了一个人——长孙皇后。 先皇对长孙皇后的感情几乎无可挑剔,这对贤伉俪相互支持、相互依存,处处为对方所想,这也是玄武门之变能够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直到现在,金徽皇帝也没有找到另一对、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 从玄武门往回走时,柳皇后居然也在想这件事,她说,“父皇肯用自己的一世之功,去换母后的万世贤名,这个……一般人很难做到。” 此时已无旁人,赵国公告了假,大概是要认认真真的留下来,同他的老儿子好好说一下“做一个刺史的绝窍”。 金微皇帝对柳皇后说,“是啊,只可惜,母后不足四旬而殁,天妒华年,不得不说是人世间至大的遗憾!” 并非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杀兄弑弟而上位这件事,而且它还被明明白白地记入了正史。即便坚强如贞观皇帝,他在上位后的第一年,便开始重病卧床,整整一年! 而他甘愿冒着破例之名去求褚遂良,关心的不是自己,就是去小小地修改一下涉及到皇后的那个部分。 二人信马由缰原路返回,侍从知道皇帝与皇后说话,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此时金徽皇帝悄悄对皇后道,“青出于蓝,朕岂会差过父皇!难道朕就不敢用万世贤名,只换你一世盛开么!” 柳玉如听了,不觉有些发痴。 金徽皇帝处处在以贞观皇帝为榜样,不论是政务还是家务都有这个苗头。 先皇兄弟不睦,以致刀兵相见,他便处处待兄弟以真诚。 先皇未能用好徐惠之才,他便用心用意地要启用徐惠,甚至曾想任她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尚书令。 先皇对故太子建成的故臣魏征、武将薛万彻,能够做到不计前嫌,那么在对待高审行和褚遂良这件事上,大约也有些这个意思。 先皇对长孙皇后的情意,也同样是他赶超的目标,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猛然令柳玉如突生出难以抑制的感动。 皇后良久才道,“峻,其实你不用说我也信。你比父皇更优秀,可以不必使我掺杂到那些政事中去……再说你便是让我做,我也做不到母后那么好……莺妹大概行吧?” …… 在太极宫,女学除了中轴线上的几座主殿不能占用,其他场所都已被皇帝允许使用。 但日常她们的活动范围大都集中在宜秋门和月华门以西,那里是一座更大的院落,主要的建筑有承庆殿,百福殿,千秋殿,亲亲楼。 除了在这里授课之外,在太极宫的后寝、海池边,以及安礼门内的山丘上,女学生们还开辟了不少的菜园。 此时已至年尾,那些菜园中早就没什么菜了,但已委身于掖庭宫的宫人叶玉烟,仍然拎着一柄花锄跑过来。 她不便去皇帝和皇后行过去的三大海池边,而是去了东海池,远远地看着皇帝一行去了玄武门。 然后等皇帝与柳皇后返回时,叶玉烟从凝云阁旁边的山坡上跑下来,沿着一条小河沟迎上去,站在皇帝和皇后的马前万福道,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马上的两人正在私语,柔情蜜意,此时勒马,有些怪叶玉烟打扰的意思。 皇后笑问,“叶玉烟,你怎么在这里?眼下菜园里也没什么菜,你拎着花锄做什么去了?” 花锄只是叶玉烟的道具,想不到一下子被皇后问道,她飞快地想了想,应道,“啊,娘娘,这柄花锄还是几月前用过的,奴婢不见它,便去东海池边找了找,果然被人丢在那里了。” 皇后在马上也不看叶玉烟,却将提着马鞭的那只手举起来,放到眼前仔细打量指甲,她看的很认真,说道,“你的记性可真不错,不是在掖庭宫做事么?怎么还想着女学的事。” 叶玉烟有些尴尬,因为这是她头一次听到,皇后对下人说话还能这样阴阳怪气,很明显地表示着她的不喜。并且有恃无恐地、一下子直指叶玉烟的小算计。 这位掖庭宫的宫人不好意思地、吱唔着飞瞟了一眼皇帝,发现他此时对自己的尴尬一点都不上心,反而正略带惊讶和喜悦地看着皇后。 正在她不知如何回答,回答又不知答什么好,不回答便走开又很失礼的时候,小太监徐韧领着他的狗跑过来,站在马前打个千儿,“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皇后这才对叶玉烟说道,“你快去吧,莫误了事。” 叶玉烟落荒而走,满腔的羞忿,听到身后柳玉如热情地对徐韧道,“小太监,要不要去大明宫去跟着你谢姐姐?看你能不能认差了人。” 徐韧早就在太极宫呆够了,跳着脚道,“好啊,想马上便去!这些日子总碰上叶玉烟,可没意思透了!” 金徽皇帝道,“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09章 说干就干 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宗庙称享。腊月二十七日,皇帝祀百神于南郊。 在金徽元年年尾,长安各坊往日里不大热闹的亲郡王府,也陆续有远方人归迹。因为上位之后待兄弟和睦的金徽皇帝,一定会在大年三十告享太庙。 能回京并有资格进入太庙的亲郡王们大都要回来,路远的,一个月前便从各自的藩地起程了。太庙,是这些王们可理所当然与皇帝见面的地方,可令皇帝加深对他们的印象,又正式、又充满着亲情。 东南为巽位,为风,为顺。太庙坐镇在皇城东南,取意非同一般,皇家先祖可以乘顺便之风及时赶过来,享用后辈的祭祀,看一看他们身后留下的基业是不是安好,走前再留下祝福。 小太监徐韧刚刚在大明宫安顿下来,今日随着汾祠署到太庙洒扫,为皇帝的献享仪式做准备。他在大明宫得了个内仆丞的差事,是个从九品下阶,大明宫只有徐韧一个人来,无形中好像他就代表着大明宫。 官员们看徐丞事一本正经,亲自在这里擦擦、那里掸掸,表现虔敬,也不知皇后娘娘或是“谢贵妃”来前对他有些什么嘱咐,谁都不敢大意了。 一直忙到头午,内仆丞才回到大明宫,他的狗扑上来表示亲热,徐韧抚着它问,“我姐呢?你看没看着她?” 小狗回头望了望紫宸殿,冲主人“汪汪”两声。 …… 常乐坊可不是长乐坊,后者紧临大明宫,是块黄金宝地,多为公主所居,而前者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在靖恭坊的北边。 许敬宗名为敬宗,却不敬鬼神,因为他住在靖恭坊,坊内一处佛寺、观、庵都不许有,鬼神也让着恶人,整座靖恭坊只有许府一家独大。 为了各承一方香火,按着疏密之法,有些寺院、道观、庵堂必然挤到北面的常乐坊来,尤其在紧靠着靖恭坊的一面建了好几家。 常乐坊的旁边便是东市,市场中小商贩的菜烂了、布糟了,挑夫的肩膀磨破了,把式的牲口不好好吃料了,顺便可以跑到常乐坊的寺院里烧个香,许个愿,这里的香火十分繁盛。 坊内有个赵景公寺规模最大,三重宝殿内佛像巍峨,四壁上、穹过几次了,蒲团罩换的太不当时!都是小僧百般替你解释,可我也有难处。” 女人道,“多谢上僧长久照顾,是我们做的不好,不过……兴许一会日头升上来,这些东西就能干了。” 和尚挑了下眉,盯着她问,“能干么?” 女子说,“能,能干,即便有些潮的,细想套的时候亦会有些涩,但宝殿内多的是火盆,人气也旺。” 领头和尚走上去捏了捏绳子上的晾物,摇了摇头,对他的跟班说,“你回去,先同住持说一声,我在此多等一会儿,反正只是几十只罩子,一个人便提过去了。” 另一人走后,和尚看着她,最后说,“其实小僧这就可以一手交钱,一手拎走这些东西,即便有些湿的也没什么。” 女人道,“啊,我就说上僧还会这么做的,真是无以为报。” 和尚说,“小僧可以将它们夹到干的里面,你说的不错,只要套到那些蒲团上去,谁又能看得出来。” “是是……” “但是施主你想一想,假若我公事公办,也没人挑的出小僧毛病,而你们的进项却没了,柴米油盐什么不得钱来买?两个女子凭什么过活?除了这个,你们也干不了别的吧?” 女人说,“幸亏上僧人好……” 和尚道,“可小僧为什么偏偏要对你好呢,你想想有多少次了,这些东西有不干的,只要我说声干也就干了,为啥呢?” 他压低声音,又冲她挑了下眉,问道,“但施主说能干,果真就能干么?”女人脸腾的一下子红起来,因为和尚将这个“干”说了仄声。 和尚往前凑了半步,鼻翼动了动,“我离施主这么远,便觉暗香浮动,馥郁袭人……宛若到了杏花春雨的江南……” 女人慌忙应道,“上僧,这是你领会差了,我和侄女常日里只是洗洗涮涮的干些粗活,哪有心思和财力施粉涂香。” 和尚用更低的语调说道,“那便更奇怪!难道是小僧一靠近你时生出的妄想!只要你说能干,那么从今往后你的生计,便包全在小僧身上了。” 他说的模楞两可,当着人自可说是指的那些蒲团罩子,但此时此刻,他大胆至极。 女人气得呼吸可闻,退开两步道,“我此时连支残花败柳都说不上,上僧何苦这样不尊重。上僧不怕,我还怕让人知晓了,就连这点尊严也存不下!将来你让我有何脸面随葬先夫于地下!败了的太子,难道就不曾是太子么!” 和尚吃了一憋,转口正色道,“你说的什么!小僧如何听不懂。但小僧可告诉你,从后日起,这些蒲团罩子便再也无须你来洗了!” 他扭头便往院外走,女人呆立在当地,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梁,心中哀叹道,“连个出家人也来拿着我的生计逼迫,太子!如你泉下有知,可知我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如你知我们都有今日,那还会有当初么!” 郑观音,出身北朝望族荥阳郑氏。 其父与高僧智越深有交往,虔心信佛,为女儿起名观音。她十六岁嫁于唐国公长子李建成,义宁二年,二十岁的郑观音成为皇太子妃,与皇后之位近在咫尺。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门之变,故太子事败身亡,时年二十八岁的郑观音五子被诛,只有她被长孙皇后——观音婢所赦免,此后一直居住在常乐坊。 此时此刻,郑观音比谁都清楚,这份浆洗的差事,对她有多重要。 自建成失事后,宗正寺每年给钱两吊半,除此之外再无贴补,但这两吊半大钱可是她们姑侄两个的全部,要想谋个温饱便须自己动手。 常乐坊所有寺院中的浆洗差事都有人占着,料想自己这份明日也会易手,那她怎么办?郑观音眼泪在眼里着转儿,腿有些发软,此时她最恨的不是这个和尚,不是贞观皇帝,不是观音婢,而是李渊。 建成事败当天,李渊发了一道诏书,斥责建成元吉,说他们死有余辜。 李渊还在诏书中说李世民“气质冲远,风华正茂,孝为德本,正于百行,戡翦多难,征讨逆庭,遐迩瞩意,朝野具瞻……”。 好在马上便是年底,宗正寺的官员将给她送来今年的那两吊半,这是观音婢亲自定下的数目,十个二百五。 观音婢就是以这种方式羞辱她,杀掉她的亲人骨肉,再让她在耻辱中苦苦煎熬。即便观音婢已经死了,但她定下的规矩还要执行,没有人敢动一动。 正想到这里,院门外再踱进来那个年轻的和尚,郑观音祈祷他是不是又改变了主意,那可是太好了! 但他的身后跟进来另一个女子,郑观音认的她,是本坊某一家的媳妇,三十多岁,干练,衣着整齐。 和尚点指着绳子上未干的蒲团罩子,对郑观音说道,“施主,如果你肯答应贫僧,以后贫僧说什么时候干便能干,那么,这个差事仍是你的。” 跟着来的媳妇说,“但是长老,你不是明明跟我说,这活交给我么?而我也答应过你,注定会让它按时晾干。” 和尚不理她,仍对郑观音说,“而且,只要你能点个头,贫僧还可与住持去讲,工钱给你翻倍——十个罩子一文!因为不是谁都能将它们洗的这样干净。” 郑观音迟疑着,算着今日二十七,再有三天,宗正寺便送钱来。 和尚不耐烦地挥挥手,对另一个女子道,“将这些东西都收走,干的,不干的都收起来,以后赵景公寺中的蒲团罩子,就……” 他忽然顿住,冲郑观音施礼道,“施主你想好了!贫僧可从来不为一件事而改口,但念在你洗的干净,贫僧可以为你破一回例。” 郑观音说,“我想好了,你把这次的工钱给我。” 媳妇一边上手从绳子上摘那些布罩,一边扭头道,“郑娘娘,你还同我们小家小业的争几文钱,再说……呦!这些可都没晾干呢!” 郑观音欲哭无泪,冬天洗东西了不爱干,再说又住在城根下,这是她和侄女一天一宿的劳动。她说,“那也至少给我一文。” 媳妇又去郑观音屋中,将已经熨好的布罩拿出来,检视着说道,“郑娘娘,依我看,这些也有未洗净的,总归娘娘不是干这些粗活的人,不像我们……不过看在街坊里道,我便不与娘娘争了,拿回去再洗一次,一文就一文我也不说了。” 又对和尚说,“长老你放心,以后东西洗了,我们不必长老来取,自会直接给长老送到寺中去,顺便还可作个祷告。” 和尚看看已无什么希望,从兜儿里摸出钱来,“好吧施主,我们两清。” 郑观音伸出手来,故太子妃像个婢女一样,去接和尚的一文钱。 和尚从指间漏下来一文,手却没有移走,又漏下来一文……两文……三文……四文,钱在她的掌心里一下下相击,在她听来声若宏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0章 一阵阴风 郑观音看他手中还有,却不再漏了,手攥着,悬在她的掌心上方,眼睛却在盯着她,“施主,以后你没有东西可洗了,常乐坊各寺的蒲团罩子可都有人洗……但小僧帮你的不多。” 郑观音有心将多出来的四文钱给他掷回去,但这是最后一回了!她手动不了,自尊心让她说道,“我只要有那些木盆,到哪里还挣不来你这四个钱!” 和尚却适时将手抽走了,好像不想给她反悔的机会,他跨步出了院子,身后跟着那个抢了她饭碗的本坊媳妇。 院子里没有人了,郑观音蹲下来,两手捧住脸无声地哭,用泪水浸湿了手里的五只大钱。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对方漏下一文时便将手抽回,而是可耻地还在下面接着。 很快,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观音婢轻蔑的目光,好像在说,“看我们谁才是婢女!”就是这道目光在支撑着郑观音,一天天熬过了从二十八岁、到五十一岁,一个女人最该光彩照人的日子。 不能洗那些蒲团罩子,她还可以再干别的,现在就不只是观音婢在看着她,连建成也在看着她了。 天底下的好夫妻也不止李世民和观音婢,还有李建成和郑观音,不然她不会给建成生五个孩子。 玄武门之变,使她在跌出了太子妃的光环之后,仍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故太子妃跳起来跑出院子,要将多出来的四文钱再给回去,但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 郑观音的侄女好像与她说过要去东市买米,此时仍未回来,郑观音匆匆回屋换了一身外裙,带上院门要去赵景公寺,将多出来的四枚大钱送回去。 出了巷口便是一座井台,此时有一位老者正在上边汲水,看到她后便问道,“郑娘娘,你家中洗东西是不是没有水了?我这一担便担给你吧。” 这些街坊只要见她或她的侄女上井,便主动替她们担一担,此时故太子妃眼睛红了红,向他万福后说不需要,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了。 她赶到赵景公寺,与人打听向她收送蒲团罩子的和尚,人们说他未回来。 郑观音手里攥着四枚大钱,没有给人,寻思着和尚一定去了那个女子家中,她往回走,如果在路上碰到他,正好将钱还给他。 路过井台时,又有个年轻人在那里担水,他挑子已在肩上,对她道,“郑娘娘,这担水给你吧。” 郑观音忍不住哭了,也不回对方的话,只是对摇着头冲他万福了一下,心里呼喊道,“建成,如果此时担水的是你,我该多么知足呀!” 她一路行回院子,也没碰到和尚,反倒发现院门开了。郑观音没有看到侄女回来,那就是风将虚掩的院门吹开了。 郑观音进了屋子,要去火炉上烤烤手,她惊讶地发现土砖垒的炭火炉子被谁一脚蹬塌了,屋中满是烟气。 而摆在炉边的一只新买的大木盆不见了。她跑出屋子,院子里的两只木盆也不见了。赵景公寺中没有活干,她们还可以跑的再远一些,但没有了木盆,还须大钱来买。 她大约猜到了谁是贼,但却不能去指证,也不能去告发,身为一位太子妃不便与一个和尚对簿公堂,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远不及一个寺院中打杂的和尚。 郑观音直着眼睛,找了条带子投入房梁的空档,再搬了只凳子放到底下。即便现在死了,她已在时间上战胜了观音婢,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就算她畏罪自杀好了。 当她咳嗽着踏上凳子的时候,院门被人推开了。 来的是和尚,他行入内室,站着看着郑观音,让她有些羞愧。 他说,“女施主,你这样轻生,来世是不能转世投胎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贫僧是有数的、想到要挽救施主的人,盆也是贫僧拿的,炉子也是贫僧蹬的,而那些蒲团罩子、炉子只是幻象,它们都可回来。” 女人说,“长老,建成因一念而在地狱中了,我不要离开他……枉你吃斋念佛这么久,但修行却赶不上井台边担水的人。你出去吧,我不要你为我超渡,更不要你为老娘送终。” 和尚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异常镇定地抬起手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在垂下的带子上打了个死结。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立刻逃开,好置身事外,只是太狼狈了。又在想,或许可以等她吊上去之后再救他下来。 人是不会寻死两次的,兴许那时她会回心转意。 和尚不走,扭头看看院门,没有人过来,于是看着她将脖子伸入套子。 郑观音蹬翻了脚下的凳子。 在和尚迟疑的时候,门外有个人带着一阵真正的、馥郁袭人的暗香闪进来……让他宛若到了杏花春雨的江南…… 来人跃起来挥剑砍断了布带,郑观音一下子跌到地下。 和尚要逃,但被另一人脚下一绊,一搡,居然一下子摔回屋子正中,随后是那个救人的女子用剑抵住他的喉咙。 她披着一件鲜艳的红绸面白貂皮的斗篷,里面是紧身的胡服,在白貂绒领的衬托下,面若三月里雪岭上盛开的桃花,令人一目而难忘。 她对施了绊子的女子道,“你的身手也不错。” 这个人的身上也是一袭同样款式的斗篷,只是绸面却是葱青色的,她扭身对着院外喊道,“都进来呀!” 院门一响,又有三位穿着斗篷的美艳女子举步进来,后边是五位侍女。 郑观音刚一挂起便被人砍下来,她翻身坐在地下,不认识这几个人,从侍女的装束上也看不出她们的来历,但来人个个雍容华贵,只看那五件颜色不一的斗篷,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为首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她让郑观音吃了一惊,那个美艳绝伦却居高临下的安然神态,仿佛就在哪里见过,只听她吩咐身边的另一人道,“扶她起来。” 闻声而动的是两个穿着同样斗篷的女子,她们伸手相扶,其中一人手上是一枚红灿灿的指戒,救她的红斗篷女子道,“姐姐,他居然说做贼也是修行。” 和尚语无伦次地供述道,“是小僧给她钱,而她却说只要有那些木盆,到哪里都挣得来四个钱,因而小僧恼她不识抬举,这才……才……” 郑观音道,“他偷了我的木盆。” 为首的女子道,“哦……四个小钱,看来有句话说的不错,因无人监看而做贼的,是行贼。因恼人一句话便做贼的,是心贼,不觉着自己有贼性,只觉着自己做贼是正义的,比行贼心安。” 有人问,“那些木盆呢?去取回来饶你不死。” 和尚爬起来,随着一位侍女出院,原来在院门边还站着十多位劲装护卫。和尚领着人拐街过巷,到了一家。接了他新差事的媳妇迎上来道,“马上便好了,但长老你有什么事,多谢你的木盆。” 随后,她才看到和尚满脸的沮丧,身后有人上前,从地上抄起几只木盆,又咣咣几脚踹着和尚离去了。 …… 郑观音屋内,门窗都打开了,散去里面的烟气。 为首的女子道,“你只须告诉我们一件事,我们可以使你不必再洗这些东西,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为你换一座在冬天也有阳光的院子。” 郑观音惊讶地看向她,听她再问道,“李元吉先前与秦王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为什么忽然与秦王反目为仇?” 故太子妃满腹狐疑地问,“夫人你是替谁来问?李元吉可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而秦王已死,你们是谁?” 女子笑道,“看来你是知道的了,我们和李元吉当然有亲戚,就是要看看他有什么委屈。” 郑观音依然在猜这些人的身份,但她们彼此说话一直是以姐妹相称,也听不出什么来,而她确信李元吉没有这样的亲戚。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抱了小半袋米回来,看到屋中有陌生人,炭火炉子也塌了,地上丢着半条布带子,凳子翻着。 姑娘不敢打招呼,而是对郑观音道,“姑母,钱只够买回这些,”然后就怯生生地站在一边不吱声了。 院门再响,和尚捧着摞在一起的几只木盆进来。 为首的女子对和尚说,“你先回寺院听候发落,以后不许再来骚扰。不然我只须与鸿胪卿说一声,便散了你们的寺。” 郑观音看着和尚唯唯而退,又听这人说到鸿胪寺,这是专管僧道的衙门,要说散一座寺可不是吹牛。而这个披了莹白色斗篷的女子,却可以令堂堂的鸿胪卿言听计从,她们是什么人? 女子像是猜到了郑观音的疑问,淡淡地对她道,“我是柳玉如,她是樊莺,这个是思晴,这是苏殷和谢金莲。” 郑观音再吃一惊,原来到她这间晦暗院中里来的,是当今的皇后、贵妃、淑妃、德妃、殷妃。 郑观音起身施礼,平静的说,“罪妇郑观音见过几位娘娘,但你们想知道的那件事,罪妇便不必讲了,我也不必要什么有阳光的院子,只要木盆。” 几个人吃惊地看向郑观音,苏殷道,“上辈人的恩怨也该过去了,也许说出来,心里再无挂念。” 郑观音哼了一声,“你们得胜者才有上一辈下一辈,我的下一辈在哪里?不管真的假的,李元吉还倒有个曹王继承香火……只可怜了我们建成!” 皇后没有生气,而是轻声道,“即便为了仇恨,你也该讲出来,秦王和长孙皇后夺了本该属于你们的尊荣,而你却连原因都不敢讲!一个败了的太子妃不是常人,她丢掉的只是九钿之冕。” 皇后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郑观音,她一直当自己是太子妃。 从二十八岁大难临头,生活带她无尽窘困,她用这个念头让自己坚持下来,生怕再有一步错,便连最后这点体面都丧失了。 皇后说,“是陛下让我们来的,他想知道。” 淑妃说,“师兄也知道这间院子,而带阳光的院子也是他的想法。他说,有时候让人身不由已的不是亲情。比如此时的郊祭大典便不是他想去的,他本想来这里,可是不行,太常寺和御史台的御史们可不干。” 一听是金徽皇帝,郑观音决定把什么都讲出来。 但往事千头万绪,这位故太子妃想了又想,这才道,“元吉本事也不小,也有头脑,但他生的太丑,而齐王妃却很漂亮。” …… 李元吉生的太丑,丑的登峰造极。 而他的妻子——齐王妃却很漂亮,她是杨雄的侄孙女,比一步踏入秦王府的大隋公主还好看两分。 李元吉对他的妻子十分喜爱,这是一位大隋宗室之女,身份也不比上公主,但在李元吉心里,一直对他与二哥同娶了来历相近的女子为傲。 但是,相貌反差极为悬殊的一对人,本身的距离已经像极了天和地,很多时候风和日丽,不过闪电的出现,可能只须要一阵阴风。 闪电那样醒目,足可劈开任何看起来密不可分的东西。 元吉与秦王的关系也一向很好,他在长孙氏身份的庶嫡一事上,曾经毫不犹豫地支持过秦王。 武德四年,秦王和赵王并肩讨伐王世充,大获全胜。同年腊月十五日,秦王和元吉又一同领军出讨刘黑闼。 而太子建成在东宫,看起来越发像毫无功绩,只凭着长幼差别坐享其成。这天,太子建成听了魏征等人的话,闷闷不乐地回到寝殿来。 郑观音刚刚在太极宫听了一句气人的话回来,她和秦王妃、齐王妃陪着高祖的妃嫔们在一起闲唠,齐王妃开玩笑说,“二嫂你看,我和你都是十三岁嫁入皇家的。” 这是齐王妃向秦王妃表示亲近的话,因为两人的夫君此时都为大唐而战,而她与秦王妃之间也有相同之处。 用齐王妃的话说,就连此时已经失去了秦王正妃资格的、她的那位大隋公主的姐姐,居然也是十三岁嫁进来的。 说都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令太子妃有些不得劲。 因为郑观音是十六岁嫁入李家的。隋代后,有身份的大户人家女子,在婚姻大事上不会蹉跎,十三岁嫁人、有了婆家,便是人品出众、百家相求的体现。 郑观音说,“齐王妃有什么好得意的,看看他那个丑八怪的夫君!” 太子妃同丈夫嘀咕,“看她们伙穿一条裤子,我心都气炸了!殿下你不是要替秦王回来么,等秦王回了长安,你去了便与他说……他老婆跟了秦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1章 不甘示弱 从前线再一次回到长安的齐王李元吉,对秦王的态度已判若两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郑观音一句话,将秦王身边的李元吉,硬生生地拉到了太子这边来,为此,她曾与建成击掌相庆。 ——元吉曾密请于高祖,要加秦王之罪。高祖嘬着嘴,沉吟着说,“秦王有平定四海之功,有罪可是形迹未见,一旦杀之,何以为辞?” 既然形迹未见,从哪里说有罪?高祖担心的是没有解决秦王的理由。 ——高祖将要去太和宫避暑,秦王和齐王被获准跟从,元吉对建成私语,“等到了太极宫,非要兴精兵袭取了秦王,我要将他囚于地下窟穴中,只给他留下一孔送饮送食!” 足见李元吉对秦王之痛恨。 ——秦王曾有一次跟随高祖至齐王府,元吉秘密安排他的护军宇文宝,让宇文宝埋伏在齐王寝室内,要趁机刺杀秦王。建成恐事不果而止之。 秦王被兄弟行个刺,地点还设计在兄弟的寝室里。 元吉将宇文宝埋伏到床闱里去,料定秦王好不容易来一趟齐王府,一定抓机会与齐王妃私会。他摆下丰盛的酒宴,陪着父兄二人饮了不少的酒。 然后元吉给他二哥创造了机会——他故意拉起高祖,父子二人共入后园游玩,偏偏将秦王一个人丢在酒桌边自饮。 然后有齐王侍从从后园跑回来,对秦王道,“陛下与齐王一时不回来了,齐王叫小人请秦王随意……” 李世民被父亲和兄弟冷落,闷闷不乐,他一口饮掉杯中之酒,拂袖出府。 有关齐王妃杨氏与秦王的“奸情”,齐王妃自己注定不知道,因为在元吉密谋刺杀秦王的这件事中,齐王妃都没有出面“配合”一下。 眼下看起来,当时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因为什么同秦王交恶,但元吉既然与秦王府为敌,她注定要站在丈夫这边。 元吉多半也不会将心里的怀疑与妻子说在明处,奇丑的相貌对他来说,是最致命的短处。已酸过了大天的醋意,让元吉根本没功夫想一想,以二哥与二嫂的亲密无间,到底容不容得下一个杨氏了。 杨氏在言语上、行止上对秦王府和长孙氏的攻讦,在元吉看来只是她欲盖弥彰罢了——做戏给丈夫看。 但齐王妃的表现看在秦王妃的眼里,就更令长孙氏恨意不消——我哪一点得罪了你,这里面又有你什么事,你和郑观音一唱一和挤兑我! 匆匆出面结束这场谋刺的人是太子李建成,太子知道李世民根本不会到元吉的寝室里去,他怕让齐王妃知道了两边一对质,反倒将东宫的阴谋暴露了。 ——在与秦王府早就有嫌隙的情况下,建成恐事不果,而止之…… 柳皇后一边听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阴沉得像一潭秋水。 最后,她忿然起身,怒斥郑观音道,“怪不得你做不了太子妃!连这样损阴德的事你都干,看看你害了多少人!将本不相干的亲兄弟都拉进来火拼!” 郑观音面红耳赤,最后说,“罪妇只能……同夫君站在一处。” 皇后对郑观音怒目而视,“你这是狡辩,既然与你夫君跟的这样紧,太子都死了你为何不死!你是怕失了未来的皇后之位!” 郑观音居然无言以对,脸色比哭都难看,她觉着自己也是心贼。 苏殷说,看来先皇与皇后,最终也知道了这件事的起因,这才将曹王李明过继给了元吉为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稍稍挽回呢? 巢王妃虽然没有皇妃名份,但她毕竟有儿子做着曹王,曹州六县人口七十一万六千,竟然高过了任何一位亲王的封地。 柳皇后和她的几位姐妹离开的时候,并未对先前的承诺多说一句话,更不要说能照到阳光的院子了。她们愤愤然离开,连头都不回。 尤其是柳皇后,容颜冠绝巾帼,举指却是那样的任性,典型的言而无信。 在惶惶不可终日中,郑观音听说,金徽皇帝在年尾这几日一直忙于出席各种的仪式大典。她估计,柳皇后即便同皇帝说了常乐坊的见闻,皇帝也腾不出手来处置她。 但从柳皇后走时的气愤来看,她会给故太子妃上些什么眼药呢? 这又是个如同长孙氏那般、因为极度得宠而无所顾及的女人,郑观音对自己的结果不得而知。 坊内已有孩子们在施放鞭炮,清脆的爆裂声此起彼伏,更显得东城根下的这间院子阴暗无比。 郑观音与她的远房侄女,趣味寡然地准备过她们的年,没有肉,但她们蒸了白米饭,还有刚刚揭缸的新鲜咸菜。 两日后,腊月二十九日,常乐坊来了一位宗正寺从七品上阶的主薄,他带着一个随从来见故太子妃。 郑观音心情忐忑地将二人迎进来,主薄公事公办,将两吊半的大钱交给故太子妃,他的跟班展开了一本帐册,请郑观音签收。 故太子妃接了钱,有些沮丧地在帐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郑观音。看来郑观音的境况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了。 但官员又说,他还要向郑娘娘传达柳皇后的懿旨: 大明宫脚下的长乐坊有一座小院子,皇后命郑观音年前搬进去,那里占着龙首原的居高地势,终年可见阳光, 陪伴郑观音的远房侄女,每一年可有三吊钱的贴补,她随时都可以离开郑观音,但贴补自动取消。如果她不想离开,皇后特许她到了年纪不必官配,还可以招赘。 官员再拿出来三吊大钱,付与郑观音的侄女,再对郑娘娘说,鸿胪寺已有了安排,赵景公寺可以不被解散的前提是,那些蒲团垫子还归郑观音洗,工钱依照旧例。路虽然又远了,但待洗和洗过的蒲团罩子仍由寺中人取送。 皇后还赠了全新的大小木盆一套。 看来,柳皇后无意变动长孙皇后的旨意,她也再不会来看郑观音了。郑观音的两吊半还是两吊半,活儿得照常干,但日子仿佛一下子改变了许多。 长乐坊的小院子北面,有高大的城墙遮挡寒风,时冬腊月,院子里暖洋洋的,郑观音对于柳皇后的斥责,此时一点都不计较,连长孙皇后都不记恨了。 这里靠着大明宫,郑观音就在想,柳皇后与长孙皇后,她们两人有哪些地方这么相像呢? 她侄女打断道,“姑母,你在想什么?我是不是去东市买点肉过年?” …… 从郑观音住处回来,柳皇后显得心事重重,不论是玄武门之行、还是常乐坊之行,让她更深地体会到了皇权之争的残酷。 听说天下诸王已陆陆续续归京,皇后丝毫都没有表现出高兴,她对这些人产生了抵触,觉着这些人没安好心。 这些人因为父辈的成功而自命不凡,他们养尊处优,很少经历过什么逆境,为了地位和利益根本没有亲情可言。皇后认为只要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皇帝痛下杀手。 这个担忧越来越深,以致当金徽皇帝回到长生殿时,皇后劝道,“峻我求你了,这个年要安分一点,不要折腾吧。” 皇帝没有领会到她的担心,不以为然地道,“能安分的了么?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是多好的机会,让朕从头见一见诸王,掂量一下他们每个人的能水!” 皇后没有生气,只是说,“姓李的没有一个好人!” 皇帝也没有生气,想到了她产生这种念头的原因。但他想逗一逗皇后,“那当然了,总得有至恶的一个,压制世间一切恶人,让好人能过好日子。” 皇后哭笑不得,殿内只有两个侍女,她两只手在皇帝肩头拍了一下,又当胸搡他道,“但你这是什么理论,敢说先皇是至恶之人,” 皇帝夸张地跌到床里,说道,“不是么?玉皇大帝是个张屠夫,宰天下贪鄙之猪不计其数,又使万民桌上有肉,他自己安渡一千七百五十万个劫而成天界至尊,那照你这么说,姓张的也没好人了。” 皇后道,“你这是打岔,那有那么多劫,总之你这个‘李’是子时的木头棍子,半夜不睡觉!” 徐惠在啃易经,柳皇后也偶尔看看,此时情急之下便将李字拆开来说事,好像半夜不睡觉就是不好的理由。 侍女不敢笑,更不敢引起二人注意,会将她们支出去。 皇帝看看两个侍女,当然不甘示弱,他嘿嘿坏笑了两声说,“照你这么说你也不好了。” 侍女连忙侧着耳朵听皇帝说什么。 皇后问,“怎么呢?” 皇帝道,“嗯……你这个柳……乃是卯时之木,朕这根木头棍子子时不睡觉,你便陪朕折腾到卯时也不睡觉,又能好到哪里去!” 柳玉如被他一转眼占了便宜,一时没话可答,嘟着嘴,皱起娥眉看着对方。但此时担心便稍微减轻了,觉着是自己过分了。诸王进京,怎么好让皇帝躲起来? 她安慰自己道,你这是多余!就算这些王再多,有哪一个像峻那样出自于草莽,又经受了血水的洗礼?峻心机过人,连这么点亏都不吃,就像贞观皇帝一样从未败过。 先皇能在逆境之中胜出,还不是他的那些功臣们,即便在他最孱弱的时候也不离不弃?那峻没有几个铁杆怎么能成?他要遍见诸王,量一量他们的能水亦在情理之中。 皇后转而专心于自己该操心的事,她想起再有一日又是新年,而崔夫人在元月将有临产大事。凝血珠已在永宁坊,那她再派人送一些补品过去,再从奚官局派两个稳婆给放生侯的娘打下手,孩子不平安生下来不许她们离开。 …… 长安,群王荟萃。大年三十,皇帝要至太庙献享。 帝出卯时,以卯时为天亮。天亮前四刻,太庙里便开始忙碌起来,太庙令率领着他们的手下们,准备祭礼所用的器具,并将它们装满东西。 樽:盛放美酒的器具,这个必须是空的,但要干净。 罍:较大的盛酒器,瓦制,肚大口圆。里面已注满了美酒。 笾:盛果品的竹器。 豆:木制的盘型容器。 簋:盛食物器具,圆口,双耳。 簠:盛稻粱的器具,里面已放好了稻、黍、稷、麦、菽五谷。 篚盛物的竹器。 冪上边这些容器的盖子,或是蒙口的布巾。 以一昼夜为一百刻,一刻的功夫也没有多久,好在太庙令手下人多,各管一摊,人们忙而不乱,至天亮前三刻,这些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随后,奉礼郎率领着众多的赞者各就各位。 赞者负责引着御史、博士、宫闱令、太祝及令史、祝史与执事们从东门进入太庙。这些人在奉礼郎的统一口令下,朝着太庙正堂礼拜一次。 随后这些人也有活儿,御史、太祝们负责洒扫正堂,令史、祝史们负责洒扫除堂外。这是个过场,事前工役们早就扫除干净了,官员们只是象征性地拿着条帚一边走一边划拉两下,然后在地上用手指弹点水。 太庙西边的台阶之上陈列祥瑞之物,放着三道桌案,分上瑞、次瑞、下瑞,又陈放大唐伐国宝器,如高祖之佩剑、太宗之弓。 东边的台阶上摆好了腰舆,这是一种手挽的小推车,高度仅及腰。 天亮前两刻,太庙令、太祝、宫闱令、内外执事们推着腰舆,各自打开太庙东部的一排臽室,这是很小的斗室,更像是匣子——皇族历代的祖宗神位并不是一直陈列在正厅,那么多的神位挤在一起不成体统。 再说有些人生前就有不同一般的矛盾,平时都在各自的臽室里减少接触,只在正经的仪式时,才会从各自的臽室中被请出来,按着辈份就坐。 太祝、宫闱令毕恭毕敬的请出神位,将神位们安放在腰舆上、推到正厅,按他们的位份居中摆在正堂。 皇帝该到了。 谒者、赞者、通事舍人分头引着出席献享的五品以上文武官员进入,九庙子孙、诸方客使,都在大门外就位,等候迎接圣驾。 长安众多的从献官员们留意的是,今年到太庙献享的亲王郡王们都有谁到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活动,从出席这次仪式的名单上也能看出些门道。 比如,可以看看金徽皇帝登基之后,各方藩地上诸王的精神状态好不好,他们的气色、身体好不好,甚至还能揣摩一下他们对皇帝的态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2章 告享太庙 今日到场的长一辈的亲王,有二十三岁的大胖子江安王李元祥,二十九岁的郑惠王李元懿,三十岁的徐康王李元礼,三十一岁的荆王李元景、韩王李元嘉……但福王李元婴这次没来。 这些元字辈的亲王们年纪都不大,最年长的只有三十一岁。玄武门之变时,他们有的只有七岁、八岁,而李元祥在那一年出生,李元婴还没出生呢。 建成、齐王和秦王三兄弟,当年为了太子之位惨酷相争,说起来离他们很遥远,贞观皇帝登基之后,对这些小兄弟们都不错,只要够了年纪便给他们封王,给他们不小的地方。 而这些自小离了高祖身边的孩子们,虽然没有得到高祖的言传身教,反倒还都成人了,除了李元婴和李元祥之外,个个都自学成材。 李元礼性情谦恭,有敬畏之心,善骑射,治理绛州口碑很好。李元景更是颇有治名。李元懿喜好经术,数次明断大案,能力也没的说。 潞州刺史,韩王李元嘉的母亲是宇文昭仪,宇文述的女儿,一度受宠于高祖。高祖即位后欲立宇文昭仪为皇后,但昭仪坚决推辞不受。李元嘉以母亲受宠的缘故,特别被高祖喜爱,但这个人没有丝毫骄奢之心。 看起来宇文昭仪很有些头脑,细想她那时若登了后位,年幼的李元嘉便成了嫡皇子。那么失去了嫡子身份、而正当壮年的建成兄弟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但正是玄武门之变,让他们的父皇李渊一下子跌下了皇帝宝座,这样的遭际胜过了连篇累牍的说教。 这些高祖的儿子们经历了一个人成长中最难经历的东西,随着逐渐年长,他们谨慎自敛,最后都成了大唐各主一方的诸侯,任何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再看贞观皇帝的后辈里,李泰、李治两位与金徽皇帝同母的亲王都在,此外还有纪王李慎、越王李贞、蒋王李恽等人,这些人有的年纪比元字辈的还要大,但给人的感觉,在成熟稳重上却差了不是一截。 人们一眼看到的是曹王李明,他名义上是李元吉的后嗣。齐王和李建成不一样,李元吉以谋反失败的罪王身份,仍然有配享太庙的资格。 再一个便是三十岁的吴王李恪,他是李世民与隋炀帝之女杨妃的儿子,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年纪仅次于太宗皇帝的嫡子——李承乾和李泰,是皇帝庶子中的长子。 人人都知道李恪身份不同一般,他身具隋、唐两朝皇室血统,因为他那位大隋公主的母亲,李恪差点成为嫡子,在面容和身量上有些贞观皇帝的遗韵。 这个人的文才不错,骑射功夫与上一辈的李元礼并称。 有人猜测,正是身上具有两朝皇室的血统影响了他,不然怎么直到现在,李恪都有爵无职?而且先皇至死都没有提到过对他的安排。 正在人们胡思乱想的时候,金徽皇帝驾到了,而且人们发现,他并未乘銮驾到太庙来,而是骑的他那匹炭火宝马。 按常例,他该乘金辂抵达太庙的头一道大门外,然后回车向南,停车,随车的护卫将军先下来,立于车右,请皇帝下车。然后皇帝再登上小一些的车子到太庙的二门。 太祝连忙私声吩咐执事,“记好这一节,陛下乘马至……看来今后这一套大车小辆的仪式有可能取消了!” 金徽皇帝身穿轻罗黄衣,领上绣着飞升之龙,深青色的下衣,绣着日月、星辰、山龙、虫火等十二章,鹿皮软底靴,金质轻甲,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 头上是衮冕,金饰玉簪,前边垂着十二旒朱丝串起的白珠。这是皇帝在派遣出征将士、纳皇后、元日按受朝贺时所戴的冠,在享庙时戴来也不违制,但比规定的那一套要利索的多。 在官员的行列中,以大司空身份出席享庙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赞叹。 妹妹所生的三个孩子个个仪表堂堂,但李泰失之于文弱,李治失之于纤薄,只有金徽皇帝各方各面堪称完美。 皇帝腰间佩着他那柄形影不离的乌刀,衮冕下,脸色虽不是很白晰,但愣角分明目光炯炯,英俊而又潇洒。 赵国公仿佛看到了先皇在大战虎牢关时,那个自信、孔武的英姿。 随着他的出现,那些亲王们无不黯然失色。 更令赵国公欣慰的是,他的老儿子长孙润,果然以皇帝亲卫的身份随着来了太庙。长孙润也骑着马,全副的武装,而且身上比皇帝还多挎了弓箭,同样的精神抖擞。赵国公想,如果不出意外,长孙润过了这个年八成要去洪州了。 皇帝的马队直至太庙二门,谒者示意大司空长孙无忌去迎,他步行至太庙二门内,面朝门外站定,此时皇帝已经下了马,奉礼郎呼道,“请大司空迎接陛下——” 太乐令随即发出指令,门内钟、磬齐鸣,有两队舞伎翩翩舞入。 长孙无忌对皇帝施礼,随后手中有人递上一杆扫帚,赵国公倒退着,于皇帝行进的脚前象征性地扫除——扫帚都没有沾地——一直到台阶处停止。 太常卿引路,皇帝登阶而上,殿中监把一柄镇珪呈予皇帝,让他持在手中。这是一种长条型的玉器,上端三角形,下端方正,是皇帝告享太庙的礼器。 皇帝两手执着镇珪,缓步行到版位,与正堂上列祖神位相对,面西而立,太常卿朗声道,“请陛下拜。”皇帝捧着玉珪第一次下拜。 奉礼郎又呼道,“众官拜。”出席献享的众官、李氏子孙、藩国客使早已就位,此时呼拉拉下拜。 …… 就在太庙里中规中矩地献享时,长乐坊里也来了人。 长乐坊那座有阳光的小院子里,本该过个好年的故太子妃郑观音怒不可遏,声嘶力竭地喊道:“去告诉大明宫那个小娼妇,有本事让她杀了我!!” 赵景公寺管事的监院,在这天前晌带着几个僧人,押解着蹬塌过郑观音炭炉的和尚一起找到长乐坊来。 柳皇后和淑妃、德妃等人年前来看过郑观音这件事,不知怎么被万年县令许敬宗知道了。 这还了得!天子脚下,和尚欺负故太子妃,连皇后都惊动了! 昨日,许县令亲自跑到赵景公寺,先将方丈吓唬的不用说,声言只要有哪个和尚敢出寺,便捉起来办他们一个扰乱治安,这都什么和什么?简直鱼目混珠! 真让许县令这么一个个地捉下去,用不了半个月寺中也就见不到和尚了。 最后,那个倒霉的和尚被方丈一脚踢出寺外还俗,又让寺中的三把手——监院报功似地、领他到了长乐坊来。 监院对郑观音说,“施主,院中已勒令他还了俗,以后就让他在施主这里担担水,做些力气活儿。” 郑观音警觉的问,“谁的主意!”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监院说,“这是许县令说的,还说是大明宫……殷妃娘娘关照。”当时,方丈也是这么问的许敬宗,许敬宗想都没想,也是对和尚这么讲的。 估计是方丈问得急,许敬宗又舞迷了一次,他认为大明宫里的殷妃也做过太子妃,与长乐坊里的故太子妃岂不同病相怜? 再说他就是这么随口提上一句,便不会显着自己没事找事了,谁还敢跑到大明宫去对质? 但郑观音不这么想,认为是殷妃没安好心,反正她眼下也就是个洗衣妇,又不是当着本人,就这么骂出来。和尚们落荒而逃。 骂跑了和尚,郑观音也后怕,觉着有点过了。 和尚们当然不会打诳语,殷妃既然打了这样的不良主意,这就是不想让她安生啊,而她再当着和尚们骂殷妃,万一传到大明宫去,殷妃动动小手指,她这间能见到阳光的小院子也就没有了。 郑观音思来想去,不愧做过太子妃,她想到今日正是皇帝告享太庙的日子,那么等仪式一完,皇帝岂不就沿着皇城根的永兴大街回大明宫去? 她可不是去告殷妃的状,而去拦路谢恩。 …… 太庙正门朝东,万年县令许敬宗正好够品阶出席今日的告享,但他不知道,昨天与方丈随口一句话,便将一直老老实实的郑观音惊动了。 太常卿呼道,“有司谨具,请行事!”协律郎手中的旗子一挥,有人敲响了柷。 这是一种木制乐器、形状像方形的斗,也是一个信号。只要柷声一响,太庙东阶下,舞伎们便随乐起舞,每一曲终了为一成,共要舞九成。语出“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这么久的功夫,皇帝及所有人都不能坐,只能站着。 只见协律郎手中的旗子再一挥,耳中听着戛敔一响,这是乐曲结束时击打的止乐乐器,殿外乐声停止,两队舞伎也退下了。 太常聊、奉礼郎再次引导着皇帝和众官拜第二次。 吴王李恪也随着众王下拜。 入京后,李恪没进太极宫去见母亲,他知道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正该是低调行事。 人们私底下传言,吴王曾有机会成为贞观皇帝的嫡子,这些风言风语最易给他招来灭顶之灾,而他又不能站出来更正。 李恪出生于武德二年,属兔,排在承乾和李泰之后,承乾是正月出生,李泰是十一月,而李恪是腊月。 而在武德元年之前的义宁二年,他母亲杨妃的秦王妃正室身份,已经原物奉还给了长孙氏。 仰仗着长孙王妃恢复嫡妻身份后的大度——长孙王妃可能也觉着,这么来回的一倒磨,有点对不住大隋的公主了,于是偶尔放松了一下对父亲的看管——于是他出生了。 民间都说,属兔的男子命都不好,看看承乾,没能保住太子之位,李泰没有争得这个位置,再看看自己,连个职事都没有。 母亲杨妃在给李恪的信中曾说过,她已在陪着金徽皇帝的一次饮酒时,与陛下提到过他,看起来陛下对他的印象不错。 上一次在祭扫献陵时,李恪曾见过一次时为鹞国公的高峻,但那时他还没有过分留意这个年轻人。 这回他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皇帝,人似猛虎马似骄龙,那种饱尝了边州摔打和朝堂磨炼之后、所呈现出来的自信与干练的气质,绝非他们这些时而优渥、时而患得患失的人可比。 吴王李恪不由得也是猛发了一阵感概:看来,自己的未来好与坏,还真得仰仗这位兄弟了。 此时,谒者已经指引着皇帝来到一只盛满了清水的罍前,侍中樊伯山等在这里,此时樊侍中跪下舀水入盆,站起来取盘,托着水盘呈予皇帝洗手。 有侍者托着篚,里面放着擦手的丝巾,黄门侍郎跪地取巾,递给皇帝擦手。然后又取瓒给皇帝,这是一种像勺子的玉器。 樊伯山再次舀了清水,用盘子托给皇帝,让他洗瓒、擦干。 侍中樊伯山今日动作不少,此时皇帝手中的瓒已经递回给樊伯山,有侍者推着一罍酒过来,樊伯山用瓒在酒里面来回地搅动,舀起酒来再倒回去,使酒香四溢,此为“酌郁”。 酌郁之后,樊伯山以瓒取酒淋于地面,此为“奠”。 皇帝此时已降于台阶之下,持镇珪拜第三次,群官再拜。 纪王李慎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金徽皇帝,自己能不能一步跳出纪州那个地方全看他一句话了,也不知母亲韦太妃背后使的力气乍样。 看看身边他的这些叔王们,个个都是占据着大片藩国的人物,还是就他这个纪王显着有点寒酸了。 金徽皇帝上位后,一直没有对这些藩王们有什么举动,那么接下来借着诸王进京的机会,自己的转机是不是也该到了? 此时祝史们已经捧着盛放着供品之豆,等候在太庙东门之外,木盘上盛着毛、血、肝、膋等祭品,依次进了正门,将供品祭放在正厅神位正前方的供台上。 斋郎们挚着炉子、木炭、艾蒿、粟米、黍米等五谷随后进来,将炉子和木炭置于神座左边,艾蒿和五谷置于其下。 太祝们上前,从豆中取了肝、膋,加入炉中烹煮。 钟磬之乐再起,歌伎献舞一成。 太常卿前奏,“请各就燎位。” 院中,斋郎们以木案抬着献享的大牲、黍饭、酒,庄严地行至柴坛,将这些东西放在柴坛之上。 亲王们列队上前,依次将他们带来的纸钱、象征性的供物也都放到柴坛上,每一名太祝也都有礼币相随。 奉礼郎呼道,“可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3章 曹王李明 柴坛是早已码好的,里面淋了油,在东c西两面各站六人,此时奉礼郎一声令下,他们以火炬点燃柴坛。 太庙前烈焰腾腾,将祭品化为灰烬。 曹王李明也在献祭的人中,他望着腾空而起的烟尘,不知道自己献上的那一份供物,到底是贞观皇帝收下了,还是巢王收下了。 或许他的母亲也收下了一部分。 他的母亲——巢王妃也是痛苦的,因为她没问是非只以利已为对错,对于元吉从前敌回长安后的反常,也没有上心,她异常热心地站在丈夫一侧添柴加火,却不知道已被人利用。 杨氏当年若是推心置腹安慰一下元吉,问一问他不快的原因,进而私下里将秦王妃拉到一块问问,那么结果将是什么样子? 看一看秦王对他的那些异母兄弟们是什么态度,这还难想象吗? 曹王也是痛苦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就没有李明这个人了——曹王李明便是活该痛苦的那个人! 献享时,李明排在李泰c李治c李慎c李贞c李恪这些人的后边,因为他实际上是贞观皇帝十四子,又是名义上的巢王李元吉之子,对生了他的母亲,公开只能称婶妃。 抵京前,曹王仗起胆子给金徽皇帝上了一道奏章,不甚理直气壮地提了一下,要将她的母亲杨妃移葬到昭陵旁边去。 可是现在这个年仅十五岁的亲王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不就是转着弯子c想要为自己的母妃正一正名份? 但先皇定下来的事,能成么? 金徽皇帝在献享的过程中,一板一眼地专心走过场,谁都没看,但李明已经觉着不好了——总该看自己一眼啊。如果真因为奏章这件事给皇帝出了难题,再被他皇兄喝斥一顿,那就更不好了。 太庙献享终于结束了,有个小太监从大明宫跑来,向皇帝回禀了一件事,皇帝片刻也没停留,起身上马而去。 诸王们预计的,皇帝在仪式结束后与他们的见面也没有发生。 太庙前,晚辈的亲王们分头同元字辈的亲王们见礼,彼此间面色稍带严肃,以不惊动刚刚享过供品的先祖们。 纪王同荆王见礼,“王叔预备几日离京?” 荆王拱拱手道,“准备抽功夫到献陵去一趟,之后待定。”听着二人简短的对话,有些人的心里不觉生出一丝失望。他们从封地上赶回来,可不止是献享。 此时,他们听到门下侍中樊伯山,正站在太庙的台阶上传诏,“酉时起,陛下在承天门赐大年夜晚宴,在京诸王及五品以上官员请按时赴宴!至时将开放皇城横街,陛下与万民同乐!新年至上元节之间,陛下赐酺九日!” 众人哎呀一声,无不以手加额道,“可以痛快庆祝半个月了!” 每个新年都有例行的三日赐酺,上元节亦有三日,再加上中间的九日,恰好是半个月。 整座长安城没有宵禁,坊门彻夜不关,所有人都可以尽情畅饮。那么进京的诸王可就不必急着赶回封地去了。 看来陛下并非有意冷落这些远道而来的亲王们,这不都安排好了,晚上一家人要在承天门聚饮,到时候什么话说不了!? 纪王李慎和曹王李明此时在一起,李慎脱口道,“兴许我可以在承天门上见到母妃!而皇嫂们一定也会出席的!” 这句话再一次触动了曹王李明的心事,他顿时觉着落落寡合起来。 从太庙出来,李明带着他的手下侍卫们要回府,曹王府在大业坊。 在太庙东门外,曹王看到赵国公长孙无忌也正想打道回府,这人在玄武门之变时c舍死相助过李明的父亲,又间接促成他母亲由齐王妃化身为巢王妃,曹王李明在看到长孙无忌时,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但这位十五岁的亲王没有片刻迟疑,连忙上前见礼,“李明见过国公”。 赵国公府在务本坊,出了太庙往西一拐便到,他早看到了李明,没有主动和对方打招呼,但一位亲王先上前来问候,赵国公不能不应。 长孙无忌转回身,笑呵呵地对曹王拱拱手,问候道,“殿下总算到京,想是要多住些日子了。” 李明道,“国公,我原打算尽快回曹州去,但陛下既然在承天门赐宴,那么我的计划怕是要变一变了。” 长孙无忌已知李明所上的那道奏章,便相请道,“曹王不常回长安,老夫也希望殿下多逗留些日子。正好今日中午,老夫府上备了年饭,曹王如不嫌弃,可否赏光到老夫府上,我们小酌几杯,为承天门上的大宴润润嗓子?” 赵国公是中枢重臣,皇帝舅父,别看两人爵位不同,一个是亲王而另一个是国公,但李明却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长孙无忌再相请道,“请吧,老夫时常与夫人们说,在这么多的亲王里面,只有曹王最是不易” 曹王听了,喉头忍不住一哽,说道,“多谢国公。” 一进赵国公府,长孙大人十分利索地先下了马,马被随从们接过去,而他站到李明的马前,伸手挽住曹王的辔头。 曹王心头又是一热,“有劳国公。” 赵国公道,“这没什么,你我身份不同,老夫理当如此。” 家人们往里传话回禀,大门内的这一细节自然不会落下,当李明迈步进到正厅时,赵国公的四位夫人已经齐齐地出来相迎了。 国公吩咐道,“老夫请到了殿下,今日我们在府中聚饮,这个年便比往年有些意义,还不快去准备。” 除大夫人未动,其他三位如夫人赶忙再出去安排家宴。 李明入座,家人置茶上来,赵国公举茶相邀,说道,“王爷前日所奏之事,老夫已经知晓,” 曹王茶已在手,听到这句话后再将茶放下,起身对着赵国公深施了一礼,说道,“国公,李明年纪小,看事总是不大明透,正想听国公教诲。” 赵国公道,“贞观皇帝这些后人中,只有曹王心最苦!老夫岂会不知!” 先是一句最不易,此时又是一句心最苦,曹王听了,喉头又是一阵发哽,眼圈红着对赵国公道,“李明一向视国公为长辈,国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言相告。” 长孙无忌道,“殿下对巢王妃移葬之请别看事小,但却是陛下最不好决断的啊!此事乃是先皇所定,想来陛下一定犯了大难!” 曹王无语,长孙无忌这一句话,便占着七成的判断,他有些沮丧,更觉着年前递交奏章这件事有些唐突了,因为他的皇兄在献享时一眼都没有看他。 赵国公早就将进京诸王从头再掂量过一遍,元字辈的亲王不论良莠,大都有爵有职,与事无争,而贞观皇帝的这些儿子当中,他最不放心的可不是这个中规中矩的曹王李明。 因为李明奏章之事,在接下来这半个月中,赵国公猜测皇帝早晚要与李明说到这件事,弄不好要单独召见曹王。 这样的人若到皇帝跟前说一声好,那便比十个褚遂良管用。 再说,自已的老儿子长孙润外放重差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长孙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而以李明这样年纪的亲王,便有了天下最大的封地,正该拉他一拉。 能结一友,不结一怨。赵国公并不十分关心李明的心事,也知道此事难度极大,但表示一下关心总不会错。 在三位如夫人的督促下,本已从早上便开始操办的年饭加快了进度,家人们很快将酒席摆上来,赵国公伸手相请,“殿下,请,我们边饮边谈。” 夫人们都来上席作陪,听说皇帝晚上要在承天门赐宴,纷纷说道,“今年要大大热闹过往年了!” 家人来报,“秘书监至府,左千牛大将军至府。” 李明连忙要起身,但长孙无忌安坐不动,“殿下不必拘礼,一家人嘛。” 李明心头再是一热,秘书监长孙冲是赵国公嫡长子,从三品,而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虽是国公庶子,却又是个从三品,而他们的老子又是一品公,深得皇帝倚重。 这样的显赫门庭,就算望遍了长安再也找不出第二份。 那么,曹王在太庙外主动同赵国公搭的那句话,看来再是机巧不过了——如果当时与赵国公擦身而过,那是什么成色? 正想着,长孙府的老大c老么已经进来。长孙冲有些发福,自爱妻——先皇嫡长女——长乐公主去世之后,长孙冲心意决绝,再也不娶,但神情上无时不显出些落寞,与长孙润的兴高采烈大不一样。 二人一进来,看到曹王在座都是一愣神,随即热情相见,大将军夫人高尧也一同到府,这个天性开朗的女子一进来,便插话于众人的寒暄之中,赵国公的几位夫人连忙让她入座,堂内气氛更显着其乐融融起来。 赵国公居老,先请曹王饮了一杯,众人相陪。 然后他开言道,“殿下所请巢王妃移葬之事,足见殿下孝道,无论事成与不成殿下你请放心,老夫若得陛下相问,一定会替殿下进言的。” 长孙冲道,“父亲大人,此事宜慎。” 赵国公不理会他的话,也不反驳。 而长孙润也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小心的?大人所言有理,我若见到陛下时,一定也要替曹王说一句,因为陛下一向是为生者虑事的。” 赵国公听出了两个儿子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有他们截然不同的意见掺杂进来,更显着此事之复杂,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他轻哼了一声,对老儿子说道,“老夫岂不知你同陛下亲近!但你在陛下跟前说话从不掂量,我看你才须慎言,别再好心办了坏事!” 高尧连忙偷偷扯丈夫一下,意思是让他多听少说。 李明先敬赵国公,再敬四位夫人,长孙兄弟二人再敬李明。 很快七八杯酒就入肚了,而赵国公开了个头,对曹王关心的那件事也只是表了个态而已。 拿捏到这个火候,赵国公才道,“这件事陛下早晚会有处置,殿下自管放心,到时不论陛下问到谁,我们一家绝不会有第二种说法。” 说罢,赵国公偷偷对大夫人使个眼神,大夫人会意,开始打听些曹州近况,问问曹王殿下寒暖,又打听起曹王的婚事。 赵国公叹息一声,对夫人道,“夫人这才算说到了点子上,殿下没个知近之人操心终身大事,夫人你可要多多上心!” 长孙冲暗道,“父亲你对我的终身大事,又何时上过心呢!” 众人又喝了一巡,府外,各处鞭炮声隆隆作响,长孙润又拉着曹王到厅外,看本府家人燃放鞭炮,赵国公府的鞭炮声格外压过了远近各处,但再回席上时,李明已不胜酒力。 长孙无忌吩咐,请曹王到客房休息,说到时候他将与曹王同去承天门。 李明被家人领着往客房来,进了中门,又有两个伶俐c俊俏的侍女再往里引让。 她们极其温柔地替曹王脱靴c先让他躺到床上,然后才端上来醒酒茶,侍候着他在床里欠身喝了,一个人拿过来枕头垫到曹王脑后,一个人拉过锦被替他盖上。 然后两人侍立在他的床边。 李明虽未成婚,但在曹州对男女之类事并不陌生,不过今日情况不同,他脑海中晕晕沉沉的,却觉着这两个侍女被打发过来,一定是赵国公的意思。 曹王坚持着顶住袭上来的睡意,仰面打量两个侍女,觉着她们一个比一个的俊俏,便对她们道,“两位姐姐,小王有劳你们了,谁都不必站着,可以找地方坐一坐。” 侍女听了,移身近前,床中坐一位,床尾坐一位。 曹王借着酒劲,偷偷伸手在坐于他手边的侍女腿上摸了一下,含糊地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侍女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叫白雪,她是奴婢的同胞妹妹,叫白梅,我们都是十三岁,是龟兹人但我们可都是中土人。” 她妹妹坐于床尾,在给曹王揉腿,也插话道,“殿下,我们是夫人叮嘱来侍候殿下的,是好是坏夫人总要问到殿下,到时请殿下在夫人面前替我们多多美言。” 白雪腿上一边有曹王渐渐放肆起来的一只手,一边拧着身子替曹王掐头,再道,“夫人说,若殿下满意,让我们随去曹州侍候殿下也可考虑” 白梅接话说,如果成行的话,国公夫人将认她们姐妹为义女。 曹王心里猜测,八成这也是赵国公的意思,他在心里痛快地想,这可真是太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4章 故太子妃 原来赵国公夫人做了这样的打算,曹王不敢再放肆,将手从她的腿上拿开,说道,“若有夫人玉成,小王求之不得!岂敢拿你们作侍女看待!” 上边这个听了,施在曹王额上的揉捏就更是温柔,而底下那个却大胆起来,一边故意触到曹王的脚心,一边哧哧地小声笑,“你要如何看我们呢?” 看起来新一年的长安,注定是有史以来最温情的。 李明道,“小王一见你们便想成个家了,到时自会领你们去拜谒一下皇兄c皇嫂们还有本王母亲!” 底下那个听了,居然甩掉鞋子跳到床上来,迫切地问道,“是去见大明宫里的陛下和娘娘么?哥你快说说曹州是什么样子,有没有长安好。” 李明用另一只手牵住她,说道,“曹州倒没有长安好,但本王说了算。” 郑观音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足大明宫,这里依山而建,雄伟壮丽,可以俯视整座长安城,让她恍若错过了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时代。 她先搬到了大明宫脚下的长乐坊,然后找个借口一出溜c在永兴大街上等着谢恩时,又看到小太监徐韧带着两个跟班回大明宫。 徐韧很热心,姐姐是贵妃,皇帝和皇后常给他好脸色,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其貌不俗的女人是什么来路,但她说是皇帝的当家子。 首先,一个普通的女人不敢开这么大的玩笑。 但万一拒绝错了,徐韧承受不了。丹凤门守门郎将又认得徐韧,先看到他随着皇帝去的太庙,此时再返回来只是多带个女人,一个女人又翻不了天 这么多的偶然加在一起,只能说郑观音的运气太好,也说明任何严谨的规制都少不了人为因素的干扰。 在紫宸殿,徐韧让郑观音在外面等着,他先跑进去见姐姐徐惠。 徐惠比她弟弟多了个心眼——皇帝的当家子?如果是本城的早该认得了,如果是远道来的,不会只是一个女人出行。 她往殿外看了看,马上认出了郑观音——上次就是她冒充谢金莲到常乐坊去的。徐惠对兄弟道,“你怎么把她给领来了!” 她让徐韧先稳住郑观音,自己跑到后边来向皇后回禀。 皇后说,“她可真有脸,但本宫只能允给她一座院子和一套木盆,徐惠你再回去问问她,到底有什么大事。” 郑观音忐忐忑忑,在紫宸殿见到了“谢贵妃”,原来在长乐坊大骂殷妃那件事已不便说出口来了,“罪妇是特地赶来向皇后娘娘谢恩的。” 贵妃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事的话你就可以走了。 郑观音不想来了就走,想了想说,“赵景公寺将取送蒲团罩子的和尚驱出寺了,说是殷妃娘娘的意思娘娘让万年县许县令出的面,罚他到罪妇那里,日常担担水c做些力气活儿。” 徐惠说,“你先别谢恩,让本妃再去问一问皇后。” 皇后说,“苏姐姐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太子妃照顾太子妃,连打水的人都替找好了?去把她给本宫找来!” 苏殷说,“没有的事,我岂会这样不知轻重!此事涉及到了万年县的官员,那万一是峻的意思呢?” 皇后说,“徐韧你赶紧再回一趟太庙,事毕之后将陛下拉回来,徐惠你去紫宸殿稳住她。”皇后只将徐家姐弟再吩咐出来,她还是不出面。 事未明,见了面连嘘乎都找不着方向。 但苏殷一向不开玩笑,皇后不认为与苏殷有关。 徐惠回紫宸殿敷衍郑观音,皇后则对苏殷说,“如果不是姐姐的意思那这是什么来路?” 苏殷连忙说,“真不是我的意思!” 皇后,“我们不是已经将她安顿好了嘛!难道要陛下给故太子申冤昭雪?陛下哪里做的到!” 苏殷,“兴许她就是想要个担水的呢?” 皇后,“别人不说,只凭舅父大人都不会干!那些玄武门的功臣们哪一个心里也不会痛快,再说陛下刚刚给先皇上了供品,实在不好与郑观音接触。” 苏殷,“兴许她就是想要个担水的呢?” 但徐韧已经派出去了,皇后对自己匆忙间将这个难题推向了皇帝,心里感到有些不大得劲儿。 郑观音等在紫宸殿里,坚信自己找到大明宫来的理由站得住脚,如果真是殷妃的意思,那家里多个担水之人有什么不好? 但是这么半天,紫宸殿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位“谢贵妃”,皇后和其他娘娘们连面都不见,更不要提那位殷妃了。 正在胡思乱想,皇帝果然回宫了,他在紫宸殿外对徐韧道,“朕不是早就说过了,后宫有什么事任凭皇后处置,不要来烦朕!” 郑观音从皇帝在殿外一句话,便听出了他的态度:对赵景公寺和尚的处置,皇帝根本不知情。 皇帝也没在紫宸殿停留,直接往后边去了。 郑观音在紫宸殿变得坐立不安,度日如年,觉的自己来大明宫太唐突了。 长生殿,皇帝一到,便将事态的起因锁定到许敬宗身上,“这个老家伙就没想让朕省心!去西州逛了一趟也没怎么长记性!” 皇后道,“人还在徐惠那里,找个担水的人也不必陛下答应她吧?她是故太子妃,陛下针对她的半句话,也是要记入史册的。” 这事还真难办。 皇帝点了头,将来史官总会记上一笔:金徽皇帝同意故太子妃c找赵景公寺三十岁还俗和尚某某c入长乐坊常年负责担水。 那李建成在地底下会不会放过他?别人会怎么看? 皇帝不点头成心是让个故太子妃吓到了拜托许敬宗!! 紫宸殿,“谢贵妃”没有迎进来皇帝,还在同郑观音掩饰,“呃陛下在太庙带回些大事,此时正在处置,具体是什么大事本妃也不能问听说曲江的水比往年枯了些。” 郑观音也不好说什么,曲江池的水枯不枯,还用等到大年三十才想起来处置?但贵妃的言外之意很清楚:你担水的事再大,也不比曲江池事大。 她起身对徐惠道,“贵妃娘娘,罪妇的这些事不能再打扰陛下了,我想回长乐坊去,只求贵妃娘娘替罪妇,谢过陛下和皇后赐给的院子。” 徐惠赶忙应着,送郑观音出来。 在紫宸殿外,两人看到几名内侍和打扇宫女在前边引着路,皇帝还真过来了。但郑观音惊异地看到,皇帝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谢贵妃! 故太子妃瞪着眼看了看眼前的这位贵妃,再看看对面的,以为看花了眼,她来不及细想,连忙施礼。 皇帝头上是衮冕,金饰玉簪,前边垂着十二旒朱丝串起的白珠。身穿轻罗黄衣,领上绣着飞升之龙,深青色的下衣,绣着日月c星辰c山龙c虫火等十二章,鹿皮软底靴,金质轻甲,在初升的太阳下熠熠生辉。 这身服饰正是皇帝太庙献享时穿的,看来真是有大事,陛下从太庙回来连行头都未换,便赶过来见她了。 皇帝不等郑观音开口,便对她道,“郑娘娘,朕听说你有些事,不知是何事?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你不必来问朕的。” 故太子妃慌忙道,“陛下,罪妇没事是来谢恩的,谢陛下赐给的院子。” 皇帝道,“没事就好,如若有什么难题,你往后也不必等朕发话,自去找万年县令许敬宗,朕会给他交待的” 郑观音感激莫名,先头的事也不敢问了。 皇帝说着已起身,对郑观音说道,“朕还有事,今晚酉时承天门有夜宴,你若走得开,可带侄女来承天门上,我们一家人与百官共度新年。到时朕会令万年县去长乐坊接引但郑娘娘过来不过来,全看你家中有没有空闲。” 这倒是意想不到了,自从建成失事,还从未有人邀请郑观音出席过这样的大场合。那是不是意味着,金徽皇帝的态度同别人不同?她连忙谢恩。 谢金莲和徐惠见皇帝要走,便拿眼睛瞟他,意思是,我们干啥? 皇帝道,“唉!朕为了此次献享,不到寅时便起来了,在太庙内片刻未坐又跪了三回,此时极是劳乏,你两个替朕送送郑娘娘。” 出了紫宸殿,皇帝往长生殿去,而两位贵妃亲自送郑观音出来,郑观音充满歉意地对两位贵妃道,“是罪妇不知好歹,给朕下添了麻烦。” 一个贵妃一边陪着往丹凤门走,一边说,“陛下倒不麻烦,但陛下与皇后娘娘只怕郑娘娘今后生活有什么麻烦那总是关系着皇家的脸面,你若有个好歹,有人会说陛下与皇后心粗,忘了娘娘。” 另一位贵妃说,“陛下说的多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他也是定不得的!凡是定不了的事他向来不深管,郑娘娘可好自为之。” 二人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长乐坊找个担水的人,皇帝和皇后都不会管,找谁,皇帝也不会拿意见,他们认为这是郑观音的家事。 但皇帝方才那句话里的意思,郑观音此时才恍然明白过来。 只有郑观音仍拿自己是故太子李建成的未亡人,她才有资格登上承天门。而且皇帝将取决的权力交给了郑观音。 如果郑观音执意要给自己找个担水的人,那么在晚些时候c万年县去长乐坊接她和侄女的时候,她只要说有事不能赴宴,也就成了。 郑观音一直以为自己入宫是来谢恩的,此时才意识到,大明宫里的人已经看到了更深的一层,故太子妃有些赧然。 郑观音用短暂而深刻的一瞥,再看了看两位贵妃,准备回长乐坊以后分辨一下,然后同两位贵妃行礼告别。 她知道再也不好意思c也没什么理由来大明宫了。 出了丹凤门,郑观音低头朝长乐坊一阵猛走,走到院门前时,心还平静不下来,“这个皇帝可真不简单!你刚给他出了一道难题知道吗?这种事让他如何发话?史官要如何记?” 侄女打开院门接她时,故太子妃还在想,“但他派出两位贵妃相送是什么意思?这种事若放在先皇,别说送我了,我能不能走着出来都得两说着。” 侄女问,“姑母你去做什么了?让我好找。” 郑观音说道,“我去大明宫见过了陛下和贵妃娘娘因为酉时承天门有皇家夜宴,听说横街要开放,谁都可去。” 侄女道,“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故太子妃说,“往年我可经历过的,横街上人山人海,卖什么的都有,承天门上还要撒大钱,尚书外省有免费点心,热茶,一定还有烟花可看。” 侄女年纪不大,却刚刚得了每年三吊大钱的贴补,此时心大的很,也凉快的很,一听承天门有大钱撒,姑娘当时便欢呼道: “那可太好了姑母,晚上我们也要去承天门底下,但路也不算近,我们这便准备c再穿暖和些c别等着手冻僵了c捏不住地上的大钱。” 郑观音说,“不急,不急,到时候横街东面的延禧门会开的。” 而侄女已经跑出去,同街坊邻居说,她姑母刚刚从大明宫回来,晚上承天门前的横街开放,承天门上有撒钱。 街坊们嘴上应承着,但心里谁都不信,郑娘娘怎么说进大明宫便进?要有这样的排场还自己动手洗蒲团罩子? 疑问刚刚出来,便见万年县衙的差役们,在坊正的陪同下张贴告示:酉时承天门有皇家夜宴,至时开放皇城横街,陛下与万民同乐!新年至上元节之间,金徽陛下赐酺九日! 故太子妃在院子里听着街坊上的欢呼,有人感慨道,“看来这丫头说的不是假的了,郑娘娘果然去过了大明宫。不然一个姑娘,消息怎快得过官府!” 而侄女已然返回院中,在兴奋之中催促道,“姑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不着急呢?” 郑观音迟疑着说,“要不我们就不去了,何苦去凑那个热闹。” 姑娘脸上失望的神情让郑观音很难受,这也是个对她不离不弃的亲人。可只要她们去了,以后提水的便注定是侄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5章 不夜之城 故太子妃说,“可我们是去承天门上边吃夜宴呀!不是去下边横街!” 姑娘再次欢呼,令郑观音的心一阵阵下沉,“太好了姑母,我长这么大从未登上过承天门!早该想到的,如果只是去横街玩耍,你都用不着专门跑一趟大明宫!” 她的姑母说,“可是我们的衣服怎么准备?能上承天门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谁都不致于穿不出一套像样子的衣裙!也会有首饰。” 姑侄两个人好一阵子的发愁,谁也不提上街的事了。侄女恹恹不乐,撅着嘴做事,只在面对郑观音的时候稍稍收回一些去。 郑观音说,“你莫生气,我们去便是了,好歹不想脸先顾着肚子,赚他一顿好饭!” 姑娘眼里含着泪光说,“姑母,我们不去了。” 郑观音拉她到身边来,心如刀绞,却微笑着对她道,“怎么能不去呢,不是谁这辈子都能上一回承天门的!再说,上承天门的是人不是衣服,我们要去!” 傍晚的时候,街坊里已经彼此打起招呼,要同去承天门,郑观音姑侄两个迟迟出不了门,就是郑观音提到的那个问题。 此时却有邻居跑着过来敲她们的院门,在院外告知,“郑娘娘,万年县衙门里来人接你了!” 郑观音出去开了门,见巷口停了一副轿子,有四位轿夫和两三位差官正在轿边等,还有两位役妇,她们一人手中托着一只布包裹正往巷子里来 大明宫,皇后和众妃们也要起身赶往太极宫,此时已是寅时三刻,往常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今日人更不会少。 皇帝让她们不必从丹凤门走,而是从不常开的右银台门出去,绕走含光殿c西内苑,从玄武门进太极宫。 这些女子们都骑马,皇后仪仗也不喧哗,行进在西内苑,柳玉如悄悄问谢金莲,“东西你都派人送到长乐坊去了?” 谢金莲说,“没有!送去容易,但我如何往回要?够呛能送回来。” 皇后惊讶道,“本宫安排你点什么事也不成了!” 谢金莲嘻嘻而笑,应道,“许敬宗就不该破费一些?都是他找出来的事!又是他治下的人。”说着,她们进了玄武门。 长孙润和小太监徐韧都在这里迎接,谢金莲对徐韧说,“去替姐姐传本宫的懿旨,马上打扫甘露殿,晚上皇后宿在太极宫,我们陪陛下守夜。” 金徽元年的最后一日,申时四刻,太极宫中便到了掌灯的时分,整座宫院中处处灯火通明,冬夜里虽然寒冷,但无数宫灯极为明亮地照耀,四大海池上的亭子里也有灯,映着水格外动人。 从承天门城楼上看横街,对面尚书省的衙门外,户部c少府正在派放粮c肉c布匹,这是要分赠城内贫户和老年人的,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差役们正赶着大车领取。 皇后埋怨贵妃道,“你看看都这般时候了,两县官差们也不能休息,而你还给万年县找了事情做。” 承天门城楼内外已摆好了席面,城下居然也有。 有内侍们来请皇后及众妃入座,她们和皇帝c亲王c元老们的位子都在城楼里面,太妃c公主c郡王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席位,都摆在城楼外边的马道上,那里每隔几步生着铜火盆,挑着通红的宫灯。 而三品往下官员c列国使节的酒席只能摆到承天门底下去了,与尚书省隔着一道横街遥遥相对。 酉前三刻时,横街对面的物品派放已经告一段落,此时差役们再匆匆排开临街的一排排桌案,往上摆放点心和茶水,预备给到场的长安老者。 横街两侧已经有担担的小贩来赶夜场,横街上提着灯笼的百姓越来越多,大明宫来的这些人不急着入席,凭着城垛口看底下高若拇指的人流。 目光穿过太庙和太社的间隙,远望东市和西市,那里更象是燃着两片灯海,从今晚起,直到正月十五,东西两市照常开放,通宵营业。 有谒者上前提示皇后,她们该入席了,不然一会王公和太妃们也要上来,到时候不得不上来见礼,会乱了秩序,她们这才入席。 谢金莲关心郑观音到没到,她只要到了,必会同那些太妃们坐在一起,除此没有合适的地方。 她让徐韧到外面看着,一会儿,小太监跑进来报告,故太子妃已经到了。 郑观音在她侄女的陪同下,被万年县的轿子直接抬到承天门上来,她们的位子在马道的左侧靠边,紧临着她们的太妃席面的是公主之席。 谢贵妃再让徐惠描述两人的装束,小太监再跑出去看了一阵,回来对贵妃道,“还成,穿戴同那些太妃们比也显不出差什么,但我看还是郑娘娘人生的不错” 谢金莲仔细地听着小太监回禀,心说这便好了,总算没有出什么错漏。 但她猛然发现柳玉如好像很不高兴,一张俏脸沉着,还狠狠剜了她一眼。 谢金莲禁不住偷偷打了一个哆嗦,示意徐韧不要再讲,看来皇后是埋怨她太小家子气了。 酉前一刻,承天门上人也渐渐地齐了,皇亲贵胄,重臣元老,公主王孙,风采无不冠盖当世。 此时,城下人声已如涨潮的海水般,猛的高亢起来,原来是皇帝在城上接受百姓的欢呼,街上拥挤着层层人群,欢呼声不断。 随后,鸿胪寺c太常寺c尚书省的方向同时燃放起烟火,宛如夜放的怒菊。长安各坊区亲郡王府c大臣府第也起而应和,处处烟花此起彼伏。 整整再过了一刻,金徽皇帝才在众多亲王c国公的簇拥下入席,谢贵妃此时再看皇后,脸色已然好看了。 接下来,是曹王李明代表众王上祝,皇后这时便忘了方才的不快。 她左边是樊莺c崔嫣c丽容c丽蓝,右边隔着皇帝的位子是谢金莲,谢金莲那边是思晴c婉清c苏殷c徐惠,此时便对樊莺悄声道: “今日由赵国公上祝不合适,由那些元字辈的亲王上祝更不妥贴,而别的亲王或有年长于陛下的,也不合适,便是这位十五岁的曹王合适了!” 说着又轻叹了口气道,“唉,这一定是陛下的主意,谁让他年纪这般轻便做了皇帝呢!连个上祝的人也不好找。” 樊莺同样压低了声音对皇后道,“你就美吧,今日可是午日!” 但皇后知道,今日当着众多的外人,绝无她任性的可能,使轻哼了一声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替他挡不了几杯酒么?” 金徽元年,恰逢上一代皇帝故世,其实离着今日也就是八个月的光景,但在金徽皇帝的治下,大唐处处笙歌,百业兴旺,政务平稳过渡,这样和大年不可能不充满着喜庆。 酒过了三巡,诸王便开始单独敬皇帝的酒,赵国公c江夏王c鄂国公等人也凑热闹,皇帝回敬。 转眼间,坐在皇帝身边的柳皇后已经数不清他灌下去多少杯了。 她抓住个间隙与皇帝道,“是不是该去敬一敬几位太妃?” 皇帝要敬酒也没有这个先例,无论谁也要到皇帝席上来敬。但皇帝会意,携住皇后的手起身,出来,而外面也是喝的热火朝天。 在公主席上,长公主c公主们一齐敬了皇帝一杯,被皇后代饮了。在太妃席上,太妃们也齐敬了一杯,又被皇后代饮了。 但韦泽太妃等人不依,而皇后则看到了郑观音,对她身上的装束很满意,便提议道,“不如我们都陪郑娘娘一杯。” 郑观音酒量看来也不错,但自入席来,韦泽等人只是朝她点个头,脸上惊诧,嘴上却不便问,城头这么多的席面,只有这一处显得有些冷场。 随着郑观音前来赴席的侄女更是没见过场面,连筷子都不敢伸了。 但皇后提议了,皇帝先是赞同,“今日坐在一起的都是一家人,我们不拘虚礼,只在酒上论!朕先陪上一杯!” 随后,柳皇后再陪一杯,郑观音眉头都不皱地一口喝了,把她的侄女都看呆了。韦泽等太妃们找到了方向,纷纷敬郑观音酒,话也热切起来。 皇后又看到席间坐了一对双胞胎的姐妹,个个十三四岁,一问才知是随着曹王来的。那个妹妹话快,“回禀陛下,我们是赵国公府的,国公说曹王年纪小,府上无人,叮嘱我们相陪。” 皇帝连声说好,眯着眼打量两人,借着酒劲便想起了曹王的奏章,居然对着姐妹二人说道,“回去告诉曹王,朕已准其年前所奏之事!” 又是那个妹妹问,“陛下,我们见到曹王,就这么同他讲么?” 皇后不好当着人再提醒,这件事有些不妥,只听皇帝道,“那是当然!谁让朕是皇帝呢?” 正说着,便有宫中内侍抬上来几大箱的铜钱,这是要往城下撒钱了。 承天门底下也有宴席,钱不能往三品以下的官员席上洒,只能在城门两边进行,这边城头上恰好轮到太妃和公主的席位。 皇后招呼道,“我们来派钱呀!” 韦太妃c越国太妃和纪国太妃c新城长公主等人闻声笑着起身,皇后又招呼坐着未动的郑观音和她侄女,“你们也来。” 两人的脸上也现出了笑意,离席跑过来。 横街上,百姓们见城头出现公主等女子的人影,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到了,小贩c行人纷纷向城下涌来,就连城下酒席上的官员也离了桌子,簇拥在撒钱处,仰着头要讨个彩头。 铜钱从天而降,在城下“叮当”作响,官们c民们喜笑颜开,凑到一起俯身拾取。 而城头上,皇后想起来再找皇帝,他已经不知跑到哪张桌子上去了。 她在侍女的陪伴下,沿着马道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找,发现他正在最西头举着酒杯与官员们痛饮,桌边此时已乱哄哄的,人们都喝多了。 远处烟花再度兴盛,晚宴气氛达到高峰。 皇后走过去,发现妹妹崔嫣此时在皇帝身边挡酒,而皇帝面色上也看不出沉醉,她这才放了心,对皇帝道,“初一在这里还有大朝呢!”言外之意是,该适可而止了。 在城头洒钱时,郑观音看到许敬宗也在底也猫着腰拣钱,这里拱拱那里拱拱,像一只甲壳虫子。 她和侄女特意朝着他的方向投了两三把钱。 铜钱在出手时即散开,只有几只钱砸在许县令的背上,这一瞬间里,郑观音仿佛又回到了太子妃的年代,直到许敬宗又抬起头来看,她才恍然清醒过来。 故太子妃敏捷地掩身在垛口后边,尚若让许大人知道c是个罪妇给了他彩头,用大钱布了他,不知作何感想。 晚宴散场时,万年县的人便没有上来,郑观音与侄女相携着,擦着边往城下走,后边有个人尖着声音叫她们,“郑娘娘你等等。” 郑观音驻足c扭头,看到是领她入大明宫的那个小太监,徐韧手中也不避讳地提着两串大钱赶上来,对她们道,“贵妃娘娘有旨,撒大钱的都有每人一吊的抽红。” 等徐韧扭身再跑上去时,故太子妃才想起来问道,“是哪个贵妃?” 小太监答,“当然是我姐姐了。” 侄女悄声对姑母道,“当时抛钱时,我都想匿起来一吊,但这身衣服真不知合作贼,也没处掖放。” 她们下了城,手中明晃晃地提着两串钱,承天门内已有络绎的官员们摇摇晃晃往外走,到门外找马,没有人留意身边走的是谁。 有家丁c护卫c或是仆人们上前各找各主,上前扶住他们,而郑观音和侄女一出门洞,便看到万年县的一名录事迎上来,谦恭地问候道, “娘娘,请随我来。” 在角落中,二人看到了她们的轿子,四名轿夫早已精神抖擞地候着了。 郑观音心头一阵感动,将自己手中的一吊大钱拆解开,各抓了一把也不问多少,塞予每个轿夫。他们捧住钱,谦卑一道谢,然后抬着姑侄俩回长乐坊去。 一入了自家熟悉的巷口,美梦才忽然转醒,这才是属于她们的c平民的日子,多了些劳累,却少了些提心吊胆,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太子妃已经不知悲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6章 众妃让梅 甘露门,是太极宫政务处分区c与帝后生活区的分界,进了甘露门也就到了帝寝。皇帝一家从承天门上下来时,子时已入两刻,而横街上的百姓们意犹未尽,看起来许多人要执意守过午夜了。 因为说好了只是临时在太极宫凑合半宿,谢金莲一来时只是吩咐打扫了甘露殿,此刻里面纤尘不染,宫妇们还生了火,一进去温和如春。 门边的瓶子里还插了三支细梅,花朵寥寥,但清逸幽雅,暗香阵阵,一支上开着雪白色的花,一支粉色,一支朱红色。 樊莺c崔嫣c丽容一进去,尖叫一声各抢了一支在手里喜欢。樊莺抢到的是白色,丽容抢的粉色,崔嫣抢了支朱红的。 皇帝说,“嗯,凡抢到花的,今晚朕命你们侍寝。” 谢金莲一进来先察看寝室里面的安排,贵妃匆匆去承天门时也没说详细,宫妇们也实在不能在一座殿里c分头安排这么多的地方,又费事又不讨好。 分头安排了,便分出了远近,谁亲谁疏? 谁都知道这些后c妃之间是很融洽的。于是抬来了六七张大床,已将它们并在了一起,连被子都烘烤了——你们还是自己分去吧。 谢金莲说,“本妃就让你们抢,今晚姐妹们都看你们出丑。” 樊莺郑重说,“花的颜色要跟每人的斗篷颜色相对应,这才行。” 她把手里的那枝梅花突然塞到了皇后手里,自己手里没有了,因为皇后的斗篷正是莹白色。 丽容看了看自己身上,粉红色斗篷,这可不好办了! 而崔嫣将自己手里的鲜艳红梅再要给樊莺,“这可是你说的,看你如何推托!”因为樊莺的斗篷正是朱红色。 樊莺躲着不要,将身上的红斗篷解下来抛到崔嫣身上,“顶多我再赔你件斗篷便是了!”几个人笑成一团。 皇后手里拿着那支白梅,便想起了晚宴上赵国公府来的姐妹俩。 她问皇帝道,“峻,你真想答应曹王请求,将巢王妃移到父皇陵边去?” 皇帝道,“曹王既然有请求又是为了孝道,你说朕动动嘴便有好处,何苦不答应?曹王既然算是过继的,那么就连父皇也承认他本是自己儿子,儿子的母亲怎么成了巢王妃?说不通嘛!” 这是金徽皇帝决事的一向风格,他不想不答应的理由,先想不答应的后果:曹王孝道之请如果被皇帝一口回绝,会是什么反响? 一来,难免有人腹诽皇帝简单粗暴,不尽人情。 二来有人会琢磨,先皇定的事金徽皇帝不敢更动。 三来,极可能因为这一件事,十五岁的曹王与皇帝的心也就远了。 皇帝说,如果朕答应了,坏处在哪儿?是先皇不高兴c还是巢王妃不高兴?他们即便在地下,也不希望曹王与朕心远吧? 几个人停止了打闹,有人坐到床边说,“看看这事儿弄的!真乱!郑观音也真是缺德!巢王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与夫人私下里问一问呢?” 细想元吉注定不会问,他府中妻妾众多,哪一个不是争着给齐王殿下献上温柔。再说自尊也不容他问啊,弄不好便不问c但冷落了自己的王妃。 而齐王妃为了所受的不明不白的冷落,可能也不便问,只会更加卖力地挤兑秦王妃c以向丈夫示好 婉清思索着,不觉叹了口气,说道,“只怪他太丑了,若有陛下这样c天底下少有的英武人品,八成就是齐王妃担心齐王了!就比如我们担心陛下。” 柳皇后听了走上前去,一探手将白梅花塞到婉清怀里,笑道,“这支花本宫谁也不给,只给你了。” 她不等婉清再将花送出来,又问皇帝,“但陛下的便宜在哪儿呢?” 皇帝道,先皇这样的安排,其实也旨在表明心迹,巢王元吉在玄武门失败身死却仍能配享太庙,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但不得不说连曹王的母妃,至死心里也是痛苦的。那么朕自己去个可能的恶人,却让这么多的人满意,因何不允他?” 婉清手里拿着花枝,问,“柳姐姐问的是便宜,陛下你有什么便宜?” 皇帝坐到婉清身边,“你拿了花还敢问朕便宜!” 婉清这才想起手中的梅花,两边寻着要送给谁。 皇帝伸手搂了婉妃,手又穿过她腰间,按着她持花的手道,“朕为巢王妃正了名份,那么曹王李明过继的身份也就更明确了。你们说哪位亲王这么小的年纪,便有李明这样广阔的封地?” 有人恍然大悟,“哦——原来你表面上做着好事,却在想人家的封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的封地朕都能动,再不给他动一动,别的亲王会怎么想?反正先皇的心迹已表过了,朕要考虑的是,一个十五岁的亲王能不能管好那片地方。” 皇后道,“还真是这个道理,兴许我们也能籍此看一看,曹王是真的看重母妃的名份,还是在意土地。关键这个请求是曹王主动提出来的,想后悔也不能了。” “可朕猜他不会后悔,连赵国公府的两个丫头都看出曹王冷清c孤单,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将他母妃的名份端正回来,朕估计他会满意。” 皇帝说,“朕在晚宴上与赵国公府两个丫头先透了话,那么后面再公布此事时,想来赵国公一定会替朕说话了。” 谢金莲此时已坐到了床里,感慨道,“做个皇帝可真是不容易,我去晚宴上只是吃闲白闲,而陛下喝个酒,却要打这么多的算盘珠子。” 崔嫣听了,顺势便将手中那支红梅丢给了谢贵妃,“难得谢姐姐有这样的感悟,晚宴上你吃闲白闲,但在这里可不让你闲着了,你拿稳了!” 众人道,“就是她说的,今晚要看谁出丑,花正该给她。” 谢金莲四下里看看,另外两支在丽容和婉清手里,她掐着那支花不撒手,说道,“也没有外人君无戏言,我们别再丢来丢去了,不然陛下面子往哪里放嘛!” 有宫女打了热水进来,众妃洗嗽,然后纷纷到床里占自己的位置。皇后等人挤到一边儿去,丽蓝说,“你们够不够地方,不够我们再挤挤。” 皇帝今晚的酒可没白喝,至少只从酒上,他看出了吴王李恪的谨慎。 这是兄弟中除李泰之外的年长者,又是兄弟中唯一的c多年没有实职的亲王,李恪不敢表现出对先皇的不满,默默忍受内心的尴尬。 李恪也不敢像江安王李元祥那样张扬,李元祥的谨慎只在喝酒之前,但身边没有了王妃冯氏看住,酒一入口,江安王便露出了本色。 他大口的痛饮,在王兄之间开着玩笑,话音也高,在酒席间移动着硕壮的身躯,将气氛搅得极为活跃。 李元祥到处敬酒,敬赵国公,敬鄂国公c卢国公,敬晚辈的亲王,与他们打酒官司,却不是为了自己不喝——而是让对方也多喝,好不显得自己有多么馋酒。 而吴王的谨慎体现在方方面面,此人身材挺拔,面容中有几分先皇的孔武之气,又有母妃杨氏的静秀内敛。 皇帝留意到,吴王李恪的第一杯酒便敬了赵国公,而长孙无忌脸上除了客气没有额外的亲热,抬手将酒干了。之后二人没有多说话,因为李恪马上又去敬别的国公,然后是长一辈的王叔们。 而在同辈人中,吴王先敬的濮王李泰,只有李泰的生月比吴王大了一个月,而这时李恪的表情才生动了一些。 柳玉如拉着皇帝去外边敬太妃们时,两人恰好躲开了李恪敬酒。 在话语声乱的酒席上,皇帝也看出吴王是按着年纪和辈份来敬的,而皇后拉着他离开恰是时候,因为李泰往下便是皇帝年长。 只是皇帝此时不知道,他与皇后离席的这个举动,会不会在谨慎的李恪心里产生什么误解。 侍女们待帝c后c妃们都躺下,这才移了灯烛退出去,寝室中陷入黑暗,也没有人说话,不致于这么快都睡着了吧? 皇帝脱的赤光,在锦被下伸手往左边一荡,摸到了穿着薄薄一层睡衣的丽容。往右边一荡,是婉清,就是不知谢金莲在两人谁的后边。 他问,“朕和皇后到外边席上去敬酒时,里面都是怎么敬酒的?” 婉清在右边开口说,“陛下和柳姐姐出去后,吴王便在自己座上坐下来,谁都未敬了,但别人举杯时他也举杯。”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抚到皇帝胸膛上来了。 丽容在左边道,“臣妾看就是江安王很活泛,而其余王叔们都很庄肃。”一边说着,一只手也很庄肃的抚上来。 容妃和婉妃的手在这里碰到了一起,谁也没忙着躲,而是彼此悠然互抚了一下,这才缓缓地滑开了。 而皇帝此时已经下了决心,在新年的开端里,吴王的事不能再拖延了。李恪要再这么拖下去,便要显得皇帝太在意那个嫡不嫡的问题——这还算什么问题吗? 至于赵国公对李恪的态度,那就更说不通了——长孙大人纯粹是考虑了妹妹当年的感受——上点年纪的人都固执,记不住昨天的事,却对陈年旧事念念不忘! 可这都是隋炀帝好心惹出来的事,与彼时尚未出生的吴王有什么关系! 皇帝打算在元旦大朝时,便分断好李明和李恪两件事,一日都不能再等! 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曹州c洪州c安州不是没有地方,而是没有稳妥的人来委任。 对于福王李元婴,这也不算完。皇帝客客气气地与福王征询意见,李元婴不能总拿个郑曼三番两次地打发。 反正你福王不想动,朕也不必求你什么,但郑曼和崔简——这对儿名人是不是要挪动一下? 他还有了个主张,但要同皇后商量一下: 女学中那些太妃们,凡是儿子有封地的,是该安排她们去儿子们的封地了,皇帝认为太妃们也教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看看那个叶玉烟! 这么半天,谢贵妃不知躲到了哪里,也没动静,但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由持梅花者侍寝,便一定要不打折扣去落实的,而且谢金莲是不能违旨的。 皇帝还想问一问谢金莲,看看她在晚宴上的所见,于是问道,“金莲,你都看到什么了?” 谢金莲在婉妃的身后,及时c匆匆c而小声地回复道,“陛陛下,臣妾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呢。” 只有远处一个人“哧!”地笑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皇帝这才察觉到,自移灯之后,寝殿之内就是执花的三人吱过声,而其他人好像都隐身了。 而此时他才体察到,方才那两只悠然的手是因为什么而悠然,与谢金莲匆忙间的答非所问截然不同。 金徽大帝一翻身,要先照顾容妃,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触碰到她了,这个时常摆弄长刀的女子,此时已经柔若无骨。 狂风无须酝酿,卷着乌云,吹过颤栗的粉红色梅花,而她情绪的花枝,已经准备的太久了 金徽二年,承天门大朝。 往常元旦大朝是不议事的,皇帝接受过百官的朝贺之后,按例三天不视事,群臣三日内也不会奏事。 今日,人们以为还会是这样,年前抵京的亲王们都没有走,今日都到齐了。但皇帝看他们在神采奕奕的外表之下,好像也没准备听什么政事。 吴王李恪和曹王李明都在下边,皇帝问道,“曹王年前所请——将母妃移葬昭陵之事,不知诸卿有何看法?” 这个事将会是什么走向,皇帝有把握。 果然,赵国公长孙无忌听罢,很快从坐处起身施礼道,“陛下,逝者已矣!而曹王之孝心不泯!微臣以为,陛下宜准其所请!承巢王嗣者,曹王也,与移葬一事非但不矛盾,而且更顺理成章。” 看来,皇帝在晚宴上的话,白氏姐妹已经向赵国公透露过了。 皇帝假装凝眉苦思,好像在作认真的考量,这将使曹王将首言的好处记到赵国公身上去。片刻之后才点头道,“国公之言有理,甚合朕意,别人谁还有话说?” 都甚合朕意了,谁能有不同的话。 御史大夫褚遂良站出来附议,对此事表示赞同。江夏王赞同。侍中樊伯山赞同。中书令于志宁赞同。 曹王李明目光莹亮,抬眼热切地看向皇帝,听皇帝朗声道,“朕准曹王奏请,由宗正寺派员协助曹王移葬之事,规格按四妃之礼。” 他连忙出班谢恩,四妃之礼,就是按贵c淑c德c贤四妃的规格安葬了。 皇帝想接着说吴王之事,又觉着赵国公注定不会像曹王的事那么热心,便又改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7章 回马枪 他看到了万年县令许敬宗,问道:“万年令,昨日晚宴后,可曾将郑娘娘安然护送回去?” 许敬宗连忙站出来应道,“微臣已安排最放心的属下护送。” 皇帝道,“她虽是戴罪之人,但先皇留其性命,说明罪未致死但可怜之人总有些可恨之处啊” 许敬宗已经站出来了,但皇帝在那里自发感慨,他也没法儿接话,只能敷衍道,“嗯嗯,陛下所言甚是。” “依朕看来,她只是德未称位而已,身为太子妃,国之储母,却上未辅储君,下未能安内。试想以其错漏,若是犯在普通村妇身上,可有这样大的罪过?” 许敬宗琢磨,陛下这一定是问我了。等闲村妇,有的或许打滚放泼,或许东家长西家短,更有无中生有,挑拨是非者,亦能招来邻舍间的互撕。 但若将此错犯在储后的位置,便带来天翻地覆的后果。 皇帝说的很明白,与其羡人之位,不如羡人之德。这便是郑观音回到眼下的位置的原因。 许敬宗心说,刚刚你还更动了先皇旨意,将巢王妃变成了杨妃,这回便又亦步亦趋,尊重起先皇的旨意来!但我一个小县令能说什么呢?陛下你转这么大的弯子,想要说什么呢? 县令回道,“陛下所言甚是!郑娘娘如果象眼下这般,以浆浆洗洗为生,也就不会犯什么大错了!大错也就是将蒲团罩子熨糊。” 皇帝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道,“你可授意长乐坊坊正,让他安排些稳妥老成之人,从暗中助她——不可使她与侄女两个女子上井去提水。” 众臣有的心说,原来大年初一,陛下说的是替郑观音提水之事。 许敬宗说,“陛下日理万机,件件忧国忧民,还考虑着小臣治下之犯妇,令小臣无比钦敬!陛下察事,洞如观火,细若秋毫,又入情入理,让小臣汗颜!陛下方才所嘱,全在一个‘暗’字!” 皇帝也是人,明明听出来这是许县令拍的马屁,但这样的马屁也不是捕风捉影,还是有些循迹的,确实听得人心中舒服。 这一刻,皇帝竟将吴王李恪的事忘了一下。 他笑问,“许县令,从朕这个‘暗’字里,你听出什么来了?” 许敬宗道,“郑娘娘以洗衣悔过,但悔的却是太子妃时的过错。小臣琢磨她困则是困,却不愿被人怜悯。” 看到皇帝不住的点头,一脸的赞许,许敬宗顺竿爬,再发挥道,“小臣昨晚在承天门下,还被郑娘娘抛下来的好几枚大钱砸过,但微臣从未当这是来自一个犯妇的彩头。” 皇帝欠欠身问道,“那当是什么?” 许敬宗动情说道,“微臣也曾有过大错,大年夜被郑娘娘砸上几下,去旧迎新,对微臣或许是个警醒呢!” 皇帝一乐,“许县令,这次你用心了!但朕这里还有一事,想问问许县令你的主张。”皇帝暗道,你会甩词,朕也会甩几个。 许敬宗极为恭敬,躬身往上望,皇帝在大年初一c这么耐心地陪一位五品县令聊天,这种事不多见,但也极有荣宠,“不知陛下有何问训。” 皇帝道,“贞观之治,古来少有啊。” 许县令连声赞同,“那是那是,” 皇帝道,“先皇能够幸登极位,本人英明神武自是一面。但以朕看还有更重要的一面,便是选拔贤能从不虑于私党,只要身负治国才志者,无不使他们人尽其才。” 许县令想了想,回道,“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道,“因而屈突通c秦叔宝可以从对阵之敌,化身为视死如归的良助。马周c岑文本,可以由疏远无闻之处境,而迅速选拔至中枢重位。” 皇帝的这些话说在了理上,底下众臣无不点头,“以伊尹之智,不能使夏桀摆脱倾覆的命运,凭姜子牙之才,年至七旬都不能被纣王发现而任用,那么夏商之败也就没什么委屈的了。” 许敬宗道,“陛下所言乃是至理。” “那么许县令依你看,以魏征c房玄龄的聪慧和才智,他们可比得上孔子和孟子两位圣人?” 许敬宗心说,魏c房两人可是我大唐的良相,陛下你却让我将他们与圣人相比,让我怎么说? 我若说比得过圣人,你该说我大逆不道。我若说比不过圣人,房c魏二人虽死,但门生故旧尚多,有许多人便在微臣的身边站着呢。陛下你这不是令我树敌么! 但他不敢不应皇帝的话,为难地往上瞟了皇帝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来啊。 他再飞快地瞟了一眼赵国公,发现长孙大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坐禅的模样。 皇帝问道,“怎么,许县令你刚刚说过被郑娘娘砸过好几下,难道这时又昏聩了?” 许敬宗,“不不不,陛下,是小臣刚刚想到了圣人,因而走神片刻。” 皇帝只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讲来。” 许县令道,“陛下,魏c房二位贤相的能水自古少有,这,这没什么可怀疑的,但若与圣人相比仍有些不及!不过孔夫子做官最久的职事,只是鲁国一名小小的仓吏,孟子更是周游讲学c无缘政事。若说政绩他们倒不如魏c房两位大人幸运了。” 皇帝道,“幸运的是贞观治下的万民,不是魏c房两个人。” 许敬宗先是想了想,接着不住点头,庆幸自己应对皇帝这么久,不但未出什么纰漏,君臣间的对话还显出融洽的气氛来。 兴许是刚刚分断过巢王妃移葬c和故太子妃提水两件事,陛下心情不错,兴许聊几句说声“退朝”,然后所有人明日起可以睡两日懒觉c喝两顿小酒c会几位知交,过个稳妥妥的新年。 皇帝忽然叹了口气,众臣一齐举目往龙座上看,再听皇帝说,“不幸运的是姜子牙,但更不幸的是坐拥高位c美妇的商纣王啊!” 不要说许敬宗,连赵国公和江夏王c褚遂良等人都认为,陛下这是推人及已,再发些感慨罢了。商纣王怀中是拥着一位妲己,但妲姬如何的美艳谁也未见到过。 可是我们再来看同样坐着高位的金徽陛下,此时此刻是多么的矫情。 谁知皇帝说道,“姜子牙虽然寂寞,尚能垂钓于渭水,而纣王只能忍看大厦倾覆,爱姬惨遭屠戮,自己投入身于烈火。姜公已逝,而渭水依旧涛涛!” 众人大吃一惊,赵国公此时也不打禅了,想不到大年初一,皇帝又把他最为拿手的策人之道祭出来了——说着说着郑观音打水的事,一下子跳到了渭水上来。 这是要谈及用人的节奏啊!我说大年初一,陛下既然破例视事,便不会只触及到两位故妃。大事还在后头! 果然,金徽陛下一发而不可收。 “比如许县令,常思除旧迎新,朕也常以纣王自警,朕即便赶不是贞观皇帝雄才大略,但也不要成为纣王那样的人,不要使金徽朝的百姓颠沛流离c父子不能相望,更不能吃过上顿没下顿” 许敬宗判断:还是矫情。 “但洪州都水退却了,而治水之人尚未选出,曹州六县七十二万人口,朕却在依靠一位十五岁的c至孝曹王去打理朕心急如焚。唉!!而有些人,同样是文皇帝后人,正当少壮,文能拟章武能骑射,身负重爵却不思进取,朕登基这么久都不主动来求些事承担,那便是只图坐享,要看着朕成为纣王才好!” 长孙无忌惊骇莫名,他最担心的事挡也挡不住地出现了! 金徽皇帝的脸板板着,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朝堂上人人屏气静声,皇帝的话明白无误地直指一个人。 年正少壮,有爵无职,文章c骑射都很不错,又是贞观皇帝后人的,还有谁?不就是李恪么! 长孙无忌早就料想到,皇帝一直在打李恪的主意。 但他一直猜测,皇帝大约会事先与几位重臣吹吹杨柳风,探探大家的意思,然后再慢慢促成这件事。 昨日承天门大年夜晚宴,赵国公一直暗中观察吴王李恪,恰在李恪敬到濮王的酒时,皇帝和皇后手拉着手出去了。 当时,看到李恪有些落陌地回座,赵国公还暗自欣慰。 长孙无忌认为,这便是金徽陛下冷落吴王的表示。他甚至料想,李恪无职的现状可能还要维持一段日子了。 昨日回府后,白氏姐妹向赵国公学了舌,将皇帝在酒席上单独对她们说过的话,一丝不差地都对赵国公讲了。 因而初一大朝,当陛下问到曹王为母妃移葬之请时,长孙无忌一点都没迟疑,便站出来替曹王说了好话。 至少他认为,曹王李明一定会记着赵国公府的这件好处。 那么老儿子长孙润不久后必将成为一位封疆大吏,有一位年纪轻轻的曹王同赵国公府倾心交好,岂非美事一桩? 而曹王李明才多大岁数啊,哪怕将来自己不在人世了,而这两个孩子仍是鼎盛春秋,那可是长孙润可以利用的深厚资本。 昨晚,长孙无忌已授意他的夫人,连夜将白氏姐妹收作了义女。 下一步,赵国公便要不遗余力c促成曹王李明的婚事。 须将白氏义女双双推到曹王正c侧妃的位置上去,最好同陛下和皇后娘娘沟通一下,再给义女张罗个什么爵位。 身为长一辈的国公,又是皇亲,长孙无忌认为此举就连贞观皇帝,在九泉之下也会点点头的,而金徽陛下更没有反感的理由。 但陛下毫无征兆地引导着万年县令,跟许敬宗说一个犯妇的家常,一点一点将弦拧紧,然后又是这么冷不防一把撒开,弹得所有人心惊肉跳,半晌都摸不到北在哪里。 表面上这是要拿吴王李恪开刀的架势! 但赵国公两只手好似攥着两块热炭,在袍袖子里不能自控地乱弹,心说老夫又猜到了! 陛下这招回马枪使得炉火纯青,许敬宗曾被一枪挑翻在《威凤赋》上,当庭让尉迟恭揍的鼻青脸肿,浑身骨头好悬没拆一遍。 晋王妃王氏的亲兄弟柳爽,想暗渡陈仓站到千牛卫上来,又是被马王一枪挑到灰溜溜失去了职差,连时为太子的李治都没法子挽救。 自己明明知道,怎么就总想不到防一防呢? 这他娘的,又是一点准备没有,刚才净想着曹王和白氏姐妹的事了,词儿都没考虑过半句。 但是陛下,老夫若是生着心眼子与你顶牛,不知你会怎么做呢?赵国公情急之下,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这个牛能怎么顶?怎么顶?怎么顶?他可从没想过啊! 曹王李明听到此处,不禁暗道,“原来皇兄一直视我为至孝之人。看来,本王有德!十五岁在曹州至少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总比李元婴那位王叔强啊,而且皇兄已然看在眼里了!要不怎么我为母亲迁葬一事,十个人中有九人认为很难办,却被皇兄这么痛快答应!” 这么想着,连李明都挺着胸脯子c扭头去看李恪。 那李恪还猫得住? 自从诸王入京以来,皇帝并未同李恪有过私下的接触,李恪对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心里也不是很清楚。 吴王的母亲杨妃虽然提过一句,“陛下对你印象还不赖”,可这代表什么呢?焉知不是母亲心念着儿子,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李恪越听,越是不对滋味,“要看着朕成为纣王”,这顶大帽子太沉重,亲王也顶不住!他额上立刻冒了汗。 等皇帝话说完了,他一挺身站了出来,躬身往上施礼,满面通红地对上奏道,“陛下话语,句句有如鞭笞,微臣有愧!有罪!已无地自容!” 李恪也委屈,有爵无职也不是他愿意的,陛下啊陛下,连先皇在世时都不给我职位,这怪得了我么? 站在大庭广众下说话,李恪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他只能将所有的不是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没有人站出来替李恪说话,也没有人抹抹稀泥。心再大c块儿再大也不能夹到皇帝和一位亲王中间去。 皇帝冷哼了一声,分明是对吴王已经失望至极,但眼前这位毕竟是兄长,皇帝接下来的话还是很委婉的: “恪王兄你总算自己站出来了,朕心尚有些欣慰!朕一向与兄弟相亲,怎奈兄弟们天南地北都有正事要做,朕总不能令他们放下手中的政务来陪朕吧?但王兄你尚无实职,料定也有些功夫,怎么连你也不往长安来一趟呢?是朕做的还不够好,朕是纣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8章 白敲三趟锣 吴王李恪苦不堪言,心说别的兄弟都是八百到一千户的封地,而我在安州只有二百户,哪有那个脸常往长安跑啊。 在父皇这么多的孩子当中,如果问谁待遇最差,我李恪说要排第二个,谁又有资格排到第一位? 李恪还有个同母兄弟李愔,此时任着虢州刺史。是刺史,不是都督,封户只有四百户。这哥两个加在一起也没有正常一位亲王的封户多。 此时金徽皇帝玩的亲情牌,说你恪王兄不来长安,是瞧不起朕。 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么? 贞观初,李恪和李泰同时受封,李恪封的益州都督,辖州八座,而李泰封的是扬州大都督兼越州都督,辖地二十二州。 这便是贞观皇帝对两个儿子的鲜明态度,说实在的,还是不因为二人的母亲身份不同? 贞观七年,李恪前往益州封地时,他的父皇对他说,“汝方离朕膝前,朕想赠你些珍玩,又恐怕你玩物丧志,会变得骄奢……” 而先皇对承乾、李泰就不怕他们变的骄奢,每个月给李泰的东西甚至越过了皇太子承乾。而对承乾,贞观皇帝干脆取消了对他耗用府库的限制。 此时此刻,吴王李恪满肚子的委屈也不能再提了,谁让自己有个骄奢的姥爷隋炀帝呢?他只能冲上面的金徽陛下躬身回道,“陛下,臣万死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皇帝道,“嗯,王兄这话,朕还是信的。” 李恪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但皇帝说,“曹王李明甚得朕心,他母妃虽然已经过世,但曹王还能念念不忘,向朕提出移葬之请,这是需要些胆识的。” 吴王脸上一红,听出皇帝又要拿着曹王这件事来敲打自己了。 李恪的母妃杨氏此时正在太极宫女学,但除了在安州接到过母亲一封信,他已经许久没有到长安来看望过她了,也不知近况如何。 有哪个作儿的不思念母亲!吴王李恪的眼睛有些发潮。 但确实,自己在孝道之上及不上曹王李明,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子。 濮王李泰此时任着礼部尚书,在同辈的亲王之中年纪最大,他一向对小了自己一个月的吴王李恪无感。 但此时亲眼看着金徽皇帝——自己的兄弟就这么不留情面地敲打李恪,濮王认为搁在自己身上,自己绝对拉不下脸来。“这也就是我做不了皇帝的原因吧,” 李泰想,看架势李恪好像活不过散朝,但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今日看到的一定又是个假象,李泰猜测皇帝一定想启用李恪了。 濮王扭头看了看晋王李治,此时的吏部尚书,觉着自己连李治也比不了。贞观十八年,父皇去征辽东,刚刚登上储君之位的李治便能担起兼国之任,虽有高俭、程知节等人辅助,但李治也是有能水的。 此时李恪说道,“陛下嗔责,微臣无话可以辩解,微臣于忠不能为国出力,于孝不能事奉母妃于膝前,空有一把年纪,却赶不上十几岁的王弟李明,臣也就如蝼蚁苟生……” 皇帝连忙抬手道,“王兄莫讲了。” 心说朕这是给你个机会说说委屈,可你倒好,上来便认罪说自己是蝼蚁,也难怪父皇看不上你了。 想至此,皇帝问道,“王兄,难道是回京盘缠不够?” 李恪更是窘迫,一时答不上来。 皇帝心说,朕这是引着你说一说你的封地,怎么还不上道!你只要说说自己封户二百,那么朕总要问一问吏部,然后不论什么缘由,事也就摆到明面上来了! 看起来这个李恪应变之功还是差着些,但从他面色发红上看,却是个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性子,八成已经自认了自己的错处。 有道是君子常过,小人无错,可皇帝心里急呀,他亲自将三趟锣也替李恪敲过了,但主角一上来却哑了嗓。 他看了看赵国公长孙大人,发现他面色如常,焉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皇帝打算再试一试,便问礼部尚书道,“濮王兄,你对此事怎么看?” 李泰出班奏道,“陛下,吴王一向知礼,也不苟言笑,许是陛下责之过切了,吴王孝与不孝,陛下可到女学问一问杨太妃呀。”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皇帝暗道,看看,这便是朕的濮王兄,关键时刻能跟上劲。 从李泰的话中,皇帝看出他对李恪的态度至少不是反感,于是再问李泰道,“上次朕在太极宫问事时,恰逢杨太妃说起吴王来。” 李泰接道,“陛下,当时杨太妃说的什么?” 皇帝又是极为满意李泰的回答,这便是将编瞎话的机会又推回了。金徽皇帝暗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太妃极为想念吴王。” 李恪只听了这一句话,眼圈再度发红,头也低下了。 皇帝见了有些不过意,不便再说什么,意识到以吴王的处境,一个贞观皇帝庶长子封户只有二百,有爵无职这么多年,也确实难于启齿。 是不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呢? 于是对李恪道,“朕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大朝后,恪王兄去见见杨太妃吧,”说着,便要起身。 李恪此时才想到机会难觅,挺身说了句,“陛下,微臣总觉得德微才疏,因而时时铭记着先皇教诲,只以自省为要。若陛下有差派,臣万死不辞。” 整了半天就这么一句有用的。 皇帝本已想起身了,这时便面带微笑又坐稳了,说道,“王兄,朕岂不知你就是这么想的!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还是不必自省了,” 李恪听得心中一畅,听皇帝道,“朕不再啰嗦起没完,反正正月半月,这才第一天,朕与诸卿有的是功夫畅谈,散朝吧,濮王晋王,你们随朕去一趟凌烟阁。” 众臣呼拜,散朝,皇帝坐在龙座上有一时未动,濮王李泰、晋王李治站在底下等他发话。 皇帝稍稍有些沮丧,费了不少的劲才这么个结果。 很明显赵国公对李恪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其他人也不热络,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从皇帝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当年先皇说要改立李恪为太子的话,只对最不可能赞同的赵国公一个人说过。 这件事不仅是在立了李治为太子后又过了七、八个月才提了一句,而且在遭到长孙无忌的反驳后便一直没有再提。 那么皇帝就更坚信自己的判断:太子李承乾结局不好,而那时先皇的嫡子中只有一个李治了,可以想像贞观皇帝内心的担忧——万一这个李治再不学好可怎么办。 皇帝越来越坚信,这次“更储”的提出,其实就是父皇玩的一次花活,以让李治更加珍惜太子之位。 同时又给了长孙无忌一个天大的“人情”。因为先皇一定知道,将来肯于尽心尽意辅助李治的,非赵国公莫数。 只是对李恪来说有些不公平了,直接的影响,便是这次“更储”之议的知情者赵国公,直到此时也对李恪心存戒心。 大殿中只有兄弟三人,皇帝忽然对兄弟二人说道,“濮王,晋王,舅父大人对我们兄弟情意拳拳,到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该忘怀!” 晋王道,“皇兄,臣弟知道,一定谨记不忘。” 李泰也微微点头,表示记下了。 皇帝这才起身,与两位亲王去凌烟阁,一路上,皇帝心事重重。 曹王妃移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涉及到了曹王母妃的身份变更,一下子将她从元吉名下划到先皇名下了。 也就是说金徽皇帝已违背了先皇的旨意。可是为了曹王,他错了吗? 一件故太子妃郑观音迁个院子的小事,其实也违背了母后长孙氏的初衷。可是为了消除生者的怨恨,他又错了吗? 这两件事均在元旦大朝的同一天提出来,而他的舅父长孙无忌,一向以维护妹妹的利益为已任,却没有出面反驳。 想当年,高祖皇帝在几个儿子之间左右摇摆,并非优柔寡断,而是视帝位重过了亲情。 毕竟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在面对那些必有所求、婉转承欢的妃嫔们时,在面对朝堂上下望之如岳的群臣们时,那个体会不是一般的尊贵和惬意。 或者高祖认为自己尚能驰骋。 事情发展到最后,高祖、建成忌惮秦王的功勋,已经顾不上亲情的分崩离析。那么巨大变故迫在眉睫,间不容发,不论是秦王还是秦王妃,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 只是故人已逝,彼此间的恩怨即便不能化解也要渐成过去,皇帝认为自己就算违背了先严,但选择并没有错。 李泰和李治随在皇帝身后,兄弟二人对望了一眼,看着皇帝心事重重,八成还在想李恪。 皇帝真在想李恪,因为起用李恪,居然又是一件有违先皇意思的举动。 凌烟阁,建在太极宫后园的东半部,在三清殿东北边。 阁中又隔为三层,最内一层所画的,是功高宰辅的大臣,中间一层是有功的王侯的大臣,而最外一层所画的为其他功臣。这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均面北而立,以示为臣之礼。 金徽皇帝一到这里,必然要想到左卫将军、潞国公侯君集,正是因为侯将军,先皇发誓从此再也不上凌烟阁。 也许正是这件往事,金徽皇帝一次次忍下要过问一下此案的冲动。因为这又是一件有违先皇旨意的事情…… …… 因为皇帝有话,吴王李恪散了朝,可以径入太极宫女学来见母亲。这位大隋朝的公主今年四十四,只比儿子大了十四岁。 李恪见到她时,感觉母亲在太极宫并未受到什么苦楚,她有自己单独的寝室,用具和月钱规格也不低,侍女一应不缺。 更主要是人未见其老,反而比上一次见到她时更具神采——上一次还是他随先皇到献陵祭奠时来看过她一次。 杨氏见到李恪,极为热切地问寒问暖,又问他在大朝上的细情,随后,她有些急躁地对儿子道,“儿呀,你怎么还这样不知灵活!陛下这样铺垫是在为你造势,而你却一句赶劲的话都没说出,岂不让他失望。” 吴王道,“母亲,儿子就是认为自己做的不好。” 公主道,“再不好,总强过你那个不成气的弟弟吧?你看看李愔,不也做着虢州刺史,封地比你还多两百户!” 吴王不觉笑道,“母亲你别说了,他也才四百户,够丢人的!” 杨氏哭笑不得,这便是她两个儿子的处境,“可娘能指望他么?你总得争气……只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我也不知下次了!” 吴王为不使母亲担心,安慰道,“娘,但在散朝前,儿子也说过,若陛下有差派,李恪万死不辞。” 公主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才像话,后来陛下怎么说?” 李恪一字不差,回想着告诉母亲:“娘,陛下说,‘朕岂不知你就是这么想的!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还是不必自省了,” 公主问,“还有么?” 吴王,“陛下又说,‘反正正月有半月清闲,这才第一天,朕与诸卿有的是功夫畅谈……” 他母亲这才放了心,叮嘱李恪道,“在陛下面前你不要耍什么聪明,但只要他问你话时,你有什么便说什么,我想你还有机会。” “母亲,我还有机会么?怎么儿子看他有些兴味阑珊?散朝后又带着李泰和李治去了凌烟阁。” 良久,公主都未说话,后来说道,“这是个想做些正事的皇帝,雄心一点不亚于先皇……为娘琢磨他一定感慨——自己身边没有先皇身边那样多的良助。” 她不无担忧地自语道,“而你空负一身骑射的本事,已到儿立之年却寸功未立……若你在金徽朝得了机会,一定心往正处考虑,多为大唐谋些正事。” 吴王道,“娘,孩子儿记下了!” 而公主又担心起次子李愔,李愔在先皇十四个儿子中封王最迟,直到贞观十三年才得到了亲王应得的八百户食邑,随后又因为胡作,两次削到了四百。 先皇曾说过李愔,“就算是禽兽,只要好好驯服也能听命于人,就算是铁石,只要好好炼制也能成为可用之物。但李愔,连禽兽和铁石都不如!” 她黯然神伤,叮嘱长子道,“今后若见到你兄弟,让他务要谨慎,莫再胡作非为,陛下眼里不揉砂子,真犯到他手上,他四百户封地也保不住。” 吴王连声应允,问道,“娘也是有些头脑的,怎么就抗不过长孙皇后呢,不然我们兄弟也不致如此了。” 公主看看殿中无外人,这才咬牙切齿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19章 品人品酒 “为娘才是后入门的好吧?你外祖父也不管秦王愿不愿意,将我们母子都坑了!!”公主的这句感慨可不是随口一讲,有时候想起来是痛彻心扉的。 李恪又岂会不理解呢。这是自他懂事以来,无时无刻不萦绕于心的。 而他的母妃又说,“再说……这是娘有没有头脑、抗不抗皇后的事么?别说我还抗不过她。此事与她与任何人都无关,娘只怪他!” 公主说的这个他,是指的先皇,因为宠谁、不宠谁全都在先皇一个人身上。贞观皇帝后宫虽多,但最爱的是观音婢一个人。 金徽皇帝在西州时,府中便搜罗了这么多美貌夫人,登基以后也没有大肆充实后宫,九妃之后连九嫔都没有。 皇帝后宫几乎还是这个西州的班底,而且人家姐妹之间知根知底,皇帝看待她们的厚、薄亦不是很明显。 他反倒成了有史以来、最另类的专情皇帝了! 那么两代皇帝对待感情的态度,真是有相同,也有不同了。前隋公主再看看金徽皇帝,心中对李世民便有了不服和不满。 但公主想的是儿子的前程,不能过多在父子间种毒,此时也就不明说了。 而亲王笑道,“外祖若不将娘嫁过来,哪里有我们兄弟!” 他娘听了嗔怪道,“你呀,若在朝堂上这样机敏,我也就不担心你了。” 一边与儿子说着话,公主的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踏实,今年正月注定是他们母子的机会,如果把握不好,将一切如旧! 她感觉,自己曾短暂做过秦王嫡妃这件事,好像一直被什么人戒备着、忌讳着,又被什么人在她听不到的场合偶尔提一下 ——而且绝不是为了她们母子好——但再往真切里判断,她又不甚清楚。 公主只能万分小心地叮嘱儿子,“你方才那句话也不对,你们兄弟有没有如今的处境都与娘的身份无关——你且看看十五岁的曹王,反倒是他的母妃,因为儿子而端正了身份!” 话方出口,公主马上又觉着后半截话还是不妥贴,有些怂恿着儿子与曹王攀比似的。 于是又叹了口气道,“娘可不在乎什么身份,只要你们兄弟好,能为国尽力就成了。” …… 凌烟阁。 这些功臣画像虽然经过了岁月的尘封,此时看来依然栩栩如生。 不得不说,濮王妃阎婉的叔叔,阎立本,深谙绘技精髓。 他能用有限的颜料描画出每一个人的神态。尤其是他们的眼睛,在有些幽暗的凌烟阁内,仿佛依旧闪烁着光芒。 金徽皇帝不说话,认真看每一个人的画像,李泰和李治在身后相随。 画像上这些人显得很年轻,皇帝站在赵国公的画像前仔细端详,在他脸上隐约能寻找到一丝母亲长孙皇后的影子、和她的脸型…… 此次来凌烟阁的目的也不很明了,皇帝再看看身后的兄弟两个人,发现了他们彼此共有的相似点,却不能以一言尽述。 站在侯君集的面前时,皇帝才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新年伊始,他在巢王妃和故太子妃的处置上,总是违背了先皇和母后的意愿,而且接下来更有启用吴王的意思,好像又有违先皇的本意。 皇帝到这里来,有让他们体谅的意味。他是皇帝,要想尽一切办法弥合旧怨、继往开来。 皇帝还想起当年自己流放西州,初见大都督郭孝恪时,郭孝恪曾连吃的两惊:一惊他与故人侯君集有些相像,二惊他更与柳中牧场死去的高副牧监宛如一个人。 谜底早已揭开,死去的那个高副牧监是金徽皇帝的同胞弟弟。 皇帝一边想,一边打量画像上的侯君集,他威严的没有一丝笑模样,在颧骨、眼眉方面倒是和自己有些相像。 这应该是善战之人共有的自信与坚果和敢毅,皇帝不必谦虚。 因为薛礼、长孙润亦是如此,郭孝恪,郭待诏父子亦是如此——但尉迟恭和程知节除外,一个大黑脸,一个大肚子,那是个例。 但皇帝对侯君集贞观十七年谋反之事一直心存怀疑,自小跟着侯将军和侯夫人长大的皇后柳玉如更是不相信。 纥干承基当年对侯将军的污告,和褚遂良在渭水之盟时、对侯君集一句无心抢白的长久记恨,无一不指向了侯君集可能存在的冤屈。 只是,在先皇再征高丽时,当时的西州大都督高峻,明明已将断了腿的纥干承基,用铁链押送到了前线御营。 那么先皇在问过纥干承基西面、沙丫城的经过之后,就没多问一句别的?这么轻易将纥干承基丢还给了盖苏文? 如果问了,纥干承基没说说侯将军这件事?如果说了,先皇能无动于衷? 一位功臣之获罪,原因也绝不会这么简单草率。以先皇对待功臣的态度,要杀侯君集不会不慎之又慎。 各级司法、司刑机构并非吃干饭的,定重案要证据确凿、以理服人。 侯君集是个人杰,正常情况下不会一句话都不辩解,便引颈受戮。 当年,褚遂良正在军中随驾,如何让褚遂良透露一下御营中的经过? 足足将二十四幅画像都看过一遍,皇帝心情好了起来,因为在新的一年中他要做的事还很多,不管结果如何,将侯案再理一遍,皇帝才能心安。 他对濮王和晋王提议道,“朕即然赐酺了,那么新年的头一顿酒,便让我们兄弟们来场痛饮!” 另外的兄弟俩当然看重这次同陛下亲近的机会。 但晋王问,“也不知今日是什么皇历,皇兄喝酒要不要让皇嫂知道?” 看来有关已日、午日皇后禁酒的传闻,已经飞到李治的耳朵里去了。 皇帝不以为然地狠“切!”了一声,“大年夜宴时便是午日,她敢怎么着?还不是让朕喝个痛快!我们走!” 兄弟三人雄纠纠地下了凌烟阁,皇帝专门差着内侍到甘露殿看了一眼动静,内侍回来说,皇后娘娘和众妃已经回了大明宫。 皇帝吩咐道,“快去,请兵部尚书薛礼、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让他们来太极宫与朕共饮!吴王一定未也走呢,快去杨太妃处看看,请他过来……不,还是我们去千秋殿!那里近便些。” 李泰和李治听出来了,皇帝所说的“近便”是单对吴王而言的。 千秋殿是女学的在用场所,如果吴王此时仍在他母亲那里未走,李恪只须几步路便能赶过来。而薛礼和长孙润到太极宫来,到哪座殿都无所谓远近。 从这一句话中,便能看出金徽皇帝对启用吴王一事的急切。 …… 太极宫女学。 故隋公主闻知陛下相召吴王,慌忙催促儿子快去,又亲手替儿子拉展了袍服,有千言万语要叮嘱他一下,急切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圈都急红了。 她的儿子也是天子之后,是雄才大略的文皇帝庶长子,而他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早就该有个良好的结局。 吴王安慰道,“母亲你放心,儿子记着你的话呢,陛下问什么,我便回什么,绝不耍弄心机。” 公主道,“因为娘知道你心中一向坦荡,也没什么心机可耍。若是此时换上你兄弟李愔,娘就不敢这样叮嘱他。” 太极宫的御厨操办一次承天门大宴也不在话下,皇帝有旨,千秋殿的小规模御宴很快便备好了。 最先赶到的是吴王李恪,皇帝看他的颧骨、眉头,其实也是个同待诏一般英武的人物。 但与郭待诏不同的是,李恪更有些内敛沉稳的性格,他先以君臣之礼见过皇帝,再按着长幼之礼见过濮王、晋王。 长孙皇后的三位后人与他热切地寒暄,并将皇帝身边的次座专门留给他。 皇帝想到了郭孝恪,他一直希望郭大人能够复出,今日岂非是个露面的良好机会?因而在薛礼、长孙润抵达前,皇帝再吩咐人去永宁公主府,请郭孝恪过来。 兵部尚书和左千牛大将军很快到了,女学中韦泽、赵国太妃等人从杨妃处得了消息,几人一起到千秋殿拜谒皇帝,又拉了一帮女学生过来助兴。 女学生们带了她们赶制的小菜,还带了乐器,在席外演奏龟兹乐。 李恪一看座上之人,李泰、李治、薛礼、长孙润,无一不是金徽皇帝最为器重和亲近之人,他心存谨慎,又激动十分。 他看了看一起过来见驾的母亲,母亲看过来的眼神中夹藏着鼓励,当皇帝自然而然地吩咐加上座位,请太妃们入座时,母亲选在了最下手的位置。 吴王心中暗暗攥拳,如果自己有机会得职,他一定要好好做事,绝不令皇帝失望。 母以子贵,他不要自己的母亲往哪里一坐,只知道寻下手座位。 君臣几人说着话,皇帝再问一问女学中的事,一边等着郭孝恪,但去永宁坊的人很快回来说,郭孝恪未在府中。 皇帝问,“他去哪里了?” 崔夫人临产在即,对夫人如此大紧的郭孝恪不可能远行,再说远行又能去哪里呢? 内侍回道,“陛下,永宁公主说,府中什么大事也都安顿好了,郭大人无事,骑马出城散散心而已,但不知去了哪里。” 皇帝这才举怀道,“所有的虚礼都不要了,我们一家人只求一醉!” 相面要相骨,品人先品酒。 这是皇帝恩师说过的一句话,那么他便在酒上,先透一透吴王几斤几两。 几巡酒一过,皇帝已看出李恪酒量不错。 纪国太妃韦泽心里酸酸的,因为自己的儿子纪王李慎明明也在京,却未在座。虽然皇帝说的明白,这顿酒只算临时的也不正式,但她仍然看出点什么。 越国太妃的儿子李贞也回京了,也未在请。 …… 很快,心头滋味不大好的人里又加上了赵国公。 他从太极宫来人口中,得知了皇帝召集的这次便宴,气得他举了好几次手,也没将茶杯摔到地上,因为大年正月初一,谁都要图个吉利。 但他拿定主意,有关任用吴王李恪的议题,谁也甭指望他添一句好话!至少他得先来一招徐庶入曹营,先看看行市。 你们喝,老子也喝!他总得找两个人吹吹风。 赵国公想着,张口吩咐家人道,“来个人!去请御史褚大夫,黄门侍郎韩瑗过府小聚,以贺迎春之喜。” 刚吩咐完了,府中人进来向赵国公回禀,“老爷,曹王李明至府看望。” 赵国公说,“快给老子请啊,还通禀个什么劲!”家人跑出去,心说老爷今日是怎么了,脾气好像不大顺溜。 赵国公再于他身后说,“再到后宅请雪儿和梅儿两个小女出来见礼。” …… 长安城处处笙歌,其乐融融的可不止千秋殿和赵国公府。 各坊各户大人喜笑孩子耍闹,鞭炮声不断,连长乐坊郑观音的小院子里,侄女也刚刚放了一挂鞭。 在清脆的鞭炮声中弥漫起一团裹着火药味的青烟,它在照满阳光的院子里通透地升腾着。 夜宴过后,万年县令送给她们打场面的两套价格不低的衣裙、外袍也未来索回,侄女的意思是——不往回送了,等许县令要了再给。 午时,故太子妃心想,极善人事的许县令,可能不会索回这些东西了。这是柳皇后姐妹到她这里来过一次的结果。 她站在院子里回望大明宫,想着宫里面那十来位乐观美好的女子,始信这座巍峨壮观的皇家宫殿,已与自己无缘。 …… 大明宫,皇后等人早起之后便从甘露殿回来了,她们中午在紫宸殿摆了家宴,人都聚齐了,只等皇帝回来。 在这个间隙里,不知怎么贤妃崔嫣开始取笑谢金莲,说她昨夜没干好事,把婉清都冻病了。 贤妃说,“昨晚樊莺都将斗篷甩掉过,也没见她着个凉,但姐姐你看看婉清,脸色这么不好,亏不是让你抖落的。” 苏殷帮腔说,“是呢!我只听到丽容抽气和婉清喘气,但一到谢金莲,便是一股股暗风吹过来!吹得我此时都觉身上发凉。” 晚上,皇帝和婉妃、容妃、贵妃同盖的一床锦被,而谢金莲在侍寝时的奔放大胆,在这些人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人们马上分成了两派各自帮腔,抢了梅花的一派,没抢到梅花的一派。 皇后说,“陛下怎么还不回来,你们还是担心一下他吧,让你们三个一夜淘的发虚,别再去灌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0章 时间不多 大年初一,金徽皇帝在太极宫千秋殿,与兄弟及太妃们饮酒。 先皇嫡子李泰和李治全都在场。庶子中只有吴王李恪出席。外人有兵部尚书薛礼和左千牛大将军长孙润。纪国太妃c越国太妃c杨太妃——也就是吴王的母妃在场。 这次临时召集的聚饮,因召集人身份c时间c地点和出席人员的寥寥可数,而显得非比寻常。 御史大夫褚遂良,在赵国公府大年初一组织的c同样小规模的酒席上得知了此事,知道这是他此次来喝酒要掌握的情况之一。 皇帝要与谁喝个酒是小事一桩,虽然酒桌上出现吴王李恪有点出人意料,显示出强烈的预告味道,但御史大夫内心里已不怎么惊讶了。 金徵皇帝要干什么事,他这只小小的螳螂,还是不要举着单薄的镰子表示什么了。 皇帝连一位已故太妃的名份,都可以推翻先皇的遗旨,让她在他父亲和叔叔名下变幻一下,起用李恪算个屁! 那是人家的家事好不好。 褚遂良曾经一步踩不实,在鹞国公一案中埋下过祸端,为此好不容易认下的干侄女——淑妃樊莺已经再不认他了,这可是与外界瓜葛很少的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实力派人物,悔啊! 为这件事,他跑到华山上钓了几天鱼,幸亏有同州乞丐命案,才有今日之结局,已经谢天谢地。 他不想像许敬宗一样在朝堂上被打个狗啃泥,先去柳中牧场拉马粪c再去沙丫金矿给谢广做个文案。 他也不想在赵国公面前表现出疏远,赵国公和皇帝可能在这一件小事上出现了小小的分歧,但人家永远是甥舅。 褚大夫敷衍道,“国公所虑的其实还是陛下啊,陛下没经历过十七年更储!可谁上谁下不是一人之得失,涉及到我大唐长治久安,万民安业。” 他看清了赵国公的用意,也摆明了不想涉足此事的态度。 韩瑗是中书侍郎,出自军界,是长孙无忌最信的过的人,正五品上阶。 他忍着没给赵国公出主意c找些亲近的军中将领过来探讨。兵部尚书都在陛下的酒桌上,长孙家最具潜力的长孙润也在酒桌上,你还支楞什么呀。 韩瑗也不想显得漠不关心,提示道,“国公陛下的暗示意思味谁都知道,一来说明他用意已决,二来我看陛下也不是用吴王来拉谁打谁,陛下连巢王妃都移到昭陵去了,还有什么事不敢干。” 赵国公也就明白了,这两个人在别的事上是死党,但一涉及到皇帝,他们纯粹就是来蹭吃蹭喝,至少在吴王这件大事上指望不上他们了。 从女学里的太妃们身上,便能看出那些亲王们在皇帝心幕中的地位,地底下萝卜块头大不大,有的人要挖出来看看,但有的人只须看看上边伸着的缨子,便能知道一二。 太极宫女学就是一块地,太妃们就是萝卜缨子。 纪国太妃的儿子李慎此时在地瘠民寡的纪州,她出现在了千秋殿酒桌上,八成李慎要伸伸腿了。越国太妃的儿子李贞一向富有才名,她也在千秋殿酒桌上,至少李贞的位置是稳固的。 长孙无忌坐在自家的府上,就能猜出此时李恪的母亲在千秋殿坐的什么位置,一定是下首座位。 而依着赵国公的情绪,这个下首位给她也太奢侈了。 他饮了一盏,不觉叹道,“当年老夫跟随先皇玄武喋血c拨乱反正时正是少壮之年,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可你们再看看此时,老夫两鬓已斑,只能空操心了!” 赵国公府的这次小饮也不是毫无成果,赵国公暗示褚c韩二人,他们可以不必明着站出来反对起用李恪,但也别跳着脚地表示支持,就算对得起人了。 二人离桌前表示,他们一定见缝插针,给赵国公以声援,同时还会借着正月之便利,多与底下的知交们通通气。 正月三日不朝,三日后皇帝必将决定李恪的命运,老儿子长孙润的任职去向多半也会明朗,那么自己能够动一动的机会也就是这三天了。 别说让褚遂良和韩瑗跳出来反对,长孙无忌连自己都不敢。 本来赵国公还想在方向上给两人些暗示,但最后忍住了。 长孙无忌不相信二人在这件事上的能水有多大,但这是有史以来赵国公最放手的一件事,事态爱走向哪里走向哪里,闹的大一些才好!反正他赵国公绝不露面。 送走了褚大夫和韩侍郎,长孙无忌这才移步到了别厅。秘书监长孙冲正与两位义妹——白雪c白梅陪着曹王李明饮酒。 李明岁数太小,注意力全在白氏姐妹身上,长孙无忌视他为待价而沽的俏货,不想让他参与到吴王这件事情上来。 再说此时此刻的李明,因为母妃成功移葬之事正对陛下感恩戴德呢,赵国公可不放心他。 一见到几个年轻人,赵国公假意埋怨长子,说曹王殿下总也没个功夫到长安来一次,此时正该给你妹妹们留着。 白氏姐妹看看曹王,再看看长兄,姐姐脸红,而妹妹笑着问道,“父亲大人你是想只让我们陪殿下喝酒?大哥还不是怕我们不胜酒力!” 长孙冲知道父亲那边的事已谈妥了,马上笑着离席,随父亲出来。 他也实在受够了两位义妹同曹王的眉来眼去,这只能让他想起爱妻长乐公主,还得强打欢颜。 公主是贞观皇帝最喜爱的嫡长女,姑母长孙皇后的长女,这段姑表亲的缔结带有强烈的政治意味,但却不是寡淡无味的。 长孙冲与李丽质之间没有通常的c公主和驸马之间的尊卑——驸马想与公主同个床还得打请示,看看公主是否和什么男侍的事儿未进行完。 李丽质没有这些毛病,她性格聪慧c开朗c仁爱,以美貌闻名,擅长书画,也没有男侍。 公主府不叫公主府,是以长孙冲官职来命名,长孙少卿府,秘书监府。这对表兄妹的情意受到了父辈的影响,堪称夫妻间的典范,但她去的太早了。 想起来都是泪,长孙冲身为长孙家族与皇家的c亲密关系的代表身份,已越来越淡薄了,但他这么多年不再续弦,考虑的可不再是这个代表。是感情。 也许一辈子独身下去,他才能坦然见公主于地下。 父亲说,让长孙冲留意一下来京诸王的动向,陛下赐酺,诸王这些日子绝不会闲着,皇帝不给喝酒他们自己也要喝。 独身的长孙冲完全有理由掺合进去,可以看看他们跟谁喝,是不是鱼找鱼虾仁找虾。 而且赵国公还暗示长子,适当的时候,他还可以在塘里偷偷搅和上几棍子,但要注意别溅上泥。 在这种事情上只能依靠儿子。 初一晚上,东市和西市有盛大的焰火,这是长安和万年两县遵照礼部和户部下来的意思举办的,是新年的一项重要欢庆节目,而两县注定要在初一晚上来个比试,盛况可以想见。 这个新年开端,有许多欢乐的重要的仪式,初二还有外命妇入朝,皇后要接受命妇们的朝贺,这将是有身份的女人们的节目,连皇帝c亲王c公主们都不会参加。 那么留给赵国公的时间还有一些呢。 老儿子长孙润在千秋殿喝过酒c回永宁坊府上之前先到父亲这里看了看,赵国公正好透问一下千秋殿的事情。 左千牛大将军看起来喝的不少,那就更能透出些真实的情况,但赵国公不能掉以轻心,一个不注意,他问的什么等不到明天,皇帝便知道了。 在老子和他亲哥之间,长孙润要卖就卖老子,这事已经试过了。 长孙润说,“也没什么呀,就是喝酒说说家常的话,后来五皇嫂c八皇嫂和九皇嫂也过去了,还能说什么大事,我们谁都顶不住量,这才散的。” 贤妃崔嫣和苏殷c丽蓝是大明宫里最能喝的,这个赵国公知道。看来金徽皇帝或许来不及说什么大事,已被三位皇妃拉回大明宫了。 秘书监听到贤妃的字样,心中又动了动,仿佛刚才陪曹王喝的那些酒有些苦,一个劲儿地在肚子里翻腾。 崔嫣的长相与李丽质有些说不出来的相像,特别在举指间流露的气质上。 两人唯一的不同是,李丽质留给长孙冲的,是她在最后时日c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清瘦的身子。而贤妃则要比她丰腴一些。 就冲这一点,父亲吩咐的事他也要去做,秘书监起身出去了。 左千牛大将军走后,赵国公捱到了长灯时分,这才带了两个亲信家丁便装出府,他要去入苑坊,晋王李治的府邸就在那里。 长孙无忌坚信,曾经在储君位子上经历过李恪短暂威胁的晋王,一定知道李恪复起这件事的紧要。 无论在当年立储还是争储时,赵国公都明确地支持过晋王,有些话他可以说的更明白些。马王与晋王兄弟俩早已尽释前嫌,也许晋王会施些力在他皇兄身上。 一边作着这样的打算,赵国公一边自嘲的苦笑,在上一朝时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挖苦贞观大帝,但这一朝不行。 一是辈份所关,二是毕竟又差了一层,三是他只能想些背地里的方法,但无愧于妹妹。 赐酺之日,长安城各门也不关,城外人也可进来,做小买卖的看热闹的比比皆是,可以想到各条大街上人流之稠密,正好使赵国公的出行不那么张目。 李治在千秋殿喝了不少的酒,尤其被他五皇嫂崔嫣口蜜腹剑地连灌了五大杯,九皇嫂丽蓝又口蜜腹剑地灌了他三大杯,李晋便有些昏沉了。 她们以这种方式暗示晋王,今日的聚饮他负有主要责任,但李治不生气,知道她们是担心皇帝的身体,因而立刻如实说顶不住,要回府睡觉,皇帝才散了席。 怎么不去灌自己爷们? 晋王妃王氏和武媚娘说这句话时也没有生气,毕竟能被皇嫂们埋怨,那也是身份的体现,晋王妃只是安排晋王赶紧去小睡一会儿。 入苑坊的这段日子是晋王妃最幸福的日子,她离皇后的位子远了,但生活却更加踏实。 二十出头的晋王妃相信,门当户对才是感情的基础。 以前的萧淑妃——现在的萧滕侍有南朝皇家背景,有萧瑀这样的祖父,她有与自己竞争的可能。 但是当竟争结果只是个王妃,还要想想两人这样不顾情面c打个头破血流值不值,还有大明宫里姐妹和睦的表率,晋王允不允许她这么做。 而武媚娘没有硬气的家世,父亲是大唐功臣,但已去世多年,武氏曾是先皇才人,自身也年纪偏大,也不如王妃美貌,总之不该成为对手。 而且武氏在她们搬到入苑坊之后,又是在晋王妃的提议下,才由侍读变身为晋王滕侍。她又懂事又可人,对王妃没有威胁。 舅父赵国公来的时候,两位女子正亲呢地在一起说话。 王妃要去叫醒晋王,但赵国公说,“不必,老夫又不是专程来的,只是在城中随意走走c看看东市的热闹,你们不必叫醒他。” 但赵国公又不走,坐下来不经意地回忆晋王做太子时的往事,王妃示意武媚娘,让武氏亲自为舅父大人上茶。 赵国公可不是来给皇帝和晋王拉仇恨,但他缅怀了一下先皇,说到先皇要立李恪为太子顶替晋王时,他坚决的抵制。 然后赵国公起身告辞,王妃和武氏亲自送到大门处,回来后,王妃对武氏道,“姐姐你怎么看舅父这次来访?” 武氏道,“王妃,我猜舅父国公方才这番话,在哪一方面提的最少,哪一方面就是应该是重点吧。” 王妃说,“那便是吴王了!等晋王醒了,你我谁都可以提醒晋王一下,上阵亲兄弟,他总该提醒一下陛下。” 晋王此时恰好在寝室里要水,为示对武氏放心,王妃未动,让武氏端了茶水进去。 晋王喝了水,又拉武氏在床沿上坐下,问她道,“是谁来过?” 武氏道,“殿下,是赵国公来过。” 晋王问,“舅父他说了什么?” 武氏道,“舅父路过,要去东市看焰火,没说什么。” 她埋怨晋王不惜身子,一下子喝了这么多酒,语气中满含着嗔怪和担心。 李治立时被她的楚楚神态所吸引,也忘了赵国公怎么有闲情看焰火。即便去东市看焰火,为什么会路过长安城最东北角的入苑坊。 他对武氏道,“明日外命妇入朝,王妃必去,本王可陪你一整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1章 一段闲书 武媚娘却微微表示了不愿意,因为她也想出席这次盛会,“殿下,我是有资格参加的吧?你说过,我已在命妇院挂了名——是晋王从六品媵。” 晋王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你不愿意陪本王?” 武媚娘娇滴滴的说道,“不是,去朝见皇后一年也没几次机会嘛,而臣妾与殿下在一起的日子则多的是,这是命妇的礼仪,杨立贞她们都要去,我不能落单,怕让人说。” 晋王说,“那好吧,我们来日方长。再说这是你入晋王府以来头一次公开露面,去去也好。” 武媚娘心愿达成,便不在寝室中久留,很快退了出去。 只要明日不在王府中,那么府中上到王妃c下到孺人c媵侍们便不会恼她一个人吃独食。 更重要的是,赵国公暗示的c有关吴王的事不管是什么,也与她没瓜葛。 她猜出赵国公有自己的不便c这才打算让晋王出头,她才不露这个尖嘴。 在一时分辨不清事理的时候,谁会妄动? 万一晋王因为这件事惹到陛下或吴王不悦,陛下当然不会过分为难晋王,陛下也不一定瞧的着她一个媵侍,但晋王怎么看自己? 而去朝见皇后的话,则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外命妇朝见皇后,元旦,冬至各应有一次。冬至那次免了,因为皇帝正操办屯田c撤府之事,回来后又摊上了徐惠和谢金莲的事情。 这次,皇帝初一大朝已接受了群臣朝贺,皇后本该在同一天召集命妇,但她不想在百官面前露面,这才改在了初二。 左千牛大将军府在永宁坊,命妇入朝的事高尧也很期待。 丈夫是从三品,她可以以郡夫人的身份见到皇后,于是跑过来与崔夫人说这件大事。 崔夫人马上便要生产了,也说不好应在哪天。 高尧惋惜地说,“婶娘,你是国夫人本来也该去,刘青萍也是国夫人,她肚子尚小,这次一定会去的。” 册封国夫人要够一定资格,国公的母亲或夫人才能册封这个爵位。但高尧说的两人都是个例外——高审行不是国公,而郭孝恪更不用说了。 对于不能参加女儿以皇后身份主持的外命妇盛大朝会,崔夫人有些遗憾,自女儿们入主大明宫,她要想见一面也难。 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再想想高府夫人们几乎都要入宫,那她不去c不见这些人也好。 尤其是刘青萍,崔颖更不便与她站在同一个班列中。 有些事真是说不清楚,和延州刺史高审行有过瓜葛的三个女人——崔颖c刘清萍c杨立贞,居然分处三府,里面就有两位国夫人和一位亲王媵侍——因而都有资格参加命妇朝会。 如果再加上另两人呢?青若英在大慈恩寺修行,吕氏差点成了翰海夫人,此刻在柳中牧场烧水。 但这些话只能等高尧走后,崔夫人自己想想了。 这两日她被鞭炮声扰得睡不好,只想休息,此时便柔声劝着丈夫道,“你不必总守着我呀,我们母子又飞不了,过个年你也该出去走走,散散心。” 放生侯谢广的娘在府中严阵以待,也劝,“有婆子看住夫人,郭大人你自管放心的出去散逛,不会有事。” 就这么,郭孝恪骑了匹马,只带两名公主府护卫上街。 初一午饭后出去c天黑看过东市焰火才回来。初二一大早,看夫人还在睡着,郭孝恪再带人出来。 郭孝恪特意让两个护卫换了便装,他们扮作主仆三人,顺着大街往城西溜哒,慢慢的过了漕渠。 因为有半个月赐酺,今日外命妇入朝,街上的人更多。 在休祥坊街边,郭孝恪看到搭着一架席棚,棚内有桌案,案上摆着醒木c手巾只大肚子酒壶,后边站着一位长衫老者,此时正在讲书。 席棚两边的门柱上挂着两盏灯笼,预备晚间照亮,看来这是要说个通宵夜场。棚子前边围满了人,前边坐着后头站着。 看来故事很吸引听客,偶尔便在凝听中暴发出一阵叫好声。两边搭帮卖茶水c干果,点心的,一边照顾买卖一边也在听。 郭孝恪身材挺拔,虽然着便装,依旧气宇轩昂。 讲书的老者早看到了,待说完一段,便停了书喊道,“杨二妮儿,还不快给那位站着的老爷搬个凳子来!” 杨二妮是老者的女儿,白天给爹拉拉听客,晚上照顾灯火,听客们有赏时接接大钱,眼利自然不错。 等她将凳子搬过来放好,笑吟吟的说声“老爷请。”郭孝恪才意识到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本来是要到城外走走,此时便有了一瞬的迟疑。 老者像是看到了,隔着人冲这边说道,“一看这位老爷便是有些身份的人物,老爷只管请坐!听的好呢便多坐一刻,赏多c赏少凭老爷意,听着不好呢起身便走。” 并对众人道,“不瞒诸位,皇帝陛下与淑妃娘娘,可都听过我的书。” 一听这个,郭孝恪就坐下了。 老者又吩咐,“杨二妮儿,怎不给这位老爷倒上茶?” 他这才“啪!”地一拍醒木,说道,“桑麻无恙,四海升平,街坊邻居,达官贵人,今日散坐休祥坊,听我说一段” 有人道,“不能说太远的,子虚乌有的也没个意思,” 老者一愣,为难地说道,“这位老兄你不讲理,说书说书,可不就是说些子虚乌有的故事,又要与国无害c还要与家无损,顶多夹带些见闻了不得了,老兄你让我说近的,万一犯了忌讳可就不好了!” 有人起哄道,“那你还吹牛——陛下和淑妃娘娘都来听你的书,这回怎么却怕官差来找你了!” 说书人指天发誓道,“陛下和淑妃娘娘听我说书这个事绝对是真的,我家杨二妮亦可作证!” 有人怂恿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可怕的!我看仍是吹牛!” 有个年轻人说,“今日皇后娘娘见外命妇,淑妃娘娘注定也要到场,反正也没个对证,我便听你吹。” 说书老者像是极为看重这件事,如同护着名誉似的,书也先不说了,直着脖子喊,“杨二妮儿,你说说爹可是胡扯?” 他女儿刚给郭孝恪倒了碗茶,此时便站在郭孝恪身边应道,“那还有假!陛下那时还是尚书令呢,有一日早上,我骑着自家的马在大街上冲撞了陛下的马,陛下带了淑妃娘娘一起到我家里来的,不但赔了我的马,还给了不少钱我小侄子也知道。” 为防人不信,姑娘还道,“那客官你又要问了,是你冲撞了陛下的马,怎么反倒陛下赔你马呢?” 郭孝恪暗道,这对父子女,说话也像说书一般卖着关子!但他也有些好奇起来,于是笑着问道,“怎么呢?” 姑娘这才道,“只因我的马不如陛下的马厉害,我的马撞了陛下的马,反倒我的马瘸了!” 众人一顿哄笑,姑娘说,“不信可问问街坊,谁都知道我们又换了匹马,那便是淑妃给的钱。” 有人还不信,“切,我家买了匹马,也说是陛下给的钱” 姑娘道,“自由你去说!但我却知道陛下的马浑身赤红,只有四只蹄子是炭黑色的。你若说也知道,我又知道淑妃的马是毛色雪白。你若也这么说,我又知道马鞍子c镫子c辔头上镶着纯金的饰头” 这两匹马的样子,郭孝恪十分清楚,看来姑娘说的话多半是真的了。 听客们于是不再纠缠于这个,“既有这样硬的来头,为什么不敢说些近的?” 女儿一边送着茶,便铺垫了这么多,而听客们聚的越发多了。 老者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拍着胸脯子道,“也罢!天底下说书的,敢在陛下和淑妃面前说小矬子侯君集的,只此一份!难得陛下赐酺” 有人不干,“这一段儿你早说落套了,不要听!” 郭孝恪又是一惊,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贬损侯君集的,还真是没有。 老者道,“哼哼,今日要说一段,乃是本朝高祖皇帝年轻时一件” 郭孝恪提醒道,“老哥哥,这个不能乱讲。” 老者道,“这位贵人你且放宽心,我要说的,正是高祖皇帝英明神武,年轻时不畏强权,藐视暴隋的一件雅事。” 听客位来了兴致,纷纷催促道,“这个没听过,请快些说吧!” 只听醒木一响,老者开讲。 “话说前隋荒暴,民谣日起,起初只是喧哗于市巷,后来竟然传入宫中。说的是正是,‘木子李,有天下’,又说的是:‘杨氏将灭,李氏将兴’。” “这话当初看是民谣,而如今看却真是天意。但在当时,天下姓李者多的是,谁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命天子?” 众人伸着脖子听,鸦雀无声。 老者道,“蒲山公李宽之子李密,曾因余萌入朝为官,做着个左亲侍,炀帝见李密额角方正,气质不俗,便想起那句民谣来,心说,难道是他要谋我江山?” “炀帝即令罢了李密之职。结果,李密真的亡入瓦岗举了义旗,连他也自以为民传的两句箴言,便是指的他自己了。” 老者话锋一转,“岂不知凡是有雄才大略者,都有通天纬地之能,众人皆醉而唯我独醒。那个李密乃是事到临头c走投无路才上的瓦岗,哪里有半点王者之风!” “今日本书要说的是,我大唐高祖皇帝陛下,其实早就看出大隋必然要亡,那个李密与高祖比起来,眼光就有天地之差c云泥之别!真是不能同日而语!” 郭孝恪暗道,这个说书老者也就是故弄玄虚招揽些听客。 皇帝和淑妃或许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被他父女一唱一合的拿来作噱头。其实不就是要想借着赐酺之机多挣些大钱?听客要听近的,他马上便编了近的,投人所好。 再说高祖起兵难道不要借助天下大势?还能比李密看出多远去! 此时,正有人如郭孝恪所想,在人群里问道,“口说无凭,李密与高祖差别在哪里?” 说书老者反而不急,举起案上的酒壶,咂了一口才道:“高祖出身名门,西凉武昭王后人,祖上也是簪缨世家!岂是李密那个暴发户能比的!” 有人道,“你不要一边说一边饮酒,就为耽误功夫,再这么没紧没慢,我就不给你大钱了!你且说说,连炀帝都看出李密额角方正,气质不俗,但他比高祖差在哪里?” 说书人道,“高祖之母,与隋文帝的独孤皇后乃是同胞姊妹,独孤姊妹俱是贵命,姊姊都生得出炀帝来,另一个岂会生不出真命天子?” 听客们大眼瞪小眼,意思是让他快讲,老者再啜了口酒,说道,“此时我们再看看那个李密,额角方正还算个什么出奇!” 他用醒木敲着自己的额头道,“小老儿的额角比他还方正!” 有人哄笑,“你那是醒木当然方正的,快说高祖相貌,是如何的出奇?” 说书人偏偏不急,端起壶来慢饮,郭孝恪暗乐,这人可真精。 有人等不及了,手里举着两只大钱对老者女儿晃道,“杨二妮,钱就在这里,让你爹快讲,不然不但钱没有,我也走了!” 姑娘端个盘子在场下绕了一圈儿,叮叮当当收了钱,老者这才撇着嘴道,“贵人有贵相,天子当然有天子相!高祖皇帝生得,那是日角龙庭,体具三乳!!”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也没有人敢反驳他。连郭孝恪都倒抽一口冷气。 日角龙庭还好说,笼统知道那是相貌堂堂的意思,但他说高祖皇帝体有三乳,太活灵活现了!仿佛就是真的! 此等事连一般的皇族中人,只要与高祖不是最亲近的都不会知道,以老者的机灵劲,就算酒灌多了,也绝不会为了哗众取宠而无中生有。 酒真多的话,怎么偏偏说到乳上来?酒后吐真言? 郭孝恪重生后来到长安一直行事低调,此时也禁不住一下子站起来道,“老哥莫再胡说!怎么拿着高祖来调侃!当真以为金徽陛下与老哥相熟?” 老者早晨上场前便喝了不少酒,见了钱说得兴起时再喝,此时被人厉声喝问,这才发现走了嘴,心中后悔不迭。 眼前这个贵人也说不清是什么身份,这让老汉更不敢认错,慌忙解释道,“大人莫怒,小人说的重点可不是这个!小人方才讲的明白——要说高祖他老人家年轻时便目光如炬c胆识过人c有先见之明” 郭孝恪因着自己的身份,更是沉声问道,“那老哥就敢胡编?” 老者道,“大人,我,我能找出亲眼所见之人来,此人我认得,便住在” 郭孝恪道,“老哥还是莫在这里讲了,我带你去见个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2章 胡说八道 郭孝恪做过主政一方的大员,此时虽然穿的是便装,但那个眼神c作派,一看就是经过很大场面的。 这样一个人突然冒出来阻止,听客们虽然听的津津有味,心里不愿意是不愿意,但是一时间也没人敢站出来吱声。 说书老者陪笑道,“这位老爷,你,你要带我去见哪个熟人?!小老儿在长安也没什么有体面的熟人,更不认得老爷你” 杨二妮也上来帮腔,笑容中略带紧张地问道,“这位大爷你是谁?” 郭孝恪不便在这里亮出身份,民间都记得安西大都护郭孝恪早就死了。 他不能答杨二妮。 而说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老者也不会随自己走,他总不能直言要带老者去见皇帝,这么一说,恐怕更会有人验他的身份了。 光天化日c众目睽睽的带老者走,只有官差有这个权力。 郭孝恪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有点唐突了,于是再度将口吻放缓和,说道,“你不走也可以,但说书亦须慎言” 老者耳力也不错,听出了对方的缓和,于是连连应承,答应不说这段了。 但听客中正有好奇心被吊的足足的,心里痒如猫抓,此时见郭孝恪不答,便出声道,“这位大爷你是什么来路?怎么大过年的,在这里说一说高祖目光如炬c胆识过人也不让呢。” 这句话一下子就占住了理,有不少人乱哄哄地附和,“对,他不能随你走!我是交了钱的,必要听完!” 郭孝恪笑着环揖一下,对众人道,“列位误会了,在下只是好意提醒,” 有人嘀咕道,“好意?却不让我们痛快!我还以为你是长安县的哩!” 郭孝恪朗声道,“说书必要铺陈c开脸儿c摆砌末。为着引人入胜,更须有串口c扣子1。这位老哥说高祖英明,乃是好意,但今日偏偏他却喝了酒,难免言语失周。” 他语音朗朗,言之在理,一时没人说话了,自己听个乐子倒是好,但怂恿着说书人乱讲,万一犯了忌那可真不大好了。 老者听眼前这人,轻轻松松道出了说书的四五个术语,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对方这话一点不假,要说武王伐纣,说一昼夜也不会有事。说高祖则须句句谨慎,你知道哪一句犯了忌讳? 郭孝恪道,“列位,常言道‘已乐不违他乐,乐方长久’,我们谁也不希望老哥说个书,便给他自己惹了麻烦吧? 一转眼占理的又成了郭孝恪。 他不但模糊了自己的身份c不必被人追问,还暗示谁要是再就此事鼓噪,谁便是没安好心。 众人虽然不愿意,但谁都不愿成为催老者下水的那个,听个书,何必? 大不了哪日,等这个仪表堂堂的家伙不在场时,再撺掇老者来讲。 老者放了心,这才拍了一下醒木,对众人道,“各位街坊,日晷晚又早,一眠三个饱,我们土百姓就是图个乐子,犯不上!接下来为列位说一段儿韩信拜将——话说沛公封汉王,得到巴蜀汉中之地” “且慢!”有人当场发声,极为粗暴地一下子打断。 郭孝恪一看,人群中站出来两位,从穿着上可以认出是两位府官,但他们来自哪一府,一时却分辨不清。 老者停了书,看向对方。 一人二十来岁,是个头目,“你就给老子说方才那段儿!别人不想听,但老子偏想听听高祖的英明!谁敢拦着,老子便先拉他到长安县衙里c问问他不要高祖英明,是什么用意。” 老者拱手问道,“这位差爷,敢问你是” 年轻人道,“老子是高阳公主府的!还听不得你一部书?” 此言一出,场上立时安静下来。 高阳公主谁人不知,她虽是贞观皇帝庶出女,但一向深得先皇帝喜爱,又有跋扈之名。眼下先皇虽崩,但人家又成了长公主。 驸马正是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此时也做着正四品的太府少卿。就这么个少卿又是宰相之子,但在高阳公主跟前就是孙子一个。 这人说罢,便不屑地瞪了一眼刚刚制止讲书的人,他虽不知这位年至四五旬之间的人什么来路,但从对方语调由高走低,也没什么大不了。 老者为难地看看郭孝恪,“老爷你看这” 听客们来了仗势,纷纷起哄,“好,我也要听!” 郭孝恪拱手道,“那便讲讲,其实郭某也很想听!”他看着老者,面带笑意,老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若谨慎些,也是可讲的。 场上气氛再度活跃起来,两位官差又得了杨二妮搬过来的凳子,有人让了地方,他们四平八稳一坐,只听醒木一响, 有人先嚷道,“先说说我大唐高祖皇帝,早就看出大隋必然要亡,那个李密与高祖不能比,但这个早字,早在何时?” 老者再深深饮了一大口酒,笑道,“列位绝猜不到。” 高阳公主府的来人问道,“不会是从炀帝一登基吧?哈哈。” 老者道,“官爷,这也不算早,书家说的这个早,早在了仁寿三年!” 场上一片惊叹之声,仁寿三年,杨广还未上位呢。 郭孝恪冷笑,这真是一开口便成了胡说。 仁寿三年乃是隋炀帝老子——隋文帝的年号,隋文帝在“开皇”年号行了二十年之后,又开元“仁寿”,仁寿共四年。 若说高祖皇帝在那么早的时候,便看出他姨父的江山要完蛋,这不是胡说八道还是什么? 郭孝恪哭笑不得,但已不便c不想再站出来制止了。 郭孝恪忍着往下听,只是不知道,高阳公主府两位差官今日出来做什么,怎么这样有闲心。 仁寿三年距今已四十五年,唐高祖贞观九年驾崩时是七十岁,从驾崩至今也十四五年了。 那么仁寿三年时,李渊撑死了三十七c八岁,他有那个先见之明的如炬眼光?郭孝恪都不信。 此刻,老者已经说道,“仁寿三年,春天里死了原州总管庞晃,蔡阳郡公姚辩升为左武候大将军” 郭孝恪又是一顿惊奇,这个连他都不知道! 但老者说的似乎一点都不差,现编也编不到这么张嘴就来——一个休祥坊的说书人,连那个什么姚辩c有蔡阳郡公爵位都说出来了,还有宠晃的官职! 书还在往下说,而郭孝恪在惊讶中,觉得说书人口中的好多细节都很真实。如果没有切身经历,这些东西是说不出来的。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五月,隋文曾下了诏书,‘哀哀父母,生我之劳,欲报父母之德,但隔阻了阴阳c昊天空远,朕实在是去不了啊’!” “那怎么办?”官差插上一句。 言罢特别看了一眼姓郭的,此时这个人也很专注地听起书来。 这个年轻的官差撇了撇嘴。心说我让你敢再阻止!高阳公主府便吓傻你。 老者道,“诏书说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先慈已去而朕不能追随,朕就像霜露啊,只能降生而不能回升,任何的感念和忧思都是空的啊!那六月十三日是朕的生日,朕命令海内,凡是朕的子民,都要为朕的父母——武元皇帝c元明皇后断屠c斋戒c忌荤c忌婚丧就不忌了!那个也忌不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郭孝恪也迷到里面去了。 这老者,连隋文帝生日是哪一天都记得这样清楚,那么仁寿三年,普天下传布隋文帝的这道诏书时,他一定是亲耳听到了。 说书老者开了场,边说边嘬口酒,他瞥见方才站出来阻止的人,此时也似乎入了迷地来听书,老者便放下心来。 他给女儿丢个眼色,杨二妮又把接钱的盘子抄起来,跑到人群中揽钱。 人们只想听故事,纷纷将一只c两只大钱掷入盘中,催着快讲。 到郭孝恪这边时,郭孝恪也不吝啬,一下子扔了五六枚大钱,杨二妮这个高兴,也催着她爹快讲。 老者一拍醒木,开言道,“皇天诏命,莫敢不遵。话说就在这一日,豳州三水县也接到了圣命,诏令传布下来,家家户户,有打算割二两肉解荤的也不割了,省钱。有打算嫁娶的也先拖拖,卖酒的不愿意也没办法。” 说着,老者再提起大肚子酒壶去饮了一口,说道,“三水县正有个寡妇,本人姓什么已不知道,但这个娘子生得——花容月貌,步若摆柳,那叫一个美!” 郭孝恪暗笑,说书的一大调料,便是美貌女人,人人都爱听。 郭孝恪不觉想到永宁坊待产的夫人崔氏,便有一刻的走神,要说步若摆柳,没人赶的上自己的夫人。 “听说了文帝诏书这日,娘子心说,我死了夫君,往日里也不好穿红挂绿,但即便稍有些颜色的看来也不便穿了。离着六月十三还有两日,正该早作打算,不能事到临头会忘记了。” “于是,这位小娘子脱了身上略为鲜艳的衣裙,换上素服。但列位想啊,六月天,那是潮的很哩,娘子便将脱下来的衣裙c连屋内被褥,一同抱到院中晾晒” “事无巧,便不成书。正好街上行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人,生得相貌威武,不怒自威!放到现在,以小老儿的眼光,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人能比得过他!” “问题是,此人别看年纪只有个三十六c七岁,却身穿着正四品官袍,这可是封疆之官才有的行头!” “再往他身后看,那些个护卫个个精神抖擞,人人骑马,佩弓带剑,个个威风的像只小老虎一般!” 有人问道,“这人是谁呢?出了美人再出高官,两人跑到了一处村子,嘿!这个有意思。我猜这个官一定不小心c看到了出来晾衣物的小娘子了!” 老者又饮了口酒,这才道,“来的非是旁人,正是大隋朝陇州刺史!” 高祖李渊以隋文帝外甥的身份,年轻时便授了千牛备身,他恰恰做过陇州刺史!郭孝恪略略算一算,仁寿三年,李渊可不就是这个岁数! 深谙说书行当的郭孝恪几乎可以猜到,才子佳人是套路,八成李渊和这个美貌娘子要有事。 郭孝恪突然感到有些紧张,手心里顿时汗津津的,他有些下意识地握紧了牛皮马鞭,要不要给说书人抽上一下。 但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毕竟又是捕风捉影的事,自己这一鞭子下去,本来不大的事态也就张扬起来了。 他忍着不走,往下听。 连他也不由得相信了。 如果此时出现的正是高祖李渊,那看起来也不是说书人瞎编的。 因为陇州c豳州都在渭水之北c泾河之西。关键这两州离得还真不算远,陇州在西,豳州在东,两州距着一百五十来里。 大明宫。 外命妇齐集,这些官夫人们,人人期待一睹柳皇后风采。柳玉如登上后位快一年了,但由她出面的大庆典c朝会,严格来说是第一次。 人人盛传柳皇后有倾国倾城之貌,早年,褚遂良的夫人,曾与那时还在侯君集府上的柳皇后同出席过命妇入朝仪式,此时就更期待再近距离见她一面,好看看她有什么改变。 在国夫人一级的命妇队列中,来自兴禄坊高府的五夫人刘青萍,又成了最年轻的一个国夫人。 但褚夫人比较一下,认为她撑不出当年柳玉如那个场面。 皇后出,外命妇就位,后边跟出来一大串——谢贵妃c樊淑妃c德妃c贤妃c婉妃c殷妃c容妃c蓝妃谢贵妃。两个谢贵妃! 作乐。 钟罄齐鸣。 命妇们立定,依照有司谒者一板一眼的唱赞c引导,一齐拜皇后。 高阳公主此时也在场,别看她是公主,丈夫是太府少卿,她要来也无不可——也没谁敢拦——自公公房玄龄故世之后,更没人敢了。 关键是,自父亲贞观皇帝驾崩之后,公主感觉自己的日子不如从前好了。 金徽皇帝上位之后,除了对他亲妹子新城长公主不错,还将她接到大明宫去住,对其他公主好像并不上心。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日常理政时,很少提及她们。 就连尚了公主的这么多的驸马们,在金徽朝抖起来的也不多见。 新皇新朝,总吃老本可不行,本来高阳公主还想替房遗爱再谋划一下升路,但金徽皇帝对房家人一副看不着的态度,高阳公主,一次大明宫都没进去过! 房遗爱不敢跟公主乍刺,公主睡觉他站岗,今日一早还同公主发牢骚,“我也是国公儿子,长孙润也是人家是大将军,我是守财奴!” 说完,房遗爱找了一班狐朋狗友,不知跑到哪里喝酒。 公主听说,亲王们到了京,那房遗爱少不了同有些人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3章 酒比书还乱 房遗爱说的也不错,他很多的时候都在看高阳公主的眼色行事,发个牢骚也看时候,但话中带着埋怨与不满。 仿佛他官路上不见起色,都是高阳公主的错。 房遗爱是太府少卿,正四品上阶,管着两京诸市署、平准署、左右藏署、常平署。左藏署掌钱帛,右藏署收金玉珠宝、骨角等物,左右是皇家守财奴。 这个五大三粗的房府二公子,黑了吧啾,离着斯文甚远。 当初的政治联姻高阳公主阻止不了,她不是先皇嫡女,父皇宠她那是她会来事,但在这类事上,那些嫡女们在父亲面前也绝不敢含糊。 道德虽可立贤名,风流行乐要才情,房遗爱一向不讨高阳公主喜欢,连陪着公主行乐都不够资格。 得知房遗爱时有出没于花街柳巷,公主懒得与他闹,先皇和房玄龄在世时她不便闹,现在金徽当朝,她更不敢,但寝室的门更不为他开了——给她喜欢的开。 此时站在底下,高阳公主从头细细打量皇帝这些后妃们,发现她们各具特色,柳皇后自不用说,无人可出其右。 而那个淑妃樊莺,高阳公主认为她的位置在贵妃之下,真有些委屈,与自己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按着高阳公主给这些后、妃们排个位,就该是柳皇后、樊妃、贤妃、德妃、殷妃、婉妃、容妃、贵妃一、蓝妃、贵妃二。 高阳公主自认也是个美人,鹅蛋脸大眼睛,自已估算着,怎么也能排到殷妃和婉妃之间的位置上去。 但房遗爱却比金徽皇帝差着太多,太多,他脸上那几个雀斑,在高阳公主看来,就像黑饼子上拉了苍蝇屎一样恶心! 公主也看到了刘青萍,此人小小年纪已封了国公人爵。 如果一时之间拉扯不上皇帝和皇后的关系、进不去大明宫的话,那兴禄坊高府其实也是可以走走的。 皇帝就是出自于高府,而高审行又深得皇帝信赖,看看刘青萍就知道了 在朝会上,高阳公主就想了这么多,不知道她的驸马——房遗爱,此时已在休祥坊惹了大喽子…… …… 休祥坊在太极宫西面九大坊区里位处正中,算是闹中取静的地方。 在这里开间酒肆、旅舍、书场、青楼什么的,四面八坊,谁来着都方便。 但这里又不算闹地,掖庭宫、太仓闲人免近,又临了颁政坊外使驿馆,这里在热闹中,比别处又显着些闭塞。 休祥坊,休闲吉祥,是闹市中的桃园,弄不好还能勾搭上使馆里跑出来找刺激的、有身份的异域女子。 四蕃女子多以结识大唐豪贵为荣,蕃女嫁唐人——这是身价的表现,一得个机会便贴上来,倒贴也贴。这些女子肥美开放,那滋味可是很不一样呢。 房遗爱没少到这里来,最近长安王冠云集,指望不上公主,他还可以指望着自己。 初二这日,正好偶遇在街上出没的蜀悼王李愔,两人臭味相投,房遗爱说,“我带你去个妙地方。” 此时,在休祥坊藏玉酒楼的雅座里,坐在一起热闹的,又加上了江安王李元祥、蒋王李恽,秘书监长孙冲不知怎么也闻到风加入进来。 长孙冲算这里的稀客,他老子是赵国公,那长孙冲将来是要承袭父亲爵位的,来日不可限量。 问题是此人一向不与桌上另几位亲近,今日机会难得,正好还可以消弥一下贞观十七年,因为立储一事两方的隔阂。 承乾事发倒台之后,赵国公支持的是晋王李治,而房遗爱等一帮小子辈们支持的是李泰,为此曾经闹的不亦乐乎。 现在房遗爱再想想,争来争去,人家李泰和李治也是亲兄弟,但他可就不一样了。 今日长孙冲忽然到场,不好好拉一下对不住良心。 喝到半程,房遗爱神秘地对秘书监道,“今日幸会秘书监,我给哥哥找个乐子……猜你一定喜欢!” 随后,房公子的跟班便跑出去,很快请到了一位波斯驿馆的什么波充夫人过来。 房遗爱说,波充夫人侍候冲兄,你们充对冲,正是合适! 来者金发、耸鼻、深目、长睫毛,头上搭了条绿巾,二十来岁,不甚白,但下颌和胸前、屁股圆的让人想入非非,到了也不怯场,中土话说的也溜,不住向秘书监表示亲近。 但长孙冲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他是带老子的指示来的,一边应付着波斯女子的纠缠,一边争着行酒,便对李愔说道, “听说尊兄吴王,在年初一便同陛下同饮,那么以在下看来,这一年吴王怕是要动一动、为我大唐担起一份责任了,在下这里先表示一个!” 李愔喝多了,不住地瞟那个波充夫人,说,“狗操的,可真不赖!她怎么就看不上我呢?难道老子不是亲王?” 蒋王李恽说,“六……六哥,你你不能这么说话呢,三哥哥得个好事由,怎么对你、你我也有好处,还、还不高兴。再说你、你也不能骂陛下。” 李愔道,“我怎么骂他了?七弟你听差了!我是骂房二势力眼,越来越讨厌了!狗操的,只知巴结冲哥!哪日我便闯到高阳府上去,” 长孙冲插机会问道,“到人家府上去干什么?” 李愔道,“老子只有四百户,到长安来还是借的盘缠,此时没地方吃饭了,便到房二家里去,同吃、同喝、同睡,三同!” 李元祥道,“同赌,四同!” 房遗爱挨了骂,并不上火,反而接着李元祥的话说道,“同嫖,五同!那个谁……罗琐叶子娜,就你陪我们吧。”他对波充夫人说。 众人哄然大笑,各饮了一大杯,感觉彼此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李恽结巴着说,“那个……叶子娜,劳驾,把你绿头巾给房二使使,” 说着,蒋王摇晃着站起来,到波充夫人的头上揭了头巾,顺便到她腮上捏了一把,再摇晃着走到房遗爱座前,不很利落地、郑重地替他蒙到头上。 房遗爱等着不动,忙着劝酒,“老子说到做到,府上必然要请几位去的!如有食言,你便到承天门前的横街上,骂我!” 李愔嘿嘿冷笑,“狗操的……高阳在横街上脱光屁股你……你都可以忍,还怕谁……诶诶诶……骂你?” 长孙冲说,“还是说些正事,别损高阳了……吴王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们可要一力相帮,务要使他如愿以偿。” 说着再往身边看,那个一直腻在身边的波充夫人已经不见了,再往桌上看,江安王李元祥也不见了。 秘书监心头涌上一阵不悦,李愔道,“狗操的,和他爹一个色样。” 李愔一句一个“狗操的”,不然就不说话。 李恽此时任着安州都督,他担心的是,李恪万一有了实职会派向哪里。 因为李恪的封地也在安州,老七任着都督,老三闲着,都在一个地方。 可别再把自己的位置挤了。 难道一直空缺着都督职位的洪州,陛下便是给三王兄李恪准备的?阿弥陀佛,最好李恪能去那里。 长孙冲劝了一圈酒,又挑拨道,“三王殿下一向持众,心也细致。却不善辞令,依在下看,安州地大人多,这些年可有些乱啊,弄不好正需要个有条理的去管管了!” 李恽心头一阵不自在,不敢对长孙冲表示,恰听房遗爱也喝多了,顺着竿儿爬上去道, “冲哥说的在理,恪王兄正是小弟钦服的,能文能武,小弟一定促成此事,回去让高阳往大明宫走一走,多为恪兄弟添些好柴……” 李恽酒气上涌,一抬手便将杯中酒泼到房遗爱头上,嘴里笑骂道,“我日你娘的,当你有多大能水,还大明宫,知道丹凤门朝哪边开么!” 房贵爱正说着话,猛然挨了这么一下,酒也就醒了几分,他讪讪地抹去脸上的酒水,吱唔着道,“你为何这样淋我,让我怎么出门。” 蒋王李恽一瞪眼,“怎么出门?用头巾一裹便是了,以为还是老房在世了?啥都瞎掺合,想当初老房与长孙世伯明争暗斗,你当我们谁都不知道?此时又跑出来狗挑门帘子……” 房遗爱脸憋得通紫,想发作又不敢。 这便是一个驸马的真实地位。 尚了公主便有个驸马都尉的衔儿,但从家里起便是一副窝囊样子,连什么时候和老婆睡觉都决定不了。 公主又多,像房遗爱这样、有个太府少卿做还算好的——也是这个熊样! 玄武门之变时,驸马薛万彻掺和。 李承乾贞观十六年搞事时,尚了城阳公主的驸马杜荷掺和。 李泰和李治争储时,驸马房遗爱掺和。 总之就是掺和,万一掺和好了,摇身一变,也就有了存在感。 李愔、长孙冲连忙拉着,每个人喝的都多了,一起身撞歪了桌案、碰洒了酒杯,室内一片狼藉。 江安王李元祥也揽着波充夫人的腰出现,看来两人是完事了,表现的情意绵绵,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上前相劝。 但李愔一见二人这么搂着出来,也是火冒三丈。 他不敢怎么李元祥,气也冲房遗爱撒,借着酒劲直接上了手,在房遗爱头上打的一顿闷响,咬着牙道: “狗操的,我恪王兄那、那、那也是好玄没得了嫡子位置的,要你来相帮?先管好你老婆,你在这里拉皮条,拽人家老外老婆,谁知你老婆此时在干什么!” 他打的是房遗爱,骂的却是李元祥,但猛听着街上一片嘈杂。 不一会儿,高阳公主府差官、那个二十左右岁的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回禀道,“驸马爷,可不好了!我们人被人收拾狠了!” 房遗爱五大三粗,这么挨打也不敢还个手。 但听了家丁的话,他一个扑愣从李愔拳头底下钻出来,红着眼睛吼道,“在休祥坊,谁,谁敢这么大胆?敢在老子头上动手!” …… 外边,书正说到热闹之处,连郭孝恪听的眼都直了。 说书人此时已喷着酒气,眼也发红,问道,“列位,你们猜,这位年轻有为的陇州刺史是哪个?便是我们的英明神武的高祖陛下!” “恰从六月十一日起,豳州暴雨瓢泼一样直下了三天,但有邻人扒墙头听到,就在雷鸣电闪那么大的动静之中,仍能听到小娘子荡气回肠的……” “啥?”有人问。 说书人却顿住不讲了,“杨二妮……杨二妮!” 他女儿此时也听得粉面通红,爹连叫两声才听到,连忙抄起揽钱的盘子。 “乖乖!还得说高祖,那么早便不将隋帝放在眼里!看赏!”叮叮当当。 郭孝恪早年与侯君集关系不错,知道侯君集正是豳州三水人,他的年纪郭孝恪也清楚,生于仁寿四年,母亲是寡妇。 “爷给钱了,你说说小娘子打雷天干什么呢,叫这么大动静!” 杨二妮嚷道,“爹你莫说,让他回自己家听去!”众人哄然大笑,这个年过的可太幸福了! 书场上闹得这么厉害,但郭孝恪却在走神。 大业十一年秦王去雁门关救驾时,李渊五十,秦王十六七,侯君集十二。 秦王反隋时,高祖五十二,秦王十八、九岁。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时,高祖六十一岁,建成三十八,秦王二十八,二十三岁的侯君集站到了秦王一边。 贞观九年三月,李靖为正总管、侯君集为副总管,率大军北破突厥,战场便在陇州、豳州北线。 这一年,侯君集从前线回来后心事重重,什么也不对郭孝恪说。 这一年,高祖七十岁,早已将帝位传给了秦王,这一年贞观皇帝三十七岁,而建成已经退出了舞台,李靖六十五岁,侯君集这一年三十二岁。 这一年,侯君集弹劾与他共击突厥的李靖,说李靖要谋反。 而这两个人出征前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高祖正是在这一年病入不治,看起来时日无多。 侯君集其人,在郭孝恪看来一向老成持重,并重义气,李靖曾是侯君集的老师,都他兵法,两人共御敌寇,本该成为刎颈之交。 但他从大破突厥的前线回来,为什么毫无征兆地弹劾老师? 是因为李靖知道了什么威胁到侯君集的底细——比如身份什么的? 还是因为李靖在豳州一带得知了侯君集的真实身份,但他身为侯君集的亲密朋友、却不愿为侯君集作证,引发了侯君集的不满呢呢呢呢? 李渊在那一年病入膏肓,这可是侯君集扳正皇子身份的最后机会—— 如果他真是高祖在豳州三水,确切说是——豳州三水县,邑土桥,侯家村——的艳遇中所得的私生子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4章 房遗爱 而李靖一向为人沉稳,他压在心里的话若是不想说出来,你就是用铁通条撬也撬不开他的嘴。 也许卫国公李靖是好意,也许李靖后来曾经推心置腹地c劝说过他忘年交的好友,让他慎重。 这不是闹着玩的。毕竟玄武门的血腥事件,便是在亲兄弟之间暴发的。 侯君集怒而弹劾李靖,说李靖要谋反。 在查而不实的情况下,弹劾者是要担罪的,弄不好便要丢官罢职。许多人不明所以,因为替侯君集求情的,恰恰是——卫国公李靖。 贞观十四年,四十一岁的贞观皇帝,命三十六岁的侯君集带兵攻打高昌。 也许,郭孝恪猜测,与先皇一向更亲密的卫国公李靖,将豳州得到的传言告知了贞观皇帝。 但皇帝保持了沉默。 一个得不到承认的私生子,对他还够不成威胁。 贞观十七年,四十岁的侯君集,以破灭两国的功勋,由潞国公转封陈国公,并出任兵部尚书。重权在握,功成名就,然而却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他参与了李承乾谋反。 贞观皇帝为侯君集向众臣求情,要赦免侯君集。 然而又是一个出人意料,凡是有资格参与意见的那些重臣们,居然意见出奇的一致——不行。 假设这些人都知道了侯君集的真实身份,但偏偏每个人都处于心照不宣的状态兄弟相争太血腥,也许人人都怕了。 如果压根就没有这个私生子的话,你好我好,能省下多少心? 贞观皇帝或许早就知道了侯君集的真实身份。 可他实在不愿再有这么个强有力的兄弟冒出来。他可以许给侯君集高官厚禄——除了高祖儿子的身份。 但这样的想法,注定使贞观皇帝失去了赦免侯君集的能力,亲情国法,众意难违。世事不两全,贞观皇帝给侯君集留了一“妻”,一“子”,从此不上凌烟阁 郭孝恪猛的想起来,在贞观十七年年尾,他第一次遇到刑徒身份的侯骏时,便一眼看出来,他像自己的故友侯君集。 这件事,最终以皇帝是“高府”公子的身份得以释清——死去的,和冒名的,原来是孪生兄弟,这两位年轻人生得更像。 但此时郭孝恪更想信了自己的猜测,金徽皇帝与侯君集相貌相似,不是因为两人是父子,多半是因为高祖的血缘——两人是叔侄。 这件事他要不要与金徽皇帝讲呢? 讲了有没有什么意义? 只要讲了,便连谢金莲和永宁公主——甜甜也夹在其中了! 皇帝在任西州大都督时,明明将纥干承基拖到高丽前线给先皇,先皇对于侯君集的案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先皇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 这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要理清楚,可真不是个轻松的事。 此时,书场上的一片哄笑才将郭孝恪的思路打断了。 老者道,“多了多了!杨二妮你偏要给我备这么大一壶酒,竟然都让我喝了!不该讲的也把持不住好啦,这便是一段——龙行雨来虎行风,高祖英年显神通!不说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然后醒木“啪!”地再一拍,念道:“富贵千年接踵来,古今能遇几多才?通灵天地遗灵种,秀孕山川始孕胎。两两缠龙诚爱也,双双闹雨更奇哉。人生不晓其中味,锦绣衣冠土c里c埋!” 这便是结束的意思了,今日这段书收了不少的大钱,说到此处正该打住。 老心满意足,示意女儿报帐,杨二妮在人群后头向她爹连连屈c伸了四五遍五指,也不知道是多少。 但高阳公主府的两个府官却不依不饶,“老汉!这就完了?没头没尾的!后来如何?那位小娘子姓甚名谁?生没生孩子?若生了又是哪个?” 老者猛地看到,先头阻止他说这一段的郭大爷,此刻面目严肃地正瞪着他,要生吞活人的样子。 他连忙道,“官爷你怎么还问,小老儿能顶着酒气说上这一大段,已经是胆大包天了,以后再也不会说,你怎么还问!” 官差道,“你敢不说?收了人钱便吞回半截子去,算什么说书人!不说你就给大家退钱!”有人跟着起哄。 老者看看郭孝恪,吱唔道,“我不是已经在最后那段诗中讲了嘛,还要我说的怎么明白!官爷若硬是问,小老只有退钱了,再也不能说!” 有人暗暗回味老者方才的诗,“通灵天地遗灵种,秀孕山川始孕胎好吧,看你这么辛苦,便不让你退钱了,但你告诉我们,那个三水县是哪个村子?这个不难吧?” 老者道,“这个并不难,是三水县,邑土桥” “住嘴!”郭孝恪大叫一声,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老者顿时将话咽下。 但高阳公主府的人不干了,年轻的那个也站起来,乜斜起眼睛看了看郭孝恪,“我说你是哪儿来的?怎么管的这样宽?不就是听个书嘛,也不是真事,你可不要扫大爷的兴!” 说着,伸手一指说书人,正色威胁道,“你给老子说完。” 老者为难地道,“官爷可这已经说” 他懊丧地往地下一蹲,用手里醒木敲着头说道,“说!我让你喝点儿马尿就乱说完了!” 郭孝恪也是个倔头,几步跨到老者跟前,抖了一下鞭子,沉声喝道,“留最后这两个字,便是留了你一家性命!” 杨二妮吓坏了,跑过来要拉郭孝恪,不敢。再要去拉一拉差官,也不敢,情急之下对她爹嚷道,“我让你乱讲,陛下当初和淑妃来时,是怎么忍着才未发火,你都忘了!” 郭孝恪对她道,“姑娘,让你爹自此打住,郭某保你无事!哼哼!但若再说一个字,今日叫你这姑娘也尝尝郭某的鞭子!” 杨二妮得了实底,连连作揖,说道,“郭大爷,我爹再也不敢了,谁让他说,我也不让他说了!” 而公主府来人亦不示弱,当着这么多人,有人敢跟堂堂的高阳公主府对着干,不摆平了脸没处搁! 年轻差官司斗鸡似地往上凑,挽着袖子示威道: “老子真没在长安见过你这号人物,你是哪根葱?信不信我打你个扰乱陛下赐酺,再给你交到长安县去过堂呢?” 此时书场上乱了套,向着哪边的都有,但平头百姓看热闹行,轮到让他出头可不行,谁的腰也粗不过这些人。 好好的酺日,都往后退退别让任何一方捎带上! 郭孝恪到长安,一直低调行事,更不主动在人前提自己的姓名。 在这里识得他的,也多是些有身份的人,大家你知我知,谁都不传扬,一个公主府的差官哪里认得郭孝恪! 但郭孝恪此时已经顾不得了,安西大都护早养成了习惯,每次出行,郭孝恪的身前身后c五十步内不容有生人示威,踏进来便是冒犯。 今日高阳公主府的两位差官都示威到身前来了,郭孝恪怒气冲破顶梁,脚下一勾上头一搡,年轻的那个便跌出去了。 第二个年纪稍长的冲上来,又被他一鞭子抽到肩头上。 这一下子够狠,那人吃痛退下去,叫道,“有恶人行凶扰乱酺日,快回藏玉酒楼请帮手来!” 年轻的那个起身就跑,到了酒楼,却不敢上去。 别看房遗爱自己窝囊,但高阳公主府的人在大街上吃了大亏,跑上去当着几位亲王一说出来的话,房二转手就能再抽他几鞭子。 正好楼底下有李元祥c李恽c李愔c长孙冲各带的两个人——低调出来喝个酒也是不打架,带不了多少。 但各家加起来,连挨过打的c带没挨过打的也有十个人了。 差官简要一说,这些人便跑了出来。 官官相护,又是去制止扰乱酺日的不知好歹的城民——看样子充其量是个有俩糟钱儿的富户,没什么可怕。 出来后双方见面,话不投机,一方打着维持秩序的名义助拳,另一方不服气,乒乒乓乓又动了手 这十人又吃了亏,那个年轻差官再跑上来找房遗爱时,已经是第二趟了。 房遗爱五马长枪抢出来,叉着腰喝问,“是哪个不要命了,敢在高阳公主府和亲王府头上动拳头?” 此时蜀悼王李愔,蒋王李恽也跟出来,一看自己手底下两人也让人打了。对面那个领头的谁都不认识,手底下也有八个人,还有个女的,手里也抄着只矮脚凳子。 郭孝恪深居简出,到外头溜哒也是这两天的事。 这些年轻的亲王们常年在外,即便郭孝恪任着安西大都护时,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大年三十承天门大宴,郭孝恪也未至。 但郭孝恪不是就带了两个护卫出来溜街吗? 怎么这么一会儿变成了八个手下? 除去郭孝恪带来的两人,后边加入的六人中,有四个是西州柳中牧场的护牧队,一个是陈九,一个是陈九的媳妇。 陈九媳妇便是金徽皇帝和柳玉如两人,从岭南刚刚转到西州时,在牧场旧村的草棚外认识的第一个人。 这样的九个人打十个人,要是再占不到便宜的话,便稀奇了。因为有行武出身的郭孝恪和护牧队。 这些人刚刚从开远门入城,正经过休祥坊,一见街边人山人海,里面围簇着正在动手。但一方为首的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再听着这人说自己“郭某如何”,便有护牧队道,“这是郭大人!” 陈九媳妇道,“郭大人死了!” 护牧队说,“不对!郭大人常到牧场中去,就是这个声调,错了管换!” 眼看着人群里人少的一方马上要吃亏,有护牧队说,“就冲着这人的模样声音,我们先上!宁可帮错,不可错过,顶多找总牧监摆平!” 陈九媳妇灵机一动,先冲着人堆里叫了一声,“郭大人,护牧队到了,要不要我们上手?” 郭孝恪正被三个人缠住,情切之下头也顾不上不回,应到,“还问什么,郭某都快支持不住了!” 这帮人再也看不差了,“嗷”一嗓子冲上来,连陈九媳妇都抄起凳子上手了。围观的人们呼啦一下子退出去老远,看官差挨揍。 此时此刻,郭孝恪见了酒楼上来人,才有点清醒。 护牧队和陈九c陈九媳妇可不管什么房遗爱什么亲王,先热切地围住郭孝恪,纷纷问候道,“郭大人真是你!是哪个不长眼的,愣说你” 郭孝恪连忙制止,不让他们说下去,而是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陈九媳妇嘴快,回道,“郭大人,这已是总牧监离开村子第二个年了,那些牧子们也念叨,说逗不着丽蓝了,去温汤池子泡个澡都没意思。大伙一合计,刘牧监派我们六个来一趟,给带了些年货来。” 郭孝恪感慨道,“唉,你们就没人想郭某了!” 护牧队道,“什么呀郭大人,谁说不想你了,刚才在人群外头,猛听到你的动静,我好玄没背过气去!崔夫人好么?甜甜和舍鸡好不好?” 郭孝恪说,“她好,都好!碰到郭某你们不必寻什么旅店了,走!先随我回府,然后郭某带你们去见” 房遗爱跺着脚吼道,“你们当高阳公主府是泥捏的是不?!还有蒋王府c蜀王府的人在呢!?” 郭孝恪这才看到有个人没打点,拱拱手道,“这位敢问你是?” “老子是房遗爱!这位是蒋王这位是蜀王!”房遗爱吼道。 郭孝恪这才恍然悟道,“哦哦哦!原来是房相府上的二公子,失敬失敬!房公子你还有何指教?”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 郭孝恪暗道,“能走则走,不得纠缠,今日事要大!” 万一纠缠到长安县,自己说不出理去!阻挠酺日说书c殴打公主府和王府差官,还没有个恰当的理由—— 高祖在仁寿三年要风得风c要雨得雨那件韵事能说吗? 一说,连杨二妮父女都牵连了!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事体更大,这还一个劲儿连皇帝都想瞒着呢!再说自己是谁? 房遗爱一步跳到前边拦住,“你怎么还走?” 身后,西州来的人都骑着马,马上驮的袋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有两个护牧队忽见这人拦住郭大人,便几步赶上来,往郭孝恪身前一拦:“你是什么房一二?敢对郭大人无礼,郭大人认得你,我可不认得你是一是二!” 房遗爱一梗脖子,回头找仗势,两位亲王和他们的手下人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两个鼻青脸肿的随从。 郭孝恪说,“不得纠缠,快走!” 护牧队丢开房遗爱,陈九c陈九媳妇也在郭大人身后紧紧相随,把个房公子丢在当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5章 跨境拿人 他娘的这些亲王们怎么都这副得性!在酒桌上打老子打的“啪啪”的,词儿一套套的,一动真格的立马都化作了屁,连个味道都没有! 房遗爱这个委屈,自掏腰包儿请这个请那个,还请了波充夫人过来赶场子,结果里外没落个好,里头里头打,外头外头打! 两个手下也是一副受气样子,一个咧嘴扶着腰,一个眼窝青着鼻子肿着。 说书的父女俩扔下席棚,早已不见了踪影,但休祥坊的人还不少,离着远远地看高阳公主府三个活宝。 房遗爱骂手下道,“现世的玩艺儿,不回长乐坊还等什么?万一公主问到你们哪个,都给我想好了再回话!” 一个手下道,“驸马爷……公主若问……我们该怎么说?” 房遗爱想都不想,说道,“路见不平,勇搏贼偷三人,不!这是实打实九人,并将其成功扭送长安县!” 主仆三人垂头丧气上了马往回溜哒,眼窝发青的人说,“驸马爷你把块那头巾借小人使使,小人蒙一蒙脸。” 房遗爱这才想起了头巾,气极败坏地一把扯下来丢给他。 才行出十来步,身后有一帮人赶上来,蒋王李恽喊道,“房二等等,本王给你叫帮手来了!” 房遗爱停下来看,李恽、李愔两位亲王带着他们各自的两个随从、十几个长安县里的官差一齐赶到。长安县令班文志、陈捕头也在里面。 房公子觉着腰杆子一下子硬起来,拱拱手道,“我说呢,两位王爷也不是怕事的人!” 班文志带着手下精兵强将,在酺日巡视治内坊区,他计划着头午巡北半片,后午巡南半片,然后也该找地方喝酒了。 身为县令,对治内哪个坊区有什么高门大宦必须门清,不然县令没法干。 行到金城坊蒋王府,便看到蒋王李恽迈着方步子回府——还请到了蜀王李愔。县令连忙上前打招呼。 哪知李恽一见到他们,府也不入了,变了脸色喝道,“好哇你个班文志,长安县治安是怎么管的!我们兄弟的手下到休祥坊听个书也有人骚扰!” 李愔道,“岂止是骚扰!本王的手下都挨了打!的,再不去捉拿伤人者回县里严问,我们初四便到陛下面前去说道说道!” 金城坊在休祥坊南边,两坊紧临,事发时,李元祥和波充夫人连楼都未下,长孙冲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蒋王和蜀王本来打算凉锅贴饼子——蔫出溜,但此时便改了主意——总得找补一下面子,这样以后与房二便好相见了。 班文志吩咐两名差役,“你们去休祥坊,先带说书的父女回衙待问,本县与陈捕头陪两位王爷前去捕拿凶犯!” 有人胆敢扰闹酺日!反了天了!初四开朝,不处置好此事亲王不会答应。 大队人马在休祥坊分作两路,两个人去拘拿说书的父女。 其他十几个人一抹身、在班县令率领下浩浩荡荡往南边去拦截——反正这些人的去向大体上不会有错。 照房二分析,助拳的人已说了是入城送年货,而休祥坊说书的、听书的都不认得这个姓郭的家伙,那么他跑不了往东、往南方向去。 一问街上人,果然是往那去了! 休祥坊往东是皇城,这些人总归得往南边拐,而兴禄坊街口便是要路。只要这些人在那里一卡,准跑不了他! 金徽二年的第二个酺日,各条大街上的人流穿梭。 丈夫牵着媳妇、媳妇牵着孩子,孩子牵着小狗、手里举着糖人,丫环扶着老夫人,老夫人拄着拐棍儿,后头跟着满载而归的伙计……处处摩肩接踵。 酒店伙计捧着酒坛子送货,有人又过年又娶亲,亲朋好友提着礼品、呈着礼贴,后边家人赶着车,七大姑八大姨都到了。 蒋王、蜀王、班县令、陈捕头带着人赶到街口,满街筒子的人,有人眼尖,“班大人,快看在那里!” 房遗爱,“就是他,给老子追上他!” 这个时候在街头骑马,就不如拉着马走,但那姓郭的偏偏心急,骑马在挤挤插插的人流中前行,还扭身往回看,他也看到了这些人,扭头急急赶路。 人流熙熙攘攘,追人的有劲使不上,便在后头喊,“前边的人给我站住!还往哪里跑!” …… 在宣阳坊东南部,万年县县衙大门前,这些人总算将姓郭的前后路都截住,这家伙再也逃不掉了。 跨县缉人,班文志第二次这么干了。上一次也是他和陈捕头,追个嫌犯。 那次班文志还有些犹豫,思前想后地掂量——长安县县令到万年县县衙前拿人到底合不合适。 但那次陈捕头干净利落,一把将人薅住了。 这次有两位亲王在旁边看着,更不能丢了脸。尤其他还看到,在大门里晃了一下子的好像是万年县丞姚丛利,那就更不能含糊。 在陈捕头仍然犹豫着的时候,县令班文志已经指挥着手下将姓郭的摁住了,“说!你同党呢?” 姓郭的此时只有一个跟班,被人一边两个人捉了膀子,他惊讶地问道,“这位大人……你问的是谁?只有我们主仆两个人啊。” 房遗爱嘿嘿冷笑,“两个人,两个人能打趴下我十多个人?擒贼先擒王,拿了你便跑不了那些,给我带回长安县细审!” …… 永宁坊公主府,随郭孝恪出行的一个便衣护卫,带了六人六马匆匆回府。 刚才郭孝恪让他领着这些人拐了小巷子,并告诉护卫,如果他午时不回,护卫便回禀永宁公主,让公主亲去一趟大明宫,告诉陛下说他在长安县。 事急之下,护牧队不能违命,但此时却有些促急,“郭大人身边只留了一人,万一有事就没有帮手。” 护卫说,“几位莫担心,在下猜郭大人不想牵连过多,更不想闹大了事态,不然当时便亮了我们的身份,我这便去回禀永宁公主。” 公主家令——高白,菊儿雪莲迎出来,西州这些人他们都认得,菊儿雪莲拉住陈九媳妇的手问长问短,打听牧场村的事。 菊儿说,“今日街上热闹,公主和高舍鸡带着好几个人上街玩耍了,偏偏不在!我们到哪里找她?” 雪莲说,“那只好去回禀崔夫人了。” …… 班文志熟悉长安县治内的亲王和高官府第,万年县丞姚丛利也不含糊,他刚从县衙里出来,一眼认出了大门外一般人都不认得的郭孝恪。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人已被长安县一阵风似地揪走了。 县令许敬宗,亲自带着捕役和巡役们巡街、走赐酺之日必走的程序。 此时县衙内只有个姚县丞,他一看外头来了两位亲王、一位房驸马,还有长安县役十几个,便不露头,底下人想出头问问,也让他示意莫动。 外头没这些大人物,姚县丞也不露头,就让长安县将郭孝恪抓走好了。 姚丛利祈祷郭孝恪到了长安县衙,装装大瓣蒜、梗一梗脖子,再挨顿狠打,那许敬宗大过年的便有事可做了。 姚丛利知道郭孝恪在金徽皇帝眼里的位置,再保佑长安县不认得郭孝恪,事实看包括两位亲王,这些人也确实不认得他,不然不会是这个态度。 姚丛利猜不透郭孝恪怎么惹到了长安县,但这可真是太妙了,许敬宗顶了姚丛利的县令之位,正该他有此一劫! 姚丛利四平八稳踱回衙中,泡上一壶茶水,坐着细品。 好好想一想吧,许敬宗的辖地内,让长安县从眼皮子底下将人掠走,就让许敬宗再挨顿揍才好。 …… 郭孝恪和手下那个便衣护卫,此时被一大群人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一路去往长安县。 蒙着绿头巾的高阳公主府跟班说,“驸马你料事如神!我们果然路见不平,勇搏贼偷二人,这不也是押去……” 房遗爱一瞪眼,他不再说了。 永宁坊,高白对崔夫人说,“崔夫人,我带人去长安县要人!总不能让郭大人吃了暗亏。” 崔颖虽然担心,却也不能莽撞,“不可,孝恪既然作了这样的安排,一定不想露了永宁坊底细,你若去了倒是能救他出来,但不正拧了他的意思!” 大着肚子的崔夫人此时已不便上街,更去不了大明宫。而再换了别人,没有帝诏或皇后的懿旨,谁都不敢接近丹凤门,连高白都不行。 公主府内跑出好几拨人,到城内寻永宁公主,务要在午前寻到她。 …… 长安县衙,今日的阵仗不同以往。 金徽二年第二个酺日,搅闹休祥坊书场的主犯到案,虽有多人漏网,可那都是虾米! 此案又涉及到了蒋王殿下、蜀王殿下和驸马都尉房遗爱,三人都到县里来旁听,这种情况,一般来说班县令知道怎么做。 班县令威严地说,“郭大……” 郭孝恪连忙应道,“诶诶,我在这里。” 房遗爱在旁边有座位,此时吼道,“姓郭的,你敢占班县令便宜,事到此时还不老实,你找打是不是!” 郭孝恪委屈地说,“房都尉哪有此事,县令叫我我敢不应?” 蒋王李恽说,“快招你的同伙,今日本王的脾气还是不错的,只是你们将房府二公子打得有点惨了!不知道他是高阳公主的人?” 房遗爱叫,“说!他们在哪里。你好好说出来,我可以让你免吃些苦头,不然,哼哼!便让你尝一尝房二爷的厉害!” 郭孝恪说,“回殿下,回驸马,他们只是我在故地的一些同乡,只是认得,但此时连名字都记不起了……但殿下只须容我想一想,兴许能想起来。” 便衣护卫此时再看郭孝恪,态度那是真好,有一问必有一答,神情也恭敬,那他就更老实,一副犯了事的模样。 休祥坊说书的杨氏父女早已带过来了,案情极其简单,人证、物证俱在,只是一干从犯脱网。 但这已不是什么大事,誊好了证辞供辞,“郭大”和杨氏父女个自签了字画了押,班县令吩咐,“证人回休祥坊待传,押郭大去监房,待余犯落网,本县结案具奏陛下。” 人带下去后,班县令对这些人道,“几位大人,你看时至正午,相请也不如偶遇,下官便在长安县略备酒水,给三位大人压惊……” 房遗爱不爱听,“我能有什么惊要班大人给压,房某今日陪两位殿下过来观审,就是要看看,班大人你是如何秉公办案的……” 班文志连声称是,吩咐在后堂摆下酒菜,恭敬地往里请。 几人落座,蜀王李愔说,“的,房二吃了大亏了!而本王看那个郭大是有些家底的……” 班县令说,“殿下、房公子你自管放一百个心!这样大的案子,本县不扒下郭大两层皮来绝不放手,自然房公子的一应赔补也少不了的。” 房遗爱,“我差那几个钱?!关键是面子好不好?得让姓郭的再到休祥坊书场去,当众给老子下跪赔礼,自掌耳光。” 蒋王道,“有理!本王手下有两个人尚有些委屈,这一节最妙了!正好让他们也沾沾房驸马爷的光,大庭广众下出出这口邪气。” 班县令举杯道,“放心,这样的人班某见得多了,都惜身,只要两板子拍下去,我保管他……” 话方至此,有衙役慌慌张张跑过来报,“县令大人,衙外有两个孩子,一个丫头一个小子,带了四五个人,将长安县正堂的案子掀了、正拿着我们的板子乱砸!口口声声让放人!” 李愔惊问,“什么来路!” 衙役道,“回殿下,小人也拦、也问,但那女孩子说……和我们说不上,只让快放她阿翁。不是我们废物,要说还得是她跟班身手太好,但我们已经层层封了县衙的大门,他们走不脱了!” 房驸马哼一声,“还不废物!县令刚吹拿板子打人,你板子都丢了!” 班文治一拍大腿,“太好了,有人自投罗网,三位且略坐片刻,待班某组织人力,先将从犯捉了,再回来陪诸位!” 来的正是永宁公主甜甜和高舍鸡,带着五名永宁坊的精干护卫。 这些人也都是平常装束——上个街图的就是热闹随意,两个孩子也要往人堆儿里钻,若是舞舞扎扎撑着各类行头,恐怕人们早躲开了,那怎么找乐子。 甜甜和高舍鸡溜溜哒哒正好在西半城,在崇贤坊大街上一眼看到,好像是阿翁让人揪到长安县衙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6章 我是公主 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两个熊孩子,大言不惭要入衙找人,你当长安县是过家家呢!衙役们连大门都不让进,“去去,滚回家吃奶去!” 甜甜知道自己现在身份变了,是公主了,爹是皇帝。但她脾气还是那个脾气,原以为到这里找一找阿翁总该不难。 衙役们慢待公主的结果,便是县衙大堂里凳倒桌翻,衙役们也不敢上前。一般孩子没有这个胆量,与其说公主带来的人厉害,不如说是公主的那个气势让衙役们不敢过分。 班文志出来一看,板子果然在对方手里。 但班县令气势汹汹一到,场上形势急转之下,衙役们有了倚仗,在县令面前也要表现,很快这些人就吃不住劲了。 高舍鸡拉甜甜蹲到屏风后头,冲手下人喊道,“还不快跑等着吃亏呀!” 一人道,“你们怎么办。” 舍鸡道,“我们两个孩子这样老实,再说砸东西的是你们也不是我们。” 这些人得了令,一转眼打出衙县,将班文志的板子往地下一丢,又一转眼串了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班文志叉起腰,站到屏风前,“你们,给老子滚出来!” 高舍鸡满脸堆笑,拉着怒目横眉的永宁公主,两人从屏风后出来。 回到后堂,房驸马问,“得手了?” 班文志道,“我给他两副翅膀也飞不出大门去但这事有些蹊跷了!怎么两个孩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下官可别招了麻烦。” 房遗爱道,“班大人何出此言,要是有来头他早讲了,还等到这时!我看你做官做的胆子越来越小!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怎么着我这正四品还赶不上班大人的五品?” 班文志暗道,“瞧瞧你的德性,堂堂一驸马,少卿,跑到休祥坊惹事,还跟我面前吹嘘!方才追人时,我明明看到有右藏署的人溜街,都没人上前。” 李恽道,“班县令你看看你的治下,我当只有休祥坊乱了些,谁知这里更乱!可你是怎么管的。” 李愔,“本王才听狗日的说封了大门,怎么人都跑了只捉住两个孩子。” 班文志脸上挂不住,咬牙道,“王爷你放心,此事下官一定问个水落石出,必给几位一个圆满的交待。” 房遗爱慢声慢语,“是给班县令自己个交待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一驸马,休闲个酺日,也给你班县令维持治安!” 班文志厚着面c举杯让酒,“殿下和房驸马定下的妙计,让本官可以稳坐钓台,坐等那些从犯自投罗网——诸位看看,酒还未喝完,已经追过来了两个孩子了!” 房遗爱道,“快些吃喝,我要看看班县令怎么给姓郭的上刑!” 蒋王李恽放了杯,“不等了,本王这就随班县令升堂!”众人纷纷起身。 午后,兴禄坊高府大门前,延州刺史高审行刚刚由延州抵京,下了马,仆人们上前接过缰绳,刺史先问,“本官夫人呢?” 仆人答,“老爷,夫人入宫朝见皇后去了,皇后还不得赐宴?” 高刺史嘀咕道,“可夫人早就说过,怀着身孕她是不会喝酒的,怎么不与宫里告个假。” 正说着,东面街口便出现了一丛车驾,仆人手指着那里对高审行道,“老爷,你看那不是夫人回来了!老爷与夫人可真是心意相连,老爷刚一念叨夫人,夫人便出现了!” 高审行听着很受用,挺了挺身子。 车到近前,丫环从上头扶下刘青萍,高审行快步上前相迎,还没说话呢,看到车子后边原来还有人。 刘青萍道,“是高阳公主送我回来的!” 高阳公主二十四岁,先皇帝第十七女,庶出。在长安一向引领女子妆容c服饰和交游之潮流。 刺史一眼看到公主脸上的半月妆,亮晶晶衬得肤色白嫩,眼若明星般流盼不住,他不觉心头一动,再多看了一眼。 但他深知这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心说夫人怎么与她还有牵扯了。 公主此时骑着马,长安女界热衷的骑驭之风,高阳公主是不会落到后边的,两个侍女及身后的护卫们都骑着马。 此时公主对高审行笑道,“刺史回京,那本主原来打算送你夫人回来c再入府说些悄悄话也就说不成了!” 她假意对随从吩咐道,“那我们再回长乐坊府上。” 刘青萍连忙挽留,“多谢公主相送,本来公主一出丹凤门即到家了,却送了我这样远。” 公主笑道,“妹妹你这是客气了,本主可知道,你如今一定是高刺史最放心不下的,刺史不在京,本主总要送一送你。再说本主骑着马,这点路算什么。” 高审行听出公主不想这就走,也客气地相邀。 公主果然不再坚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笑吟吟地看着高审行,这个人她一向不大熟,但名气早有耳闻,与房遗爱大不相同。 一是人家的气质,一看便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往那站的像一棵松,一举一动异常的沉稳c压众。 他可真不像房遗爱,房二有时像只剁了尾巴的猴儿c上蹿下蹦。有时在下属跟前又像戴了冠帽的猴儿,一举一动里透着猥琐和假势腥腥。 二是人家的皮肤,虽然也黑,但那是日头底下晒的好不好,透着结实,而且底子是白的,不像房遗爱天生的黑熊样儿。 公主又有些自卑了。 今日高阳公主是真想入高府坐一坐,一来二去两家便熟了,以自己的身份也不算高攀,高审行相邀,她自然顺水推舟。 但是,正当她下马的时候,从什么地方急匆匆跑来两个人,站到高府门前,恭敬地对着刺史行礼,“老爷,夫人,小人有礼。” 高阳公主不认得他们,因为二人的装束与高府家丁不同,不知是哪里的。 而高审行却不见怪,“哦”了一声,对他们道,“都见过高阳公主。”两人再对高阳公主行礼,高审行又对公主说,“这是永宁公主府的。” 公主忍着不表示惊讶,高审行的原夫人崔氏,此时便在永宁坊公主府上。 只听高刺史问道,“你们匆匆跑过来,可是公主有什么事?” 一人回道,“老爷,公主只算是一方面——因为她与舍鸡一早上街去玩,此时已过了午,人却未回。” 高审行喝斥道,“看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来人面现惶恐,但似乎还有话,高审行再喝斥道,“还不快说,等本官问一句再说一句?” 高阳公主再是一阵惊讶,心说自己到高府来便是来对了。 谁都知道,永宁公主是金徽陛下所有孩子里唯一获封的,而高审行居然这样毫无情面地喝斥永宁公主府的来人,那不正好说明高府与大明宫c永宁坊的关系更硬气? 再看看人家高审行c刘青萍所得的圣宠!岂不是什么都明明白白的?而公主自新皇登基后,大明宫才头一次进去。 来人道,“老爷,非是小的不上心,公主出门时是带了五个人的,个个都不含糊此。时又不好跑去万年县求助官差代寻,夫人说,怕闹得满城风雨。” 高审行半是真的,半是在高阳公主面前显摆,说道,“那么本官便要去寻一寻她了!这孩子!” 另一人道,“但这里还有件事,是小人自作了主张,来回禀老爷。” 高审行道,“还有什么事没说?看你们说话吞吞吐吐,难道公主平时就不拿铁锥子扎你们?!” 来人道,“西州牧场来了六个人送年货,在休祥坊碰到了郭大人,但他们回府了郭大人却未回府。听他们说,郭大人正被长安县的衙役们追捕。郭大人曾说,若他午时未归,便要公主去大明宫见陛下。但老爷你看郭大人和公主都找不到,小人才来求老爷。” 高审行道,“啰嗦!郭兄一定被捉到县里去了!” 他匆匆再要过马来,牵住马缰对高阳公主说,“公主自去敝府稍坐,审行有些事要处置一下了。” 但高阳公主却道,“刺史大人去了,怕是要吓到长安县,再说你方回来,要陪陪夫人的,不如本主前去,到县中问一问,若那个郭” 高审行说,“本官也不必瞒公主,那是西州大都护郭孝恪,高某与郭兄在西州相识,我们彼此相知相交,此时一定要去问问的。” 高阳公主知道郭孝恪这个人,也有传言他并未死,今日从高审行口中便得了实底。看看人家高府结交的都是什么人物! 金徽皇帝出自西州,与郭孝恪更要熟。一个大都护假死c在皇帝那里一点事都没有c也不被皇帝追究,那她更要去了。 于是自作主张道,“那么本主随高大人同去,便更有把握,高刺史身在官场,必有不大方便之处,而本主则不同。” 高审行一听也有道理,“那高某先谢过公主了。” 高阳公主轻声笑道,“大人是高刺史,而本主是高阳,公主管公主的事,难道不应该?” 当下刘青萍自回府中,而高审行带了两个家丁,高阳公主打发她的护卫们回长乐坊,她只带了两个侍女,与高刺史上马,一同往长安县来。 长安县衙,郭孝恪和他那个跟班,被人在监房里关到午后,饭都没吃。 此时衙役们再将二人押回大堂上,他一眼见到了甜甜和高舍鸡,郭孝恪掩不住惊讶的神色,问他们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长安县里可曾为难你们么?他们若是敢,阿翁便无须对他们客气!” 高舍鸡争着道,“阿翁放心,我们没有一点事。”郭孝恪见两个孩子也不像挨过打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但班文志喝道,“郭大!事到如今还敢放肆,口出狂言!快招你的同伙是哪些,蒋王殿下可说过,你若再不招供,接下来便是大刑侍候!” 甜甜不知阿翁的名安怎么变成了郭大,但县令的口气却是不能忍的,当时便瞪起眼来,“你敢动我阿翁一下,不怕我去回禀父” 但郭孝恪却不让她说出那个“皇”字来,暗中拉了一下甜甜,说道,“姑娘家家不要插话,自由阿翁来讲。”甜甜便不吱声了。 郭大太度极好,一切的“罪过”全都认。 甜甜虽然没有去大明宫报信,但初四便恢复早朝了,皇帝必然要听说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反正不能充横,带着两个孩子吃了眼前亏。 这么一来,房二公子的气就有点出不来了,心说你在休祥坊那个气势呢?此时怎么不再横气一些? 他不让姓郭的和姓班的说话,威胁道,“郭大,你要知道此事的紧要,陛下赐酺第二日,休祥坊便让你们扰了个乱七八糟,知道后果么?如果招认了你的同伙,兴许罪责可小。” 郭孝恪道,“知道知道,这件事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当然要重处了!而县令大人这么快便捉到肇事者,陛下一定少不了对县令大人的赞赏。” 房驸马道,“说了你的同伙,让班县令来个一网打尽,他到朝堂上去奏禀时也好看不然便是你成心不让班县令好看!” 班县令道,“来人,先打他几板!” 衙役们如狼似虎,“哗楞楞”将刑具抖的直响,朝着郭孝恪扑过来。 甜甜急了,挡在阿翁面前叫道,“我是公主,你们敢放肆个什么!” 房遗爱哈哈大笑,点指着小姑娘,对另外三人道,“都听听,她说她也是公主,看来是真急了,说话也没个场合!” 蒋王李恽也笑,“这孩子,果真不知道是当着谁在说这话,知道长安最横气的公主是哪个么?是高阳。看来这女娃娃也知道公主能吓住人。” 房二公子摇着头,“高阳横气么?可那也是老子屋里的。” 班文志也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吩咐,“拉开这女娃,先打郭大三十板子。看看能不能再打出个公主来!” 高舍鸡喊道,“县令大人,你未听说过公主,总该听说过我吧,你没在万年县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高舍鸡,我爹是牧监。” 班文志连看都不看他,吩咐,“还是打管用,又冒出个牧监。给我打。” 甜甜眼看着阿翁让人摁到地下,也不反抗,还安慰她道,“没事没事,阿翁让县令打几下,县令就更好向陛下交待了!” 长安县的衙役也不是光说不练的,郭孝恪话还未完,第一板子便打下来,“叭”地一声,郭孝恪一咧嘴,有生以来头一次挨打。 第二板子将落未落时,郭孝恪一眼看到了未经通报c便大步闯进来的延州刺史高审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7章 远房连襟 执杖的衙役举着板子,也看到了进来的人,他虽然不知道来的是哪一方大员,但身上那个行头差不了。 一走神,手里的板子便举着不动。 但他发现,本来还挺着脖子的首犯郭大,怎么就头一耷拉,像是不堪严刑晕死过去了,一动都不动。 和役脱口道,“诶!诶!才一下你就诈死!” 县令说的是施杖,可不是将人打死,他不可置信地看看手中刑杖,长三尺五寸,还没小拇指粗。怎么会这样?打的地方也对,根本不会打到什么要害。 要知道打错的话,打人的衙役也得挨三十下这东西。若不慎将人打死了,打人的衙役要徒一年…… 刚想到这儿,延州刺史已经一步跨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杖子夺去,喝道,“大胆,你是打了多少,将人都打晕过去了还不住手!” 高阳公主在刺史的身后,手指着堂上坐着的房遗爱,“你给我滚下来!” 班文志有点意外,赶来的两人不同寻常,竟然都认得郭大。 他赶紧下来察看伤情,也顾不得与来人打招呼。 郭大一点皮儿都未伤,但双目紧闭,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甜甜和高舍鸡来了仗势,在高审行身后蹿着脚,焦急地说道,“阿翁,你一定要给阿翁作主,他们什么也不问,上来便打!” 班县令越来越搞不明白了,这位陛下极度赞赏的开荒刺史,又是个阿翁! 房遗爱已经跑上来,“公主……你,你怎么也来了,不是入朝了么?” 京县可比中下州,有医博士,班文志别的都不说了,先将医博士叫来,给郭大号脉、查看伤势。 因为高阳公主和延州刺史的到来,事有些不大好办了。 这个郭大是有大来头的,关键是县令也太草率了,方才下令打郭大的杖,却没说个明确的数目,这已是违了规矩的。 万一出了人命上头追究起来、行杖衙役提到这一点的话,县令也要遭弹劾。他狠狠地瞪了行杖衙役一眼,喝令他下去。 医生到来之前,高刺史先俯下身子,将手往郭孝恪腕子上一搭,好半天才起身——郭孝恪在玩儿,脉搏比高审行的还壮。 但延州刺史不能玩,还得跟真的似的。 他面色上稍稍现出一点笑模样,但掩饰不住内心中对郭大的忧虑,与蒋王殿下、蜀王殿下、班县令拱拱手,算是见了礼。 刺史再想和房二公子打个招呼,发现房二哈着腰、拧着脖子咧着嘴,脸都低到了高阳公主胯骨那儿,耳朵正在高阳公主手里,“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什么光彩事都有你?说!” 医博士到了,号脉,在郭大屁股上摁了摁,说郭大无事。 高阳公主眼睛一瞪,“无事?无事他怎么不睁眼睛?” 医博士连忙说,“呃呃,也有些事……有时候病人急火攻心,会不醒人事,对!就是急火攻心!” 对面几个人已经猜到了几分,这是让郭大讹上了。 他们哪里知道,郭孝恪在安西做着大都护的时候,便把个脐王殿下唬的找不着北,甘心情愿替他往长安传信。 郭孝恪到牧场村,只凭一句玩笑,便将心如止水的崔颖——的心给俘获了。眼下他只是个未在名籍的白丁,耍起赖来更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当下,医博士和几个人将郭大抬下去静卧,甜甜和高舍鸡丢下这边的阿翁,去陪那边的阿翁,公堂上总算安静下一些。 蒋王李恽、蜀王李愔也过来给房遗爱解围,“我说妹妹,你这是干嘛,给房二点面子——你你先把他耳朵撒开!” 李愔比高阳年长四岁,李恽也比高阳年长两岁半,一见高阳公主给了面子,放了房遗爱,他们再与延州刺史寒暄。 高审行与高阳公主的到来,使本来看着极其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复杂起来,那个女娃真是个公主——还是大唐当下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公主。 班县令有些懊悔地说,“看差了,看差了!” 房遗爱连声说,“嗯嗯,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书场上推搡了几下么?最宜大事化小……但公主,这个郭大是哪个?” 一同往长安县衙来的时候,高审行已与高阳公主讲了几句郭孝恪的细情,既然郭孝恪在公堂上报的是“郭大”,那么永宁坊一定不想在长安县露了底细。 高阳公主来的倒快,便将杏眼再一瞪,脱口道,“还能是哪个?他是延州高刺史的远房连襟!” “嘶——”不知情的几个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此事务须妥善处置,从快从速。不然初四大朝……这位高刺史万一上了奏章…… 李愔道,“狗操的,都怪那个行杖衙役!下手没轻没重。” 延州刺史道,“两位亲王殿下都在这里呢,高某能说什么!再说高府一向也不徇私,班县令你秉公判断也就是了。” 班文志道,“高刺史说的对!此事仍要公事公断……正如房都尉所言,休祥坊发生的只是几下子推搡而已。” 高审行说,“既然也不算什么大案,依在下看只算坊间纠纷。高某想请县令通融通融——容我护送郭大先回永宁坊静养,但长安县什么时候传训,郭大什么时候必到,抬着也要来的!” 高阳公主说,“高刺史从延州赶回来过个年,连府门都未进去,便赶到这里来了!房二看看你惹的好事!” 房遗爱狐疑、且又不甚胆壮地追问一句,“公主,你怎么来得这样巧?” 他的意思不敢明着说出来——连高审行回不回府你都知道,此时又与他一起跑过来,但你们又是什么经过? 公主看了看高审行,对驸马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先听刺史分说!” 房遗爱把脑袋一缩,不吱声了。 这个郭大的来历,高阳可一次都没说过。可也是,两人之间像今日这样的亲密接触,已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医博士从后边传回话来,郭大病情已经安稳下来。 几个人这才坐下来,商量这件案子怎么大事化小。 高审行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再说他赶回来可连家门都未进呢。刺史的意思是,将休祥坊当事双方叫到一起,由县令各自训诫一番也就好算球了。 天下本无事,干嘛郑重其事?再说“此案”奏到早朝上去算什么?除了说明你班文志的长安县有那么点点乱,还能说明什么? 对此事盯的最紧的房二公子,此时又是这么个窝囊样子。 蒋王、蜀王两位殿下在他们的妹子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全然不是在酒楼里那个气派。 那么县令班文志更没理由没事找事,只当这件“案子”从未发生过! 当事双方一个是郭大,另一个却不是说书的父女,李恽和李愔不约而同地盯向了房遗爱——原来当事人正是房二! 高阳公主气得眼一瞪,房二好悬没缩到案子底下去。 公主连声对刺史说,一定要由自已出些钱、以弥补一下郭大的损失,“我与高刺史是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房二这个不长眼的惹出毛病来,当然由本主替他兜着了!” 而高刺史则连声说着不必,“公主既然都不见外,那高某岂会无是生非?郭大那里自有高某去劝解一番……他也不是个多事之人。” 班文志连连点头,这便都好了! 高审行又说,“只是高某有点担心,在这件纠纷中有没有秧及普通坊民?这才是陛下最为痛恨的!如果伤到什么坊民的话,陛下绝不会姑息。” 班县令连忙去看房二,房遗爱表示,“此件事中唯一受伤的便是郭大!” 李恽和李愔也是一场虚惊,入京以来,金徽陛下正眼都未瞅他们,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瞅自己是眼青还是眼黑? 不出事,兴许陛下看不到还有这两号亲王,出了事可就影响好几年啊。 谁不知道有些时候一个边缘化的亲王身架,都赶不上高审行——这种陛下看得上的刺史! 高审行当然做得了远房连襟的主张。既然刺史都是这个态度,那就都好说了。人们连高阳公主在内,一起到病榻前看望郭大。 郭大总算睁眼了,但还很虚弱,话也说不出来,被高审行和高阳公主一边一个的扶着下了地。 衙门外边先逃掉、又被刺史和公主半路上收拢回来的、永宁坊五个护卫也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扶郭大躺上去。 高审行与这些人拱手相别,说初四早朝时再见。 高阳公主也带着她的两位侍女,在后边随护着出衙,房遗爱跟在公主后头,亦步亦趋地问,“公主……你……干什么去?” 公主一句话都不理会,被问得急了眼一瞪,“你说我干什么去?先到永宁公主府替你赔个不是,再到大明宫与皇兄给你讨个赏!” 在长安县衙外头,匆匆赶来的,是心如风中乱絮的万年令许敬宗,帽子都跑歪了,也顾不上正一正。 一见郭孝恪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许敬宗魂儿都快飞干净了,“哎呀呀我说班大人,你这是怎么审案子的!” 高审行轻描淡写的说没事,这不人都捞出来了! 许敬宗这才放了心,一力坚持由他带来的人护送病人回永宁坊,高阳公主说,“不必,许大人,就由本主和刺史前去,你放心则可。” 众人毕恭毕敬,站在县衙大门外摇手相送。 待人转过了街角,房遗爱这才自语道,“高刺史的远房连襟……可这是个什么来路,我怎么头一次听说!” 李愔兴灾乐祸地道,“狗操的,依本王看,这位延州高审行刺史,八成要是你的远房连襟了!高刺史是什么风流成性的人物,本王可知道!” 众人这才见到万年县许县令,众星捧月一般将之围住,纷纷请他入内,要好好的“议一议公事”。 等许敬宗一拍大腿,“嗨!他是什么郭大?那是安西都护府的前任郭大都护!他没有死!难道班县令你办这趟案子之前,就没细想一下,为什么他就能住在永宁公主府?” 几个人惊得半天嘴都合不拢。 班文志自语道,“本县真没想到,幸亏高刺史和公主赶来了!但此事还没有完!既要大事化小,又要有个后续!本官怕是要提着东西、初四前去永宁坊郑重看望一下子了!” 李恽指着房遗爱,说道,“要去也是房二去!总之这件事绝不能捅到朝堂上去!别的本王不管。” 许敬宗说,这都是次要的,郭孝恪假死之事,从陛下到永宁坊一直都没声张,而这一次郭孝恪亦是报的假名,这不都清楚了? 他说,“只当没有这回事吧!房驸马也不能大事声张去永宁坊,要去偷偷去。只要郭孝恪不再揪着不放,事也就消了。” 众人频频点头,觉着许县令之言有理。 看上去高审行不会生事,那这件事的关键就在郭孝恪那里。 如果他一不高兴,再将休祥坊的事件起因说与皇帝陛下,那事情可就真没法子收拾了! 此时再想一想说书人说的那套书,什么高祖什么寡妇,这都是什么玩艺儿!若是皇帝陛下听到了,还不得宰两个! 李愔对房遗爱道,“狗操的,你小子务必得去一趟永宁公主府了!” …… 永宁公主府。 郭孝恪想一翻身坐起来,偏偏高阳公主也随着来了,只好再装下去,但他悄悄与甜甜嘀咕两句,甜甜再跑去让阿婆放心。 于是,一条浸过凉水的手巾,再拧干了敷到了郭孝恪的额头上。 他对高审行和高阳公主的出现十分满意,而豳州三水县、邑土桥侯家村的那件事只是个传闻,他不打算对皇帝说。 这只是个传闻。 假使说了,大明宫必将兴起一阵无法预料的波澜,以郭孝恪对皇帝的了解,只有这种事他猜不透皇帝如何处置。 而谢贵妃和甜甜历经磨难,已经找到了于她们母女来说最好的归宿。郭孝恪都不打算将这件说书人的传说与夫人崔氏说。 但长安县衙、蒋王、蜀王、房遗爱、说书人、休祥坊的坊民都成了涉事者,许敬宗、高审行、高阳公主算半个涉事者,还有涉事较浅的江安王、长孙冲…… 郭孝恪此时已有些后诲,当时若不站出来制止说书人,而是背后吓他一吓,会如何?只怪事起突然,谁能想怎么长远? 那么自己在永宁坊再装下去已不合时宜——这也会推波助澜,让人们深纠事情的缘委。 郭孝恪一把扯掉额上敷的凉手巾,坐起来发呆。 不过,若是模糊一下子休祥坊书场事件的起因,但又揪着倒霉的房二不放,倒也是个好法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8章 兄弟小酌 这将成为永宁公主府和高阳公主府——两个公主府在陛下赐酺之日、为了听各自想听的书目——而起的争执。 听什么段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府在人前的面子……面子知道不。 比如永宁公主府要听“武王伐纣”的段子,而高阳公主府想听“晋武帝篡魏”的段子,双方为了面子,才僵持不下…… 这么一想,郭孝恪连忙敷了凉手巾,又躺了下来。 恰在此时门帘一挑,女管家菊儿、雪莲,陪着延州刺史高审行、高阳公主过来,两人离府前再来看望,这是礼节。 高阳公主在门边“嘘——”了一声,悄声对刺史道,“郭大都护正在睡着,我们最好不要进去再扰他休息。” 郭孝恪闭眼装睡,就听延州刺史“哦”了一声,亦在门口驻足。 再听公主道,“幸好我们去的快,不然,还不知长安县伤他到何种地步呢……真是谢天谢地,我们走吧兄长,不然青萍还要担心我们呢。” 于是,延州刺史高审行再叮嘱了菊儿和雪莲几句,与公主告辞了。 二人刚刚转身,郭孝恪一下子又腾身坐起来。 他听出了高阳公主一连说的好几个“我们”和一个“兄长”,立刻猜测高审行因为休祥坊的烂事,一定又要摊上他自己的烂事了。 高阳公主的异母姐姐——东阳公主,已是高府老大高履行的正妻。那么高阳公主叫高审行一句兄长,也没什么不对的。 但这形势怎么那么乱! …… 大年初二,延州刺史高审行和高阳公主,替郭孝恪解了休祥坊之围。 同一天皇后率众妃接受长安外命妇朝拜。 而长安县乱成一团的时候,金徽皇帝与吴王李恪作了一次长谈——重点就是让吴王知道,他不能总这么闲着了。 吴王也委婉地提到了身份一事,他从未上过心,那都是上一辈的纠葛,母亲杨妃短暂成为嫡妃的过往与他无关。他一降生,便只知文德皇后。 皇帝摆摆手,说道,“那个还重要么?现在的嫡皇子是大郎李雄!但你得知道,凡是捉住这段陈年往事不放的,并非多么看好王兄。而朕不怕哪个人再跑来胡说!” 吴王起身,深深一躬到地,由衷地说道,“这便是陛下与众不同之处!” 皇帝吩咐内侍摆上酒菜,兄弟两个对饮。 皇帝又对吴王说,“王兄你也得体谅父皇,他担心的根本不是你,而是担心利用你身份来作文章的某些人。” 吴王道,“有陛下在,微臣断定再也无人敢提及此事了。” 二人对饮,皇帝亲自把盏,忽然问道,“以王兄看,天下诸州哪里算是重中之重?” 李恪知道,这是陛下在考自己了。 这个题目如何应对,应对的好与不好、对不对皇帝的心思,有可能直接关系到自己今年的去向。 吴王虽然不善言辞,但心思并不弱于任何人,此时心中急闪一念:陛下可不是问我想听书、还是想看戏,这是军国大政!我说的对与不对,所关甚重。 他恭谨地看了一眼皇帝,猛然觉得自己就这么一闪念,仿佛皇帝已看出来了,此时正笑呵呵地盯着自己。 关键时候,母亲那句话跳了出来,“陛下问什么你便如实答,千万莫在陛下面前耍心机。” 吴王起身答道,“陛下,天下最重之州,当推扬州。扬州物华天宝,税赋之首郡。扬州稳与不稳,于社稷相关甚重。” 皇帝问,“其次呢?” 吴王答道,次者当属荆州江陵郡,荆州乃是米粮之仓。从荆州往东,岳州、鄂州、江州、扬州,这几处地方都是紧要之所。 而且长江从巴山峡口奔腾而出之后,所有大的折拐之地,全被这几州占据着,这些地方都是抗、防江汛的要点。 皇帝再度点头,对吴王的答对十分赞同。 长江出巴山之后,自荆州折向东南,在岳州突然折向东北方向,在鄂州再次折向东南,流至江州再次折往东北,最后在扬州又往东南方流去了。 巴山夜雨,多么的恬静宜人,诗情画意。 但在长江中下游,带来的却是水面高涨,堤坝危悬,数不尽的良田市井、锦绣升平,时时承受着江汛的威胁。 皇帝知道,荆州有李元景坐镇,鄂州是江夏王李道宗,扬州原来是李泰的封地,但李泰转封南阳均州之后,扬州也没有像样子的人坐镇了。 而岳州和江州,因为洪涝频仍,一直是谪贬之官的去处。 谁要是不好好干、惹了皇帝烦气,那么好吧,你去江州泡一泡吧。 吴王李恪猜测,他的这位兄弟,八成要在岳州或江州给自己找个去处了。扬州那么富庶的地方,李恪不认为皇会让他去那里任职。 如果能在岳州或江州有个立足之处,那里水情虽然恶劣,李恪不正好有个显山露水的机会? 他一定不会辜负了皇帝的期望,要将任地好好治理一番。 哪知皇帝的问话还没有完,再问吴王道,“王兄你只说了一面,要知道我大唐江山永固,所虑的可不止是一个水患和米粮。” 吴王抬头看向金徽皇帝,知道皇帝要将问题深入来谈了。 皇帝又给二人满了酒,微笑着问道,“那么王兄你再说说看,仅从方才提到这几座沿江的州府看,在军事上以哪州最重?” 这又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李恪岂不知大唐疆域幅员万里,西边最重甘、凉两州,北重灵、夏,河源地重鄯、兰,西南重松、益,而东北方最重幽、辽。京师外围则重岐、同两州。 幸好皇帝只问他方才说到的、长江沿岸这些州府,不然又是个长篇大论的问题,而且更不容易说得好。 吴王道,“陛下,若从军事角度来看,荆州则是保扬州之要郡,长江上游若不保,扬州安在?” 皇帝再度点头,“王兄你又说对了,但荆州要害实在江陵,那里毕竟是一处四战之地,虽有漕运之便,荆江之险,也不足以改变其易攻难守的形势。那你看……哪里才是守荆州的要地?” 李恪此时,已猜到了自己的去向,不外乎岳州或江州。 对自己这个长久闲置的亲王来说,岳州或江州,正是恰当其分的去处。 这亦是吏部派官的规矩——好地方有人眼红,因而闲言和竟争也多,要去先去劣地,下一步是好是坏先看看本事。 而接下来陛下要谈的,只算是洒桌上的额外探讨、以此拉近君臣的距离。 想至此,吴王心下一松,思路亦随着开阔起来,“陛下,是襄州。” 皇帝有些惊讶,但又点了点头,“为何?” 吴王道,“襄州处于南阳的十字路口,紧扼南北、东西贯通之门户,四方官道皆汇于此处,绕又绕不过去。从襄州向南无险可守直抵荆州,若此地一失,荆州便不稳了。” 皇帝道,“守的住襄州,则荆州也守的住。荆州守的住,则江宁守的住。若襄州失,则长安与荆州阻绝,京师退路只剩下武凉一途,但失去了同经济繁华之地的联系。” 皇帝感慨道,“看来父皇用人真是精道啊,王叔李元景自从出藩便在荆州坐镇,他持重老成文武俱佳,在上一辈的亲王中,没有谁比他更令人放心。” 吴王顺着皇帝的话,再想想鄂州,那里是李道宗的地盘,地处华夏腹地,更是扼住了汉江的出口,同时兼顾了江汛。 相比扬州的地位,鄂州可以说一点都不弱。 西晋时杜预伐吴、南朝时萧衍攻齐,都是从襄阳起兵抢占江陵,先坐拥米粮之地,然后才顺流向东,兵锋直指江宁。 但李恪认为,再往下谈便离题过远了。 金徽皇帝即便要起用他,也不会派他去坐镇襄州。因为那里太重要了。 李恪认为皇帝宁可将薛礼或长孙润派到襄阳去,也不会让他去的。 他悲哀地想,也许这便是亲王与嫡系的区分。 从襄阳往南是荆州,往东南过桐柏山可直趋安州,蒋王李恽坐镇,从那里可直控汉江口,从而威胁到鄂州。 要知道,行军布阵最重粮草,在崇山峻岭中有这么一条水势宏大、且多半流程都很平稳的汉江,对于输送军粮意味着什么。 从襄阳往北是南阳,过伏牛山可去许昌,当年关羽在襄樊水淹七军之后,吓的曹操在许昌都打算着迁都了。 关羽打了襄阳,便“威震华夏”,这可真不是瞎说。 正如金徽皇帝所说,以先皇用人那样精道的人,在襄州却安放了李恪同母的兄弟——六皇子李愔——这个先皇骂之为“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可不是先皇多么重视李愔,而是李愔这个扶不上台面的家伙,只要敢有异心,一眨眼便可被拿下。 吴王李恪就想了这么多,捎带着再思考一下,万一接下来皇帝问到他岳州或江州的事情,他要如何回答。 皇帝饮净了杯中酒,说道,“汉江……朕初任西州别驾时,便带着柳玉如、樊莺漂过一次,从襄阳至鄂州,只须昼夜啊!” 皇帝同皇后、淑妃的这一段经历,吴王好像也听说过,当年他们三人便是从鄂州奔赴的剑南,去那里平乱。 那么襄州之重,在深谙军旅精髓的皇帝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了。 此时,皇帝忽然直截了当的问道,“王兄想去何州任职呢?” 吴王不假思索,回道,“微臣知道扬州繁华,但父皇早年曾对微臣说过,家国事殊,亲王须出作藩屏。我们可不是去享受繁华的,要为国分忧!微臣想,陛下若能使微臣去岳州、或江州治理洪汛,微臣定然不负圣望。” 这次,皇帝好像对李恪的回答有些不以为然,又满饮了一盏来掩饰。 吴王紧着陪了一下子满饮,听皇帝道,“都说吴王极善弓马,朕岂能大材小用,让你去水里泡着?” 李恪又是一阵子感动,贞观皇帝不会不知自己的骑射,但一直让他闲着。 而从金徽皇帝的话中,李恪好像听出来了,岳州或江州并非他的去向。 那难道会是扬州?自李泰之后,扬州可一直未封出去。 吴王道,“呃呃……只要陛下所差,恪敢不从命。” 皇帝异常平静地说道,“朕的意思,正月里,王兄可多加事奉母妃杨太妃。但上元节过后,你给朕去襄州出任都督,且杨太妃也要随王兄之藩。” 金徽皇帝说的平静无波,但在吴王听起来,却字字如雷,震得他将手中的金杯都掉落了! 在皇帝面前,这是大为失礼的举动。 但吴王已经顾不得了,立刻伏身于地,以头触地作响,再抬起头来时,额上已经见了血迹,他哽噎道,“多谢陛下信得过!但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连忙起身相扶,惊诧地问道,“王兄,你这是何意?” 李恪道,“只因襄阳事关过重,微臣在感念陛下倚重之时,深恐才力不济,怕有负陛下之厚望。” 皇帝哼道,“王兄你这话可不实诚了!” 李恪一惊,不由自主再看向皇帝,发现他并无气恼之意,这才放了心。 但心中最隐秘的想法让皇帝说中,他脸上马上现出一层尴尬之色。 李恪不觉再想到了母亲的叮嘱,“陛下若问什么,你便如实答复,千万莫在陛下面前耍心机。” 而他刚刚确实、说的和想的不一致了! 皇帝问道,“王兄你方才其实是在想:襄州这样的重地,一定不符合王兄在朕心幕中的地位,是不是?” 吴王这次更是吓得伏身于地,回禀道,“微臣罪过!” 皇帝道,“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但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片刻间已两次俯伏!还不快快请起。朕在众兄弟间没有亲疏,只有量材而用!另外朕再告诉王兄,襄州再紧要,朕亦可等闲取之!!” 这可不是说说算了,皇帝说的是实情。 吴王所论的、襄州的军事之要,在皇帝这里只算上了点道儿,但并不全面。可以说是皮毛,皇帝只是不去纠正而已。 但他最后这半句话的用意却极为明显——襄州再重,朕也没什么担心。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吴王好似在山尖、山谷间升坠了几个来回,再坐下时,后背上都湿透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这样重要的委任,皇帝只在酒桌上问了自己几个问题,便定下来了。 而方才他一句应对不慎,仿佛像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以及兄弟的感情。吴王为此尴尬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29章 苦大仇深 皇帝有这般的自信,才有这般的决断。 同时他真没拿李恪当外人,市井c朝堂间私传的吴王身份的嫡c庶问题,皇帝好像压根就没当回事。吴王也感谢母亲,在他入京第一日,便提醒他不要在陛下面前耍什么心机。 高丽铁翁城守将金焕铭, 俘图城主阿史那薄布, 颉利部思摩可汗, 乙毗咄陆部可汗阿史那欲谷, 殒命的剑南折冲府都尉, 盖苏文 西州别驾王达, 江夏王府长史李弥, 辽州都督李志恩, 邓州刺史程重珞, 吐蕃首领纥干承基, 龟兹城城主苏伐 太子中庶子刘洎, 太子右庶子许敬宗, 后来的中书令高审行, 中书令褚遂良, 英国公李士勣, 太子李治 哪一个人都不同凡响c心机过人。他们地位一个比一个高,权势一个比一个重。有人善文c有人善武c有人善谋,但在皇帝面前却一个也没耍出去。 也许在对金徽皇帝的了解上,身处深宫的母亲杨氏,比李恪听到的更多。 吴王心头一片滚热,虽然这里只有兄弟二人,他还是热切地说道,“微臣肝脑涂地,定然不负陛下重托!” 皇帝这才显出满意的神色来,再要探出身子c上手为二人满酒。 但吴王已经一把将酒壶抢过来,毕恭毕敬地先为皇帝满上,而自己却连干了三大满杯,然后再满了酒,有些口齿不清的举杯祝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愚兄只管请兄弟放心!”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声震殿宇,“这才说到朕心里了!” 兄弟二人此刻早已心意相通,也不必多说一个字,他们举酒对视,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送走了吴王,皇帝看看已然是过午光景,又听着皇后招待命妇们的宴席也散了,这才过来见她们。 他问皇后道,“命妇们朝见的如何?底下那么多有身份的女子仰脸看着,你们高高在上的,一定十分惬意。” 崔嫣说,“别提了,一个个老气横秋,看得腻烦!” 苏殷笑道,“不全是吧?我看里面还是有些年轻好看的,比如两辈的亲王妃都不差。别人不说,你们看濮王妃c晋王妃c江安王妃都不错呀!” 谢金莲说,“还有高府的东阳公主c刘青萍,长孙府高尧妹子也算不错的。但看得上的还是太少,怎么都那样老!” 皇后道,“你们还是不要这么随意说话吧,能熬到国夫人的,哪一个不是五十开外?这些人家中不是没有好看的,只是未到场罢了。” 谢金莲道,“但姐姐你年纪轻轻,怎么便做过瑶国夫人?” 她斟酌着,说下一次不让这些国夫人们来了,专门让大臣家里的小妾们来,“你们今日看没看到晋王府的武媚娘?她就来了,那也算是妾室,不也看得过?” 皇帝听了,立刻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急着做。 皇后问道,“陛下,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道,“谢金莲一说到武媚娘,朕的心里痒痒的,要去看看她!” 樊莺道,“这个年是怎么回事,怪了!皇帝心痒着要看人家晋王的媵侍,而高阳公主与刘青萍异常的热络!” 皇帝此时已在门外,说道,“那朕再去高府走走,看看刘青萍!” 皇后慌忙吩咐,“金莲快去陪着陛下出行,别让他乱来!”谢金莲听了立刻跑出去准备。 柳玉如见樊莺不大高兴,便笑着对她悄声道,“姐姐怕你去了,天底下便没有瞧着顺眼的女人了,难道妹妹想令晋王府c高府的妾室们难堪?” 淑妃道,“姐姐说得好听,其实你是怕我到了外边给师兄放水,盯不住他!谢金莲多好啊,师兄捉住个虱子,她回来都与你说一声。” 皇后被她说中了心思,板着脸尽量不脸红,而是反问樊莺,“你说我们姐妹俩在大明宫,离了金莲能行吗?” 入苑坊,晋王府。 皇帝对贵妃的随行没有表示什么,她是带着皇后的指示出来的。反正也不是真来看武媚娘,两人只带少量随从,顺大明宫南城根一出溜便到了晋王府。 晋王李治连忙出迎,大年初二皇帝陛下和贵妃亲临府邸,意义非凡。 兄弟两个入了厅中叙话,而谢贵妃立刻被晋王妃c孺人萧氏c郑氏c媵侍杨立贞c武媚娘众星捧月一般的让到了别室去了。 晋王对皇兄的到来受宠若惊,此时刚刚进了未时,晋王便吩咐准备晚宴。皇帝说不必,并开门见山说他的来意。 晋王第一个得知了吴王李恪的任职去向,皇帝亲自跑过来c与他说这样的大事,李治有种被信任的感觉。 以前那段往事此时对晋王来说已无什么意义,先皇倒是说过欲立李恪为太子的事,这件事还是赵国公私下里同李治提过一句,李治才知道的。 李治对吴王的戒心即便在他做着太子时,也没多强烈。 在这一点上他的清醒程度远远超过了赵国公,因为先皇对母亲长孙氏的感情,李治感受最深。 但李治问,“皇兄,李愔可是在襄州呢!” 李愔是李恪的同母兄弟,皇帝这样安排李恪,便躲不过李愔,而且对李愔的任地不能太差吧?不然哥哥抢了兄弟的好地盘,李恪岂会尽意? 皇帝说,“你在岳州或江州两地给他琢磨一下子,看看让李愔到哪里泡一泡合适!” 李晋不觉笑了,皇帝道,“福王府典签——崔简,你也给他动一动,看是不是让他去洪州作个司马什么的记住,崔简的夫人郑曼也安排个职事。” 李治知道,从初二开始自己也就不能再闲着了,他得立刻到吏部去准备。 用谁不用谁,谁去哪里都是皇帝的主意。但这些事须要吏部提出,再经门下c中书的宰相们共同议定,然后拟定赦旨颁布。 但皇帝却将这样的大事先跑来与自己透露,还将他的意思说成是“你给他动一动,”自己岂能不当个事办? 皇兄专门跑过来说郑曼的事,那便一定有他的用意。 晋王虽然不甚明白,但他猜到,这一定是上次李元婴的奏章,惹得皇帝不爽了,这是要给福王来个釜底抽薪。 看看下一回谁还敢拿着鞋满院子追打福王——谁敢打福王,谁便升官——即便她是个女子! 福王你不是喜欢吃这套么?那便让你天天挨女人打! 晋王郑重其事,将郑曼的事也记下来。 郑曼不必吏部来委派,但是看皇兄的意思,吏部得往洪州通个气,比如安排郑曼做个织绵坊令什么的小职位。 这么一件小事,堂堂的吏部尚书c晋王殿下也要管! 皇兄的谈话都是新一年的官员调动,罗罗嗦嗦说了好多,李治一一记下,然后皇帝起身告辞。 初四恢复朝会,晋王还有一天的功夫。 谢金莲离开晋王府时,随从们身上大包小包的,晋王妃和她的那些姐妹们人人都有礼物给贵妃。 而二人到了大街上,谢贵妃对武媚娘的印象,比以前又好了不少。 皇帝无可奈何地看着谢金莲,为她的小家子气脸红。 好像自己大过年的c带着大明宫里最贪婪的妃子去晋王府,就是看上了人家的好东西似的。 在丹凤门外,皇帝说,“回宫!” 谢贵妃紧张地问,“陛陛下,我们不是还要去高府?你出来时说过的!” 皇帝道,“看看你!朕总共带了四名卫士,都给你扛了东西。朕是让他们回大明宫将东西放下!” 但两人再一次出来时,护卫们便一个也没跟出来。 谢贵妃的装束也变了,她不再是贵妃,而是一位普通坊间的民妇。皇帝身上的华贵袍子也不见了,头上戴了毡帽,乌刀上挑了只搭裢。 谢金莲无计可施,她再敢收人东西的话,只有陛下的搭裢可用了。 兴禄坊。高府。 大门外看门的家丁们,刚要喝斥凑上来的一对夫妇,忽然看到了男子肩上挑着搭裢的乌刀,吓得他连忙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来,快往里请! 在皇帝还是高府公子的日子里,上上下下谁不认得这柄乌刀! 他们来得很不巧,因为府中男子们都不在。 酺日里正该是大臣们名正言顺相互走动的时候,高府如日中天,人人都有应酬也不稀奇。 即便是在高府内,长安的官宦夫人们来访的也有不少,兄弟六个哪个人的院子里都欢声笑语。 老大高履行的夫人东阳公主迎出来,先问新城公主好不好。文德皇后故世之后,东阳公主待这位小妹妹强过了女儿,处处呵护着。 这就没法儿久留了,男主们一个都不在。 再说皇帝与东阳公主见面总有些尴尬,以前伯母c伯母地叫习惯了,谁知却是个大姐。 皇帝专门问到延州刺史高审行的去向,他就是来见高审行的。 刘青萍面无表情地回禀说,延州刺史与高阳公主去了永宁坊,说是去商量什么大事了。 在一瞬间里,金徽皇帝满脑袋瓜子都是对高刺史c和他的另一位妹子的担心,又不能安慰刘青萍两句,赶紧告辞!和谢金莲两人再一出溜儿拐去长孙府,看看舅父赵国公是如何过节的。 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御史大夫褚遂良,黄门侍郎韩瑗,秘书监长孙冲c尚书奉御长孙诠,这些人正在密室里私议,人人脸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赵国公对长子带回来的c休祥坊刚刚发生的c郭孝恪同高阳公主府驸马——房遗爱的纠纷无感,说书人说的什么瞎话,其实也没什么紧要。 紧要的是,看起来吴王李恪得个都督重职,已没什么悬念了。 事到此时,赵国公对着自己的这些知交,已经无须掩饰什么了,因为初四朝会转眼便到。 他的意思很明白:谁也不要同金徽皇帝的决定硬顶,但要让皇帝的决定看起来——并非多么令人心悦诚服,致少大家是有意见的。就这。 黄门侍郎韩瑗今年四十四岁,出任过军职,此时已在中枢。他在任何情况下都站到赵国公一边,韩瑗的夫人长孙氏,是尚书奉御长孙诠的亲姐姐。 而韩瑗的舅子长孙诠,未来的妻子正是金徽皇帝最为呵护的胞妹——新城长公主。 从这一点上说,韩瑗在今日的场合里说话也最是直接和大胆。 他说,“国公!这件事正该先同晋王联系一下子,他是吏部尚书,初四若是商量任职意向,岂有他不先知道的道理?” 长孙无忌点点头,此事只有他亲自出马,但赵国公感觉没什么把握。 韩瑗再道,“但凡陛下颁旨,正常得经中书门下两省,能否从这里想一想,至少可以倒他几个来回c迁延一下。也好让陛下明白我们的想法。” 赵国公认为韩瑗的提议可行,但可行性却不高。 按规矩,皇帝的任何赦旨,经中书省拟成c皇帝“画赦”,然后送门下省审核后送尚书省施行。 若门下省反对的话,便将此旨退还中书再拟——即使皇帝已经画赦了也等同于无效。 规矩是这个规矩,但金徽皇帝上位后已经久未施行——往往皇帝一句话,根本没有人反对。 皇帝得了徐惠,连正常负有赦旨初拟职责的中书省,都都都给绕过了。 本朝自贞观皇帝开始,为避免独断专行出现纰漏,有好多事在下旨前,皇帝还是很自觉的。 但金徽皇帝不同于他的父亲,像巢王妃和郑观音的事,有先皇的旨意在案,如果一板一眼经过中书c门下两省,至少不会凭他一句话便决定下来。 只能说现皇帝的威信太高,以往的事例让许多人感觉到,即便皇帝让你提意见,你也提不出什么中肯的来。 再说以往先皇在位时,也有不经中书c门下省而径自颁下诏书的前例。 这是中国的传统,体现着一种人情上的通融性——每一规制度都留有活动变通的后门,不肯死循规定。 秦亡了,汉终了,但中国还是中国。 人称中书c门下省的宰相为“真宰相”,他们有权过问c和稍稍左右一下圣诏的调子。不过,金徽皇帝任尚书令时,这两位真宰相早已不真了。 中书令于志宁,门下侍中樊伯山,你等着这两位真宰相去与皇帝叫真吧!唉,已经好久都没有人享有“同中书门下”的殊荣了! 褚遂良小心翼翼,“于志宁还是可以考虑,毕竟拟诏要从中书省开始。国公,我们至少可以先知道一下每个人的具体去向,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但是看起来,这个建议又要赵国公亲自出马了。 谁知褚遂良自告奋勇,由他去找于大人点拨点拨,这倒是令赵国公感到些欣慰,看向褚大夫时满是嘉许之色。 随即有个家人慌张的跑进来回禀,“老爷,好像是陛下和谢贵妃便衣摸到了大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未来 第1330章 真有点乱 几个人一听,像是做了亏心事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韩瑗慌张地说,“被陛下堵到这里可怎么是好,本官家里正有工程呢!” 长孙无忌抑制着内心里的惊骇,招呼道,“韩侍郎,先别提你的工程了,快随老夫出迎陛下和贵妃!” 几个人从密室里一拥而出,生怕再晚一步便被皇帝堵到屋子里。 在大门口,赵国公心神不定地问家人,“陛下呢?” 家人道,“老爷,小的跑进去报信,这个功夫也不知陛下去了哪里啊!” 一直守在这里的两个家丁回道,“老爷,我没见到陛下,只见个男的挑着只搭裢、带着个村妇,往大门里瞄了一眼,还没等我们趋赶便离开了。” 众人也往大门里面看,议事几位的座骑都在,有各自的马夫在照料着。 赵国公喝斥道,“怎么不往里请呢?” 家人为难,“老爷,没你的话谁敢请,看样子这两人虽然不大像普通人,但赶走他还来不及呢!” 反正人都跑出来了,赵国公拱拱手,对众人道,“过个年真是不轻松,列位各回各家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初四朝上见。” 赵国公感觉这场虚惊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希望是报信的看差了。 韩瑗的府第座落在延寿坊,与太社跨着十字街相对,从赵国公府出来过一道南北向的横街便到了。这里东、西、南三面环着渠水,离着皇城又近,一年三季风景都好。 韩府后花园临着漕渠,夫人长孙氏对韩瑗说,要到渠上荡个舟,还得出府走不近的路才能到码头上去,不是很方便。 韩瑗便利用过年的功夫筹划着开了工,一到府,韩侍郎先到后头来看。 按着韩瑗的意思,要将他的后花园打通,建个角门,从门内修一条别致的甬路出去,两边建上白石的界栏一直通到漕渠边。 再砌几级台阶下到水面,弄个短点的栈桥,这样夫人再上船岂不方便?总之过了年夫人即可使用,韩瑗要给她个惊喜。 韩大人到了一看,进展还不错,工程已经见了雏形。 还得说,他借来的这些长安值番的军士不错,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知道偷个懒。 韩瑗是军队里出来的,在军中有几个管事的熟人,反正现如今天下太平,宿卫上也没什么事,悄悄抽几十名军士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还省了工钱。 看过了私家码头,韩瑗很满意。 他将府中管事叫过来问道,“本官不在府上这段,工程上可有什么事?” 管事的说,“老爷自管放心吧,能有何事?也就是有两三个干活的嘟哝,看起来有点不满。” 韩侍郎惊问,“有什么不满?” 管事的添油加醋地道,“这里面有十来位勋官,偶尔干着活儿便嘀咕,说要这个勋官有何用,倒给个无勋的驱使着作苦力了。” 韩瑗听了欲怒,真是反了他们了! “不就是个勋官,又不是什么实职,有了勋官也还是个兵,还敢不听调遣?!” 好在这时正是大年初二,韩瑗说说便罢,也不想发火。 若是放在往日,军界出身的韩瑗,便要找出这几个人来狠狠训斥几句。 他们就是欠!不打不骂,反倒觉着你和他有隔阂。 大唐养兵不花一文钱,不费一粒米。当兵的人家租、庸、调都免,一切随身军器装备也是军士自办。 军士立了军功以勋级奖励,称之为勋官,勋官多无实职,战事结束后多数人还是回家务农。所谓策勋几转,升勋位不是升官。 军队里有勋位的军士也不少,这只是一种因军功而授的荣誉! 韩瑗稍稍忍了一下脾气,指着渠边六七位坊民模样的人,问管事的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老子既给找了军士过来,怎么还有坊民?” 渠边有几个坊民正拿着镢头,在堤边镢出台阶来,脚上沾着泥水。 管事的回道,“老爷……大冬天渠边又是泥又是水,小的也不大好意思派那些军爷们去干了!便每人三个大钱雇几个临时的,现结现清反倒省了心。” 韩瑗一看,果然似管事的所说,里面居然还有个民妇。 他们边低头干活儿,边在议论,说休祥坊今晚的通宵书场,有两个公主要去捧场,听说是永宁公主和高阳公主,这两位大唐的公主身为姑侄,可以说是身价相当高了。 这个年过得真是热闹,韩瑗点点头,觉得应该做些议定的正事,于是吩咐了管事的几句,便出府拜访中书侍郎柳,这是一条线上的。 按着在赵国公处议定的主意,柳正该接触到赦旨拟定,韩瑗也没必要绕弯子,同柳侍郎提了提赵国公的担心。 但柳苦笑着道,“韩侍郎你太高看柳某了,以往拟定圣诏,十份之中柳某只占到一、二成,还是不甚重要的整个中书省其实也就占到了四成。” 韩瑗惊讶地问,“那六成呢?” 柳用同样惊讶的语气反问道,“韩侍郎难道不知六成出自于谢贵妃?任用亲王的大事,陛下交给中书省的面大,还是谢贵妃的面大呢?” 韩瑗竟然没法作答。 柳侍郎的儿子柳爽,自从由千牛卫上下来之后,一直是待职的状态,他对金徽皇帝其实是很不满的。 柳爽曾几次跑到晋王府去,求他的表妹,让表妹求一求晋王,再让晋王求一求皇帝给他个差事。 但这件事每次都被表妹截下来。 晋王妃对柳爽说,“表兄你急什么!陛下用谁不用谁不必去求的,你与晋王又是这层关系,万一晋王替你求错了,连我们晋王也辜负了皇兄对他的信任。” 柳爽时常地独自感慨此时的晋王再也是昔日的太子,此时的表妹也不再是昔日的太子妃了。 听了父亲同韩侍郎的谈话,柳爽插言道,“我们父子如今没人看得上,人微言轻!若是我,便建议赵国公从那些亲王身上想想办法,那才是有份量的。” 韩瑗一听,居然就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而从藏玉酒楼上的一幕便可看出,蜀王李、江安王李元祥、蒋王李恽,甚至是房遗爱,别看他们在一起聚饮,似乎关系也没有多铁。 他急匆匆起身,要再去见赵国公,恰逢兵部侍郎王仁佑也到访了,柳父子百般留客。 韩瑗虽说有事,只好也勉为其难,不然显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于是,三位侍郎移步到柳府后边的暖亭里,生起炭火将驴羊肉烤制起来。有府内的小丫环负责拨火、烧烤、布菜、温酒,外边春寒料峭,亭中却暖意融融。 一直喝到华灯初上,韩瑗已见醺意,起身告辞。 除了塞了一肚子酒肉、外加柳爽的一句提示,韩瑗感觉没什么收获。 但这一句话的提示,他也得立刻去告诉赵国公,生怕睡一觉再给忘记了。 赵国公一下午也没闲着,先在晋王那里生了一肚子气,然后再到中书令于志宁处舒缓了一下子,此时刚刚坐回到府中喘气。 李治不论他舅舅怎么点拨,对吴王李恪的去向只字不提,只说不知。 赵国公岂能信这个!但于志宁的口风却极为松泛,中书令答应赵国公:只要他知道什么消息,一定及时相告。 不过,赵国公这一下午脚不沾地,算是白跑了。 倒是韩瑗去而复回,让赵国公眼前一亮。柳爽的提议别说,还真是上点道儿!他去叫长孙冲,家人回禀说秘书监出去一下午了。 赵国公急急地道,“派人去平康坊找,务必让他回来一趟!” 很快,秘书监被找到,这次长孙冲细细致致地、将上次在藏玉酒楼的聚饮情形再回忆了一遍。 连房遗爱怎么挂的绿头巾、怎么挨的捶,那位妖娆的波充夫人和江安王的一见钟情,郭孝恪怎么动手打了他们四家儿的护卫也讲了。 但后边的情形长孙冲就不了解,因为那时他为了避嫌,趁机离开了。 赵国公听得眼睛发亮,大声吩咐道,“来人,给韩侍郎上好酒,我们饮着!” 韩侍郎拍着肚子说,“国公……我这里肉还满着罐儿呢!” 赵国公说,“那便上海鲜!多上醋!再去个人,无论如何也要将长安县班县令给老夫请到这里来小聚!” 照理说有赵国公相邀,班文志得乐不颠儿地跑过来,赵国公三人浅酌慢饮地等,足足多半个时辰之后,班县令才赶过来。 县令没在县衙,在休祥坊,因而来得晚了点。 县令说,休祥坊的通宵书场,今晚可是真热闹,盛况空前! 有两位公主、一位驸马、一位公主家令、一位刺史、两位外蕃使节、一位外蕃使节的夫人、和一位亲王到场…… 这么隆重且重要的活动,长安县令能不带人去现场维持秩序? 韩瑗说,“班大人你等等,等等,先压口酒,慢慢说,本官知道两位公主出不了永宁公主和高阳公主,但剩下那些人是谁?” 班县令说,“韩大人你说对了公主,那下官就不提公主了。一位驸马是房遗爱……一位公主家令是高白……一位刺史是高审行……两位外蕃使节是波斯正使、和他的副使,副使的职位是个波充……波充的夫人未到场,波斯正使的夫人到场了……而一位亲王是李元祥。” 长孙无忌随着班文志如数家珍,暗地里将指头屈了一根接一根。 休祥坊书场,白天时行事一向低调的郭孝恪,居然对三位亲王和一位秘书监的护卫大打出手。 晚上时,郭孝恪未到,但两位公主都到场了,李元祥是冲着波充夫人去的,那高审行是冲谁去的? 赵国公问道,“班县令,白天时休祥坊的事你可知道?” 班文志道,“国公我哪会不知?下官按着章程、于日巡视城区,及时处置了房遗爱同郭大都护的冲突……” 他先将白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再道,“今夜,下官料定休祥坊仍会有事,因而来之前已与陈捕头交待过:只要有事,他要及时到赵国公府向我禀报!片刻都不许耽误!” 赵国公说,“班大人,老夫想不到你虑事如此之细,真堪大任!” 班文志受宠若惊,起身敬赵国公道,“国公过奖了!下官食君之禄岂能不忠君之事!今晚的休祥坊与往日不同,下官只是没个根据不敢乱提。” 赵国公说,“班县令但说无碍。” 班县令分析,晚上两座公主府出动,看来多半是白天事件的延续,因为郭大都护在冲突中受了伤,为此延州高刺史和高阳公主都出面了。 赵国公十分惊讶,高审行真有胆子!他一定是替永宁公主府和郭孝恪、去向高阳公主讨个公道的。 郭孝恪吃了暗亏,也不便到大明宫告房遗爱的状,永宁公主年纪又太小,高白位微言轻挑不起这么大的事,崔夫人身怀有孕,而高审行同永宁坊有扯不断的渊缘…… 班文志道,“国公你莫猜了,延州高刺史与高阳公主一起收拾了房遗爱,将房二霸王收拾个惨!下午房遗爱到永宁坊赔礼去了。” 长孙无忌说,“那便不猜了,我们猜上两拳,静等休祥坊的消息!” …… 一个半时辰后,陈捕头匆匆赶到休祥坊果然又乱了! 韩瑗问,“是两位公主打起来?是高审行打了房遗爱?还是高白打了房遗爱?还是江安王打了房遗爱?” 赵国公稳坐钓台,示意陈捕头,“不急,捕头坐下饮几杯,慢慢讲。” 韩瑗亲自替陈捕头满了酒、让他喝了,捕头这才回禀说,谁也没打房遗爱,两个公主府客气得很,确切说是房遗爱客气得很。 永宁坊的那位小公主可真有脾气,房驸马每点一出书段子,小公主便说不行。房遗爱一连点了两段书,两次都让小公主折了面子。 底下听书的坊民也跟着起哄,但人家房驸马也真老实,就是不上火,若应得慢了,还会挨高阳公主忙里偷闲的训斥。 长孙冲说,“打不起来了,房遗爱头顶着一层……那什么,他可不敢打高审行。” 陈捕头道,“打起来了!江安王李元祥在盛怒之下打了波充。” 江安王李元祥的块头,赵国公、韩瑗和长孙冲可都知道,那得多大的波充才禁得住李元祥打。 长孙冲问,“江安王为何要打他?” 捕头说,“因为波充当众跑到王爷身边,揪出了波充夫人,这个举动太不给王爷面子。” 这是涉外事件,事关着国格,弄不好波斯使者不会罢休。 捕头道,“幸好江安王妃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又打了江安王都给打跪下了也不饶过!延州刺史、高阳公主、高白、房遗爱、波斯使者都上去……才将王妃拉开。” 这可真有点乱,赵国公得好好理一理,看有没什么有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有点纠结啊 有一男娃,欲与作者学习人情事故,怎奈其红尘里陷的过深,已不可返,教之,恐四不象。有一女娃,欲与作者学习五行格律,怎奈此女已年纪过大,机缘已失,恐画虎类犬。有点纠结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1章 乐满京华 永宁坊小公主、与高阳公主府房驸马之间的斗气游戏,被李元祥和波斯副使之间的不快打断。 人们最先惊愕,继而欢呼。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唐亲王无畏的气势,和藐视一切摧枯拉朽的身手,当然还有风流的一面。 有正面有反面,有英雄有美女,这可比说书老者的故事有趣得多。波充丢下夫人,落荒而逃。 他此时想的已不是自己的委屈,而是有可能接踵而来的邦际纠纷——今晚惹毛了的可是大唐亲王啊! 但随后的一幕便有失国格了,江安王妃太不像话,居然对出席酺日公众活动的亲王暗中盯梢! 怎么说李元祥也是个堂堂的亲王,让王妃一声怒喝,便腿软地当众跪下,大脸蛋子被王妃搧的嘟噜嘟噜的,叭叭的,陪着笑也不敢吱个声。 在场的有官员、有公主和普通坊民,所有有身份的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李元祥和波充夫人也没干用不着的,只是在书场上礼节性地、坐到一块共同听个书,偶尔近距离探讨一下情节,加深一下两人、两国之间的感情。 波充在大庭广众之下太不懂得尊重夫人,李元祥先教训了波充,然后再给波充竖个榜样——让他知道知道,在公众场合应该如何对待夫人。 最先跑出来拉劝的是波斯正使,他也不想使事态扩大。 王妃不依不饶,也不像普通民妇那样打滚放泼,而是搧一巴掌问一句,“你们多久了?说!你们多久了?说呀,你们到底多久了?”。 接着跑过来的是房遗爱,因为李元祥一边陪着笑,一边在用目光向房遗爱求助,房驸马再不动一动便像是看热闹了。 房遗爱觉着自己比波充有气度,大唐毕竟是开放的,你们看房某的老婆高阳公主——不也同延州刺史在一块热络地探讨剧情么? 本来没什么事的良宵,竟让个不开化的傻波充给扰乱了! 公主家令高白也上去,帮着往外扩一扩场子,要不然王妃的巴掌快扫到房驸马脸上去了。 李元祥说,“没多久啊——房都尉可为本王作证,我们只是早上在一起吃过一顿酒,这不偶尔又在书场见到了……” 而高阳公主则趁乱牵住高刺史的手,摸到了刺史掌上强有力的茧子,与她府中那些文人墨客截然不同,“你快出手拉一拉,房遗爱真不顶用!” 高审行摇着头,挺身出来。他站到场边不动,等着永宁公主府家令先看到了刺史、上前躬身施礼,“小人见过老爷!” 这就有个先声夺人的面子了。 果然,江安王妃还没等高审行发话,便已住了手,高审行拱拱手对二人道,“审行见过王爷王妃。” 王妃也是先不与刺史回礼,而是对李元祥喝道,“还不起来,成心在刺史面前给我现眼么!” 在王妃眼里,那个波斯正使都不如房遗爱,房遗爱都不如高白,她和江安王早晚还要回许州去,永宁公主家令却轻视不得。 而高审行的面子更得给,人家事业有成,关系通天,而且人家干点什么总是光明正大,男人就该像高审行这样儿才行! 此时波斯正使已退下去安抚他的属下,江安王妃这才与高审行见礼,又斜愣着李元祥、低声对刺史道: “老娘若不及时出来,场面止不定让李元祥闹到怎么不可收拾!我不这么打他,怎么震的住波斯人,万一被波斯人诉到鸿胪寺去、再被陛下知道了,高大人你说说,我家元祥怎么办?” 她在李元祥的大脸上抹了一把,像看牲口似地看看也没什么内伤,这才对王爷道,“你给老娘走,那个的事不算完,老娘此时还要去驿馆闹一闹,然后回府与你另解决!”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子发呆。还有这路子! 王爷苦着脸,对王妃道,“你原打算捉本王一个现行是不是?” 高刺史笑着阻止,“王妃还是莫去,不然明日鸿胪寺便真知道了!” 王妃道,“刺史你说如何?难道我这么大的委屈就不能提一句了?” 高审行心中直乐,暗道李元祥这顿打还真是该挨,“王妃你消消气,高某在鸿胪寺还做过两日正卿,如能帮着消弥一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江安王妃立刻感动地道,“元祥若多结交高刺史这样的朋友,也就多个良师益友了!正月十五前元祥与我不回许州,一定请刺史到胜业坊敝府上聚聚,到时候务必恳请刺史赏脸。” 江安王也连声说要请。 高审行应承着,连声称赞江安王爷才是大丈夫,别说去胜业坊,王妃给的面子,许州也要去。 江安王与王妃离开后,刺史再对公主家令吩咐道,“高白,速些护送公主回府吧,两个孩子闹到这么晚,郭兄也真是放心!” 又有个侍女拿着一份装帧高雅的请柬,上前对高审行道,“刺史大人,公主今晚在长乐坊府上举办闹夜,有请大人前往。” 高审行看看身边,房遗爱已经不见了。 而侍女道,“获请者都是诗文俱佳、腹有锦绣的人物。公主说,谁都可推辞,唯独不允刺史推辞。” 刺史扭头望去,高阳公主已离开了,他接了请柬离场去准备。 休祥坊的闹剧,丝毫没有影响到坊民们的欢乐情绪,大人物们都走了,小人物们还有书可听。 老者醒木“啪”地一响——只听场外有人喊道,“让让,赵国公到了!” 话音一落,坊民们看到,有精干的家丁们在前头引路,让进来一位气质不俗、五旬开外的长者,昂首阔步地走进来。 后边还跟着一位三十四五岁的男子,仪表清俊,举止沉稳,听说是赵国公的长子、秘书监长孙冲。 后边是长安县令班文志。 赵国公笑容可掬,冲着场上环揖,朗声道,“诸位父老不必拘谨,新春陡至普天同庆,辅机闲来无事,听说休祥坊的书很热闹,特意来听一听,希望没有扫了大家的兴致。” 坊民们纷纷道,“国公快快来这里坐,国公来了,兴许我们今晚能安安稳稳听一段书了!” 长孙无忌也不问人们话中的缘委,坐下来先吩咐道,“来呀,说书先生辛苦了半晚,替老夫赏先生些润嗓之资。” 又有家人上前,将一锭五六两的纹银呈到说书老者的案子上。 对于普通坊民来说,这么大一块雪花花的银子,给杨二妮出嫁压箱子底都不露怯了!杨老汉连忙离了书案,快步到赵国公跟前施礼,谢道: “小老儿说书这么多年,还得是赵国公最体贴!真是一人一个作派!原来我还不信,今晚前前后后地一比对,却是再也难怀疑了!” 初二一大早的生意被两个公主府给搅了,前半宿的生意又被江安王给搅了,不但他觉着不尽意,连拉着架子等着听书的人也不尽意。 赵国公呵呵一笑,仍不问老者的话中含义,而是说道,“辅机一向不愿被人众星捧月地视为特殊,以为那是疏远了父老的。可老兄你看看,还是影响了你的书!” 他再起身环揖了一下,朗声道,“辅机出来的匆忙未带多少钱,即使有歉意也不能都有所表示,那么接下来的书场直到天明,只要先生说得令父老们满意,场费便由辅机来开付!” 场上欢声雷动,有人大声道,“怪不得赵国公一府簪缨,人人出将入相,你看看人家行事,若非亲看到又从哪里学得到!” 赵国公再对班县令说,“酺日畅欢乃是陛下赏赐,也不分什么昼夜,更谈不上扰民了,班县令且将你准备的烟花放一痛,为先生做个开场!” 班县令挥挥手,陈捕头率着手底下的衙役们,一声令下,不知什么时候摆放好的烟花同时蓬勃着升空,但见火树银花映红了西半城,众人欢呼不已。 说书老者道,“那今晚小老儿便专为贵人先说头一段,”他回身喊道,“杨二妮!还不快将书单拿过来。” 杨二妮早就怯到角落里不敢出来,她爹喊了,才又怯怯地拿过了书单。 赵国公拿过来看,而长孙冲则低声对赵国公道,“父亲,何不就听一听早晨那段……豳州三水的故事……” 杨老汉心中叫苦,都怪自己一大早酒后乱弹。国公若点了这段儿,你说说还是不说?不说,对不住国公,说了,躲不过另一个人的警告。 而赵国公看了一眼说书人,教训儿子道,“我说过你多少次,人不论什么地位,万不可惹了众嫌,人们都听过的,为何你一个人还要听?” 长孙冲连连称是,不再吱声。 老者再是一阵赞叹,无数赞扬之辞一齐涌上来,未及组织着出口,却听赵国公说道,“先生自管拣你认为最精采、今年又未说过的讲来,以娱众情!” 书案后,说书老汉精神抖擞,将醒木拍得一声脆响,弄了一段开场白道,“莫道世间少贵人,禅关参透出迷津。片帆撑鼓由风力,众水浮舟悟夙因。接下来为列位讲……” 长孙冲此时才以更低的声音问父亲,“大人,为何你不让讲呢?我们不是正好摸一摸白天的门路……” 国公说,“你不懂,隔肚不可信,处事最忌招人猜忌。我们若点了那段,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我们今晚的来意?那么以后有什么事与休祥坊有牵连,你我父子便脱不了干系了!” 秘书监有所顿悟,对父亲道,“不听那段,也照样敲山震虎!” 赵国公说,“许他们来听,便许老夫来听。记住,我们只是来听书的。” 一段新书开讲。 书场上时时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而休祥坊,因为赵国公的偶至,重新恢复了欢乐祥和的气氛,通宵达旦。 直到天蒙蒙亮,赵国公父子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他们轻车简从地从颁政坊经过。 而早就候在波斯驿馆大门前的正使、副使,连忙快步出来,使者毕恭毕敬地躬身请道,“哎呀呀,是国公大人!” 赵国公道,“真是不巧的很,老夫听了整宿的书,此时只能补觉去了,便让犬子入馆,代老夫拜问新春,另外贵使亦可到老夫那里去呀。” …… 初三一大早,大明宫。 皇帝和谢金莲野出去一整天,回来时却是这么一副泥腿子模样,两人的脚上、身上都沾着泥,让众妃们一番取笑。 谢贵妃说,原想伴驾出游得有多畅意,却刨了半晌冻泥、挣了六文大钱,浑身的骨头驾子都散了。 还说甜甜这妮子越来越不像话,见了面非好好教训她一顿。 之后两人去谢贵妃那里倒头便睡,叫都叫不醒。 柳皇后埋怨道,“柳中牧场的故人都到了永宁坊一整天,陈九两口子也来了,陛下睡的跟猪一样,我们单独去见又不适合,再不去又要失礼!” 直到午前,皇帝才醒了。皇后连忙与他商量,要不要将西州来人请到宫里来,大家热闹一番。 谢金莲道,“此时已近午了,我们却来不及准备什么。他们既然在永宁坊,永宁坊便少不了吃喝。我想……” 蓝妃替谢金莲说道,“挣几文钱也真是不易,不如我们同去永宁坊,又看望了长辈、又圆了情份、又省了大钱。” 皇帝道,“在理!我们不要摆什么仪仗、排场,在西州时穿什么还穿什么,我们悄悄地去!” 永宁坊呼啦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陈九媳妇一眼看到了柳玉如,跑上来搂着雀跃道,“你们真是一点都没变,竟比西州时更水灵,本来我还有些拘谨,也不知什么见面的礼法!” 话毕,她又看到了徐惠,吃惊地道,“这……这个是……” 皇后连忙引见,“小谢,还不快快来见过陈九嫂!”徐惠知道说的是她,堂堂的“贵妃”,此时竟然扭捏着上前万福…… 陈九媳妇显得更扭捏,连声道,“这是什么规矩,竟让娘娘给我行礼。” 护牧队们则围上了总牧监,七嘴八舌问长问短。郭孝恪也不病着了,赶忙起来。家人们先到大门外放上一痛鞭炮,谢绝一切外人来访。菊儿、雪莲在厨房中亲自张罗酒饭,永宁公主府又是一片乱呼。 酒桌上,皇帝问护牧队,“西州有什么新鲜?速速给老子讲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2章 绿脖子长虫 护牧队“咂——”的一口酒,重重地将银酒杯墩到桌子上,皇帝乐呵呵地看着,等他说话。谁知他再伸箸夹了一口菜,“吧嗒”一下扔嘴里。 人人都以为他这就要说了,谁知他又去伸箸。 猛然看到郭大人正挤眉弄眼地给这里传消息,这才发觉淑妃樊莺,不知何时已跳到了他的身后,手中举着一副筷子作势要打下来。 樊莺立着眉毛喝道,“师兄问你话呢,为何还不快讲?在西州时你还像个样子,怎么一入了长安便卖起老来!再敢装非把你扔出去!” 护牧队一缩脖子,乖乖将夹起的菜再放回去,笑嘻嘻地道,“我就是想看一看,总牧监位置越坐越高,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大,这不小人已看清了。” 皇后笑问,“你看清什么了?” 护牧队道,“总牧监仍是我们总牧监,樊莺也c也还是不讲理的樊莺。” 樊莺也笑了,说道,“你知道就好,快讲!” 这个护牧队是此行的领头,方才他就这么装腔作势,另三人也没有争着讲话。皇帝很满意,看来护牧队并未淡忘了规矩。另外西州也没什么大事。 徐惠是这些人中唯一未去过西州的,连甜甜和高舍鸡都是从西州出来的。 看着桌上这样随意而亲热的场面,她不禁有些心驰神往,怎么也想像不到印象里西州那片荒瘠的土地,大漠残雪,朔风狂沙,竟然孕育了这样一群人。 护牧队这才道,“也没什么出奇的事,吕氏从休循部被押回牧场村之后,刘武总牧监也未过深处置她,毕竟害人的也不是她,是那个牧子。” 丽蓝先叫起来,“还不是她?那明日我也去害人了!” 护牧队笑嘻嘻对丽蓝道,“丽蓝你已经害了不少,首先一个便将高二爷害了!你走之后,高二爷接管了温汤池子,北边草场的浇水反倒不肥了。” 徐惠不明所以,连忙低声问丽容是怎么回事。 丽容说,“姐姐温汤池子的废水是排到高府二哥的草地里去。他是说姐姐不在,牧子们澡也不好好泡了。” 皇帝仍想着吕氏,问他,“吕氏又去烧水了?” 护牧队道,“倒是又烧过两天,后来沙丫城谢矿监来了牧场村一趟,专门将她要走了,刘总牧监送了瘟神c还贴了些嫁妆!” 苏殷叹了口气,说道,“谢广注定要有事!不过也说不定,连龟兹女奸细都在他府上,还有什么人不能去。” 皇帝放了心,张罗道,“朕记得大年三十那日是个午日,那么今日见酉,酒是不必忌的,来人,给朕换大杯。” 皇后瞅着他运气,恰好晋王来访。 李治想到明日便要开朝,那么皇帝前一日交待的事,总得先过过气,看有什么不妥。 他到丹凤门,得知皇帝一家来了永宁坊,恰好可以假公借私c也来看看郭都护,于是想都没想便跟过来。 皇帝连忙请兄弟入座,郑重将西州的来人引见给晋王,护牧队与晋王就不敢那么随便,众人一一见礼,坐下添了杯又饮了几巡,晋王才说了来意。 皇帝拉晋王离席,两人进了密室。 新年各地要委任的人,大半都已明确了去向,但晋王问皇帝,要在夏州建大都督府,总领灵州c夏州c怀远c延州c丰州c胜州的意向,他已想过大致的班底,从长史往下亦拿出了人选,但这个大都督却不是吏部尚书能定的。 皇帝道,“你先说说看。” 晋王道,“薛礼如何?臣弟看他行事持重,又擅军阵,也是皇兄最信得过的人” 但他说了一半,便见皇帝摇头,于是停住不说,要听皇帝的解释。 皇帝道,“薛礼,定海之针,不可轻动。关陇c山东——我朝两大基石交汇于长安,而薛礼恰恰最为朕所信任,又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外任了,让谁来主持兵部?用江夏王的人还是赵国公的人?用一方而另一方总有忌惮。让辽东元老——英国公来?他能力倒能胜任兵部,但三股力量会于京师,想不乱都难了。” 这才说到了问题的实质,晋王何等样人,立刻就明白了皇兄的用意,“那么让长孙润去更不成了。” 皇帝道,“对啊,朕于延州屯军驻垦,便是在关陇和山东两势之间,培植起一块稳定的地盘,这里北可为长安屏障,中可为东西两派之缓冲,又要听命于朕。” 晋王至此,感动于皇帝一点都不对自己隐瞒真实意图,而两人之间在先皇去世之前c之后,曾经有过一段有你无我的竟争。 幸而这样的相争,没有发生自古以来最为常见的血腥结局。真若发生了的话,也许李氏无情的印象,便牢牢固定于天下人心中了。 这样的结局,全赖有皇兄。 别看他在许多事上表现的漫不经心,拟个诏书也多让徐惠执笔,把宰相都省了,但大事上却一点不糊涂。 皇帝道,“夏州大都督府离长安最近,此地建基于河套一带,必将添实北方胡骑赖以骚扰关中的跳板,则长安可安了!” 但这样一来,可用的大都督人选却没有几个了,几乎就没有! 皇帝道,“韩信与汉高祖曾说过,‘臣善将兵,多多益善’,但那可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将将。一将不职,则半壁动摇。” 晋王再想了几个人,仍是不大合适,无能者不堪大任,有能者站位都有偏重。一时间,他感到无所适从。 看皇兄的意思,辽东元老——李士勣,他是再不想用了——因为迟援安西c而引发的待诏殒命一事,已将英国公打入了另册。 晋王不觉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以长孙润与皇帝彼此间的信任,这人去夏州倒是可令皇帝放心。但江夏王必然不放心了,唉!这事可真难! 皇帝亦叹了口气道,“朕只是各方力量的平衡者,治天下c保疆土都离不开这些人。他们若不在,朕便成了孤家寡人,难道凡事让朕赤膊上阵?他们在,才有我们皇家在,而且朕只是做个拨弄秤砣者,省力非小!” 有个李元婴想来合适,但此人一味挨打装熊,想是早年的玄武门事件所揭示的c皇族相争之惨烈,令这个并未经历过玄武门的人戒心不小。 连恩师卫国公李靖都替李元婴瞒着,皇帝此时同晋王也不说破。 吴王李恪也能任这个夏州大都督,但李恪差在了起步太晚。 让李恪去襄州,便是有异于常人的高起步,等稳定些日子,将来倒可以考虑李恪督领夏州。但此时便差在了时机。 夏州虽重,但往北没有倚靠,夏州只有靠着京师才有出路。有薛礼在兵部,皇帝也不怕哪个人在夏州敢有什么异动。 李贞在越州同样离不了,东南半壁岂能无人?弄来弄去只闲着个李元婴,但李元婴离了福州,仿佛也不大如意。 晋王猛然说道,“那么皇兄,臣弟不才,愿领这个大都督!” 一个争储失败的人,竟敢说出这番话来。 随后,连李治自己都是一惊。碰到疑心重的皇帝,只凭这一句话,晋王便是要动动心思c去着意削弱的人。 但皇帝神色上却是一副欣慰之色,叹道,“治天下重在治吏,兄弟你看一个吏部尚书顶多少大都督?” 晋王听了,心内稍宽,自己这样毛遂自荐,看来皇兄是很高兴的。 皇帝道,“你去了朕倒放心,但夏州都督一职,于你却是个陌生领域,吏部反而又缺了人。泰王兄优柔,不堪吏部之任,李元景离不开荆州,江夏王若兼吏部,不但鄂州无人,舅父那里该睡不安稳了!而吴王朕都担心任他去襄州的阻力会有多大!” 李治头一垂,无计可施,别人,哪里还有合适的! 皇帝一乐,凑过来对他耳语道,“你追来永宁坊,朕还以为你有了妙策何不去鼓动一下郭孝恪?但此事得你这个吏部尚书去,料想崔夫人会给你点面子” 晋王恍然大悟。 郭孝恪,这是现成的夏州大都督人选,他为人中正,一向未闻有什么帮派,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有长期的边州任职经验。 但从皇兄的口气上看,皇兄不是没想到过郭孝恪,看来真正的阻力却是在崔夫人那里了。 细想想皇帝也真不好做,皇后c贤妃都叫崔氏一声“母亲”,崔氏真给皇帝一口回绝回来,皇帝除了难堪也不大好生气,但没有通融余地了。 他起身道,“那臣弟这便去与郭大人讲。” 皇帝连忙道,“嘘——嘘,等朕与皇后走了你再提,你晚说一会儿,便可使朕和皇后落个好人,何苦来哉!” 晋王道,“那只有先去喝酒了!” 金徽二年正月初三,注定是个谁都闲不着的日子。 明摆着明日一开朝,皇帝会将他酝酿出来的人事变动公布出来,这是每个人不能不关心的大事。 赵国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大致的盘子皇帝要怎么端出来,在赵国公看起来江夏王也不知道。 老儿子长孙润要任去哪里,赵国公也不晓得。 但柳爽的一句话还真给了赵国公以启示,宗室的那些王爷们,此时真该拨动一下子了。 休祥坊的闹剧,暴露出一部分亲王之中的状态,真应了肉食者鄙这句话,这些人有的鄙俗不堪,有的畏妻如虎,有的已被玄武门吓破了胆,但有时却胆大妄为,无所顾及。 李愔好像知道世界末日是哪一天,即便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是胡作不止。 李慎在纪州不得志,对皇帝必有所期待。 李恪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有一颗躁动不安分的心。 李贞在静观。 李元景c李元嘉c李元礼c李元懿,这几位上一辈的亲王也在观望金徽皇帝下一步的动向。 他们的能水都不可小视,也最有危机感,深知自已一脚踏在了宗室的船沿上,既可乘风破浪,也可跌入深渊。 但这几位注定谨小慎微。 江安王李元祥就不足为虑了,怕老婆都怕成那样。 除了他,任何人被老婆当众狂打巴掌都笑不出来——贞观皇帝在私宴上挨妹妹打时,还紧绷着脸呢。 这些人适当时候都可以吓吓。 细想想,还就是妹妹与贞观皇帝所生的几个孩子撑得住台面,这是令赵国公无数次感到欣慰的。 但皇帝在这件事上对赵国公府的冷落,又让长孙无忌有些摸不着门道。 他早已不怀疑,皇帝不会谋算他这位舅父,但像今日这般,对如此重大的事态一点都不掌握,却令赵国公极不安心。 波斯使者已秘密到赵国公府来过,于是,赵国公“乍然”得知了江安王李元祥在休祥坊的荒唐事件。 大过年的,国公也忘了忌讳,当着使者的面,重重地摔碎了一只茶杯。 然后再极力地平复着忍无可忍的愤怒,暗示波斯使者,波斯乃是大唐友邻,他不会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但要看情形而定。 原本已经怀弓蛇影的波斯使者也就明白了,休祥坊副使夫人与江安王爷的风流韵事,还没有到江安王妃声称的严峻地步。 如果条件许可,赵国公可以为使馆的副使安排一次出气的机会。但使馆须看赵国公的眼色。 只要赵国公有话,鸿胪寺的状还是可告的。 在玩些小猫腻的事情上,赵国公可不敢使唤长孙润,只有长孙冲能令他放心。他让长孙冲抓紧同在京亲王们多掺合,最好不分彼此才好。 这样,当赵国公府需要这盆泥鳅嘣嘣乱跳的时候,只须往盆里再放一条绿脖子长虫便可——赵国公叮嘱儿子:小心别让长虫咬了手。 秘书监悄悄问道,“父亲大人,谁是绿脖子长虫?” 赵国公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房遗爱。 其实这个人心里一直也眠着一条长虫,高阳公主在无意中一直为它灌输着毒液,却一直死死地掐着它的嘴巴。 高阳公主府。 一场初二半夜里组织的迎春宵夜,注定应者寥寥吧?持此想法者可要大错特错了。 长安名士云集,甘愿为附庸风雅者串场c捧臭脚者大有人在。 寺院c道堂中有些超凡脱俗的修行者,深知只有到长乐坊公主府走一趟,才会身价倍增c尽快为世人所熟知。 然后他们的诗文c才气c悟道c法术才有人过问,重宦人家中娶个亲,作个寿,死个人c拟个碑文,办一场超渡才有人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3章 这顿饭 然后无须耕作,碗里便有饭了。 为此到长乐坊,去给二十四岁、且美貌风流的高阳公主嘬嘬舔舔,便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最便宜的捷径了——再说人家公主还有请柬呢! 而延州刺史高审行,则完全不同于这些人。高审行手中也有请柬——而且公主明言,持之者绝不可辞请。 高审行也风雅——但无须用风雅来吃饭。 高审行也很有名气——名气大到高阳公主反过来、以他的到来感到荣幸。 那些酸儒而虚假、为出人头地而绞尽脑汁的、为他们在寸土寸金的长安支付下一个月房租而时时算计的文人,一开始还对初来乍到的高刺史保持了必要的恭敬。 他们斟酌着最贴切、而不显得多么跪舔的字眼用于刺史的身上。 高刺史不以为然,也不戳破他们。 但随着宵夜的深入,酒喝的越来越多,有些人以为高刺史的头脑也一样被酒迷惑了,便不由自主地、将内心的忌妒和不平表现出来。 高阳公主礼貌而得体地周旋其间,她对这种人的小把戏太熟悉了。 公主一方面适时照顾着高刺史,不使他受到一丁点的尴尬,另一方面对她老朋友们逐渐的放肆,却有点默许。 她也要看一看高审行的能水。 有人说到了风流,暗示身为国家命官的高审行,在私事上很不检点——你看看你染指的那些女人,有一些居然是那么的没身份! 同时也暗示他们才是善于钟情之辈——一直不舍不弃的钟情着高阳公主——这个有身份的女子。 高审行笑笑,“古人说,食色性也,将色排在了食字之后。所以,高某认为,与女子间的接触也就是与吃吃饭的感觉类似,你整那么高超做什么!种子倒是钟情于土地,但土地接不接纳你呢?” 被刺史反驳过的人愣了愣,原来“食色性也”这句话,刺史是这么认为的,并且毫无身份的大言不惭地直说出来。 再引经据典地纠缠下去,仿佛自己便卑鄙了。 高阳公主满是赞许地看着高审行,相较于她结识的那些故友来说,高审行竟然是这么的直接,一下子将高尚的东西剖开来晾着。 刺史说,人这一生难道只是追求高官厚禄?只是追求食色?食色虽是人一生中最常接触的,但并非多么高贵,不然连个鸟也高贵,它也追求食色。 公主专注地问道,“那么刺史你说……什么才是最高贵的?是不是因为刺史已经拥有了高官厚禄,因而才这么说?要知道许多人追求一生而不可得。” 有人适时插言说,公主这类便是高贵的。 而刺史道,“活着的知觉。人生如白驹过隙,何必苦苦追求高官厚禄而痛苦了知觉呢,高某只在乎自已的知觉!什么时候知觉没有了,高某这一生也便完了。” 有人嘀咕道,“那未免也有些自私了!” 刺史的酒也有些多了,他据理力争,“你说的不对,你在以你的所思来揣度高某!你无病呻吟的那些东西其实还是来自于食色!你苦苦吟咏出来的那些只言片语,绝比不过高某在延州刨下去的一镢头!” 他伸出手掌,让他们看上边的茧子,“若说知觉,高某的手抚到女子身上时,她感受到的知觉并不会好过诸君,但高某无悔。” 有人再次嘀咕,“一介匹夫,怎么担负起天下兴亡的大责?!” 公主听出来,说话的人一在抱怨自己没有地位,与高审行讨论这些是处于劣势的。 又暗示高审行品德不高,同样也担不起天下兴亡的责任。 她忽然生怕高审行生气,连忙笑问,“是呀刺史大人,若是人人没有刺史这样的高位,又怎么担负起责任来?” 刺史自问并非什么高尚的人,但在这些人面前他忽然有了这样的知觉。 这些人腹有诗书,无病呻吟,为着一句佳句偶得、为了不被人知的剽窃而沾沾自喜。 他们占据仁义的高点,行着苟且之事,其实是在自喜又比别人多搞到了一顿饭而已。 不得不说,早已年过五旬的高审行,在年轻的高阳公主面前又有了知觉,他要为自己辩解,再踩那些竟争者一脚。 刺史说,“怎么尽责?只要他能像样些、做一个明明白白的人。” 这些人的应景之作全无志向,只为取悦于一位妇人,让她高兴,好赏口饭吃——而绝不屑于到山里伸手刨下一镢头去。 刺史今天的思路极为灵动,承认这是高阳公主带给他的,“即使高某只是条虫子、无力举起镢头,即使高某只能写诗,难道就没有兴亡的责任?诗可以风,风至而万物滋生。” 有人沉默无语,公主府的新春宵夜有了些尴尬的气氛。 高审行想,他该离开了。 但公主仿佛看出了刺史的想法,如果今夜造成场面尴尬的换作另一个人,那她会毫不掩饰地表示不悦,但今晚她却一直在关注着刺史的悦与不悦。 临离开前,高审行想着要挽回一下场面,不要令公主为难。 刺史说道,“诸君才是天地元气所钟,在你们面前,高某这点小小的功名算个什么玩艺儿?中国之所以历经磨难而绵延不断,隐隐中之主宰者,却是诸君这样的文人。” 谁知场面立刻便热烈起来,有人高尚地加入了讨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刺史能否仔细谈一谈兴亡?” 刺史说,“天下更换姓氏,谓之亡国。仁义充斥市井,是非只剩下利我,谓之亡天下。匹夫之责虽然弱如一草一木,任何人的力量也不如金徽陛下,陛下手一挥、而飓风乍起,但这不是我们自甘沉沦、随波逐流的理由。” 公主道,“真是见理,陛下若肯甘于沉沦,或许直至今日仍在马厩中。” 众人齐声附合,刺史认为他可以圆满地走了。 高审行掌控气氛的能力,简直挥洒自如。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同样令高阳公主大感惊讶。 这可真是怪了,本来她还想着替刺史周圆两句的。 高阳公主可不打算这么放高审行走,她感觉高刺史这样的贵客,注定也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公主自找话题,问道,“刺史可否谈谈汉唐之不同呢?” 刺史道,“还是知觉不同。” 有人问,“刺史大人可能详细谈谈?” 公主用略带恳求的语调说,“是呀,我也很想听呢!” 高审行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确切地说是高阳公主,这个女子懂得如何挑拨男人的好胜之心。 刺史道,“汉武帝推行盐铁之政,这是在经济上加以限制、好不令民间过富。都在说汉代田赋很低,但民间的普通人感到了什么好处?” “那么我们大唐呢?” 刺史道,“我大唐三代君主虽然品性各异,身后也注定少不了各类的褒贬,但他们可都在一力推行租调庸之制。” “尤其是我们的金徽皇帝陛下,一直大力推行民间开荒,谁垦出一定额数的田产令其自有,此政乃是侧重于为民置产呀,不使民间有过于穷苦之人。” “大唐许你富,也不让你过穷。诸君可到民间走走、听听如今的普通民众、军士,是如何感念我皇英明的!汉武帝相较我皇,似乎不怎么高明。” 看看人家高审行拍马,拍得这么有水准,发自肺腹居然谁都挑不出错来! 而且在场的,无论多么孤高自赏的人,也禁不住随声相合。人家高刺史说的没错!而且刺史再一次辅证了他自己的歪理学说——知觉。 民间的知觉。 共同的讨论让彼此的敌意顿时减轻了不少,气氛也同洽起来。 高阳公主举办了这么多的聚会,只有这一次,因为高审行的到来,显得出奇的够档次。 这个本质上的小女子充满敬意地,数次毫不遮掩地瞟向了高刺史,她的心都该融化了。 人家也黑,但却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而不是乌黑的房炭。 刚念至此,因为屋中烘热、而被侍女们悄悄打开的窗子中,忽然扑进来一阵凉风,将厅中高烛吹得摇晃不止,侍女们连忙去关掩窗子。 哪知高审行再道,“灯烛是不可或缺的吗?民间百姓即便在漆黑的雨夜,心中也是亮堂的。他们没有这样价格昂贵的描金之烛,但即便坐在月光下、在黑暗中,心也是亮堂的!” 高阳公主示意侍女,不必掩窗。 随后一阵风果然将所有的烛火吹熄了,厅中一片黑暗,人们不出声,似乎都在用心地感受黑暗。 公主为示对刺史到来的重视,一直坐在刺史的身边,在黑暗中,她忍不住牵起刺史的手,轻轻抚摸他掌上的茧子。 酒重的高审行一阵感动,摸着黑在公主的胸前极为放肆地、重重捏了一把,对方果然没有惊叫。 然后他才说,“若令这样简短的一生,无止无休地追求所谓的食色,而在心灵中无所进展,示免太鄙俗了!高某向来视人视其志向,绝不视其事业之成败、食色之雅俗,那于高某来说只是吃顿饭而已!” 这个牛逼吹的!恨不得摸着黑上去挠他两爪!有人沮丧地想,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有这个资格。 公主的心灵中有了进展,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刺史的志向,果真不同凡响!不用想也一定是个真男人。” 高审行大败到场的所有竟争者。 他不但在高官厚禄上让这些人忘尘莫及,风雅,哼!他们同样也赶不上。 终于到了告辞的时候了,烛火已经重新燃起。 公主坐在高审行的身边,依旧不愿撒开刺史的手,直到起身送那些来客时,才不得已撒开。 只剩下两人时,他们看到房遗爱醉醺醺地摇晃进了府门。他看到高审行,并不怎么惊讶地朝着他拱拱手。 公主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着房遗爱的面,含情脉脉的对刺史道,“刺史大人,我今晚愿为你准备一顿饭,你还吃不吃得下?” 房遗爱这个瘪犊子,其实也没有因为尚了高阳公主得到什么好处。 延州刺史若安排房遗爱的话,必将最难刨的山坡派给他,这才不辜负他那一身蛮力。 贞观十七年先皇建凌烟阁,杜如晦已经死了十三年仍然排在第三,而依然兢兢业业的老房不过排在第五。 杜荷娶了城阳公主而得封正二品郡公,而房黑炭则因为父亲病危,先皇亲至房玄龄病榻前握手诀别,才给了房遗爱一个正四品下的右卫中郎将。 但高刺史决定笑纳公主这顿饭,可不是因为房遗爱,也不是因为房遗爱惹到了永宁坊,而是因为房遗爱实在不称一个匹夫。 而是因为刘青萍怀孕后,刺史确实饿了。 房遗爱躲了出去,他听不了高审行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像犁一样、豁过公主细腻的像缎子一样的土地时所发出的反响。 刺史是开荒出身,从南刨到北,越刨越有经验。土地被愉悦地翻开时,还向开荒者许喏会有个收成。 大唐,乃是自古以来最有情意的。 …… 大年初三的早晨,当高审行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想到了怀着孩子的刘青萍,害怕自己会得到报应,因而惴惴不安。 高阳公主果然亲自为他端来了早饭,他匆匆吃过,又匆匆地走了。 在这一天忙碌不停的还有江安王妃,冯氏二十五岁,大了李元祥两岁。 她同样感受到了初四大朝的风头,也不知这风将是来自山里,还是来自海上,将会掀翻什么人、又使什么人扶摇直上,会不会惠及、或殃及到她家李元祥。 李元祥一大早不知道野去哪里,王妃在府中坐到正午再也坐不住了。 王妃想着延州刺史高审行昨晚给她的承诺,于是带着两名侍女,骑马去了兴禄坊高府。 延州刺史正好回到了家中,他为王妃的心意而感慨,觉着这个女人虽然与高阳公主只差着一岁,但两人却截然不同。 他不在府中停留,以免看到刘青萍后频频引发内心的愧疚感,他要去拜访一下鸿胪卿,正正经经为王妃办妥了此事。 王妃给刘青萍带了不少的安胎补品,又坐了一会儿未见高审行回府,便起身告辞。 刘青萍道,“王妃你自管放心吧,我家老爷莫看行事随性,但只要应了的事,注定用意去做。” 冯氏出来时,在大街上看到了晋王。 她打了招呼,得知晋王是去永宁公主府。王妃想了想,她去入苑坊会一会晋王妃,拉一拉彼此的感情。 晋王主管吏部,弄不好能听到些内幕。 王妃像一只蝴蝶飞入晋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4章 一声炸雷 江安王妃比晋王妃年长,去年两人都参加过长安赛马,她们的姿容在王妃里面就像赛马一样,都在第一梯队。 而晋王妃也不再是太子妃了,这种身份使二人的关系很容易拉近。 冯氏得知,晋王去大明宫找陛下回禀些事,至于是什么事,晋王妃不知。 作陪的只有晋王媵侍武媚娘,江安王妃一边感慨这个二十七岁女子,居然完成了身份上的惊天逆转,一边断定:武氏做过中书舍人,有可能知道些吏部的事情。 晋王妃留了饭,还为江安王妃上了酒,等江安王妃略微感到酒有些多的时候,晋王仍未归。 再等下去,即便晋王回来,自己酒也多了,那还等个什么劲! 江安王妃有些怏怏地告辞,推阻着不允晋王妃出送,只让武媚娘送出来。 晋王府外,武媚娘等王妃上了马,这才朝她万福了一下,低声笑着对她说道,“江安王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好的王妃,又漂亮,又有见识。你看看好几个亲王都要动动,只有江安王安稳。” 冯氏暗感武氏这么通晓人情,在马上感激地冲武氏笑笑,亲热地说道,“两府离着不远,姐姐可去胜业坊找我玩儿。” 说罢一抖马缰,带着两名侍女走了。 江安王妃心底一阵松快,故意混淆了两个人的辈份,以暗示对武媚娘的新旧身份c以及彼此的身份没什么隔阂。 如果武氏肯赏脸去胜业坊,那么王妃在私下里与她结成姐妹又有何不可?她很愿意为晋王与元祥的交往多辟一条路出来。 武氏的话至少说明,晋王的腹稿里没李元祥什么事,金徽陛下在这一拨人事变动中,并未看到她家李元祥。 元祥不务正业,再说也没什么务正业的本事,元祥安定不动,王妃的任务便简单的多了——看住他就成。 这样王妃的心便放下了,接下来她可以带着侍女,斜穿两个坊区c行捷径回府,去盯一盯李元祥的梢儿。 但晋王殿下入宫时候也不算短了,王妃想,晋王从陛下那里出来时又是个什么结果? 于是,王妃不抄近路,沿着大街往长乐坊c丹凤门的方向慢慢溜哒,要是半路碰上晋王回府,那元祥的福气才算被武媚娘说着了。 初三的长安喜气洋洋,鞭炮声一定比许州更热闹,此起彼伏的,处处不甘人后,像要比比谁家的日子更好过。 交游和消遣的地方也很多,酒楼肆店密密的排着,有的还藏到巷子里去,比如这条巷子——江安王妃在巷口歪着头往里看了看。 里面也是一家酒馆,外头拴着好几匹马,毛色也鲜亮,鞍韂也不俗气。有几名衣着不同的随从正凑在店外说话,这不像一般官宦人家的随从。 如是私下性质的小聚,有身份的人不愿在街面上凑合,乱乱哄哄有失清静,另外还有点张扬“我家元祥就常这样钻巷子”。 王妃想到了江安王爷,怀疑他此刻就是扎到类似的地方痛饮,随即猜他会不会就在这条巷子里。 冯氏低声叫一名侍女,让她在巷口留意着晋王,只要见着晋王露了头,便赶紧进巷子给她报信。 而王妃将马拴在巷外,带着另一名侍女步入。 店外没有李元祥的马,随从也一个不认得,但从他们的装束看得出,入店者非王即候。 王妃抬头看了看店名,匾上是三个极见功底的汉隶“归林居”,书写者落款“登善”,居然是褚遂良的手笔。 店内的伙计看到有身份不俗的女客光临,连忙跑出来往里请。 问题是王妃刚刚在晋王府吃过了,她抬头看看,此刻正从二层半掩的窗中传出高谈阔论之声,有人呼“王兄,”有人称“殿下”,冯氏一点都未迟疑,举步入店。 此刻午时都该过了,二楼的雅间只有她留意的那间里坐了人。王妃示意侍女给伙计打了赏,选了相临的一间进去。 楼梯c楼板及间壁均是木制,门上分别挂着半截帘子,正有谈话声传出。 “在座的各位年纪相差也不大,除了王兄便是王弟,而我同冲兄都是尚了公主的,就更不算外人了。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说些正经事。” “诶,诶,我说房乌龟,你也有资格同秘书监相提并论,什么时候变了规矩,还得你来张罗!六王兄不开口,那还有本王在呢诶诶我说长孙冲,你,你不许交头结耳。” 雅间都无门,谈话声清清楚楚传出来,再听入江安王妃的耳朵里。在巷子里因为有隆隆的鞭炮声,听得还不大明显,但在里面听得甚为清晰。 江安王妃暗道来着了,看样子这些人酒也喝过了,要谈一谈朝政了。 为不惊动隔壁。当伙计拿来菜单时,王妃只是无声地在上头点了几样,又要了酒,挥手让伙计下去准备。 只听另一人道,“狗操的,本王听说,妹子高阳半夜请了延州刺史嘿嘿,房少卿,难道你就没回府去看看?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 另一人乐呵呵地道,“蜀王,还是不要再开玩笑了,韩某听小道消息讲,吴王殿下很得陛下器重,八成在明日朝会上,我们便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江安王妃听不出这位“韩某”是哪个,伙计端酒菜上来,她悄悄问,“隔壁姓韩的,是哪个?” 伙计先得过了客人的打赏,此时尽心尽意,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回夫人,那位是黄门侍郎韩大人。还有秘书监长孙大人,蜀王殿下c蒋王殿下c高阳公主府房都尉c中书侍郎柳大人的公子——柳爽,就这六个人。” 隔壁忽然叫,“小二c小二!” 伙计连忙在这边大声答应着出去,对面一个人问道,“你怎么这般压磨悄声,鬼鬼祟祟?隔壁是谁?” 伙计回道,“呵呵回王爷,是两位过了饭点c又要图清静的客人,像是远地方来的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愔道,“狗操的,怎么做事呢,看不到酒空了?蒋王让你上酒!” 伙计连忙噔噔噔跑下去拿酒,这时韩瑗说,“吴王殿下赋闲多年,总算候的云开日出,这下子可好了!全赖陛下英明,但不知他的大体去向,柳公子你可知道一些?” 柳爽尚未说话,李愔又道,“这有什么稀奇!李氏三代父子兄弟,你掐我我掐你,见了血还要命,给个职位便承他的情?本王兄长读书读死了c射箭射拙了!别哪天又让人算计!你看看长乐坊的郑观音,不也是拜李二所赐!” 这个蜀王李愔,说起他爹时,当着这么多的人直称李二,而且还满不在乎的样子,也难怪他爹都说他禽兽不如。 隔壁的桌上有一时的沉默,伙计带了两个人抬了整坛的酒上来,有人倒酒,碰杯,再倒酒再碰杯,再倒,谁都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韩瑗再问,“蒋王,对于吴王的去向,不知你有何高见?” 李恽口齿不清地说,“柳兄是晋王妃的表表兄,你怎么不问他” 而柳爽则说,“嗯这个么好像未定呢,但我表妹好像说过一句,吴王原地任职的面大一些!” 韩瑗再问,“吴王主政安州,那蒋王去哪里?” 王妃在隔壁间里偷听这些人说话,她知道目前的安州都督是蒋王李恽,若吴王接任了安州的话,李恽就面临着再选任地了。 不过王妃听出,这个韩瑗数次开言,像是一直有意将话题往吴王李恪的身上引,也不知他什么用意。 李恽接下来的话好像很不以为然c但却明明白白表示着不满。 他将手在桌案上拍得啪啪直响,口齿也清楚了些,高声说道,“老子又没犯什么大错,在乎那个!?老子老婆也未听个书c便要开夜宵去喂旁人!也未上了什么波充夫人,引什么纠纷!” 江安王妃在隔壁听了他最后这句,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元祥真惹了什么纠纷?李元祥这个浑蛋,枉了老娘一片情意!但高刺史到底替没替老娘去通融一下鸿胪卿?万一波斯人真告到陛下那里去,那元祥事就大了! 王妃坐着不动,没功夫恨李元祥,咬牙侧耳细听。 只听韩瑗说道,“不管蒋王将来去哪里,韩某还是要劝劝殿下,殿下可要谨慎些了,韩某知道金徽陛下眼里不揉砂子,陛下虽说待兄弟仁义,可处置起谁来也有先皇的那个气魄。” 柳爽道,“可不是吗,韩大人你算说对了!看看那位金焕铭,再看看崖州刺史程重珞,犯了错,连拘回京师审都不审,去个人便给砍了!还有那个‘四忘之罪’,同样吓人,当然还有在下,有什么错?直到如今不也赋着闲!” 王妃却在想,今日可真是来着了!听这架势,吴王李恪任在安州没什么出入了,柳爽是晋王妃的表兄,说的还能有假?看来晋王妃就不如武媚娘同我心近,我都登府了,这么大的事她也相瞒。 李恽抬高了声音说道,“老子再怎么不济,也算金徽陛下的兄弟,天子手足那是!到哪里还不得给本王安排个地方。” 房遗爱接话道,“地方倒是一定会有若是让蒋王殿下去洪州呢?那里才刚刚发了大水,得有一位亲王去坐镇的。” 李愔道,“狗操的房黑炭,你怎么说话呢,谁家新做的鞋敢保不踩c唉c唉到狗屎?看你,戴个绿帽子也像死了爹就算你爹已经死c死了,可本王也没见你像今日这样,像死了爹!本王死了爹都没有像昂c昂你这样。” 房遗爱嘻嘻笑着,为谁在满酒。 连隔壁的江安王妃都听出来了,在李恪就地任职安州这件未定之事上,房遗爱偷偷挑动李恽的不满,李恪的同母弟弟李愔,已经又对房遗爱不满了。 王妃暗道,“这些人口无遮拦,早晚是事,我回去要叮嘱一下李元祥那个浑蛋,以后少同他们鬼混。” 房驸马也不往蜀王李愔的话上跟,又在单独敬一个人酒,“长孙兄,我来敬你一杯。” 听着隔间里“滋滋”两声,一直未说话的长孙冲这时才开口了,他叹了口气道,“唉!江安王在休祥坊惹出的事真是美中不足了!” 有人问,“怎么呢?难道真让蒋王殿下说着了?” 秘书监说道,“江安王打的是波斯副使的人,疼的更是波斯国的脸!波斯使者好像很是委屈,已声称明日必到早朝鸣冤!” 韩瑗道,“韩某听说休祥坊初二那晚,波充只是走过去c拉人家自己的夫人起来,却挨了江安王爷一顿暴打!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冲道,“家父自听闻了此事,一直在为江安王担心,王爷若不动手什么毛病都没有,一动手立刻成了争风吃醋。” 江安王妃在隔间中惊得,心都跳的分不出个数了。 长孙冲说,“父亲极为忧虑,这样有惹国格的事件,又恐陛下震怒起来,他一个人替江安王求情很可能于事无补若是再有几个人站出来共为江安王添几句好言语,兴许会好办些。” 韩瑗插言道,“江安王为人事少,也不斤斤计较,倒是个好人。只怕波斯人一告,陛下即便有心回护江安王,也不大可能装糊涂吧!” 长孙冲说,“父亲亦是这样认为,这可不是两个人的小矛盾,陛下必然要考虑此事在邦际间的不良影响啊!” 韩瑗道,“韩某倒想伸手相援,但韩某只是个侍郎,怕是不顶什么用,除非” 隔间的江安王妃觉着腰梁骨让人抽走了,强打精神撑着去听。 偏偏此时,就听着窗外近处,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连窗纸都抖个不住,震得王妃耳朵里嗡嗡半晌才恢复了听力。 隔壁的桌子上也是一阵子的杯倒,筷子落地,有人惊问,“什么动静!” 有个伙计跑出去,在楼下与几位看马的伙计打听。 就听着隔间里有人问,“韩大人,除非什么?” 韩瑗道,“总得有些有份量的c比如亲王什么的,一个还不成,若是集那么个,众王一同发声,在下想陛下总得给个面子!” 伙计跑上来报告说,方才应该是二踢脚的第二响——第一响将炮升入空中,然后第二响凌空炸开——好像是从大宁坊隔着大街飞过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5章 险些绝后 李愔长出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狗操的,还c还以为本王的报应来了!谁家买这么大个炮!拿去轰承天门都成了。” 说着,他双手合什,十分虔诚地闭着眼睛祝道,“毘沙门1,长乐坊还有郑观音呢,可别在这里吓人了” 伙计再跑出去,几个人在巷子里仰着脸盯住半空,等着再有一响,就能辨别巨炮的具体方位。 而李恽第一个表示赞同,“有理,亲王的事,亲王不管谁来管?本王一定算上一份,这是给江安王叔请命,大了不这个安州都督,本王就挪一挪!但情意总要讲!” 李愔方才骂的是房遗爱,但维护兄长李恪的意思太过明显了,给人感觉他不将李恽生死放在心上似的。 此时李愔便第二个表示赞同,“狗操的,本王怕什么,算本王一个吧。” 隔间,年轻的江安王妃不必再听了。 她丢下桌上根本未动一筷子的酒菜,蹑手蹑脚下了楼,到了店外再放稳了步子款款出巷。 归林居门外,伙计们总算等来了第二响,正是来自大宁坊方向。那个方向正是濮王府。 炮声开天裂地,却异常的清脆,比普通的二踢脚射得也高了近一倍。 爆炸声产生了滚雷的效果,“喀啦啦”地震荡着空气,又在大明宫墙上反出回响。 等人们循声望过去时,濮王府的上方还弥漫着一大团未散的烟雾,正好将午后行至那里的c明媚的日头遮到后边。 江安王妃在巷口匆匆解了马缰,扳着鞍子入镫,她要尽快找到浑蛋元祥,跟他商量一下对策。 就在江安王妃急着要去寻李元祥的时候,延州刺史高审行刚刚从鸿胪卿崔仁师的府上回来。 崔仁师宦场沉浮,说起来也算是老资格。 贞观十九年大唐东征高丽,崔仁师是海运副总管,与太常卿韦挺搭班子。 在那次海运中,二人各领一支庞大的船队,源源不断往军前输送物资。 贞观皇帝下旨,幽c营等州负责军资大部,但天下各州按着份额c也要各负少量。 皇帝意在申明:高丽战事乃是举国共责,并非东北部寥寥几州的事情。 在这次举国范围内零零碎碎地筹集中,韦挺一丝不苟,不知变通,最后延误了军情,被削职为民。 而崔仁师先从近处州府筹措了军资运走,然后再将天下诸州随后运至的筹集之物充还。 这件事让他在官场上再升一步,做到了鸿胪寺少卿,从四品上阶。 偏偏在去过一次翠微宫后,崔仁师作了一篇《清暑赋》讽刺贞观皇帝。 先皇得知后不但未加斥责,还要升他做中书侍郎。 时任中书令的褚遂良,立刻翻出崔少卿在十九年知海运时c亡失民役的一件旧事来弹劾他。 结果,崔仁师连中书省的门都未进,便被贬去龚州,从尚未到手的四品侍郎,跌到了一名不入流的记帐文吏。 人还没到龚州,时任中书令的鹞国公c如今的金徽皇帝再将他一把拉了回来,接替了鸿胪正卿高审行的位子。 惊心动魄,冷热交替,令人胆战心惊。 痛定思痛,崔仁师早就明白过味来了,那篇《清暑赋》写的太不合时宜。 先皇虽说对此赋极度不满,但是总不会同自己一般见识。 而褚遂良的弹劾不早不晚,既满足了他排斥异已的目的,又满足了先皇报一箭之仇的心思。 那么自己的位置有那么大的落差,还,还奇怪吗? 人都是在挫折中聪明起来的,再正直的人也会如此。 崔仁师虽说不致于从此变得多么识时务,但至少,会在不损害大体处事原则c和行事章程的情况下适当自保。 鸿胪正卿一本正经,连眼都不眨地听了高审行的来意,心里从头编算: 一,金徽皇帝虽说极富人情,却比他爹整人更狠。 二,高审行春风得意,凭着一把镢头深受金徽皇帝赏识。刘青萍不够规格也封了国夫人。连皇帝极为宠爱的贤妃娘娘都去兴禄坊归省了。 三,高审行大过年的跑到府上来说了这件事,那是志在必得。 四,这件事不一定是皇帝知情的,但高审行若不如愿,那么等皇帝陛下知情时,恐怕这件事也就变味儿了。 五,事情只要一变味儿,恐怕鸿胪正卿连记帐的差事都没有了! 六,此事涉及到的是江安王李元祥,这又是个大块头。如将此事给办了的话,取悦的可能是两个人。顶着不办,对自己不悦的极可能是三个人。 七,江安王爷的事,关系着我大唐帝国的颜面,每一名官员都应该想方设法地,不遗余力地加以维护。 八,即便办错了,那也算在正确的路上崴了脚,但腿绝对不会残。 九,自己去颁政坊驿馆吓吓波斯使者,比李元祥暴揍波充也真不算什么。 十,以上诸条都算差了,要挨陛下斥责的话,也有李元祥和高审行顶着。 崔正卿正色对延州刺史说道,“刺史大人,你为的可是我大唐,崔某能有什么可说的!崔某即刻往颁政坊走他一趟!料想也没什么难度。” 高审行没想到事情办的这般的顺利,他又在崔正卿的府上略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他兴冲冲地回到兴禄坊,本想入府,又一想崔仁师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此事大约已没什么出入了。 何不立即去胜业坊与王爷c王妃通报一声,弄不好晚饭也就有人请了。 再说,昨晚半夜才答应过江安王妃的事,次日午后便有了回音,这不也能说明延州刺史办事利索c指谁射谁的魄力? 高审行过家门而不入,门外的家丁们迷惑地看着五老爷。 而只带了两名随从的五老爷头都未扭,骑马沿着务本坊大街往东去了。他们拐过了太庙,未走平康坊,而是经由北面大街去胜业坊。 刺史不愿意在平康坊遭遇某些人,他们找那些艺妓c歌妓c舞妓c寝妓们寻开心,然后再扭过头来瞅着自己不开心。 高审行知道,在“吃饭”的问题上,自己这个人是很招人厌恶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啥时候饿,又不大愿意染指谁都能扒拉两箸的菜,然后又对吃不利索的菜耿耿于怀。 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去平康坊,同时心理上,与那些喜欢去平康坊的人格格不入,存在着天然的忌恨。 他可能某一天发现吃不了“饭”了,但去平康坊“吃饭”的倒下一个,还有一百个站起来。 那么刺史想,自己这样的人怕是也快绝种了。 高刺史边行边想,已经快到胜业坊了,有沉闷的一声巨响从长乐坊方向传来,就这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 随后,从长乐坊方向c沿街传导过来的惊人的骚动,终于惊醒了他。 最先听到的是最北边,长街的方向有女人和孩子们的惊叫,很快看到满街筒子的人呼啦一下子,在街心让出一条道来。 蹄声得得,有一匹马发了疯似地往南边c刺史这个方向跑过来。 它鬃尾乱抖,连踢带咬,将好几个试图冲上去拦阻它的男子都甩开了。 高审行看到,有个女子俯伏在马背上,长发已散乱地抖开,看不清面孔,衣裙精美,但后背上冒着烟,她已失去了对坐骑的掌控。 这匹马已经惊了! 午后时分,在人流如织的长安大街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人受伤。 高审行不由得催马朝它迎上去,然后跳下马来,惊马已经越来越近了! 刺史看到两名万年县年轻的巡街衙役,此时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拦阻。 路人发出一片惊呼,弄不好,衙役就要受伤了。 看起来那马也是匹良种,弹跳力惊人,居然一跃,载着主人从两人的肩头上跳过来了。 一名衙役被这匹马的后蹄蹬到,负重倒下。 另人一仍在后边紧追不舍,高声喊,“拦住它!” 惊马已经飞驰到了近前,它的面前是延州刺史高审行。 刺史看到骑手手中的缰绳早就脱出了,虚虚地抱着它的脖子。 它有健壮的脖项,两条匀称的前腿,纯净的棕黄色毛皮,但刺史在它的眼中发现了惊恐。 刺史没功夫权衡,在两位随从的惊呼声中,他几步迎了上去,伸手准确地一把抓住了马缰。 马跑得太快,冲劲十足。 高审行随着它只跑了三四步,便被它仰面拽倒,又被拖行了一瞬,才撒手了,马从他的身上跑过去,它的一只后蹄正好从高审行的两腿间踏过。 高审行在地上扭身往身后看去,一眼分辨出从南边街头行来的马队,有大明宫禁卫,有花团锦簇的一群女子,还有护牧队! 高审行这才慌忙伸手捂向胯间,如果方才真让马踩上一下子,捂也晚了!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呢!刺史后怕,刚刚还胡思乱想什么快绝种了,就给来了这么一出。 不过除了手上火辣辣的,那里果然没什么知觉。他的一只右脚的靴子掉了,衙役和随从奔过来扶刺史,衷地称赞道,“大人,你真够意思!” 从南边来的正是皇帝及后c妃们,他们将晋王殿下丢在永宁公主府,让他试着说服一下崔夫人。 然后这些人顺着永宁坊东大街c东市c胜业坊返回大明宫,四名护牧队执意相送。 高审行在十字街一露头,皇帝这些人便看到了,但高审行被惊马吸引了注意,没有看到身后这些人。 刺史怎么拦的马,怎么摔倒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在马上沉声命令道,“护牧队,给朕拦住它!” 即便皇帝不发话,大明宫禁卫也不可能c让惊马从自己这里冲踏过去。 因为身后,便是莺莺燕燕的大明宫后妃们,多数后妃们骑在马上,怀里还各抱着一位皇子。 但皇帝的命令及时而准确,是叫护牧队上。 那禁卫们也须严阵以待,他们不等命令,一下子拨马散开,在前边组成一道人墙。 四名天山牧的护牧队,此时已经策马迎上去了! 惊马瞬间即驰到!婉妃和蓝妃不由惊叫出声,而大明宫禁卫们目不转睛,盯住眼前这一幕。 最前边两人一边一个飞驰着迎上,一左一右拉得很开,将边路封住了。惊马略一辨认,只好照直冲过来。 而后边的两名护牧队,在惊马前同时飞身跃下,顺手一推鞍子,两人的坐骑分别往两边驰开去。 惊马又是一个迟疑,要是绕的话还是绕不过去,去路恰被两匹单马挡住了。 它脚下一滞,觉得还须照直了跑,但步下一人已将件袍子抖出来,正抛在它头上。另一人伸手拽了一下马缰c拉的它回了一下头,瞬间又松开了。 马匹什么都看不到,又被人连晃几回c惊势已泄。它不想再奔跑了,但依着贯力依然向前冲。 先迎上去的两名护牧队早已圈马赶上来,一个人在马上探身,“叭”地抓住了马缰绳。另一人控马紧紧地夹在另一边。 惊马人立而起,在禁卫们组成的人墙前十几步“咴咴”长嘶,停下了。 但马上女子一下子便被掀下去了!所有人发出一片惊呼。 但他们看到一匹毛色火红c四蹄漆黑的马恰巧驰到那里,马上人伸出手臂,轻松将人接住。是金徽皇帝。 大街上,百姓,衙役,高审行,高审行的随从,大明宫禁卫和后妃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叹,“漂亮!” 一看天山牧护牧队便训练有素,遇事未慌,而且拦截惊马的方式极见门道儿,一场虚惊,转眼间被他们化为无形。 而皇帝的表现更是令人惊叹,他的马更快c更灵活,皇帝在马上探身接人的动作显示了极为娴熟的骑术。 随后有人欢呼,“护牧队——威武!”“陛下——威武!” 有两名侍女骑马从北面赶上来,她们看到了昏迷的江安王妃,此时正被金微皇帝接住,她们连忙上前。 被这些人救下的是江安王妃,她匆匆在长乐坊的巷外解缰上马,刚踩入了一只镫子,侍女们便看到,有一只从天而降的东西在王妃的后背上炸响。 侍女们只觉四下里一下子安静,王妃软软地往马背上一伏,被她的坐骑带着c冲出烟雾朝南跑了。 惊马载着王妃,从长乐坊一直冲过了三个坊区,在胜业坊的西北角被护牧队拦下了。 但王妃昏迷不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6章 初四开朝 高审行带着一名万年县的衙役来见皇帝,皇帝怀里抱着伤者,在马上对延州刺史道,“高大人真是神勇,朕很钦佩你还能不能动一动?” 高刺史早将靴子蹬上了,回道,“陛下,微臣方才都以为要绝后了,但发觉无恙,真是万幸。” 皇帝笑了笑,示意那个衙役,对刺史道,“那么请刺史沿街巡他一遍,登记伤者和店铺毁损,随后到胜业坊江安王府来见朕。” 高审行带人去了,护牧队在身后喊道,“高大人,宝刀未老啊,还是我们西州人的风格!” 高审行头也不回,冲身后摆摆手。 皇帝道,“禁卫们护送皇后及众妃速回大明宫,王妃这是内伤,一个侍女带护牧队c回永宁坊请凝血珠,一个侍女引朕去胜业坊救人,再去个人请太医到胜业坊。” 为了迎接正月上元节的狂欢,少府准备赶制一批特种规格的二踢脚,到时要在长安各门同时燃放。这样的场景也很壮观的。 这批“巨炮”先做了样品,每一支粗逾门轴,一尺来长,红衣金箍儿,由少府的人带到城外试验,结果一支保一支,没有哑炮,射得也高,药量也足,动静非常之大。 最后成批制作要由工部核准,少府官员特意带了三支样品送至工部来。工部尚书是阎立德,濮王妃阎婉的父亲,办事官员将三支炮送给了濮王府管家。 初三是个重要的日子,午饭后,管家听着城中鞭炮声如潮,便将三支“重炮”拿出来,说正该“震一震”他们。 但这么个大家伙竖在地下可不能掉以轻心,信子还很短。 点燃第一支时,下人们掐着香c试试乎乎,几次后总算成功,却将它斜射到长乐坊方向去了。 第二炮则有了经验,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 第三支,恰好濮王李泰看到了,他要过香来说,“让本王亲自燃一支。” 谁知他将炮射得更歪,擦着王府的院墙飞出去了——又是长乐坊方向。 李泰当然不知道他亲手施放的这一支重炮炸到了江安王妃。 亲眼看见归林居巷口一幕的也没几个人,知道长乐坊街上出现过一匹惊马的人还多些,但知道驭手是谁的又不甚多。 但天山牧四名护牧队员巧拦惊马的事,却传的人人皆知。坊间的未嫁女子们传得更邪乎,说护牧队的人深谙马性,又个个神力,一把攋住马缰,惊马喀噔一下,便停住,然后服服贴贴的。 姑娘们嘀咕,“这些西州人可真神奇,长安是不好找了!” “你哪里懂,陛下便是从西州出来的呀,那这些人还差得了?你都不知道吧,我听上街的人说,陛下的骑术超过了所有人!他骑着红马,一眨眼便到了惊马身后,再轻飘飘的一伸手,便将坠马女子打半程空里接住了!那可不是个小物件呀!” 初四,含元殿早朝如期举行。 皇帝往下一看,赵国公,江夏王在下边安然就坐,二人各领一班,在京的诸王c入京的边州刺史们也都到了。 看起来每个人都精神焕发,这个年过得不错。 晋王c吏部尚书李治奏禀开年的人事任用,第一个便涉及到洪州。 人们竖着耳朵听,不知这个从二品的洪州大都督到底花落谁家。 尤其是亲王们,异常的紧张。亲王们除了那位纪王殿下,料想每个人都不愿意离开原封地,多年的经营一旦离开,损失说不清楚。 建州刺史王茸,任洪州刺史。 赵国公在底下听出来了,委任的不是洪州大都督,而是洪州刺史。也就是说,这次洪州不再督领其他四州,洪州降格了! 有些人想了一阵子,才想起这个王茸的来历。 泉州海溢时,建州刺史王茸未等长安分派,也未等泉州求援,在第一时间用快船将赈灾粮运抵泉州。 洪州由大都督府一下子降为上州,主官由从二品直接改为了从三品。那么也就不必非得亲王担任了,亲王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过王茸应该满意了,建州原是东南一隅深山中的一座下州,下州刺史直接跨入上州刺史的行列,谁都认为王茸拣了个大便宜。 正四品下阶变成了从三品,虽然只是两阶,但三品,那就跟龙门一样!人走时气马走膘,没有人表示异议。 江州刺史由御史中丞王盛泰出任。 这个王盛泰众人又很熟悉,他原是工部的水部郎中,随皇帝参与了泉州赈灾之后,曾经升了一阶。 没想到这一次,王盛泰又要跑到江州主政去了。 江州是中州,王盛泰不出意外的c将由正五品上阶,再到正四品上阶,一步跨了四阶! 如果一位亲王去江州可能很失落,但王盛泰——这次人们真有点忌妒了! 赵国公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王茸和王盛泰既不属于自己这一伙,也不属于江夏王那一伙,不过这二人品阶升得虽快,任地却并不令赵国公看好。 那里全都是江防要地,也许一场大水次决堤,便能冲下去个阶。 他在等两个人的去向,一个是吴王李恪,一个是他的老儿子长孙润。他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要任去何地。 岳州刺史年高致仕,由扬州长史褚惟春接任。 这是个平级调任,大都督府长史和上州刺史都是从三品,但刺史却是主政一方,比长史好看多了。 人们听出来了,沿江三座州府新上任的主官,都是参加过去年泉州海灾赈济的。他们不是关陇的人,也不是山东的人,更不是辽东的人。 随后的委任又印证了他们的判断,原泉州长史赵昌贞,迁任庐州刺史。 皇帝在上边听着李治一个个往下念,看着底下江夏王和赵国公的神情。还行,两位打头的老臣看起来还算平静,坐在那里连身子也不摇一摇。 说明这几个人的任用,没有明显令他们吃惊,吃惊也不好表现出来。 王茸c王盛泰c褚惟春c赵昌贞这些人都是立身很正c未见有什么派系,且长期任劳任怨的官员。 皇帝早已猜到,这些人因赈济泉州海灾而为人所知,任地又是沿江州府,不论是江夏王爷,还是他的舅父赵国公,都不会站出来明着反对。 且不说反对的成效占几成,关键是,反对也不能制衡到彼此,反而有可能将他们反对的人,也推到对面去了。 搞个平衡c见缝插个针就能多么容易? 皇帝心中暗哼,怪不得接连听了几项如此重要的委任,江夏王和赵国公仍是面色如常,所有人都看着呢,实在是咧咧嘴也不方便啊。 接下来,该动动亲王了。 但皇帝忽然问道,“对沿江几处州府的官员委派,不知赵国公和江夏王爷有什么看法?” 赵国公不抢着说,江夏王也不抢话,彼此谦让。 然后李道宗起身道,“陛下所任这几人,依微臣看真是再合适不过!这几位都有赈济水灾的履历,多年来,官声亦属踏实勤勉,陛下将他们任往沿江州府,正是人尽其才。” 赵国公道,“嗯嗯!江夏王爷所言,正是微臣所想!” 皇帝如释重负的样子,说道,“难得我们君臣想到一起去了。” 赵国公暗道,“应该是陛下你同晋王殿下想到一起去才对吧?陛下你何时让我想过什么呢!” 江夏王暗道,“当着这么多的亲王c重臣,让我怎么说?恶人让我做?又不牵筋扯骨,本王凭什么!” 皇帝一乐,“别的臣工哪位还有不同看法,今日尽可畅所欲言。” 褚遂良奏道,“几州所任,恰如其分,微臣由衷拥戴!” 皇帝道,“如此甚好,晋王,你再往下讲。” 晋王躬身道,“臣弟遵命。”底下的许多人重新屏息静听。 “年前,曹王明奏请为其母妃迁葬一事,使天下人尽知其孝道,陛下犹为在意。曹王年仅十五,尚未成家,任地却远在曹州,一早一晚孤身一人,如今就连离着母妃的陵寝也远了,令我们这些身为兄长的,时时想起来,都忍不住自责!” 怎么说着说着委任,又转到孝道上去了? 晋王说的言辞恳切,令听者动容,真是这么回事!但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晋王转达陛下的意思? 曹王李明从班列中出来,朝龙座方向施礼,“臣弟多谢陛下想着!” 赵国公暗道,“陛下难道这是要替曹王作媒?可老夫家里已经准备出两个义女c要匹配给曹王了!” 这件事就不同于什么岳州或江州的刺史了,陛下若是一张嘴,再将太极宫女学中哪位品学兼优的学生赐婚曹王,自己的打算岂不落空? 赵国公连忙起身,奏道,“陛下之意,微臣深有感慨!微臣这里有一事,思虑了数日,正想请陛下主张!” “哦?”皇帝很是有兴趣地看向赵国公,“国公有什么事是同曹王有关,怎么不早说?” 长孙无忌道,“呃老夫府上认得了白雪c白梅两位义女,此次曹王抵京,老夫倒看两个女儿同曹王极为匹合,有心搓合,只差个英豪月老。” 如果能请到陛下出来作媒,那么曹王的婚事便跑不掉了!他看向皇帝,若皇帝肯说句好,那他便就势c请这个天底下块头最大的媒人。 江夏王低头寻思,长孙大人真不愧做买卖的出身。 皇帝十分惊讶,“不错!朕必得亲自为曹王选个英豪的月老!国公,朕看江夏王爷才最当得起这一角色!朕定下来,月老便是江夏王叔了!” 李道宗有些意外,但欣然起身,回道,“陛下无命,微臣也正有此意!” 王爷意外于皇帝来得快,本来是赵国公借着义女婚事去拉曹王,但皇帝又将自己掺和进来。 按常理去想,赵国公既然嫁女,那么自己自然就是代表着曹王一方了。 他哪能不马上答应呢? 曹王的婚姻大事便在三言两语间定了下来。皇帝说散朝之后,还要将这件喜事告诉皇后及众妃,必要让她们人人都备厚礼。 朝堂上充满了人情味,两位当朝重臣,共同为大唐的一位年轻亲王操办婚事,堪称新年中的一段佳话了。 皇帝对众臣道,“常言道,‘家有孝子,天地不绝其嗣’,朕一直在考虑曹王婚事。白氏姐妹人品出众,如花并蒂,不瞒诸位——朕在承天门夜宴上见了白氏姐妹,便生出了同样的想法,看来真是与赵国公不谋而合!” 长孙无忌暗道,“老夫做件功德事,李道宗抢一块出去c陛下你又抢。”但也成,总之义女也是老夫的! 曹王道,“臣弟请求为母妃迁葬,事先曾经忐忑不安,唯恐给陛下出了个难题。陛下不但恩准臣弟所请,还为臣弟婚事操心,令臣弟感激莫名!” 皇帝道,“朕已然走在赵国公的后头了,那便追上一步!曹王大婚在即,曹州便不必去了。” 连李明在内,人人都有些诧异,看来曹王要动一动了。 李治这才接话道,“按陛下之意,岐州刺史致仕后,曹王转任岐州刺史,封邑等级与官品不变,仍食一千户。” 皇帝插话道,“岐州人口二十五万,总比曹州近七十万人口好管些。岐州又地近京师,一来可以使曹王安心成婚,婚后两位王妃归省亦便。二来又方便曹王就近在其母妃陵前尽孝。三来,又可方便朕c与他在京的诸王兄多尽手足之谊。” 没毛病! 真没毛病! 一点毛病都没有!看看人家金徽陛下和晋王殿下,一唱一和想的多周到。 而对曹王来说,任地上多几人c少几人还真不算什么,因为李明的职c禄什么都没少。小兄弟靠着皇兄,成家立业先! 曹王满怀欣喜,立刻谢恩。 但众人想,曹州这么大块肥肉,难道是吴王的c或者是长孙润的?除了这两位应该也没别人了! 凉州刺史李袭誉,也就是婉妃的父亲c皇帝岳丈,已上了奏章请求致仕。左武卫大将军长孙润,接任凉州中都督,正三品。 凉州升格了! 赵国公一阵激动,听了这么久,这是头一个都督! 凉州,西接肃州c甘州,勾连着偏远的西州c安西都护府方向。在南边接应河源重地鄯州c河州。往东又与灵州隔河呼应,这样的重地,实为长安西半片的门轴! 升格升的理所当然! 赵国公想,就差吴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7章 十州连动 一般都是好戏压轴,令人瞩目的武凉都督已经浮出了水面,那这个吴王李恪的去向,就更值得众人一看了。 李恪兄弟多年来被他们的父亲——贞观皇帝所摒弃,那么在权利场中,对李恪和李愔的看好者,注定寥寥可数,真正的支持者也不会太多。 世俗向利,亲近谁c与同情谁是可以截然分开的——很多人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食者时,往往也只是抱以同情。 但看起来,这样的局面要改一改了,金徽皇帝又要逆先皇的意思而动,将吴王李恪用起来。 长孙无忌琢磨,皇帝怎么将李恪这件事提出,众臣会是何种反应。 赵国公期待李恪的职位最好,最好不要高过老儿子长孙润。 不然他可能怀疑长孙润在皇帝心幕中的真实地位,这件事就在明面上摆着呢——两个人出场的前后次序便是个说明。 皇帝陛下一向行人所不能行,要是李恪这件事冷了场那就好看了,也让陛下知道知道人心向背。 他悄悄看了一眼鸿胪卿崔仁师,在自己同高审行之间,看崔仁师听谁的。 不过,崔仁师肯和盘托出高审行求他的事,其中的倾向已经够清楚了。在春风得意的延州刺史,和树大根深的赵国公之间,崔仁师还是有个清醒认识。 吴王李恪,任襄州中都督! 晋王很平静地念出了这几个字。 朝堂上一片沉寂,襄州也升了一格,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原任襄州刺史,也就是李恪的兄弟李愔,他给哥哥让了地方。 李愔贞观五年封王梁州,做过岐州刺史,襄州刺史。 现在岐州有李明去了,襄州李恪又来了,那李愔这小子去哪儿? 皇帝问,“蜀王,朕不知你对吴王的任地有何感想,不妨直言。” 李愔赶忙出来,奏道,“陛下英明,所决之事向来不会出错的,臣弟没什么要说的,” 哥哥李恪不出山是不出山,出山便是个正三品的中都督,这品阶放在朝中便是个尚书,平一卿c高于八卿之上。 李愔再禽兽不如,也知道这是件好事,兄长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他在此事上不能多说,也不能无所表达,接下来陛下该提自己的去向了。 长孙无忌和李道宗各自吃了一惊,都知道襄州之重。 有江汉平原,才有荆乡粮仓。华夏腹地,秦岭c巴娄崇山峻岭,何处才是种粮的地方!襄州c荆州c安州c鄂州如同巨鼎的四足,牢牢在环卫着这里。 而襄州因为可以牢牢控制住汉江,军政c经济乃是秦岭以南第一大要地。 李恪的腾起不可阻挡,襄州都督与荆州都督半斤八两,吴王与荆王李元景平起平坐了!关键这两个人同出宗室,又从未听说过拉帮结派。 以后如有帮派的话,他们属于金徽陛下! 荆王李元景未动,仍是中都督,而李恪的食户也一下子补足到了一千户。 不论是赵国公还是江夏王,两人都恍然有所悟——先皇将禽兽不如的李愔派在襄州,让他们对此处都忽视得太久了——还有这么一处要紧的所在。 襄州,往北隔着秦岭与长安c洛阳互成犄角,往南又与荆c鄂两州三足鼎立,既离政治不远,又离经济不远,军事上更为兵家必争之地。 却让李愔这根烂橛子,钉在这里这么多年那李愔去哪里? 谁知金徽皇帝对李愔却没有下文了。 晋王李治也没提李愔的去向,李愔让李治一句话从襄州起出来,往旁边一丢,然后没事似地说到了曹州和许州。 赵国公有一阵子没听清李治说什么,他想的是老儿子长孙润。 赵国公暗暗的揣摩着,如果陛下将长孙润派在襄州来任都督,比眼下这个局面又会如何? 长孙润的武凉同样重要,那里是大唐这只雄鹰的翅根,而且皇帝给两个人同样的中州都督职位,看起来长孙润所得的圣宠还要高过李恪,因为李恪毕竟是亲王。 唉!赵国公想,若是长孙冲能去襄州就好了。 从三品的秘书监只须往上拔出一节,不就也是个中州都督了? 只是长孙冲好像并不大讨皇帝的喜欢,皇帝能让长孙冲居于秘书监的位置不动,也是看了他已故的长姐——李丽质的面子了。 赵国公无可奈何,有些矫情,两个儿子都位居着三品。 他意识到金徽皇帝以往c尤其是今日,行事好像有意地c既令自己有些不大尽意,又使他真的说不出什么来,说出来便有些不识好歹了。 ——你的老儿子同样是中都督你不吱声,人家一位亲王也是中都督了,你要说不妥当?得多没涵养的人才站出来! 赵国公想,那么他即便对李恪再不看好,似乎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皇帝冷眼看了一下赵国公,发现他的舅父已经不止一次看崔仁师了,思绪不在李恪身上。他微微一笑,看来舅父的反应又让他算对了。 赵国公确实在观察崔仁师,看起来,鸿胪卿对答应赵国公的事也不情愿,因为这么久了,崔仁师居然一次都没看向他这里来。 长孙无忌思索道,“你不看也就不看吧,看来波斯副使c那个波充老婆的事不提也罢。” 就他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朝堂上忽起了一阵骚动。 今日的变动是早有准备的,吏部尚书c晋王李治连嗝儿都不打,公布曹州由都督府降级c不再督领周边各州。 而且曹州被分置了两州。济阴县c考城县c宛句县c乘氏县不动,仍归为上州。从曹州分南华c成武两县,又划宋州单父c高乡县设置戴州,为中州。 曹王去了岐州,曹州便被划开了。 人们都以为,皇帝这是要为失了位子的亲王找地方了。卸任的襄州刺史蜀王李愔,注定会被派到这里任职。 晋王李治同皇帝争夺储君之位时,两个人斗的暗流翻涌,但看起来斗而未破。眼下谁都看出来,晋王是死心踏地站到他皇兄那一边去的。 此时他语声朗朗,念出了曹州和戴州的主官名字。 纪州刺史李慎,出任曹州刺史,戴州刺史由谏议大夫郑叔矩担任。 李慎就不必说了,母妃是韦太妃,掌管着太学。而且韦泽与皇后c贵妃等人关系都不错。纪王的能水早就有公认,也没有人对李慎的任职持有异议。 郑叔矩,有人回忆起来了,泉州海溢赈灾时,此人随陛下同行,他原是户部的仓部郎中,赈灾后升为了谏议大夫。 这个人的腾飞路子与王盛泰一样,也没有人持有疑义。 但是李愔呢,怎么还不见动静? 皇帝解释道,曹州人口七十多万,但先皇却未在那里设置一座折冲军府,说明曹州之重,其实不在军政c只在牧民。 有人暗道,曹王李明以十数岁的年纪坐镇曹州,其实正是先皇体恤李明的体现:辖地人口又多,又没有军务,都督事务相对简单了太多。 但皇帝说,曹王以这样的年纪都领许州数年,仍是很不容易。 曹王李明此时心头美滋滋的,又娶媳妇又迁坟,王妃一弄就是两位。而且皇帝兄长此番调职之举,已向众臣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对自己这位小兄弟的呵护之意。 李明想,自己在曹州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只是还未到李愔和李恽那样胡闯的年纪,玩坏也玩不出什么门道罢了。 李明第二次恭敬地站出来,向皇兄致谢。 皇帝道,“纪王李慎,在任地政声不错,先皇曾以玺书劳勉,当地人为其立碑颂德,这样的良材怎么能总是窝在小小的纪州呢?而谏议大夫郑叔矩,出自于户部,朕以为由他出任人烟密集之州刺史,亦是不二之选。” 赵国公和江夏王c几位大臣都表示认同。两人现身谢恩。 安州撤都督府,上州等级不变,蒋王李恽仍是刺史。降了格的蒋王李恽不敢吱声,他没这个胆量。 还是没有李愔的事。 人们已经发觉,躲到后边的蜀王李愔其实已然不自在了,这太丢面子!而且苗头有点不对。皇帝迟迟不说他,可不是用蜀王来压轴的,这一点谁都有个判断,李愔岂能没有自知之明? 许州撤都督府,上州等级不变,江安王李元祥是刺史。 皇帝问江安王,“王叔,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元祥恭敬地现身,回奏道,“陛下,微臣谨遵圣命,许州虽然降格了但它仍是上州,微臣仍感责任重大,定会兢兢业业认真履职。” 朝堂上的骚动就是从这时起来的。 安州刺史李恽最先站出来奏道,“陛下,微臣认为,江安王的许州被无由降格,真是有些不妥!许州乃是晚汉之都,人文荟萃,父皇安排上一辈的叔王到许州坐镇,足见许州重要。” 李元祥慌忙制止道,“蒋王你无须再多言,陛下对许州的主张,就连本王也无话可说!” 李恽上了劲,“江安王叔并未出什么大错,能水也有,再加上婶妃亦有女诸葛之名,许州一向安稳,这样无由的乱动,怕是引起人心动荡。” 皇帝面带微笑,耐心地听蒋王将话说完。 初四大朝,一口气动了洪州c江州c岳州c庐州c凉州c襄州c曹州c许州c安州九座州府的主官,再加上新增的戴州,蒋王李恽这是头一个站出来表达不同见解,难得的很。 李恽由都督转刺史,品阶从正三品到从三品,又不好意思明着替自己叫屈,这是拿李元祥来说事。 蜀王李愔站出来说,“陛,陛下,微臣赞同蒋王的说法,许州和安州都不该降呀。再说江安王有什么错?不,不就是在休祥坊打了次人。” 李元祥满面通红再次发声道,“蜀王你不必再说,本王听陛下的主张!” 这个李愔,别人未问,便将休祥坊的事抖落出来了! 昨日王妃惊马,人也被捍天雷震到吐血,皇帝在紧张施救时,李元祥并未在家——他又去休祥坊了。 有知道王爷底细的家丁一见王妃昏迷不醒,连皇帝c延州刺史c太医都到了,赶紧去休祥坊的某座旅馆,秘密将李元祥拉了回来。 李元祥匆匆进府,恰闻皇帝大声吩咐,“这是火药炸伤,谁玩这么大的炮仗!去传朕的旨意,即刻起城中禁放烟花爆竹!” 王妃冯氏已经悠悠转醒,拦阻皇帝道,“陛下,不可,臣妾行事一向不愿惹人怨怒又岂能因为一点小伤,而中断了喜庆气氛。元祥平时臣妄只能将他打起来,他并不坏” 李元祥匆匆进来,正好听到这些话,王妃后背的衣衫被崩个稀碎,肉皮绽开着,让火药打得青中泛黑,更不知有多重的内伤。 若非陛下和护牧队出现的及时,又拿来了凝血珠,冯氏定然有死无活。 可冯氏才是自李元祥自离了高祖,身边不离不弃的唯一一位亲人啊。 此时,皇帝也不问休祥坊的事,他和谢金莲在休祥坊也听了一晚的书,什么细节不知道?不过江安王妃说得没错,这是过年。 皇帝不想坏了气氛,更不要担负什么禁言之名,动十州主官这么大的事,哪能不让人说话呢?他微笑着听下去。 鸿胪卿也看到了皇帝良好的心情,他这才第一次探探脖子c看了赵国公一眼,发现长孙无忌正目光深邃地盯住他。 如果皇帝可以容忍两位亲王的不同意见,那也一定不介意听一听波斯使馆的事情,于是对赵国公便可交待一下了。 但这会儿的时机不对,因为陛下并未接李愔话中带出来的c“休祥坊”这个茬儿,仿佛注意力仍在许州该不该降格这件事上。 褚遂良适时站出来道,“陛下,蜀王殿下的话,正好令微臣想到了一件休祥坊的事微臣觉着有必要讲出来!” 皇帝再也不能不应,说话的是御史大夫,他说的还算客气,但意思是要挑毛病。 皇帝问道,“褚大夫可仔细讲来,好让诸位都听一听。” 李元祥已经意识到褚遂良要说什么,暗道,“王妃呀王妃,你聪明倒是聪明,但你看这个姓褚的却不如本王看得准,上次送的东西可都喂狗了!” 褚遂良道,“陛下,微臣偶听鸿胪寺一位典客讲,江安王在初二酺日,大闹休祥坊书场,打了使馆的一位波充。起因么尚不明了,但这可不合一位大唐亲王的行止作派呀,有失王体尊严,听说波斯使者已有不满,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大事!” 御只大夫说罢,往下一退,他的弹劾不显突然,是借着李愔的话题“引”出来的。不刻意c因而没有阴谋,具体什么原因他知道也不说,自有鸿胪卿去讲。他可以向赵国公交待了。 而皇帝暗道,怪不得先皇在世时,有时候临朝气得都将龙书案掀翻了。没个狠角色镇着,他们敢把鹅牵到含元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8章 文采出众 黄门侍郎韩瑗问道,“鸿胪寺,还有这事?别再是子虚乌有吧。” 皇帝不吱声,但崔仁师就不能再缩着不动了。 早晨入朝时,延州刺史高审行有些一瘸一拐,一边走还同崔仁师热情地打了招呼。此时崔仁师看到这家伙意味深长地瞄自己一眼,意思在说,“别忘了你答应本官的!” 但崔仁师吭哧了一声,不能不讲了,话题如渠,他让人引到了水口上,再不冒两句的话,陛下也得问。 崔仁师应道,“呃韩侍郎,鸿胪寺涉及到外方使馆的事,每日总是多的数不清,本官这两日过年过得是有些懈怠不知你问的是哪件事?” 韩瑗心里说道,姓崔的你这是装舞迷,褚遂良刚说过的话你便推说不知,非要由本官再重复一遍! 他只得说,“褚大夫不是刚刚讲过,江安王爷打了波斯使馆的波充,难道使馆没有诉到你的鸿胪寺去?” 崔仁师让人逼到了墙角,往哪边摸摸都是墙。 赵国公看起来有点意外之喜,一言不发。从波充可以牵出波充夫人,从波充夫人可经牵出波充夫人同李元祥的小聚。 然后牵出休祥坊藏玉酒楼几位亲王c驸马的聚饮经过,李愔在藏玉酒楼说过的话:李恪好悬没有成为嫡长子 他看看儿子长孙冲,若是结果能推演到这一步的话,参加聚饮的长孙冲得站出来说话。 但面对已经成为襄州都督c且并未遭至反对的李恪,这值不值? 此时崔仁师说道,“呃咝——这个鸿胪寺典客竟然比本官懈怠!他怎么同褚大人说了,却不同本官讲!本官回去注定要好好地问一问!” 说罢,崔仁师看了看坐在上头的金徽皇帝,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不知是因为褚遂良挑起的事端,还是因为自己的推诿,还是因为事件牵连到了波斯使馆。 鸿胪卿情急之下,只能将懈怠之责揽到自己身上,这个话头能暂时掩过去更好,至少他得先从墙角里绕出来。 如果皇帝追问一句的话,崔仁师讲不了c马上请褚大夫说出那名典客是哪个人,然后将典客叫上来详问。 高审行所托之事泡了汤,也就怪不着自己了。 李道宗以置身事外的口吻问道,“本王倒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想不到江安王还有这样的魄力,那一定是波充做得有些过分了!” 高审行说,“王爷,波充是有些过分!巧的是那晚下官也去听了书。若非江安王妃及时赶到,主动将事态压服下来,那么此事兴许也就要不可避免地诉到鸿胪寺去了。” 崔仁师暗道,老高这是在帮我!他在为鸿胪寺开脱——高审行的意思是,因为江安王妃的出面压服,事态尚未诉到鸿胪寺。 而鸿胪寺的典客,那只算是最下级的一员小吏,连典客都没往上c向崔正卿回禀的事情,还能有多么严重? 这就得说,崔仁师方才的那句话给了高审行发话的机会,假设崔仁师一上来便承认有此事,高审行也就没办法说话了。 自己先立得住,也才有人帮啊!即便自己立得住,肯伸手扶一把的人也没几个啊!崔仁师在袖筒里将大拇指挑了挑,高审行绝对是这个份儿的! 皇帝问,“哦?江安王妃也去了书场,不知她是如何压服的此事?” 江安王面红耳赤地站出来,回道,“陛下,微臣打了波充不假,但微臣的夫人冯氏随后亦狠打了微臣。延州刺史,高阳公主,太府房少卿c永宁公主家令,以及在场的所有听书者,可,可都亲眼见到了。” 太府少卿房遗爱此时就在远处站着,往常论不到他说话,但江安王一句话将高阳公主和自己都亮出来了! 任由谁都这么胡牵一气,那会不会扯出自己同郭孝恪大打出手的事? 房遗爱事后由班文志陪着跑到永宁坊去,提着大包拎着小包c拜了大的拜小的,总算将事压服下来了,郭孝恪总算答应不与任何人说。 如果任由话题这么推演下去,这可了不得啊,陛下听了注定生气了。 房少卿仗起胆子出班,说道,“陛下,是有此事,还得说人家江安王妃,是个主事之人,” 蜀王李愔忽然道,“房少卿说的没错!哈哈,江安王叔被婶妃当众拍得那样惨,波斯使馆还能说什么!” 李恽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能拍响的只有江安王妃!使馆就没有错处?总不能不依不饶吧?哈哈。” 李愔道,“就是!谁的面子不给,但高阳和高刺史他们两人的面子总得给!听说高刺史都出面拦着了,婶妃才饶了江安王叔!” 这回轮到高审行和房遗爱面红耳赤,李恽不是人,把高阳和高审行放在一起说。再往下推演的话,高刺史和高阳公主的事也就牵出来了。 房遗爱往后一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高审行板着脸,不说话了。 皇帝听着听着,将下嘴唇翻了出来,脸也拉拉着。 大过年的,只要将该分拨的大事一一分拨清楚则可,其他的陈芝麻c烂谷子的事能模糊则模糊。 这是皇帝的态度,初四开朝先议一位亲王的涉外风流韵事,这好吗? 皇帝也是有些讲究的人,昨日让晋王留下来说服崔颖时,他还特意叮嘱李治,有话好好说,别惹到永宁坊事实上的女主人不悦——崔颖今日不允,明日还可接着再细磨,但大过年的要图个吉利。 但看起来有些人不想让人省心。 表面上,这些人关心的都是波斯使馆的事,但内心里恐怕还是对十州人事变动有不满了。 没有人敢直接提出来,便拿着江安王这件事大做文章。 李治发现今日的局面有些见乱,而且也不怎么成体统。 三位亲王位御史大夫位延州刺史位鸿胪卿位黄门侍郎位太府少卿,还有个江安王妃个高阳公主,都牵扯到这件涉及到波斯使馆的事情里来。 皇帝道,“蒋王c蜀王,你们说得这样知情的样子,难道两位也在场?” 李恽回道,“回禀皇兄,臣弟倒是没在场,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李愔道,“嗯嗯,沸沸扬扬。” 皇帝冷笑道,“沸沸扬扬!但蜀王你是从何处听得的?” 李愔有些吱唔,如不拿个准确的地点来应对,就成了自己不嫌事乱,王兄李恪已经示意他别再多话了,李愔只得回道,“陛陛下,臣弟是在归林居与人小聚,偶然听说的。” 褚遂良一惊,归林居那是自己一位亲戚所开,一但牵连进来,那座酒馆岂不成了捕风捉影c散布流言的场所! 他已经看出来,皇帝有些不悦了。本来今日开朝,是端着架子议各州大事的,怎么拐了拐的,拐到斗殴的事情上来。 长孙冲的脸色有些不好,褚遂良和韩瑗也不说话。 藏玉酒楼c归林居,里面都有长孙冲的影子,赵国公一定不想再往下深扒了,因为离着李恪的事越来越远。 “哼!涉外之事,即然传扬得连两位亲王都知道了,那么朕哪能不严肃过问?来人,给朕传波斯使馆的当事人。” 赵国公起身奏道,“陛下,微臣看大过年的,此事宜大事化小,但波斯使馆到底有没有委屈?微臣看最宜抚慰一下,也就罢了!” 皇帝道,“还是赵国公之言有理,朕正是这么想的。” 不一会儿,波斯副使波充c波充夫人都到了。 皇帝在下边一看,这个波充真没什么可说的,就那个小身量,也难怪被江安王摁着暴打。 反而是这位波充夫人真是可圈可点!罗琐叶子娜金发c耸鼻c深目c长睫毛,头上搭了条绿巾,二十来岁,不甚白,但下颌和胸前c屁股圆的让人想入非非——李元祥你抓得可真准! 众人屏息,等着看皇帝如何给这件烂事了帐。 但皇帝在龙书案后微微探着身子,两手拄着案子c嘴角微微地勾起来,直着眼睛只是瞅着波充夫人,半晌都没说话。 难道此事让陛下犯了难? 但这可是陛下今日早朝以来,第一次露出笑模样,仿佛这件涉及了邦际间的纠纷,也未显出怎么难以处置。 赵国公提醒道,“陛下呃呃陛下,陛下,波斯的波充到了!” 皇帝这才晃了晃脑袋,正色对波充道,“我大唐喜迎新年,朕又赐酺,普城同庆的日子,却让你闹出这般的风波来,你可知哪里做得不对?” 所有人都是一愣!人家波充是来诉委屈的,怎么陛下一句话未问,便是波充的不对了? 就在波充的惊愕中,众人听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事发当日,朕的爱女——永宁公主,在家令陪同下亦在听书,延州刺史高审行与高阳公主c驸马房少卿亦在场。在这样一个其乐融融c人不论贵贱地无分内外,都在一意听杨老汉精彩故事的时候,你不但不压事反倒还惹事,真是有些不妥了!” 房遗爱就是一愣,陛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皇帝说,“要知道,一位副使职责便是广结人缘,众人坐在一起做什么?交个朋友嘛!书这样精彩,听书者彼此议论几句,却让你搞这么大发。” 赵国公也是一惊,皇帝说的明明白白,好像他就在场一样。 波充红着脸,听着大唐皇帝的数落,来之前想好的告状之辞,此时居然一句都用不上。 倒是他的夫人回禀道,“陛下你说的对极了,当时我看人家高阳公主和那位高刺史也凑在一起议论这场书。但你看看人家房少卿就没有事,这就看出死波充和房少卿一个天上个地下了!只求陛下饶过他吧。” 皇帝道,“列位看一看,还得说人家罗琐叶子娜!波充你当时即便想拉她离开,总得讲些礼节吧?哪能一句话不说,上前气冲冲地拉人便走?以为我大唐的江安王爷是好惹的?王爷可不是气你拉走了人,而是气愤你不懂得尊重夫人!” 波充生气也不敢顶撞大唐皇帝,看来连皇帝也拉偏架,那还耿耿于怀个什么劲头! 哪知皇帝再道,“江安王爷一向懂得在公众场合的作派,副使,王爷可不是先欺了你,转身便另行一套!人家可是表里如一的!” 波充苦着脸,毕恭毕敬地问道,“陛下怎么说?” 金徽皇帝道,“你总该看到了,江安王妃是如何搧王爷的耳光c而王爷又是如何做的——脸上陪着笑,还当了那么多的人跪到了地下!若非高阳公主委托延州高刺史上前拉开,估计王妃要打到天明” 房遗爱心中一阵扭曲,自己没等公主委托便冲上去了。 休祥坊当晚所有的涉事者无不惊讶,连汗毛都竖起来了,皇帝只是说了这些细节,还有未说的,不知多少。 赵国公怀疑地看高审行,你小子一贯去正人君子! 高审行看房遗爱,你小子都不如那个波充,有本事你站出来打本官几下,别去告黑状!万一陛下知道了高阳的事,你让老子怎么解释? 李恽和李愔看长孙冲,他最该怀疑。 长孙冲看着房遗爱,你小子其实心里火最大,而无处发泄。 皇帝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连当事人c旁证都不问一问,而是当场决断道,“朕意,在此事上谁都别有什么委屈了,真正委屈者是罗琐叶子娜!朕只想着封她一封,” 当场吩咐道,“褚大夫,你来记朕的旨意。” 褚遂良赶紧接过殿中监传上来的笔墨,举着笔看着皇帝,不知他要如何封赏波充夫人。 皇帝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下,出口成章:“嗯嗯波斯副使夫人罗琐叶子娜,颜如河畔之青麦,性若原野之绿茵,贤名闻于长安,礼仪显于颁政,玉幕来宾,锦车当命。波充得汝,荣耀早已列于汉庭!朕悲天悯人,荣宠加于蛮域。罗琐叶子娜,可封为瀚海夫人” 褚遂良哭笑不得,这一段自己都快忘了,陛下还记着。 皇帝刚刚说到了“青麦”,他已写到了“锦车当命”,皇帝话音刚落,御史大夫便将文稿呈了上来。 皇帝看了,赞赏道,“褚大夫,你真是越来越敏捷了!” 波充夫人欣喜道,“我们只知大唐皇帝武功盖世,谁知文采也是这样的出众!‘颜如河畔之青麦,性若原野之绿茵’!陛下,难道我真有这样好么?” 皇帝道,“那当然!连朕也无比地看好你呢!这个‘瀚海夫人’的名号朕也是不常给的,只因为这件休祥坊的纠纷中,夫人你才是受了大委屈的。” 波充夫人的眼圈儿微红,“陛下!那可是公开场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39章 吾皇英明 皇帝撇清道,“就是,公开场合,波充都不尊重于你。但细说起来此事同朕是没有关联的,若非有江安王牵连其中,那么这个翰海夫人……” 御史大夫道,“夫人你可知道,休循部一个可汗专门上了国书、为他夫人请封瀚海夫人的名号,陛下都没舍得给她。” 皇帝撇着嘴道,“此事非虚,褚大夫并未妄言!朕只希望你一如既往,不要被波充的野蛮行径所扰。持此名号,瀚海夫人可放心结交长安的风雅之士,沟通中西友谊……但那些野蛮不堪的,朕看就算了!” 一场虚惊,被一个瀚海夫人的名号掩过去了,波充成了野蛮的。 李元祥低头不语,他也是野蛮不堪的。 许州降格,那是陛下看在了王妃重伤的面子上,已不深究了。 赵国公暗道,“看来陛下不想在大过年的多事,那就到此为止吧,兴许这便是最好的处置。” 波充和夫人谢恩,手拉着手地离开,众人的脸上仍旧遗存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过年嘛,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而金徽皇帝则又是一阵子的出神,堂堂的九五之尊,也这样唬人,而且唬到外方去了! 有时候皇帝更得息事宁人,而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那好,老子先不拿这个当回事,看你们谁再拿它生事! 但看看李恽和李愔,竟然是这个样子!可想他们在自己封地上,无管无束又将是如何的胡作非为! 崔仁师还有事,再次出班奏道,“陛下,罗琐叶子娜既然获封瀚海夫人,那她总得有个凭证,下诏、品级、还须派册封使到颁政坊使馆传诏,这才显得正式!” 皇帝摆摆手,“给她铸一块金牌子,铭刻‘翰海夫人’四字,比照四品郡君……你为册封使,务必按规制办理,当个正事来办。” 皇帝特别叮嘱崔仁师,宣诏要搞个仪式,场面要隆重,并赐瀚海夫人细绢三十匹,当然由江安王府出具。 李元祥连忙应承着。 崔仁师领命。 皇帝觉着赏的还不大够,又叮嘱外加西州奔马绢一幅,他要亲笔题字。 奔马绢是西州牧场村织绫场的特产,非常稀有。 因而贞观皇帝在世时立下个规矩:奔马绢对外赏赐不论匹,论幅。每幅上用原丝织着一匹栩栩如生的奔马。 房遗爱有事了,立刻往下吩咐,到库里裁来了一幅。 皇帝提笔,刷刷点点,题赠翰海夫人。 众臣等皇帝写完了再一看,本来那匹马是在旷野中奔驰的,这下好了,在树林子里奔驰了。 虬枝藤萝、疏密不等,但其中的韵味真是不可多求。 正事耽误的已经太久了,接下来因为任职者职级较低,吏部尚书李治便不必亲自宣布。 李治退下去,换了一位吏部侍郎上来,又是一大篇早就打好的底稿,从头一一公布下来。 人们留意地听着,他们在一大串人名中,听到了晋王妃表兄柳爽的名字,柳爽去戴州出任司马,这是个正六品下阶的职位,相当于个中牧监。 侍郎柳奭在底下听了,总算长长地出了口气,儿子有了实职,而且不低。 李元婴的王府典签崔简出任南昌县令,法曹陈蕃出任丰城县令,户曹参军出任高安县令,骑曹参军出任建昌县令,兵曹参军出任新吴县令,仓曹参军出任武宁县令…… 人们听出来了,福王李元婴府上的这些个参军一个没剩,都升了县令。 而且他们任职的县全都属于洪州,全都是上县,人人从正七品上阶升到了从六品上阶。 看来皇帝这是生着心眼子的。 李元婴你不是百般的不想到洪州去吗?那好,朕将你的原班人马都升任去洪州,而你就在福州自己耍吧! 吏部侍郎念到崔简时,皇帝特别问一句,“那个郑曼是如何安排她的?” 晋王李治回禀说,郑曼的职事他已专门叮嘱过底下,让她去洪州织锦坊出任坊令。 洪州的治所在南昌,那么郑曼是和她的丈夫崔简在一处了。 皇帝道,“不错,不错!朕早就听说郑曼这个女人!耍鞋底耍的非常之好,那便让她到洪州去织鞋底子!” 初四的朝会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但是,就是在这种看起来很不正经的气氛之下,上至亲王、下至典签的夫人,都督、刺史、司马、县令,都安排了任职去向。 而赵国公最最不愿起用的吴王李恪,在这一片不正经的气氛中,出任了秦南重地——襄州的正三品都督——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象样的反对意见。 到大事尘埃落定时,赵国公才发现,自己同长子在暗地里琢磨了好几天的事,终于无功而终。 他和长孙冲将褚遂良、韩瑗、崔仁师都想到了每一环节中去,再加李愔、李恽这两位可以生乱的亲王。 关键时候还可将高审行和房遗爱、房遗爱同郭孝恪的事掺和进去,本以为总能趁乱捕捉到机会,干扰一下李恪的复出。 但很是无奈,房遗爱这个题眼,全过程中只是跑了趟腿、取了一幅奔马绢过来,事情就结束了。 江安王李元祥和波充夫人的事才刚一冒头,便被皇帝压服下了。 剩下的全无施展! 吏部侍郎念到的后面那些人,赵国公没听到。他在想先皇同自己探讨过的一个问题——当时的尚书令,现在的金徽皇帝——为什么能常胜不败。 先皇那时说过,尚书令虑事时,可以猜到每一位对手的心里去,因为这些人无论多么精明,思维都离不开名利的窠臼。 而对手却往往猜不到尚书令的心里,他行事有时不全考虑名利这东西。 这样想起来就有点可怖了,人家知你底细,而你不知人家。 长孙无忌此时就有隐隐的悔意,觉着对不住先皇,也对不住妹妹了。 因为他临事的迟疑,让先皇、先皇后最不看好的人在襄州上位了。 其实赵国公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站出来反对吴王的任命——就是在李治刚刚公布吴王任职去向的那一刻。 如果自己当时即反对,可以猜到李道宗绝不会再反对自己,这将毫无悬念地、将李恪的任命引入未定的争论之中。 但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暗喜老儿子长孙润成了中都督,因而不好亲自反对李恪。他在掂量凉州同襄州的孰轻孰重……果真考虑了那啥。 他只将手下的喽啰放出来试探,以期在接下来的乱局中再想办法。这样才不显得赵国公有失公允。 赵国公想,那么自己也脱不开名利的俗套了! 金徽皇帝重用长孙润,根本就是没有悬念的事情,但皇帝偏偏就将长孙润的任命,放在了李恪的前头! 老夫又被这个外甥小小地算计了一下。 不过看起来,皇帝也没什么恶意。 如若波充夫人和李元祥的事没有被皇帝压服下来,而是无限地大发下去,倒是可见事先料到的乱象,弄不好自己也就站出来了,可那样真好吗? 皇帝可不光会回马枪,还会玩乱象。 他拿着三百人,在乙毗咄陆部戏耍阿史那欲谷,玩的可就是一个乱象,让对方摸不清他的虚实。 这么一想,长孙大人也就释然了。 现在的皇帝不再是贞观皇帝李世民,而是金徽皇帝,凡事就得按人家的意思来,自己这是何苦! 赵国公想至此处,起身奏道,“陛下,微臣今日,总算见识到了陛下的大手笔。” 皇帝笑问,“国公,你是说朕的题字么?” 赵国公道,“那只是一方面,微臣更钦服陛下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气度!什么佐料都能为陛下所用。” 皇帝道,“但佐料要好,才能用啊。” 赵国公说,“是啊,微臣深有同感,因而,微臣要特别对吴王殿下的任职表示恭喜!” 江夏王亦起身,冲着吴王的方向拱手道,“老夫也正有此意!” 吴王庄重还礼,未说话。 直到退下来,长孙无忌仍在想,皇帝的本事他和李道宗都学不了,即便看透了,也学不了。 名利及权势之争,向来水火无情,即便不涉实利,还有个面子要争。 自古讲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争起来,哪怕因为一句话,也要争个你死我活,打脸恨不能将牙打出来,踩人恨不能踩到泥里,方显本事和手段。 而皇帝的那些对手你此时再看,多少人被他化敌为友。 写匿名信污告他的西州别驾王达,此时是庭州刺史,尽心尽意为大唐主持西北一座要地。 乙毗咄陆部的可汗阿史那欲谷,两人曾兵戎相见,杀得天昏地暗,此时他是瑶池都督府都督,对皇帝言听计从。 颉利部的可汗思摩成了人家的舅子,将亲妹妹思晴公主相许。 褚遂良那么大的过错,当初褚遂良恨不能一口咬死对方,但因为一事可用,而复任为御史大夫。 高审行在鹞国公如日中天的时候揭发他的身份,彼此间如此大的私怨,仍能被皇帝重用,此时是延州刺史。 晋王李治是同皇帝争储之人,但你再看看眼下,成了皇帝身边的嫡系。 这个真没法学,皇帝那样的武力,那样的战绩,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 皇帝用他的智慧和机谋,常常四两拨千斤,偶尔一次大动肝火,带了大军出去一趟,你再看看苏伐,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 金焕铭、纥干承基、苏伐,盖苏文、松赞,倒在皇帝面前、和软在皇帝面前的不乏狠角色。 让天下人体会了皇帝的力量之后,才能感知他的宽容。 而一般人不行,他们只能用对手的体无完肤,来体现自己踏在对手尸身之上的成功——愉悦自己,震慑对手。 学皇帝?看着好便能学的来? 学不好便成了妇人之仁,给对手以可乘之机,万一传扬出去不伦不类让人取笑,看起来举指失措、自相矛盾,神智失常,连亲哥都要骂啊。 赵国公想,看看许敬宗!就那个几把样的,他若敢犯在老夫手里,早他娘的挫骨扬灰了,谁知此时又被皇帝陛下大夸特夸。 只听皇帝道,“许县令,朕真想不到,你在驭下方面,还是很有一套。” 万年令许敬宗诚惶诚恐,“陛,陛下,你不是在挖苦微臣吧。” 皇帝不理会,说道,“昨日长乐坊大街出现惊马,延州刺史,朕吩咐你的事可曾弄清了?” 延州刺史现身奏道,“陛下,微臣已然查核清楚,底帐已转交了万年令,陛下可垂询于许县令。” 许敬宗说,“陛下,惊马踏翻街边货摊一处。惊吓的不算,冲撞了行人三人,各具微伤。街边店铺未见毁损,只有一货郎名郝宅子,临急将担菜筐的扁担扔出阻拦,被惊马踢入店中,砸坏胆瓶三只。另万年县巡街衙役两人急拦惊马,其中一人肩部被马踢伤,怕是要养些日子……” 皇帝道,“微伤者多加抚恤,万年县给医给药。” 许敬宗记下,问道,“陛下,破了胆瓶的店家揪了郝宅子不放,让他赔补损失,因为是郝宅子的扁担砸的胆瓶,但这人是城外菜农,不认赔。” 皇帝问,“许大人你是怎么断的?” 许敬宗道,“小臣已由万年县补付了店主,未令郝宅子掏钱。” 皇帝道,“许县令你做的不错,郝宅子本是好意,你让他损一文钱,今后恐其不会再见义勇为了……但朕听他名字,仿佛也没什么像样的宅子!” 许敬宗笑道,“正是,小臣问事时,郝宅子说,三只胆瓶都赶上他一座茅屋了!打死都不赔!” 皇帝道,“在万年县给他一处城内的好宅子!谢金莲那里恐怕朕也抠不出钱来……户部拿钱。” 许敬宗连忙记下,皇帝再道,“朕说你驭下有方,指的正是万年县两位衙役。朕亲眼所见,他们还是很尽职的……每人赏十两金,伤者医药钱许县令你来出。” 许敬宗美!这是他主政万年县以来,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提到万年县。 皇帝道,“救急扶难可不是作文章,可以周圆润色,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彼时千钧一发,全凭着内心之本色。延州刺史高审行以五旬年纪,毫未迟疑飞步上前去拉缰绳,为此险些断后。护牧队说的好,这才是西州人的本色!” 高审行赧颜应道,“陛下,你说得微臣有些惭愧了!” 皇帝道,“你莫惭愧,朕宁用本色之人,不用伪饰之‘良材’!” “吾——皇——英——明——!” “但那个大炮仗是怎么回事?少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0章 移花接木 少府官员出班奏道,“陛下问的可是特号的捍天雷么?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陛下。少府是打算赶制一批,上元节好在四城燃放,但我们一直未声张呀。” “此雷在何处施放过?都送过谁?” 官员回禀道,“陛下,城中只有濮王府试射过三支,别人未送过。” 皇帝问,“濮王兄,可有此事?” 李泰出班回道,“陛下,确有此事,少府总共只送过三支,不太尽兴!本王总算赶上一拨儿,亲手燃放了一支,那可真不是盖的!只是极易射偏。” 江安王妃负伤的事一直被李元祥刻意瞒着,此时连李泰尚不知道、更不会与初三街头惊马之事联系起来。 李元祥看向恍然未知的李泰,目光复杂。 皇帝早就看到了,责备少府道,“这怎么行,万一炸到人可怎么办?胆子小的恐怕魂儿都吓飞了……” 少府官员急道,“陛下,小臣亦发现了此雷的不足,信子太短了,射歪也往往是燃炮者自己捅歪的!” 濮王有些不得劲,自己那下子歪得太厉害了。 少府官员说罢,也意识到了,说道,“这也是我们的疏忽,干嘛不将信子弄长些呢!” 皇帝道,“此事……依朕意,上元节不必投放了。总归是喜庆嘛,弄些牙签粗细的也就可以了,妇孺皆可取乐,干嘛弄得跟棒槌似的!” 官员道,“陛下,小臣有信心在上元节前改良捍天雷。” 皇帝摇头道,“让它射正吗?不,朕倒希望它射得越歪越好。朕打算由少府同兵部、工部、军器监共同来完成。” 官员不解,皇帝眨眼向天,说,“朕要你们弄一批铜底座,要便于军士携带,用来安放捍天雷,施射时要使此雷的倾斜角度可调。再要仔细测量——什么施放角度可射多远,务求精准。但那个药量恐怕得再须精准些。” 江安王妃的坐骑是匹良种,被此雷一炸便惊掉了。 皇帝想,如果此雷用来对付盖苏文、或是别的什么敌对的马阵,可使其一炮而乱。若是几十支捍天雷同时射入敌阵呢? 那个夺人心魄的效果可以想像。 薛礼已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少府那位官员还要再问,兵部尚书道,“本官已知陛下用意,你不必再问了。” …… 今日朝会,得了官职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连崔简的夫人郑曼也得了个小小的差事。 除了蜀王李愔。 蜀王像是被皇帝遗忘了。 皇帝直到所有的大事都料理完了,正眼都没瞅李愔一次。 又吹了会牛皮,皇帝这才道,“今日非已午日,那么朕将与江夏王一道去赵国公府上。舅父你要摆一场像样子的席面,答谢月老。” 赵国公连忙答应,看来这又是赵国公府的脸面了。少公子荣任凉州都督,儿媳高尧马上将成为三品郡夫人,这是什么荣耀!谁比得了? 早朝上幸好未生出事来,不然这一幕也就不会有了。 不得不说,皇帝玩大事眼里不揉砂子,玩虚的也很见功底。朝会上动了这么多人,跟赵国公或江夏王沾边儿的几乎没有! 倒是有个长孙润得了个重差,但是连江夏王李道宗都怀疑,长孙润是离着他爹心近,还是与皇帝心近。 李道宗也很高兴,皇帝一句话,先将他拉到了曹王李明的婚事中来,这不散了朝,又亲自拉着他掺和到赵国公府去? 长孙无忌面露喜色,派着家人赶紧置办酒席,山珍海味一样不许少,再请白氏姐妹出来拜见皇帝和江夏王。 皇帝见了白雪,白梅姐妹俩,先将她们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说她们有如双璧。然后斟酌着说道,“白雪赐岐山县主,白梅赐扶凤县主,这样才般配着曹王。” 赵国公连忙示意二女谢恩,但皇帝不嫌事多,抬手制止道,“但也有些不妥贴。” 长孙大人和李道宗连忙问哪里不妥,皇帝再斟酌着说,“两个都是县主,但嫁入曹王府必得有个为嫡、有个为庶,未免令人觉着不美。” 他大腿一拍,决定道,“不如这样,曹王就来个左右二妃,白氏姐妹反正也是亲姐妹,谁也不分嫡庶!一律都算曹王正妃。” 但皇帝说,如此一来,江夏王一媒两妃,这个便宜就太大了,他要亲自给曹王做这个媒人。 白梅首先谢恩,事关嫡庶的问题她想的最多。 皇帝说,“江夏王爷可是朕请来的,忽然没什么事了,这个也显着不大妥贴了……都怪朕想的不大周全!” 他再一拍大腿,“干脆这样——国公舅父你吃点亏,白梅便算是江夏王叔的义女得了。王爷失了媒人、得了女儿,也不算吃亏。” 赵国公就看着皇帝明目张胆地在那儿耍,也不便制止。只是自已好不容易培植了两朵鲜花,让皇帝一铲子,移走了一棵。 皇帝拉着江夏王到赵国公府来,存心不良! 但细思皇帝此举,似乎给他同江夏王李道宗指出了一条两立之途,也显得他又认女儿又许婚,没那么明显的意图了。他不但不反对,反而还一个劲儿自责,“老夫为何就没能想到呢!”。 王、公共襄少王,居然又是一段佳话。李道宗止不住的乐,赵国公当然更是无话可说,怎么说这都是喜上加喜。 于是,赵国公府马上操办着,在午宴前先让妹妹白梅认了江夏王义父,敬了茶,江夏王塞了红包儿,府中的兄弟们也纷纷到了,酒宴正式开场。 席间,只有长孙冲闷闷不乐,平康坊的苏苏姑娘绝对不可能正式嫁过来,她已经数次对秘书监暗示了自己的委屈。 但长孙冲也不敢提出此事,对父亲不敢提,因为长乐公主是先皇帝嫡长女,父亲不会同意的。他自己都不敢想,觉着这样的念头,会使长乐在另一个世界里心生怨怒。 除非金徽皇帝发了话才有可能。 但皇帝偏偏心中没有此事,他热心地操心着白氏姐妹的嫡庶之事,却对眼前这么大个儿的怨男视若无睹。 …… 初四,长安所有的人不论尊卑贵贱,各怀心思。 传诏使——鸿胪正卿崔仁师,带着一班人去颁政坊宣读皇帝诏书,册封波充夫人罗琐叶子娜为“瀚海夫人”。 周边各部使者出席了颁政坊的仪式,使者夫人们极为羡慕罗琐叶子娜的那块金牌子,那是身份的象征,又是出入官宦、文雅门庭的过所。 而瀚海夫人这一名号,使波斯使馆的地位和档次,看起来极不同于以往。 波斯正使夫人事后同副使夫人商量,“兴许你丈夫很快便升正使,在我们离开长安回国以前,你能不能将那幅奔马绢赠给我?” 副使夫人紧紧地将奔马绢护住,对她的上司夫人道,“将那三十匹绢给你吧,我只要这一匹就成了。这上边有大唐皇帝的墨宝!将来回了波斯,国王来索我都不会给的,宁可将这块牌子给他。” 在这一天散朝之后,晋王李治再一次赶往永宁公主府游说。上次崔颖没让晋说上三句话,便委婉地回绝,“晋王,孝恪离不开呀。” 李治同王妃说这件事,晋王妃道,“殿下,你怎知一位急于得子的女子是什么心思。” 王氏拿出来一只精致而昂贵的镶玉金锁,对晋王道,“这本是妾身为自已生子而准备的……先把这个送她吧。” 李治觉着有些对不住王妃,上一次两人在一起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如果王氏事事有这样的眼利,恐怕自己会多亲近她。她娇好而高傲,年轻美貌也胜过武氏,身后却有诸多的倚仗,她不如武氏全心全意,因而也不如武氏可爱。 而武媚娘帮着晋王分析,郭孝恪也未见就是不愿意出仕,但他可能在面子上还有些抹不开。 她对晋王说,“越是这样越不该留在长安呀?到北边都督府主政,既为陛下分忧,又远离了熟人眼目,谁还能说什么。” 晋治得了内计,这回是双管齐下,再入永宁坊时信心便足多了。 …… 同一天,黄门侍郎韩瑗在延寿坊的府上来了贵客,兵部侍郎王仁佑。 王仁佑一到,不入客厅喝茶,直接到韩府的后花园那个工程,韩侍郎的私人码头快竣工了,那些军士们还在。 韩瑗自得地向王侍郎介绍他的新设施,而王仁佑却直截了当地问道,“韩侍郎,这些值番军士是谁借给你的?” 韩瑗道,“哦,这是忠武折冲府来上番的,” 忠武折冲府驻地在陈州,归右候卫统辖,王仁佑不会不知道,因为新任戴州司马柳爽曾在忠武折冲府任职。 王仁佑听得暗吃一惊,问道,“难道是柳司马借给韩侍郎的?” 如果真是柳爽自作主张,可能他刚刚出任戴州司马,人尚未走马上任,便又要好事多磨了。 韩瑗仍未意识到王侍郎的来意,笑道,“王侍郎你只说对了少一半儿。柳司马只是牵了个线,但他又不是右候卫的官员,如何调得动?” 王仁佑吃惊地问,“那还有谁?” 韩瑗这才察觉出兵部侍郎的来意,他收起笑意,问道,“王大人,本官这是让人告了?那可不妙了!大过年的,本官不好雇到人手,是柳司马见了主动对本官说,由他去找右候卫,给本官筹措些不花钱的人手。” 王仁佑道,“柳爽说过找的哪个么?” 韩瑗再度加深了猜疑,他不安地问道,“王大人出身并州,而下官出身于南阳,我们虽然隔河甚远,一南一北,但同属关陇、又都受赵国公赏识,你实话告诉兄弟,难道韩某遭人弹劾了?!” 如果遭人弹劾,为何早朝上陛下只字未提? 王仁佑低声道,“韩兄,下官哪里知道!陛下同江夏王去赵国公府上,动身之前好像无意间看到在下,随口让在下到韩府来问一问。” 韩瑗慌道,“坏了!陛下怎么知道了!” 王仁佑道,“韩大人先莫猜测了,请务以实情相告,你知道陛下的!在下本是兵部侍郎,更不敢对陛下隐瞒此事呀。” 韩侍郎垂头丧气,说,“柳司马倒是热情,说此番入京上番的是忠武折冲府,都是他的故属。便与右候卫他的一位朋友说了,那人是位中候,七品,二话没说便派出两火人来,本官还专门请了二人一顿为答谢。” 王仁佑自语道,“韩侍郎这里地处后府花园,与对面大街又隔了一条这么宽阔的渠,军士又都是便衣,如何这么快被人知道了?” 韩瑗沮丧地道,“说的也是呢?怎么让人知道的?这些人也真是麻烦,才干这么点活儿,有些人便已怨声载道,别不是他们告发的。” 王仁佑道,“不可能,这些人出营、归营均要同行同止,何来的机会?便是给他们这个机会也投不着门路。” 总之金徽陛下知道了此事,那就大事不妙! 天下承平日久,上番之兵是没什么事,尤其是过年,皇帝也不狩猎骑射,这些人更是无事,但不是说谁都能随意使唤这些人。 没有兵部命令,在京师随意调兵两火,这是不小的罪过,连兵部尚书都有失察之责。 韩瑗六神无主,一时没了主意,倒是王仁佑说,“为今之计,韩侍郎还是速将这两火人礼送出去吧,不能再用了!” 王仁佑走后,韩瑗匆匆叫齐了施工军士,客客气气地对他们拱拱手道,“各位军爷辛苦,韩某多谢你们援手了!府中工程也近尾声,明日各位军爷也就不必来了。本官外雇民役一人一日三文钱,诸位给十文一日!诸位总共干了八日,每人该八十文,本官作主!大过年的,不要这么零零散散的!每人给一百文,凑个整数!” 军士们很高兴,这位韩老爷自后花园上了人,从来都未正眼看过他们,原来为人却是这样大方。他们接了钱,高高兴兴整队离开了。 管家不解,“老爷,有这些钱,六百个民夫也请到了!” 韩瑗哪有功夫搭理管家,说“闭嘴!”,出府来找戴州新任司马,柳爽。 柳爽也失了主意,问道,“韩侍郎,你该不是怀疑柳某走露了消息吧!” 韩瑗道,“我们还是不要互猜了,这事儿跑不了你,也跑不了韩某,想想辙吧。会不会我们在归林居,某一刻酒多失言呢?” 柳爽皱着眉头琢磨,他这个戴州司马,可连衙门都未去呢。 两人将昨日归林居饮酒者一一扒拉一遍,嫌疑最大者跑不了两个人。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1章 树大招风 李愔和房遗爱,跑不了他们! 因为目前看起来只有他们两个气最不出——李愔丢了权利、丢了脸。房二丢了脸。 这两样东西都可以使人发疯,不顾一切,就近拿起一件值得兴风作浪的事来作乱。那么昨日还在一个桌子上饮酒、今日便化身为戴州新贵的柳爽,岂不最招风? 韩瑗说,“他们不敢咬长孙润……” 身为侍郎不能说的过多,但柳爽已经明白了,归林居一桌子的人,哪个最软、最好下口? 他明白,晋王与马王相争时,他这个千牛卫被马王一脚踹下来过。若非晋王同马王合睦了,戴州司马仍然是个没影儿的事。 归林居一桌子六位共饮者,只有柳爽得了好差事,而且看起来不是凭借着真本事上位的。 这么一想,不但李愔和房遗爱有嫌疑,柳司马觉着连蒋王李恽、秘书监长孙冲都可疑了! 而韩瑗的提示,让柳爽想不起来了,昨日在归林居说过什么酒话。 听了柳爽的怀疑,韩瑗说,“柳司马你别憋气了,眼下事态危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蛤蟆,谁也跑不了。我们也不能谁都怀疑,总之是长虫吞蛤蟆,吃一截咽一截先,我们去找长孙冲。” 在赵国公府,秘书监被两人从酒席间悄悄叫出来。 连长孙冲都蒙了,但他断定,私调上番军士的事情不是冲着韩瑗来的,韩瑗原职未动,在归林居说话也是很谨慎的。 但柳爽话太杂,也最招人眼红,某人想给柳爽找点麻烦极有可能。 “这事儿大发了!”韩瑗说话的口气是一副被殃及的样子。 “这事儿要麻烦!”柳司马才是最麻烦的,事态紧急了,韩瑗会不会推说不知道那些军士的身份?那就得他姓柳的自己兜着了! 秘书监说,“私调两火值番军士,我爹也保不了你们。但这里有条绿脖子长虫倒可以利用一下——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房二!初二一早休祥坊有场乱子,是房二和郭孝恪之间的……” 韩瑗和柳爽于是知道,码头工程私用军士一事的外泻,与长孙冲无关。 侍郎咬着牙说,“不能让他置身事外!也让房二忙一忙,本官倒要看一看姓房的惹了郭孝恪,陛下饶不饶他!” 柳爽稍稍安心了一些,看来韩瑗还同自己在一条绳儿上。 他想起归林居酒桌上,李愔骂房二的一句话,“蜀王说……房二老婆听个书、半夜请了延州刺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高审行的事,长孙冲就不好说话了。 但韩瑗道,“管他呢!高阳那女人有准儿吗?招的一群两行的,但高审行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利大招忌,树大招风,先把房遗爱挂到郭孝恪、高审行两棵大树上再说! 三人算计了好一阵子,也只想出了一条将水搅混的计策,祭出房遗爱。 如果施行的好,倒是能将皇帝的注意力和火气转移到房遗爱身上。 但韩瑗和柳爽身上的泥仍是无法擦干净,在皇帝身边无令动兵,这件事让人戴上一顶多大的帽子都不为过,极有可能两个人的职位都将不保。 这还算是轻的,弄不好涉事者就得让陛下咔嚓了。 “即咔嚓了,也得先咔嚓了房遗爱!让高阳守守寡!”柳爽道。 韩瑗头一垂,“这样好么?这个局面大的,本官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没劲,最好谁都没事……看来,我们还得问计于国公。” 但赵国公正陪着皇帝和江夏王痛饮,长孙冲也不能离席过久。 他回席前对二人道,“都别在这儿绕圈儿了,各想各的辙。一则我爹不知多久散席呢,二则散了席,你们想被陛下看到么?” 韩侍郎和柳司马心中惶惶,离开了。 在街边,两人商量,柳爽先去找右候卫他那个中侯朋友,先探探派出来这两火军士的口风,看有没有定个攻守同盟的可能。 难道皇帝得知此事,就不能是捕风捉影?柳爽酒桌上一句失言,难道不能是胡言乱语的? 从事实上看还真有这个可能,因为直到散朝,陛下也没有郑重提过此事,只是来赵国公府前、临时吩咐王仁佑问一问。 这么说,事态也没多严重。 为啥说事急心乱呢!韩瑗不急了。他在街边的一家小酒店里坐下来,要了壶酒、四个菜,直到现在都水米未进呢。 坐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赵国公府大门。 王仁佑临时得了皇帝的差事,有可能急着复命,那么韩瑗可以在王侍郎一进、一出时,分别截住他打听一下消息。 如果赶得巧的话,韩瑗想,就是不知王仁佑有没这个胆量,帮他共同圆这个谎——韩侍郎不知道那些施工者是值番的军士。 王仁佑是晋王妃的亲爹,柳爽是晋王妃的亲表兄,亲戚里道的,王仁佑总该能掂量些轻重。 如果王仁佑执意将自己供出来、使将这件事坐实了,晋王也救不了柳爽。那么自己看情况,就来他个不知情,心里也就没多少愧疚了。 他给的工钱可不少,有什么可愧疚的? 这件事还要听一听柳爽从右候卫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最好没这回事,大家你好我好——只算柳爽在归林坊胡说八道了一次……王仁佑会充分考虑的。 至于怎么让多嘴多舌的告密者吃些苦头,那是这些朋友们彼此坐下来、慢慢商量的事情,好说。 坐在临街的小酒店里,皇帝什么时候离开赵国公府,韩瑗亦能看到。那时韩侍郎则可以再进入赵国公府,问计于长孙大人。 不一会儿,韩瑗便看到兵部侍郎王仁佑骑着马,只带了两个随从匆匆出现了。他连忙起身,跑到街边打招呼。 …… 太极宫,杨太妃住处,吴王李恪和兄弟李愔散了朝以后都来看望母亲。 大儿子做了襄州都督,小儿子失了差事,杨太妃喜忧掺半,但总的说喜大于忧,因为李恪总比李愔有把握。 年后,她可以考虑请求陛下,允她出宫随吴王去襄州了。 李愔在兄长和母亲面前,说话从不带他那句口头禅,但情绪极为低落,连杨妃见了都有些心疼。 太妃自已嘀咕,“陛下行事一向不拖泥带水的,但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一向口无遮拦,这两日都说过什么不当说的话?陛下无所不知的。” 李愔道,“娘!我都习惯了说话,开口便无遮拦,但还是分场合的。” 太妃问,“那你都去了什么场合呢?” 在前隋公主叹息中,李愔道,“书场刑场酒场,哪儿热闹了我去哪儿。” 他兄长则说,“无职便无职,陛下既然未说你的去向,那你从襄州卸职自然仍在襄州了,陪着母亲不是挺好。我们兄弟一千四百的封户,够你吃了。” 李愔终于狠击一拳在自己腿上,咧了嘴恨道,“狗操的!是哪个不长眼的生本王的是非!本王借着酒气,在归林居馆子里骂一下自己亲爷亲爹、亲叔亲伯也惹到谁了!跑不了房二那个杂碎!” 杨太妃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吴王李恪气得,就要上去捶兄弟,但一看母亲这个样子,而自己也欺了李愔的地盘儿,在太极宫里这么多的太妃、学生,搞大发了还是自己没脸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下了。 并劝道,“还是别乱猜忌,归林居那是什么地方?进进出出的甭说食客,光店伙计就有多少!” 李愔想起道,“去时听长孙冲说过半句,归林居好像同褚遂良有些瓜葛的……本王怎么忘记了,姓褚的能是什么好鸟!一口不见血光。” 杨太妃听了,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兄弟俩又是一阵忙活,掐人中,抚了前胸拍打后背,这才缓过来。 公主极度的委屈,含着泪道,“我怎么就不如长孙皇后呢,看看我生的这个孩子!再看看人家皇帝和晋王、濮王!” 话未说完,李愔腾身跑出去了,吴王不好跑出去拉扯,只能劝解母亲。 …… 皇帝在赵国公府决定,散席后,姐姐白雪留下,妹妹白梅便须随她义父江夏王爷回府,两边马上收拾嫁女。 皇帝说,“夜长梦多,这么好的女子拖久了再让别人惦记上,初四一天赵国公、江夏王两府准备,曹王府迎娶事宜少不了让濮王、晋王出面张罗,朕居中做这个大媒!” 满堂的喜庆,新任的凉州都督长孙润和夫人高尧,两个人轮番上去敬皇帝的酒。 高尧与皇帝话不隔心,悄悄伏耳对他道,“哥哥你须小心了。” 皇帝看她,她说,“大姐高畅从鄯州回了兴禄坊,看起来很不高兴。来这里时我见她去了永宁坊,我请她一同来,说哥哥在这里,可她头都未回。” 皇帝脸上未有表现,依旧笑着,但心说高畅这是不乐意了。 因为从自己由西州到了兵部开始,郭待封便一直在鄯州任着职,一直到现在还只是个长史。 而自己从兵部尚书,再到尚书令,鹞国公,太子,皇帝,期间起用了这么多的人,却没看到郭待封,高畅果然不乐意了。 待封出道任职鄯州时,长孙润还是个骑马驾鹰的纨绔,如今长孙润成了凉州都督,而待封还是原职—— 高畅和高尧那可是亲堂姐妹啊!两下里一对比,高畅能痛快吗,不痛快最先怪谁不给使力呢?不知她去了永宁坊会说些什么。 刚想至此,席外有家人报,“兵部侍郎王仁佑求见陛下。” 王仁佑进来,皇帝只问一句,“王侍郎,朕让你打听的事可问清楚了?” 侍郎回道,“陛下,问清楚了,” 皇帝道,“此时两位元老正议嫁女之事,你不必讲呢,先坐下喝两杯,明日早朝再回禀吧。” 王仁佑坐下来,添了碗筷,才喝了两杯,皇帝起驾回宫。白梅欢欢喜喜,随着江夏王同回府去。众人送完皇帝和江夏王,再回来接着饮酒,赵国公就问,“王侍郎,陛下让你问什么事啊。” 长孙冲这才逮着机会,替王仁佑回禀道,“大人,陛下让王侍郎问,韩瑗后府起建登船栈桥,是不是动用了右候卫上番的军士。” 赵国公手中的酒杯已在无意识间撒手,落到桌下去了,居然未破。他惊异地问道,“王侍郎,他说的可是真的?” 王仁佑点点头,没有说话。 …… 永宁公主府,晋王李治送了东西给崔颖,再碰了一鼻子灰出来。 崔夫人替未降生的孩子得了这么贵重的礼物,高兴是高兴,但想让郭孝恪复出、出任夏州都督,她还是不同意。 弄的郭孝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来的毕竟是晋王殿下,皇帝胞弟,夫人你就不能委婉点? 崔颖道,“孝恪!你就不知这是陛下的意思?晋王这是替他兄长来打头阵的!为妻坚决些,好让陛下绝了这个念头。皇后上次来时,我都拂了她的面子了,今日再委婉,晋王还要来第三次!” 晋王在永宁公主府外见到了高畅,知道她这是来拜见公爹……和五婶……婆婆的。 此行无果而返,高畅同他见礼时,晋王在马上拱拱手走了。 半路上,在胜业坊大街上又碰到了柳皇后、樊妃、贤妃,她们是从江安王府出来,又要去永宁坊的。 皇后在马上问,“兄弟,此行结果如何?” 看来柳皇后也知道请郭孝恪出山的事,李治面上一红,“皇嫂,臣弟很惭愧呀,又没说成。” 皇后笑着安慰道,“刘皇叔还三顾茅庐呢,你总是还差着一次,”她抬呼崔嫣,“我们也去耍母亲一顿,看管不管用。”她们走了。 李治回到晋王府,妻表兄柳爽正好在,看起来柳司马如丧考妣。 问过了缘委,晋王在崔夫人处吃的窝心火一下子喷发出来,训斥柳爽道:“你的心呢!让什么给吃了?” 晋王妃连忙替表兄打圆场,“殿下,他赶过来,可不就是求你个章程,先训斥他有什么用。” 晋王忍无可忍,说道,“你说说你,一个未上任的中州司马,竟然比兵部尚书都牛气哄哄!惹出事来找本王,早干什么去了?” 柳爽早知道事惹的不小了,哀求道,“殿下,你便救我一救,依我看,事倒是有些转机,我刚从右候卫回来,听徐中侯的话里也不硬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2章 大动肝火 柳爽见到了姓徐的中侯,这位正七品的小官也吓坏了。因为他派这两火人出入延寿坊韩瑗府上,一向都是叮嘱着便装的。 皇帝既然动问,那一定是哪里走了风声,对他来说,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中侯同意,只要王仁佑c柳爽c韩瑗等人都持一种说辞——从未由右候卫借兵,那他也豁出来口咬定未借。 但两火人,需要徐中侯一个个去叮嘱到,以免百密一疏。 李治指点着柳爽骂道,“亏你想的出这个主意来,这是欺君!皇兄的回马枪你还未吃够啊?若没一点根据,皇兄会令王侍郎跑去韩府问?知道王仁佑是谁爹吗?陛下为什么偏偏让他去问?” 王仁佑,柳爽,都与晋王府扯不断,也难怪李治如此大动肝火。 柳爽低三下四地问,“那殿下,我该怎么办?” 晋王冷笑着说,“这时你想起问本王了,你与韩瑗套近乎c拍着胸脯子c要给人家找帮手的时候可曾想到本王?本王不管,陛下让本王请郭孝恪出任夏州都督的事,本王还没个着落呢。” 他明正地警告柳爽:“明日早朝陛下若问,有什么说什么,你先把脖子洗干净伸出来等着,砍与不砍,你与本王都决定不了。” 晋王妃道,“保佑父亲可别鬼迷心窍,本来陛下只是让他问个事情,到时候如实说也就是了,千万别犯了糊涂。” 当着表兄的面,晋王妃便急着吩咐下人,马上去找一找兵部王侍郎,让家大人速速过府来叙话。 柳爽这个表兄,晋王妃觉着一时没精力考虑了,因为他惹的事儿太大,这一点连个不常出府的女子也看出来了。 戴州司马这个差事是不错,表兄也是真表兄,但是为了捞表兄c再搭上丈夫,晋王妃可不能干。 在这一日的午后,与晋王妃持一样想法的还有赵国公,只不过赵国公更担心的是韩瑗,这是他的老部下了,可赵国公也无能为力。 不但如此,长孙无忌还很有先见之明地警告韩瑗道,“有什么承认什么,可不能搞什么攻守同盟。” 韩瑗道,“国公,你这是不打挽算救下官了么?” 赵国公说,“老夫得先让你止住下滑,然后先操办义女的婚事,这可是陛下定了的大事,明日初五女儿出阁,不能耽误吧?再说陛下拉着架子要做媒人呢,老夫猜他也没什么功夫问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 国公补充说,韩侍郎不要以为,老夫将女儿的事放在了你前边,这有什么办法!兴许韩侍郎还要感谢这件事呢。 韩瑗忙问其故。 长孙无忌道,“因为先皇的事,新城长公主的婚事可都耽搁下来了,为什么陛下偏偏着急曹王的婚事?一则曹王还算是巢王李元吉的儿子,陛下连上辈的故妃都能安排来c安排去,作出这样的决定于陛下来说算什么难事?二则总能说明,曹王大婚在陛下的心幕中,一定胜过了那些俗礼” 韩瑗问,“国公请明示,下官愚钝呀。” 赵国公摊摊手道,“老夫不知。”韩瑗一下子泄了气,赵国公也云遮雾罩起来了。 赵国公说,“但老夫知道,明日大喜之日,陛下多半没功夫问你的事,韩侍郎你可想想办法。” 长孙无忌隐约有个感觉:如果皇帝真的急于知道韩府的事,他不会在散朝后才随口吩咐给王仁佑。 王仁佑专门赶到府上来回禀结果时,皇帝也该立刻听一听。 但皇帝偏偏让王仁佑先坐下来“喝几杯”。 王仁佑坐下来喝几杯的时候,皇帝又起驾离府了。 这些疑问,赵国公无论如何也不能同韩瑗讲了,事太大! 再者,韩瑗堂堂的一位黄门侍郎,居然干出这种贪便宜的糊涂事来,这才叫利令智昏,活该他急一急。 从赵国公府出来,韩瑗脚底无根地回到府中,夫人长孙氏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问缘故。 然后她提示道,“病急乱投医可不成,堂兄是一品公,与陛下又不相疑,他若能明着管你,怎能不管?依为妻看,此事十分棘手,兄长也不方便啊。” 韩瑗沮丧地道,“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道,“夫君,兄长在话里已对你提到了一位最为有用的人,怎么你还是不知呢?” 韩侍郎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哪里还记得起赵国公最有用的话是什么!他只记得赵国公让他“止滑”。 夫人笑道,“兄长所谓的止滑,为妻可理解为错到眼前为止,但不要错上加错c再搞什么遮盖掩饰,你应该速找机会与陛下实话实说。” 韩侍郎道,“最有用的便是这个?” 长孙夫人看出,韩瑗确确实实已经有些舞迷三道了,屋中也没人,她抬手在韩瑗脑门上狠狠拄了一下子,“止滑难道这是个人的名字?” 韩瑗大窘,躬身道,“夫人你还能这般放松,韩某倒是心安些了!但你可不要总卖关子。” 长孙氏道,“堂兄是在暗示你,去求一求我兄弟未来的夫人!” 韩侍郎恍然有所悟,叹道,“夫人,你这位堂兄可真是,我这里已经火上房了,他还有闲心思打哑谜!” 他这才记起来,赵国公的头一句话是“新城长公主”,新城公主是韩瑗的亲小舅子——长孙诠的未尚之人。 而且两个人的感情极好。 皇帝对新城公主不好的话,怎么能将她接到大明宫里去长期居住? 如果韩瑗能够“止滑”,皇帝岂能让胞妹未来的驸马先失了姐夫? 韩瑗像急着赶场似地,急急起身,说要立刻去大明宫求见新城公主。 长孙氏埋怨道,“看看你,大明宫是你说进就进的?” 韩瑗拍着额头道,“这是为夫慌了神了,还得是夫人动动大驾,但你也无旨召见,大明宫要怎么进去?” 夫人道,“我这便去永宁坊,看望一下永宁公主。” 韩瑗一拍大腿,“娶妻要娶长孙氏,此话果然不假。” 他提示道,“顺便要问候一下崔夫人,礼物不嫌你带的多!那也是个有用的,在皇后c诸妃当中说话管用。” 夫人嗔道,“这个我还用你提醒?” 皇帝在初四日散朝之后,只是随便吩咐了兵部侍郎王仁佑一句话,让许多人都忙碌起来。 在天子脚下无旨动兵,拍你个谋反大罪都没人怀疑一下。 如果此事最终被皇帝所确知,皇帝是个什么具体的反应,有多少人祸起萧墙,这都说不好了。 与韩府紧锣鼓地想办法不同,柳爽在晋王那里没寻来一点帮助。他父亲,中书侍郎柳奭只能同王仁佑打听一下消息,王仁佑同样无能为力。 兵部侍郎表示,只要陛下开口问他,他会知无不言。 柳爽的这位姑父说,“别忙了,本官不信你比金焕铭还厉害,但本官知道,金焕铭毕竟离着陛下还几千里远呢,而你我,就在陛下的脚底下。” 这么一来,柳爽先前同徐中侯议论的“同盟”到底还要不要施行,已经不必再想了——即便韩瑗答应订这个同盟,柳爽也不敢了。 他去找韩瑗商量,然后彻彻底底的死了心,马不停蹄赶去右候卫,同徐中侯讲,“认命吧,总之是生是死,有哥哥陪着你便是了。” 然后,柳爽跑去吓唬房遗爱。 永宁坊公主府,皇后等人见到了由兴禄坊赶过来的大姐高畅,她们先看望了崔氏,放生侯的娘回禀说: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你自管放心,左右就在这一两日,崔夫人注定要生!她敢再晚到第三日去,那是千金!但那是不可能的,郭大人注定要有个弄玉之喜。” 皇后很高兴,然后,皇后转变抹角的,便同母亲说到了郭大人复出的事,樊莺也抽机会,在一边助火。 但崔颖就是不为所动,说孝恪该为大唐贡献的c已经贡献过了,他们夫妻今后的任务是抚养郭待聘,让他长大成人。 高畅一直想谈一谈郭待封的事,就是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心里也急。 过了一会儿,崔嫣再搔着边儿提到这件事,“陛下很难,选一位知底的c又有本事的封疆大吏是多容易的事?” 崔氏道,“怎么不容易?你看看满朝穿金挂紫的有多少,又是亲王又是国公陛下只要一句话,有人抢着上前,如何偏偏盯上了你郭叔叔?有晋王来说还不够,你们也来帮腔,成心要郭孝恪难做!” 崔嫣笑道,“一个国公算什么?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只要郭叔叔肯要,明日陛下便给郭叔叔。” 崔夫人道,“孝恪可不喜欢做什么国公,当初在安西都护府,他倒是想要几千援兵来着,谁给他了?” 当着高畅的面,皇后知道不好再深说了,示意妹妹先别说了。 但崔嫣心中有些不高兴,正好看到甜甜和高舍鸡过来,贤妃便招手叫过高舍鸡,对他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舍鸡问,“五娘娘,你有什么吩咐的?” 贤妃对孩子道,“要多长本事,年纪也不小了,男子大丈夫嘛,哪能总守着女孩子身前身后?要知道报国。” 柳玉如c樊莺c高畅都听出了崔嫣话中的气,人人担心。 高舍鸡还未说话,崔夫人就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声对女儿道,“舍鸡是个好孩子,不用你教训,要不是他与甜甜助我,孝恪还在墓里埋着呢。” 崔嫣听了赌气,手里正玩着一只小茶杯,一下子将白瓷茶杯撇到地下,说道,“那时峻且自身难保,难道怪他?” 众人大惊,生怕破了东西不吉利,但看着茶杯在地下咕噜噜一个劲儿地滚,就是未碎。 崔颖气得说不出话来,婆子抢上来拾了茶杯,连连作着揖c对贤妃道,“五娘娘,婆子求你消消气,莫动了胎气” 崔嫣倔劲上来,赌气道,“我动什么胎气?” 崔颖流泪了,哽咽道,“你们又是皇后,又是娘娘,不要再逼我们了!孝恪若是想复出,还等到你们三番两次来请?你们懂他的心思不懂?他是个仗义人,岂不知男人为国的道理,但该他做的,他已经做的够多的了!你们能让他不想待诏么!衙门里的物件,桌案砚墨,鞍马公文,哪一件能不让他想起待诏来?你们谁做的到,我便不拦着了!!” 崔嫣无语,连皇后和樊莺都无法再劝了,将个接生婆子急得团团转。 崔氏道,“其实他连大街上才刚刚能走一走,以前见到街上哪家怀里的婴儿,便想起没失在龟兹城中的幼孙!他连你们都不想见,怕想到长媳柳氏!” 高畅道,“我婆婆说的极是!没毛病!你看看我们郭家,也险些是一门三代为国捐躯,难道只有个高府一门四代么?高府那么牛气,为何不让五叔去?” 高畅故意这么说,意在缓和气氛,崔夫人破啼为笑,贬损道:“高畅,我要你来吃里扒外?你难道不是高府出来的?真是女生外向!” 崔夫人这句话,就连崔嫣也说在内了,崔嫣不吱声,知道不能再火上浇油了,但她也是一肚子委屈。 高畅道,“可是话说回来,陛下也真是不容易呢” 一见崔夫人脸上又不好看,高畅转口说,“他是不容易!我记得那年在鄯州刚生了儿子,两只奶都不出水,待封束手无策,多亏了兄弟路过鄯州帮忙嘬出水来,我却拿碗砸了他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兄弟已经成了大唐皇帝了。” 崔氏道,“这个我不问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高畅的话中暗含着另一层意思——暗示她和待封在鄯州有年头了。 柳玉如一下子听出来,但只能装作未懂。 到永宁坊来游说郭孝恪,那是峻有明确的意思,而对待封他没说过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来客,是黄门侍郎韩瑗的夫人,长孙氏到了,这才将府内尴尬的气氛化解开。 长孙氏是个极为玲珑的人物,人也和蔼,几句话便融进来,不论大人还是孩子个个喜欢她。 皇后得知了她的来意,原来是想进大明宫见一见新城公主。皇后几个人借机告辞,连高畅都拉上,逃跑似地离开这场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3章 举足轻重 皇后c樊妃c贤妃c高畅c韩夫人长孙氏等人走后,郭孝恪才进来看望夫人。他有些忧心,对夫人道, “夫人,再这样下去,恐怕你我都没勇气见陛下的面了!你已两次拂了皇后的面子,两次使晋王无功而返,而这次又当了韩夫人和高畅的面。” 崔颖的身子已极为不便,此时虽有同感,依然很坚决,“孝恪,为妻懂你的意思,总之我们得罪了陛下和皇后,总比得罪那些人强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谁也不要多想了。” 郭孝恪在安西乍死,虽说并非有意为之,但结果依旧是欺骗了先皇——贞观皇帝,也欺骗了满朝文武和世人。 如果先皇未故世,此事对郭府来说始终是件大麻烦。 他在起死回生之后,和崔颖在焉耆养伤的日子里,本来是拿定主意隐姓埋名c避世而居的,因而错过了向长安奏报实情的时机。 错过了这个时机便是欺君。 金徽陛下登位,使这件大麻烦骤然间化为乌有,就连那些重臣c御史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一个人在明场上提及,更不要说弹劾郭孝恪了。 此时的郭孝恪时而在街面上行走,有些人即便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也不会生事。谁都知道皇帝起自于西州。 在休祥坊书场,当着三教九流那么多的人,郭孝恪情急之下狠揍了两位亲王位秘书监位驸马的手下——不也没事? 李愔c李恽两个混世魔王本来气势汹汹的,但在长安县衙一得知了郭孝恪的身份,立刻闪身退到一边儿去了,只将个房遗爱推出来。 房遗爱那是什么身份?一个四品的少卿提着东西,在五品的长安令班文志陪同下过府来c低三下四地赔礼。 但没事是有个前提的——郭孝恪有功,而没有正当身份。从官面上讲,他还是个“不存在”的人物——郭孝恪已在龟兹殒国了。 而郭孝恪一旦决定复出,又是去夏州都督府那样的风口浪尖上去,麻烦事也就该接踵而来了。 郭孝恪只是略微一提,崔颖也就明白了。 郭孝恪道,“夫人,郭某如此推却陛下的美意,并非不敢任事,而是怕给陛下惹来大麻烦呀!夏州都督府谁都可以去,唯独郭某不能去!” 崔氏道,“哪个女子不知道做个都督夫人风光呢?可我只信你,那这个得罪陛下的恶人便只能为妻去做了!” 到长安后,郭孝恪一直关注着金徽皇帝连番的施政手法,也在悉心揣摩皇帝的用意。 他不涉功名利禄,心清意明,视事也就比常人更清晰些。 别看金徽皇帝这些日子东一榔头c西一杠子,又是盐政又是恶钱,外带着处置了同c庆两州的乞丐案子。 然后又是开荒c又是撤府c屯田,搞得热热闹闹,中间还加上了徐太妃的意外“离世”c巢王妃的迁葬。 有些深涉其中的人可能觉察不出什么,以为皇帝只是在遇事理事。但是郭孝恪经过冥思苦想,还真就摸出了些门道。 而皇帝将夏州升格为都督府,是他众多步骤中的点睛一环。 这个夏州都督的职位和人选,在赵国公长孙无忌c江夏王李道宗,以及他们身后各自所代表的力量面前,是个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 这个都督往哪一边歪一歪,两边便是此消彼长,能不让人盯着吗? 郭孝恪觉着,皇帝的步子迈的有些快了,总得给赵国公c江夏王等重臣一个消化的功夫。 吴王李恪和长孙润同时高任的消息,在早朝之后顷刻间便传遍了整座长安城,更使郭孝恪看到,有多少人都关注着朝堂上的一举一动。 凉州都督的委任,在赵国公c江夏王这两个重臣之间,很难得的出现了平衡!郭孝恪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止不住暗自赞叹。 对李恪成见最深的是长孙无忌。 李道宗则无所谓,毕竟他和李恪同属宗室之王。 恰恰是凉州都督的任命人选,使长孙无忌投鼠忌器,不便立刻出头反对李恪出任襄州都督。李恪就这么着,上来了。 不得不说皇帝的手法让郭孝恪自叹不如,此时再看,皇帝一直拖着不任长孙润,原来一直在等凉州都督李袭誉的致仕! 这么个微妙的c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差错的安排能够平稳落地,让郭孝恪事后听说时,也不由不心生佩服。 凉州拱卫长安的意味,不如它联系中西部丝路的意义更重,因而长孙润即便是赵国公的么子,李道宗也没有反对。 只是在郭孝恪看来,心中不平的恰是李道宗。 赵国公和江夏王同时保持着沉默,说明皇帝一向在二人间不偏不倚,彼此间的情谊也在。而有些大事只靠情谊是不成的,两位重臣还要仔细掂量一下金徽皇帝无上的威严。 事情就是这样的微妙。但不管多么微妙,皇帝的大政都得往前施行,郭孝恪岂会不知皇帝操着多少心? 皇帝马上又要在夏州置中都督府,这里既不是凉州,也不是襄州,离着关陇及山东两大力量的交汇点越来越近,难道这两方的代表人物就不动动心思? 换个别人去任夏州都督,可能皇帝不会如意,但至少可以使皇帝避免面临更大的麻烦。 比如高畅在拉劝崔颖c崔嫣母女俩赌气时刚刚随口说的——她五叔高审行为什么不去夏州? 郭孝恪同高审行在西州共过事,因而更了解高审行。这个人的优点和毛病都有不少,不结党,无私,但有时候很不检点。 但郭孝恪认为,就这么个不检点的人也比自己去夏州好,高审行不属于赵国公或江夏王任何一方,又一直在延州筹划组织着开荒,有功劳的苦劳,异议自然会少。 而且高审行的毛病比自己的问题小多了! 一旦有人将自己乍死之事抬到朝堂上来说,皇帝的后路也就让人一下子堵死了!连个退身步子都没有。 原则问题,以往某些人不揪出来,自可说成不知道,但只要摆到桌面上,便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即便聪明如皇帝陛下,也不好收拾! 郭孝恪对夫人说,因为国法大若天呀,陛下要赦免郭某,可以。那以后别人再有这样的欺君之事,皇帝赦不赦免?偏偏郭孝恪预感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的。 崔颖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在皇后等人来访时,早已看到柳玉如脸上那丝失望,但皇后却一直掩饰着。 而女儿崔嫣扔茶杯的举动,更是毫不遮掩她对永宁坊的不满了。 崔夫人觉着对不住两位女儿,好像她和郭孝恪两人靠着皇帝这棵大树,拿定了主意要坐享其成似的——两个年纪不算轻的人心中再无国事c只有未出生的郭待聘。 她对丈夫道,“皇帝知道你的才能品行,才执意使你复出。而你知道皇帝决事之难,才坚决不想给他招麻烦。你们两个呀,若非君臣,必是良友。” 只是皇帝的美意三番两次被永宁坊回绝,不知他要如何想。而郭孝恪夫妇的一片苦心,已然先被皇帝的女人们深深的误解了 郭孝恪道,“尘世中没有假如。我要推荐高审行,代抚侯是可以胜任夏州都督一职的,陛下处置起臣下私生活不端的争议,总比处置我这个欺君的容易些。” 他苦笑着说,“再说,一个博爱的皇帝,在维护起一个博爱的臣子时,更能游刃有余!” 崔颖笑道,“还可以放放赖我知道陛下可拿手这个了。” 皇帝可不知道永宁坊的纠结,从赵国公府回来后,他立刻将濮王李泰c晋王李治找来安排。 明日曹王大婚是件头等大事,皇帝请濮王李泰去江夏王府,晋王李治去赵国公府,替曹王殿下分头作迎亲大使。 既然是别出心裁的娶两个正妃,曹王就不能分头去迎。 那样的话,便会不能避免地出现先后,不说赵国公府和江夏王府可能偷偷掂量先后,看热闹的也要掂量了。 赵国公府是姐姐白雪,那去迎亲的便派个哥哥,江夏王府是妹妹白梅,便是晋王前去。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帝到时哪儿也不去,就在安善坊曹王府坐镇。 金徽皇帝安排完了,嘿嘿笑了两声,对两位兄弟道,“到时在京官员都会去两府道贺,朕估计有的人也要犯难了,你们给朕留意着点儿。” 原来明日的迎c送有先后,同僚们到赵国公府和江夏王府登门道贺,亦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先后。 濮王和晋王心里止不住一动,心说这才是皇帝的另一件大事。 此事须要他们在热闹中持着冷静,正事中作些捎带,又不能明着去做。 上阵亲兄弟,两位亲王心里竟是一阵子的感动。又暗自赞叹,金徽皇帝正中有邪c邪中有正,明中有暗c暗中有明,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舅父认的两个女儿,曹王的一件大婚之事,也让他运用到当朝最大的一件事情中来。赵国公府c江夏王府,长安门第最重c势力最盛的两家,原来时时刻刻直都在皇帝的视线中。 晋王李治向皇兄报告了自己到永宁坊两次的请贤结果,语气中有些无可奈何,“皇兄,郭孝恪来个不露面,崔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反正臣弟是不成了,有负皇兄之托!” 皇帝笑道,“兄弟,此事先放一放,等我们忙妥了曹王的大事再议。” 大明宫,皇后等人带着长孙氏c高畅,径直到太液池的西岸的承香殿,皇帝御赐新城公主住处便是这里。 长孙氏看到,新城长公主正同几个皇子在一起,姑侄几人嘻笑着c不知玩什么游戏。这个场面倒是令长孙氏大为感慨,因为新城公主给她的印象,一向是寡言的。 皇后c贤妃指使着大郎等人出去玩,有内侍们将他们引出去了。 然后几个人在一起说些家常,长孙氏感慨公主的美貌,气色。 皇后笑道,“长孙夫人是来看望未来弟媳妇的,兴许还有传递些长孙诠的悄悄话,我们该避一避。” 公主赧然,而长孙氏连忙摇着手挽留,又叹口气道,“皇后娘娘,臣妾这里正有件为难事,已经茶饭不思,坐卧不宁,求告无门了!” 皇后等人连忙问缘故,长孙氏这才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又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家韩侍郎糊涂,贪图了便宜c用了上番军士做自家的工程!” 樊莺惊道,“这可算是大事了,陛下一向对动用军力极为敏感,但这个柳爽也太胆大了,不知这是掉脑袋的事?” 崔嫣道,“这是太平日子过惯了,什么都不当个事,也难怪陛下一直不考虑起用这个人了。” 而长孙氏则道,“我家韩侍郎说,柳大人已用为戴州司马了。” 崔嫣道,“那一定是陛下还不知道这段情节。” 新城公主自从长孙氏一来,就觉着一定有事情,此时又惊又怕。 惊的是自己的夫家亲戚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怕的是皇兄处置起此事来注定棘手,轻了不能,重了倒可能。 若非事情走到没有一丝招法可想,长孙氏又怎能跑到承香殿来与自己说这件事,而且也不避皇后直接提出? 新城公主问长孙氏,“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后也问。 长孙氏叹着气道,“事倒不远,但陛下是今日早朝之后,才令兵部王侍郎去府上问的。我家老爷哪敢隐瞒欺君?一五一十可都与王侍郎交待了,” 皇后也意识到事态严峻,她看到公主的脸色一阵白似一阵,可自己在此事上又不能答应半句。 高畅觉着无趣,跑出去找谢金连。 长孙氏悲容显现,一副无助的样子,说,“他已知自己之过重在不赦,只是万一陛下龙颜震怒,恐怕臣妾兄弟亦要为他姐夫的轻率而受牵连了!” 新城公主道,“韩大人是有些马虎,但是我,我何敢为此事去求皇兄?”她转向皇后c樊莺和崔嫣,欲言又止。这口怎么开啊! 恰好贵妃谢金莲听说大明宫来的客人,慌慌地与高畅赶过来凑热闹。听了此事,贵马贴着柳玉如的耳朵,悄声道,“姐姐,初二的白天我和峻去挣的六只大钱,你知道是谁家的?” 柳玉如不说话,侧耳听她讲。谢金莲不讲了,冲长孙夫人眨了下眼。柳玉如就明白了。她对长孙氏道,“偏偏还掺连上了柳爽,枉他还新任了司马这便真不好办了!” 新城公主不由自主叫道,“皇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4章 糊涂之道 柳玉如想了,峻既然初二便知道了韩瑗动用上番军士这件大事,他同谢金莲初三一早回宫时没说,初四早朝时居然也没当众讲,而是散了朝才让王仁佑去问,那他是不打算在此事上急眼了。 要急眼,还能等到此时,才这么轻描淡写地让王仁佑“问问”? 这时候她们替新城公主去问一问皇帝,看来他也不大可能会急眼吧?再说她又不答应长孙氏什么。 柳皇后对公主道,“妹妹莫急,我们谁也是不能干扰朝政的,但其间牵扯到新城公主家事的部分,我们做皇嫂的总能添上句话,管不管用也要说几句。” 新城公主听出话音来,皇后虽然未满应满许,毕竟同意替韩府说话了。 又听皇后对长孙氏道,“陛下晚上自会回来,韩夫人你先回去,明天一早你再来大明宫听信儿,成与不成,我们总能替你探探陛下的口风。” 长孙氏得了这话,心中大安,也就不便再留了,连忙告辞出宫。 公主暗道,皇兄晚上回宫,皇嫂们必定会问,那我也要去顺便听一听。 于是,当皇后等人起身离开承香殿,邀请新城公主去她们处坐坐时,公主便同她们一起出来。 今日皇帝回后宫比往日早,濮王李泰和濮王妃阎氏c晋王和王妃王氏居然也到了。 皇帝吩咐摆宴,一家人聚聚,宫内众人这才得知了明日初五,长安还有这么件天大的喜事。 赵国公府和江夏王府同时嫁女入曹王府一门,而且是皇帝的大媒。 新城公主在座,今天是她三位兄长同时到场的一次,皇嫂们和两位王嫂也都到了,没有外人,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高兴之余,公主数次瞟向皇后,不知她如何将话题引向韩瑗这件事上。 酒至半巡,柳玉如果然忍不住了,问道,“陛下,曹王大婚是不是排场过大了,两位亲王和王妃亲自去两府相迎,我有些担心将来妹妹出嫁了,规模可不能逊于这一次。” 皇帝看了看皇后,再看看脸上有些红晕的新城公主,答非所问地说了声,“哼哼,明日他们得给朕作篇大文章!朕若不满意,绝不轻饶!” 新城公主心中一惊,却发现她的皇兄却未见什么怒气,说过之后,竟然举杯去敬阎婉,调侃道, “二王嫂,你真是越来越貌美了,就像阎大将笔下描绘的一般,明日随二王兄去江夏王府迎亲,王嫂你千万留意一下,莫将扶凤县主比下来。” 皇帝又不正经了! 大明宫几位皇妃眉头微蹙地看着他。 李泰嘿嘿直乐,阎婉不敢像皇妃们那样拿白眼瞧皇帝,却对晋王妃说道, “陛下不好意思说你这位弟媳,拿着我来提醒,你才应该注意,不要让赵国公府的客人们认错了新娘子。” 初五,长安轰动。 天未亮,城中斗了半宿的鞭炮声刚刚停歇了两个来时辰,长安难得的一片寂静猛然被曹王府c赵国公府c江夏王府几乎同时爆起的烟花爆竹声打破了。 有人懵懵懂懂地爬起来,站在院子里望着夜空里三个方向的霞彩惊叹道,“娘咧!这又是什么大喜事?” 天微亮,丹凤门开启,金徽皇帝在一队金甲卫士的引导下,带着谢贵妃和徐贵妃出宫,前往安善坊曹王府。 皇后说,别的姐妹们就不去了凑热闹了,那样会太招摇,她们要在大明宫坐等曹王二妃过门后来拜见。 皇后的未明之意,其实在昨晚兄弟们的小聚时便讲过了。 今日是皇帝和亲王们的戏台,她们要在新城公主出嫁时,才会给这个全体出动的场面。 曹王府迎娶的是一对姐妹,那么谢金莲和徐惠的出动才更贴切了。 皇帝也不能太招摇,说谁敢抢了新郎官的风头,那是要遭雷劈的。因而太过于正式的冠冕也就省了。 他今日的行头,是一身赤黄袍衫的常服,九环带,六合靴,头上选了一顶先皇贞观皇帝命制的翼善冠。 此冠前面包额后边是隆起的髻海,整顶冠帽均由细如蛛丝的纯金丝织成。 髻海前上方,左右各腾着一条赤金的蟠龙,须c鳞灿然,红宝石的龙睛,龙须微微乱颤。 翼善冠后边还竖着两只纯金织成的兔子耳朵,一起动起来也颤,够低调。 皇帝的耳朵里还特意找了两只棉团塞住,谁都知道他那是防近处的鞭炮声震耳,偏偏他说这是有讲究的——王道非霸道,世间人三六九等,每一等都是朕的子民。 王道嘛,也就是糊涂之道,有时需要耳不聪c目不明才行。 半路上,天子一行先遇到的是濮王c濮王妃的迎亲队伍,他们这是去江夏王府。 两下里刚刚错过去,皇帝的金甲卫队停住了。 被烟花闪映得忽明忽暗的大街上,有一位官员诚惶诚恐地候在那里。 皇帝问道,“黑影里那是哪位爱卿?街上不明,朕一时认不清楚。” 卫士道,“陛下,这是黄门韩侍郎。” 皇帝在马上问,“韩侍郎你有事么?近前来说话。” 韩瑗刚刚从赵国公府穿小道赶过来,只为在这里“碰到”皇帝。 夫人长孙氏此时估计已进了大明宫去探听消息了,而赵国公让韩瑗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来见陛下。 一来借着曹王大婚的喜气,二来皇帝不大可能在喜事之日先宰一个两个。早说了,兴许能早点踏实地喝两盅喜酒。 韩瑗这是半路上来同皇帝认错。 韩瑗到了皇帝马前,身子躬得像虾米似的,嗫嚅道,“陛下,微臣糊涂!微臣后花园想架一座供夫人登船的栈桥,却动用了不该用的人” 皇帝在马上歪着头打断道,“韩侍郎你在说什么这鞭炮声可是太厉害了你是说雇了人?” 韩瑗回道,“是的陛下,微臣糊涂,是雇了两火人。” 皇帝再道,“你是够糊涂的,起个小栈桥居然雇了两伙人,一个人三文大钱那也要花不少钱的,事事不知俭省,那将来儿子取亲,朕看你花什么!” 韩瑗道,“陛下责备的是!但微臣每人每日已开付给他们十个大钱,八天各付了一百文,而且已请他们回去了。” 谢贵妃在后边听了,不由问道,“韩侍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何有的人十文,有的人你却只给了三文。” 韩瑗一怔,看向皇帝,皇帝则扭身对贵妃的方向道,“金莲你听差了,不是人人三文,像你这般干不了重活儿c只会将裙子弄的满是泥水的,韩夫人才给三文。” 韩瑗立刻往谢贵妃的方向看,但贵妃在车中。 皇帝看看天色,对韩瑗道,“朕和贵妃还有要事,就不听你的闲事了,韩侍郎你去找一下戴州柳司马,两人速去兵部衙门,都给朕好好想一想。” 私借上番府兵之事终于捅到兵部去了!韩瑗哭丧着脸道,“陛下,微臣知错!不该借那些人。” 皇帝道,“朕给你们二人一个题目——我大唐如何才能不自废武功。朕办完了这场大事便要问你们。别总想你自家的闲事,多想一想大唐。去吧。” 皇帝仪仗再往前行,将呆愣的黄门侍郎韩瑗丢下。 贵妃的车子行至韩瑗身边时,车帘子挑开,有个持另一种嗓音的贵妃在车中提示道,“尊夫人已同新城公主先拟了个大纲,你还不快去问她。” 想了许久的认错话,皇帝居然一句也没让韩瑗说完整。 侍郎撒丫子便跑,先往延寿坊自家府上,一想不对,夫人既然一早去大明宫找新城公主,那这会儿绝不会在府上,他又赶往丹凤门。 他在城门外碰到了柳爽,两人一起等长孙氏,天光已亮,曹王府的方向鞭炮声滚如爆豆,仍然压不住二人心内的忐忑。 长孙氏果然从丹凤门中出来了,不知她带了什么样的题纲出来。 “我大唐如何才能不自废武功。”韩瑗和柳爽坐在兵部衙门,念叨着皇帝出的这个题目。 薛礼不在,兵部尚书早就去了曹王府作上宾,兵部只有个职方郎中当值。 韩瑗急匆匆的c催促长孙氏道,“还不快将公主的题纲拿出来,曹王的喜宴也不会多久。” 曹王李明的大婚办得有板有眼,三位新人走了全套的程式下来,可不像韩瑗猜得那么仓促。 皇帝在三人的三份婚书上郑重签了媒人的大名,用了印,谢贵妃和徐贵妃在证婚人底下签了名字,大宴这才开始。 赵国公和江夏王都在主席上陪皇帝c亲王就座,长孙无忌数次揣摩皇帝的表情,纳闷韩侍郎天不亮便让自己打发出去了,因何时至中午都不见个人影。 赵国公想,难道韩瑗半路上c便让皇帝陛下捕到大牢里去了? 中间,有赵国公的家人匆匆赶来。他上前c附耳向赵国公回禀了一件事,长乐坊归林居让人给砸了。 赵国公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褚遂良,好像此时褚遂良并不知情,于是低声惊问道,“是谁这样大胆?敢砸归林居?” 家人道,“老爷,是高阳公主府驸马——房遗爱,和蜀王李愔。人已被请到万年县去了。老爷,我们要不要过问?” 长孙无忌连忙扭着身子找许敬宗,没有找到,却看到韩瑗和柳爽两人抹着汗,匆匆地进来。 他对家人道,“勿躁!告知秘书监,长孙府谁也不要到万年县去。” 曹王府礼官连忙给韩侍郎c柳司马安排座位,二人是带着任务来的,偷偷瞟皇帝和赵国公,谁都不看他们,这才欠着半拉屁股坐下来。 刚刚举起了酒杯,皇帝才问,“朕给你们的题目做好了?” 宴席上瞬间静下来,看来这是皇帝陛下为曹王婚礼准备的助兴插曲,谁都停箸c放杯,放弃了交头接耳来听。 两人连忙起身,从怀中拿出文稿回道,“回陛下,微臣二人已在兵部拟了个初稿,求陛下指点。” 皇帝道,“正好两位亲家翁c亲王们及众僚都在,你们便在这里念一念,让大家听一听,合不合理。” 两人推辞一一下,柳司马起身开念:我大唐如何才能不自废武功。 一,大唐折冲府共分三等,兵员自一千人至八百人不等。天下民户分上中下三等,唯中上等户可作府兵。国家给以优抚,租庸调都免。府兵更无饷钱,一切随身武装均要自办。 皇帝插言道,“此一条还算准确,兵者,国之爪牙利器,非兵部一部之责事。我们来看,天下定户之事虽然划归户部统辖,但户等定的全c定的准,实为大唐兵源之基本。” 众人不住点头,柳爽再往下念。 二,大唐军府按八百府算,按中府等分,则举国有兵八十万,并不要国家一文钱,一粒米来养,他们自己有田有地,一面保家卫国,一面自立耕作。 皇帝再插言道,“有地则有兵,朕对八十万兵是不知足的,反正不花钱,设若人人有地,藏富于民,我大唐何愁不全民皆兵?” 赵国公说,“陛下雄心万丈,真令臣等钦服,那么陛下鼓励民间垦荒之政,亦是强军之根本了!” 三,唐军上番,有如汉军之践更。汉军践更是在地方服役,而唐军上番则是向京师服役而已。折冲府距京师五百里者,宿卫一次得五番,距京师两千里者,一次便得十二番。五百里者往返两次,可抵一千里者往返一次。 皇帝道,“各府轮番,是朕劳民伤财么?非也,各府上番也就是演练行军宿营的不错机会,朕又不天天打仗,如再废了番宿,何以练兵?” 四,文官有品,武士有勋,策勋十二转。勋官虽无实禄,但那是于国有功者的荣誉,无论州郡府县,对勋官自该有所尊荣优待。 江夏王道,“民生稳则爱其家,边疆有忧患则舍身护国。兵士有人人敬仰的功勋荣耀,则临战时才有勇气。” 皇帝点头道,“一切拿着功勋之士做劳役者,更有甚者令他们盖私园c造私宅,便是营了自家c而毁了长城,与蛀堤之蚁有何区分?” 众人看到,柳司马在大庭广众之下汗流如注,不停地往下抹汗。他像是力不能支,屡次向身边的韩侍郎求助。 谁知韩瑗才站起来念了一段,脸上c脖子里也是汗津津的一片。 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了。 皇帝冲二人压着手,笑道,“两位爱卿快坐下喝两杯吧,看看你们如此失仪,朕让别人喝酒你们却念稿,很着急是不是?” 两人面红耳赤,低着头坐下来。皇帝招呼道,“曹王大喜之日,我们共饮这杯!” 两人对看一眼,才将酒杯举起来,忽听皇帝笑道,“两位命官,又有新城公主的题纲,拟的还是这般粗糙!看来朕不得不要罚你们的俸了!” 情急之下,韩瑗连忙向赵国公求助,却见他含着微笑,仿佛如释重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5章 通情达理 看来对韩瑗和柳爽做出来的事,皇帝不打算深究了。 赵国公暗自给韩瑗使眼色,让他谢恩,韩瑗这才回味过来,大声道,“微臣多谢陛下指点,陛下怎么罚,微臣也毫无怨言!” 皇帝道,“朕还没指点呢,朕喝了这么多的酒,早不知指点你什么了,不过朕虽未做过饭,但饭好吃赖吃c滋味如何还是分得出的。” 韩瑗和柳爽大窘,皇帝道,“看你们这样诚恳,便由朕的谢贵妃给你们指点一二。” 众人想,两个谢贵妃,陛下想让谁来指点? 徐惠得皇帝暗示,很不客气地说道,“陛下,臣妾大略地听了听,韩侍郎和柳司马二人拟的稿子条条切中要害,但有失笼统。比如盖一间房子,梁c柱皆正而细处不管,仍然要四处漏风漏雨,好房子也住不出好来了!” 皇帝道,“看看!这便是朕的贵妃,一开口便不同凡响。你们两个可要仔细听着了。” 徐惠说,天下承平才更要勤修武备,不使军政懈怠,上至重员下至村坊,对军士都应尊敬。因为军士保你生计c护你尊严c免使外敌侵扰你生活的。 设若不重此节,值番军士成了私人苦役,尤其是那些得了勋阶的有功者,可能更会觉着遭了人贱视。 贵妃说,“还有呢,凡涉军细政,必要一丝不苟施行。那底下州县村坊,有没有因为太平日久c而出现懈怠的呢?” 府兵阵亡名册要立刻呈报兵部,兵部直至州县c村坊,按制应立刻委派专人至其家中抚慰,送其勋爵,给他优恤。 阵亡军士棺木还未回乡,而其家中该享的优抚已然享有了,此举的诀窍只在于及时,但在军士家人的感觉上,则有说不尽的鼓励。 徐惠说,“有没有县令坊正c办差者,因为家中要盖个棚子,而将本该及时办理的抚恤之事一拖再拖呢?” 战事结束了,军士为国阵亡的消息,私下早已经传到他的家中了,却仍不见官府来人,好像死也白死了,人间重军之心便渐渐散失了。 兵部尚书薛礼有些坐不住了,贵妃讲的可都是兵部该琢磨的事。 皇帝示意着徐贵妃c而宽解薛将军道,“薛将军不必多想,反正贵妃不在其政,又全是猜测,我们不妨听一听。” 薛礼道,“陛下,都说贵妃心细如毫,今番才亲眼得见,名不虚传!” 谢金莲看着妹妹,满脸的羡慕,徐惠想事情就跟自己算帐一样细致。 徐惠说的事情,好像件件发生在眼前似的,可徐惠什么时候又对军务这样了解了! “勋官是荣誉,但他仍是个军士c必要听从于军令。太平年景,不能听任其受到军令之外的任何差遣。不要使有勋位在身者,不以有勋位为荣,反而以有勋位为辱。” 兵部尚书连连点头,贵妃说的太有道理了。 而韩瑗和柳爽二人用心地听着,冷汗再度冒了出来。 陛下罚了俸,看样子也不打算将他们私用上番军士一事拿到桌面上来严办,但又让贵妃拿话来敲打。 酒宴上鸦雀无声,皇帝大声喝彩,“讲得好!朕提议为贵妃共饮一杯!” 堂中一片“滋滋”之声过后,皇帝道,“爱妃,请接着讲!” 徐惠道,“军士的勋位叫人瞧不起,军士地位也就衰落了。如不重视起来并且防微杜渐,那么谁还重视功勋前方的军士本是出自中上等户,以前为了立功,他们自己准备的衣甲c马匹c刀枪都务求称手,大唐军力自然也就强大了。但若勋官常被军外之人随意指使,这个勋位反而使其难为情了,那谁还立功做什么往后再准备自己的军械时也就马虎起来。军衣不求其长短c肥瘦合体了,刀枪轻重也不讲究适于体力了,作战的马匹也不讲究熟悉它的习性了再往细致里想,那些长期戍边的军士,日常总得有些花用,他们自带的铜钱,绢物,日常是如何管的?是自己随身携带c还是军中统一造册c记名,指定专门库房由专人代管呢那么监管这些财物的人,有没有故意折磨军士盼其早死,好侵吞军士的财物呢” 贵妃的想像力真是有异于常人,说来说去,韩瑗就觉着已经离着自己的错误远了些,这让他稍为心安。 但韩侍郎仍不免暗自赞叹,看看人家一位女子,说起军中之事件件跟真有其事似的,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贵妃这些话真比他和柳司马两人c费劲巴力拟出来的有血有肉多了! 皇帝好像不想让徐惠再深说了,因为再说下去,兵部尚书好像有点不自在了,于是连忙插话道,“呃朕的爱妃就是这点好,有时候朕只是拉一拉她的手,她便能想到” 徐贵妃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痴嗔的看向皇帝。 皇帝,“她便能想到前方的军士也只有两只手,想到他们所带的财物总会有人代管的。” 众人暗乐,这都哪儿跟哪儿! 皇帝道,“假若一名军士应番戍边时,自带了值四千三百二十文的健马一匹c两千文的镔铁横刀一口,值三千文的皮甲一副,零钱一吊,四百七十文一匹的生绢四匹,两千六百六十文的细绢两匹。再假定他戍边两月,每日食去二十文一斗的粮食一升,那么两月后若他被看管财物的官员坑害了,那凶手自军士手上,到底得了多少文的好处?” 众人正想着陛下拉一拉贵妃的手,贵妃能想到什么地方,冷不防陛下又拐出这么个题目来。 有人心说,“这个一时间谁也算不出呀!贵妃想的可真长远!” 谢金莲应声回道,“陛下,他从这军士身上凭空得了八千零四十文。” 皇帝自己信口胡说出来的题目,就连皇帝自己一时也算不清楚,但相信谢金莲绝对算不错。 有人提出了异议,“不大对,一匹健马口铁刀便是多少钱了!” 此话一出,连徐惠都以为谢金莲算错了。 哪知,谢金莲面不改色地问道,“那么大一匹马摆在明面上,军械c皮甲也常有伙伴们见到,那军士即便亡故了,怎么不得原物送归他家中?” 众人恍然,正是此理! 谢金莲再道,“只有军士寄存的绢和钱,是别人不知详细底数的,少了无人告发。那么陛下所说这名军士的绢和钱,总共值八千一百六十文。军士十日食一斗,值二十文,六十日花费一百二十文,两月后剩八千零四十文。” 嗬!连这也难不住谢贵妃! 人人盛传大明宫里的谢贵妃是把金算盘,算起帐来连眼都无须眨,也不掰手指头,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了! 有人暗道,看看人家陛下的两位贵妃,一人琢磨事儿,一人琢磨钱儿,个个来的极快,再加上琢磨人的皇帝,这还有抵挡吗! 金徽皇帝哈哈大笑,冲着薛礼说道,“兵部,从即日起,在天下各折冲府置派官员,专门核察亡损军士私产,务使它原物返家。一经发现侵吞军士私产的管库官员,立斩!上元节后,兵部亦须不定时到各府抽检,凡是折冲府查不出c而被兵部查出一次,折冲都尉降职,查出两次,折冲都尉立时给他撤职为民!” 薛礼一一记下来,知道这才是皇帝着重要说的,而且于强军极有益处。 皇帝在韩瑗和柳爽之事上装了糊涂。 也许他考虑了过年要喜庆,也许他考虑了曹王大喜的日子,也许他还考虑了新城公主的心意。 总之这件事,好像被皇帝轻轻揭过去了。 但涉事者都知道,陛下借题发挥,在曹王大婚喜宴上对涉军之事,作了一篇再明白不过的文章。 两个贵妃吹笛子的c捏眼儿的,将这件事说得明明白白。 或许皇帝还考虑了赵国公和晋王李治,但皇帝陛下的妥协更有着开恩的意思,照样将韩瑗和柳爽惊的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眼见此事这么揭过去了,韩瑗和柳爽对视一眼,私下里互相举杯,低声说道,“我们来为陛下干一杯吧!今后务必切记了!” 说罢,二人一饮而尽。 从午时至酉时,曹王府喜宴渐入。 许敬宗的这顿酒可亏了,本来他已经分别到赵国公府c江夏王府c曹王府递送了喜礼,然后正端着架子等着痛饮。 但衙役跑过来一句话,他便立刻赶回万年县去了。 皇帝夸奖了许县令驭下有方之后,万年县众衙役人心鼓舞,人人勇于本职任事。很快,他们便在长乐坊捕获严重扰乱治安者若干。 惹事者,原来是蜀王李愔,和高阳公主府驸马房遗爱,和他们的手下。 许县令回了县衙c问明了被拘者的来历,知道又遇上麻烦事了。 许敬宗可不相信这些人所说的,在归林居这个季节哪儿来的臭虫呢?还跑到了汤盆里! 李愔是一位亲王,亲王的觉悟还是有些的,他支持万年县役办差。 衙役们稍稍一请,蜀王殿下主动跟着到万年县衙里来,丝毫没有为难万年县衙役,这就比驸马房遗爱配合多了。 李愔从太极宫母妃处耍着出来,越想越窝火,越想越觉着正该是归林居的伙计走了话c再经褚遂良狗掀门帘子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了。 看看早朝上皇帝的态度吧,正眼没好好瞧他一次! 李愔分析,皇帝陛下瞧自己的有数几眼中,也潜藏着一定程度的厌恶。 怪不得皇帝将兄长李恪派到襄州去,就没有下文了。 李恪去了襄州又不是外人,李愔一点脾气都不敢使,脾气使大了便是对兄长不满但皇帝跟他爹一样够狠毒李愔也是没脾气。 但归林居跟李愔有什么关系!敢这样惹李愔。 他没吃饭,自然要到归林居去吃,仍去上次众人聚饮的单间里。到了一看,倒霉的房二正闷闷不乐地自斟自饮。 酒入愁肠,自然喝起没完,李愔到的时候,房驸马已经有三分醉了。 事先,戴州司马柳爽将从晋王殿下那里听来的c有关皇帝想任命郭孝恪c去夏州都督府的小道消息对房驸马说了。 柳爽因为替韩瑗私借上番府兵一事正在心虚,便想让房二牙疼一下。 他对房驸马说,“房兄,你要大事不妙啊!郭孝恪和高审行,一个与你在休祥坊有天大的过节,一个与公主有过节,他们可都要抖起来了!” 柳爽走了,李愔来了,立刻从房驸马口中套出这些话来。 蜀王对郭孝恪和高审行倒没什么矛盾,但不见得不能对此事稍加利用。 总之李愔要的是结果。起因?事后那都是酒话,完全可以不予承认。 蜀王李愔叫伙计添了杯子c加了几个菜,与房遗爱称兄道弟,又对房遗爱说道:“此事大不妙啊,房兄!” “怎c怎么不妙了?”房驸马问道。 蜀王敲着桌子,“这两人都是西州出来的,原来一个是西州都督,一个是西州长史,又是连襟,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了。那高审行刨完了地,再将他与高阳的过节详细说给郭孝恪听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呀!” 房遗爱低头喝闷酒。 而李愔也低头,一看,也许因为归林居各处生着火盆,有些温暖如春的意思,这个季节里,地板上居然有只活臭虫! 蜀王不动声色,伸脚轻轻踩住c又不踩伤了它,再伏身到桌子底下将它捏起来,趁房遗爱一个不注意,将不停挣扎的虫子扔到驸马的汤碗里,说道, “本王只是替房兄担心,高审行因为高阳的关系倒是不大可能拿你如何。本王只怕郭大都督唉!房兄,还是喝酒吧,喝热汤都恐怕要塞牙。” 房遗爱闭着眼睛喝汤! 李愔挑着眉毛c盯着那只浮在汤面上的臭虫,终于到了房驸马的嘴里。然后他看着房驸马皱着眉头c在嘴里辨别了一下,将东西吐了出来。 然后这只受了委屈的臭虫,将归林居砸了个稀巴烂。 当然,蜀王李愔为朋友两肋插刀,也是要动手的,而且还隔着窗子叫了底下两人的跟班上来。 等万年县衙役们赶过来时,归林居只剩下个招牌了。 许敬宗的难题就在于,掂掂哪头也惹不起,左边是房少卿,右边是御史褚大夫,中间还站着一位通情达理的蜀王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6章 推波助澜 归林居老板有御史大夫褚遂良的来头,如果他想学坏,那也是跺跺脚c整片坊区都乱颤的人物。 不要说他背后靠着朝中御史台的正三品首官,即便靠着个万年县不入品的捕头,如果老板要打砸普通的坊民,会有事吗?现在让别人砸了。 只不过人家是做正经生意的,开着个幽静c典雅c上层次的小酒店,来的 《大唐马王爷》第1346章 推波助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7章 突闻内幕 只要这件事出现反复c再令许敬宗不能裁断清楚,那么大过年的,大明宫墙外长乐坊出现的c这件践踏民生的恶劣事件,迟则两天c快则明日,便会奏报到含元殿去。 等到那个时候,房遗爱再缺心少肺也得考虑自保,蜀王李愔藏得再深也得让房遗爱翻出来——他同房少卿在一起说了什么? 赵国公才不信,失了任职地c被皇帝不闻不问的蜀王殿下,会老实到一点坏水都不冒!因为房黑炭在归林居的表现太反常! 赵国公和褚遂良的话很少,行大事无须像在朝堂上那般侃侃而谈,此时更多的内容,属于只可意会c不可言传。 关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此时促膝议事的两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他们面色平和c却内心焦灼地等待茶楼的消息。 很快,赵国公安排去茶楼的家丁赶回来了,回禀说延州刺史和房驸马的私谈看起来好像极为不美。 家丁只须对茶楼老板悄悄亮一下身份,再扮个跑茶的伙计没有多难。 “伙计”给高刺史和房少卿上过了茶,掩在门后听里面的话音,原来谈话已经进入实质性的阶段。 驸马房遗爱的一些要求c和刺史高审行的答复,居然都是十分的明确而且直接,为此只有两个人的对坐品茗,气氛却有些僵。 “那你怎么不稳住了再听一听!”褚遂良忘了那是人家赵国公府的家丁,有些促急地问道。 家丁道,“褚大人,我还带了位兄弟,此时仍在茶楼里应茶!” 通善坊香远茶楼,是一座高三层的木质楼阁,这样的建筑在高楼比比皆是的长安,虽然算不上鹤立鸡群,但大业c通善坊一带不算黄金地段,它在这一片矗立着,却好似矬子里拔将军。 坐在顶层雅阁里凭窗而眺,可以从曹王府外进进出出的人群,俯瞰着北去的大街,看到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一直看到隔着三座坊区的永宁公主府。 高审行是熟悉那里的,稍加辨认,便认得出公主府大门之内同样三层之高的前厅,那里的热闹又不是曹王府一带能够比拟的。 一开始,房遗爱客气而委婉地提出他的困难,以及手头的紧涩,他居然也提到了永宁坊。 高审行不但从房遗爱的话中听说了刚刚发生于归林居的打砸,而且还听说了休祥坊江安王李元祥c痛殴波充闹剧的上一场——两个公主府的群殴——居然同郭孝恪有关。 高审行忍着不表示出对房遗爱的不耻之意,毕竟茶钱是人家出的,而且自己对他好像还有点短处。 但他知道,谁同这块黑炭沾边儿,谁身上干净不了。 高审行说,“房少卿你不知高某,高某身上从不带那些铜臭气熏天的玩艺儿,但楼下高某的随行人可能带了几个,房少卿你如不嫌弃的话,高某可叫他们上来凑凑。” 房遗爱知道对方没有一丝相助的诚意,语气像打发要饭的。他示意高审行能否回兴禄坊府中周转一下,高审行道, “高某一向内外有别,不像房少卿还有自己的私房体已,府内所有的钱物都归夫人刘氏掌握——高某又无什么背人的花销,整那个没意义。” 房遗爱暗道,“你他娘的干点啥有人管饭,还给端上来,当然不必自己开销了!老子在高阳那里都没这样的福份。” 两人之间关于借钱与不借钱的商量其实很快便结束了,高审行绝不会给他一文,如果是高阳公主出面来找,他将兴禄坊都搬给公主也不眨一眨眼睛。 而房遗爱认为高审行一毛不拔,是将自己当成了天然的情敌了,毕竟自己越惨c麻烦越大,在高阳公主那里越无好脸色可看。 但他一个堂堂的延州刺史,在家中注定是说一不二,绝不同自己似的没有一点地位,哪会挤不出区区几千吊钱来! 那便是踩的还不够。 房少卿十分有风度的示意高审行品茶,说,“在下刚刚听闻高刺史是个讲究人,与长安知名的文人墨客都有交往,但你可知这类人自比管仲百无一用,惯好争风和捕风捉影,有些时候忌妒c刻薄之心不弱于妇人” 高审行冷笑一声,猜到房黑炭一定是被几文钱逼到死巷子里去了,那他更不能沾上这人一点边儿,就连与高阳公主的那次萍水之逢,也须让它尽快随波逝去吧。 刺史道,“人无完人,驸马若持这般想法,那你也就没有朋友了。” 他想尽快离开此地,举目往窗外的大街上看,忽然看到有一个青衫之人骑马往北去了,刺史从那匹与众不同的红马上一下子认出它的主人,虽然行头已换下去了,但腰间悬挂的青鳄皮鞘的乌刀,更证实了他的身份。 刺史不知道,皇帝从曹王府出来要微服去何处,但这份好奇足以令他对房遗爱接下来的话充耳不闻。 皇帝去的方向正是大明宫,炭火不急不缓,极通人性地离着老远c便避开推车挑担的行人,那种小碎步的踮跳敏捷轻快,看得出它的心情也不错。 这是整个大唐帝国身价最高的马匹。 刺史想,世间什么东西都是分档的,物以类聚,但高阳公主那样冰清玉洁的美貌尤物,和房遗爱怎么会聚到一起去了!自己同房遗爱也坐在了一起喝起茶来! 这是为什么? 房遗爱对高审行的陌视不以为然,越是看重自己身份的人,越是这副恼人的德性,驸马说道,“刺史你得知道,高阳公主那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因而你与房某正经说我们算两个辈份的人。” 刺史从思绪中猛然惊回,惊愕地看向房遗爱,听他道,“在下刚提到的那些文人墨客他们的肚中是存不住事情的,设若陛下知道了代抚侯同他的妹妹在公主府夜宴后单独留下c天明方离的话就算刺史清者自清,但陛下对高刺史会是个什么看法?” 高审行保持着镇定,冷冷地问道,“什么看法?” 房遗爱道,“看法注定是一个,但高刺史的结局可能是两个。” 高审行不说话,脸上还带出一丝占了便宜的微笑来,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听房遗爱说道, “陛下对高刺史注定厌恶,但如此事不为外人所知的话,陛下可能不会声张——此事事关皇家人的脸面;如果坊间传得沸扬起来c甚至成为休祥坊书场上的戏说c官面上私底下的谈资,以陛下那样的脾气,怕是判上个车裂也有可能!” 高审行垂下眼皮,用手指专注地轻弹着眼前的茶杯,“叮叮”之声没有失了节奏,半天说道, “陛下同家尊的情谊,恐怕一般人猜不大透,兴许驸马猜对了前一半,却没能猜出后一半来。” 房遗爱面露凌厉之色,一闪而逝,匆匆问道,“哪一半?” 高审行扭头看向窗外,模糊地认出,红马一拐,隐入了永宁坊的街口。 即便他出了茶楼c找条黑巷子一头栽倒c人事不醒,此刻也不能让房黑炭吓住。他知道自己同高阳公主的这件短处若是让姓房的握实,就不是今日的几千吊大钱的事了。 房遗爱就没有刺史的深沉,追问道,“哪一半?” 刺史和气地说道,“你可知在下长兄高履行的正妻是哪个?对,是东阳公主!那是陛下的姊姊,高某的长嫂。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对陛下来说?一个巢王妃的归属,本是先皇的旨意,但让金徽陛下一句话推翻了!一个武才人被陛下一句话成了晋王媵侍!” 房遗爱听得心中连连狂跳,一时张口结舌无法应对。 高审行暗道,老子走南闯北,东去西来,除了在陛下那里好赖使不出去,再换个谁来试试!你姓房的还差着远! 他说,“你再看一看大明宫里的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姐妹两个一个老大一个老五,两人同侍一夫其乐融融!房驸马焉知高阳这件传闻闹大了,陛下不会大手一挥,再于高府中来一出老大c老五的裁断?高阳会乐意呢c还是不乐意?你还是少想些歪的c自将无影之事办成真的。先抹一抹归林居的烂事。” 房遗爱连羞带气,被高审行柔中带刺的话扎得体无完肤。 再顺着高审行的话往下一想,以皇帝行事不拘章法来看,连赵国公新认的义女都敢一句话分出一个去,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定的! 高审行轻描淡写说出的这个设想,几乎又是一件出人意料的c又很有些可能的大事。 如果归林居的事再传到陛下耳朵里的话,房府二公子也就真的成了烂泥一团了!房遗爱语无伦次,抢着道,“房府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高审行略带轻蔑地道,“是啊,房相在世之时,那个勤勉公正人人赞扬,而房府那时的台阶也不是一般人敢迈上去的,也没什么当下这样的的乱事。” 说罢,高审行朗声招呼道,“伙计,再添一壶茶来,今日的茶真令高某回味不尽,本官要再品一品!” 但好半晌才上来一位管事,有些歉意地说,“大人不好意思,方才那个伙计吃坏了肚子,跑下去也不吱一声,大人勿怪。” 说着再奉茶,恭敬地退下去了。 高审行喝过茶,起身道,“多谢驸马招呼,茶钱高某都付不出,有劳驸马了!” 房遗爱硬撑着问,“刺史是回府么?” 高审行道,“在下看到陛下微服去了永宁坊,估计是去看他女儿,当然还有郭孝恪和崔颖。在下这便赶过去见一见永宁公主,大过年的,递她些玩耍的钱,兴许还能同陛下说些事,再讨一顿不花钱的宵夜。” 直到高审行举步下楼,房遗爱都坐着未动,设想着高审行胡说出来的那个“老大老五”的结果—— 高府老大娶的是东阳公主,老五后续上高阳公主这个想法不要说成为事实,此时只是想一想,便已经让他心如一团乱麻,一点主张都没有。 那将是奇耻大辱,房府从此再都别想挺胸抬头。 后来他起身,隔着窗子望向大街上,看到高审行带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地上马而去,最终果然漫不经意的拐去了永宁坊。 他揪着头发,心中大骂高阳公主,怎么沾上了吃喝不想花钱的高审行。 接下来,在自己这里憋着气离去的高审行,到永宁坊会怎么说话?难道皇帝真的在永宁坊? 此时他才意识到,好像高审行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不算胡说,连高俭同皇帝的情谊都不为虚——皇帝不久前,还率着文武高官去子午峪祭拜过高俭。 而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太府少卿与延州刺史,在陛下的眼里,孰重孰轻? 眼下的大事已经排不上归林居了,也许此时归林居的事情只算是高审行掷向自己的一块见楞见角的石头。 然后他又大骂蜀王李愔,这一切本可不发生,全凭了李愔!而且在归林居李愔砸的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却一点麻烦都没有。 第二个“伙计”也跑回赵国公府报告,那么赵国公同褚大夫的谈话也就无须修改了。 恰逢黄门侍郎韩瑗入府,一见面开口欲言,忽见赵国公的眼色,韩瑗灵机一动咽下了本来要说的,改口道, “国公,今日见了曹王殿下的大婚排场,下官真有些羡慕,看来内弟长孙诠同新城公主的大事,将来怎么也要比照一番的!下官无事,这是来同国公闲扯几句。” 褚遂良没有听出异样,长孙诠既是韩瑗内弟,也是长孙无忌族弟,人家这是想谈家事了。一见赵国公举茶送客,御史大夫连忙起身告辞。 褚遂良出府后,赵国公方问,“有什么事?” 黄门侍郎低声道,“国公,下官从柳爽处听到了一件天大的内幕。” 赵国公问,“柳爽能有什么天大的内幕!难道是从晋王府听来的?” 韩瑗道,“正是啊,国公你可知陛下下一步的大规划么?要在夏州设中都督府,总都督灵c夏c延c庆等州军政屯垦诸事,而都督便是” 这可真算一件大事,而长孙无忌已然断定,夏州都督的人选注定不会是自己或江夏王任何一方的人,他沉声问道,“可是高审行?” “不,是郭孝恪。” 突闻内幕,赵国公惊骇莫名,他可一直不闻郭孝恪复出的消息,认为皇帝在操作这件事时难度极大,可以说还有些风险。 而皇帝一向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脾气。 皇帝同濮c晋二王的关系人人可见,身为吏部尚书的李治如果有话暗示了柳爽,那多半是真的了! 以郭孝恪的威望和能力,只要这个人往夏州一坐,那么他赵国公和江夏郡王,恐怕就要同时被挑上天了! 赵国公后悔过早地放走了御史大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8章 喜事将临永宁坊 现在看,李愔和李恪的事居然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真正使人心内极度不安c感觉着无着无落的地方原来是夏州都督府。而且赵国公得知的消息不是来自于皇帝,而是来自于柳爽。 夏州到底算下都督府,还是算中都督府,还是算大都督府? 韩瑗茫然地摇摇头,柳爽好像说过夏州都督府的档级,但韩瑗匆忙间没有留意。赵国公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怪他拿了个半截子的消息过来。 它使赵国公感到心里发虚的地方,在于没有心理准备c因而没有功夫将此事的利弊想透彻些,因而没有对策。 长孙无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自问:郭孝恪这种死过一回的人,在户籍中早就不存在的人也能复出? 国公也只是无奈的问一下罢了,郭孝恪能复出。 在金徽大帝的手底下,什么怪事都不成其为怪事了,陛下有他一套自己早就成竹于胸的大计。 皇帝的每一项举措当然大至都督c小至乞丐,大至降州撤府c小至谁家认个干闺女,上至太妃归谁名下c下至谁家借个兵盖个码头,陛下都管。 如果褚遂良此时未离开,那么赵国公真要虚心地问一问他的主意了 假设褚遂良有这个胆量,操纵御史台挺身而出c弹劾郭孝恪“欺世”盗名的话,皇帝会怎么做? 而自己背后里操纵着褚遂良从中作梗,合适不合适? 江夏王那边对此事知不知情?知情的话会怎么想? 假如李道宗赞成或是反对,赵国公府何去何从? 什么准备都没有!这件事迫在眉睫,赵国公却连一点明确的主张都没有。 皇帝在软刀子削关陇c削李道宗,一边左手拉住赵国公府c右手拉住李道宗,大玩君臣情谊,一边在起用吴王李恪。 夏州地处关内c河内,却被皇帝从关外拉了一拨儿人驻屯,那么地盘也就不属关陇了,人也不属山东了,那里将慢慢属于一个新集团。 夏州因其地位,一旦按着皇帝的意思由郭孝恪坐镇,从而进一步稳固下来的话,赵国公吃的亏比李道宗要大的多! 皇帝这样轻视自己这位舅舅! 乍闻此事,赵国公有些出奇的愤怒,自己是玄武舍命的重臣,开贞观盛世的第一功臣!先皇后的胞兄!一向对先皇的嫡子们知亲知近! 韩瑗不甚坚决地道,“国公,下官知道,下官是不能称量陛下的,下官觉得,以下官的机谋见识,根本不能干扰陛下的思路,唯有听从的好。” 长孙无忌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看着韩瑗,有点悲伤地想,“这便是老夫的嫡系!” 不过韩瑗的话也提醒了赵国公,岂止是韩瑗,连他自己都承认,以自己的见识有时也会错解皇帝的意图。 柳爽说过,晋王两度亲至永宁坊相请,郭孝恪都未吐口答应。 而且皇帝也没有像往常地样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说明陛下也很慎重,郭孝恪至少在游疑。 有亲信的家人进来,附耳对赵国公嘀咕了什么事情,长孙无忌听罢,不顾韩瑗在场,顿时勃然色变! 家人这才略微抬高了声音问道,“老爷,小人当如何?” 赵国公不是很坚定地吩咐他,“密切盯住,不必搅扰。” 家人问,“老爷,只是盯着?” 国公道,“找些精干c身手好的潜伏在永宁坊左近,不要暴露形迹。但关键时刻可以发个声c报个信,陛下若不露面,你们自可见义勇为助擒凶徒。” 家人问,“陛下若露面呢?” 赵国公说,“那也就用不到你们了,给老夫速速遁走,莫让陛下见到!” 来人走后,赵国公觉着连自己的手都在不由控制地微抖。但他哼了一声,在黄门侍郎韩瑗的注视之下,有点幸灾乐祸地自语道, “老房啊老房,老夫没想到啊,你家这个老二别看绿气冲天,倒是个红脸汉子!弄不好,你在地底下也睡不安稳喽!” 永宁坊,对于皇帝的到访表现的最为紧张的,是夫人崔颖。 自从那年她从兴禄坊跑到西州去找她的丈夫c西州长史高审行,一直到眼下,崔颖都没有同眼前这个年轻人变过一次脸色。 这个人既是自己的女婿,也是大唐的皇帝,而且首先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她好像也没办法再替郭孝恪抵挡什么了。 皇帝没有随从的护卫,连正式的服饰也省了,乍一看就像是个来串门的山里亲戚,这才让崔颖更害怕。 家令高白知道陛下要谈大事,安顿好待客厅里的茶水果品,便示意菊儿和雪莲一起退下去了。 这里剩下了郭孝恪,还有极不放心的崔氏。按常理说她该回避,但仍然很反常地坚持陪着。 皇帝也无意让崔颖离开,开口第一句话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看着崔夫人问郭孝恪道,“婆子和奚官局的稳婆都在?只是凝血珠仍在江安王府中,待朕从这里出去,必先去江安王府走一趟,将凝血珠索回。” 这话让崔夫人有些感动,不觉同郭孝恪一起问起江安王妃冯氏的伤情来。 皇帝道,“柳玉如和樊莺c崔嫣去探视过,但朕还没功夫听她们说起过,因而不知。但朕最初见过她,好像是震损了肺藏,须要好好的静卧调理。” 崔氏道,“既是王妃也用凝血珠,陛下不必急着去索。” 皇帝夸张地道,“夫人差矣!生产乃是女子一道关口,岂能不当个大事看待?再说朕岂能分不出个远近来?再说江安王妃的伤重在静卧,与夫人大不同的!” 崔疑听出皇帝在套近乎,一会儿好使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她无奈的看了看郭孝恪,话再不说也就没什么好机会了。 夫人道,“陛下美意,臣妾和孝恪感激之至,陛下日理万机,几时未见皇后了?初三她们来永宁坊时,嫣儿为此还动了气说许久未见你,扔了我们一只茶杯,陛下你该照顾一下她们。” 郭孝恪暗乐,夫人有意曲解自己的女儿,对皇帝下逐客令了。谁不知皇后和樊莺c崔嫣也是来帮皇帝做说客的! 但皇帝腆着脸就是不走,还道,“唉,哪里是朕不回去,而是在曹王府喝得过多,连缰绳都忘了牵,朕是让炭火自行带到这里来的!” 崔夫人无法,唤雪莲进来添茶,又让去熬些醒酒汤。 皇这道,“呃崔夫人你若是感到累了自去休息,朕与郭叔叔只是闲扯也没什么大事,醒一醒酒自然要回宫的。” 崔颖才不信皇帝的这套说辞,如果只剩下了郭孝恪,怕是禁不住皇帝三句半的忽悠。 虽说坐了这么片刻,夫人感觉着腰也麻了,腹内孩子又在不安份地蹬踹,但她就是不走,推说无事。 放生候谢广的娘在门外边提示道,“我说崔夫人,你可得歇着了,存些体力,不然到时候没有力气!” 夫人坐着不走,对门外道,“妈妈你莫催,我的事再大还有陛下金尊驾临事大?陛下不走我怎么好去躺着?万一让贤妃知道了再摔我茶杯。” 这是下逐客令了。 郭孝恪只是毕恭毕敬地陪坐,偶尔上手替皇帝亲自续茶,也不往正事上引,皇帝这个难!说道,“谢金莲特意朕要看看公主,不知她去哪里了。” 于是,郭孝恪再找高白,让去请公主。 公主却从大门外回来,身后跟着忠实的高舍鸡,和刚刚进府来的延州刺史高审行。她见到父皇问长问短,问谢金莲在做什么。 崔颖一见到高审行,就没法子再坐了,因为高刺史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大概会有些尴尬。 而皇帝却大喜过望,对刺史道,“高大人你来得可真是时候,不愧是朕的倚重之臣!” 崔夫人实在不宜再坐了,这才起身,唤着公主和高舍鸡道,“我们去后宅呀,莫打扰了陛下和刺史说话。” 延州刺史一见到了崔颖大腹的样子,的的确确冒了一股浓重的酸意。 她本是自己兴禄坊府上c令半个长安城都艳羡不已的安宅女主,多少年了肚子悄没动静。这次倒是有了动静了,孩子却是郭孝恪这个“死”人的。 他不恨郭孝恪,只恨自己,这种感觉就像一只蚂蚁痛恨涛涛大河,它可以登高望见对岸,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助其渡越了。 刺史痛恨女人和女人绝无雷同,因而让自己控制不住地得陇望蜀,却亲手丢弃了最值得他珍惜的一个。 他崇尚不穷不尽的知觉,但有一个知觉不可重复,已经永远成了过去,想一想都有痛楚来袭。 刺史要从这种知觉是迅速走出来,皇帝的“倚重”之语同样令他感动。同皇帝c郭孝恪见礼过后,开门见山地回禀道, “陛下可知长乐坊刚出的一件事?房遗爱和李愔砸了归林居,毁了不少家俱还伤了人,据知起因是只臭虫双方已经经了万年县。” 皇帝气得高声道,“哪里来的臭虫,分明是借风耍气!!” 高审行道,“房遗爱跑到微臣这里借钱赔偿归林居,微臣未借。” 皇帝再道,“不管他!就让妹子自己去陪!谁让她管不住个爷们!” 崔颖刚刚走到后厅,听着身后皇帝在使高声,心中不由惊了一下,“怎么这么快便发起火来,难道是孝恪应对不当?” 想要返身回来看看,但注定再回去已不大合适,肚腹之中却有一阵厉害的痛感传来,她身子晃了晃,用手扶着肚子c皱眉说道,“这孩子!” 在厅外接迎的婆子慌忙扶住道,“夫人,不能再拖延了,速去后宅!” 菊儿c雪莲上前相助,一同搀着崔夫人往后宅去,行到半路时走不动了,婆子要去回禀郭大人,崔夫人道,“就这几步路了,我管不了他了,先顾孩子不要打扰他们。” 奚官局的两个稳婆日常吃住在永宁公主府,常在这里候着的还有一位老太医,这便是皇帝亲戚生个孩子的好处。 当下,这些人个个都听婆子的吩咐,你干这他干那,烧水铺床准备盆具干净拭布剪子等物,老太医进来摸了夫人的脉又回避出去了。 崔夫人痛得,说道,“雪莲你去前厅外边听着,陛下他们若和气着商量正事,你便不能动,听着语气一不好,再将这里的事进去回禀。” 皇帝三人坐在前厅中说事,雪莲借着续茶的机会进去了一次,发现皇帝并无动气的迹象,于是倒过茶,顺便将茶壶拎到中厅里来,以便下次再进去。 初五有“破五”的说法,城中的鞭炮声远的近的连成了一片,雪莲坐于中厅,根本听不到后宅里的任何动静。 她心头为郭大人暗喜,又担心着夫人,但崔夫人有吩咐,她又不能轻易离开这里,只好寄希望于菊儿会跑过来随时告诉一下。 室内,郭孝恪郑重地向皇帝推荐延州刺史高审行。 高审行对郭孝恪的无私深为感动,因为这个夏州中都督是个正三品,他可以由从三品再往上升一阶。 但皇帝直言不讳地说道,“高刺史有能水是可以胜任夏州都督之职,但不得不说,高刺史身上让人攻谄的弱处也不少。朕若让刺史去,恐为不美,弄不好要害了刺史,那便连垦荒大计也没人替朕照看了。” 刺史知道自己不要做这个打算了,转而真诚地替皇帝说话,反过来劝郭孝恪,“郭兄,你我二人相交多年,不分彼此,高某也知郭兄的能水,为何你不复出襄助陛下?夏州都督一职,高某看你才是最合适的。” 郭孝恪也不怀疑高审行的诚意,他同崔颖刚刚抵达长安时,在漕渠边偶遇高审行时,高审行便表达过同样的想法。 但他苦笑道,“高兄你不是不知道,在下的毛病比你还要大!我若复出的话陛下岂能安生!实在不行陛下或可考虑一下西州高岷。” 皇帝已经看出郭孝恪的坚决,多说无益。 高岷资历略浅,倒是可以来夏州任都督,但西州同样举足轻重,他在西州更能磨炼一番,而且闲事注定少于夏州。 不动高岷西州尚安,动了的话,恐怕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同阿史那社尔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如若动了高岷,反而显得高审行叔侄二人都到了关内,似乎也不大好这不明白告诉众人,皇帝心幕中再无可用之人? 高审行去西州就更不适合了,他那个臭脾气,注定同阿史那社尔尿不到一起,不出三个月西州必起波澜。 只有郭孝恪可以镇得住高审行,换别人还有谁? 这话皇帝都不能当着高审行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49章 两箭定富贵 郭孝恪早就看出来了,夫人崔颖在这里两次暗示着送客,皇帝都没动身的意思,看来手里真没合适的人了。 郭孝恪同金徽皇帝可称忘年之交,自西州开始两人就从不相疑,他岂不知夏州都督府的紧要? 待诏亦曾是皇帝至交,他若知道皇帝此时的难处,会作如何感想? 皇帝主政以来,将贞观皇帝身后的大唐平稳承接下来,兄弟之间更是手足相协,周边四夷蜇伏,国内百业振兴,这位不足三旬的皇帝倒是花费了什么样的心思! 长子郭待诏于龟兹城殉国,让郭孝恪心灰意冷,他知道,西援龟兹的兵马不至,那是朝堂之上各方倾轧的结果,郭孝恪从未怪过皇帝,只是感觉到极度心寒! 有些人因为一已之私充斥于心,肚子里根本没有公理的位置,有时候根本看都看不到。 以利益为纽带而捆绑起来的小团伙还常常藐视它。因为权利之糕,你多得了一块则他会少得,若都肯秉持着公理的话,也就无须簇拥在小团伙里了。 那么持公理者不知何时c总有一天又会成为这些人的眼中之钉,这便是郭孝恪坚持不愿复出的原因。崔颖也是这个意思。 端正的复出,必然会干扰到某些人c某些小圈子的利益了! 而自已身为朝廷命官的瞒死行为,恰恰不合“公理”,这会成为他们对自己口诛笔伐的利箭,皇帝挡得住吗? 即便最终挡得住,为了一个郭孝恪而令皇帝不得不直面这些人,值得吗? 长乐坊。 褚大夫派来的人,乘夜色赶到归林居暗晤酒店老板,情况变了。 褚大夫的职责便是检举天下不平之事,而世间之事最重个理字!尤其在金徽皇帝脚下,任何纠纷都该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不必想用不着的歪的斜的。 店中一应的损失,板凳桌案c门窗瓷器c茶罐古董c伙计骨折c跌打药费要重新评估!天亮前诉至万年县。 总之也不必担心扰了许县令静休,越快越好!最好让许县令赶得上在早朝前c向皇帝陛下回禀处置结果。 来人提示道,“蜀王李愔砸没砸?” “砸了,真砸了,但臭虫是从房驸马嘴里吐出来的。” 来人道,“这个时候你提臭虫干嘛?吓傻了?让你算损失呢!” 万年县衙,醉醺醺的县令许敬宗让衙役们在巷子里找到c并请回来。本来许县令断了大案,正找个地方放松一下的c怡一下情。 砸东西的又加了蜀王殿下,店家的胆子比许县令都大了!但许县令肚子里有酒,已经无所谓胆子,马上下令去请蜀王到衙。 反正不是许县令没事找事,归林居去而复反,里面总有褚遂良的影子。民不举官不究,反正你蜀王殿下也怪不着县里。 已经认赔的房驸马失了踪迹,任哪儿都找不着。 不过没关系,房驸马身上的数额已自认了,虱子多了不咬,再多分摊些的话,估计房遗爱也不大可能再跳了。 关键是李愔,态度未知。 衙役们到吴王府时,吴王正将母妃杨氏接入府来,一家人团圆着过节。 鼓动着房遗爱毁了归林居,怨忿已消c全身而退且心如凉水的蜀王李愔,一见到万年县来人,当时便跳了起来威胁道,“速些走开,莫等本王翻脸不认人!” 李恪大惊,李愔回府后居然什么都没讲。 杨太妃更是惊讶,也无须多问,她只从儿子的表现上,便已断定衙役们说的没有假,太妃恨道,“你兄长刚刚荣任个都督,你便送给他个贺礼!” 李恪问了详情,对兄弟道,“有责担责,总之是你向房少卿多了嘴,去了县衙听凭许县令裁断,早认了赔,可不必捅到朝堂上去。” 李愔浑蛋倒是不假,但对母亲和兄长却从来不敢,他随着衙役,当然还有亲往护送的兄长李恪,垂头丧气再去万年县。 房遗爱没想到,自己被赵国公府悄悄的盯住了,这个有时候愚蠢c有时冲动c有时软弱而且包容的太府少卿,在大年初五的晚上,密差着手下冒充着猎户,去买了一把四连发的连弩。 大唐连长安在内都不禁售军器,有些对自己生命和荣誉负责的府兵在准备出征或上番时,还会特意到大地方选购称手的家伙。 房少卿暗示这个人,接下来他在永宁坊的一切行为都与房府无关,事后会有人接应他出城。 而且事态稳定下来之后,少卿还会通过房府的门路,给他在郊外某一县,比如昭应县或同官县谋个从八品下阶的县尉之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在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只要出现了血腥和混乱,四下奔走的人群也会形成掩护,更不要说还有人接应了。 然后迅速隐入光线不好的巷子,迂回到城门口,挺着胸脯子出去。 料想那时万年县的官差都不一定来得及接到报案,在大过年的时候,长安四城也不会有什么盘察凶手的意识。 富贵从来不会从天而降,要有以头脑作支撑的冒险。 这世道向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射手的任务是乔装改扮,在永宁坊的大街边蹲守。 他扮作入城来寻热闹的农民,脚上是布鞋身上是布衣,入城卖了土产不肯走,在城内逛逛热闹,肩后还挂着只麻料的搭裢。 只不过,这只搭裢是没有底的只是只套子,里面是连弩。 一旦目标出现了,他只须躲在看杂耍的人群里,端起左肘c托平了无底的搭裢,右手盖在搭裢里扣动扳击,万事大吉。 房少卿给射手的目标,延州刺史高审行。 连弩已经上好了弦,搭裢端平之后,只在袋口露着一只黑黝黝闪着寒芒的箭尖。 射手比划了数回之后,觉着临事之时,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现一丝的滞顿和意外,他去了,至多两箭定富贵。 谋害朝廷命官当然会有风险,但那是指的鲁莽行事计划不周。 如果手指头轻轻地扳两下,便可抵的上低三下四的半世狗腿,再能去挺胸腆肚地蔑视那些鄙贱的c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还有低级差役们点头哈腰的奉迎c美貌小妾刻意的取悦,放在你,你会冒这个险吗? 高审行太过的肆无忌惮,以风流当洒脱,且不知道检点。岂不知奸情出人命,注定他的仇家数都数不清。 在房少卿的意识里,高审行既然去了永宁坊,那么在这位不可一世的高府五老爷的心幕中一定认为,他已经掌握了挟制房二公子的最凌厉手段。 岂不知房某人惧怕高阳公主,那是惧怕她身后的权力,不然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可怕的?一根小手指都绊倒她! 房少卿不傻,知道畏惧权力。 而威严如高山仰止的大唐皇帝陛下,在赐酺之日c众目睽睽之下去永宁坊一点仪仗有,这不是笑话? 房遗爱料定,皇帝仍在曹王府,甚至在闹洞房! 不过高审行的要挟,至少说明他在某一时候拥有这个手段借着与皇帝陛下的渊缘行口舌之利。 而归林居的麻烦一旦为陛下所知,也一定会对房少卿造成不良影响。太府少卿如若再降一降,也就不称房府的门楣了。 哼哼,如果高审行寿终正寝,他一定想不到,房二少爷虽说不在乎戴一顶绿颜色的帽子,但在乎带兔子耳朵的乌纱! 那人走后,房遗爱招手叫过来另外的四人,低声吩咐道,“事后一定尽量掩护这小子出城,在城外知鬼不觉干掉!” “老爷,万一他在街上即败露了,怎么办?” “那便来他一出见义勇为,在街上干掉,然后等着许大人的奖赏。” “那好,老爷,我们这便准备,带上匕首!” “糊涂!想告诉别人你们早有准备么?一人一块砖头”四人亦是一身乡下人的打扮,领命后匆匆而去。 房遗爱安排妥当,觉着万无一失,高审行去永宁坊见皇帝是假,去给永宁公主这个小女娃上贡才是真的。 那好,高大刺史你就在这儿吧,在人们的传言和窃窃私语中,背负着耻辱和房驸马报了一箭之仇的无比畅悦,去死。 赵国公府的六人已经在坊口了,他们像是在盯着场子里的杂耍,不住地踮起脚c仰着下巴往场子里看,但余光暗暗在对面的人影中辨别,彼此都心领神会。 赵国公给他们的任务,是盯住了时机和分寸,就让射手做出动作来,但他们也要务保高审行的安全那是赵国公的表弟,皇帝看重的开荒刺史。 如果在大过节的赐酺之日,永宁坊大街上有一位刺史毙命,陛下一定会难过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赵国公也必须如此交待。 这也没有多难,凶手注定以为行踪隐秘,而且注意力注会在高刺史的出现上,只要他举平了搭裢,有人在旁边碰一下他的手肘也就是了。 然后一拥而上,毫发无伤地将行凶未遂者拿获。 接下来的事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长孙无忌对于自己黄雀在后c算计一位房府的晚辈根本没什么愧色,玄武门起事时,房玄龄的犹疑虽说只是一刻,但已影响了他一生的才智和勤恳所得。 他听说李靖的不肖儿子已经在出兑府上的房产和田亩,有什么办法?凡做老子的哪一棵大树,洒下的福荫也不会太久,因为太阳要移c树也会枯倒。 关键还要老子英雄儿好汉。 赵国公冷哼着,居然想这个房遗爱到底是不是老房的亲生儿子,因为他同房府的另两位兄弟各方面差着太远,就那个黑和蠢,都没有老房一点模样。 赵国公相信自己手下人的机敏,极少像那年在山阳镇对付柳玉如时失手。 但那次是有缘由的,那一次赵国公的命令是不在于伤人,而是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回史馆失窃的c侯君集案证辞,这就限制了手下人的能力。 这次不是让他们伤人,也不行盗,而是扰乱凶手。 那么他的表弟高审行看似凶险,实则没什么大碍。但借此彻底让房府势力滚出长安,腾出几个少卿之类的职位给有用的人,岂不是最好? 还可警示一下郭孝恪,让他意识到永宁坊的太平也会被什么风吹动波澜。 永宁坊后宅,放生侯的娘满头大汗,仿佛是她在生孩子。 因为情况不是很妙,这个早有大名的郭待聘居然是个横生倒仰,只把一只脚探了出来。难道是急着去待聘? 大明宫里的皇后娘娘却不知永宁坊的情况,谢金莲和徐贵妃姐妹回宫后,皇后数落道,“谢金莲看看你,要钱不要人,金冠和袍子拿回来了,人呢?” 谢金莲说,“姐姐,曹王府人来人往,让我怎么追着问?万一泄露了陛下的大事就不好了。” 皇后道,“什么大事?莫非你知情?” 谢金莲和徐惠回来时,皇帝并未说他的去向,樊莺道,“该不会出城了吧,不想大张声势在师父面前摆阔。但这个时候不对,哪有大晚上拜年的。” 徐惠说,“陛下一定在城里,说不定悄悄去韩侍郎府上看看,也就回来了。” 贤妃说,“陛下不该独往独来一个跟班没有,不知道我们惦记。” 蓝妃说陛下去喝酒了,比如是去薛将军家,按着陛下与薛将军的关系,似乎他不想摆排场,也有可能。 思晴说陛下多半去了永宁坊,不论时间,排场,远近都有可能。 皇后道,“这才猜的有些门道。他这是亲自出马了,为的是郭叔叔复出的事。这么再看,陛下要在母亲面前装可怜,怎么能莽袍金冠呢?” 众人想了想,该出动的都出动了,软的硬的都施展了,也不见永宁坊吐口,陛下这是姑爷上门玩亲情去了。 谢金莲说,“我们去丹凤城楼,看看陛下是不是遂了愿,到时在城头看他脸色,我们来猜。” 众人齐声说妙,又能居高看一看夜色下的长安,数一数谁家的烟花最艳盛,也是消磨时间的游戏。 她们带着侍女,拾级上城,来到了高耸的城楼下。 长乐坊大街有如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直南直北望出老远。 柳玉如想,她们这些人,很是有些像倚着门框c翘首等待未归的c牧马人的女人。 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0章 遥想西州 皇后娘娘恍惚有了仍在西州牧场的感觉,大明宫城楼高大,高踞在龙首原上,远处城区中的鞭炮硝烟,看起来如同牧场村又到了暮炊时分。 孩子们在巷子里丢放的零星鞭炮声,像是牧羊人抖了一下鞭子。 只是少了马嘶。 她想起了牧场新村的二层小楼,她站在二层东面大屋的窗前也可看到半片村子,这一切有区分吗? 孩子们挑着大人替他们精心糊制的灯笼,结伴在街上跑,离着上元节灯会尚有些日子,他们已经忍不住要拿出来比试了。 明日她该问问少府,给大郎他们准备的灯笼到没到,过年过的就是孩子,孩子高兴便显着喜庆,一过年,牧场村的孩子们也这样慌急。 在新村的家中,她只要站在屋门边叫一声,姐妹们也就都听到了,大家会打开各自的门c聚到二楼的厅里说话。 有时候谢金莲会成为众人团簇的中心,她坐在桌边,自得而熟练地拨弄她那把描金的小算盘,手指也有崔嫣拨弦时的灵活。 这里与牧场村不一样,姐妹们都有了各自的殿室,哪一座的规模都超过了牧场新村的家,而且彼此的宿处也离着远了。 像今年这样,几个人与峻挤在一起熬大年夜的情形,也算很珍贵了。 皇帝很忙,大年三十承天门夜宴,初一宴在千秋殿,初二刨了一天渠堤,听了一宿书,初三闲了一下,初四又开朝,初五曹王大婚,直到此时不见他影子。 不但是皇帝,四日了,皇后等人只与陈九嫂子短短地见了两次,她走了会不会有埋怨?说皇后慢待人? 还有大姐高畅,她从鄯州赶到长安来,这些人同她也只有短暂的一面。 谁都知道这个直性泼辣的女子是来干什么的,但城头这些女人谁也满足不了高畅的要求,只有皇帝能满足她。 皇后不明白,峻就不能将待封再往上提一阶任个刺史?若先任了郭待封,会不会对郭叔叔复出有些助益? 这些皇后都决定不了,她觉着自己没有长孙皇后那样的本事,只能对谢金莲说道,“你替我想着,婆子只要顺利接下来郭待聘,便是大功一件,那是郭叔叔和母亲的头等喜事。回西州去时,就把牧场新村我们的那处院子赏给婆子吧。” 谢金莲应着,有些心疼,想到了自己在二楼西侧的那间屋子。 苏殷和思晴带着侍女,在城墙上坐了小宫车往东边驰去,说那里的空气才没有糊味儿。这又让皇后想起了牧场旧村c她和皇帝初到西州后入居的第一间民房来,一场大雪它就倒了。 皇后不由得独自发笑,别看家中这么多的姐妹,倒房的狼狈一幕却归她和皇帝独有。 说到糊味儿,当然还有那年皇帝给她烤来充饥的东西,糊了半截儿的筷子一直被皇后珍藏在牧场村床边的橱子里。 于是她再补充说,“金莲你记着,下次谁再来长安,让他将我橱中的那根糊筷子拿来。” 樊莺补充,“再把我屋里的那只老虎抱枕拿来。” 婉清说,“我那卷画轴就在靠窗的胆瓶里,那是本妃打过陛下的圣物。” 崔嫣说,“我只要我屋中的一片弦拨,是我从长安去西州时带去的。” 那些人也都听到了“搬家”的事,纷纷想自己要拿什么,最后谢金莲笑话道,“看看你们放不下的东西,竟没有一个比我的算盘有用,我就要它。” 丽容说,“那我也要个屋里的枕头吧。” 这句话惹得城上人哄笑,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长乐坊大街,还是看不到那匹红马,难道陛下也说不妥郭大人复出之事? 皇后对不远处的小太监徐韧吩咐道,“兄弟,姐姐们此时不便上街了,你骑马去趟永宁坊,去之后多看门道c少说话,如果陛下或崔夫人有什么不悦,你再说本宫病了。” 徐韧神色上有个迟疑,皇后意识到了,又改口道,“不要在永宁坊说病,那太不吉利c不喜庆了但说什么呢?” 小太监自以为是地回道,“娘娘,我便与陛下说,徐贵妃忽然害口害的挺厉害,怕是有喜了!” 徐惠在众人的笑声中去追打兄弟,他已经跑下去骑马了。 皇后想,方才这一幕就有了点西州牧场村的意思,其乐融融的不分彼此。 转眼二月就要到了,皇后要亲蚕,这样一板一眼的程式也不能取缔。 长安的命妇们又会聚在一起c参与这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场面,想起来可真是累人。 皇帝,郭孝恪,高审行三个人面前又摆上了酒,也没有人顾得上弄什么好菜。皇帝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连正事也不提一句了。 郭孝恪让皇帝陛下搞得有些尴尬,本想让高审行掺和两句,谁知高审行也是一杯接一杯,也不往正题上领。 郭孝恪没话找话,提议要不要马上往大明宫送信。 皇帝说,“不必,朕不急着回宫,就在这里等郭待聘落地,然后朕谁也不用,亲自回宫给皇后报信。” 说的好像他专程赶过来,就是为等生孩子的大事似的。这招很管用,连高审行都很配合。 郭孝恪让两人一言不发地逼到了死角,咬咬牙说道,“陛下,郭某再装傻便不是郭孝恪了!这样吧,只要夫人能够平安生下幼子,郭某去夏州!” 高审行首先举杯来敬,欣慰道,“孝恪兄,审行一生所服气的两人都在这里呢,只要你肯领夏州,审行便是天天让你支使着去刨地,也心甘情愿!” 皇帝不乐,郑重说道,“所以嘛,朕早就知道郭待聘才是关键,料想后宅也快来给朕报喜了!” 今日这场分娩对于崔颖来说足称一劫。 横生倒养,是每一位即将做母亲的女子都谈之色变的苦难。 夫人胎水已破,时间再拖久了不但大人受不了,连郭待聘也会窒息。婆子已经能摸到孩子的小鸡,但另一只腿叠过去c别住了。 婆子的大话从西州一直吹到大明宫,在这里一直被待如上宾。她承受不了任何意外,眼见崔颖已由声嘶力竭的叫喊转入声微,她叫门外的菊儿,“快去叫郭大人来!别让他们议事了!” 崔颖道,“妈妈不必问他保孩子。” 婆子道,“夫人你莫心焦,婆子还有办法呢,只是须得郭大人过来相助,别人是做不了这事的!” 崔颖以微声道,“妈妈你不要安慰我了,保孩子吧。我死了,孝恪还能有我们的孩子陪伴,那也就是我陪伴他了。但孩子失去了,我不能独活,也就不能再有他的孩子只怪我无用好了!” 婆子道,“夫人看你说的,以婆子的手段,大人孩子谁都要保!”说罢才发现夫人已经晕死过去。 郭孝恪大步赶入,屋中挂着帘子还看不到夫人,但床边便有一盆因清洗擦布c而染得腥红的血水。 他恰巧听到了夫人这句话尾,说道,“保大人,郭孝恪不要你赔儿子了,只要与夫人白首偕老,孝恪别无他求!” 婆子促急地道,“先别立誓,孝恪你快过来我告诉你法子,要快,你看这孩子憋得腿都已经泛红了!” 皇帝和高审行听了菊儿的回禀,两人急得团团转。 高审行感同身受,居然还落了眼泪,唏嘘着说,“高某对不住她,只求她别对不住孝恪兄!” 菊儿在西州时,曾在高审行和崔颖之间糊哩糊涂插过一腿 后来她虽然对高审行恢复了客气,但一直对这个人冠冕堂皇的作派有些说不出的厌恶。不得不同高审行见面时,菊儿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只有今日,刺史的表现忽然极具人情味儿,而且不是装的。菊儿由衷地宽解道,“高大人你莫急,我看婆子还未到束手无策的关头呢。” 高审行道,“那便好,那便好了!” 他自己倒了满满三杯酒,不喝,每一杯先举着c神神叨叨地四顾,举上举下,口中念念有辞,再将它们一字排开在面前,然后才端正地坐下来道,“只要候得佳音一至,高某要敬天c地c人三才!” 皇帝也自已倒了三杯,菊儿要替斟也不许。 然后也照着高审行的样子默念道,“郭待聘平安降生,使朕能得良臣!” 这个小仪式有板有眼,显得庄严至极。 皇帝才将酒杯摆整齐,厅外已经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郭孝恪两手血迹顾不得擦,喜极地说道,“陛下,审行兄大喜,你们听!!” 他自己先侧耳作倾听状,在一片鞭炮声中,还真有个婴儿嫩弱的啼哭声。 菊儿情不自禁的喊道,“谢天谢地!郭大人,你是怎么马到成功的?这可是生孩子。” 郭孝恪兴奋难奈,举着两只血手,在菊儿当面比划着一送推c又接着缓慢的盘转动作,菊儿一下子跑出去了。 高审行激动地问郭孝恪,“是母子都安好了?” 皇帝长出一口气,撇着嘴说道,“那是一定的了,高刺史你只须看一看夏州郭都督的神色便能知道了!” 高审行拿起一杯酒来,先往郭孝恪的手里塞,“来来来,郭兄,你我先同陛下共喜一杯!陛下才是最高兴的。” 郭孝恪说,“此杯先不急,婆子说夫人失血过多,急等着凝血宝珠,此事我要亲自去江安王府相求!” 高审行说,“你做了爹,正该稳坐着,就让本官替你去!” 郭孝恪执意不肯,挽留道,“郭某喜得么子,身边最盼有个知交共醉,哪会有劳审行兄大驾,还是让郭某前去!” 两个人竟然相互推阻着对方,手上都沾了血色。 皇帝道,“不如朕带着四个护牧队走一趟,拿了凝血珠,朕自会让他们带回来,而朕也该回宫报信去了!” 郭孝恪更是不允,说道,“连高兄都不能走,更何况陛下!” 皇帝道,“崔夫人急等着凝血珠,恨不得一时送到才好呢,我们却在里客气个没完,谁有朕的炭火脚力好呢?” 徐韧骑马出了丹凤门,心里并不怎么着急,皇帝在自己的都城,还能有什么事!娘娘们纯粹就是矫情! 在大街上c永宁坊都碰不到皇帝的面徐韧才如意些,正好让徐韧假公济私地c将大街上的热闹好好看一看。 小太监是个身份特殊的人物,连个上司都没有,人也散漫,拿定主意后,溜溜哒哒往南边走。 街上人太多了。 你看那里又是什么热闹,一群人叫喊着呼啦一下子散开,从里面先冲出一匹红马来,马背上伏着一个人,一袭青袍,背上深深中着两支利箭,血迹已在青袍上浸了两团。 后边追着三个护牧队,一起飞马往北去了。 人群里有四五个人挥舞着砖头,追着狂砸一个持弓弩者。 徐韧目不暇接,看到那人被砖头砸了个趔趄,就势滚倒,避开了另两下,他在地下抬起手就是一弩,射中马上一个护牧队的胳膊,而他利落地在地下接连几滚,闪出了圈子。 马上又有五六人上去围堵! 但此人的弩上仍有一支箭未发,谁都持着忌惮,不敢硬逼。 而胳膊中箭的护牧队疼痛难禁,被持弩者一跃蹿起c搡下马去。他自己却落了鞍c纯熟地挥舞着弩弓逼退截路人c冲出重围往南边启夏门方向逃去了。 小太监意识到,出大乱子了!但不知伤的人是哪个,看样子是个平民的打扮,粗看一眼觉得他那匹马倒是很不错。 但就在出城人的去路当面,正好闪出个人来,徐韧认出是兵部尚书薛礼,好像在酒后c刚刚从启夏门散步归来的样子。 马上人匆忙间抬手射出最后一支利箭! 弩箭射近,一向以直c快见长,一般人在这样近的地方根本躲不了,只要干倒这人,凶手眨眼即可出城。 哪知薛礼一偏头,竟然躲掉了,。 兵部尚书在众人看不清的时候狠拽了一把马缰,那人掷弓来砸,又被薛礼就势揪了袖子,又将马松缰了,让它照旧跑出去,但马背上的人已被重重拉跌到地下。 徐韧转身往回跑,他恍惚觉着那匹红马有四根黑蹄子,而谢金莲明明说过的,陛下微服在外。 他一边策马往丹凤门疾跑,一边急得抹眼泪,恨自己疏忽。 丹凤门上,熟悉的马嘶引得皇后及众妃们往城下看,她们看到了炭火,它后背上伏着青袍之人,正飞驰而来。 守门禁卫认得此马,未加拦截,任它一驰而入。 而城上,谢贵妃首先惊叫一声晕倒了,徐惠的眼泪夺眶而出。 随后晕倒的是皇后,她清楚地看到了青袍上那两团血污,而两支箭像是花中独蕊谢金莲绝望的惊呼是个确认她和徐惠知道皇帝的打扮 皇后的脑海中一片血红,眼前白茫茫的,有如贞观十七年她在西州见到的铺天盖地的大雪。 她无力地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被樊莺抽噎着扶住时,皇后心中想的是,西州峻大雪这是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1章 车裂之刑 金徽二年初五晚上,长安大街上发生的这一幕短暂的骚动,很快便风平浪静了。 大批的万年县衙役和官差很快赶来,大明宫的禁卫们也旋风似地赶至。 因为兵部尚书薛礼的出现,凶手眨眼之间被擒获,他落马后试图反抗,但一眨眼又被薛礼卸了大胯c瘫倒于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所有的“见义勇为”者本可在官差抵达前离开,但薛将军在人群中随手点到了几个,让他们留下。 那时官差尚未到场,但没有一个人敢再动一步,有两个人手中抄着砖头,在薛礼的注视下都不敢放下。 几天前,有在这里目睹过西州护牧队拦截惊马的人,在这一晚又亲眼看到了薛将军拿下凶手的一幕。 不同的是,护牧队表现的是技巧和协作,而薛将军让人看到了他的敏捷和力量,这简直就像是玩三岁小孩子的把戏。 如果不是薛将军重在拿人c而撒开了缰绳,亲见这一幕者相信,那匹刚刚加速跑起来的马根本就动不了。 无关的目击者们被万年令许敬宗告知:此事不可乱传,因为有碍新年团圆祥和之气象。 凡仍旧私传此事而闻于官府者,必被勒令说出消息的来源,说不出来源者将责以严厉的笞罚。 皇帝陛下赐酺多达半月,这才过去了五天,谁会惹那个闲事! 人们归家后连老婆都不敢告诉,生怕那个多嘴多舌的婆娘招来麻烦! 那一晚大明宫的宫门如往常一样在规定的时间里关闭,凌晨又在正常的时候开启,巨大的灯笼彻夜不熄。 在街边闲坐的晚睡人看到,从胜业坊江安王府抬出来一副担架,上边躺着王妃,侍女举着伞盖遮住了担架上的人,而江安王李元祥手扶住担架c步行着护送。 担架上,好像王妃的胸口上散发着一团萤亮的光茫,她被人抬着,匆匆朝永宁坊的方向去了。 有人坐在街边,心里只是闪了一下念头而不敢说出口——想到了那匹无人驾驭c而依旧径直往大明宫方向驰去的红马。 因为它太与众不同,偶尔会在街上出现,人们恍惚的对它都有个印象。再往下,这个人便不敢想了,换之以默默的祈祷。 祈祷自己在慌乱中看错了,祈祷那匹真正的红马哪一天再出现在大街上,上边坐着他们爱戴的c年轻英俊的皇帝。 然后他就飞快地眨着眼睛,用眼皮挂走眼珠上的潮气,发现身边呆坐的另一个人也是如此,他们是守法的人,彼此都不说话。 初六这日,大街上恢复了热闹,有人前一夜不眠c今日可能懒睡,但又有养足了精神的人上街,街上又是一片祥和。 朝臣们骑马去大明宫,到含元殿参加朝会,坐车c坐轿的几乎看不到,不论文臣武将人人骑马。 侍御史同往常一样,检查每一名官员是否晚到c有没有举止不如法者,文武两边都到齐了,没有一个人逾制,赵国公和江夏王爷依旧在两班首就坐。 但皇帝未到,龙座上空空的。 晋王李治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因为皇后柳娘娘突患失忆之症,陛下五内如焚,今日不到朝了,只由晋王代为打理一下日常事务。 金徽皇帝对柳皇后的感情是人人皆知的秘密,赵国公等人听说皇后得了这样的怪病,都表示了担心。 这些政务都是皇帝早就定下来的,晋王李治只是按部就班地过问一下各部的落实情况。 除了一件事是众臣们很惊讶的,高阳公主府驸马房遗爱c蜀王李愔,因为与长乐坊归林居的打砸案子有些牵扯,被告知散朝后不能走,随后晋王说, “散朝吧。” 这也是皇帝的旨意,高官和亲王无中生有c恃强欺凌店家,在大明宫宫墙之下的长乐坊行若悍匪,必要严审。 所有参与者已全在三司羁押,只差了房遗爱和李愔这两个人。此案性质恶劣,上到亲王驸马c下至一般随从人人都要过堂。 赵国公对这件事感到微许的惊诧,但没有插言动问。昨晚他派出去的几个人一宿未见,当然也无人复命,此时他不便问。 赵国公惊诧于一件打砸酒店的普通民事案子,怎么会动用三司会审?他看许敬宗,正常情况下此案归到万年县审理即可。 但许敬宗没有给赵国公一点暗示。 还有一点,三司会审指的是御史台c中书省和门下省会审,但晋王殿下说的明明白白:这次的会审不包括御史台,而是中书c门下c尚书三省。根本没有褚遂良的事。 初七早朝皇帝仍未至。 同样未至的有房遗爱和李愔,赵国公在初五晚上派出去的人仍未复命,因而长孙无忌仍然不便问,晋王居然也不提这件案子的结果。 初八早朝,皇帝仍未到朝,人心惶惶起来,赵国公等重臣心照不宣,小道消息对这样的重臣是不截留的。 为了打消人们的疑虑,晋王殿下在未公布归林居案情的情况下,便直接宣读了 蜀王李愔削去王爵,等同于庶民,同时削去食邑四百户,户籍归于襄州。 众臣大惊,因为一次打砸而削了王爵,这在贞观皇帝在世时都未发生过。吴王李恪平静如常,好像是认为理当如此。 对高阳公主府驸马,太府少卿房遗爱的处置更重,朝臣们在听到时,宛如在耳边炸响了一声晴天霹雳! 时间定在正月十六日午后申时,不在酺日期间行刑。 这是大唐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刑,贞观年间最重的刑也只是一例腰斩。 但腰斩同车裂比较起来,则是小巫见大巫了,尸身收拾起来也比车裂方便的多。而遭车裂的人会面目全非c肢体零散。 贞观十七年,如侯君集这样的谋逆大罪,也就是个斩首而已。 赵国公按捺不住,想起身问一下案情缘委,他怀疑晋王李治矫诏,怀疑这不是皇帝的旨意。 他不是要替房遗爱申诉,而是担心自已未归的手下也在三司大狱中。 但他仍未敢起身,因为晋王说,连带陪着房遗爱行刑的,还有参与了归林居打砸的c李愔和房遗爱的所有手下,全部都是斩刑。 还有初五晚在大街上用弩箭伤人的凶手一人c帮凶十人,都是斩刑。 这根本不像是金徽皇帝的责人之法,因为陛下一向都是宽容的。赵国公暗自寻思,错如黄门侍郎韩瑗c戴州司马柳爽都没有受到这般的重罚。 他怀疑初五的小道消息是真实的,皇帝三日不朝,这不是好迹象!赵国公怀疑晋王已经把持了朝政。 长孙无忌神色黯然,他不敢提出怀疑,只是不止一次地闪过了一个令他痛苦万分的念头——。 在震惊中,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c以示对皇帝的旨意没有异议,无形中倒是显示了晋王殿下治事的权威。 长孙无忌想,这样也好,李治要斩绝那天晚上所有的涉案者,亦是不想让他们乱咬,从而牵出更多的人来。 他看了看褚遂良御史大夫几天来,一直心虚地没有站出来说上一句话。即便被排除在三司之外,也没有一句微辞。 李治宣诏后由殿中监验旨,殿中监验过之后,向朝臣们展示了诏书上金徽皇帝的签名,还有上边加盖的御印。 有的人当时便想到了大明宫中那些多才多艺的皇妃们,皇后失忆了,但皇妃们没有失忆,再说皇后失忆没失忆谁知道?学个签名还不容易! 江夏郡王提议,要不要去大明宫探视一下皇后的病情,赵国公起而附合。 这是人之常情,前三日没人提出这个建议也合情理——不想乱乱哄哄的令金徽陛下烦心,此时去看一看正当其时。 但晋王说,他早就同提到过这个请求,但是陛下称:皇后神情恍惚,只记得西州,根本不认得她到长安后的任何人。 她不记得贵妃c淑妃c德妃c贤妃c婉妃c容妃c殷妃c蓝妃是谁,但叫得出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只记得她们在西州的事情。 皇后更不认得另一个贵妃了,连她的姓名都想不起,视之为陌生女子。 晋王无奈地道,“皇嫂连陛下的身份都记不得,只称陛下为高大人也不认得在长安降生的皇子,只记着李雄c李壮c李威c李武前四个。” 赵国公认为这是晋王的编撰,身为舅父他不能表示疑问。 心照不宣的臣子越来越多,不过对金徽皇帝的旨意绝对服从。 但赵国公可以去永宁坊,探视一下诞子之喜的郭孝恪夫妇,这总可以的。 他亲自备了礼品去永宁公主府,只有高白夫妇们出来相迎,他们对赵国公行了大礼,在大门口便向国公施跪。 高白告诉赵国公,崔夫人得了血崩之症,谢贵妃有旨,不许任何人入府搅扰——是任何人。 赵国公想,崔夫人血崩,但你郭孝恪总该出来吧?怎么只用个高白挡驾? 有关夏州置都督府c和郭孝恪任夏州都督的猜测没有了下文,一直没有圣诏颁布。 初九延州刺史高审行地,看来新的一年中延州垦荒之事不会有荒怠。 赵国公总该出面送行,他想借机从透一透大明宫里的风声。 但高审行对赵国公说,皇帝陛下没有召见他,他回延州只须继续陛下的垦荒大政。至于大明宫,高审行与众人一样,没机会进去过。 为高审行送行的官宦众多,赵国公发现,高阳公主也在相送的人里。 房遗爱车裂已经按日数了,公主仍然出面相送,神色上看起来没有悲喜。 有人悄悄对赵国公耳语,说高主原意是丢下房遗爱,随着刺史高审行一起去延州垦荒的。 听说高审行摇头了,晋王李治也不同意他的姐姐——一位长公主去延州干这个粗活儿。 但是,有十几位长安的文人墨客却在出行的行列里。 他们有感于高审行垦荒的执着,更以高刺史光明磊落c不乏性情为榜样,决定弃笔从耕,从此追随高刺史去延州挥舞镐头。 有人怀疑他们的诚意,觉着他们这是奔着太极宫女学生去的。 这是贵妃的懿旨:女学不再开办了。 因为皇后娘娘根本不记得有女学这回事。这些优秀的女子们将随着高审行去延州,户籍便落在那里。 那些在垦荒中以实打实的业绩拔了名次c建了功勋的未婚军士,陛下将给以赏勋c晋职c入实品的奖赏,外带婚——赏一位与他彼此倾心的女学生为妻子。 是彼此倾心,这是。皇帝并未忽视她们的感受。 不过谁都知道,那些年纪轻轻便建了功的c并且升到实职的军士注定前途无量;而这些选入太极宫女学的女子个个德容俱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傻子才有个不乐意,这女双方来讲都算一桩美事。 只有她不能去延州。 大明宫东北角的观天台,太史风又到这里来,这是他新年后第二次上城观天象了。 第一次是在初五的晚上,那时他去了大明宫西南角,去看那棵被淑妃樊莺砍倒的风杆,他准备向陛下提出再竖起一根。 初五那晚,他在观天台上看到皇后及众妃们登上了丹凤门的城楼,当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因为丹凤门是大明宫的,从上讲,那里永远是阳气极重的地方,但是皇后及众妃们在破五的晚上登上去,站到了之下。 他在西南角的观天台上,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卦相——一阳之下有众阴,这是个“”。 此卦的卦象说,“山高而倾危,岩角崩塌。小人得势,君子困顿。” 而这一卦于实事来讲,则暗示“不可急于求成,尤其不可冒险,须顺应时势,并防小人陷害。 这一晚他亲眼见到了疯狂驰入大明宫的红马,也见到了丹凤门上皇帝后妃们的混乱。 他坐着不动,凝神再起一卦,要为皇帝陛下卜一卜安危。但李淳风心中乱极了,连都排不出来,什么吉凶都判断不出来。 这一次再来大明宫的宫墙上是,李淳风观天象只是,他担心着皇帝。听说皇帝自初五后一直,他只能坐在大明宫东北角的观天台上打探一下子。 东北方为“艮”位,利于长男和权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2章 利大于弊 那么金徽皇帝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可不就是天底下第一男子么?李淳风居然迷信了。 从这里观察大明宫是最不清楚的地方,但李淳风坚持选这个方位。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大明宫里的重重殿宇,里面各处都静悄悄的,内侍和宫女们的表现,与酺日应该有的热闹很不相称。 他能看到太液池北边的那片石榴林,这让李淳风想起了皇帝在谢贵妃的大福殿——给他的那次深刻教训。 那是一次多么令人茅塞顿开的启迪啊! 李淳风研究易理的眼界,仿佛就是从陛下那次的召见后才豁然开朗了。 他不再尝试着去猜测陛下了,因为每一次都心乱如麻,根本不能静心。 有一位老太监带着两个年轻的太监,从城下缓步上来,又朝着李淳风坐着的观天台走近,李淳风浑然不知。 太监们站在观天台的下边,仰着头对太史令道,“李大人,陛下有旨。” 李淳风蹭地一下跳起来问道,“陛下是让下官立刻去见他吗?” 太监摇摇头,和蔼地对他道,“不,陛下说,皇后娘娘病体未愈之前,任何宫外之人不得赏城了,太史令请下城吧。” 李淳风想,初五那天晚上皇后同众妃登上丹凤门,虽然时隔意象不大好的剥卦,有群阴犯阳的含义,但是看起来丹凤门的阳气还是很足的,因而身为群阴之首的皇后才病了。 那么有没有皇帝和皇后两败俱伤的可能呢?李淳风又凌乱了。 初十,金徽陛下有旨:为了皇后娘娘的康复,尽量减少对大明宫的打扰,早朝改回在太极宫的太极殿。 皇第一直不露面,有些人早已习以为常了,露面才奇怪了! 同一天皇帝还有旨,晋封李治为皇太弟。人们沉默着,接受这一旨意。 自古可有谁听说有这样一类储位名堂?赵国公,褚遂良等人纷纷表示,金徽皇帝陛下的决策极其英明。 晋王殿下有居于储位的经验,又下正当少壮,能够为金徽陛下分忧。同时也就是说,假如皇帝出现了什么不测的话,晋王将上位。 李治对皇帝的决定连谦虚一下c说几句“德能不称位”的话都没有,这更证实了许多人早已猜到c却不敢说出口的猜测——皇帝在初五那天已经驾崩了。 晋王按着“皇帝”的旨意,举家由入苑坊晋王府搬入了东宫,正式行使储君的职责。 朝堂上忙着站队,这就简单多了,因为没有选择,只须拥护。 晋王李治面色始终冰冷着,在众人看起来仿佛在说,“有些东西该是谁的便是谁的,寡人用不着给你们的拥护记功。” 那个不祥的猜测已然到了东宫了,武媚娘曾经在没有王妃在场c只有她和晋王在一起的时候试着问道, “殿下,我们何时搬入大明宫呢?殿下会不会将柳皇后c贵妃c淑妃c德妃c贤妃等人收入后宫呢?臣妾以为还是不要吧,这对晋王妃不公,而且不好对世人说呀。” 这本是两人之间最为亲密且私密的谈话,武媚娘以为,以皇太弟对她的宠爱,即便她首先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应该的。 哪知晋王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仍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她道,“你胡说什么!你可真行,自已都不怕世人说,放到别人身上你倒怕了,信不信寡人将你赶到感业寺去!” 武媚娘吓得魂飞魄散,立时跪下请罪。其实她担心的不是王妃王氏,而是自己。 以柳皇后及淑c德c贤c婉等妃的姿色,如果这些人留下来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她的出头之日了。李治在只有两个人时还动容动色,足以说明她今后的地位。 这些日子,大明宫里什么消息都没有,武媚娘早就猜到了。但李治这样不留情面的喝斥,又让她十分委屈。 武氏认为,李治此时不让说皇后,只是出于事态的稳妥考虑。试想,柳皇后失忆c皇子又年幼的时候,谁才能维护皇族的基业呢?是李治。 那么她估计,也许等不到下个月,皇太弟便会为故皇妃们考虑去向了。 世事如棋真是无法预料,谁能想的到春秋鼎盛的金徽皇帝是这么个结局!而下了储君之位的李治,居然能够重新上位? 晋王妃王氏c同晋王侧妃萧氏的明争暗斗,几乎从她们搬入东宫之后的第一天又开始了。 武媚娘抽身撤出,不支持任何一个,对谁私下里都隐晦地表达支持,又不落给她们口实。因为这两个女子身后各有一丈,而武氏什么一丈都没有。 西州来的护牧队直到今日才离京,因为有一人胳膊上中了一弩箭,此时已经能勉强上路了。 陈九和陈九媳妇与护牧队员们,是这么多日来,第一拨儿被召入大明宫的外来人,他们见到了皇后娘娘,这才得知她患了失忆。 幸好这是从西州来的人,柳皇后都认得她们,与他们坐着c很正常地说了会儿话。 但陈九媳妇等人还是听出了一点不正常,因为皇后看不出一点异样,但聊到的事情都是西州的往事,提到皇帝时也是一口一个“高大人”。 陈九媳妇偷偷地背过身子抹泪,皇后端庄如昔,却因为失忆而不记得大明宫以及长安的事了。 这让皇后看起来更加有母仪,而且单纯圣洁。 她不提这些人的长安之行,好像认为他们只是从旧村中c跑到新村高大人的家里来闲聊,皇后告诉陈九媳妇要常来玩,还说已经有几日未到蚕事房和织绫场去了。 放生侯的娘也一起入的宫,她们都没有见到皇帝的面,但众妃们都在。 婆子听到了皇后的话,止不住一阵阵难过,她能处置难产,痛恨自己不会治皇后的病。 婆子问为什么不见太医过来,谢金莲说,太医能懂什么! 婆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在场的其他几位皇妃,看得出不召太医过来替皇后看病,不像是贵妃一个人的意思。 而且谢贵妃还代皇后赏了婆子,将牧场新村的家赐给了她。 婆子淌着眼泪谢恩,这是皇后在她未发病时拿的主意,但此时皇后娘娘却茫然不知了。 护牧队和陈九夫妇都有重赏,贵妃感谢他们还想着这些人,示意他们可以启程了,回西州不必传扬皇后的病情,以免乡亲们挂念。 这些人的遗憾,还有没能在启程前再见皇帝一面,听贵妃说,皇帝陛下正在忙什么大事情,谁都没功夫见了。 赵国公这些日子一直做恶梦,梦见贞观皇帝对他怒目相向,斥责他以一品国公之尊,视事的格局为什么却很窄小。 先皇在长孙无忌的面前痛哭流涕,与长孙皇后一起质问他:金徽皇帝登位之后,他身为一位舅舅c国公都做过些什么。 赵国公在梦中依然惧怕于先皇的威严,坦白说自己收过褚遂良在渭河边的上万亩良田,金徽皇帝原谅了,并将田地都赐给了他。 坦白说在程重珞的证供抵达长安时,他用计骗过徐惠,并致她寻过短见。 坦白说,在他得知了房遗爱的行凶计划之后,没有声张,而是将之视作了一次清除房府势力的机会。 只是在此事上出现了,严重的误算,因为皇帝在离开曹王府时,并未说过圣驾的去向,他以为面临危险的是高审行。 当然还有坦白他对李恪的戒心,并暗示御史大夫重新搅起归林居的波澜,目的当然是针对吴王李恪。 但又没算到房遗爱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他低估了房遗爱在名c利同时被人无情践踏时的过激反应。 赵国公已有数回在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 每一次,赵国公都暗自庆幸这只是个梦,但梦由心生,以后关于金徽皇帝的往事,他下决心绝不再想了,人都得面向未来,而且晋王将是他唯一要支持的人。 赵国公在么子长孙润去凉州上任时,曾仔细问过他的看法,当然是对朝政的看法了。 国公已经被自己的心思搞糊涂了,想听听长孙润的意思。 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孙润的看法极其简单:金徽陛下怎么会败?父亲你是怎么回事?净想用不着的。难道行事一向不拘常理的陛下不立太子c立个太弟就将你乱成了这样? 赵国公毫无办法地看着老儿子,暗自摇头,凉州都督还是太没经验了,皇帝便是长孙润心幕中的不败神话。 西楚霸王又怎样?神话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他叮嘱老儿子,到了凉州任上,理事时一定要成熟些,不要想当然,不要辜负皇帝陛下当初的一番美意。 长孙润却道,“父亲,你不要劝我了,想一想父亲该如何做好你的大司空便是,如何摸一摸陛下的心思,多替陛下担忧。” 赵国公无奈的苦笑,看来老儿子还活在梦中呢。 不过有他赵国公在位,长孙府的未来希望还是在老儿子身上,长孙冲仍然没什么希望。 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赵国公不会让长孙润跌什么大跟头,希望等自己老迈的时候,这家伙总该成熟起来的。 长孙无忌再替他的外甥——皇太弟李治操心,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大明宫虽然有凝血宝珠,但金徽皇帝的身后事必须及早有个交待,这样李治才能尽快上位。 眼下众多在京的亲王们,只是被李治用阻绝大明宫信息的方式,阻绝在稍远的一层。如果时间拖的再久,人人都知道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时局会朝着哪方面发展?恐怕心生想法的亲王之中,又要再加上个吴王李恪了吧。 还有大明宫的皇后和皇妃们,也该早拿主意。 不然李治怎么搬入大明宫? 按着晋王一向的作派,赵国公猜这些先皇的遗孀们,大约不会出宫了——直接划归到李治的名下便是。 毕竟这些女人们个个出色,尤其是柳皇后c樊淑妃c德妃和贤妃,都是远超晋王的原班“人马”的人物,不然这些人安排到哪里去?除了大明宫,安排到哪里去都令人婉惜不已。 这样也真是不错,柳皇后失忆未好,弄不好将来的新皇后便是樊淑妃的。 有关秦皇替淑妃备嫁妆的话题,赵国公也知道,看来不算无风起浪了。 赵国公进不了大明宫,却能进入东宫。一次散朝之后,他入东宫见李治,委婉地向李治提到了关于大明宫中这些女子的建议。 李治自初五后,一直没有同赵国公提过大明宫的事情。 而这一次只有甥舅二人,晋王又同他的舅父发怒了,“国公,你以为寡人稀罕这个储君么!最适合者是寡人的皇兄!可,可是他”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冷冷地说道,“皇兄中箭其实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国公!寡人再叫你一声舅父,这么多日了,舅父到底想过几次寡人皇兄的伤情?反倒担心起皇后的出路来!” 赵国公自问,他一次也认为既成的事实多想无益,对新时势的冷静分析,对下一步的准确判断才是他该做的。 但李治的话,还是让赵国公感到有些难为情,李治怎么也像长孙润一样幼稚?又像先皇在梦境中一样的刻薄了! 赵国公痛苦地说道,“殿下,陛下之不幸,多想有益么?老夫不想伤心,只想今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晋王道,“舅父,若以后寡人也遭了什么不幸,你是否也这般淡然?那时你会拥护谁呢?拥护寡人的濮王兄么?” 赵国公听出了晋王语气里的冷淡,这可以理解,不过,国公恰恰是从晋王这句充满了负气意味的话里,确认了大明宫里刻意隐瞒的实情。 那么赵国公府的选择便没有错了。 李治虽说不比金徽皇帝雄才大略,但只要他能平稳上位,亦不失为一位中规中矩的皇帝。甚至此时便可判断,今后李治会比金徽皇帝更加依赖赵国公。那么对赵国公来讲,也算利大于敝了! 最明显的一件事已然说明了这一点——这件事,因而不了了之了。 郭孝恪不出世,那么李治会更加倚赖赵国公。 以长孙无忌的判断,郭孝恪失去了金徽皇帝的庇佑,以他那个四面漏风的过往经历,八成也不敢作此想了,郭孝恪经不住御史台的一次弹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3章 紫皮蒜瓣 郭孝恪不出任夏州都督,这是大势所趋,没有人可以逆潮流而动,包括金徽皇帝。让一个死去的人复出,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郭孝恪复出之事能够胎死腹中,可以说太好了,它避免了关陇c山东两大集团暗地联合起来,以夏州为敌。 那种局面将在大唐前进的车轮前挖下怎样深耸的壕沟c让大唐一帆风顺的未来充满着怎样凶险的变数,金徽皇帝大概没好好想过,他以为他无往不胜。 这么一想,赵国公的恶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早晨起床的时候,他对着铜镜自照,发现近日常常浮肿的眼皮再也没浮肿过。 房遗爱身陷大牢,被车裂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房府老大c承袭了房玄龄梁国公爵位的汴州刺史房遗直一得知了这个消息,在最初几日的晕头转向之后,开始尝试着为二弟奔走。 如果车裂之刑如期发生,房府也就彻底没落了。 没有哪一个功勋之家的后人,因为砸一次长乐坊的酒家,而承受这样的惨绝人寰的酷刑,这说明皇帝陛下已经不再考虑房府的功勋了。 接到三弟房遗则由长安发出的飞信后,汴州刺史房遗直从任地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至少他应该详细了解事件的缘委。 房遗直不敢私下里找知情者探听,这么做将会令人怀疑,怀疑房府人偷偷摸摸做的更多。 这位文质彬彬c身材修长c连手指都修长的房府老大抵达长安后,连府门都未进,便进了尚书省刑部衙门。 身为兄长和房府的掌门人,房遗直要让自己入京后的每一个举动都置于众目的视线之下,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行为都是人之常情。因而在见到刘德威之后,房遗直也没有掩饰他的焦虑。 刘德威也直言不讳地告诉汴州刺史,房遗爱获刑的原因根本不是归林居的打砸,而是他指使着手下在皇帝赐酺之日,明目张胆地在长安街头行凶。 一个功臣的后代,驸马,用他的为所欲为c挖他老子刀头舔血创下的基业,打破他老子极力维护的秩序。 而且这个人妄为的时间c地点c以及行凶的对象,都足以显示他的狂妄和无知,令皇帝怒不可遏地给他个车裂之刑,让他的四肢百骸摊开在大街上,给人以血淋淋的警示。 房遗直不怀疑刘德威的每一句话,只是惊问二弟行刺的人是谁,但刘德威就不再说了。 次日, 房遗直心如刀搅,看上去恰似对房遗爱妄行的痛恨。 他没有看到金徽皇帝登朝,也确知了晋王李治当下的新身份。同时,三弟房遗则在府内悄悄告诉他的另一件传闻几乎也可以确认了。 李治明明看到了房遗直,但直至终朝都没有问他一句话,对于已有定论的房遗爱,晋王更是只字未提,房遗直也不敢问。 散朝时,大臣们各走各的,对汴州刺史连声招呼都不打了,好像因为房遗直的在场,其他人之间的礼节也不讲了,大家一视同仁。 回到房府, 房遗爱被五马分尸的日子还剩下四天,高阳公主府除了没有举办往日的名流聚会,其他的一点没变,连大红的灯笼和门上的楹联都和往年一样。 高阳公主在府上,房遗直在客厅等了半柱香的光景,公主才出来相见。 看得出她是用意地打扮过了,穿了她不常穿的胡服,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公主傲人的身材,还涂了鲜艳的唇脂,眉也描了。 而且很是令房遗直意外,公主不等汴州刺史起身,便主动对他行以家礼,然后屏退了所有的人。 公主说,“我不会去为他讲一句情的,陛下对房府已经够宽容了。” 房遗直很失礼地直视着高阳公主,低声道,“你恨不得他死!” 公主也不惊讶,回道,“你知道就好,反正我也没有害他,这都是他自作自受的,兄长你怪不到我吧?” 房遗直面红耳赤地说道,“你和二弟的婚事是先皇钦定,我们谁都左右不得,但你至少该努力一下,给他个痛快,给房府个脸面也就是给公主自己一个脸面,难道不是么?” 公主道,“兄长,脸面何须人给?” 汴州刺史冷冷地说,“至少他身体上曾经同公主亲密相亲的部分,不会晾开在大街上任人品评!” 公主面红耳赤,也不顾得形象,腾的起身道,“这有什么,都摊开来吧!正好让人品评一下c看看房二公子有没有活着的必要,也让人们知道知道本主的委屈——就那个?” 房遗直彻底绝望了,脱口说道,“公主尽可无动于衷,但房某想要让公主知道时运无常!既然皇命c父命都替我们选择了殊途,我们已无走到一起的可能,房某每闻公主放纵,真是既痛心又无奈!但你我能不能都看在当初的那一念你去求求陛下,给二弟个痛快。” 公主面露悲戚,喃喃道,“你也知道我放纵,可我的绝望你懂不懂再说陛下如今在哪里?我到哪里去找他说情?” 房遗直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总该去同晋王说一说,如车裂能换一刀,房某将替我们房府c毕生感激公主的恩德。” 高阳公主道,“ 房遗直道,“房某的心自始至终有如浮萍,如能有个定所c既保全了房府的颜面c又不令房少卿难过,至于将来还去不去的了房家祖坟,房某可以不去想它。” 公主向来任性而自信,闻言款款靠上去,在离着房遗直极近的地方站住,说道,“我这就去求兄弟李治,但你若敢食言,莫怪我对房府不客气。” 房遗直道,“房某身在汴州,如果不是因为老二的事,连过年都不敢回长安,公主总该知道原因” 公主面现妩媚,问道,“是因为本主吗?” 她没有听到房遗直的正面回答,但她已然很满意了。果然是世事无常!假如房遗直早作此想,公主又岂会成为今日之放浪公主?房遗爱又岂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房遗爱若不走到今日这一步c挨了这一刀,房遗直又岂敢下此决心c作此想法呢? 房贵直走后,高阳公主匆匆起身,一刻不停地赶去东宫。为了房遗爱脖子上那一刀,她要立刻去求她的兄弟李治。 大明宫内一直听不到皇帝的消息,每天早朝都是皇太弟在主持大事。 众臣的心已经死了,人们小心翼翼地留心着自己在朝堂上的每一句话,不去触碰到同皇帝有关的。 但上元节未到,一些新的大事不可避免地冒出来,即便别人刻意的不提,李治也得自己说出来。 比如房遗爱的车裂,因为高阳公主已经上表,恳请皇帝陛下念在房府一门对大唐的忠诚,能不能改断斩刑。 这一判决是“金徽皇帝”所下。 但人们以为,这是晋王殿下的愤怒使然,皇帝陛下同晋王,兄弟两人在最后时日里的感情,真正无愧于手足一词。 谁都看得出李治在这件事上出现了犹豫,而且没有习惯性地说什么“去请示一下皇兄的意思”,他当庭询问赵国公,“国公如何看高阳公主的请求?” 赵国公坚决反对高阳公主所请,“陛下定过的事不容更改吧,殿下是不是问一问陛下的主意?” 长孙无忌的主张几乎得到了早朝上所有人的拥护,这样的局面表达了人们对房贵爱的愤怒,同时又是个绝好的验证方法——看看李治怎么做。 李治说,“好吧,寡人去问问皇兄。” 这是借口,绝对是借口。 赵国公以为,李治若是顺着自己的话当庭拍板,将房遗爱的车裂改为砍一刀,就比他仍然借助着金徽皇帝的名义行事更干脆。 凡事总有个揭锅的时候,有关皇帝遭遇了不测的事,晋王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去?再瞒久了的话,变数岂不更多? 眼下,能揭开这个锅的只有晋王,他还有什么犹豫的! 正月十二是个午日,大明宫柳皇后同众妃同去大慈恩寺进香。 从大明宫到大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沿途都戒严了,连永宁坊的大街街口也不例外,看来皇后出宫的目的就是进香,连永宁坊都不打算去了。 皇后仪仗奢而不华,在街头缓缓行进,皇太弟——晋王李治亲自骑马陪同前往,当然仪仗里又有东宫的,因而队伍很长。先头的人已行到了永宁坊,而队尾仍在平康坊。 玄藏早就接到了信,带着所有的尊者在寺外迎接。 初五晚上的事玄藏也有耳闻,这是自那日之后c大明宫唯一的一次公开活动,玄藏不敢怠慢。 皇后下辇时,人们才发现淑妃娘娘与她坐在同一驾车里,樊莺扶着柳皇后小心下来,此后在大慈恩寺的每一步,淑妃都没有离开皇后一步。 连皇后迈过门槛时,樊莺都要轻声的提示,“姐姐你小心门槛”。 那么,有关皇后失忆的风言便可最终确认了。 晋王极为虔诚地随在一边,这位未来的大唐皇帝一板一眼地跟着大明宫的后c妃们走每一个过场,从不主动发出一项命令或主张,完全是陪同的架势。 柳皇后先拜了圣像,上了香,为先皇c先皇后祈福,随后又恩赐了大慈恩寺一笔可观的香火钱。 但玄藏观察到,柳皇后的举动全部都是在淑妃的提示下进行的。 皇后仿佛不晓得,一位大唐的皇后在这样的仪式上该怎么做,她什么都没变,容貌没变,举指未变,但偶尔表现的有些茫然失措,难为情。 她脸上的表情令所有人感到痛心,包括玄藏法师。 最后一项内容,晋王不便再随同,他在偏殿略事休息,品品茶。等着皇后及众妃单独被玄藏法师引入密室,听法师讲禅法。 密室内,除了皇后和玄藏法师,从贵妃往下所有的人都站着,只有樊莺依然寸步不离皇后左右,但也是站在皇后的身后。 法师与皇后隔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对面而坐,心潮极为反常地c被皇后的美貌诱发出一片片涟漪。 这是根本不该发生的事,让和尚迷惑着自责。 法师有些心慌,双手合什,和蔼地问道,“贫僧得知娘娘凤体欠安,此时可好些了?” 他以为,今日便是他替皇后解开心结的机会, 皇后端坐,说道,“法师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病!怎么法师你也跟她们一样称我娘娘我只是个瑶国夫人,西州都督和天山牧总牧监c丝路督监的夫人。” 法师一阵心痛,看来娘娘的病不是装出来的。他对皇后道,“好吧,柳夫人,你要贫僧讲什么呢?贫僧知无不言。” 皇后道,“峻只带了三百人,跑到乙毗咄陆部寻仇,我很担心他们,因为我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指望着峻。法师你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孩子这样小,又没有顶用的亲戚,有又如何?” 法师听出来,皇后只记得西州,而且她讲的西州的事,也前后不搭边,连法师都知道,皇帝去乙毗咄陆部时,他还没有孩子。 皇后道,“莺妹说有个法师能开人心结,我这才来的。谁知走了这样远的路,不知这又是哪个大城?我是到了西域么?” 玄藏道,“柳夫人,高大人吉人天相,你莫担心他,也许你的焦虑会影响到他,你心安则他身安,不必挂念不已。” 皇后道,“这就是了,我总感觉同他的心意是相连的,他人在外边,我却时时想到那里的凶险,但他总能化险为夷,但我很累呀。这次我将樊莺和思晴派到白杨河去,因为我梦到他让箭射中了!” 皇后说着,眼圈儿一下子红了,“但她们自离了家门,消息一直没有。” 樊莺和思晴就在皇后的身后站着,皇后却说她们去白杨河了。那么皇后的病不单单是个失忆,还有错乱。 玄藏也有些痴迷,不觉说道,“贫僧西去取经,见过女子无数,她们施加给贫僧的诱惑也无数,但贫僧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4章 喂了几遍 玄藏连忙清了下嗓子来掩饰,问道,“那么敢问柳夫人,你是不是一直在忧虑这三个未在眼前的人呢?那贫僧可以告诉夫人,他们都很平安。” 皇后欢欣地说道,“那可就再好不过,我无事了。” 说着,便扭回头c对她刚刚还认为在白杨河的樊莺说道,“妹妹,我们回新村吧!兴许高大人和三百护牧队已经平安回来了。” 和尚不想皇后这么快就离开,提示道,“瑶国夫人就没有别的担心的事情么?来贫僧这里一次也不容易,不妨都讲一讲。” 皇后想都没有想,自语道,“怎能没有担心呢?” 谢贵妃也说,“姐姐你都讲一讲,把担心都讲出来。” 皇后道,“我担心家中的这些孩子们,一直想要告诉他们,人行走在世上一定要善良。虽然谁都知人善遭人欺,我也担心他们将来吃亏,但也只能这样教他们。” 和尚道,“夫人所言极是,你能持此念头,那么贫僧可以再告诉夫人,贵府公子们一定都错不了的。” 但皇后叹了口气道,“这样还是不行呀。” 和尚问道,“有什么不同?” 皇后道,“难道法师你没听说过孟母?峻纵横官场,所遇之人什么样的没有?有敌有友,有的非敌非友,他不可避免地要使些心机c计谋c动怒c杀伐,我担心孩子们日日耳濡目染,想不学坏也不可能了!” 法师问,“柳夫人担心也不无道理,只是连贫僧也有些不懂了什么才是柳夫人最满意的?” 皇后斩钉截铁地道,“我要搬离牧场村。” 谢金莲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柳姐姐生病是生病了,但她的话却一定是由心而发的。 皇后道,“我要带他们远离这些,去个没有纷争的地方,不让他们学坏。因为我知道行恶无极,我的孩子如果行恶终究也不能达到最恶,必被更恶者踩踏。但行善却有个底限,可令我的孩子终有一天可以坦坦荡荡与我们重逢。” 和尚心头禁不住一动,听皇后问道,“法师你理解我说的吗?” 谢金莲抢话道,“姐姐你错了,峻为了大唐,耍些机谋也是必须的,而你却说孩子们与他学到了恶。” 皇后说完了自己的话,正想听和尚的解释,冷不丁被谢金莲打断,她有些怒,似乎也听出谢金莲反对的意思,于是扭头威胁她道, “金莲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胆子,敢插我的话?信不信等峻从白杨河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仍让你搬回旧村北坡c去住你的三间草房去?就让你再和谢广谢大c大嫂二嫂去混日子,到时候别来找我们了!” 谢贵妃让人揭了短,心下大窘,当时便闭嘴不敢再吱声了。 和尚意乱情迷,不知不觉将目光看向皇后脸上去,竟然好一阵子移不动。 皇后的发怒也同他所识的任何女人不同,说出威胁谢贵妃这番话时,也没有咬她板着脸的样子罕见的,怒气也不像是假的。 但她所倚仗的皇帝还在吗? 玄藏脱口道,“柳夫人若想静心的话,贫僧这座寺院随时欢迎。” 皇后听了不觉嫣然笑道,“法师你玩笑了,这怎么可能!谁听说过女子带着孩子打禅的?我还未免俗,这个就不必了。” 说罢起身道,“但我们姐妹还是要谢谢法师,因为你告诉我说峻没事。” 对话这就要结束了,和尚居然面现悲容,只对樊莺道,“淑妃娘娘一定要好好看住柳夫人,不使她受了什么委屈。” 淑妃道,“法师你放心吧,你都看到了,瑶国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十六日一大早,房遗爱接到了狱卒传递的消息,说他的大哥房遗直要来大理寺狱探视。 房遗直两日前来过一次,说高阳公主已经答应去给他向晋王求情,而且获准改斩刑的可能性很大。 房遗爱乍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沮丧。 。 房遗爱为了自己能痛快点死而庆幸,有时还想,临刑时或许还能试着昂首挺胸,不要给房府抹黑。 但两天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房遗爱觉着,高阳公主必然能够做到她所承诺的。毕竟自己施了车裂之刑,于她的脸上也不好看吧? 那么大概要等最后一天总会有确切的消息,这不大哥房遗直果然来了。 房遗直带着两名房府的家丁,抬了一只大大的食盒进来,从里面拿出好几样美味c还有美酒。 这是断头饭,房遗爱没什么好说的,他得大口的吃,好在大哥面前显示他的无所谓——不就一刀么?既然无可避免,就不要悲悲切切了。 汴州刺史等他吃喝完了才告诉他,公主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晋王殿下不会答应高阳公主的请求了。 房遗爱一下子就吐了,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连同肚子里的积货都吐了出来,虚弱而恐惧地边吐边道, “你怎不早说?让我白费一回事!将来好让这些东西招苍蝇是不是?” 此时他也无须顾虑什么公主身后的权势了,大骂公主无情无意,“老子白日了她,恨不得老子早死,好没人再管她了!” 房遗直则低声相劝,“你不可大声嚷了!也要存些体力。” 房驸马哭诉道,“大哥我还存的啥体力,该不是让我去刑场上拉回来五匹马吧!我要有那本事,早打破狱门逃了。” 房遗直则道,“既然无力更改,只能往好处想了至少从今往后,我们房府可以同公主离得远一点儿了。” 承天门外横街,要来看行刑的百姓们已经到了不少,都要看看高阳公主府的驸马房遗爱,是怎么被五匹烈马活生生撕开的。 人们私下里传房驸马的获罪经过,有人道,“入唐以来从未见过车裂的刑罚,我大唐的律法里有这一条么?” “你管这么宽做什么,陛下说有则有,总之你只要记得别做坏事就可以了。回去好好管管你儿子,别总让他偷东西了,从三岁看八十。” 申前一刻,刑部刽子手们就位,还赶了五辆车子。拉车的也不是五匹马,而是五头牛。看来房遗爱到时候的痛苦还有再增加一点。 马匹性烈,也许一鞭子下去,分头往五下里一驰,房驸马也就完事大吉,但五头牛就这个慢慢腾腾的劲儿,不敢想。 房遗爱是让狱卒们从囚车中拖出来的,像抽了筋。 人们兴奋地看着房驸马被拖到了横街上,脚脖子c手脖子c脖子上分别套上了鸽蛋粗细的绳子,另一头系在牛车的尾栏上。 然后有军士赶着牛车,一点点将车后的绳索拉直。只等行刑官一声令下,五头牛往前各迈一两步。 房遗爱呈个“大”字往地下一躺,抓机会瞅一瞅金徽二年的春季的天空,他马上就要去找老爹了。 从那些飘浮着的像棉絮一样的云朵上,可以看出春天到了。桃花又该争妍斗胜地在长安城内外到处开放了。一阵风吹过落花满地,连空气中随时都可以闻着一股浓烈的香味。 他之前从未留意过它们的香味,但此时只须一念,香味就恶毒的飘来了。高阳公主赏给他的两个美貌的女子也不知以后归谁了。 房遗爱一边哭,一边屎尿俱下。当然是吓的了,此时的他连自己擦一擦眼泪都做不到,别的就更管不了了。 站在下风头的看客们纷纷掩鼻避开c跑到别处去,他们嗅到的可没什么花香,只有房驸马的污秽味道。 但房驸马却在大口大口地深吸着气,满口满鼻的桃花香,额上汗如泉涌,脸白的像纸。 有狱卒扛来了几卷苇席,麻利地在房遗爱的身子底下c四周铺开,以防一会儿被他的污物弄脏了大街。 房遗爱放声大哭,高声呜咽着“公主——你来——没来。” 公主没来。 但有一位铺席子的狱卒正好在他身边,低声问他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年被你强占了茶坊的那家?他们一家都来看你的笑话了。看你以后使什么喝茶,喝了茶装在哪儿。” 然后在房遗爱对茶坊主的回忆中,狱卒跑过去拿起了鞭子。 左脚的方向首先传来一声鞭子响,拴在房遗爱腿上的绳子首先绷紧,拉得他下半截身子离开了地面。 房遗爱的腿筋在抗拒着,一下子滚烫起来,随后另四个方向也传来鞭声。 上元节就在各个层次人们的不同感受里,悄悄地溜过去了,农夫们做着打算春耕,蚕妇们忙着唤醒蚕种,开始欣欣向荣的一季。 大明宫在二月里有个最最重要的事情——皇后亲蚕。 为这件事,长安的贵妇们已经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宫里总算传出信来,明日柳皇后要亲自主持这次女界的重要活动。 因为借着这件事,她们可以看一看久未露面的皇后病情如何。 另外,在皇后亲蚕仪式之前c该由皇帝主持的祭农典礼已被省略了。人们心里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只有亲眼见一见皇后,才会有个更清晰的判断。 皇后在前三日已按着程式进行了沐浴斋戒,尚舍局设御帐于正殿以西,帐口朝东,尚服局布置斋帐的侍卫,皇后就要在这里面斋戒,又是淑妃樊莺全程陪着。 亲蚕正日,皇后率领内c外命妇至长安北郊。 参加皇后亲蚕的长安命妇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皇后,仿佛要从她神色上,盯出皇后自大年初五以来c所经历过的每件事。 皇后的所有仪式都有两个人左右陪同,左边是谢贵妃,右边是樊淑妃。 内外命妇一品的各二人,二品和三品的各有一人,她们要陪同皇后完成采桑仪式,命妇们执着采桑所用的银钩,有的挎着盛放桑叶的筐子,各就各位等皇后升坛。 谢金莲和樊莺扶着皇后登坛,她穿着黄罗织成的鞠衣,头上的饰品十分简单,但恰恰多出几分亲农的味道来。 有谒者按步骤提示皇后该干什么,尚功局女官双手托着供皇后采桑所用的的金钩,将它献给皇后,典制再进献盛放桑叶的筐子。 坛上有事先移植的一株桑树,皇后要举着金钩采下桑枝来。 谢金莲要替皇后做这件事,伸手示意皇后将金钩给她,但被樊莺低声制止。 这一节没有出现什么纰漏,皇后十分完美的完成了,她手法轻盈地举钩拉弯了桑枝,将它采下来放到筐子里,只采三根桑枝即可。 皇后采桑完毕,内外命妇依次再采,有宫中女史在旁边相佐。一品命妇不论内外,各采五条桑枝,二品采九条。 在第二个仪式时,皇后就出了岔子。 皇后与内外命妇们齐至蚕室,按着规矩应该是:尚功局的女官将皇后及命妇们采来的桑叶交与蚕妇领班,让她洗净切细。之后要由一位有婕妤身份的皇妻拿来喂那些小蚕。 问题是,大明宫里哪有什么婕妤! 连太极宫都算上,金徽皇帝在妃位以下c临幸过的女子总共只有三个人,还让谢金莲逼的投湖死了一个。 与投湖宫女同时被皇帝临幸的另一个宫女叫长儿,这是她的复姓,另一个是叶玉烟。 谢金莲匆忙间连长儿的名字都记不住,就把她叫来冒充婕妤了。 只是柳皇后一点都不记得这个“长儿婕妤”是谁。 匾中的蚕宝宝刚刚孵出来,细如黑蚁。 樊莺和谢金莲一进来,便看到柳玉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在西州的牧场新村,柳玉如经常随着婉清c丽容到蚕事房去,那些蠕动不已的小蚕让她一下子像是想起了什么。 蚕妇将洗好c切好的桑叶呈上来,皇后本该命“长儿婕妤”喂蚕。 但皇后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蚕匾,又伸手在里面连桑带蚁c轻轻捏起一撮来,放在左手掌心里端详。 谒者提示,“请皇后娘娘命婕妤喂蚕。” 柳皇后宛若未闻,眼睛仍在掌心的小蚕上。谒者再提醒了一遍,皇后依然没从西州蚕事房的场景中走出来,还忽然问道, “二嫂,今日喂了几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5章 根深地固 谢二嫂在搬去沙丫城之前,一直是西州蚕事房的一个领班,樊莺和谢金莲都知道,柳姐姐唤的是谢二嫂! 但谢二嫂早已葬在长安城东郊的乱土岗边了。 长儿“婕妤”早就准备好了,一待皇后有命便立即上前喂蚕。谢贵妃居然给了她这样一个、在内外命妇齐集的仪式上出头露面的机会,长儿都有些紧张了!兴许仪式过后,她便真的是婕妤了呢? 濮王妃阎婉一听——还有我的事,但我哪知喂了几遍!长儿愣着,皇后的目光这才从手上抬起来,扭着头四下里找二嫂。 阎婉不能再等了,硬着头皮回道,“娘娘,今日喂了”蚕妇偷偷向濮王妃比划了个“七”,阎婉道,“七遍。” 皇后没有找到谢二嫂,回神自语道,“喂了七遍,怎么旧桑叶也不及时清理呢?记得要用软刷子,不要将它们随旧叶子扔了!” 阎婉只能“嗯嗯”着答应。 谒者又提醒了一遍,“请皇后娘娘命婕余威蚕。” 皇后还是浑然不觉,再这样下去,濮王非也不能替她圆了!谢金莲伸手到柳皇后的手上去蒱,要将东西拂回蚕匾里,“姐解放下”。 但一下子未拂净,待谢金莲要再来拂一次时,皇后的手艺抖,掌心里剩下的小蚕和细桑叶都扬到了她自己的脖领子里了!樊莺想制止哪里还来的及。 出了这样大的错漏,连谒者都呆了一下,皇后手上的一把小蚕都不见了。底下的命妇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猜不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皇后对谢金莲怒目而视,随后皱眉。 能想到,在皇后的衣裙内,那些小蚕正在她胸口上蠕动。 贵妃和皇后两个人同时面红耳赤,一下子都呆住了。樊莺匆匆地代为命令道,“长儿婕妤喂蚕!皇后要到侧室中休息了。” 说罢扶着皇后便走,蚕妇连忙上前,引着三人离场,去相邻一间屋子。 长儿婕妤总算能够上场了,她轻轻将细蚕叶洒到匾里,场上场下各怀着心事,静极了。 但从隔室里清清楚楚地传来皇后的啜泣声,“陛下怎样了?我想起来了!初五那晚我们都在丹凤门等着陛下,陛下骑着炭火驰进了丹凤门他的伤要不要紧?” 樊莺则在安慰,“姐姐,师兄没事,没事!他很好!你先别哭了,我先帮你将衣服抖一抖。” 皇后则仍啜泣道,“本宫才不信,本宫不要在这里走这些没用的过场了。莺妹,我们速回大明宫去看看陛下在不在” 谢贵妃道,“姐姐,要走也得将衣服穿整齐,你这样子如何出去。” 阎婉听了,眼里居然也转了泪,看来柳皇后果然从初五患了十亿之症,那晚她在丹凤门看到了什么?金徽皇帝直到现在,连一次面都未露。 如果樊莺只是在安威皇后,而陛下真的遭遇了不测,濮王妃阎婉宁愿柳皇后一直十亿下去,而不要清醒在痛苦中。 但皇后似乎已经醒过来了。 命妇们从皇后亲蚕时的失态中,人人感到了一丝紧张,晋王李治已经以皇太弟的名义监国十多天了,皇帝是生是死,连一面都未露过。 亲蚕礼结束了,皇后同众命妇的车驾返回城中。 命妇们归府后,想起皇后的失态来无不喟然叹息。如果陛下无事怎么会有皇太弟这个奇怪的安排?褚遂良的前一任曾经奏请皇帝晋封皇太子,皇帝都没有应允。 在京的藩王、刺史们在正月十六那天纷纷起程,去他们的封地和任地,没有一个人关注在那日里行车裂之刑的太府少卿房遗爱。 但所有的人都有个期待——在他们离京前,金徽皇帝可能会见一见他们。 谁都知道这是妄想,金徽陛下要能现身的话,也等不到今日。 皇太弟李治在早朝时,代表皇帝勉励这些人,希望他们牢记身上的使命,在任地上勤勤恳恳,以社稷为重,不要辜负陛下的厚望。 除了提前离京赴任的凉州都督长孙润,在年后赴任的洪州刺史王茸,江州刺史王盛泰,岳州刺史褚惟春,庐州刺史赵昌贞,曹州刺史纪王李慎,戴州刺史郑叔矩,降了格的安州刺史蒋王李恽,降了格的许州刺史江安王李元祥,岐州刺史曹王李明,襄州都督吴王李恪都将在同一天起程。 他们不论升职的、降职的,不论是赵国公的人还是江夏王的人,个个面目严峻,觉着皇帝即便不在场,今日的分手也充满着神圣的意味——走的和不走的、在京的和不在京的,大家都是为国分忧。 在这一刻,没有人想到在皇帝撒手而去后,由皇帝刚刚升任的这些官员,会不会因为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欣赏者而站立不稳,因为皇太弟同样对每个人热忱地相视——当初就是他,在朝堂上公布的每个人的去向。 每个人都极为小心地、不令自己的哪句话、哪个词与陛下沾边儿。 要随儿子们之藩的太妃们动身时,太极宫女学里已经很冷清了,女学生们已经随着延州刺史高审行先期去了延州。 一想到马上将离开女学,几位太妃相视落泪,她们可比不了那些坚强的刺史们。 她们曾在女学里共同为女学生们授业,虽然彼此之间偶尔小有个矛盾,但谁都承认,她们在女学这段日子,倒比在贞观皇帝的后宫时还和睦着许多。 但只要出了承天门,姐妹们将各行一方,从此再少机会回来。 杨太妃也要去襄州,她终于鼓起勇气向韦泽提议道,“姐姐,走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去拜别一下皇后?还有几位皇妃娘娘?” 另几个太妃立刻附和道,“正是该去!我们不能打扰陛下,但马上出远门了,总该去同娘娘们辞行。” 她们的要求合情合理,大明宫里应允了,几位太妃相携进了丹凤门,在紫宸殿见到了皇后及众妃们。 那时太妃们看到皇后还是先前所见的样子,只不过柳皇后真的不认识她们了,皇后一直当自己还是瑶国夫人、西州都督的妻子。 而贵妃等人的表现倒是正常,但当着多位太妃也不便纠正皇后。 太妃们就是带着这样的遗憾离京的,有些痛心疾首,又无法言传。 金徽皇帝给太妃们安顿了稳妥的去处,却将这么一群国色天香的皇后和众妃扔在了大明宫,自己撒手而去了。 她们可怎么办! 当然,太妃们这次的话别,已经是皇后出席亲蚕礼多半月之前的事了。如她们知道皇后在亲蚕的当日便已恢复了记忆,不知道该替皇后高兴还是忧伤。 亲蚕礼的次日,内外命妇须按礼节集会于含元殿,对皇后表示感谢——感谢皇后不辞劳苦、带领她们赴北郊饲喂小蚕,让她们在享受尊荣的时候,也不忘了女子从事蚕桑的本分。 这一天有如皇帝在元日的朝会,会曰劳。只不过主持集会的是皇后娘娘,参加者是内外命妇。 人人都以为皇后昨日于北郊猛醒之后,今日该是另一番气象。皇后或是因为得知了皇帝的噩耗而悲切难抑,或是因为清醒地意识到今后的处境而面带忧郁。或是已经知道了新的出路,而 等皇后又在谢贵妃和樊淑妃的陪同下出来时,命妇们又有些不解了,因为皇后一开口,还是拿自己当瑶国夫人! 看来皇后娘娘的失忆之症很有些根深地固的意思,亲蚕之日皇后的短暂转醒丝毫没有解决问题。 那么,命妇们想,皇后在初五日夜晚所受的头脑方面的刺激,一定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 李治有点随遇而安了,对于大唐新出现的局面一点都不着急。 按着赵国公的意思,身为皇太弟的李治正应该立刻着手、完成由皇太弟至皇帝的身份转换。 夜长了梦多不知道吗?假传皇命的手法不会用吗?自古以来据皇位者因为什么原因要禅让帝位的也不是没有。 如果晋王李治要这样做的话,赵国公认为,大明宫里的皇后及众妃们也会配合着演好这出大戏的。 金徽皇帝的长子李雄毕竟才几岁大,一个孩子又不能理政。皇太弟的这些失去了倚靠的嫂嫂们怎么都会摆正态度的。 亲王们都平静地离京了,赵国公认为是大明宫里所隐瞒的、皇帝驾崩的消息依然发挥着作用。但时间拖的再久也就不会好使了。 长孙无忌意识到,晋王一定还有些悲痛,才将登基的大事久拖不定。他决定从后边推一推李治,让晋王殿下往前迈两步。 随后在早朝上正好就有了个机会。 黔州刺史罗得刀的密信送抵大明宫,函匣上明白地写着“陛下亲启”,但大明宫里的樊淑妃却通过门下省,将密信送到太极殿来。侍中樊伯山将函匣呈上来时,上头的密封火漆没有动过的迹象。 赵国公起身奏道,“殿下,不知黔州有何要事,怎么陛下未看呢?” 密信是淑妃转交的,这说明了大明宫退居事外的态度,如果李治顺着赵国公的话挑明了大明宫里的实情,这便是一次机会。 但李治却很惊讶地看樊伯山。樊伯山道,“淑妃娘娘说,陛下无空看此信了,让晋王代为处置。” 皇太弟这才当着所有朝臣们的面、将黔州呈送皇帝的密函拆开了。 奏章里的内容别说赵国公、江夏王、御史大夫、中书令于志宁、侍中樊伯山等人不知道,李治都一无所知。 黔州刺史在秘信里说,“陛下,小臣按陛下密旨,在黔州征调能工巧匠,夜以继日在盈隆岭上建造皇家行宫,总算于正月中旬竣工。虽然小臣同这些工匠、民役们连过年都未停手,依旧耗时过久,有负陛下之命” 众人想,原来黔州刺史罗得刀,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干这事。 ! 罗得刀除了自责还得讲些辛苦,因为这座远离长安的行宫因其占地广、又是修建于陡峭险峻的盈隆岭上,工程的难度可想而知。 别的什么木料、石料就不讲了,只说工程中必不可少的水,要运到岭上去也算一大难事。 ——如果从盈隆岭下沿着山坡往上运水,距离太远。 ——如果从盈隆岭一侧峭壁的深潭里打水的话,距离又太深,不说拴桶的绳索团起来比一桶水都沉,只是峭壁上一层层横生的树木便是个阻碍。 ——原黔州长史李引在岭顶上建造的取水舀车,在当年便被雷击毁了。 罗得刀的密折一是报捷,二是请皇帝赐名。为了让皇帝在远离盈隆岭的地方先睹为快,罗刺史特命画匠绘了一幅工笔的行宫图,一并送到长安来。 李治和众臣们在惊讶里传看此图,无不为这一秘密完成的工程而赞叹。 止不住地向往。 赵国公再问,“殿下,不知欲以何名命之?” 李治却道,“此宫乃是皇兄钦命所建,寡人不好擅定,仍要入大明宫请教一下皇兄、然后回复黔州。我们散朝吧。” 第二天早朝时众人才知道详细,看来皇太弟真去了大明宫。 赵国公猜到李治的把戏,他仍不愿捅破,于是明知故问道,“陛下可定了黔州行宫之名?” 李治道,“两位贵妃主张定为‘盈隆宫’,寡人以为不错,我们这便回复黔州,也好使黔州罗刺史尽快安排工匠,镌刻路标路记,悬挂宫门上的匾额,也好使皇兄交待的这件大事尽快圆满。” 晋王未提皇后是什么主张,盈隆宫的宫名是两位贵妃定的。 长孙无忌推测,大明宫里主事的已经换成了两位贵妃了。皇后失忆之症依旧未好,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瑶国夫人、西州大都督和丝路督监的夫人。 那么皇后的命运也只能止于此处了。因为失忆,瑶国夫人这个身份会在皇后的心幕中更加根深地固,容不得变点改变。 给黔州刺史罗得刀的回复业已发出,随即大明宫里也有了动静。 朝臣们得知,大明宫里的皇后娘娘、樊妃、德妃、贤妃、婉妃、殷妃、蓝妃娘娘操持着起程,她们要去黔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6章 游龙戏凤 ,最快更新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她们将陪同永宁坊生孩子时患了血崩之症、又从鬼门关里逃得一命的崔夫人,永宁公主同赴黔州——长安车水马龙,这个热闹劲根本不适于皇后和崔夫人养病。 但所人已听出来了,贵妃谢金莲,和容妃丽容、另一位贵妃不去黔州。 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这帮花团锦簇的女子们,在皇帝遭遇了不测之后黯然谢幕,要去边远的黔州栖身。 黔州行宫大约便是金徽皇帝有意为郭孝恪夫妇修建的,以郭孝恪这样的一位不便显山露水的前朝封疆大吏,在黔州既能遁形、又有个牢固隐逸的落脚之处,皇帝当初的考虑也算周全。 只是世事无常,皇帝后来非要更换想法、让“为国捐躯”的郭孝恪复出。 这样有悖常理的事情,即便贵为皇帝也是不能轻易去想的。神佛畏因,俗人畏果,只要妄念一动,结果也便孕育而成了。 谁敢不相信在冥冥之中、天地间有个至理无处不在? 大部分皇帝后妃们也要去那里了。朝臣们只要一想到这一层,无不暗暗心痛。大唐在经历了短暂的平稳之后,在帝国的战车正在加鞭、朝着胜利隆隆驰去的时候,大明宫又要更换主人了。 二月末,皇后动身。丹凤门外,满朝文武都来相送。 但皇后只认得赵国公和江夏王、褚遂良、薛礼四个人。 以前皇后还在西州时,赵国公曾经去过牧场村,但那时他在皇后的心幕中不是什么舅父,只是赵国公。 皇帝当年带着柳皇后、樊淑妃去江南时,在鄂州见过江夏王,因而皇后也认得这个人。 而褚遂良的身份,皇后认为他仍是通直散骑常侍,告别时也是这样称呼褚大人的,而且按着一位西州都督夫人的身份,皇后还执意要下车同他们见礼。 这三位重臣内心沉重,又丝毫没有办法阻止,还是樊莺执意拉住了皇后,皇后才作罢、不再朝他们行大礼了。 送行者还有濮王妃阎婉、晋王妃王氏。晋王妃对于心中的疑问曾向丈夫探听过,李治什么都没有对她讲,但结局她已经猜到了。 大明宫,早晚是她的了。 至于未去黔州的两位贵妃以及容妃,王氏并未将她们放在心上。以谢金莲和徐惠的姿容,王妃认为她们是不能同自己相抗衡的。丽容也不行。 晋王妃认为,这三人的留下,一定就是晋王的主张。 谢贵妃极善核算,而徐贵妃极擅文墨,这两人将来同样是新皇帝的膀臂,而容妃大概是因为未有生育,且看起来是个看重富贵的人,这才留下的。 丽容与淑妃樊莺的极富侠气不同——樊莺可能不愿忘记她同师兄的过往,因而选择了离开。 这样也好,淑妃一个人对将来新皇后的威胁,便抵得上留下来的三人之总和,晋王妃以为樊莺也是明事理的,她对樊莺的看法又好了一点。 皇后行驾出了丹凤门直趋永宁坊,永宁公主府外又是一番远旅的行色。 人们没有见到崔夫人和郭孝恪,两人都在车中未露面——崔夫人因为体弱,而郭孝恪因为不便示人的身份。 只有永宁公主和高舍鸡是在人们的注视下登车的,公主家令高白夫妻三人先留下来,收拾一下府中的细软随后也要去黔州。 不过晋王妃就有了个疑惑,既然谢金莲不走,为什么永宁公主要走呢? 就在这里,皇太弟、晋王李治宣布了另外一项黔州的任命:永宁公主家令高白,将出任黔州都濡县县令,而原县令则另作委任。 身为一位皇太弟、亲王兼吏部尚书,李治要决定一位都濡县令的人选,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就像原安西大都护郭孝恪出任夏州都督的传言,最后以这样黯然的结果寿终正寝一样,赵国公也不意外。 历史的车轮不会为某人单独的停下半刻,接下来应该操办真正的大事了。 兵部尚书薛礼将带令大批的禁卫、一直将皇后等人送抵黔州。长孙无忌认为这样的安排不妥,薛礼不该在这样的微妙关头离开长安。 长孙无忌知道薛礼同金徽皇帝的结拜,在接下来新皇帝上位的大事中,薛礼一定是李治的支持者,此人勇武非常,几乎没人能及,又为人中正,他不该在这个微妙的时候离开李治身边。 但薛礼去黔州正是晋王的意思。这样的决定,说明晋王对皇嫂们黔州行程安危很在意,在薛礼返回长安前,兵部诸事暂由侍郎王仁佑主持。 谁都知道王仁佑要抖起来了,这是将来的国丈,同样要抖起来的还有中书侍郎柳奭,猜不透这个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远行的车驾隆隆、旌旗招展,这在节日喜庆刚刚过后的帝都长安,很有些悲剧的意味——而许多百姓及下级的官员们还茫然无所知呢。 就在同一天,休祥坊的说书人杨老汉,有一部新书出台,书名叫作《游龙戏凤》。 此书说的是某亲王年轻漂亮的王妃天街纵马,不慎马走惊鞭万分的凶险,她幸遇微服出巡的年轻皇帝,被他轻舒猿臂当街救下。 随后便是落入俗套的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说书老汉在书中隐去了朝代,皇帝和王妃也有意的抹糊了具体的姓名,但人人都知道书中讲的是什么故事,因而听书者那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真是爽透彻了! 谁都知道那是刚刚在长安发生的、金徽皇帝救下江安王妃的故事,而《游龙戏凤》将它深化了,提供了令人暇思不尽的后续。 有人在休祥坊见到过江安王妃,知道那是个美人,而且是位烈性的女子。 有个土财主听得兴起,笑着骂老汉道,“你还是胆子小了,若敢再说得邪乎一些、再加上点皇帝与亲王妃闺闱中的细情,老子便赏你个万钱!” 有人提议,“下一次你便加上些王妃的腰肢如何柔软也成,皇帝如何的勇猛,王妃如何的求饶,不然再请两个侍女来给王妃助阵也成,这才显着……不然何来的‘戏’字?实情总不会像你讲的这样干干巴巴!只要老头你肯讲,我也可给你加一百钱。” 以美貌的江安王妃在休祥坊狠揍亲王的烈性,看来也只有皇帝才能征服,这样的故事才更具强烈的快意,“反正也无处显示你讲的是哪个皇帝、哪位亲王妃,还跟钱过不去么?” 有人笑方才说话的人,“瞧你这猥琐的样子,一定是老婆跟了人,才要到书里来寻安慰,以为杨老汉同你一样的猥琐么?” …… 大明宫和太极宫变得一样的冷清,在朝会时,太府少卿房遗爱奏禀了一件大事,请皇太弟李治定夺。 没错,奏事者就是房遗爱。 车裂那日,就在他要被五架牛车扯开的紧要关头,被皇太弟的命令解救下来了,据说这是金徽陛下的原旨:祸害一千年,让房驸马好好活着。 房遗爱知道,这是高阳公主去向晋王求情的结果,没想到高阳的能量能有这般大,能将一位被判车裂的囚犯完好无损地救下来。 房遗爱向高阳公主道谢时,公主一点好脾气也没有,虎着脸,甚至都要哭出来的架势,大骂李治断事没个章法(她要为房遗爱求来一刀,谁让你赦免他呢?) 当时大哥房遗直也在场,一家人庆祝房二死中得活。 看得出高阳公主的不悦多半是朝着大哥来的,她有资格看不起房遗直,因为在房府遭遇大难时,房遗直一点辙都没有,靠着个女人才力挽狂澜。 随后,高阳公主去了延州,说也要去找延州刺史高审行开荒地。 房遗爱不能阻止,对高阳公主这样的、桀骜不驯有如生马一般的护身符,房二能有什么脾气呢?由她去吧,反正房某只要有命,身边也缺不了什么。 但他知道,今后要抱的大腿是李治,哪怕什么事涉及了大明宫里的贵妃,他也不能对李治隐瞒。 太府少卿说,大明宫谢贵妃已经打着各样的名义和理由,要太府将库存的珍玩、玉器、金器、虎骨、犀角、象牙等等送到大明宫去。 而且看起来大明宫也没什么活动极需这些,就算需要也不会这么大批量地搬到大明宫去吧? 赵国公猜,李治这是要为金徽皇帝、他的皇兄操办后事了,这些极世的稀珍,就是为皇帝陪葬的。 李治听了房遗爱的奏禀一点都未惊讶,而是反问道,“房少卿,太府有正卿,你操的什么心?”竟然将房少卿的话一下子憋回去了。 一见房少卿开了个头、本来也要回禀类似事件的少府官员也就不敢讲了,他们也数次接到了大明宫谢贵妃的懿旨:值钱的玩艺儿统统出库交大明宫!铜钱不要,又沉又占地方! 御史大夫褚遂良不得不说话,出班道,“殿下,有证据表明,大明宫已经数次有满载的车辆出来,还有大批的大内禁卫护送,他们是奔黔州去的。” 李治道,“寡人那么多的皇嫂都在黔州呢,还有永宁公主和崔夫人在那里,难道她们在那里养病,就不须必要的钱物?” 本想说几句的人也马上闭嘴,盈隆宫富可敌国了。 而李治还下达了他第一份皇太弟令:都濡县自此时起,举县免除上缴户部的全部赋税,县内租、赋全部归缴盈隆宫。 晋王仁义,对金徽皇帝的遗孀们也算够意思了,自古未闻! 三月中旬,李治纳徐惠的妹妹徐氏,为晋王媵侍。 三月末,兵部尚书薛礼从黔州轻骑返回长安,大部分的同去禁卫都被他留下、驻扎在盈隆岭下,高白走马上任。 四月初,留在太极宫的贞观皇帝遗妃——郑充媛——此时的郑太嫔告诉了叶玉烟一件事。 自韦太妃、越国太妃、杨太妃们之藩以后,郑太嫔每天早晚到东宫去拜谒晋王和晋王妃。晋王妃透露了一件事:大明宫的谢贵妃、徐贵妃、容妃、长儿婕妤不日也要动身去黔州了。 叶玉烟听了连忙求郑太嫔,让太嫔下次再去东宫时,能不能代她请求一下皇太弟,请皇太弟去大明宫问一声贵妃,因为她也想像长儿一样同去黔州。 一位被先皇染指过的女子,过了气也就没人敢问津了,她在太极宫没什么出路,还不如去盈隆宫,给先皇故妃位做个丫环。 很快,谢贵妃在临行前同意了叶玉烟的请求,她被内侍接入了大明宫。 …… 福王李元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王府中的参军们离府赴任,郑曼也走,他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随后,来自长安、仅供他这个级别的重官才有资格览阅的大明宫密诏,送到了李元婴手上。李元婴展开一看,有如五雷轰顶,好悬没有晕过去。 密诏上说,在本年的正月初五晚上,金微皇帝在酺日与民同乐时,不慎感染风寒……临终之前,金徽皇帝指定晋王为他的继位人。 李元婴挥退了手下,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直着眼睛发呆,感觉自己有些对不住人了。 金徽皇帝本意是要让他去洪州出任都督的,可他玩着猫腻没去,洪州的首官也因此降为了刺史。 但皇帝偏偏将王府中的官员纷纷调派出去,连郑曼都离府而去,李元婴感觉自己的小把戏一定被皇帝识破了。 不过这样的拆穿已然不具什么威胁了,因为皇帝已经不在了。接下来上位的是李治。金徽皇帝不也将身后事托付给了同母的兄弟? 谁还没个私心呢? 福王想,“本王能保大唐东南一隅之安稳富足,便是已尽了宗室的本份,也没什么可愧疚的。” 这么一想他也就释然了,起身到码头上去巡视。 …… 贵妃谢金莲认为,她完成了她的该尽的本分,她与妹妹徐惠是不同的。 柳姐姐走的时候本意是要她、徐惠、丽容同行的,但徐惠舍不得在紫震殿的那些书。 自头一天晚上接到了要出行黔州的消息,徐惠便没有离开过她的紫震殿。 一整晚的功夫,徐惠都在书架上看这些汗牛充栋的典籍。拿一本不舍,又拿一本又不舍得丢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7章 敬宗修史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莺妹,你看看你,说了不让你发火还这样,我是舍不得这里么?我是个姐姐怎么不得等等徐惠?再说穷家富路呀,你说这个贵妃金印,当初怎不再铸大一点呢!” 但樊莺留下一句话,“谁若不舍得大明宫,尽可留下!!” 谢贵妃怎会舍不得这里呢?皇帝都已经换了,她和徐惠c丽容留在这里算个什么身份呢? 每当大明宫高大的宫院c楼宇即将浸入黑暗的天幕时,四周那种安谧c平静c整肃的空气无边的笼罩过来,谢金莲已经不止一次被压迫的打哆嗦了! 年后,日晷渐渐的长了,各种树木上的叶子开始发芽,对这位居于皇宫内原本不大注意季节更换的谢贵妃也有了催促的意味。 每次想到这一点时,都让谢金莲终日惴惴不安。 谢金莲就是这么忍辱负重,一直坚持到此时。 她好像猜出皇太弟李治对她们的宽容,在涉及钱财方面睁只眼闭只眼。于是把她能想到的c又能插手的值钱玩艺儿都划拉过来c装车送往盈隆宫,此时再也没什么可划拉的了,走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盈隆宫不比大明宫,这么多的姐妹c这么多的孩子,还有郭家三口子,听说婉清的爹也将转道去那里,还有牧场村丽容丽蓝的父母,还有女儿甜甜将来的嫁妆,没钱能行吗? 这么久了,徐惠听说要起程时依旧在迟疑,李治给她们安排了五辆车,除了长儿c叶玉烟两个婕妤和徐惠c李威共乘一车,另一车装她们路上的吃用,剩下的三车全都是书。 紫宸殿里仍有半车书无处放,但徐惠再求姐姐去求李治加派一辆车时,谢金莲说什么都不去了。 谢金莲丢不起人了,只得对妹妹说,“峻不是曾说过,天下这么多书,有用的只几本而已,多少是多?” 贵妃出大明宫时,朝中主要的大臣c晋王妃和濮王妃又来相送,众人看到金徽皇帝的那匹炭火马是小太监徐韧骑着。 雅州荣经县纱帽坪那位相面的老者,在谢贵妃走出大明宫的同一天,走到一生命的尽头。 他让家人将自己抬到院子里,从头顶的日光里吸取热气,对眼前这个清平盛世留恋不已。 老者曾在李弥谋算着射杀年轻的西州别驾时,自作主张给李弥买了一副胎料用反的弓。 这是他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事,因为他这一念,而使多少个普通人家沐浴在金徽皇帝的恩德里。连只剩了一把子力气c去给人出佃的人,也有了土地和希望。 这就比他在集市上c施舍卖菜的小姑娘几个钱有意义多了。当家人发觉老者断气时,老者的脸上还挂着知足的笑意。 谢金莲c徐惠c丽容一行出城后第一站是翠微宫,宫外两处的禁卫军营中只有少量的哨卫值守。 自贞观皇帝离开这里后,大批的军士们也撤走了,盘察的很松,对贵妃等人更是问也不问,即放她们进入了。 丽容带着另外两人进入翠微宫,她们看到了含风殿外厅中悬挂的条幅,上面是贞观皇帝亲笔所写的一首诗,笔力雄浑,比金徽皇帝的字要好看多了: “秋日凝翠岭,凉吹肃离宫。荷疏一盖缺,树冷半帷空。” 谢金莲此时也就没有了贵妃的作派,也不管宫内留守内侍的注视,伸手便到墙上去摘, “这东西将来注定是个值大价钱的,当然更重要的不是钱不钱的事情,这总归是个念想!” 但徐惠说,“不要拿吧,此诗凄凉萧索,又有说不尽的孤独意味。姐姐你看” 谢金莲听了一抖落手,放弃了。 她们将穿过子午行苑,取道南面的子午谷去黔州,这是薛礼给她们指明的路由。 子午谷早已不是三国时那条难行的古道了。 工部尚书阎立德在奉旨修建翠微宫时,曾经专门派人修整过这条谷道,以便将巴蜀的奇珍异石运到这里来。 从这里,她们可经通州c万州c宣汉到达涪州,然后沿着涪江到达黔州。薛礼说,这条路若是轻装半月可达涪州,但像谢贵妃这样的载货,路上怎么也须一个月。 一行车马c几个妇孺个小太监,和一队人数不多的护卫,渐渐地消失在子午谷的深处, 四月庚午日,大唐皇帝改元“永徽”,这一天是贞观皇帝崩于翠微宫含风殿的第二天,只不过时间上差了整整一年。 对于乡下消息闭塞的村户们来说,他们不知道长安已经换了皇帝。 有糊涂的人认为只不过是一字之差,将金徽换成了永徽而已,因为去年定下来的许多大政都未作更改。 感到突然的只有延州刺史高审行,他也像李元婴一样接到了长安传诏。 当着到延州来投奔他的高阳公主,刺史只是嘴唇哆嗦着嘀咕了一句,“这这是怎么回事!初五那晚的事,本官才知道详细” 但公主再问时,高审行便不说了。金徽皇帝不在了,行事一向洒脱的高审行说话也谨慎起来,因为再捅出喽子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替他撑着。 永徽元年四月丙午,皇帝立正妃王氏为皇后,加封皇子李孝为许王,封杨立贞所生的皇子李上金为杞王,李素节为雍王。 门下侍中樊伯山以不惑之年告病,返回余杭怡养,张成行为侍中。 中书令于志宁改任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c濮王李泰身体不适,卸任后携王妃阎婉回均州封地去了。 关中地震。 皇帝认为这是帝行有失,想效仿太宗皇帝积极纳谏,命令朝中凡是五品以上官员,均可上呈奏章议论朝政得失。 朝中上下一片寂静,人人都不吱声,没有人有兴趣同皇帝讨论任何问题。 若说新皇帝大权独揽,不喜欢与大臣们讨论的话,那还有情可原。眼下的情况是,皇帝有纳谏的心愿,但大臣们成心不给机会。 通常,朝廷上下关系融洽不融洽,往往是皇帝之责大臣热情而皇帝冷淡。现在反过来了,皇帝有热情而大臣冷淡。 气氛很不正常,永徽皇帝气愤不已。 五品是个官场的分界。三品以上为贵,四品五品称作通贵,五品以上的官员属于朝廷上层官员,是皇帝治理天下依靠的主要阶层。 然而,皇帝积极纳言,高官们却待以冷漠,永徽皇帝难免发火。 这一年的十月,朝廷修建了长安的外城,出庸役的是雍州百姓,工程进展很顺利,仅用三十天便完成了。 雍州也就是京兆府,永徽皇帝上位时,这个地方还叫雍州,改称京兆府那都是后话了。 工程虽然完了,但雍州一个正七品下阶的参军薛景宣,上书批评了此事。 他说汉惠帝时修建长安城,很快就晏驾了,现在修城一定也会发生大事。 薛景宣的意思毕竟还是批评这件事劳民伤财,但御史台不说薛参军的意见是否正确,只说他语言悖逆c诅咒皇帝,请求皇帝杀掉薛景宣。 皇帝希望大臣们踊跃讨论朝廷政务,高官们用沉默回答了皇帝。 现在总算有个小官站出来批评朝廷政策,褚遂良手底下有人站出来c鼓动永徽皇帝杀掉他。 谁都知道,杀了薛景宣也就断绝上书言事的通道。皇帝也知道,有些人想杀一儆百,吓唬那些要响应自己的官员。 李治说,“薛景宣虽然狂妄,若杀之恐绝言路。”于是赦免了他。 但从此上奏章言事的官员更看不到了,几乎绝迹。 李治知道,在幕后操纵此事的跑不了他的舅舅长孙无忌。 赵国公只想让新上位的皇帝踏踏实实在待在后宫,可以宠幸妃子c可以吟诗作赋c可以饮酒听曲,就是不想让他过份操心,大事有重臣! 许敬宗没有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不是他不想掺和,而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压在他的肩上了。 先皇金徽皇帝有一份身后遗诏,专门是给许敬宗的,为此还将许敬宗从万年县令升至了中书省任侍郎,令其修史。 金徽皇帝留给许敬宗的话是,“把所有与朕c皇后c众妃们相关的东西通通抹掉,不得在史书中留下一行字。汝敢有一字诋毁朕或皇后,朕即便不在了,不能亲自动手,要宰了你也易如反掌。” 此事千头万绪,亦得到了永徽皇帝的许可。 首先一个重要的环节,便是将永徽皇帝登基的时间,改回到贞观二十三年的四月已巳日贞观皇帝驾崩之后的某一天。 但是,贞观皇帝驾崩之后,大夏天的停柩五十多天,这要怎么改?涉事者太多了。 许敬宗认为,金徽皇帝当初留他一命,好像就是算准了要让他重操旧业。 于是,许敬宗专门为此事上书,说天子的丧事非臣子所宜言,传之天下也没什么意义,他建议去掉其中的国恤一篇。 修改的结果是:四月己亥,帝幸翠微宫辛酉,开府仪同三司c卫国公李靖薨己巳,上崩于含风殿。遗诏皇太子即位于柩前,丧纪宜用汉制,秘不发丧。庚午,遣旧将统飞骑劲兵从皇太子先还京,发六府甲士四千人,分列于道及安化门,翼从乃入。大行御马舆,从官侍御如常六月甲戌朔,殡于太极殿。 永徽皇帝点了头,从此天子的凶礼在史书中便没有专门的记载了。 第二个大问题:先皇才人武媚娘身份的转变。本来这是金徽皇帝的旨意,如今与金徽皇帝有关的一个字都不许留,武氏的事怎么办? 许敬宗有办法,只须将那份驿诏的时间往前提一提也就是了,反正诏书中提到了“先皇”,到底是哪个“先皇”正好言犹不明c可以打个马虎眼。 于是武才人的事便记成了:“武媚娘,以才行选入掖庭,先皇有疾,武氏与晋王侍从驾前,不离朝夕。先皇每每赏叹,贞观二十二年四月某日,翠微宫有雨,先皇以武氏赐晋王。” 这日,中书侍郎许敬宗在一堆史馆送来的资料中,忽然看到贞观十七年c侯君集谋反案的相关卷案。 其中有几页纸被谁撕下来过,是后加进去的。几页纸上边有几滴泪痕和折痕,似乎还有食物上沾来的油渍,看上去皱皱巴巴的,像是在哪个人的怀中揣过许多日子。 他无奈叹息一声,一段令人振奋的时光就要在他的手中抹去了。修史多年,许敬宗曾因造假而吃过一次大亏,为此去柳中牧场铲马粪,去沙丫城金矿淘金。 而这次,他居然在这次造假中感到了一丝神圣。 于是,在许敬宗的笔下,永徽元年替代了金徽二年。 永徽二年七月,瑶池都督府阿史那欲谷,好像探知了长安帝位的变动,叛了。皇帝命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为弓月道行军总管,举兵讨伐。 居然连远在庭州的地方也有人响应,闹出了一股不小的骚动,但被庭州刺史王达一举平息了。 但西方的战事却一直牵延下来,直到金徽二年的十二月,还发生了处月部首领朱邪c杀害大唐的招慰使单道惠,然后举部归附了阿史那欲谷的事件。 处月部的反叛直至永徽三年正月才平定,梁建方所部与处月部激战于牢山,大败处月部,对阿史那欲谷是个不小的打击。 永徽三年正月,褚遂良任吏部尚书c同中书门下三品。三月柳奭任中书令。四月黄门侍郎韩瑗为同中书门下三品。七月立陈王李忠为皇太子。十二月濮王李泰薨。 永徽皇帝为此痛哭失声,他的身边连一个同母兄弟也没有了。 而赵国公愈发咄咄逼人,看看褚遂良c韩瑗的任命,他们都是赵国公的死党,都成了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 柳奭倒是任了中书令,像是个贴心的,不过王皇后因此更加骄傲。 永徽四年二月甲申,刚刚过了年,驸马都尉房遗爱c薛万彻c柴令武同高阳公主c巴陵公主谋反。 又是三个驸马闹的事,薛万彻尚的是高祖第十五女丹阳公主,柴令武尚的是太宗第七女巴陵公主。 他们在高阳公主的鼓动下,打算废掉永徽皇帝,拥立荆王李元景为帝。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8章 你命无忧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李元景的女儿嫁了房遗爱的兄弟老三房遗则,高阳公主想,如果荆王李元景上位的话,总会比李治对自己有照顾。 公主的智慧有时也不怎么样,除了任性及大胆。 据说高阳公主曾打算联络高履行一起干,因为高履行承袭了高俭的从一品申国公爵,尚的是太宗第九女东阳公主,也是个驸马。 高履行置身事外,绝不参与。 然后房府老大房遗直告发了这些人的密谋。 高阳公主已不仅仅是鄙视房遗直了,因为房遗直食言,公主还经常到李治跟前说房府大哥的坏话,房遗直丢了身上承袭的爵位公主才解恨。 房遗直本来私下里答应过高阳公主,只要高阳公主去同李治求情c将二弟房遗爱的车裂转为体面些的斩刑,他便和公主在一起。 而时为皇太弟的李治将房遗爱无罪释放了。 二弟没死,房遗直也就没必要履行对高阳公主许下的诺言了。房黑炭每天在府内出来进去的晃荡,这种偷摸之事还怎么进行? 这样的结果,令高阳公主对李治极度不满,她怪李治为什么不按自己说的做刀杀了房遗爱。她将房遗直的食言,也归罪到李治的头上。 在对待谋反的事件上,永徽皇帝有两位天然的同盟,一个是赵国公长孙无忌,赵国公就是再揽权,也知道那是妹妹的孩子坐着皇位时才有的权力。 另一个是兵部尚书薛礼。 金徽皇帝离开时,对任何的人c任何事,都没有来得及同李治交待,但他唯独说了薛礼,“薛礼是朕的义兄,因而也是你的义兄,有薛礼在,你命无忧!” 没有对一个人切实的了解,谁在最后的关头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有这样的两个人在皇帝身边,一百个驸马谋反也不成啊。 但是初出茅庐的李治,并没有享受到皇帝应有的威严。皇帝被他的舅舅c赵国公长孙无忌以及赵国公手下的褚遂良c韩瑗等人重重包围,让皇帝半点儿施展不开手脚。 皇帝派长孙无忌审理此案,长孙无忌利用驸马们的谋反案大开杀戒,牵涉之人越审越多,皇帝的哥哥c叔叔也被扯了进来。 这有点出乎永徽皇帝的意料,因为他的皇兄在离开时,极为看重的几个人李元景c李恪,居然也涉案了。 皇帝请求赦免他们的死罪,却被宰相们冷冰冰地挡了回来。 皇帝的父亲在世时,曾以大规模的斩杀皇族人来立威c并成功威慑了众多的朝臣,让他们心荐戒惧之意。 而这一次都反过来了,朝臣们借着一次高阳公主引发的乱象,对着皇族人大开杀戒,李治求个情都不成。 荆王李元景c吴王李恪c驸马房遗爱c薛万彻c柴令武c巴陵公主等人全部被杀了。褚遂良一向与李道宗不协调,上书弹劾李道宗与房遗爱有私交,然后一班宰相群起而攻之,李道宗配流象州。 被流放的还有左骁卫大将军执失思力c谯国公柴哲威c尚书奉御薛万备。李愔虽然早已是庶人,但与兄长李恪连坐,被流放巴州。 在此案中被处决和流放的人中,有许多人以前支持过李承乾或李泰,或是与他们有过间接联系。 这一事件不只是反对永徽皇帝的阴谋,更像是太宗末年储位斗争的继续。 但不论从哪方面看,空前的胜利者都是长孙无忌,赵国公志得意满,而永徽皇帝李治,则越发显得落寞无奈。 英国公李士勣于同一月内,被起用为大司空,徐王李元礼为司徒。 有御史弹劾兵部尚书薛礼,称他对上番府兵被人私相利用之事失察,理应负有责任。 宰相们群起而攻之,薛礼的兵部尚书干不下去了,依着宰相们的主意,要将薛礼贬到下边的某一州去做刺史。 此时皇帝李治还记着他皇兄的叮嘱,“有薛礼在,便有你的命在”,皇帝虽未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但是他相信,自甘抹去皇族身份的皇兄c唯一对他说过的这句话,绝不会是为了害他。 为了薛礼的去向,年轻的皇帝在政事堂同宰相们极为少见地相持。薛礼退居左千牛大将军,降一阶到了从三品,镇守玄武门。 此事过去不久,凉州都督长孙润痛斥父亲,说他没有在审案中处以公心当然是在私下里见面时说的他的话令赵国公痛心不已。 长孙润对父亲说,“为何牵连吴王?那是陛下好不容易起用的c还算有点能水的亲王,你已贵为一品公,还求什么!” 赵国公对老儿子说,“金徽陛下不在了,李治压不住人,什么都靠我们自己了,为父更不能不为长孙家的长远考虑。” 长孙无忌这句话的结果是,凉州都督直接给皇帝上了辞状,辞去了都督一职,然后拉起夫人高尧去黔州,打猎为生。 这日,薛礼回到府上,夫人柳银环忧心忡忡地劝道,“夫君,大丈夫应时而动,该趋吉避凶,此时我们该谋退身步了。” 薛礼当年投军时,便是柳夫人相劝的结果。那时她劝薛礼建功立业,而此时,他们已经有了一对龙凤胎,儿子丁山c女儿金莲早已绕膝。 如果像长孙润那般退归林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薛礼对夫人道,“我曾经有一言答应过兄弟,任何时候都要在永徽陛下身边。如今兄弟不在了,我岂能后退。” 柳银环不再相劝,因为她也看出来,皇帝为保薛礼,已尽了最大可能。 而凉州都督的辞职令长孙无忌痛心疾首,他有法子天c有法子地,却无法自己的不孝儿子。 本来,长孙无忌打算等薛礼下来,好将老儿子长孙润调入中枢主持兵部,这么一来全盘的计划全他娘打乱了,兵部归英国公李士勣兼领。 但长孙润的决然退出,更让长孙无忌体会到自身力量的转弱,他弄权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厉害了。 赵国公对朝政的把持,已经不仅在朝政,连永徽皇帝后宫之废立,也管。 王皇后“有美色”,“婉淑”,在家世c出身c与皇室的关系c以及年轻漂亮方面都拥有武则天比拟不了的优势条件,但是正是这些造就了她的高傲。 她有当朝的宰相舅舅,连赵国公都对柳奭用意的拉拢,她不相信羸弱的皇帝会动了换掉她的决心,即使皇帝不爱她们,她们还有倚仗。因而高傲如昔。 武媚娘在深宫之中除了依靠与皇帝的感情,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呢? 皇帝退而求其次,希望给武媚娘一个特殊的宸妃称号,让她的地位在皇后之下c其他嫔妃之上。 这是皇帝妥协的一个重要信号,既然皇后的位置不能给武媚娘,那么让武媚娘做一个更高的嫔妃也能安慰一下她,只要不是武媚娘当皇后,那么太子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但是,皇帝没有想到。 他的这个想法刚出口,立刻遭到侍中韩瑗的明确反对,“妃嫔有定数的,今日另立别号,不可。” 皇帝曾极为悲忿地据理力争,“朕的皇兄金徽皇帝在位时,大明宫那可是设置过九妃的!” 有人轻飘飘的问道,“陛下,不可胡语,除了先太子承乾做过储君,还有陛下的哪位皇兄曾在位过?” 抹去金徽皇帝在位的一切记载,虽然就是金徽皇帝的主张,但不得不说,李治当时并未反对。 他有过私心,认为此举可以彻底免除上一任皇帝对他的影响,此时面对大臣的诘问,李治没话可以反驳。 李治妥协也不行,大臣们担心随后皇帝再增加要求,因为从宸妃到皇后两者位置离的太接近了,不能开这个先例。 皇帝最好什么都不要考虑。 李治同武媚娘曾私下里相拥而泣,皇帝说,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去黔州请兄长回来,他真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一场大水,这次天灾让李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力量。 永徽五年三月,李治率领众臣前往万年宫,名为春游实为换个办公环境。 万年宫位于麟游县西天台山上,在贞观年称九成宫,宫殿修在半山腰,规模也很大,皇帝的后宫以及重要大臣都能住在里面。 这是五月的某天深夜,西天台山上突降大雨,山洪突如其来,奔突而下。将半夜里毫无防备的卫士c附近居民淹死三千多人。 大水冲入万年宫,宿卫的军士c大臣们四散逃命。长孙无忌c褚遂良等人仓皇逃命,逃到了高处,这才看到浑身上下同样爬上来皇帝和武媚娘。 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们都把皇帝给忘了。 当夜值班将军恰是薛礼,他不能冲入后宫,但在万年宫的玄武门上登高而呼,给皇帝和武昭仪传信,皇帝和昭仪被惊醒了,逃出来时,大水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寝宫。 这次大水,终于让李治看到了身边最可靠c又最具武力的一个人,他又想起了金徽皇帝的那句话,“有薛礼在,你命无忧。” 此时的皇帝不敢过度重赏薛礼,武媚娘说,这会令那些在危急关头弃他们而去的重臣们惭愧,对薛将军只会有不利。 因而皇帝只是赏了薛礼一匹御马。 人有天命,又脆弱如此,这是皇帝在这场大雨中的宝贵感悟。 既然我命无忧,身为一个皇帝凭什么要怕来怕去?在朝堂上怕大臣,在后宫里看皇后的脸色!皇帝的脾气在这一夜大水过后发生了明显变化,他突然开始强硬起来。 一场甥舅之战,拉开了大幕。 永徽五年六月癸亥,柳奭罢职,王皇后的一个靠山倒了。 永徽六年五月癸未,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讨伐阿史那欲谷,皇帝对外表现强势。 永徽六年七月乙酉,中书舍人李义府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皇帝有意识地提拨听话的人上位。 永徽六年八月,褚遂良和长安县令裴行俭的一次私会被人告发。九月庚午,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长孙无忌的力量被严重削弱了。 永徽六年十月己酉,废王皇后为庶人。乙卯,立武媚娘为皇后。 永徽六年十一月己巳,武皇后杀王庶人王皇后。 显庆元年正月辛未,废皇太子李忠为梁王,立代王李弘为皇太子。 八月辛丑,程知节同阿史那欲谷激战于榆慕谷,大败敌军。皇帝终于找回了自信。 不久,皇帝任命李义府担任中书侍郎,晋升为四品官。 赵国公只想替外甥多操操心c按他的意思影响朝政走向,但是当这位唯一的外甥变得强硬起来时,他忽然发现没什么应对之法了。 永徽六年九月,伴随着褚遂良的下台,许敬宗出任礼部尚书。在更改史书的过程中,许敬宗和皇帝建立了牢固的私人关系。 虽然礼部尚书只是一个清贵c却无什么实权的职位,但是许敬宗毕竟可以掺和到尚书省的议事了。 皇帝立谁为昭仪,大家都可以睁只眼c闭只眼。 而当皇帝公然要立他的庶母为皇后,大多数朝臣都保持静默时,许敬宗坚决地支持了皇帝。 十月十九日,百官上表,请求册立武媚娘为皇后,皇帝只好尊重大家的意愿,下诏命令立武则天为皇后。 原来皇帝一直为百官的待搭不理而憋闷不已,如今百官都成为了皇帝的拥护者。皇帝的决心和长孙无忌的后退让百官看到,力量大的人原来是皇帝,而不是赵国公长孙无忌。 人多向来不说明什么,武媚娘该不该成为皇后,多数人并不关心,他们更关心自己,而不是关心皇上c也不是什么伦理。跟着赵国公安全那就拥护赵国公,跟着皇帝安全,那就拥护皇帝。 转年,显庆元年正月,根据许敬宗的提议,原来的太子李忠出身低微,皇帝将李忠废了,立武皇后四岁的儿子李弘为皇太子。 赵国公已无能为力。 当初他反对立武媚娘为皇后,是因为在武媚娘的身后看不到一点可以拉拢的力量,反对武氏成为皇后的本身,便是对王皇后和她身后力量的拉拢。 现在一切都变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59章 一步步走 紫宸殿。 贞观皇帝曾在这里,只由两位老奴陪着,单独召见过刚刚由西州来京赴任的兵部尚书高峻。 而那位早已名不见史籍的金徽皇帝,曾将此殿赐给他的另一位贵妃——徐惠居住,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曾经塞满过书籍。 此刻这里的主人,是李治和武媚娘。 出乎长孙无忌意料的是,不论是他的外甥还是外甥媳妇,对他这位舅舅都极为客气,因为是私下的接见,武媚娘还对长孙无忌这个庶人行了甥舅家礼。 她对长孙无忌说,“甥妇在上一朝,只是贞观皇帝后宫的一个掌管衣物的低级女官,我有今日,那是金徽陛下钦定的。” 多年以后,她亲口对长孙无忌提到了金徽皇帝。 而许多人c就连长孙无忌在内,几乎都已经将这位曾经短暂在位的c英武的大唐皇帝遗忘了。 长孙无忌内心中涌起一股无边无际的悔意来。 他后悔那年的初五,在举办完曹王李明大婚之后的那个晚上,当得知房遗爱的鬼把戏时,自己也耍了把戏,不惜以表弟高审行的安危作赌注,要来个黄雀在后,一举肃清房府势力。 真是时运无常!谁知连夜上街的是金徽皇帝呢!! 谁知他派出去的那些精干c勇猛的手下,在面对刺客硬弩上的利箭时,会变得那样的胆怯和畏手畏脚呢? 长孙无忌道,“往事已不可追,陛下,娘娘多说无益了,提起先皇来,老夫也只是凭添忧伤罢了!” 大明宫外,此时的长乐坊,可见夕阳如血。 在那座终年可见阳光的小院子里,故太子妃郑观音的侄女已于五年前c按着柳皇后的懿旨招赘了上门女婿,一个男童已经快四岁了。 侄女夫妇对郑观音极是孝顺,官府的双份例钱虽然不多,但对于她这一家来说却十分必要,生活小康而充实c闲适,郑观音的任务便是带孩子。 孩子生得聪明伶俐,听大人偶尔说起他们这间院子,这次只有祖孙两个,孩子便问,“阿婆,我们家是先皇赐给的吗?” 郑观音道,“是呀我的乖娃娃,是先皇和先皇后赐给我们的。” 孩子问,“我知道!先皇就是贞观皇帝,先皇后便是长孙皇后!” 这早已是民间的共识,当今的皇帝是大唐第三位皇帝。任何人不许对孩子灌疏不正确的事件,不然会有麻烦。 郑观音无话可说,她不能提到心中的那两个人,于是回应孩子道,“你可真聪明,说的也不错,就是他们两个,他们就是先皇还有长孙皇后她可真是个美人哪,人美心也美。” 紫宸殿,谈话仍在进行。 李治同他的舅父提出到了大唐眼下的形势,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此时仍在讨伐阿史那欲谷的战事中,并且屡有胜绩。 而在苏定方的身后,唐将杨胄与龟兹叛部何立颠部激战于泥师城,时有捷报传到长安来。 在一片捷报声中,李治感到的却是西部的不稳,因为在他的皇兄在位时,大唐凭借着杂凑的几十人袭取了白袍城,阿史那欲谷连屁都未放一个c反而还归附了大唐。 现在西部重燃战火,大唐占尽着场上的优势,但短短的不足十年功夫,四外蕃夷敢于冲着大唐比划,形势也不乐观。 说明大唐的威望下降了,要想凭借着长安的几句话令人臣服,已不行了。 就连一向同大唐相亲的吐蕃,也渐渐现出对长安的不恭来。 就在金徽皇帝消失的同一年,吐蕃大首领松赞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伤心,或许像方外传说的,由于赤尊公主感染了瘟疫,然后再传染给了松赞。 总之松赞就在那一年离世了。 长安c逻些城两代枭雄,曾经结下过挚深的兄弟之谊,又在同一年像商量好了似的同时隐没。 但松赞的后人便没有这些情感上的羁绊,事实上自江夏王李道宗失势后,长安同逻些城便有了些嫌隙。 松赞死后,逻些城的继任者芒松芒赞,今年派丞相禄东赞到长安,请求大唐下嫁公主,虽说是请求,但却有明显的强迫之意。 李治未允公主和亲,逻些城转而要求大唐,准许将吐谷浑的赤水地划给逻些城牧马。 堂堂的大唐皇帝岂能三番两次地让人逼着作决定!李治的反应是,下诏唐军屯兵于凉州c鄯州,双方剑拔弩张,形势危急的很。 但是此事一直拖到如今也没有个明确主张。 听西州的消息称,牧场村一带时常有吐蕃的小股人马出没,人数倒不多,每次只有个七八个c十来个人。 这些散兵游勇来了也不做什么,但对西州当地人言语时有不恭,西州官方由于大唐同吐蕃的关系,除了出面对这些人进行劝戒,尚未彻底破了脸。 东方的高丽方面,盖苏文倒是一直老实,辽州刺史李弥为了声援龙兴牧场,已将后续支援力量部署于鸭绿江对岸,形势也不容乐观。 如何取得金徽朝不战而趋人之兵的优势,李治和武媚娘居然都不在行。 对内治理其实也有新的问题,李治虽然未同他的舅父讲,但长孙无忌也看得出来。 以前树大根深的重叠门阀,虽然有时显的尾大不掉c渐成朝政弊端,但经过李治这两口子的一番努力,此时却发现,新贵们层层萌生,更无底线,胃口更大,更不好把控。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就有种不解恨的念头。 心说“活该!老子再贪权也是你亲舅舅,知道替你掌控一下底下人,不让他们过分,脚上的泡都是你们夫妇自己走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雄主,岂会为难于一时一事!老夫无功无名,已帮不上陛下什么了。” 李治盯着他的舅父,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道,“舅父,只要你请得动一个人回大明宫来,赵国公的爵位就仍是你的,紫袍金带,位极人臣,全部仍如往昔。” 长孙无忌大惊,“请谁?!” 武媚娘道,“便是我们的皇兄——金徽皇帝,当然还有柳皇后。” “他们他们不是已经” 李治道,“皇兄能彻底抹去他的痕迹c将皇位传予朕,朕与媚娘为什么不能再送还给他?只要舅父能请得动皇兄,肯重新回来坐这个龙位,你仍可为赵国公,我与媚娘甘愿醉情山水,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武媚娘也道,“这是真的,皇兄未死,甥妇与陛下有几次派人去请,但连皇兄一面都未见到过,他不见我们。舅父你若将他们请回来,皇后c谢金莲c樊莺徐惠,那么舅父以往的过错,便再也不算什么过错了。” 赵国公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明宫。 皇帝有旨,流放他去黔州,请不回金徽皇帝,那么只当凌烟阁的首位功臣——赵国公是个故事好了,他便终老于黔州吧。 长孙无忌毫不掩饰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显出迫切,就想一步飞到黔州去。 临行前,他在长安县押解衙役的陪同下,先去昭陵拜谒先皇和先皇后。 昭陵晴空朗朗,是个不错的兆头。 如果真的能请回金徽皇帝——他的另一位外甥,那么所有的不愉快的一页都将翻过去,差不多老儿子长孙润也会跟着复出。 如果是那样的美好结果,长孙无忌想,他将只要个赵国公的闲爵,不再争权夺势。平时照看一下孙辈,走访走访郭孝恪c李袭誉这样的亲戚,下下棋c品品茶,岂不快哉。 这样的流放之刑,对于长孙大人来说,却有了投奔光明的味道。 押解他的衙役们半路上也不为难他,路好走了雇车,路不好走了骑马,有时下店还陪他喝上几盅。 长孙无忌从没有某件事像今日这般心急,但路须一步一步的走。 如果金徽皇帝真像李治和武媚娘说的那样没有死的话,长孙无忌坚信,只要他舍出老脸苦求,他们会回来的。 那么大唐仍是金徽朝之大唐,乌刀c炭火马,只须往长安大街上一走,想一想注定又是四方来朝,诸夷偃旗息鼓。 朝政一息万变,李治只给了他的舅父两个月的时间。 西部边境这样的纷乱,皇帝都没将薛礼派出去,薛礼一直是李治的墙里暗藏的柱子,品阶也一直未升。 被金徽皇帝耍过一顿之后,英国公也安份了许多,但这不影响他郑重其事地奏请皇帝,将原来辽州的都督c现任丰州长史李志恩移任回辽州去。 当然,辽州都督仍是李弥的,但英国公的这个举动,绝不会是给李弥派过去一个好帮手。 得知此事时,长孙无忌知道里面的关节。 因而黔州之行在长孙无忌看来,已不仅仅是他的私事了。 他们走的同样是子午谷,而且也去翠微宫缅怀了先皇,长孙无忌看见了贞观皇帝挂在内厅里的墨宝。 但先皇形神落陌c孤单的诗句没有影响到赵国公的心情,他想起的是贞观皇帝写给他的《威凤赋》,不觉在心中默念: “晨游紫雾,夕饮元霜卑贤德之流庆,毕万世而芳传” 从翠微宫出来时,长孙无忌心潮澎湃,如果此行大功告成,那么他将对得起先皇送给他的这些溢美之辞。 子午行苑,曾是金徽皇帝的殷妃,在出任外宫苑总监时提议建造的,贞观皇帝只到这里来过有数的几回。 但赵国公对于子午行苑的记忆,都不如行苑外面的那片山坡清晰。 那年金徽皇帝带着德贤二妃去同州c庆州,而他和褚遂良约着徐惠在这里野炊,两位高官将徐惠灌得酩酊大醉。 不知道徐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反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可是全都成了落架的凤凰。长孙无忌的嫡系韩瑗早就被贬为了振州刺史,苏殷的父亲在台州告病,来济已去台州补位。 黔州之行,涉及着与长孙府有牵连的c众多人的理想和未来,此时在长孙无忌的心幕中,此行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罕见地催促“押解”他的差役快行。 子午谷一向以难行著称,但自从阎立德修筑翠微宫,这里便成为长安至涪州的一条重要的驿道了。 长孙无忌未失势的时候,府中常年食用的山珍海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经由这条驿道运来的。 那时长孙府在涪州有自己的荔枝园,蜀地荔枝口味赶不上岭南荔枝,但由于路途比岭南少了近两千里,快马运抵长安时,荔枝的成色说不上新鲜,毕竟使长安人吃上荔枝成为可能。 贞观皇帝每次想食荔枝时,便移驾翠微宫,因为荔枝一出子午谷,第一站便是翠微宫。 还有长江里的豚鱼,王八,蟹,巴山中的野鸡,嫩笋,蘑,此时想想都止不住地往外流口水。 如若请得来金徽皇帝,那么所思所想的这些美味,以后还可以应有尽有。 驿站每隔四十里便有一座,里面驿卒配备齐全c设施应有尽有,连烫脚水都有,晚上的被褥也干净爽洁。 长孙无忌的这趟行程也不用风餐露宿,因而一有功夫,他便想起往日所享的荣华,只恨自己走的慢了。 如果事情办的顺利,那么金徽皇帝要动身到长安来的话,家中那么多的正室c侧室夫人,公子千金,人口一定少不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长安闹得风起云涌,而金徽皇帝一家子在黔州什么大事都没有,料想每位夫人已生了不止一个孩子了吧? 这么一大摊子都要移到长安来,坛坛罐罐的注定少不了,那么李治准给长孙无忌的两月之期,其实也不算宽裕。 二十天后他们抵达了涪州。再往东南换行水路三百三十里,便是黔州。 近乡情更切,长孙无忌在涪州驿馆却不着急走了,本来时候还早,他提议官差在涪州留宿一晚,要好好的沐浴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第二日再登船。 涪州驿馆中正好有一位要回长安的六品差官,是左千牛卫的司阶,姓顾。晚饭时顾司阶同长孙无忌等人坐在相临的地方,他认出了长孙无忌,主动起身见礼,并客气地对长孙无忌口称“赵国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0章 十年刺史 长孙无忌不便问对方的公务,尤其对方是卫官,就更不能随便问,万一有不便相告的c或是涉及了军机便不好了。 于是两下里并了桌子,酒菜也重新添置了,众人坐在一起共饮。 长孙无忌便问顾司阶黔州的见闻,问这个就不会犯了忌讳。 顾司阶说,黔州刺史罗得刀亲自出面接待过他,罗刺史已经发福了,还同夫人王氏一同设了家宴款待过他。 这些年大唐人事变动这么多,但有几个地方官员的职位却极为稳定,比如辽州刺史李弥c西州刺史高岷c均州刺史苏勖c庭州刺史王达c延州刺史高审行,当然也包括这位黔州刺史罗得刀,做黔州刺史已十年了。 这些人到了任职年限,也按制由吏部进行过考功,但仕途却极为稳定,也不升c也不降,朝延对他们不褒c不贬,连那些御史们也没有针对这些人的弹劾言论。 这些人在任地上算得上勤恳,连高审行那号的,都再未听说过什么绯闻。 但长孙无忌喝着酒想道,没毛病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人都同金徽皇帝有关联啊。 看起来李治还真是个念旧的人,这在大唐的官场上也算是件奇闻。那么他同武媚娘言辞恳切地要自己到黔州请金徽皇帝复出,八成没有虚假。 “敢问顾司阶,眼下都濡县的县令是哪位呢?”长孙无忌问。 顾司阶道,“还是原永宁公主府家令,高白。都濡县卑将也去过,而且高县令和他两位夫人也曾款待于我。” “都濡不知县情如何呢?” 顾司阶酒喝的已经够了量,未意识到长孙无忌的问话,正由黯州一点一点指向更具体的地方。 顾司阶道,“大人你是知道的,都濡县因为有皇家的行宫,且县内的赋税直缴盈隆宫,那可是黔州仅有的畿县,县情还能错的了?” 由于这场闲谈持续的功夫已经不短了,从长安“押解”长孙无忌来黔州的的几名衙役有些酒力不支,便放心地离席先去睡了,也不担心手中的“流徒”逃逸。 此时在驿馆里坐着吃饭的人已不多了,长孙无忌往四下里看了看,除了他和顾司阶这一桌,隔了两张桌子还坐着一位猎户,正在埋首用饭。 他这才低声问道,“顾将军任职于左千牛卫薛礼将军麾下,此次又是专程到黔州公干而且还专程去了都濡县,莫非大唐有针对盈隆宫的什么军事行动?但盈隆宫孤儿寡母的那些人多少年了都安安静静的,亦未干扰过朝政,薛将军没有陛下之命,又怎好前去打扰她们。” 顾司阶听了就是一阵沉吟,也没有反驳长孙无忌的话,好像在掂量要不要同对方深入的谈论一些事情。 不过长孙无忌已然从他的表现上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看来顾司阶的这趟黔州的“公干”,果然与盈隆宫有关。 长孙无忌道,“如果大明宫陛下无旨,顾将军去盈隆宫却是不大合乎时宜呀。” 顾司阶道,“怎么会呢?依本官看,薛礼将军行事一向稳重,若无陛下之命,薛将军怎么会瞒着大明宫c专门支派本官到黔州来这一趟呢?本官尚且不敢猜测什么,国公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长孙无忌暗暗冷哼一声,正色道,“那倒是!老夫一介流放之犯,是不该多问,但顾将军你不知道盈隆宫里的那些人可都是长孙皇后的后人?吴王犯事c荆王涉罪,老夫虽然痛心,但他们毕竟同长孙家隔着一层,而盈隆宫便不同了!金徽皇帝的后c妃及那些王子,可都算老夫的至亲!” 顾司阶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对方说的不错。 长孙无忌不探听出顾司阶到盈隆宫去的目的,总有点于心不甘,他也猜出了对方的顾虑全都是因为谈话人的身份,自己早已不是什么赵国公了。 他敬了顾司阶一杯,说道,“薛礼将军同先皇有结拜之义,老夫倒不怀疑左千牛卫有不利于盈隆宫的举动,只是猜测你我二人的黔州之行,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意罢了。” 顾司阶停箸,眨着眼睛端详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了看不远处的猎户,他正在低头喝汤,于是以更低的语调对顾司阶说道,“不瞒将军,陛下打发老夫到黔州来,那是有大用意的!” “呃呃下官冒昧国公可不可说大明宫是什么什么旨意?” 长孙无忌道,“金徽陛下离开大明宫已近十年,我大唐的所有大政未有什么更改,自然内政平稳百业俱兴但四方不安啊,怕是欠些武力了。” 顾司阶问,“难道国公到黔州来,亦是与此有关的?” 长孙无忌连眼都不抬,自顾说道,“老夫” “国公要请谁??” “请金徽陛下一家,重回大明宫。” 顾司阶听罢,大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长孙无忌道,“陛下在老夫出京前曾亲口对老夫讲过,只要请得金徽陛下一家回长安c重主大明宫,他与武媚娘甘愿再回入苑坊晋王府。” 顾司阶重重叹息了一声,摇着头c又点着头道,“罢了,罢了!兄弟让位自古未闻,下官在有生之年,却有幸亲眼目睹了两次。” 他郑重地起身,冲着长孙无忌深深一揖,恭敬地说道,“下官对此深信不疑!陛下与武皇后自然不能亲临盈隆宫了,那么能担此重任者,岂非只有赵国公一人?将来卑职的前程,还得有劳赵国公多多提携。” 长孙无忌将胸脯子挺了挺,“那是自然了,要不为何老夫说,你我黔州之行异曲同工呢?” 顾司阶道,“国公你可高抬下官了,下官的黔州之行怎能同赵国公相提并论,只能算是给赵国公的出面作个佐证罢了。” 长孙无忌连忙按着顾司阶的肩膀请其落座,亲自为顾司阶满酒,问道,“顾将军可否直言相告?” 此时顾司阶已然没有了顾虑,低声说道,“不瞒赵国公,下官奉命赶到黔州来,就是为了盈隆宫的一句话!”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老夫千里迢迢的赶到黔州来,其实不也为了盈隆宫一句话?那么你我二人殊途同归,全都是为着大唐的锦上添花。” 顾司阶不住地点头,感慨道,“那才是卑将有生以来看到的c地势最险峻的皇家行宫!如果主人不想放行的话卑将料想,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吧。” “有那么邪乎吗?”长孙无忌问道。 “怎么没有?国公你又未亲眼见到,当然不知道了,我见到了金徽陛下,去盈隆宫唯一的一条石道由几个少王把守,一般人可进不去。” “顾将军你在开老夫的玩笑了,陛下的几个儿子李雄c李壮c李威c李武c李睿c李捷c李惠,连新罗的李掖都算上,最大的也过不去十四岁,放在平常人家还在娘身边撒娇呢,又怎么能把守石道。” 这是长孙无忌的激将之法,他越说不相信,顾司阶越要让他相信。 借着酒力,顾司阶最后也想不到要掩饰了,“国公,卑职可没随便说,从岭下至盈隆宫唯一一条入口上有四道险要关隘,每道关隘上有两位少王把守,人人一把竹刀,真是像模又像样啊!” 长孙无忌又敬了顾司阶一杯酒,摇着头道,“顾将军你又在诳老夫了,那么大的孩子,拿一把竹刀又岂能守得住关隘!老夫差一点便相信你说的了。” 顾司阶道,“国公!你还是相信的好,卑将专门上过一趟盈岭,这都是亲眼所见,再说卑职岂会诳骗国公?” 说着放了酒杯,对着手下人招招手,吩咐道,“可将金徽陛下的墨宝请出来,让国公看一看!” 手下人不敢怠慢,马上将随身的包裹打开,从中拿出一叠黄绸,被他们叠的方方正正。 长孙无忌奇怪,心说顾司阶被薛礼派来黔州c专门拜谒盈隆宫,就是为了求这一份金徽皇帝的墨宝? 这么说,李治和武媚娘注定知道这件事,因为薛礼若是背着皇帝和武皇后,便有谋反嫌疑这是一幅什么内容的墨宝呢? 此时,黄绸已被手下人一折折展开,上边是两行狂放而不拘一格的大字一点一点呈现出来,却是先写在绸面上边c然后再由绣工用墨线绣出来的。 最先出现的是落款,那是长孙无忌再也熟悉不过一个大大的“峻”字,后边是日期,就在七天之前。 还有一方马王印信是由赤红的丝线绣出来的,在黄色的绸面上异常醒目。 金徽皇帝的字,长孙无忌比谁都熟悉,时隔十来年再见到第一眼,往事便如开闸的潮水一般,一齐涌上心来,这幅字便是是他的定心丸啊。 顾司阶此行的目的,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已不怎么重要。 他不惜与顾司阶说出李治和武媚娘派自己到黔州来的目的,其实还是对金金徽皇帝是否在世心存着怀疑。 长孙无忌行走在子午谷道上,还曾怀疑过李治和武媚娘c尤其是武媚娘。怀疑这个女子对自己当年阻挠她成为皇后耿耿于怀,这对夫妇打发他到黔州来是再一次无情的奚落他们的舅父—— 如果金徽皇帝在那一年的正月初五便已不在人世,那么他长孙无忌的黔州之行便是竹篮打水,大明宫关于“赵国公还是赵国公”的承诺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给人以希望c再让现实无情地戳破它,那么长孙无忌要死的心也就有了。 黔州流徒揩揩已然有些泪水模糊的眼睛,见三尺宽c六尺长的黄绸幅面上边,只是竖着写了两行大字,但已将这么宽阔的地方占满了: 落款是马王:峻。赤红的印信。 字是金徽陛下的字,千真万确!长孙无忌稳稳心神,问道,“薛将军求陛下这样一幅字,难道是要在西州动兵?” 顾司阶道,“国公,下官猜正是这个意思,而且是薛将军亲自领兵。” 时隔九年,大唐西部乱象已生,起初是阿史那欲谷率先叛乱,大唐派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讨伐。 后来处月部趁乱起事c附合叛军,大唐又派卢国公程知节讨伐。虽然西部战事屡有胜绩,但西部再也不是之前的安定局面了。 白杨河c龟兹c焉耆c轮台县c庭州一带都不太平了,大唐总有些按住葫芦起来瓢的架势。 看来李治已有了打算,要派他以往从未动用过的薛礼去西部了。 在朝堂倾轧最是扑朔迷离的时候,薛礼一直负责玄武门的防卫,简直寸步未离过李治身边。 现在将薛礼派到西边去,看来李治在长安已无什么可担心的了,他要彻底解决一下西州的问题。 再不对西方施以重手,谁都担心这股乱势最终会影响到西州,同时也说明李治手下可用的放心之将,此时也真没几个了。 房遗爱在永徽年间的谋反事件牵连到了诸多的人,宗室李元景c李恪c李道宗都是能打之人。驸马薛万彻c柴令武等一批能征善战的武将都被放倒了。 卢国公程知节早该是坐享的年纪,但凡有可用之人他不会亲自操刀上阵。 原安西都护阿史那社尔也早已调任京师任职,除了功成名就c总须往上迁拔之意,想来长安亦怕阿史那社尔这样的大块头c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再有什么思想波动。 阿史那社尔若在西面有什么摇摆,那么对大唐西半片政局的影响,将是巨大的c和无法挽回的。 西州此时只有个高岷坐镇,他只是位文官。 那么,将薛礼这记重拳使出去,再将同样可以信赖的卢国公程知节调回来坐镇长安,还真是个不错的方案。 西州是金徽陛下的起步之地,而薛礼与马王又有结义之情,李治派薛礼亲往西州,看来亦是经过了详细的斟酌。 不然,这么多年都未闻薛礼同盈隆宫有什么联络,这次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一位司阶来黔州呢? 眼前这幅字,便是金徽陛下对大唐出重手c解决西州乱象的明确支持。 薛礼持了这幅字去西州,便有如马王亲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1章 隔江取命 长孙无忌不由的对李治和武媚娘小小地佩服了一下,这两口子看来也是真动了一番心思。 如此一来,金徽皇帝发家的西州,将来哪怕战事再惨烈、甚至是毫无人道可言,至少盈隆宫不会有什么反感。 酒喝完,送顾司阶前去休息之后,长孙无忌回来一躺下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个小小的左武卫的司阶都能上一趟盈隆宫、且讨来金徽陛下的墨宝,至少说明金徽陛下的大门关的还不是那么紧的。 而自己这位亲舅舅造访盈隆宫,想来盈隆宫的主人一定也会远接近迎。 那么李治和武媚娘诚意切切的话则有八成的可信:只要他能请得金徽陛下步出盈隆宫、移驾大明宫重主朝政,大唐和赵国公府的辉煌将指日可待! 长孙无忌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宿,他兴奋于一个划时代的新局面即将重新回归,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 那一年的正月初五晚上,各种迹象都表明金徽陛下身中利箭,不治身亡。任何一位朝臣对这件事都没有过一丝的怀疑……那金徽陛下又是怎么到的盈隆宫? 不过这些疑问已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金徽皇帝能够重主大明宫! 金徽皇帝在阔别长安近十年之后,又是个什么样的风采? 还有柳玉如,听说她在离开大明宫时还患着失忆之症,一应的日常照料都在其余的姐妹们出面,那时至今日她又是个什么风采? 谢金莲、樊莺、思晴等人和那些皇子们又是什么风采? 所有的疑问,几日后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在李治废后一事中同自己唱对台戏、且在此事中占尽了好处的许敬宗、英国公李士勣等一大批人的好日子想来也该到头了! 长孙无忌就这么思前想后,又想到了老儿子长孙润,这个王八羔子当年一气之下、挂印辞了凉州都督之职,携夫人高尧跑到黔州来做个猎户,看来私下里同金徽下也是一直有往来的。 如果赵国公府能够重现往日辉煌,那么长孙润大约仍可再入官场,他长孙无忌往日所受的所有委屈,大约可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了。 不知不觉,东方的天色已然亮了。 负责押解长孙无忌的几名差役已经起来,洗漱、用过早点之后,一行人辞别了顾司阶,两路人一南一北分别上路。 顾司阶说,“国公马上便至黔州了,而下官行程仍远,公事在身不能久留,只好将来等国公回了长安,下官再亲至赵国公府拜望。” 船是前一晚雇好的,在涪州码头,这些人弃陆登舟,往黔州进发。 从涪州至黔州,水路三百三十里,涪江水道蜿蜒,两岸苍翠如荫、猿声不住,船家一面撑船一面还讲了个故事。 话说三国时刘备在世时,涪陵人反叛,蜀将邓芝带兵讨伐,行至此处名叫鸡鸣峡。邓芝看见有母子两猿相抱、于山林间嘻戏。 邓芝引弓射中了母猿,幼猿悲啼不已、替它娘拔箭,又以树叶替母猿堵塞血流如注的疮孔,其情动人心魄。 母猿最后依旧是死了,邓芝为此羞愧万分,曾投弓于水。 长孙无忌听了这个传说不禁大发感慨,野猿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金徽皇帝对待兄弟李治,并不像他们的父亲那般手足相残、血染玄武门,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权力常常让人泯灭天性,不顾亲情,许多人的所行都不如一对野猿。 拘泥于常情而缺少杀伐者,大多会被人视为成不了大器。但妹妹观音婢的这两个孩子,正是用事实、令世人看到了人情的另一面——至高无上的大唐皇位,是可以在亲兄弟间让来让去的。 金徽二年的正月,哥哥让皇位于兄弟。 眼下西方动荡、东方高丽方面蠢蠢欲动,连吐蕃也不安份,这不兄弟又要请哥哥出山主持大局了。 长孙无忌的心情多年来一下子好的不能形容,暗下决心道,“假如长孙家能够借此机会重新发扬起来,一定要学习诸葛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长孙无忌在几名长安解差的陪同下,在子午谷中行程近二十日,心情之急切、脚步之轻快多年未有。 但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自从一出长安城便让人跟上了。 此人一身猎户打扮,四十来岁,落腮的胡子,骑了一匹马。随身的物品中只有一张硬弓、数张兽皮,像是要到集市上贩卖。 但他不动声色地在子午谷中尾随着长孙无忌一行,住店及宿于驿馆时记以徐姓,从长安一直跟到了涪州。 英国公李士勣给他的密令是:不能让长孙无忌活着到达黔州。 这是李士勣军中的亲信,箭无虚发行事也机警,因而英国公才将他派来。 大明宫召见长孙无忌,并流放他到黔州,李士勣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为了减少嫌疑,李士勣不许他在前半程动手,更不能暴露身份,因而此人在入谷后的前半程,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在通州以北,此人只是尾随观察毫无提防的这一行人,记录他们的行止,为接下来动手添些把握,但是等一过了通州,这人却发现要动手也不方便。 因为子午谷中只有一条道、沿路驿馆相接,谷中行人不绝,这人居然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只要他敢在大路上放了箭,一眨眼便会有人将他摁住。 在涪州驿馆,此人在长孙无忌邀请顾司阶共饮时,便在一边的角落里埋头用饭,耳朵一直在听着这边桌子上的谈话,虽然听得隐隐约约,但大大意思却听明白了。 等到这边桌上人展开那段黄绸俯身视看,猎户才猛然想到了英国公派他出行、尾随射杀长孙无忌的深一层目的。 吃罢了饭,猎户不入宿,而是趁夜收拾了马匹物品,出了涪州驿馆。 从涪州至黔州,走水路的话跑不了涪陵江,到了澎水县也就到了黔州。 他知道涪陵江水过了武隆渡口之后,在信宁县有个急转,涪陵江在那个地方折往北向、然后再回头去澎水方向。 而在信宁县地段是个下手的绝佳机会,上游江水在这里流速加快,上行的船只行至这里都会降速,他只要埋伏在岸上的树林里,一箭射杀了赵国公之后很好脱身。 那时候对方在船上一定手忙脚乱,而刺客在岸上,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英国公的使命,然后回长安去领赏。 徐猎户打定了主意,摸着黑、沿江岸往信宁潜行,天亮前抵达,这里的江岸有如弓背,他选了地势高、视野开阔的地点隐蔽下来。 从这里看往江面,长孙无忌的船不论是从西北迎面而来、或是折了弯、再朝东北方向而去,他都有暗中施射的机会。 只要他愿意出手,没有人能在他的箭下逃出生天。 大唐最知名的几位射手几乎已经凋零殆尽,李元景、李恪、李道宗、长孙润、薛万彻……目前只剩下左千牛大将军薛礼、辽州都督李弥的射技是被他看在眼里的,别人谁还行? 放在几年前,将弓引开来瞄准赵国公长孙无忌,他连想都不敢想。但是眼下,又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如果这一箭射不出去,或是射出去未中目标,英国公不会放过他和家人。 射中了目标、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英国公也不会放过他。 天色刚刚亮,下游涪州方向的江面上尚无长孙无忌的船影,对岸的密林拢罩在一片水雾里,没有一丝动静。 猎户伏在一块大石后边,身底下铺着带来的兽皮。这人看了看底下起伏的江水,忽然觉着不久后的、事关着身家性命的这一箭没什么把握。 他砍了一截一尺半长短的枯木、起身向上游的江水中奋力投去。 这段木头径长三寸多、不足四寸,长短下有如长孙无忌的肩宽,它在空中打着滚儿落入江中,随后起伏着、时隐时现的朝他这个方向漂过来。 这人引弓搭箭,一箭射中江面上的木头,猎户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这般起伏而移动的目标才考验施射者功力。 木桩上插着箭往下游漂去,但猎户只对自己满意了片刻,很快便大吃了一惊!他发狠地揉揉眼睛,吃惊地看到那截木头上插了两支箭! 其中一支箭是他刚刚射出的,而另一支箭是赤红的箭杆,根本不是他的。 让他害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支箭是从哪个方向射出来的! 在寂静十分的清晨,涪陵江边人迹罕至,有一个同他一样精于射技的人,在他释放弓弦的同时也射了一箭,而猎户连对方的弓弦响自哪个位置都没有留意! 他一下子伏回到巨石后头,心砰砰乱跳,先把自己身后、左右的树林里打量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样,估计箭是从对岸射来的。 没人逗他玩,要逗他玩的话对方早该现身了。 而这一箭对他的警告意味极其明显——以对方这样的射技,既要射中、又要拿捏着他这边放箭的分寸、同时施射来隐藏形迹。看来比他还要牛气了。 如果人家想出奇不意射人的话,恐怕猎户此时已经交待在这里了。那英国公交待的事情还做不做?做与不做的风险各占几成? …… 长孙无忌起得有些晚了,再下船便是黔州,不必像刚出长安时那样急切。 更主要的是,在他刚刚得知金徽皇帝未死的消息不久,便从顾司阶那里进一步证实了消息的真伪。 一上了船,长孙无忌便想起了他的长子——长孙冲,他随着自己的失势也失去了秘书监的职位,此刻长孙冲应该还在流放岭南的途中。 如若没有大唐西部的乱象,大明宫里的李治和武媚娘兴许也就想不到盈隆宫,兴许长孙家从此也就彻底凌落了。 不论是李治还是武媚娘,都是内事强于外事,谋内胜于谋外,经营军旅阵仗、调兵遣将真不是他们的强项。 而在长孙无忌的印象中,自从金徽皇帝一隐身,安西都护府方向便生出了恼人的乱象,看来西州同金徽皇帝还真是有那么点渊缘——皇帝起事是在西州,复出也因为西州! 长孙无忌此时心潮起伏,挺身站于船头,随着船在江水中不时的摇晃,也刻意不去扶一扶什么东西。 差役和船家都提醒过他,他也不去扶。一个大唐的赵国公,这半生倒是走过了多少的激流险滩,小小的涪陵江算得了什么! 船至武隆渡,船家便告诉他的乘客,这里已算是黔州地界了。再过了信宁地段,水势便会变缓,就算在船板上拿着大顶也能顺利到黔州了。 刚说到这里,船家便顿下话头不说了,随后奇怪地对长孙无忌道,“回禀老爷……我怎么看到江中刚有一截木头漂过去了……上边还插了两支箭,一红一黄的箭杆子。” 长孙无忌道,“船家,那是你眼看离光了,哪有那样的事!即便有也算是个吉兆,不信我们走着瞧。” 船家道,“老爷你要扶稳了,信宁段的江面就要到了,而小人也不能再陪着老爷说话,” 话音一落,就见前方的江面一折,往左边拐去了。随着船只缓缓的逆流而进,对面的一片树木葱郁的江岸也越来越近。 长孙无忌不愿去舱里,看到船家正在吃力摇橹,便也去船尾相助。船家慌忙道,“老爷,这怎么使得呢!小人行船送客挣的是辛苦钱,怎好劳动老爷的大驾!” 长孙无忌爽声笑道,“这你便不懂了,此刻急流,何人都须同舟共济,若说身份我们都是渡客。” 金徽二年的正月,在休祥坊书场,他曾带着人去包夜场,而成群的听书人曾经由衷地赞扬过长孙无忌、和他身后的长孙府。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只有过分看中身份的人才会摆那些臭架子。 两人奋力摇橹,随后又有两名差役从舱中跑出来相助,长孙无忌已经冒了一身的热汗,此时被差役替换下来,一下子坐在船板上喘气,自嘲道,“老夫已经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2章 都濡县衙 李世民为秦王时,箭壶之中便是这样的箭——以小篆体刻着主人的爵名。“秦王……”长孙无忌嘴唇哆嗦着,坐在船板上都忘了起来。 看到这两个小篆字的,还有巨石后边的猎户,他终于铤而走险,觉着隐伏了这么久,即便对岸有人盯住自己,自己的风险也注定小于空手回到长安去。 然而船上的目标却毫无征兆地一屁股坐下去了。 就算长孙无忌不坐下去,猎户的箭也走空了。这次他看着两支箭撞落到船板之上,总算看清了红箭的来向。 不等他趴下来,又一支红木箭竿的利箭从对岸飞来,狠狠地啄入猎户的左胸,猎户低头去看,看到了箭竿上的“秦王”两个字。 他惊惧万分,看到那两个小篆体、描着金漆的字,被他胸口内喷涌出来的鲜血很快浸没了。 猎户身子摇晃着往江对面看去,看到树丛里一下子闪出来六七名猎户,有人拉着马,一匹马背上驮着一头软塌塌的花斑豹子,后边还跟着两只猎犬。 为首一位年约三旬的精壮猎者挥舞着手中一张弓,朝着江心里船上喊道: “父亲,船上可是你么?我是长孙润!” 只听过这句话,中箭的猎户便支撑不住了,他感觉万分的乏力,眼中黑雾来袭。在俯身扑倒前他只来得及拧了一下身子,这样胸前的箭不会插的更深。 长孙无忌在船上奋力站起来时,已然热泪盈眶。 曾经算是钟鼎之家的长孙府,父子二人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重见。 分手时一个一品国公、一个凉州都督,再见面时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江中,一个是流徒、一个是猎户。 他哽咽着朝岸上挥手喊道,“儿啊,正是为父……我在这里呢……” 长孙润得到了确认,也看到了船上人的艰辛,回身从马背上解下来一盘绳索,拿住一头,奋力将绳索凌空飞到船上来。 船家和差役明白,将绳索系于船头,而岸上的猎户们拽着绳索发力,船在江中轻快起来…… 长孙无忌的心绪被暗箭惊得有如腾飞的鸥鹭,但一见到老儿子,所有的不良念头都栖息下来。这下子可全都好了! 长孙润的箭法他是知道的,只有他能够凌空射断另一支飞箭,从而救自己于危难。 江心里与江岸上有段距离,父子二人隔着江面、一边前行,一边热切地互询这些年来的彼此境况,长孙无忌这才意识到,他的黔州之行并不是充满阳光的,还有什么人根本不想他成功。 他眺望着岸上的长孙润,他的箭壶挎在马鞍子上,上边露着一簇箭羽,箭羽下是一根根木褐色的箭竿,远非红色。 “儿啊,方才是你射箭救了为父么?” 长孙润答非所问,“盈隆宫说你这几日到,我猜父亲必走水路。” 此时此刻,长孙无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自一家人们流放岭南之后,他孑身一人到黔州来,要多孤单有多孤单,一见到了儿子,虽然还在摇荡不已的船上,但心已踏实多了。 …… 澎水县令早不是那个张佶了,张洁在永徽三年时去袁州做了刺史,眼下的县令叫陶洪。 长安解差都知道长孙润的大名,在武隆渡口移船靠岸后,几个人纷纷同昔日的凉州都督打招呼。 有外人在场,长孙无忌有满肚子的话不便同儿子说,只把久别的关切目光在儿子身上来回的溜。 近十年的功夫,长孙润身上的都督作派一点都不见了,看起来就是个纯粹的猎户,但机敏有力,他身上的力量多少天来头一次给了长孙无忌以底气。 如果在信宁段江边未遇到长孙润,他也就再也见不到金徽陛下了。 在澎水县府外,长孙润不便进去了,他站在门口对父亲道,“大人且进去行过了关防,定了住处,孩儿在此候着父亲。” 又转身吩咐随着来的猎户道,“你速去盈隆岭投见李雄少宫主,让他将此事告知我兄长知道。”猎户领命,骑马去了。 长孙无忌听了想,果然上盈隆岭的头一关是李雄主持,而且听这架势,长孙润同盈隆宫常有联系,这就太好了。 想必澎水县归于黔州罗得刀管辖,对自己自然无甚么刁难,那么盈隆宫接到信,很快便会来人,自己在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总该水落石出了。 他一边想像着金徽皇帝时隔数年后的模样,一边随在差役身后入了县衙。 长安来了公差,县衙里不敢怠慢,一位主管县中刑案的、四旬上下的仇姓的录事慌忙出来迎接,说陶县令、县丞和县尉大人同去澎水盐井督办盐务,此时衙中只有他当值。 仇录事极为恭敬地吩咐手下人为几位京差让座上茶,却公事公办地冷着脸对长孙无忌问道,“人犯报上你的姓名?” 长孙无忌一身白衣,站在那里有些张口结舌,一时未能发声,而坐着喝茶的差官递上了大理寺批文,替他的押犯答道,“仇录事,这位便是文德皇后的胞兄长孙阁老,奉皇命到黔州来……留居的。” 差官说得很客气,没有直呼长孙无忌的姓名,也没有说长孙无忌是流放,而是宛转着说出,以示对这位失势者的避讳。 但仇录事听了,笑着对差官道,“兄台涵养乃是下官多年来仅见的,”他面无表情冲着长孙无忌点点头道,“既然是流放,那律法难违,本官也不能因为阁下是文德皇后的胞兄而徇私……” 他随手打开入境刑徒帐册,提笔,沉声问道,“人犯姓名。” 昔日的赵国公只得答道,“长孙无忌。” 仇录事再问,“可有表字?” 长孙无忌道,“表字辅机。” 仇录事一一登记入册,再问,“因何事流放?” 长安来的差官笑着阻止道,“公事上讲得明白,仇录事照录即可,问多了便是信不过在下几个,”——难道我们这个,还能将个人犯押差了? 长孙无忌正不能利索地说出“谋反”两字,说话的差官已然站起来对他恭敬地说道,“阁老,你且坐下稍待片刻,料想很快便可到你的住处去,而在下几人也将回京复命了。” 长孙无忌感激地拱手,赧然道,“承蒙你一路照拂,辅机牢记于心,日后若得机会,总要有所投报的。” 差官道,“阁老切莫客气,此乃在下份内之事,阁老你不知吧?休祥坊说书的老者正是在下的姨丈,说起来姨丈亦对阁老念念不忘,他说阁老虽然一时摊了事,但毕竟是人中龙凤,在下出京前,姨丈曾数次叮嘱在下,不能对阁老不敬。” “哦!是这样!”长孙无忌不觉一叹。金徽皇帝失踪的那年正月,赵国公曾去休祥坊包夜场,那时曾给足了说书老者面子。 仇录事也给了差官面子,合了帐册不再深问,扭头吩咐手下道,“那么,且将这位长安来的阁老收监,待县令大人回衙后详审发落!” 这还是公事公办,连长安的差官也不能干涉了,他安慰长孙无忌道,“阁老且耐心些,这都是必要的程式,细想用不了多久,阁老便可自如行走了。 他站起来,拱手道,在下急着回京,也不在这里耽搁了,阁老请珍重。” 另一名差役道,“我们一会出衙要向都督辞行,有都督在,我们也没什么担心阁老了。” 仇录事惊问,“不知是哪位都督?” 差官已往外走,是非之地也不能久留了,但他对录事说道,“正是原凉州都督长孙将军。” 录事起身客气着挽留,回身摆摆手,示意手下押长孙无忌下去,“我当是哪个!原来是那个猎户!但几位大人就不歇上一宿了?”一边说着,几人已走出去了。 澎水县衙役们却不急,在堂上磨蹭着未动,眼睛瞄着衙门口。 仇录事送人出去后迟迟未归,一个衙役冷笑着道,“人犯,你可有见面礼没有?流犯到此个个都有三十下笞罚,有礼则可免了!” 长孙无忌虽是戴罪,但也有私秘的皇命在身,此时挺身道,“老夫一个白丁,哪里来的礼?!你若想打便打,何须通融,只是别打的过重、妨碍老夫步上盈隆岭见金徽陛下!” 衙役道,“你是吹大话!多少年了我们都未见到什么盈隆宫的主人,大唐的皇帝此时在大明宫,不在盈隆岭。再说盈隆宫是你一个流犯去得的?” 另一人耳语道,“小心使得万年船!” 方才说话的人亦小声道,“我管他!县官不如现管,谁知那个什么金徽皇帝还在不在?但陶太爷的叮嘱可没假!谁不知太爷在京里也有根基?” 他冲长孙无忌挑挑眉,低声对同伴道,“落架的凤凰!大明宫若是瞅他顺眼岂会流放到这里来?莫说他没礼,有礼也打他几下杀杀威风,不然如何向太爷交差?” 另一人道,“但他的老儿子可就在外头,你未见他刚打的金钱豹子?你我可没有豹子厉害……” “切!他那般的厉害,如何不敢擅入澎水县大堂?这么多年了,我只知他在打猎,一直默默无闻,我就打了他爹又如何?别忘了他老子是流犯!难道长孙润敢谋反不成?!” 两人话越说声越渐高,长孙无忌已然听到了,涪陵江心的暗箭,此时衙役的话,更让他证实了刚刚萌生的判断:有人不希望金徽皇帝复出,也不希望他这个流徒如期见到盈隆宫主人。 但此时已在黔州地界,刺史是罗得刀,那是金徽皇帝的管家,你澎水县还能反出天去?老子怕你何来?顶不济老子吃痛一喊,长孙润也就进来干预了。 想至此,长孙无忌冷声哼道,“娃娃!老夫不知你是为何人效命,但为人处事宜须灵活,可别一条道跑到黑呀!” 衙役横眉道,“这个不劳你操心,再说你又灵活到哪里了?既然你这么灵活,为何一个堂堂的国公又被流放了?” 他不再索要钱物,抄起一边的笞杖,不耐烦地冲他的刑犯腆腆下巴,“你给老子趴下。” 长孙无忌望望县衙大门外,没有看到长孙润,而另一人也胆壮起来,在后边一搡长孙无忌,“还不趴下!” 说着伸脚在长孙无忌的腿曲里一蹬,长孙无忌不由自主地跪下,又被人在后背上一推,趴下了。 这便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第一位,往日的赵国公。 长孙无忌满腔的屈辱,又无力自救,只是寄希望于长孙润适时闯进来替他解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行出来了,怪不上别人,但长孙润你怎么还不进来? 这么想着,长孙无忌的下裳已被人褐去,只留了条底裤,执罚的衙役不知笑了声什么,还没有等长孙无忌辨别,屁股上像刀割一般的挨了一下子。 长孙无忌咬牙一声不吭,只是在心里下了狠誓,“老子便是下跪,也要请金徽皇帝出山!到时候看老子复得了赵国公爵,会饶过你们澎水县的谁!” “光明大道你不走,非要赶到澎水来,这一下便是教训!”执罚的人含糊地低声自语,又抽了第二下。 长到这么大年纪,长孙无忌都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他的这半辈子有过逆境有过凶险,但每到紧要处,总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一直都是会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 这一次先挨了两下时他还在想,老儿子长孙润就在外头,马上便会闯进来拦下执罚的衙役将自己救下来。长孙润还有可能为此动怒,当堂将衙役掀翻在地为他爹出这口恶气。 但衙门外头没有动静。 眨眼间已被衙役抽了五六下,长孙无忌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相比于身上的痛楚,心上的痛楚更甚,这种痛楚化作了无边的恨意,“等着吧,老子总有还回来的一天!但长孙润,你睡着了是怎的?怎么不进来?”。 旁边看罚的衙役劝道,“老兄!算了,打两下走个过场,对谁都有个交待便是,我们位微职小,要懂得适可而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3章 天下之大 另一人劝道,“算了!” 施罚的衙役虽然嘴里说着执的是大唐的律法,但后增的三十杖很明显就是他按着喜好随口加上去的,而且打的可一下不少。 打完后,有两名衙役上来拉起长孙无忌道,“这便是嘴硬的好处,我们打流徒天经地义,即便陶县令来此,也挑不出我们毛病来!” 他们半拖半扶,将长孙无忌拖离了大堂,说要先将他收监、等候陶县令回来以后发落。 好汉不吃眼前亏,昔日的赵国公此时一声不吭,但已将这几人的模样一丝不苟地都记在心里。 长孙无忌认为这些人对他大打出手,就是没塞见面礼,与澎水县陶县令并无多大关系。 这些油滑的衙役!往日一定没少这么干,而且有恃无恐。 即便他有机会将此事告到陶县令那里去,县令也不大可能胳膊肘往外拧,再说哪个流徒背景离乡的,敢在这里告衙役的状? 但长孙无忌绝不相信,陶县令敢明确授意衙役们给自己下马威、并随意加罚。自己虽说失势了,难道就不是盈隆宫主人的舅舅? 难道黔州刺史罗得刀就不是盈隆宫主人昔日的管家? 难道他陶县令就不归黔州刺史节制? 在院子里,长孙无忌硬撑着、抬起眼皮往县衙大门外瞄了一眼。他没有看到长孙润,大街上空空如野。 连那些与长孙润在一起的猎户们都不见了。 一位架着他的衙役哼道,“看也是白看,他即便在这里,难道就敢过问公家之事?” 长孙无忌的监房还是个单间,肃静,也没什么干扰,但吃喝拉撒全在一处,便桶就丢在监房的角落里,如果他要解手,那么监外过道上经过的每一个人,可以隔了监槛一览无遗。 他脸朝里趴卧着,身下铺着干草,有一时陷入忘我的状态。 只要不动,那么连屁股上的伤痛都可以不想,更难受的是脸——打他的人明明知道他是昔日的赵国公,是长孙皇后的胞兄,但下手时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 长孙无忌不明白,进入县衙时长孙润就在大门外,此时为何没了影子。 父子俩在江边见面时,长孙润就说过——他是从盈隆宫得知父亲到黔州的消息,为何盈隆宫提早知道了消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露面? 他想,澎水的衙役们在县内从来没见过盈隆宫的人,或许说明金徽皇帝一家这些年在黔州是很低调的。金徽皇帝在离开长安时连面都没露,让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在初五的晚上驾崩了。 想一想许敬宗修史的结果,金微皇帝从西州到长安,所有经历过的事都未留一字,那么他们一家在黔州的低调也就不怎么矛盾了。 只是,于无声处起风雷! 金徽皇帝将在他这个流徒抵达黔州后天崩地裂地复出!大唐的权力结构将要面临着再一次的彻底洗牌! 赵国公还是赵国公,他不管天不管地,但要将澎水县挨的这三十几板子加倍地还回去! 长孙无忌动了动,感到虚弱无力,臀部痛楚不已。 但不久的将来,他将再次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大的力量。用一根小手指推倒此时羁绊住他的牢笼,吹一口气便让某些人罪有应得! 时隔多年长孙无忌依然相信,没有人敢怀疑金徽皇帝的力量,他能从大明宫走的云淡风清,不着痕迹,也能让那段消失的历史原样地在大明宫复现。 至于长孙润,长孙无忌觉着他这些年一定也是低调惯了,衙役们说长孙润这些年一次县衙都未进来过,这一定也是受了金徽皇帝及盈隆宫的影响了。 刚才在大街上没有见到长孙润,一定是他赶着去给自己准备住处,长孙润一定以为他的父亲从此便在流放地——澎水县久居了。 在船上时,长孙无忌没对老儿子说出他到黔州的来意,好消息不怕晚,越是天大的好消息,越要在最迟的关头再摆出来,这才有惊天动地的效果。 金徽皇帝的一后九妃将重主大明宫,而早年李治欲立武媚娘为宸妃时,那些极力反对的御史们口中“没有成例”的说辞,将不再有一人敢提半个字。 柳玉如、谢金莲、樊莺、思晴、崔嫣、李婉清、丽容、苏殷、丽蓝、徐惠,每一个人的容貌同时涌入长孙无忌的脑海。这些从大明宫出走的、人品杰出的皇后和皇妃们,就和她们的丈夫一样,仿佛也是为了突破惯例而生的。 大唐,便是突破惯例的朝代,没有什么不可能! 于是,盈隆宫便成了长孙无忌接下来惦念不已的地方,他将以史无前例的造访者身份登临那里,然后出来时完成许多人惊讶的、身份上的逆转。 那么他此时一声不吭的受辱还真不算什么了,这是一位一品国公应有的承受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龙有时也要像虾蟹一般潜蜇于九渊,也要待时而奋飞,专等雷电生发时,再翻腾于九天之上,行云布雨。 想到此处,长孙无忌要撒尿了。他硬撑着从干草上爬起来,弄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然后挪到墙角的便桶跟前促急地宽衣解带,然后在释放前下意识地扭头往监房外边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愣住了。 衙役们把他扔到了女监。 一来时没注意,此时有两个女犯从相临的监房角落里站起来,扒着木槛栏正往他这边看个究竟。 长孙无忌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哗哗,于是将已经撩起来的袍子放下,若无其事地又挪回来趴下。他这个囚徒只是临时的,而这些长舌妇们有可能将他的这些琐碎之事传得天下皆知。 忍着!长孙润不可能永远不来接他,他也不可能永远是个流徒。 一个四十上下的女犯对年纪小的同伴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脸皮还挺薄的!”随后那边放肆地“嘎嘎”大笑起来。 一个女犯对同伴说道,“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女监里扑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犯,乏味的囚禁生活中出现了一丝趣味。两座监房隔着一道木槛栏,长孙无忌的尿桶暴露在女犯们毫无遮挡的目光之下,而对方兴致盎然。 “哎!我问你,是杀人了还是犯奸了?哪儿来的?”长孙无忌趴在地下,听有女人问道。 长孙无忌不搭理,恼怒于对方轻薄的语调,同时担心对方一直这样观摩下去,自己的内急没机会解放,因而小腹下的憋胀感益发强烈起来。 有另一个女犯道,“我看他这样文质彬彬,不像是抢劫和人命案子,注定是官场上犯了事的,而且也不是本地人。” “哎,我说你吱个声儿,让我们猜猜你是哪里的也成,兴许我们一高兴,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不耽误你办急事了。” 长孙无忌趴着道,“老子是长安来的,到这里来请一位你们猜都猜不到的大人物回长安。” 那边几位女犯并没有说到做到,反而又传来一阵“啧啧”之声,“从长安跑到澎水县的女牢里来请什么大人物?请我吗?嗄嗄……” “长安来的……真叫我猜着了是犯的官事的……你们看他这样腼腆,撒个尿也怕我们看,该不会是个皇宫里的公公吧?” 长孙无忌忘了屁股上的痛楚,一下子爬起来,直面着一槛之隔的女犯飞快地解着腰带道,“想看吗?老子撒个尿而已,让你们这样挤兑,想当年老子用过的半只尿盆也顶你们一整片家当!” 女犯们尖叫着捂脸转身,“非礼呀!非礼啦!” 长孙无忌真憋到极限了,已顾不了这么多,腰带已经解开的当口,牢房外进来两个差役,冲着里面喝道,“鼓噪什么?谁非礼你们了?” 他们看到长孙无忌站在尿桶旁边面色赤红,正在手忙脚乱地系腰带,便对他拱拱手道,“陶县令归衙,吩咐置办了酒宴,请你去入席!” 监房里几名女犯一下子噤声,长孙无忌撇嘴看看她们,心说,“几只麻雀罢了,叽叽喳喳,岂能懂鲲鹏之质!?” 衙役笑了笑,转身带路,长孙无忌正色道,“老子挨了无理衙役的打,此时挪不动了!” 衙役是来请人的,连忙一边一个在两边搀住,长孙无忌忍着股上之痛,在女犯们惊诧的目光中昂首走了出去。 待这些人出去,一个女犯才道,“我们是不是得罪人了!他若没些来头,怎么县太爷专门设宴请他?” 另一个女犯疑心着说,“看他的样子并非市井泼皮,大概不会记仇罢?他若再回来时,不知会不会同太爷告我们的状,我可不敢乱来了!” 年轻人的女犯自语,“我猜他到女监来暗访的,可你们太不自重……” …… 澎水县衙正厅,县令陶洪一身场面打扮,起身相迎,“长孙阁老到了下官在任的澎水县,谁知下官有些公事,恰巧不在衙中,真是有些失礼了!底下人对阁老可有慢待么?敢有举措不如法者,阁老自管与下官说,下官绝不轻饶!” 杖笞长孙无忌的两个衙役就在门边站着,长孙无忌瞟了瞟他们,却把话咽下了,只是幽幽说道,“天下之大,已经放不下老夫的一只夜壶了!” 陶县令惊讶地问道,“阁老何出此言??” 衙役贴在县令的耳边,悄声说了女监中所见。 长孙无忌扛着脸,明知道衙役说的是女犯们刚刚对自己的奚落,却也不能表现出一丝的窘迫态来。 陶县令听罢,厉声喝斥手下道,“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能放到到女监去呢?那里可有什么淑女不成?” 衙役解释道,“太爷,非是小人不知事,女监中也没什么淑女,只是考虑到女监中还算干净些,这才……” 长孙无忌解释道,“陶县令,这可不是什么淑女的事。” 陶县令不接长孙无忌的话,仍顺势对衙役道,“胡闹!你们将男犯放入女监,此事本身便以不如法了!” 长孙无忌哼道,“依陶大人的法,该将老夫放到何处去?” 县令恍然回神,知道自己言语有不当,于是连声邀请长孙无忌入席,并将在场的澎水县县丞、县尉引见给长孙无忌,“呃,啊,下官无所表示,这才设一场便宴,权当为阁老洗尘了。” 长孙无忌的中衣已浸透了血迹,但挨打时外边的袍子是撩起来的,在女监又一直趴着,因而袍子还算干净。不过他知道,只要一坐下去,中衣上的血迹便会透到袍子上来。 他挺着身子不坐,拱手道,“官囚不同席,老夫乃是戴罪之身,不便与列位共宴,便站一站罢,酒也只饮一杯,以表老夫对澎水县的谢意,只求县府及早替老夫办妥了关防,老夫尚有要事往盈隆宫去。” 县令不强邀,与县丞、县尉共陪了一杯,这才问道,“阁老急着去盈隆宫不知是什么要事?” 长孙无忌道,“老夫官、爵既失,但亲情尚在,盈隆宫主人乃是老夫妹妹的后人,老夫人至黔州总要去看一看的,这还不算要事?” 陶县令道,“原来是私事……但长安的判决是流放阁老到澎水县,而盈隆宫在都濡县……下官怕是不便放心阁老前往。” 陶洪方才对手下说到自己时随口的一句“男犯”,已让长孙无忌一下子听出了澎水县对自己的真实态度,联系到一入澎水县衙自己挨的那顿打,方知这个陶洪是个笑里藏刀的人物。 没有陶洪的授意,施罚的衙役没有那么大胆把自己往死里揍,再说真打与假打他还能分得出来,因而自己请金徽皇帝出山之事也就不能随便说出来了。 总之人已到了黔州,近处有老儿子长孙润在,远处有与盈隆宫一线的黔州罗刺史,还怕自己到不了盈隆宫? 他再次冷哼一声把酒杯一放,拱拱手道,“谢意已表,不知陶县令欲将老夫发落至何处?还是仍回女监?” 陶县令道,“下官听说阁老之子——原凉州都督长孙润便居住在澎水,那么办过了手续,阁老便可在澎水监视留居,日常倘有官差过问,还望阁老不要嫌弃。” 县尉道,“日常还有些流徒所要担负的役使要做,这都是大唐律法所定,并非澎水县另加的,阁老在留居地不要外出,应随时随刻听候澎水县委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4章 功名万重 陶洪说的平静,但话里的意味极为明显——长孙无忌你别不满意,澎水县这样子对你算是客气的。 长孙无忌脸上现着痛惜之色,说道,“老夫的族弟不知事理,不晓得认罪伏法,若像老夫这般老老实实吃些杀威杖,又岂会丧命巂州!” 若依着陶洪一见面时的客气,乍听长孙无忌说出这种话来,陶洪正该立即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但他面不改色,没接话。 长孙无忌心头笼上一片凉意,如果没有长安的什么人授意,巂州和澎水县地方官不会如此。那么自己虽然人已至黔州,但去盈隆宫要走的路,正经曲折的还在后头。 陶洪道,“乍听阁老到澎水县来,下官还揣度过,阁老会不会倚仗是皇亲而不服管教?阁老能这样想,那么下官也就放心了。像长孙诠、韩瑗之流,恰恰不懂得此一时彼一时,令地方官难做,二人有此结局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听韩瑗,长孙无忌再次大惊,韩瑗在显庆二棉被诬陷谋反,虽然最后也没有查实,但同年便被贬为振州刺史,长孙无忌已很久未闻他的消息了。 韩瑗的夫人是长孙诠的姐姐,也是同长孙家关系密切的人,那么从陶洪的话里可知,韩瑗此时恐怕也已经不在了。 心理之痛远胜杖笞,还不能表现出来,唯恐被人说成兔死狐悲。 韩瑗、长孙诠,这两个人并非庸碌之辈,都受了他长孙无忌的牵累! 长孙无忌知道陶洪等人正冷眼观察他的反应,于是躬身朝陶洪施了一礼,言辞恭谨地回道,“那二人不服律法,算是罪有应得。陶大人你放心,老夫与他们不一样,一定唯陶大人之命是从。” 陶洪笑道,“下官公务繁忙,也不一定总有功夫想起阁老来,但阁老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经过此人来见下官。” 说着,陶洪点手唤着门口一名衙役,吩咐道,“亮子,阁老自今日起便要在澎水长年留居了,阁老虽说失了势,但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你要多上心!只要阁老安份、服管教,。” 被唤者恰是长孙无忌刚入衙时,便亲手对其施罚的那个人,此时他先瞟了长孙无忌一眼,这才躬身应道,“是,太爷。” 陶县令道,“去唤仇录事来,为阁老办一办手续。” 衙役动也未动,回道,“太爷,仇录事不在衙内。” 长孙无忌暗道,仇录事不来也好,好叫老夫速速回到监房里去,老夫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需要那只便桶了! 但这话又不好说出口,只能说,“陶大人,老夫来黔州时,便在信宁江面上见到了么子,得知他在澎水县以打猎为生,呃……若仇录事一时不至,可否允许老夫先去么子家安顿住处,何时仇录事回来了,老夫随叫随到……” 陶县令摇着手道,“不不,这不如法!法便是规矩本分,你我各守本分才能相安无事,本官这可是为了你好。” 长孙无忌道,“可老夫刚到县衙时,仇录事已为老夫做过了询录。” 县令问,“做过了?那仇录事是否说过阁老可以离衙?” 长孙无忌,“他急着出去,这个倒未说过。” 县令道,“阁老莫急,这怪不得仇录事,本官知道他做事是有分寸的!而阁老你能有什么急事呢?” 长孙无忌,“老夫,老夫此时……” 县尉道,“向闻长孙将军箭法出神入化,卑职仰幕已久。但陶大人所言甚是,阁老何妨再耐心些,兴许仇录事片刻即至了。” 他建议,“陶大人既有这个盛情,阁老真不如暂坐,再饮它几杯。” 长孙无忌此时内急,已一阵比一阵迫切,片刻也不想等了。 谁知那个叫亮子的衙役插话,“仇录事出衙去送长安来的几位官差回京,也有些功夫了。武隆渡口不远,此刻说不定仇录事已在县衙外了。” 陶县令闻听,埋怨衙役道,“本官不得不说说你们了,真不知礼!那可是长安来的差官!注定一路劳乏,你们怎不挽留一下便放人走了呢?万一人家回了长安,与人说本官的澎水县不通人情,怎么办??” 亮子低声辩解道,“太爷,小人倒是想到了这一层,但太爷那时正好在盐井上呢,县衙里仇录事理事,” 县令喝止道,“还敢说话!陶亮,你既‘想到了这一层’,有没有给仇录事提个醒?如此不通事理,放在几年前,给长孙府提夜壶都不配。” 长孙无忌一阵懊诲,刚见陶县令时不明虑实,真不该提什么夜壶。 亮子笑嘻嘻道,“太爷说的是,阁老方才在监房内还同女犯们说,想当年‘长孙府半只夜壶便道,“在县衙办过手续即来,我让人在门外候着呢!我们立刻收拾好一间住处给父亲,另外酒菜要多备。” 高尧赶忙吩咐家中的仆妇做饭,当下有几个人将豹子扒皮,开膛,有人帮着架火浇水,洗菜、择菜、打酒一阵忙乎,高尧悄声问道,“给盈隆宫送信了没有?” 长孙润点头,“可我有些担心,盈隆宫到底有谁肯来……” 高尧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大人又已经落魄到了这步田地,我想盈隆宫总要给些面子。” 长孙润自己心里也不能确定,心里矛盾的很。 却见留在澎水县衙的猎户快步跑来,向长孙润回禀道,“都督,令尊大人半晌未见出衙,而我隐约听到衙内有行笞之声,但衙门里除了刚刚进去的老爷子,还有谁呢?” 长孙润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便要往外走,高尧提醒道,“这么多年你都未登县衙一步,这次要破例吗?” 长孙润道,“父亲入衙的功夫是有些久了,我怎么没想到,黔州历来都是失势官宦、甚至废黜皇族的流放地,有哪一个到这里来的人落到好了?万一那些公门中人仗势欺生,便是我疏忽了!父亲再无权势,只是个老人而已,我怕他一人应对不来啊。” 高尧道,“墙倒众人推,这便是世情,但我们一向低调,你如去了,万一真见到父亲被责,万一再动了火气,岂不有违盈隆宫这些年对我们的嘱咐?” 跑回来报信的猎户,正是长孙润在凉州时的亲卫,这几人个个是肯为都督舍命的主儿,听到二人的对话,猎户催促道, “都督,此一时彼一时,以往盈隆宫不要我们张扬、做个平民,这没错,但今日是老大人只身在衙门里,他此时能靠谁?还不是我们?此时老大人安危未知,我们总须去看一看才放心!” 另外四个亲卫正在打理那只豹子,也听到了这里三人的对话,四人个个沾着血手凑上来道,“都督,是得去看看了,我们陪都督一起去!” 高尧道,“不如我去看看,我一个妇道人家,他也赖不到我惹事,”说着招呼婢女要走。 长孙润道,“长孙家虽然失势,但长安高府还立着,就凭我是高府女婿这一点也不必夫人前去,”他对另几人道,“你们也不必动,我一人足够。” 在院外,一位猎户提了一提豹子身上的零碎儿,呵呵笑着对长孙润道,“都督带上此物,进衙有个说辞。”长孙润一看,豹鞭,接过来便走。 …… 长孙无忌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自他与妹妹十几岁上认得了秦王李世民,凶也凶过,险也险过,命也舍过,但一直步步奏凯,入则锦衣玉食,出则前呼后拥,关中首府,百官相瞻。 像今日这般,被几名不入流的衙役摁住了一顿打,放入女监被几名女囚肆意羞辱连泡尿都撒不出去,酒桌上,几名以往根本就入不得他眼的低级官吏坐着饮酒,他站着挨训,可在见到盈隆宫主人之前,他只能受着。 长孙润见到父亲时,父亲望向他的眼神中的那抹潮气已经说明了一切。桌上推杯换盏,而父亲站立的身子有些佝偻。 陶亮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我看你也未经门子通报便硬闯进来!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没看到太爷和两位大人正在用酒么?” 长孙润道,“在下澎水县猎户长孙润,只因家父由长安到黔州来,入衙时间已久,在下不放心,夫人这才要在下过来看看。” 他提着手中之物,说道,“新打的豹子,豹鞭壮阳却要趁个新鲜,” 县尉眼睛放光,说道,“原来是长孙将军,真是幸会!将军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数有拜会之心……但这豹子凶猛、敏捷异常,将军是如何猎到的?相请不如偶遇,长孙将军不如请入座,我们小饮几杯。” 长孙润道,“在下小民,知道尊卑,因而可不敢放肆,” 陶亮伸手道,“你将东西给我,我即刻拿去厨房为太爷整治。” 长孙润不给,“这位差哥你知道怎么整治?万一做的不得法,几位大人可入不得口。”陶亮便退回去了。 长孙润对桌上拱手道,“几位大人想是公事已完,而犬子吵着要见祖父,不如就由在下将豹鞭送到后厨去,之后再陪请老父回家,” 陶县令道,“只是仇录事未在,阁老尚有些手续未做……” 长孙无忌再也不能等了,动动步子好像闸门就要开了,急忙插话道,“儿呀,为父正好有些内急,总之立刻便要出去一趟!” 长孙润上前一手掺了父亲,问陶亮道,“烦劳差哥你为在下指点一声,厨房、茅厕所在。” 陶亮先看县令,陶洪不耐烦地挥挥手,陶亮这才指着外面道,“出去左手后拐,先是厨房,后是茅厕!” 长孙润低声哼了一下,掺起父亲便走。 出正厅时,腿抬的高了点,长孙无忌股上新伤被撕扯着疼痛,不由得咧了咧嘴,出了门,陶亮并未跟着,长孙润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5章 你换上朕的灰袍 县衙的酒桌上,望着出去的长孙父子,陶县令哼了一声,对县丞道,“许县丞,流徒到境,按例我们要往黔州刺史府报备,这件事你来做。” 许县丞问,“此事按例由县尉报州司马,丁县尉如果公事忙,便由下官来写吧……但不知陶县令你的意思是……” 看了丁县尉一眼,陶县令道,“不添枝也不加叶,实情上报。” 许县丞明白陶县令的意思,当着第三人,陶县令不便说的过明,但这话得反着听。于是斟酌着道,“只是下官对此事知之甚少,依下官看,长孙无忌到黜州后怨气还是有一些,说什么天下之大,几乎放不下他的一只……” “夜壶!”陶县令接道,“这可不是我们胡乱编撰,我们要让长安知道这里的实情,因而更要不添枝不加叶,有什么说什么!” 衙役陶亮也道,“太爷,在女监中,那些女犯曾大叫‘非礼’,因为流犯曾想当着她们的面小解!” 县令嗯了一声,“这个确实么?确实的话也要写上,澎水县百忙之中本想暂给他个干净些的地方歇身,他竟然……大约以为还是在赵国公府了。” 县丞道,“依下官看,长孙无忌也是老迈不堪了,陶县令设宴款待于他,才饮了一盅酒便忍不住要如厕,看来是廉颇老矣!” 丁县尉听着二人对话自作沉默,让二人这么一编排,长孙无忌今后在黔州已没什么好听的段子往长安传了。 这个陶洪,正是英国公回长安后才将他从叠州调任过来的,细想英国公此时在长安主着兵部,挂着宰相的头衔儿,总不会乐见赵国公复起。 澎水县与长孙无忌有关的什么事,自己管是管不了,但总能置身事外。黔州司马那也是陶洪他们一条线上的,按理该自己这个县尉备办的文书,许县丞却抢过去,其意不言自明。 一方是盈隆宫、黔州刺史,长孙润。 另一方是正在得势的英国公、黔州司马、陶县令。 到底哪一边才是更有力者?丁县尉根本搞不明白,那就装糊涂吧。 县府厨房门外,一对父子已狂奔至这里,但长孙无忌满头虚汗,对儿子说道,“为父再也,再也忍不得了!” 长孙润知道这个滋味,更知道在澎水县衙里,这件事对于一向注重行止作派和仪表形容的父亲意味着什么。 他立刻放下父亲,让他在厨房大门边面墙站下,匆匆道,“你先解带,”说罢提着豹鞭迈步进了厨房。 就,就在这里??便水淋漓地喷到澎水县厨房门边的墙上??可是时不我待,在这个关头,任何人只服从本能,他手忙脚乱地探手入袍去解腰带子,总算解开了。 长孙润已一步从厨房内跨出,手中是一把大肚儿的银质酒壶,盖子已在他手里,只将没盖的壶塞予父亲道,“用它。” 长孙无忌已来不及多想,慌忙接过来覆入袍内,刚刚对准壶口放闸,便从厨房内追出一位厨妇,问长孙润道,“你扔下的什么东西换走了酒壶?” 长孙无忌挺身昂首,好像相端着要在厨房的墙上写什么字。 长孙润挡在父亲身前说道,“那是豹鞭啊妹子,县太爷正在等着吃呢,你先去清洗,我们随后便到,莫等陶亮来催。” 一听陶亮,认定眼前不是外人,缩脖子回去了。 好半天才将壶掏出来,长孙润连忙接住,满满一下子无处放,长孙无忌迟疑着问道,“儿啊,这个壶如何处置?” 直到现在,长孙润都不知父亲伤势如何,但内心里有一团怒气正在盛炽之中,他翻着眼睛说,“其实豹鞭我也不会做,我只是个纨绔,而父亲你见多识广,山珍海味啥没吃过?不如去厨房给她们指点指点。” 长孙无忌此刻一脸的轻松,却不愿意去,“让老夫为姓陶的下厨!” 长孙润晃一晃那把银壶,冲爹挤挤眼说道,“新得的佐料,为何不去?” 长孙无忌连想都没想过,这不要惹事吗!等老儿子上前搀起自己迈步进入厨房,长孙无忌才回味过来,想退回来也不能了。 厨房内,两位年近五旬的厨娘正瞅着那副豹鞭发愁,穷乡僻壤的县厨子,要说炖鱼炖肉,宰只鸡炖个嫩笋、蘑菇什么的不在话下,豹子那是吓人玩的,豹鞭就更没见过。一个人就问,“这位小哥,此物是不是要去去骚筋?” 长孙润说,“大姐呀,这可是豹鞭,哪能随便去呢?都让你去了县太爷吃什么滋味?”说罢看他爹。 长孙无忌清着嗓子道,“嗯嗯,正是此理,老夫在黔州做过不少的,罗刺史便是这么吃,也从不去什么骚筋。” 厨娘放心地清洗,入锅,锅里“兹兹啦啦”一片热闹,厨娘拿起料酒,不知道该不该放,便看长孙润。 长孙润晃晃手中的银酒壶,怀疑道,“爹,这玩艺儿能放料酒吗?” 长孙无忌从来没这么兴奋过,连声制止厨娘道,“别,你可别加料酒,你这么放佐料,跟去筋有什么区分?得搁黄酒!” 长孙润道,“我说爹你怎么让我去灌黄酒呢!放多少?” 他爹迟疑着,“酌……按理酌量便好,只是不知县太爷口味。” 他的话还没说完,长孙润说着“我知道,太爷口味可不轻”,将壶里汁液全部倾入锅中,“好啦,先猛火再文火,十成汤汁熬成三成便可出锅,此菜喝汤为上,吃肉的都是他娘不懂装懂的。” 一个厨娘问,“两位,你们是太爷从哪里请来的高厨?” 长孙润道,“刚才我爹不是已经告诉你了,黔州刺史府常做这道菜,到时候端上去你可不要冒功啊,这可不是你做的。” 说罢,拉起父亲出来,假意去后边的厕房。长孙无忌不无担心地问,“这能成吗?惹出事来如何是好?” 长孙润这才有些担心地说道,“儿子只是个纨绔,有时候要先管自己好不好受,此刻我只是担心,万一哥哥在盈隆宫知道了会不会苛责于我。” 长孙无忌暗道,老儿子十年不与澎水县官方来往,第一次却是因为自己,一下子将澎水县得罪到头了。 长孙润做了这么档子荒唐事,不担心自己往后的处境、会不会被澎水县追究、穿小鞋,却在担心盈隆宫的态度。 那么一可说明盈隆宫与儿子的关系密切,对自己今番的黔州请驾之行一定多有助益。二可说明盈隆宫虽然多年沉寂,但力量绝不能忽视。 长孙润的话也让他猛然想起了这么多年萦绕于心的问题,脱口问道,“儿啊,为父多年来一直认为,金徽陛下于那年的正月初五身遭不测,当然这也是朝中上下许多人的共识,但你告诉为父实情。” 长孙润低声道,“那年中箭的人不是我哥哥,是郭孝恪!” 是郭孝恪!!! 这句话有如裂天的轰雷,在长孙无忌的心头激烈震荡! 那年初五在永宁坊的三人,有皇帝、高审行和郭孝恪。高审行此时仍在延州任着刺史,而李治和武媚娘已经明确告诉他,金徽皇帝依然健在,那么死的只有郭孝恪! 长孙无忌奇怪于知情者高审行,多年来对此事也只字未提,他还想多问一句什么,发现老儿子此时正在用一种不解、遗憾、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长孙无忌不住地眨着眼,目光在儿子面前躲闪着。 长孙润说,“那晚崔夫人难产,危在旦昔,哥哥和高审行都争着去江安王府取回凝血珠。但郭大人说,是他得了儿子,正该他前去。只不过在同高审行相互推阻的过程中,两人的袍袖上、胸前都沾了血迹,哥哥说,‘时间紧迫,谁都别争了,郭叔叔你骑朕的炭火、换上朕的灰袍’!” “你换上朕的灰袍!” “你换上朕的灰袍!” 长孙无忌呆呆地站着,两眼发直,也不知该不该为了皇帝当时的这句话庆幸,但他预感到,李治和武媚娘安排他的黔州之行,不是那么容易。 长孙润道,“父亲,你应该知道郭氏父子在陛下心中是什么地位!他只带着三百护牧队,在乙吡咄陆部是因何大胜的?因郭待诏之死才去争这个储位还奇怪吗?他在西州又是如何从一个流徒一步步高升入京的?那当然也可以因郭孝恪的意外而心灰意冷!如果再加上皇后的病症呢?” 一阵强烈的尿意再一次涌上来,但昔日的赵国公却落泪了。 长孙润拉起他道,“我们别傻了,赶紧出衙,什么都是后事,但眼前亏可不能吃!” 父子二人不能走大门,但县衙有没有后门不知道,也不便找人打听。长孙润头一次进来。恰好在厕房的墙边上有一株粗大的槐树,枝叶茂密尚未到花期呢,有分枝斜插到后墙之上。长孙润道,“从这里出去。” 长孙无忌可爬不了树,这可不是年轻时候了,别说身上还有伤。 长孙润一跃,伸手攀住了头顶上的一根粗枝子,一眨眼便隐入叶丛,然后两腿勾着树枝、身子倒挂下来拉住他爹,又仅凭着腰力竟将长孙无忌轻飘飘地提上去。 墙外的街头已人声可闻,两人互相拉拽着,又往上登了数个杈子,接下来只须沿着斜到围墙上方的粗枝爬一段距离,便能到墙头上去。 但长孙无忌呆呆的坐在树叶浓密的树杈上动也不想动。老儿子的话不无道理,他在想如果初五那天的晚上,自己在得知了房遗爱的阴谋后及时采取行动制止他,会是什么结果…… 无往不胜的金徽皇帝,曾经令多少枭雄压气敛声,但偏偏他最为看重的郭氏父子,都是在他最有力量和地位的时候离世的,这种挫败感举世无匹。 长孙润低声道,“那年的事情我只知道这么多,这还是三嫂告诉我的,再多的也不便问他。” 长孙无忌道,“但为父此次便是来请陛下复出的,这是李治和武媚娘亲口对为父所说,只要为父能请动陛下,李治打算到盈隆宫来,同陛下换上一换,而赵国公府自如以前!” 长孙润眼中炽焰乍现,在树上猛击一拳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儿子一定助父亲成事!我们走!” 长孙无忌知道老儿子与金徽皇帝的私谊,有他这句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本来没什么光明的黔州之行,这次忽然就有了一线希望? 接下来要从树上到墙头去却不容易,因为长孙润不论在前在后,他这位爹都不能自如爬过这段不算远的距离——再往前树枝渐细,人在上边每一动,树枝子便晃晃悠悠很有些难度,而底下已是高逾一丈的地面。 两人正在无计,猛听从厨房方向传来人声,随后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朝厕房这里奔来。 两人隐在槐树的树叶间不动,透过浓密的枝叶间隙看到,衙役陶亮正带了十多名捕役朝这里奔来,后边还跟着那位脸肿了半边的厨娘。 长孙无忌此时的心跳已不输那一年陪着秦王闯入玄武门,他的一只手死死抓着老儿子的手,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人奔至厕房,先涌进去看了看,没人,再出来,站在槐树底下说话。 陶亮喝斥厨娘道,“你说他们往这里来了,人呢?” 厨娘道,“陶大爷……我明明听他们是往这里来了,厨房里另一人也知道的。” 豹鞭汤端上去之后,厨娘没听长孙润的提醒,说这是自己做的,陶县令举箸道,“往日林中霸,今朝汤……两位请!” 县丞道,“陶大人见多识广,但下官却是头一回得尝。” 厨娘献殷勤道,“太爷,这道汤可是小的最拿手的,只是苦于总也没有食料罢了,重在原汁原味,喝汤最是大补,吃肉的是外行。” 县令道,“有道理!本官在叠州英国公手下时有幸品过一次,国公也是这么说的,两位请!” 说着拿起汤匙深深舀起一下,“滋——”地一声满满地入口,随后脸色就变了,凑到汤盆前嗅了嗅,铁青着脸道,“真是不同凡响!” 许县丞已抢着舀了,“咕咚”一下入口。 …… 此刻在槐树下,陶亮喝道,“如今已不是汤不汤的事了,信宁县传来紧急分文,说江边发现被人射死猎户一人,就是从江这边射过去的,从时间和地点以及射技看,太爷说长孙润有重大嫌疑,务将他缉拿到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6章 玉树临风 陶亮说着,抬头往高大的墙头上看了一眼道,“老家伙挨了我三四十杖子呢,老子不信他还能爬墙逃掉了!” 长孙父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敢动,就听有人道,“这里没后门,想必听到风声躲到别处去了。” 陶亮道,“太爷有话,长孙无忌不到澎水县则罢,到了便不能让他离开,这是长安一位大人物下的死令!将他流放在澎水县是皇帝陛下和武娘娘的旨意,只要我们困他在这里,黔州刺史府就敢违旨么?” 说着,这些人一阵风又到别处去了。 待人都走远了,长孙无忌才低声对儿子道,“果然不出为父所料,长安有人不希望为父去盈隆宫!” 他想起陶亮的话,问儿子道,“在信宁江边那个猎户是不是死于你手?” 长孙润道,“谁不想父亲顺利去盈隆宫,我便跟他没完!箭就是我射的!” 长孙无忌道,“幸好射出去的箭非你所常用,上边居然刻着‘秦王’两个字!这便好办的多了,没有目证,澎水县问到时,你大可不承认,看他如何定案!” 说着猛击一掌,震得树枝一阵乱抖,“难道这不是天意?难道不是贞观皇帝显灵?哼哼!想害老子!” 虽然被困在树上,但一向不听话的老儿子,偏偏在盈隆宫这件事上同自己出奇一致,长孙无忌自出了长安,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么有底气了。 陶亮话中所说的“大人物”,注定不是“皇帝陛下”或“武娘娘”,长孙无忌能够听出陶亮语气里对这三个人的区分。 如果当日紫宸殿的消息真的是走漏了,以长孙无忌的灵光脑袋瓜根本就不用深想,一下子便锁定了英国公。 金徽皇帝在位时,徐懋功一直被压制着蜇伏于叠州,而金徽皇帝一离开长安,英国公重新又抖起来了。 长孙无忌强制着按捺下心头的悔意,坐在槐树上想,徐懋功啊徐懋功,老子既然到了澎水县,你便挡不住老子去盈隆宫。老子对那年初五的事愧疚是有些愧疚,但那都是过去事了。 快些到盈隆宫,见到金徽皇帝一家,变得异常迫切,因为李治和武媚娘所给的两月之期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而眼下能够挡住长孙无忌的,是伸到墙头上去的槐树枝,它柔韧而出挑,随着父子俩的每一尝试颤动不已,长孙无忌有些眩晕,这与站立在船板上摇撸感觉不一样。 那时候船不会沉,而此时他会掉下去,重新陷入陶县令的掌控。 长孙润首先放弃了,他和父亲已经在树端换了一次位置,每一次树是二十出头没有人不信,其实连十二夫人都有这个岁数了。 这些人出行连个护卫的都没有,只有七夫人丽容腰里挎着她那把长刀。 这些女子们都认得猎户,猎户上前行礼的时候,婉清道,“我们姐妹几个是去岩坪采些桑叶,顺便看看老员外,你来可有什么事?高尧这些日子好不好啊?” 猎户知道六夫人说的老员外是两位,一位是婉清的父亲,另一位是丽容和丽蓝的父亲,两位老人都住在岩坪,距离着盈隆岭六七里的路程。 在岩坪那里除了有桑林,还有一座铁窑和一处荔枝园,这些都是盈隆宫的产业,平常分别由两位员外掌管。 李、丽两位员外的手下各有管事,铁窑和荔枝园内各雇了不少的当地乡民做工,两位老员外日常倒是清闲十分,常去芙蓉江边垂钓,三位夫人这是连采桑、带看望老员外。 听了猎户带来的消息,六夫人婉清对丽容和长儿说道,“啊,原来是舅父大人到了,这可是个好消息!我们不去岩坪了,回宫去与柳姐姐说知!” 长儿道,“大王不在宫中,可他说过的,谁都不能步出都濡县半步,柳姐姐即便得知了这个消息,我们还是去不了澎水县啊。” 七夫人丽容道,“六姐,峻和丽蓝去砚山镇也没有多远,舅父到了澎水,盈隆宫是什么主张总要等峻回来再定,说不定借此机会,我们都可开例、去澎水县地面走一走呢!” 猎户问道,“大王去砚山有什么要事?” 长儿娟回道,“大王早先在西州的两位老部下,也是一对夫妇,他们已辞官不做,刚来了飞信、说也要从长安到黔州久居,大王这是亲自替他们在砚山安排住处去了。” 猎户道,“这可太好了,又有老朋友到来,我回去后即刻报与都督知道,不知这二人是哪两个?” 六夫人道,“你只要一提他们长孙润便知道——原潼关的正副将——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峻得知这个消息,你说他能不亲自出马么?盈隆宫总要在他们到来前,便将庄院替他们夫妇选好,再物色些可靠的人给二人来用。” 砚山镇在盈隆岭东南十里,正当洪杜县与都濡县之间的官道要冲,崇山峻岭中所产石料正是制砚良材,盈隆宫在那里亦有几家制砚产业。 李婉清请猎户与她们同返盈隆宫报信,猎户这些年只到过宫中数次,能借机再到盈隆宫看一看,他心中正有此意。 因为盈隆宫中有另几位夫人,像柳夫人、樊夫人、四夫人思晴、五夫人崔嫣,竟比眼前几位更要出拔,于是这些人返身往回走。 上山半里,便是一道石寨,石寨拦路而建,砌着一道石门,墙上像模像样的垒着垛口,有五六个孩子正在门内嘻戏。两个大的各十四五岁,分别是盈隆宫大公子李雄,二公子李壮,各是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 此时李雄李壮二人正在比刀,一人一把紫竹刀舞得有声有色,他们脚下进退迅捷,招招式式看得上山人眼花缭乱。 再加之二人的母亲柳玉如、崔嫣本是同父姐妹,李雄、李壮看上去有如双生之子,如今再快速腾挪起来,猎户几乎分不出他们谁是谁了,他暗自感概两位公子的身手,除了稍欠力量之外,在招式上竟要令人叹为观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7章 狐假虎威 盈隆宫的晚一辈人,男孩子随父姓,女孩子随母姓,他也知道这个惯例。樊莺的女儿叫樊梨花,今年八岁,丽容的女儿叫丽水仙,八岁,徐惠的女儿叫谢女贞,八岁,叶玉烟的女儿叫叶桂芝,六岁,长儿娟的女儿叫长儿迭香,六岁。 金徽皇帝入主盈隆宫之后,到目前为止生的个个都是女儿。 猎户姓冯,往常到盈隆宫来的比较少,但他认得樊梨花,仍然问这个俊俏的小姑娘道,“怎么我看你像一个人呢?” 小姑娘仰起脸问道,“你看我像谁,是不是像我娘?人们都这么说。” 猎户笑着故作思索状,“那你娘是……” 小姑娘说,“你这是在诈我呢,我偏不说!” 李婉清笑着对猎户道,“她是樊梨花呀,你不记得她了?在我们盈隆宫出生的大小姐,她娘便是我三妹樊莺。” 旁边的比试立刻结束了,李雄李壮等人也跑过来相见,丽容对他们道,“你们的舅翁已从长安到了黔州,眼下在澎水县,他是你们长孙表叔的父亲、也你们父王的舅父,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便能见到他了。” 好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然后有人道,“只是我们都出不了都濡县啊,父王有话!偶尔许可下一次岭,也不许我们说是盈隆宫的。”话语里含着遗憾。 婉清道,“莫怪你们父王,他这是让你们专心学本事。再说岂止是你们,你们父王和我们姐妹出宫去,谁都不能张扬,这是规矩。” 长儿娟安慰道,“我看大郎二郎的刀法已这般好了,大王想必很快便要为你们更换真正的兵器,到那时也就可以下山了。” 李壮道,“刀法好不好要父王点头,可他从未夸奖过我们,每次总说差着远呢,让人觉着下山简直遥遥无期。” 丽容笑着透露道,“但我知道在岩坪的铁窑一下子打着数把好刀呢,长短和大小如同你们父王手中的一样!” 猎户道,“大王一把乌刀从未有过敌手,由他亲自教你们还能差的了?” 孩子们又高兴起来,李雄、李壮催促着这些人快快上山报信。 一行人再往岭上走,半里之外便是盈隆宫第二道石门,紧临着这道门外是一片山间的坪场,树木掩映之中建着一小片灰墙墨瓦的禅院,里面正殿、偏殿、斋殿、寝殿建的规格虽然不大,但门类齐全,树下有石井一眼,两位小尼姑正在弯腰打水。 有个穿了灰袍、十来岁大的男童哈着腰从禅院正门跑出来,怀里鼓鼓囊囊,头都不回地径直往二道门里跑去了。 长儿娟自语道,“待聘跑的这般匆忙,不知为的何事。” 丽容悄声道,“我知道,待聘一定是偷偷给四郎去送……”而樊梨花拉住丽容的手,央告道,“七姨娘,求你不要说出去!” 但猎户越发心奇,与小姑娘保证道,“我一定不乱说。” 丽容看看小姑娘不再坚持,这才笑着对猎户道,“梨花是峻的掌上明珠,所有哥哥们都要让着我家大小姐三分,不然四郎便是榜样。” 猎户看到小姑娘的脸上立刻显出些腼腆的神情来,仿佛丽容说的没毛病,但口中分辨道,“父王也喜欢水仙啊,也喜欢贞妹、芝妹和香妹!” 丽容知道樊梨花已不再坚持,这才说了一件事: 两年前,长孙润在澎水县的山林里捉了一只尚未睁眼的虎羔,便将它送到盈隆宫来给孩子们玩。 盈隆宫的几位公子都很喜欢这只虎羔,尤以四郎李武最甚,每日与虎羔嘻戏,形影不离,喂食也要亲自动手。 两年来虎羔渐渐茁壮,但养在盈隆宫里就跟只家猫一样,与人也温顺。见了人无论男女老幼,虎羔便凑上来抵膝示乖。 有时盈隆宫中的夫人们到岭外的织锦场、桑林或荔枝园、茶园中去,赶上随从少,还会唤着小虎同行。虎羔就跟在人后面狐假虎威,但每一步都时时看主人的眼色,从未惹过事。 但就在前一日,四郎李武偷偷带着他的小老虎下了一趟盈隆岭,偏偏小虎发了兽性,将乡民放养在芙蓉江边的一头毛驴给咬死了。 黔州多山,人们载货常的是用个头矮小的蜀马,登山脚力稳当又有耐力,与之个头相差无几的驴,除了吃以外,在别的各方面就比马差了许多,因而黔州很少有人养驴作脚力。 偏偏这家人就养了一头,叫驴。拴在院子里嫌吵,四郎李武在这日清晨带着虎羔跑出来时,驴正在芙蓉江边吃草呢。 可能虎羔也没见过驴,觉着它是个威胁,便发生了上面的事。 但送信的猎户有些不信,因为虎羔的个头应该还比不上驴大,再说它又非野生之虎,早就被盈隆宫驯服了,怎么会? 婉清一边往岭上走一边道,“详细情形,一言也难尽,但十妹徐惠却写有一文及时记着哩!”说着默诵道:“黔少驴,有民置之,不胜” 猎户问,“然后呢?” 长儿娟说,四郎领着小虎回了盈隆宫,一直胆惧、躲在林后看到这一幕的驴主人尾随他们上山,一状告到了大王那里。 “小虎险些被大王砍了,说兽终有兽性,宫中娃娃众多,万一被它伤了后悔都来不及。幸亏人们都求情,小虎被大王锁起来,以后不许在宫中自如走动了。而四郎被责令面壁、站桩,此时大概连早饭也没给吃。因而七姐猜,待聘一定是偷偷给李武送吃的去了。” 猎户道,“大王对四公子也太严厉了些。” 婉清道,“叶玉烟已经陪了乡民的驴钱,都抵得上一匹马钱了。幸好此事未闹大,不然便有损盈隆宫一向的声誉了。” 盈隆宫把帐的是谢金莲,助手则是叶玉烟。 据说自从到了盈隆宫,谢金莲的地位更符合二夫人的身份了,宫中有些事情,柳夫人允许她代表自己拿主张。 盈隆宫行事低调,不为县外人所知,但富可敌国,享有都濡全县的税赋是一方面,而且除了县内为数众多的产业,国内各地也开着数不清的商号,专营丝绸和瓷器。 盈隆宫能够有今日的气象,经济是基础,而谢金莲在这方面是出过大力气的。当年大明宫、太极宫值钱的珍玩、玉器、古董、字画都被她成车地拉到盈隆宫来。 昨日大王发怒时,四夫人思晴是不便说话的,惹事的李武那是她儿子。据说站出来替小虎和四郎求情的便是谢二夫人,因为李威和李武同守着盈隆宫的二门。 半里的山道也没有多远,说着话二门就到了。 盈隆宫二门里的布局与头道门有些相似,这里又有几个孩子正在呼叫着比赛爬树,打头的是三郎李威,此时已在高高的桕树话,自顾道,“在下知道了,一定是在下在厨房里忙着做汤,而老父急着见孙儿,已同陶县令告了假、回在下家中了!是不是?” 丁县尉和陶亮带人去了长孙润家中捕人未归,结果未知,陶洪哪里知道长孙无忌这个流徒跑到哪儿去了! 长孙润如释道,“看来让在下猜对了,那么在下也不多留,这便告辞。” 陶洪伸手拦道,“且慢,你可不能走!” 长孙润踏踏实实再归座,郑重一揖后说道,“愿听陶县令指教。” 陶洪未曾说话,先瞄着县衙大门处,只见衙役陶亮和丁县尉带着人已在门外露头。陶洪脸色顿缓,冷哼了一声道,“指教当然会有,我们先来听听丁县尉怎么说!” 长孙润起身迎向丁县尉,拱手客气道,“丁县尉,原来是你护送家父回敝舍了,多谢多谢!” 缉捕要犯是县尉的职责不假,但这一次丁县尉却是配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1368章 等的花儿都谢了 一则长孙润只算嫌犯,罪责未经审实,信宁县也只是将江边的人命案同澎水县作以通报,是不是长孙润所为也不是定论。 二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长孙父子俩并未从县府大门晃出去,追逃从何说起?只不过陶洪情急之下请他出马,丁县尉不好拒绝罢了,去长孙润府上也是陶亮唱的主角。 长孙润来朝他要父亲,丁县尉哪里知道说什么!刚刚带人去了一趟长孙润家中,没见到要找的人。 吱唔了一瞬,丁县尉才指向陶亮,对长孙润道,“都督你,你莫问下官,追到厕房去的是陶捕头,提议去你府上搜人的也是他。” 陶亮没好气地回禀,“太爷,流犯长孙无忌活不减人似不见尸,不知匿在了何处……” 长孙润脸色一冷,紧紧盯住陶亮道,“这么说家父在澎水县衙失踪了?” 陶亮在长孙润家中扑了个空,此时正心中无底,长安流放来的重要人犯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最该有个交待的正是他这位捕头。 可他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什么都答不上来,老家伙跑哪儿去了呢? 而长孙润已经勃然见恼,一步跨上前当胸抓住陶亮衣襟,将之一把提离了地面,喝问道,“说!你将在下的老父亲弄到哪儿去了!他虽是流徒,但可不是死罪!交不出人来,老子定然让澎水县好过!” 陶亮挣扎不开,赤着脸道,“你大胆!小小的一个猎户胆敢藐视官差,太爷曾在叠州军中人职,什么狠角色没见过,你敢在太爷面前出言不逊,还不快放手!” 长孙润不放手,不依不饶的问,“这么说,家父的确是不见了!” 陶亮道,“他畏罪潜逃也未可知,本捕头……” 陶捕头话未说完,已被长孙润一把丢翻在地,鼻子在地上抢破了。长孙润怒声骂道,“他这么大年纪,自从下了船便粒米未进,入衙来先被你打了几十章,他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弄失了人口,倒跑老子家里去搜!今日不将人交出来,莫怪老子不认得什么澎水县。” 陶洪来了仗势,喝道,“放肆!这里是你一个猎户撒野的地方?” 长孙润口中不再骂,但问,“爹呢?你们弄哪儿去了?” 许县丞猜测道,“或许长孙阁老安于律令,如侧后已自已回了监房……” 长孙润性急,冲县令拱手道,“陶大人,请容在下去监房一看。” 陶洪心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冲着爬起来的捕头努努嘴,“你还不快些领他前去!” 信宁江边的人命案子再大,那总归是发生在信宁县、别人的地界,需要担负破案、缉凶之责的是信宁县。而眼下,英国公下了死令不许走出澎水县半步的流犯,一眨眼便飞的无影无踪,而县令当时却在喝豹鞭汤! 谁丢了爹不着急?陶捕头让长孙润摔个嘴啃泥也在情理之中。陶县令也着急啊,今日找不着长孙无忌,在英国公那里瞒得了几日,却瞒不了永久。 因而信宁县江边的案子,此时谁也不便多提一句,当务之急是先找孙无忌那个流犯。 于是,刚刚安静下来的澎水县女监又热闹起来。 女犯们很快证实了她们的判断——那位刚刚被她们奚落过的老者真的是一位不露痕迹的尊者。 陶捕头率领一帮如狼似虎的衙役闯进来时,女犯们还以为是冲她们来的。捕头一定听了老者在县太爷席上告她们的状,你看看气得捕头都喷鼻血了。 但随后人堆儿里冲出来一位猎户,一把采了陶捕头的脖领子下了狠手,当面一拳捣在捕头的脸上,“我日你娘,怪不得我爹顾不上等一等我,一瘸一拐只是往厕房跑!你将他放到女监,叫他如何方便?” 几名衙役见捕头挨打,呼啦一下围上来拽胳膊、抱腰,试图拉开两人。 孙润“扑棱”一下甩跌了三五个,转眼间捕头面门上又挨了六七拳,陶亮已然眼肿鼻青,蹲在地下,脸上淌着涕、泪、血迹怪叫,“反了!反了!” 女犯们也缩在监房的角落里尖叫。 有衙役道,“都督请息怒,阁老找不见了,你再打出人命来,岂不给、给阁老增事么?” 陶亮总算站起来,女犯们看捕头的一张脸,已像猪头一样了,仍然恨声说道,“我看你能牛到几时!信宁县江边有个人命案子正等着你说明白呢,我们走着瞧!死的是个猎户,再不老实你便是下一个!” 长孙润哈哈大笑,高声道,“随你乱污便是,管他哪个县的什么人命案,都是老子做的。你既这么说,老子还就不走了,就在监房里听你消息。” 说罢一脚踹开监门进去,往草垫子上大字朝天一躺,“姓陶的,你找得着我父,或许我能赔你些医资,敢说找不着,今晚你便跑不了一顿狠打!” 陶亮上前“哗啦”一声锁了牢门,说道,“你有种,承认案子是你做出来的,我倒要看看你身在女监之中,还能施展什么手段。” 长孙润重重哼了一声,竟然闭上了双目,在那里枕着手养神。 女监中总算安静下来,那位年轻女犯隔着监槛问道,“你敢打捕头,看来真是个都督,是哪里的都督?方才那位老者是你什么人?你为何是这样的猎户打扮?” 年长的女犯也问,“你都让人锁了,怎么出手狠打他?连我都不信。” 年轻女犯道,“你若是都督的话,为何不见随从?” 另一人道,“你懂什么?看不到人家是乔装……” 她话音刚落,便见对面的猎户跳将起来,飞起一脚将监门上的一根隔槛踹开了。也许是年长日久木头糟了,碗口粗的两截断木叮叮咚咚的,都滚到过道上去了。 女犯们以为这人要越狱出逃,谁知道他踹破了牢门,竟又冷哼着躺下来。 …… 澎水县衙。陶亮伤痕累累地从女监一回来,便挨了县太爷的一顿斥责:撒泡尿的功夫,长安重要的流犯跑到哪儿去了?你去给本县找!挖地三尺!敢找不着人,本县便把你明国公对黔州目前的局面满意。那么黔州这里只须死死看住长孙无忌,让他不离开澎水也就成了。 长孙润的案子则更无须英国公说什么,有时候上司不作批示便是最明确的指示——官员严格执行律法,那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事!不执行律法才需要动动脑筋哩。 接下来是另一件事,刘方桂只是个州司马,流徒入境是州司马负责的日常政务,他可以不对刺史言白,但信宁江边的人命案则不同,这得立刻报予刺史罗得刀知道,半刻都不许拖延。 至少在行文痕迹上要衔接的严丝合缝! 他立刻在澎水县报上来的公文后边署上,“信宁命案之嫌犯依律该查,职:方桂白。” 他不亲自去送,而是要走正常的程序,由衙门里的司职录事按部就班传送到罗刺史手上去。然后以静制动,刘司马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泡茶,等刺史罗大人的示下。 罗得刀的十年太平刺史坐得太稳当了,刘方桂等得花都谢了。 不光黔州刺史坐得稳当,司马坐得也稳当,刘方桂还不能着急,他得比罗得刀更有耐心。 英国公安排他到黔州来,目的便是盯着盈隆宫和罗得刀,英国公未对他言明的、对刘方桂的奖赏是罗得刀的刺史位置。 在长孙无忌和长孙润父子一事上,罗得刀只要敢有出格动作,那么他刘方桂的机会也就来了,他的另一封飞信立刻便飞向长安英国公府上。 …… 别看罗得刀这些年连都濡县都很少去,但长孙无忌与押解他的解差们一出京,长安便有飞信直达盈隆宫,罗得刀早就从都濡县令高白那里知道了消息。 此时的黔州刺史,早已不是西州时那位尖嘴猴腮的牧监管家了,白净富态中透着刺史的威严。 他瞟了一眼录事送至的、刘方桂白上来的澎水县公文,长孙润涉案之事令他心起狂澜,突突乱跳,但依旧面色如常,马上提笔,在刘方桂的那行字后示以一个“查”字,便将公文丢还录事。 看到刘方桂匆匆赶往澎水县,罗得刀吩咐道,“来人,本官欲往都濡县公干,先去人知会高县令迎洽,你们替本官备马!” 罗刺史压下心中的急躁,先四平八稳回后宅来同夫人王氏辞行,一进门便对夫人道,“事来了!长孙润竟然涉及了信宁县猎户命案!” 王氏本是西州府柳中县青楼头牌,能与罗得刀走到一起一是缘份,二则亦是因为金徽皇帝一家牵线,谁远谁近她还是知道的,此时王氏急切说道,“老爷!那你怎么还不急,应该快些报与盈隆宫知道!” 刺史道,“已然派人去给都濡县通气了,希望本官到都濡县时,高白能有陛下的指示才好。” 王氏道,“怎么我感觉着黔州要发生大事呢,眼皮子忽然跳的厉害。” 刺史道,“赵国公只身流放黔州便已蹊跷,为何不与长孙冲等人同去岭南呢?这是谁的主意?目的何在?本官这便轻车简从去都濡县,实在不行的话,便亲自去盈隆宫一趟!” 罗得刀在府中候至黄昏了,料定高白那里该通的气已能过,这才带了护卫十二人,飞马赶往都濡县。 …… 都濡县在隋开皇十九年置务川县,贞观十六年以都濡河为名,改名为都濡县,原属播州。 高审行任黔州刺史时,贞观皇帝看了时任西州都督与高审行“父子”关系的面子,这才将都濡县划入黔州,就为将黔州升一格变成中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完本感言(代本书的成因) 贞观盛世记载于史籍之中,抛开江湖传言或野史,作者在读正史时也有些疑问。比如,李治4岁封王,16岁做太子至22岁登基,期间并未再出现有力的争储者,按理说在贞观皇帝去世之时,已在储位上经营了六年的他完全有能力主持正常的发丧活动。 但事实上,在大夏天的,故帝灵柩却在太极宫停放了五十多天,这是不正常的。说李治不忍父子分离算一个理由,但按理及时将死者入土为安,让之同生母长孙皇后早日相聚,这才是最大的孝道,以仁孝出名的李治不会不知道这个。 贞观皇帝驾崩于翠微宫,但移灵时却秘不发丧,派几千甲士侍御如常,像没事一样。那之前贞观皇帝已将最不放心的、李治可能不好驾驭的英国公贬去了叠州,那么已做了六七年安稳太子的李治在长安因何还这样小心? 再比如玄武门之变,李建成从东宫到太极宫上朝,根本无须绕行太极宫最北端的玄武门,因为太极宫和东宫之间有更方便的通道。要走玄武门上朝的恰恰是李世民。 但唐史中却记载着,建成和元吉骑马去玄武门——然后行至临池殿时同秦王的人遭遇了。 临池殿在玄武门的里面(南面),如果理解成太子和元吉两人行事违反常理,上朝偏偏绕了远道、通过了玄武门再行至临池殿的话,别忘了秦王府的人正埋伏在玄武门,双方根本不该在远离玄武门的临池殿才遭遇。别忘了秦王再傻,也不大可能在太子的不经之路上设伏。该在玄武门设伏袭击秦王的,应该是太子建成。如果理解为李建成和元吉从太极宫去玄武门,就是为了查看他们设伏袭取秦王的情况或者结果,这倒说的过去。 比如侯君集的谋反,一位参与攻灭了高昌和吐谷浑的重要将领,名列凌烟阁,爵至国公,在功成名就之时,在贞观皇帝如日中天的时候去干这种事!要知道贞观皇帝是一位人人皆知的强权帝王,谋反者是个身带残疾、名声并不大好的李承乾。就算是个卖菜的,身处侯君集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关头,大概都不会如此行事。如果侯君集的谋反是真实的,那么不能写入史籍的真实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卫国公李靖薨于辛酉日,贞观皇帝崩于同月己已,也就是李靖死后的第8天,按理说皇帝已经很虚弱了,但他仍然去了李靖府,这件事当然可以理解成君臣的感情,不过申国公高俭薨时,贞观皇帝身体尚健,那时候他曾经也要去高俭府上吊唁,但申国公的外甥——长孙无忌跪在皇帝马前苦苦阻拦,说于理不合,皇帝因此半路返回。 那么除了君臣情意,皇帝抱病坚持去看李靖的原因是什么?或者可不可以说李靖薨时皇帝根本没有生病,但他关切李靖知道的什么不被人知的、至关紧要的秘密?要知道侯君集曾和李靖共击突厥,而战场范围涵盖了侯君集的祖籍。 自周衰,礼乐坏于战国而废绝于秦。但始皇帝死时,因为滞留时久,为掩盖尸体的异味载了整车的咸鱼。如果史书不录入,我们不会知道这个细节。而李义府、许敬宗以皇帝丧事非臣子所宜言,去掉了《国恤》一篇,从此天子丧事缺焉。 比如贞观皇帝同文德皇后的感情,史籍中有许多的细节可以证明他们是情深意笃的。贞观皇帝对文德皇后与其他妃嫔的儿子是个什么截然不同的态度是一个佐证,史籍中随处可见,这里不想多说。 在李世民独居在翠微宫时,长孙皇后早已故世多年了,陪伴他的不是哪位妃嫔,而是太子李治。 “秋日凝翠岭,凉吹肃离宫。荷疏一盖缺,树冷半帷空。”李世民在翠微宫写的这首诗不应该只是写景,而是心境的表达,他的半张床总是空的。 文德皇后生子是很密集的,这又是个佐证,她有的孩子居然是同一年降生,生完这个就怀上下一个。皇后身边有那么多竟争者,依然能够独霸着丈夫,两人的感情可想而知。 然而,长孙皇后自武德五年生下晋阳公主之后,直到贞观二年,六年的时间里她正处于生育的上佳年纪,却没有生育的记载。 怀疑这段时间里她与李世民有了感情的危机?按理说六年的危机早就让她下课了,也不大可能。因为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大事,渭水之变、玄武之变,文德皇后一直同李世民在一起共同应对危机。 比如长孙无忌在李治朝的谋反,不能说没有疑点。李治在执政初期比较弱——权当这么理解,因为连房遗爱都敢作废立的打算了。 但长孙无忌可不弱,他借着高阳公主谋反案能将李道宗、李恪、薛万彻等一干铁血之将一网打尽,将山东集团干残了,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在后来,越王李贞等人谋反,朝延是派了军队镇压的。那么,足称铁血之将称谓的李道宗、薛万彻之流,为什么这么轻易束手就擒?总有一种特别而神秘的力量让他们不敢、不能、或者不愿暴力反抗。 长孙无忌这么一个铁腕人物、关陇集团的代表人物、加上一位有些弱的李治,如果他真想谋反的话,同样也绝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是什么原因呢? 以识人精道闻名的李世民,在立储大事上却受了长孙无忌的影响,又能将《威凤赋》这样充满感情的诗文专门写给长孙无忌,读者有兴趣的可以专门推敲一番。 长孙无忌为什么非要干倒李恪?李恪是庶长子,对谁威胁最大? 长孙无忌为什么坚决反对李治立武媚娘为皇后?基于什么样的感情才这样坚决?那个时候李治和武媚娘是什么关系,以长孙无忌的聪明不会不知。 当时李治又是拉着武媚娘亲自将金帛十车送到长孙无忌府上,又是给长孙无忌的所有庶子封官,可见在立后一事上能得到长孙无忌点个头意义有多么的重大。 可以说,只要长孙无忌能点个头,便取悦了李治、又能避免与武媚娘成为死敌。可一向精明的长孙无忌偏偏没有这么做,是什么力量让他坚持了有所为有所不为,以致犯了傻? 李世民大夏天的停灵柩五十多天,太极宫里是如何防腐的?单靠用冰也不大好看。 万年宫半夜发大水,淹死军民三千多人,卫士、大臣们忘了皇帝各顾各命,而半夜登高而呼、救了李治和武媚娘的薛礼,所得的赏赐只是一匹御马……一匹御马也只是一匹马,这就是救了皇帝和武媚娘的赏赐。 李治为什么这么抠?对薛礼有成见?过了玄武门就能直达帝、后寝宫的重地,有成见的话为什么还让薛礼担任守卫玄武门重地的值夜郎将? 贞观十四年攻灭了高昌,使唐朝有了可靠的军马来源基地,贞观十八年讨伐高句丽,军马充足与否注定是不能绕过的问题。 然而在前一年——贞观十七年,灭高昌的有功将领侯君集因“谋反”刚刚被诛了。而经历了这件大事,西州保持了稳定、足以让李世民可以放心东征,当时是谁在西州,史籍中为什么记之甚少?本文将郭孝恪设置成了安西都护,这一点与史料是有出入的。 渭水之盟的处理提示了哪些未能记入文字的掂量和取舍?为什么长孙皇后去世的同一年,翠徽宫的前身——太和宫便被废弃?李世民为什么又重修此宫,并且晚年一直住在那里?难道是有什么往事要缅怀? 同样是在争储中落败的皇子妻子,为什么李建成的妻子郑观音、李泰的妻子阎婉、李元吉的妻子即后来的杨妃都有身后的记载,唯独李承乾的妻子苏氏语焉不详? 武媚娘注定是个绝色人物,为什么十四岁入宫原来是在等李治? 徐惠既然文采蜚然,深得贞观皇帝看重,为什么文德皇后离世、后宫留下巨大真空的时候,她没有上位,连个孩子都没有? 历史太模糊,最后只剩下了利益和成败,没有人谈感情在其中的影响。一是谈不好,二是俗人眼里只有利益和成败。但有一点,越是有大成者,他越首先是一个人,人。 除了郭孝恪,其他见了记载的人物以及其大致的历事纪年基本遵循了史实。八夫人苏氏、高俭五子高审行、通直散骑常侍褚遂良、玄武门郎将薛礼、赵国公长孙无忌、武媚娘都是重要配角,他们在本书中所占篇幅都不少,但作者有一个原则,书中对他们的塑造和丰富,力求不能对他们留存于史籍的、所记甚少的事例产生冲突。 一些大的场景比如为征高丽而江南造船,为造船而益州输绢,为输绢而引起的剑南獠乱,泉州海溢都不是凭空杜撰,但史书中只记有寥寥数语,而主、配角们的故事就在其中展开。 历史的遗憾常常有两个,一个是它为什么不是另一种结果。另一个是它有这样一个结果的原因我们不知道。或者只用利益和成败解释这个结果总不能令人满意。 因而对于前一个遗憾,有的书侧重于改变一下历史,有如唱戏,将舞台来个翻天覆地的改造。而本书侧重于后一个遗憾,它没有改变舞台,只是让演员彼此有了生动的联系。 本书的主角绝对是个神人,所有的矛盾和敌手全凭着智慧、力量以及团队去解决,所行的谋略、计策没一次属于下三流的,没有穿越,充其量算是隐穿,金手指隐蔽而不常用,这样的情况下,代入感真实而强烈。如果你对这段历史也有或多或少的遗憾,不妨看看本书。 所有的人物和情节都是围绕上述这些来设置的,下一本书甚至打算写一个奸细和一个忠臣的故事,忠臣是配角,只想看看到底挖的有多深。 书还未完,但感言写完了,感谢那些默默看本书的人,你们少而弥珍,足以激励作者忽略一切干扰完成本书。其实人到最后,许多看起来重要的东西都是零,都是故事,希望本书的读者因此有一点消遣和收获。 把以前写的一首诗放在这里,也是作者在本书里要表达的: 草鞋万里破衣衫, 匹马单枪旗一竿。 国将金鞍白手套, 庶民默视霸王鞭。 蹉跎要看长安路, 俯仰无羞大散关。 渭水前波接后浪, 人间北望终南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69章 盈隆宫 都濡县在隋开皇十九年置务川县,贞观十六年以都濡河为名,改名为都濡县,原属播州。 高审行任黔州刺史时,贞观皇帝看了时任西州都督与高审行“父子”关系的面子,这才将都濡县划入黔州,就为将黔州升一格变成中州。 高白的都濡县令坐得也很稳当,但都濡县说白了也就是盈隆宫的食邑,全县人的赋税不往上缴,直接归盈隆宫,高白这位县令其实还是金徽皇帝一家的大总管——只不过头上十面埋伏。” 众人与孟老汉打了招呼,老汉呵呵的笑着道,“七夫人切莫如此说,其实他们书学得都不错,反倒是将老汉我撇在这里无事可做呢。” 他指着石桌上的残棋,对几人说道,“徐韧二爷陪着陛下和九夫人出行,我们这盘棋才下到一半,老汉专等徐二爷回来分个胜负呢。” 听说了猎户来意,老汉恍然道,“原来是赵国公到了黔州,我却在这里磨叼起没完。” 辞了孟凡尘再往上行了半里,是盈隆宫的最后一道门,规格同前几道门是一般无二,但这里却没有孩子,门后空场上建着一排马厩,里面正该是盈隆宫男女主人及公子们的马匹,正有两个马夫在铡料、刷洗马匹。 猎户暗道,“盈隆宫主人真不愧是总牧监出身,谁能想的到,他日常将所有的公子、公主都打发到两道门以外习文弄武,却将马匹们宝贝似在放在眼皮子底下。” 长儿绢像是看透了猎户所思,笑着解释道,“大王说,育子嘛便如育马驹子,太禁冷怕热可不行,因而我们也不便深管,这是我家大王亲抓的大事。” 四道门过了,巍峨挺拔的盈隆宫已在眼前,墙高两丈多,宫门开着半扇,上边也有两层的箭楼,翘瓦飞檐。 猎户从半开的宫门往里面看,已见青石漫地,小圃鱼池,别致殿宇数重。 正看间,听箭楼之上有女子笑道,“我和樊妹老早便见你们去而复回,难道是飞着去的?桑叶可采到了?” 有两位绝色女子在垛口上露着半截身子往下看着这些人,年长的是盈隆宫大夫人柳玉如,年少的正是三夫人樊莺。 樊莺看了看猎户,笑道,“思晴和叶玉烟昨天睡的晚,此时懒觉,苏姐姐和徐惠正等她们起来凑手摸牌,谢金莲总是算不完的帐,崔嫣去山下静心庵陪母亲,我和柳姐姐在这里远远看着孩子们,却看到了你们。” 婉清一边往里走,一边匆匆道,“柳姐姐,长孙润送信过来,说舅父从长安流放到黔州来了。” 盈隆宫的正殿名叫“腾霄殿”,每日清晨,岭下万户尚在微明中的时候,此殿的殿顶已经沐浴了金灿灿的霞光,这是盈隆宫中最正式的场所,亦是盈隆宫最高阔的建筑。 旁边一座殿名叫“腾韵殿”,殿内,有婢女上来给主客们上了茶,柳玉如对猎户道,“我们和峻早已听说舅父在长安获罪的消息,但他一家人因何伯劳飞燕,只有他一人到黔州来,我们倒是人人蹊跷,问峻他也不讲……你来时已见过他么?不知舅父气色如何?” 猎户未曾说话,先毕恭毕敬起身一揖,“皇后娘娘……” 柳玉如笑着制止道,“兄弟你不要这样称呼,不是早就说过吗,叫声柳夫人便可,这里没有皇后,只有一个山大王,十二个压寨夫人。” 长儿娟连忙请他回座,“冯兄弟不要客气,还是说话要紧。” 猎户接着回道,“长孙都督接到盈隆宫陛下的传信,与我们一同去迎的国公,恰在信宁的江边赶上了。小人看国公气色尚好,衣履整洁,也未蒙什么风尘,声朗而目明,在急流中还能挺立船头助橹,靠岸后举止自若不卑不亢。而长安来的几位解差待国公犹为客气,大出小人意料。到了澎水县外,都督令小人来盈隆宫送信,而都督等人自去了县衙中,后边的事小人不知。” 柳玉如凝神听着,扭头望着樊莺、婉清等人,自语道,“我听的有些糊涂了,谁也不是没流放过,但舅父这个出奇!你们说呢?” 另外的几位大小夫人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想法,面面相觑的样子。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放?怎么听起来像是夹公带私的游历? 猎户急切说道,“小人确是亲眼见的,哪敢与皇后娘娘胡说?” 柳夫人轻轻嘘了口气,脸上浮出笑意来,说道,“我管它为何呢!反正总比舅父凄凄惨惨的强。峻不在,我们谁也出不了都濡县,即便想问个究竟也得等他回来再说。” 说完也不留客,吩咐长儿娟,“你去,把上次潮州丝稠总号马掌柜捎回来的鲛革卧垫拿过来……我记得还有一只玳瑁小捏盘,把它也拿来。” 长儿娟立刻去取。 潮州有大唐闻名的水路商道码头,国内的丝稠、瓷器陆路走安西,水路则从这里装船运往海外,域外各地形形色色的商品也由这里登陆,而潮州丝稠总号在当地规模最大,金主正是盈隆宫。 猎户暗道,柳皇后说的这两样东西,听起来便富有海气,不用猜也是稀罕物了。正想着,十二夫人长儿娟已带东西回来。 柳玉如对猎户道,“我们一时去不得都濡县,但舅父年纪大了,澎水这个季节尚有些潮呢,冯兄弟你将这件鲛革单人卧垫带给他,早晚可防潮气。” 猎户接过,卷作一卷儿的鲛革垫柔韧温滑,触之如肤,看来是防潮上品。革面由鲛鱼腹侧之皮拼就,背面是麻料织的,边缘缀着萤白、匀称的珍珠。 柳玉如又将那只一掌可握的精美玳瑁盘子交给他,说道,“麻烦冯兄弟跑这趟,又带了不错的消息来,那么这只小捏盘便给你带上占占手,它也不值什么钱。” 猎户想不到盘子是盈隆宫送给自己的,此物在盈隆宫也许不算什么,对自己来说太贵重了。猎户诚惶诚恐道,“可小人只是奉都督之命传了句口信罢了……娘娘赏的太重了!” 柳玉如道,“今日我高兴,才想到这两件——寓意都不错——革垫可使舅父安卧,自如翻身;这只小盘子又名涅槃,兴许舅父在黔州悲中得喜呢?” 送客时,这些人又一起将猎户送到宫门外,柳玉如说,“冯兄弟回去捎话给长孙润,我们已知道舅父安好,但后边如何,只能等峻回宫后再定。” 望着猎户出了头一道石门,婉清才笑着说道,“柳姐姐你又大方了,你不识货?只看了盘子大小么?谢二当家知道了又要数落你了。” 柳玉如不理会,而是笑道,“反正我已有点掰扯不清了,去把赖床的思晴叶玉烟两位智多星拽起来,还有早起邀赌的苏、徐两位文曲星,当然更少不了谢当家,都请过来帮我们猜猜局面。” 昨夜同盈隆宫主人共寝的正是两位“智多星”,为了补觉,牌可以晚一些打,但都濡县的事是大事,两人很快也到了腾韵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猜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国公的案子又不是一日定案,来自长安的飞信一直不住地飞入盈隆宫,那么他因罪流放绝不是误传。 可是说流放又不像流放,谁听说哪个犯事的流徒还能谈笑风声、精神抖擞自已摇橹的? 正说着话,有个美人沉着脸一步跨了进来,正是老五崔嫣。柳玉如有些讨好地问道,“呀,妹妹,是哪个人把你惹了?难道是郭待聘?” 崔嫣说,“明知故问,惹我的就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0章 流年不利 静心庵在盈隆宫上山后的第一道石门内。 当年,崔颖同柳玉如等人由长安迁过来时,这里并没什么静心庵,但崔颖觉着同晚辈们住在盈隆宫里总有些不方便,执意要搬出来住。 郭待聘那一年刚刚降生,她一个人带个幼婴,彼此离着太远的话,盈隆宫里的人不放心,于是便在山下建了这么一处地方。 崔颖其实也不算出家,将这里叫静心庵,更多的是为了方便几位年轻尼姑住在这里。尼姑没有家事牵扯,崔夫人既有了伴儿,又避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碎语传言,而且连使唤的婢女也省了。 李婉清、丽容、长儿娟这么快陪着个猎户回宫,郭待聘一回去便同他母亲说了。崔嫣恰巧在这里说话,也就留心了此事。 回盈隆宫时恰巧就遇到回澎水县的猎户,崔嫣一问,气也就生出来了。 柳玉如不能再打马虎眼了,柔声道,“是不是见到澎水来的冯兄弟了?” 崔嫣说,“姐姐!他这是罪有应得,当年若非他一念之差,郭叔叔又怎么会遭遇不测?待聘又怎么会没有了父亲?母亲又怎么会孤单无依?峻又怎么会铁了心弃了这个帝位!可你连人都未见到呢,便送了这样贵重的东西!母亲知道了怎么想?” 谢金莲刚刚让婢女从算盘和帐本中间叫过来,此时暗道,“不知柳姐姐又送了什么出去。” 此时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再说盈隆宫的家底可不是西州那时候了,可以这么说,他们一家人在盈隆宫里踏踏实实睡着觉,来自全国各地的收入都能挤破盈隆宫的宫门。 柳玉如陪着笑,说道,“舅父早已不是那个赵国公了,他只是个毫无力量的老人、峻的舅父。那他不在家中、澎水县又来了人时,我该如何做呢?我们不闻不问、无动于衷,那长孙润怎么想?那也是兄弟,高尧怎么想?亏说你和高尧还曾是高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呢!至于当年那件事,舅父身为赵国公时的算计,针对的也不是郭叔叔,连母亲都认为是个意外。还有这个帝位,有几分是因为那件事?” 思晴插话道,“峻说过,那年初五晚上的事,如果他当时不是皇帝的话,要杀的人一定会更多,房遗爱也根本活不到后来参与谋反。” 柳玉如道,“郭叔叔和待诏大哥是什么人,他们都是峻最有地位和力量、又最需要他们时离开的。而眼下,谁敢说盈隆宫大王的力量不如个皇帝呢?” 谢金莲忍不住道,“就是!都濡县难道大不过大明宫?勾心斗角的烂事却比大明宫少了多少!关键在黔州这里,柳姐姐高兴了病也就好了,要不然峻注定不会放弃这个帝位。” 柳玉如白了谢金莲一眼,谢金莲就不说话了。 婉清说,“我们不方便去澎水县,长孙润和高尧是知道的,若没什么表示的话,真有些讲不过去,我觉得柳姐姐做的没毛病。” 谢金莲终于问道,“到底送的是什么东西呀?” 柳玉如冲谢金莲眨着眼,说道,“谢大管家,我送了那条潮州来的鲛革卧垫给舅父,又赏了一只玳瑁的小盘子给送信的猎户,是多是少呢?” 谢金莲忍住心里的惊讶,脸上极力地表现无所谓,阴阳怪气的回敬道,“呀,舅父人已到了暗处、走着背字,大老远的跑到我们黔州来,你一咬牙才送了这个,我感觉还是有点寒酸了……” 崔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脸色转晴,“我哪里敢生气?万一长孙润和高尧不痛快了,峻指责起来便是我的罪过……但总得去个人问候一声才好,我们去不得,总有能去的人。” “谁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问道,发现崔嫣正瞅着李婉清,婉清恍然悟道,“对啊,就让我爹去一趟澎水县,他和舅父两个老人家还有话可说,这就周到多了。” …… 澎水县一直没搜到流徒长孙无忌的踪迹,黔州司马刘方桂赶到澎水县时,这件事也就捂不住了。 长孙润在女监里不出来,放言:“老子不出去,就在这里酝酿出尿来!看能不能在女监中撒出去!但你们找不到我爹,信宁江边一件人命案算个屁!” 威胁的味道可不算轻了,看来只要找不到人,长孙润脾气一上来,就算再弄死澎水县几个,也不是不可能。 刘方桂偷偷指使着陶县令,“趁着长孙润在气头上,如果能诳他画了押才好。那样的话,澎水县跑了一个流徒、却又摁住一个凶徒,也就再没有人替长孙无忌喊冤了!” 陶洪再指使着许县丞和捕头陶亮去女监,诳长孙润。 不大一会儿,两个人就灰溜溜回来了,长孙润的字没诳来,陶捕头的左眼窝子里又青了一块。 陶县令很吃惊地看向捕头,“本官看你流年不利啊!这又是怎么了?” 陶捕头道,“回太爷,这是长孙润刚打的,说要他签什么字都可以,但前提是先找着他爹。” 许县丞道,“刘司马,长孙润太不像话了!敢当着下官的面这么打澎水县的捕头,就冲他这个狠呆呆的样子,信宁的人命案子跑不了他做的。” 刘方桂埋怨道,“你们做的是什么事?长孙无忌不见了,为何不早与本官明言?你们骗本官事小,可本官的飞信已送去英国公府了。” 正在嘀咕着,外头有人跑进来禀报,“太爷,都濡县岩坪镇的李袭誉带人到了!带了人!” 刘司马惊问,“是李袭誉!?” 陶洪道,“就是盈隆宫六夫人李婉清的爹,他带了多少人?” 报信者还没开口,李袭誉已经带人进来了,老头子精神矍铄,阔步挺胸,依然有凉州刺史的气度。 这人可不同于长孙无忌,李袭誉曾是主政凉州的大吏,而且人家算是为大唐操劳过的,关键是平稳致仕,是老资格。如果李袭誉非要给李治写封信什么的,李治也得认认真真的看。 面对着不得不起身、以示尊敬的黔州刘司马、澎水陶县令,李袭誉只是略略拱拱手,算是回了礼,然后直接问道,“老夫欣闻赵国公到了澎水县,他人呢?” 刘方桂怎么也说不出“失踪”两个字。 李袭誉出了名的耿直,脾气也大,听说当初金徽皇帝还在西州做着柳中牧监时,曾让他举着铁锹追的满院子跑。 万一惹恼了他,真当着手下人给自己两巴掌,英国公知道了也只会说他刘方桂不懂事——长孙无忌失踪这件事,要说也要让陶洪说出来。 李袭誉按着习惯、将一位犯了事的流徒仍称作“赵国公”,刘方桂也不敢指正,只是一个劲儿地让座位,“李大人,快快请座。上茶!不过李大人,为何带这么多人来?” 李袭誉稳当的坐下,举了茶盏说道,“以前,长孙无忌算是当朝的一品国公,那时候老夫都不怎么怵他!眼下他已不再是什么赵国公了,但我们还是亲戚,女儿有命,老夫怎敢不来?但得多带几个人让他看看,老夫虽说只是个无官无职的员外,但打手还是有几个的。” 刘方桂再往李袭誉身后一看,足足十五、六个棒小伙子,个个穿着短衫,胳膊头子比自己腿都粗,不是岩坪铁窑上打铁的,也是搬铁砖、上炭的。 李袭誉指了他们,撇了嘴道,“怎么样?刘司马你给老夫过过目,他们到底强不强得过赵国公府的跟班?” 刘方桂哭笑不得,他哪里见过赵国公府上的跟班!原来李袭誉朝长孙无忌摆阔来了。 不过这不能说明什么,李袭誉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与长孙无忌无须什么虚头巴脑的礼数。以前两人之间尚且有个地位上的差别,一个国公一个刺史,见了面还得照顾些虚礼,但眼下,是纯粹的亲戚了。 在刘方桂的逼视下,陶洪快刀斩乱麻,仗着但子说道,“李老大人,实不相瞒……流徒长孙无忌已经畏、畏罪逃匿!而他的儿子——澎水县常住猎户长孙润,因涉嫌一件信宁县的人命案子,眼下已经收监!” 李袭誉一听,当时便将脸沉了下来,茶也不喝了,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丢,水洒了一桌。 刘方桂连声道,“李大人请息怒,这是澎水县疏忽了。” 李袭誉问道,“让老夫回去怎么向女儿说?赵国公前半晌方到的澎水,按理,你们澎水县替他做些文书登录也得忙到此番光景,怎么午时刚过去、人便‘逃匿’了?” 县令陶洪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应道,“李大人,给长孙阁老登录的正是本县仇录事,他有急务临时出去,谁知阁老上趟厕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李袭誉又问,“还有长孙润的案子,倒是蹊跷了!为何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赵国公一到黔州就出来了?” 陶洪道,“李大人,这可是长孙润亲口承认的,本县一刑未动。” 这倒有点出乎李袭誉意料,这不该是长孙润的脾气。但见不到人,李袭誉他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缠,斟酌着说道: “赵国公此时只是一介流徒,年纪又这么大了,既然长孙润已在监房中,便排除了从中动什么手脚的可能……那么澎水县一向门户森严,偏偏‘匿失’了人口,怕是不好向黔州、甚至长安交待呀!” 陶洪答不上来,钦犯在眼皮子底下失踪,偏偏还让李袭誉知道了,此事是有失澎水县颜面。尤其李袭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然将“逃匿”不知不觉改成了“匿失”,真让人受不了! 县令看到旁边的陶捕头,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恼怒地冲捕头高声喝道,“你在本官眼前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本官找那个流徒?!” 陶亮一缩脖子,带人往外走。 李袭誉起身道,“老夫有必要见一见长孙润贤侄了,不然回去后如何向闺女、盈隆宫交待清楚?盈隆宫也不好惹啊……谁来给老夫带路?” 陶洪再冲着刚刚溜出去的捕头喝道,“你要往哪里躲清闲?还不快领李大人去见长孙润!!” 得赶紧让李袭誉离开,哪怕离开片刻也好。 待人走后,陶洪举袖子抹冷汗,问刘方桂道,“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万一李袭誉添油加醋给传到长安去,只怕英国公要怪罪啊!” 刘方桂还算镇定,分析道,“至少本官断定,别看李袭誉带了不少人来,但他还不敢在堂堂的澎水县衙里动粗!” 陶洪道,“当然,那是谋反!别说他一个致仕之官,盈隆宫不也一直老老实实、连都濡县都不敢跨出来半步!在澎水县,本官借给李袭誉两个胆子。” 事情明摆着,李袭誉带着这么多壮汉跑来澎水县,准跑不了是盈隆宫的授意!而且也不为同长孙无忌比阔——这是项庄舞剑! 不过想想也真是可笑,盈隆宫秉承一贯的行事准则,一个人影子都不露,却派个无甚关联的老头子出来。 让澎水县小心些么?难道澎水县是吓大的? 刘方桂无比明确地断言:此事恰恰说明盈隆宫心虚!长孙无忌到了黔州,盈隆宫这么做,对长孙父子都有了交待,又可置身事外,也不会授人以柄。 正说着,衙役领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的猎户,问他姓冯,冒冒实实的、居然还带来一件精美的鲛革卧垫,说是盈隆宫让移交长孙阁老。 陶洪当着刘方桂的面,命猎户将东西展开,稀有的卧垫让他在吃惊之余又有些不以为然,看来盈隆宫主人除了有钱,胆量却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县令沉声问道,“还有别的没有?” 猎户再掏出来一只五光十色的玳瑁小捏盘,“回陶大人,这是小人去送信时,盈隆宫柳娘娘赏给小人的。” 刘方桂喝道,“大胆!盈隆宫哪里来的娘娘?娘娘们可都在大明宫呢!” 猎户并不惧怕,而是反驳道,“大人,你一定没去过盈隆宫!” 刘方桂真没去过,就问,“怎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1章 藏得巧妙 刘方桂没好气地挥着手道,“行行行着,将东西都放下来,自有衙中人代为转递,你赶紧给本官滚出去,别惹本官着恼!” 猎户晃着手中的玳瑁盘子,“大人,小人听你说的是‘都’放下……但这是皇后娘娘赏小人的东西,你也敢让放下么?” 陶洪喝道,“还敢多嘴!刘司马让放你便放,哪来这么多的屁话?” 猎户“当啷”一声将盘子放下,哼道,“只怕大人你让小人放下这只盘子容易,再往回可送就难了!” 刘司马越着级、冲衙外吼道,“陶捕头,找几个人将他给本官赶出去!着实的无礼!本官连盈隆宫的人尚且不惧,还怕盈隆宫的东西咬我不成?” 他忘了,陶捕头刚刚领李袭誉去了女监,情急之下一嗓子嚷出来。没想到却有人应着声一步跨进来,正是陶亮。刘方桂一看,捕头的右眼窝子也青了。 “你的深受呢?!”刘司马重重哼了一声,问道。 陶捕头分辨:“大人,深受真不管用,前两次那是小人未加提防,这才挨了长孙润的打,可这次……” 县令问,“如何?” 捕头:“李袭誉让他手下拉偏架!六七个人上来只拽住小人、偏偏不管长孙润,小人的深受半点都施展不开了!好在长孙润只揍了小人一下……” 猎户嘻嘻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真将两件东西放下了。 县令看着捕头的两只青眼窝,哼道,“揍的倒是精准,是特意瞄着揍的?” 然后问,“司马大人,这垫子当真要转给那个流徒?这么贵重的东西……上好的珍珠都不下几百颗……宫里也少见吧?让监房里其他囚徒们怎么看?” 刘方桂道,“往哪里送?人都不见了送给谁去?” 陶洪:“那大人你的意思是……” 刘方桂:“哼哼!也许英国公要请长安的皇帝陛下亲眼看一看,在黔州有人居然比他还阔气!还有连大明宫武皇后都赏不出来的好东西。” 正说着呢,李袭誉已然面色踌躇地带人回来了。 县令冲李袭誉拱拱手,谢道,“李达人果然是官场上混过的,知道民不犯官、下不逆上的道理,陶捕头方才还在刘司马面前感激李大人出手呢!” 李袭誉根本不在乎陶洪抛过来的这顶大帽子,而是以攻为守,客气着道,“哪里,老夫向来压事而不挑事,当然知道轻重!只不过……” 县令问道,“李大人,只不过什么?” “陶捕头亦有不当之处,不该私行‘杀威杖’,而且是对一位年老钦犯擅自加刑。再怎么说人家也曾经是一位国公,从功过分明来讲,那些功劳连皇帝陛下都不会一笔抹杀!老夫担心传扬出去,让人说我们黔州人落井下石啊。” 刘方桂道,“竟然有此事?” 陶亮脸红着争辨道,“可他咆啸公堂!” 李袭誉道,“不会吧……据老夫所知,长孙无忌行事一向讲究,他在身为赵国公时,位极人臣、都从来不曾冲谁‘咆啸’过,此时犯着事又怎么可能对你一位堂堂的县捕头‘咆啸’?难道老夫看人看走了眼?” 又道,“知道的,说捕头年轻气盛只是失了些章法。不知道的,会不会说陶捕头趁着县令不在场,就为了向人犯勒索什么好处?要是有人无端揣度、说捕头受了县令大人指使,那可就糟透了!” 陶洪心里恨,“你姓李的正在揣度本官!” 杀威杖,公门之中人人心照不宣的存在。刘方桂和陶洪不信、李袭誉在凉州时就没给人使过杀威杖。 但让李袭誉当面指出来,又极是不美。 大唐律法森严,又不乏人情味。有罪归有罪,但病者依例给药、“病重,听家人入视”,“夏置浆饮,月一沐之”——人犯生病了家人可以探视,天热时犯人也有绿豆汤之类的饮料喝,还能洗一次澡。 一个黔州司马,一个澎水县令,俱是州、县一级的执律法者,偏偏让人直言凿凿的指出此种纰漏来,就跟说他们胡来没什么区分。 关键李袭誉和他们不是一条心啊! 陶洪就像被人揭了短儿相仿,目光瞬间凌厉的射向了陶亮。 修理长孙无忌明明就是县令示意的,却不能说出来。陶亮两只眼睛在青眼窝里飞速地眨着,脸也憋紫了。 李袭誉惋惜着,再道,“可陶捕头却将男女混囚!唐律有云:老幼诸犯要实行散禁,连他们的械具都要免除,有违此法者杖六十!可陶捕头你糊涂,不但不念其老,反而还私打了长孙无忌几十杖!也难怪长孙润要动粗了!老夫更担心,此事万一传到外头去,会不会有损澎水陶县令、乃至黔州刺史府向来重法之良好官声……” 陶洪暗道,“打断了胳膊袖子里吞,但绝不能落给你一点口实!” 他狠狠心,沉声吩咐道,“陶亮,你敢趁本官和许县丞不在时滥施刑罚,有负本官对你的厚望!来人,依律狠责陶亮六十杖!” 衙役们闻令上前摁倒陶亮,抽杖开罚,当着几人的面“啪啪”地打开来。陶捕头忍气吞声,知道手下人给自己留情面了,杖子打得越响伤的越轻。 李袭誉知道此间猫腻,却不点破,坐在一边眼皮都不抬,还连声称赞道,“陶县令名不虚传,果然执法如山一丝也不徇私,老夫佩服!只是……” 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刘方桂问,“李大人不妨直言,无须吞吐!” 李袭誉道,“当务之急不是打捕头,而是搜寻长孙无忌。他可不是小偷小盗啊,陛下单单将之放到黔州来,有何用意?我们连陛下的用意尚未弄清楚,人便已匿失了,” 陶洪,“李大人,流犯不是匿失,是逃匿。” 李袭誉,“陶县令所言甚是,是逃匿。让人塞到女监里连尿也不能撒,有腿都知道逃……老夫斗胆替捕头求个人情,莫打了,伤了捕头妨碍县里头找人啊。” 县令道,“看在李大人求情,那么本官暂不打他了,还不住手!”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县令话到时已经打完了。 陶亮爬起来,还得道谢,“小人多谢李大人求情!” 李袭誉道,“大事要紧,捕头若人手不够用,老夫带来这些人可随捕头一同上街找人,只是万万不可夜长梦多。” 刘方桂道,“李大人的好意只怕极不妥当,官府要找的是失踪流犯,而你要找的是亲戚,我们要公私两分,以防有人无端揣度。”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是亲三分向,你李袭誉帮我们找?没你掺和兴许澎水县能早些将人找到,你一掺和进来,找不人,那也有可能让你藏起来了。 李袭誉拱拱手道,“刘司马所言有理,那么你们找你们的流犯,老夫找老夫的亲戚,我们各不相干。” …… 午后时分,长孙无忌藏在澎水县衙的后院槐树上,听着澎水县衙的正堂方向猛的起了一片嘈杂! 他忍住股上嘶嘶啦啦的疼痛,欠着身子、悄悄扒开树叶往那个方向看。 先有不少并非官府的人,在一位年长者带领下涌出县衙,在门口扳鞍上马走了,而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却不知道。 紧接着,澎水县一帮子皂衣衙役乱糟糟地在大堂前集合,先是姓陶的捕头晃着胳膊一一分派,再是姓陶的县令与另一位挺身而站的官员耳语,然后低声地叮嘱衙役们什么话,随后这些人呼拉一下子也涌出去了。 长孙无忌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在这两拨儿人中并未看到老儿子长孙润的身影,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自从一上岸,长孙无忌还没吃过一口饭,此时也只得强忍。离着儿子所说的天黑送饭还有一段时间呢,但他对这顿饭的期待,已经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了。 他根本无从知道澎水县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确信一定与老儿子长孙润有些关系,可又没见到他的影子。 正猜测时,有两个澎水县衙役偷偷由打厨房的后头擦墙根儿溜过来,站在大槐树底下作贼似地往身后看,看到大拨儿的人都出衙了,其中一人长长的嘘了口气说道: “乖乖,李袭誉你可看到了,连黔州刘司马都打怵他,他在女监没直接上手揍陶捕头,我看已经留了情面。” 另一人道,“但长孙无忌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再找不着他,我们澎水县八成就有一劫啊!” 长孙无忌在树里暗乐,“老子就在你们头顶上!” “可不是!?你看看陶捕头,两只眼窝都叫长孙润揍青了!捕头就这么当着人晃来晃去,刘方桂和县太爷一个字都没敢问!我们还是躲躲,出头的椽子先烂!再说撒尿也是正经事,陶太爷,李袭誉,我们可都惹不得……” 先前一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他凭什么怪我们?连黔州刘司马都不敢动一动!” “人家是凉州名正言顺的致仕刺史!可不是流徒,要是让李袭誉讹上,把老婆孩子卖了也不够赔他啊——李袭誉都要去黔州找罗刺史要亲戚了。” 长孙无忌听得有些兴奋,心中暗道,“黔州司马也来了!不用说,李袭誉一定听了长孙润的话了,一定也知道了老夫到黔州来的目的!哼哼,至少李袭誉也希望金徽皇帝现身!八成婉妃也希望重回大明宫!那盈隆宫里的其他女子呢?都是什么态度?估计持此想法者也不只婉妃一个人吧?” 两个衙役在厕房中磨叽了半天也不出来,而长孙无忌耐心躲在树上,编算自己此次的黔州之行有几分成算。 如果连李袭誉都敢从都濡县跑来整这么一出,那成算便又增了几分,他倒希望李袭誉真闹到黔州去、去逼罗得刀,再让罗得刀逼一下澎水县。 至少先出一出自己挨这三四十板子的恶气! 如果再猜测一下金徽皇帝此时的想法,那么成算简直越来越大了! 一个人离开九五之位、住到远离繁华帝都的长安这么久,任是谁都会想念一言九鼎、万人之上的尊崇帝位! 只有那个位置,可以令一个人拥有书写历史的能力,可以断人生死,可以定人荣辱,可以后宫三千,接受万民歌颂和敬仰! 或许皇帝当初的冲动不容怀疑,但十年寂寞,好比天底下最厉害的磨和最厉害的筛子,足以筛磨掉当初所有的决心,只剩下最最现实的那一种—— ——复出。重掌至尊之权! 或许皇帝在离京三、五年时便已后悔了,但苦于没有机会。 眼下,李治和武媚娘经过十年的折腾,对内本应怀柔却未断了杀伐,对外本该示以杀伐却过于软弱,以致边患不息,这可是他们主动提出来要请金微皇帝出山! 正在出神之间,长孙无忌只听得大槐树底下一声暴喝,“好哇,老子左寻右找都找你不见,原来在这里,倒是藏得巧妙!” 长孙无忌吓得魂不附体,周身僵硬,连歪脖子往下看看都不敢,他听出树底下的人,便是澎水县捕头陶亮。 陶亮喝到,“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儿子不知在哪里,李袭誉也离开了,没了帮手的流徒只身躲在树丛里,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只听着厕房中蹭出来两人,一人嘻嘻干笑两声道,“我冤啊捕头,人有三急……怎么是躲呢?再说捕头你不是也到这里来了。” 陶亮喝斥道,“还敢狡辩!兄弟们都分头派出去了,但我就看少了你们两个,这才来找一找。果不其然。” 一位衙役问道,“难道有了那个流徒的踪迹?既有,就那个老家伙,何须我们全衙出动?派我们两个人足矣。” 陶亮道,“事情坏便坏在李袭誉身上,他带了十五六个人,居然也要漫天价地去找人!如果我们不盯住他们,再让他先找着了人、窝藏起来,你们想想什么后果。” “哦,原来是这样子……可是捕头,瞧瞧你这个样子,就和猫熊一样,怎么上街?有失捕头的往日威风啊。” “你怎么说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2章 荣辱与共 “袭誉兄,今日可辛苦你了!” 在澎水城中四处找人的,除了澎水县的那些衙役们,还有李袭誉从铁窑上带来的人。 长孙无忌在树上发这番感慨时,李袭誉早将随从们分出十来人、两人一拨儿地在城内到处乱找,就为分散衙役的注意,好让长孙无忌在槐树上藏得安然些。 猎户被射死的时间恰好是长孙父子在江边见面那会儿,而且长孙润的箭法很出名,闲言碎语的怀疑已经从澎水县衙门里流露出来了。 澎水县陶洪、黔州司马刘方桂在这件案子上是怎么想的,李袭誉心里不会不知道,问题是长孙润居然就要承认下来! 从县衙出来之后,李袭誉先去的长孙润家,先期去盈隆宫送信的猎户便是带了东西从这里去的县衙,此时已经空手返回来了。 李袭誉从他口中得知柳玉如送过来的两件东西,马王不在盈隆宫中,而是在砚山镇,李袭誉一时之间也只猜出了这些女子们大概的用意,却料不清后面的结果。 锅中炖的豹子肉早就熟了,酒也摆在桌上子,但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李袭誉问这几个人,“长孙润在信宁的江边射没射过箭?” 人们说,“射过!要不怎么来的豹子肉?” 李袭誉一惊,追问道,“老夫说的是人,长孙润有没有射过什么人呢?比如说射到了一个猎户。” 几个猎户纷纷摇头,“都督果真射了人的话,我们瞒谁也不必瞒你李大人啊,谁不知李大人和我们都督是什么关系?” 李袭誉也就猜到了长孙润的心思,这小子就是想以自家性命为饵,钓出盈隆宫的主人、让他破十年之例到澎水县来。 但长孙润这个主意还真不好同李袭誉明着讲出来——因为他李袭誉正是盈隆宫主人的老丈人啊。 想到这里,李袭誉便有些替女婿担心了。 女婿一家人自从到了黔州,十年间从来不曾公开露面于外县官府,足见此例对于盈隆宫来说,紧要到了什么地步。 黔州刺史罗得刀、都濡县令高白要见盈隆宫主人时,也都易服,而且从不声张,别说让他破例、明正地赶到澎水县来了。 ——长孙润要他来澎水县可不是乔装私会的,这小子正打算着招认一桩信宁江边的人命案子呢! 而澎水县公门,以及黔州某些官员出自哪里的根子,李袭誉也很清楚。 很明显他们不是盈隆宫一条道上的。 盈隆宫能得十年平安,谁说不是因为恪守了这个十年未破的规矩? 单从年纪和阅历上说,李袭誉毕竟比长孙润老成的多。甚至考虑上当局者迷的因素,此时此刻的李袭誉,还要比急于借盈隆宫翻盘的长孙无忌清醒。 长孙润在女监中匆匆对李袭誉说过的、那件大明宫私相授受给长孙无忌的秘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李袭誉匆忙之间不会一下子否定,但不到最后的关头,他也不敢尽信。 宦海波涛可比真实的大海汹涌得多,人心在名利和权势的诱导下会生出数不清的变化。 真真伪伪,全赖盈隆宫主人去一一甄别和定夺,一招不慎,几十口人便有了天上地下截然不同的命运。 但让女婿一下子迈出这一大步来,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要说早已销声匿迹十年的皇帝突然在澎水县现身,这件事传播出去可能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随着时间的推移,连盈隆宫都日渐成为心照不宣的存在了。 既然里面住的不是什么皇帝——官方并无金徽皇帝的记载——与他有关的支言片语都在离开长安时下令销毁了——那他是什么身份? 也许不论是主持着兵部的英国公、还是大明宫里的李治和武皇后,人人都在静等着盈隆宫主人出现一回。 前些日子,左千牛大将军薛礼要领兵出讨西域,他派左千牛卫一位六品的姓顾的司阶到盈隆宫来请旨。李袭誉对这件事多少心存着些蹊跷,因为薛礼同女婿的关系,他又不好多说什么。 薛礼此次借着西方平叛,拿了兵权不假,但是这位曾经位至正三品兵部尚书的、从三品的左千牛将军,从此也将彻底离开玄武门。 李袭誉猜想,薛礼只要一出京,他原来的左千牛大将军的位置,立刻会换上皇帝或武皇后更为放心的人选。 薛礼是授命于危难,还是被借故挪离了要害位置? 盈隆宫给薛礼手下带走的、绣有马王爷字迹和印信的大幅绢旗,正是盈隆宫十年来唯一一次破例的事。 以李袭誉看来,那件事,盈隆宫已经很有些意气用事了。 也许两件事真有着内在的联系,那么盈隆宫主人绝不该再冒实。 可是女婿不现身,又显得对长孙父子太陌不关心了那么盈隆宫主人和长孙润之间的兄弟之情也就有了隔膜。长孙润豁出来自领人命,那是再也没有能够撬动金徽皇帝的、更重的筹码了。 盈隆宫不露面,即便是女儿李婉清和高尧以后也不好再见面。 盈隆宫此时所处的境地,真是动也不妥,不动也不妥。 李袭誉想,自己总该做点什么——做出事来不能捅破了天、又不能只挠痒痒——对长孙润要有所交待、以慰两人忘年之谊。对女儿有所交待,让她在姐妹们面前好说话。 又要给女婿留出足够的、进退的余地。 这事儿!除了做过刺史的李袭誉,任凭谁也做不利索。 李袭誉暗想,如果李治请金徽皇帝出山是真诚的,那么自己将这件事闹的再大也不算个事儿。 如果李治夫妇纯属虚情假意,甚至对他们的兄长心怀不善,大不了这次自己也就是老糊涂了,他们能把个致仕的老朽如何? 拿定了主意时,恰好一个猎户忿忿说道,“不瞒李大人,长孙都督得知捕头陶亮私打了阁老大人几十下杀威棒,气愤不已,明令我们今晚务必替老大人出了这口恶气,只要不把人打死!” 李袭誉道,“陶亮此人甚是可恶!老夫居然也是这般设想的!” 高尧有些担心,轻声道,“伯父,以侄女看你老人家就不必露面,若将伯父牵扯进去的话,六嫂知道了岂不要埋怨我们不懂事!” 李袭誉朗声道,“你长孙家的事,便是我李袭誉父女的事!我们别的不说了,两方面且吃饱喝足了,待天黑后痛快行事。” “老大人,你意我们该如何行事?” “就揍他小子!”李袭誉两眼发亮地说道。 长孙润的手下四五个,李袭誉带来留在身边的人也有四五个,加到一起也够用了,人们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一州刺史到哪里、要见什么人,动静太大,而黔州真不是一块净土。 罗得刀每次要见金徽皇帝,都是打着公务的旗号到都濡县。高白县令会一板一眼地接待刺史,刺史有什么事便通过高白知道,事不急时叶玉烟到县衙来自可传递,事急时县令的两位夫人——菊儿或雪莲会去盈隆岭一趟。 如此看,罗得刀要见盈隆宫主人一面也不大容易。 今天的事情不小,长孙润涉嫌一件人命案,此事无论如何要尽快让盈隆宫主人知道。罗得刀到了都濡县,挺身进了县衙,不一会儿,高白二夫人雪莲便带了两个婢女往砚山镇去了。 刺史和县令,本来是大唐外官中等级森严的存在,刺史威严正经,县令毕恭毕敬。 但在没有外人时,罗得刀和高白焉然一对兄弟。挥退了下人,刺史罗得刀鞋也脱了,就为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抿了口茶说道, “兄弟,我觉着黔州要有大事了。” “罗兄因何有这样的想法?” “兄弟你看看,自李治上位之后,皇室宗亲让他和武氏砍得七零八落,这个人看似仁义,实则手狠心黑,是个干大事的!我担心这十年间,他和武氏站稳了根基,这是要打陛下——他同胞兄长的主意了。” 两人之间这般指名道姓地说到了当今的皇帝和皇后,放在一般的任何人之间是不敢的,而高白听了,仿佛罗得刀说到的,只是寻常的家常里短。 罗得刀掰着手指头说,“高白你看看,贞观皇帝的这些儿子们,今天还剩下谁了!” “老大李承乾贞观十九年死于黔州,老二李宽死的早,老七李祐贞观十七年被杀,老十三李嚣贞观六年死,老十四李简贞观五年死,这里面至少有两个人——李承乾、李佑的死多多少少同李治有些关联。但为了争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便不过多附会到李治身上,” “罗兄说的是啊,老三李恪永徽三年伏诛,老四李泰永徽三年死于勋乡,再加上江夏王、荆王。都是永徽三年,谁不知道所谓的永徽三年就是李治真正上位的第二年?” “老五,也就是盈隆宫陛下的双胞胎哥哥,贞观十七年死于西州,老八李愔永徽年间死于巴州,到眼下你再看看活着的,有一个李恽是相州刺史,一个李贞是蔡州刺史,一个李慎是贝州刺史,李明苏州刺史,没有一个都督,料想这些人,一个个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贞观皇帝十六个儿子,此时本该个个年富力强,但到今天连盈隆宫主人和大明宫主人都算上,只剩下了不足一小半儿。 “这些人能够活到眼下,一则因为他们还算老实,二则李治夫妇总不能太急于求成吧?总得照顾一下吃相,不过即使看看废太子陈王李忠的处境,也不难看出武氏的胃口,李治想收手,武氏也不会的。” 李治上位之后,曾将儿子李忠立为太子,但李忠并非武氏所生。 永徽六年王皇后被废,立武昭仪为皇后时,她的儿子李弘已三岁,礼部尚书许敬宗上书李治,于显庆元年立李弘为皇太子,将李忠贬为梁王,任房州刺史。 高白虽未见过什么世面,但对罗得刀的话向来深信,人家书读的多啊,长期坐着刺史位置,对政坛上的风云变幻见的也多。听了罗得刀的话,高白不由得立刻担心起盈隆宫主人来。 这些年,盈隆宫主人深居简出,行事一向低调,要命的是他将自己皇族的身份一丝不留地全都抹去了,十年间长安高层换了个遍,谁不拥戴在位者?盈隆宫真要有事,谁会向着盈隆宫说话? 事实已然证明了,仅凭行事低调是躲不过大难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罗兄,不瞒你说,兄弟也偶尔担心陛下的安危,但我只是个管家,担心归担心,但在陛下面前连一个字都不敢提醒啊!” 有些事高白不便对罗得刀说,私下里他同夫人菊儿也探讨过这件事,像他们这种身上明确打上金徽皇帝烙印的人,你就算想昧着良心转投大明宫,大明宫都不稀罕,不放心。 再说这种事谁都可以做,管家不能做。菊儿曾在枕席间对高白说,“高白我们能做背主的事吗?陛下也从未强拉住我们,要走我们随时可走。” 罗得刀说,“十年的光景真不算短了!那年老子被王达的手下劫到柳中县去让人以死想胁,就想套我的口供为害陛下。若非淑妃暗中施救,我早死了。谁成想还能娶妻生子位至刺史?值了,这个刺史之位即便明日不坐了,老子也不差什么。” “罗兄你的意思是” “我要斗胆提醒盈隆宫陛下早做打算,万万不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放得过他,他却未见放得过你。我不信,李治和武媚娘挥刀劈砍了这么些有威胁的宗族兄弟,一转身看到盈隆宫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他们在大明宫能睡得着觉。” “罗兄你宜慎言啊,这毕竟是陛下兄弟间的家事,而你我只算这合适么?大不了我们同陛盈隆宫荣辱与共,黔州留不住,大唐留不住,还可以去域外。” 一时间两人无语了,一口一口地喝茶。 之后,黔州刺史重重放了茶杯,下决心道,“十年可以蹉跎,但关键处一刻都不能马虎,我已打定了主意!” “什么主意?” 罗得刀说,豁着惹盈隆宫陛下发火,该说的话话他也要说了。 高白也下了决心,说道,“罗兄,有你打头阵,高某也敢助你一言!总之要挨陛下的训斥,你我也有个伴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3章 暗恨于心 高白除了不住点头也不会别的,古往今来,谋至高之位者谁又顾念过什么亲情?永徽年间死去的那些亲王果真都有罪?有罪便是他们威胁到了李治的帝位。 罗得刀说,豁出来惹盈隆宫陛下发火,该说的话他也要说了。 高白也下了决心,说道,“罗兄,有你打头阵,高某也敢助你一言!总之要挨陛下的训斥,你我也有个伴儿。” 两人之间居然有了一种将要犯言直谏的悲壮意味。 如果盈隆宫和大明宫真到了摊牌的境地,那么谁是卵,谁是石?或是势均力敌?不论哪种情形,盈隆宫的力量何在? 两个人和他们身后的家人,可都同盈隆宫绑在了一起。 黔州虽是罗得刀主政,但一州武备、治安、刑惩等一系列的、跟力量有关的事务都是刘方桂现管,刘方桂是司马。 罗得刀有几十名护卫,高白的手里只有一班为数不多的衙役。 几年来罗得刀和刘方桂二人之间貌合神离,麻竿打狼互有忌惮,罗得刀对刘方桂要说有些优势的话,也大多是在职位表面上的。 罗得刀想,陛下在盈隆宫真要用到人手时,黔州到底有多少人甘愿站在盈隆宫这边,为陛下所趋使? 凡事总须从根子上解决,何去何从还要看盈隆宫陛下的主张,而黔州对阵大明宫时真正的力量,只在盈隆宫主人一个人身上。 但他有这方面准备吗?罗得刀看看高白,看不到一点儿答案。 刺史望望门口,嘴里嘟哝道,“我说弟妹去砚山镇见九夫人,此时怎么还不回来,功夫够久的了!” 两人又对坐了一会儿,罗得刀下了决心,说事不宜迟,他这便去砚山镇见陛下。而高白担心,“可是以往陛下有过话,当着乡人,我们尽量避免同他在一处露面,他烦那些礼数……恐怕还是想照顾你我的官仪……” 罗得刀想了想,三下两下脱了身上的官袍子,“给我找一套下人的衣服,豁出去挨陛下两马鞭子我也要去见他!” 两人乔装了一阵,也不带随从,一同步出都濡县衙。在大门口,他们看到二夫人雪莲恰好回来了。 罗得刀身子发福,高白匆忙间找的袍子也不合体,穿在罗刺史身上像捆猪似的,把雪莲和婢女逗得要发笑。 罗得刀顾不上身份,连忙问,“弟妹,陛下气色如何?” 雪莲道,“还是老样子啊,乌刀不离手,红马不离鞍,幸亏有九夫人不离半步地跟着他,还能撑着个皇室人家的体面,不然就越来越像个山大王了。不过陛下气色倒好,九夫人又比前日看到时年轻些了……也不知她们都使了什么驻颜的绝窍,那么多女人单凭一颗凝血珠,我总有些不相信呀。” 高白怪道,“你怎么说陛下呢,什么像山大王。” 雪莲掩着嘴笑,“你们两位大唐的官员,是要去打家劫舍吗?” 刺史催促道,“你还笑,快说说长孙润的事,你同陛下详说了没有呢,陛下是什么意思?对我有没什么额外的交待?” 罗得刀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有些主次不分,但雪莲知道最要紧的,因为罗得刀正在眼巴巴地瞧着她。 “陛下说,以长孙润十年安分守已的表现,突然射死个人不大可能,总得有个理由。澎水县刑未上、证未取,长孙润承认的这么痛快也不大可能,他是这么傻的人吗?总得有个理由吧。” 罗得刀:“看来陛下终于发话了,令我插手澎水县事务,去问个理由。” 雪莲:“陛下可未这么说,还叮嘱刺史切莫干扰刘司马、澎水县办案。陛下说即便刺史要干涉也未到时候呢,可就太至关紧要了。事办成了,他可重为人中龙凤,办不成则是彻底的流徒,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只是,长孙无忌入境黔州整整一天了,板子挨了、树也蹲了,可盈隆宫的人芽子都没露面,又让长孙无忌觉着,他黔州之行的结果变得不确定起来。 当年金徽皇帝毅然辞国的原因,长孙无忌早已悟了个大概,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不大愿意承认罢了。如果他在那年的正月初五,得知房遗爱蠢蠢欲动之后能果断制止,或是及时禀明金徽皇帝,那么郭孝恪根本不会出意外。 郭氏父子的能力,以及他们同金徽皇帝自西州时便培植起来的深厚情谊,足以令皇帝在察明实情后对他的舅舅暗恨于心,那么他当年愤而辞国,虽出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4章 流徒献计 金微皇帝因为幼年遭际,自记事起便是候府中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在西州碰到了郭孝恪,他终生将只是个侯君集府上流放西州的戴罪者。 他就是从一个流徒,化身为柳中牧场的副牧监、牧监,天山牧总牧监、西州别驾、西州都督、丝路督监,一步一步完成了惊人的逆转。如果不是郭孝恪,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呢? 当年,贞观皇帝在遴选兵部尚书的时候,曾在郭孝恪和时任西州都督的高峻之间有过一番掂量取舍,而那个时候,郭孝恪无疑是甘心给高峻让了路的。 如果郭孝恪是个醉心官场、热衷名利之辈,二人之间必有一番明里暗里的争竟,高峻也不会那么的一路顺风、年纪轻轻位列中枢,因而也极有可能失掉找回皇室身份的机会。 金微皇帝如果将他的神奇经历写成一篇文章的话,那么郭孝恪便是这篇文章中抛也抛不开的题眼。 长孙无忌此时蹲坐在大槐树上沮丧地想道,自己以皇帝舅父的身份,在郭孝恪命丧长安街头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啊!?这一切瞒得过金徽皇帝吗? 瞒得过吗? 如果不是他这个做舅舅的、而是另外一个什么人处在这一角色上,那么金微皇帝将如何处置他呢? 昔日的赵国公禁不住激零零地打了个冷战,极力攥住酒杯不令它脱手,酒洒了出来。幸好夜色四合,在光线阴翳的树心里面,与他对面而坐的人并未察觉。 时至此刻,盈隆宫一家人连个面都不露,长孙无忌也就不奇怪了。 当一个人运至末途,身陷囹圄,而身边只有儿子和他的一班手下在奔走相助,只有个李袭誉跑过来张罗,想想也够可怜的。 他稳了稳声调,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方才说要让老夫在这里看一出好戏,不知是什么好戏?老夫忙着吃喝,还未请教你的尊姓呢。” 黑暗中,那人手中的银酒壶闪了一下,“国公,你老别和小的客气,小的姓冯名英,以前在凉州是长孙都督手下的贴身护卫。都督交待过了——陶亮既然敢打国公的杖子,我们便敢打他,为国公你出出这口恶气!” 长孙无忌道,“老夫今非昔比,你们可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冯英说道,“小的们同长孙都督情同手足,不然也不会弃掉公职跟他到黔州来,还怕什么事端!再说还有岩坪镇的李员外也是这个意思。有他在墙外调兵遣将,就在这里让陶亮好看。” “就在这里?” “对,就在这里,不然怎么叫你老出气,你老就在这儿吃着喝着,居高临下看那小子挨揍,非要将那几十杖打回来不可。”冯英说道。 “唉,想不到袭誉兄老了老了还这么生猛,要是再给盈隆宫惹了麻烦可就大大的不美了。” 冯英道,“国公,你老到了黔州之后,都督便遣小的去了一趟盈隆宫。” “盈隆宫怎么说?” 冯英道,“不巧的是陛下同九夫人去了砚山,人不在盈隆宫中。但小的见到了柳皇后和其他几位娘娘,还有那些少王和公主们。” 长孙无忌暗暗舒出一口气,原来金徽皇帝不在盈隆宫,并非刻意不来见自己。他将手里那半盏酒一仰脖儿倾入口中,摸着黑夹起一箸豹子肉放到嘴里大嚼,感觉着滋味居然又回来了。 “皇后和娘娘们不便就来澎水,但差遣小的专门给国公捎来一件海上舶来的鲛革垫子,余事等陛下从砚山镇回来再做决定,但那件鲛革垫子可不是平常物,柳皇后十分高兴,对小的也有赏赐!” 原来如此。这么说,八成真是自己想多了,盈隆宫主人有事外出,这才没能及时赶过来,娘娘们将李袭誉请过来,可不就恰如其分? 长孙无忌的嗓子有些生涩,问道,“他们还好吗?还有那些孩子,李雄、李壮、李威、李武……老夫记得当年皇后离京时,他们可都还小呢。” 冯英道,“小的不知娘娘们当年在大明宫是什么样子,不过小的以为,即便放在此时此刻,娘娘们仍撑得起大明宫的场面。” 他给赵国公又满了酒道,“少王和公主们个个人中龙凤,不可尽述,总之国公你很快便能见到他们了。你一定没见过盈隆宫大公主,那可是……” 长孙无忌道,“大公主不就是永宁公主嘛!老夫怎么没见过?今年总该有十七、八岁了。” 冯英道,“小的是说在盈隆宫出生的头一个公主,樊梨花,那个模样……啧啧,简直同她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长孙无忌有些恍然,“樊梨花?怎……怎么姓了这个姓、却不姓李?” “国公你兴许还不知道,盈隆宫的公主们都随着母亲的姓。” 长孙无忌将筷子往大腿上一拍,说道,“你这么一说,老夫便猜着了!这个樊梨花一定是淑妃之女,那便不会差了!” 冯英此时却“嘘——”了一声,侧起耳朵往墙外听。 一阵沉重而急匆匆的足音从墙的那边由远而近的传过来,就在长孙无忌的槐树底下停下了。随后“噗通”一声,抬着的人被扔在地上,蒙着嘴不停地吱唔。 有个人低声喝道,“不走了,就在这里收拾他。” 又有个人问,“员外,你说句话,怎么打他。” 一位老者沉声道,“他刚怎么打的别人,今日怎么打回来,一棍子都不能少!” 地下的人听了,“唔唔”之声更是气极败坏,又透着极度恐惧。 李袭誉说,“给老子打,”话音方落,墙外揍肉之声便响了起来,看来是几个人围观,两三个人动了杖子,杖子落到那人的身上密集而声音沉闷,每一杖子打下去,长孙无忌在树上便一咧嘴,他觉着这口气出了,大箸子吃肉,酒也被他咂出动静来了。 而被围殴者苦不堪言,虽然嘴被蒙着依然在奋力叫喊,不过只片刻,便剩下了哼哼。 老者道,“住手,把布给他解开。” 人们住了手,随后听到陶亮的呻吟,忍着痛楚也不再叫了。 “陶亮,你打别人时,可曾想过今夜挨别人的打么?白天你滥施公器,夜间便有判官与你找补,今日不想取你狗命,任你爬回去也罢,但明日你再敢胡来,等着你的便不止这一顿了。我们走!” 陶亮在地下恨声道,“你们夜打澎水县差官,为嘛不敢再打了,原来也怕出人命?别以为老子听不出你是哪个!堂堂的刺史也藏头露尾打家劫舍!有种你们便在这里打死老子,看看明晨光天化日,澎水县捕头暴尸县衙墙外是个什么动静!老子让你打,再皱皱眉头不是好汉。” 那些人本已转身,听了这话,老者居然又返身回来,喝道,“老夫便是岩坪镇李袭誉!” 陶亮一惊,没想到李袭誉竟敢这么报出名号来,听他道,“举县内外、无论官民都在遍寻失踪的钦判流犯,而你却在下属家中饮酒取乐,渎职怠务,别人见得了你嚣张,老夫见不得,这回便替澎水县清理门户!再打!” 这一次,下手比上次更重。 陶亮像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在夜空里十分嘹亮,“啊——,哎呦啊!” 他插着空隙奋力喊道,“长孙润在信宁江边射杀了人命,案子已经板上钉钉,你就不怕受了牵连,长孙家的父子没救了,连黔州刺史府都不敢管,你又何苦涉入,只要此时住手,陶某便认了倒霉,绝不声张今晚之事,你不揭我怠务,我也不说你们打人……哎呀,饶命!” 老者这才沉声喝道,“住手。” 陶亮在地上呻吟不止,也不叫了。 李袭誉道,“莫拿信宁那件事唬人,老夫坦然得很!我们走。” 一会儿的功夫,墙外边便安静下来,只有陶亮在那里呜呜地伏地痛哭一阵,像是站不起来了。后来才缓过劲来,哼哼唧唧地喊“救命。” 槐树上的两个人屏着呼吸,就这么一直听着。 不久,自街尾来了值夜的更夫。 同陶亮联络上之后,更夫慌张地去澎水县找人,不久便领回来几个县内的杂役,人们七手八脚地将陶捕头抬回衙去。期间倒是有人问陶亮缘由,看没看清楚行凶之人是谁,陶亮果然没说什么,一边让人抬着走一边喊着让找大夫。 长孙无忌呆呆地坐在树上,气是出了,但事也大了。 最让他吃惊的是,长孙润果真和信宁那件案子扯到一起了。可是长孙润在槐树下离开他时,他曾叮嘱过儿子,万万不可承认这件事。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一件人命案子,一旦坐实了,长孙润也休想翻过身来。他问冯英,“你说实话,我儿长孙润在江边到底伤未伤人?” 冯英道,“国公,我们在江边碰到你前,都督确实射了一箭——就是射的那只豹子。都督绝无可能射人,小的以命担保没有此事。” 长孙无忌思虑一番,叹息一番,早已明白了儿子的苦衷。 他对冯英道,“落在船头的那两支箭老夫看的明白:一支为的是谋害老夫,而另一支箭为的是解救老夫。你不说出来,几乎连老夫也会相信陶亮的话了!但射箭之人是谁呢?” “国公,会不会是盈隆宫?” “盈隆宫……陛下不善此技,难道是哪个少王干的?再说我也不敢如此揣测……但老夫决定不再这里藏着了。” 冯英问,“国公要去都督府上?这样也好,量那陶亮也不敢再说什么!” 长孙无忌平静地道,“不,老夫只是来厕房中解了次手而已,这便回监房中去,去陪儿子,生死与共。” 冯英吃惊地忘了言语,而赵国公吩咐道,“你回去便同李员外讲,老夫谢他如此仗义,今夜老夫极是畅快!” 冯英急道,“这不是有违都督的安排么?我们做些什么为好?” 长孙无忌道,“袭誉兄主持过一州军政,不该来此打人,你回去后就对他讲,老夫烦劳他,速速了解信宁江边命案,务求替你们都督洗脱了干系。老夫坚信死者不一定是当地人,如有死者相貌图影,可持了此图、沿着老夫由长安至黔州的来程一路察访回去,多留意沿途驿站、看有没有人知道此人形迹。” 冯英一一记下,长孙无忌执意回县衙,冯英也不便阻止。 他将杯筷纳入篮内、将篮子挂在树上,自己从树上跳下来手扶着树干,让长孙无忌踩着他的肩头下来,“国公,县衙这里当如何行事?” “射死猎户的那支箭与众不同,箭竿上边一定刻了两个字。” “是两个什么字?”冯英问道。 长孙无忌想了想,并不说明,而是对他道,“老夫亦不认得上边是两个什么字,但你且记住,这支箭乃是最重要的证物,你们都督见不到它,便说不出这两个字是什么、怎么写的,念得出字音却写不出字形——那么他想自认此案注定不可信!” 冯亮早年在长孙润身边出任亲随,见的场面不少,当然人也不傻。 但是赵国公听了陶亮的胡咧咧之后、在短短时间内吩咐的这两件事,他仍然琢磨了一阵才彻底明白,仔细想想,居然都是洗脱长孙润罪名的关键所在,心中不由得一阵钦佩。 如果死者是从长安尾随赵国公一直到黔州,就为了谋害赵国公的性命,那他死有余辜。如果长孙润执意承担杀人的责任,怎么连“自己”箭竿上的字都写不出来? 冯英连连应允着,担心地看着长孙无忌有些瘸拐地走开后,这才敏捷地上树、收拾了竹篮子,然后动静极小地跳出墙外,隐身于夜色之中。 …… 县令陶洪立刻被人从寝室中叫起来,他察看了陶亮的伤势,知道打他的人还是很有分寸的,并未伤及要害。 但捕头陶亮大概十天内都不能迈步子了。 刘司马天黑之前已起身往信宁县去了,勘察命案是刘方桂的职责。长孙无忌到黔州来之后,他和刘方桂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这也是他们的机会,不得不慎重、每一步都要踩稳,还得朝夕必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5章 虎啸山村 “老弟啊,依本官看,那些人的后台也说不上多硬气,大概也只能摸着黑报复我们——我们若奋力将他揭发出来的话会牵出谁呢——只凭此功,兴许本县向上司保举你一下子,你便可到哪座下县出任个尉职什么的! 为使捕头放心,陶县令还对捕头说,“你还不知道吧,长孙无忌业已在你负伤之后投案了,” 陶亮吃惊,县令再道,“此犯拒认逃出过县衙,坚持说只是去后院的厕房方便了一下,但……” “太爷,但小的曾经到厕房去搜检过,没看到他。” “本官也有些怀疑,他说去了厕房,却一嘴的酒肉味道……焉知不是打人的那伙人情知事情惹大了,再将这个流徒悄悄放回来的?那么捕头你今晚亦是因公挨的这顿打了,难得你尽心尽责,连厕房里都搜找过,本官必不让你受委屈。” “太爷,小人与太爷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来,早就立定了主张,要誓死追随太爷鞍前马后的!” 县令道,“这才像话,本官难道就不是这般想的吗?” “为此小人还专门改了自己的名字,看起来便与太爷更像是手足一般,又有什么不能对太爷说的!” 陶洪口中念道,“本官名洪……而你名亮,听起来果真像是兄弟!但打你的是哪个?是不是长孙润的人?你只管大胆给为兄说出他来,为兄一定请刘司马给你做主。” 陶亮道,“太爷,里面挑头儿打小人的,正是岩坪镇的李袭誉!” 澎水县令扭身往外边叫道,“给本官去叫仇录事来,为陶捕头录下供状、签字、画押,等刘司马过目,再去几个人到长孙润家看看,如果李袭誉恰巧在那里,务必将他请到县衙来。” 逮到李袭誉,再将他的行径坐实了,看看到底谁才是最着急的。 事毕,陶县令吩咐仇录事,“陶亮只身搜捕钦决流犯,深夜遭仇家围殴,伤及内脏危在旦夕。你从此刻起负责延医给药,务使捕头早日康复!” 陶亮会意,暗忖:陶某这就算危在旦夕了!李袭誉呀李袭誉,这回我看你怎么善后,老子岂是让你白打的! 县令挺着胸脯子走出去后,陶亮马上将双目一闭,好像人事不知了。仇录事慌忙地大叫:“捕头不行了,快请大夫!” …… 李袭誉不见了,他带着家奴在澎水县大街上趁夜行凶,将澎水县捕头陶亮打得命悬一线之后,逃走了。 澎水县捕役们在长孙润的家中没有发现这个人,另一拨人马不停蹄地到都濡县高白的地面上去查访,岩坪镇的铁窑和桑林也没有李袭誉的影子。 还有一部赶到盈隆宫去问,当然去的不是时候——天还没亮,但追捕涉案的嫌犯哪顾得上什么时候? 捕役们叫门不开,第一道石门之内也无人应答。 石门之内谁都没有进去过,各人对里面的情形都有过数不清的猜测遐想,此时办的也算公事,不能坐等里面将李袭誉藏稳妥了。 至少也该扒墙头观望一下里面的动静。 陶亮遇袭之后,澎水县衙役们兵分多路,行动迅速,如果另几路都没有斩获,那么此刻,衙差们心中的念头更有些不能抑制了——就要看看在凌晨寂静的表象之下,盈隆宫里是不是有一番不欲人知的忙乱。 领头者派了个胆子大的,足足搭了两层人梯才攀到了垛口,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番,朦胧之中哪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在左手不远处一座庵院的大门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灯笼。 此人立功心切,胆气陡壮,在人梯上头朝底下打了个手势,竟然一翻身上了墙,悄无声息地隐身于墙后。 不久,他在石门里面失声惊叫,步履沉重地逃命,一声长长的虎啸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树梢吹过一阵冷风。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里面恢复了寂静。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瞬间明白过来,他们好象闻到里面的血腥气味。 门外的澎水县官差大惊失色,顾不得隐隐形迹了,上前“叭叭”地击打石门,高声喝喊,“开门!快给老子开门!”有人拿刀具插入门缝中乱撬。 石门内的动静也惊动了岭下村子里的人,村子距着盈隆宫的上山石门足足有三里地远,十年前左武卫大将军薛礼差派着一部官兵,护送贵妃谢金莲、徐惠、容妃等人到达盈隆宫之后,这些人没有返回长安。 几年后,这个名叫“薛丁山”的村子便出现了。 在这个本该人们安然酣睡的时分,居然齐刷刷从村中奔出来三、四十个壮汉,虽然有的人衣衫尚未穿好,但动作却毫不含糊,不由分说便将澎水县来的几名衙役掀翻在地。 澎水县衙役让人摁在地下嘴啃着泥分辩:“大胆,唔蚊是澎水县官差!” 村民们说,“你们是够大胆的,不在澎水县睡觉,这时候跑到我们盈隆宫来做什么?” 虎啸声被人从石门内制止,当然里面人的惨叫声也听不到了,石门总算缓缓地打开了,门内站着两位年轻的尼姑,其中一个尼姑的手中捉了半截挣断的铁链,牵着已然安静下来的斑斓猛虎。 但偷入盈隆宫的澎水衙役已经陈尸在地,他逃到了紧闭的石门下,被猛虎一爪掏中后心,庵中人惊动后赶出来时,此人已然毙命了。 盈隆宫中出了人命。 衙役们往门望了一眼,便有人心虚地鼓噪着要回去向陶太爷回禀,但村民们不撒手,说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要回禀也是我们朝本县高县令回禀,盈隆宫深夜进了外县的贼了。 澎水县的衙役说,我们夜捕跨境殴伤澎水县陶捕头的嫌犯,怎么说是贼? 村民们问,你说明白些,谁跨境了,谁斗殴了? 澎水县衙役急于脱身,眼睛瞄着盈隆宫此时依旧紧紧半闭的第二道石门,有人道,“就是李袭誉跑到澎水县去打人的,如何?” 村民们岂会不知道李袭誉是谁,那可是盈隆宫六夫人的爹,众人不知衙役说的真假,便齐刷刷地扭着脑袋,看他们领头的一个人。衙役们开始在人丛中挣扎,嚷嚷着“人命关天,盈隆宫多什么,纵虎伤人!” 领头的村民吩咐道,“请本县高县令吧,就说有人冒充过境差官、深更半夜擅闯皇家宫苑,图谋不轨,一人毙命五人在押,速请高县令裁断。” 有两个村民立刻飞奔而去,澎水县领头的衙役叫道,“我也要回禀我们太爷,你们不能羁押公门差官,只说你们的一面之辞。” 村民不理,也不撒手,说是盈隆宫请你们来的? 一时吵吵闹闹,天色见明,都濡县县令高白带了一帮子随从、师爷、仵作匆匆赶来。 虽说是人命案子,但案情却十分简单。 仵作不一会儿勘验完毕,对高白回禀道,“死者奔逃中被虎爪扑中后心,一击毙命,颈肩处并有撕咬伤几处。” 师爷进言,“太爷,从虎链断口看,盈隆宫绝无纵虎之说。再说凌晨时分正是人们安睡之际,盈隆宫就算关起门来放虎又关别人什么事?” 一位尼姑道,“我们这虎一向乖巧,从不发威,宫内夫人们下山采桑它都跟着,也从未惹过什么事。再说大王下山时已命我们用链子昼夜拴锁了,细想,若非挨了生人惊吓,断然不会如此。” 高白点头,“有理。” 澎水县衙役七嘴八舌分辨道,“太爷,可我们也算有公务在身,来此搜察聚众殴伤我们捕头的李袭誉!” 高白道,“原来如此!” “我们澎水县陶捕头已经卧床不起了!而李袭誉不知逃往何处。” 高白道,“岩坪镇的李员外一向温文尔雅,怎么能有你说的这种事?若有的话,本县也不会姑息……但你们深夜过境到我的都濡县来拿人,可有澎水县开具的公事?” 衙役连忙呈上公事,“有,太爷,有。” 高白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可这里不是岩坪镇!《大唐职制律》说的明白,即便你们到岩坪镇拿人,也不能越过我的都濡县,因何不报予本衙知道?再说这里是盈隆宫,是皇家宫苑,你的公事呢?” 澎水县衙役赤红了脸道,“太爷……我们在岩坪镇拿人不着,返回时才顺路到这里看看。” 高白冷哼一声,“顺路!看看!你以为盈隆宫是路边的酒肆茶坊?没有皇王的圣旨,你以为刑部敢让你到盈隆宫来拿人么?” 县令对手下人喝道,“把这些失了规矩的家伙给本官解到都濡县衙去,先按公人私出界,打他们每人一百杖!至于夜闯皇苑这事……待本县择时报予黔州刺史府,请罗刺史发落澎水县!” “太爷,但我们这里死了兄弟,总须先将他的事禀明我们太爷罢……” 高白看了看去往盈隆宫的第二道石门,此时仍旧大门紧闭。而静心庵门一响,有位十来岁的少年一边系着袍子,一边陪着位四旬妇人走出来。高白知道来的一定是郭夫人崔颖和他的儿子郭待聘,于是匆匆挥手道: “澎水县役差毙命一案,真相已明,但私闯宫苑尚未分断明白呢,死的、活的即刻给本官带回都濡县待查,我们走。” 师爷悄声问,“太爷,要不要立刻通知澎水县知道?”高白也不回答,也不等崔夫人,一扭头上马便走。 崔颖被惊动起来、带了儿子待聘赶到门口时,这些人已经撤离了。 薛丁山村的村民纷纷同崔夫人见礼,你一句他一句地将事情的大概相告。 现场的尸首已然被人抬走,两县差役也已离开了,但石门里崩溅的猩红血迹还在呢。 崔颖内心里慌张,但在几十个如临大事的青壮村民的面前,这位看上去约莫四旬年纪、不施粉黛却无徐娘之态,一举一动撩人心魄的女人,只是抬手在虎额上轻敲了一下,说声“惹事的精,看大王回来你命休矣!” 老虎将眼睛一眯、将耳朵一抿背到后面去,显得乖巧十分。 她对村民们说道,“你们先回村,不可妄动,等我与女儿说知。” 曙光透过朝云缝隙,已将宫墙内腾霄殿、腾韵殿的琉璃瓦顶映成了金色,崔颖带了待聘,一步步拾级而上,穿过三道石门往盈隆宫去。大王不在宫中,她要把这件事告诉柳玉如知道,让她早有准备。 这回殒命的是澎水县的官差,高白、罗得刀谁都瞒不住。 料想长安不久之后便会知道这件事,这次盈隆宫再也无法置身幕后了。 它是皇家宫苑也罢、占山的山寨也罢,在自家的地面上伤了县里的官差,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盈隆宫都将成为黔州乃至长安朝野的谈资。 黔州如何处置这件事也同样引人注目,此事压过了陶捕头被围殴,压过了信宁江边的命案。两火夹攻,盈隆宫再也不能置身幕后了。 有的时候麻烦往往不是自找的,你只是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口实罢了。崔颖心意慌乱,见到清早匆匆起来的柳玉如等人后,一开口便道,“女儿们,大事不好了!” 往常里大王在盈隆宫中的时候,宫外四道石门上都有少王们白天、晚上的轮番值守,真正在盈隆宫里停留的时间反而少得可怜。宫中的这些女主们虽然思子心切,但平时谁也先不开口破坏这个规矩。适逢大王和九夫人外出,一入夜,孩子们便被召入宫中去了。 事发时,第一道石门内睁着眼睛的,只有那只拴着的老虎。 崔夫人带来的这个消息使人人心惊,樊莺说怪不得听着山下乱糟糟的! 思晴对侍女说,快去冲霄殿把少王们叫来!去冲韵殿把女娃们也叫起来,都收拾规整了我们好迎接事儿! 婉清和丽容、长儿娟刚听完,便起身跑出去看。 谢金莲说,柳姐姐,这次怕是不能赔些钱就能了事吧? 柳玉如脸有些白,问崔颖道,“母亲,我们石处里面虎伤了澎水衙役,你亲眼看到了?” 崔颖摇头,“伤了的衙役我没看到,高白可都带人来勘验过了,不过我可没看到他,但那些血可是真的!” 崔嫣问,“娘,是不是你方才人多嘴杂听差了,小虎可从来没伤过人。” 这么一问,崔颖仿佛又不大确定了。正说着,李雄、李壮等人头发湿漉漉地跑过来,崔嫣道,“你们又去跳潭了,这才四月,也不怕着凉!” 盈隆宫的后宫墙外,在悬崖边长着两棵粗壮的桕树,当年这些人由长安抵达黔州后,柳玉如给一棵树起名叫“子木”,另一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6章 内外乱动 两棵树之间挂了秋千,盈隆宫的少王们时常打开后宫门,跑到这里来荡秋千玩,然后在荡的最高的时候腾身一跃,人便从秋千上飞坠而下,凌空投入底下的深潭。 盈隆潭水蓝汪汪的深不见底,盈隆宫这边是壁立的悬崖,对岸山林茂密松涛猿啼。李雄、李壮、李威、李武、李睿、李捷、李惠等人不甘示弱,腾身在半空时身子如燕子般灵活地翻转,然后一头扎入水中半晌也不露头。 除了崔夫人的儿子郭待聘,在柳玉如和崔嫣的极力反对下不能掺和,还有女王金善德所生的老七李掖人在新罗,盈隆宫的男孩子们人人参与进来。 女主们对孩子们这个争先恐后的游戏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心,别的不考虑,但悬崖上突生的树枝总是个危险,万一秋千荡的不高刮到人呢?只是大王从不反对,她们便都不制止自己的孩子,私下里也不,仿佛谁先反对就是谁的胆子小了,仿佛就是谁的儿子弱不禁风了。 崔嫣此时对李壮说“着凉”,更像是转移对宫中人命案子的注意。 更兼着让李袭誉到澎水县去的主意正是崔嫣出的,乍听说这位李老伯父居然跑到澎水县打了人,而且下落不明,崔嫣感觉出了个坏主意。 婉清和丽容、长儿娟从山下一回来,崔嫣先看婉清的脸色,急切地问她,“六姐姐,你们去看的如何?” 丽容争着道,“这事确实了!卫士们听得明明白白,澎水县的人讲,伯父昨夜将澎水县捕头陶亮打得爬不起来了。静心庵的两个妹子是最先跑出来的,人确实死在我们这里了。” 长儿娟说,“柳姐姐,虎链是挣断的,谁也不能污我们盈隆宫纵虎。” 李婉清一直蹙着眉头没有说话,盈隆宫虎伤人命,起因还是爹打了人。刚才下山时她都想追到都濡县衙去问个究竟,但主心骨都在这里。 柳玉如瞟了婉清一眼,说,“事看起来这样严重,但高白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也没上山来见一面,是什么意思?” 崔夫人说,“高白一见到我和待聘出来,像是跑得更急了。” 樊莺道,“放心吧,我猜师兄此时在砚山镇已经接到高白的信了,师兄和九姐若是急吼吼地跑回宫来,这事便小不了。” 婉清问,“他要是不急着回来呢?怎么说?” 思晴道,“他要是不急着回来,或许高白足以压平这件事,至少高白手里扣押着澎水县的人,也算是讨价还价的筹码,令澎水县投鼠忌器。” 长儿娟自语,“李伯父到哪里去了呢?徐姐姐,你的占卜术不是知人所不知么?大王不回宫我们也不好乱动,何不先占上一卦,测测李伯父的吉凶?” 众人纷纷催促徐惠,让她起卦。 苏殷、徐惠分别做过处宫苑总监、给事中,深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件发生在盈隆宫的命案早晚要传到长安去,到时候那些御史、言官、大臣们鸡一嘴、鸭一嘴,谁知道会撺掇出什么味道来。 谁知道李治是什么态度?有多少豪门大族看上去圣恩永固,但只须要一个议罪的由头,倾刻间便大厦倾覆。 盈隆宫在黔州行事低调了近十年,一下子前功尽弃了! 徐惠在众人的期待中总算排出了卦,却愁眉苦脸地看着那支卦愣神,低声嘀咕道,“这卦象!偏偏内外乱动,可让我怎么断啊!” 李捷是婉清所生,在人们的期待里憨声憨气地插话道,“爹不回来,或是直接去寻我外公去了!” 婉清眼圈儿一红,问徐惠道,“十妹,你不好断我爹的吉凶,总能说说他此时大致的方位吧?” 徐惠道,“这个卦相乱纷纷的,哪里看得出什么方位,伯父此时倒像是正在脚不沾地的奔波!” 崔嫣安慰道,“我们不出都濡县又如何?还是不有事找上我们!大不了我们都去澎水县寻伯父,倒要看看舅父大人从长安带了什么缘由来,一下子搞得我们里里外外这般乱。” 樊莺赞同,丽容赞同,最赞同的是几位公子们,恨不得立刻便走。婉清说这不好吧,怎么也得等峻和丽蓝回来再说。 柳玉如问,“谢当家,你得拿个主意。” 谢金莲:“我打不能打、写不能写、说不能说,也没什么谋划,靠本事也镇不住哪个,不过我们有钱!大了不买下澎水县,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他们不为难伯父便成。柳姐姐你拿主张吧。” 柳玉如:“那好,卦上虽说是内外俱乱,但我们宫里不能乱。先等一等砚山镇的消息,峻若及时回来我们自听他主意,午时人不至,我们去澎水县寻伯父、见舅父,偏要看看事情是由何处引起的,要乱也乱到外边去!” 婉清:“柳姐姐,我晓得你是怕我心焦才这么说,但‘人不出都濡’,这是峻定的规矩。他若午时不归,不正好说明事情都在他的掌握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便是。我知道有盈隆宫这些人在,爹真打了人也没事。” 崔夫人下决心说,“不必说了,我住静心庵,好像也没划在你们大王的这个规矩里,午后我便带待聘下山,去澎水县看望一下赵国公。” 众人寻思着齐声说妙,但有人道,“我们在宫里闲着,却劳动了母亲去澎水县跑腿,峻知道了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崔氏笑道,“他生不生气那是你们的事,不必问我。” …… 高白押着澎水县五名衙差、抬着一具死尸回了都濡县衙,不急着具结盈隆宫人命案,先过堂。 高白审这些人——都濡县岩坪镇铁窑的李员外是怎么打的陶捕头,什么起因,什么经过,陶亮伤势如何,陶县令什么态度,整件事有没有见证,怎么就认定李员外逃走了,这么大张旗鼓地越境搜找。 这些人凌晨私入盈隆宫——外围,又闹出了人命,让高白吓唬的觉着有点理亏了,高县令说过的、每人一百杖的“私过界”的责罚随时可以揍到他们屁股上,很明显他们的陶县令坐在澎水县衙也鞭长莫及救不了他们,因而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说了。 高白听完了,这才吩咐,“每位一百杖给我打!打完了收监。” 手底下人一点都不体恤临县的差役,叭叭叭地将这些人打发完了,往监房中一塞。高白也不派人去砚山镇,也不搭理澎水县,而是直接往黔州刺史府行文,写好后直接让人呈送,大意是:现有私闯皇家宫苑——盈隆宫者,共六人在押——五活一死,请刺史罗大人判断。高白白。 …… 黔州刺史罗得刀万万也没有想到,澎水县的人居然死到盈隆宫去了。 但对高白的用意,罗得刀比谁都明白——在这件事中,盈隆宫只是个涉事的地点,而不是什么涉事方,至多是被无故惊扰的一方。 以两人之间的默契,罗得刀亦猜到了,高白在这个时候不会将这件事通报给在盈隆宫外边的金徽陛下。他这么积极地将案情报到州府来,是希望黔州发声了。 但是即便如此,“盈隆宫”三个字,在事隔近十年之后,不得不出现在官方例行上报长安的文案之中,可这三个字是官方行文的禁忌呀。 于是,在澎水县衙坐等消息的县令陶洪,天亮后迎来了黔州府罗刺史派来的一位参军。罗得刀没有来,但参军严肃而不严厉地转达了罗刺史的质询。 陶大人你怎么搞的!你最好给本官速到黔州刺史府来一趟——陪本官斟酌一下,报往长安刑部的奏章该怎么写吧。 陶洪才不会乖乖跑到罗得刀跟前去,他得立刻找刘方桂,看看他接没接到长安英国公府来的指示。没有刘方桂在后边撑住,他这个小小的澎水县令连步子迈大迈小都不知道。 黔州司马刘方桂人还在信宁县,他手下的亲信便持了长安英国公府的飞鸽密信赶来。 刘方桂看罢飞信,才知道死在信宁江边的这个猎户打扮的人的真实身份。 英国公派了个箭法超众的人秘密随长孙无忌潜入黔州,又不同官方接触,而且还要刘方桂暗中为其提供方便。看来英国公真把长孙无忌看作威胁了。 英国公之前的密信,只是要求黔州方面想法子阻止长孙无忌到都濡县、盈隆宫去。而这次的密信,则是更进了一步——要让长孙无忌永远迈不开前往盈隆宫的步子。 这封飞信对于死在流徒必经之路上的死者来说,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对于刘方桂来说,执行英国公密信之主旨,任务还没完。 十年间,长安皇族英才凋零,铁血之将被大明宫斩、贬殆尽,而西域、高丽东西方乱象乍现,大唐戡乱之人乏善可陈,正是皇室和权臣力量此消彼涨的要害时分,他刘方桂身为黔州司马,若看不到英国公的真实意图,下场也好不过死在信宁江边的这个“猎户”。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若一切按着英国公的路子走下去,英国公何愁做不得汉末的曹氏,而他刘方桂这个黔州的司马,又何愁做不得曹家手下的司马懿? 长孙无忌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事当前,刘方桂照样狠得起来。 恰好陶洪的人急匆匆跑来报信,刘方桂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袭誉神道道地追着赶到信宁来,礼节都不顾的先到停尸间、像端详老友似地打量死者,将死者身上携带的过所翻出来誊抄了一份,然后带着人旋风似地走了。 这份过所是重要的证据,由万年县开具的,声明猎户是由长安到黔州来探亲,探的何亲不甚了了,不过他沿途所经之地的细目,也就一一明确了。 李袭誉这是逆向而行,沿途打听去了。 刘方桂吩咐,能用的人分作三拨儿立刻行动。 一路,即刻派人追下去,务必在半路上将李袭誉擒住,不能任由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再让他跑到长安扬风洒雪地到处一嚷嚷,英国公的脸还不得气青了! 真到了那时候,英国公为了摆脱干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方佳说,“李袭誉不再是什么致仕的凉州刺史,他是案犯!胆敢拒捕,任何人可以对其使用武力!” 二路,澎水县立刻将长孙润射杀人命一案审实,卷宗罗列规整了送上黔州来,李袭誉殴官一事已算板上钉钉,黔州要按章程一并复核、具文、上报刑部衙门,要赶在李袭誉的前边。 三路,就是刘方桂自己了,他到黔州去见罗得刀,一则解解陶洪的围,让他在澎水县衙专心定案,二则拿盈隆宫虎伤差役一案再将罗得刀一军。此事必然得上报,上报时刘方桂只要做到一点:写上“盈隆宫”。 总之,刘方桂的三路人马就一个意思:黔州要烧火。别的不管,只要火旺起来,至于怎么点醋、如何加盐调理滋味,那是英国公的事情。 主意打定,刘方桂带着六、七个马弁急匆匆赶回黔州。 一见到刺史罗得刀,刘方佳躬身道:“罗大人,我们黔州十年来政通人和,城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属下和众僚、乃至黔州百姓们无不以为这是仰仗了罗大人的怀仁之德,只是,” 罗得刀叹了口气,接话道,“只是从昨天起,黔州信宁县和都濡县已接连伤了两命,这都是本官失德的缘故啊,刘司马你来得正好,本官已写好了递往长安的奏章,你给过过目。” 说着,将案上已写好的奏章往刘方桂面前推了推。 碍着上下级的身份,刘方桂不便看,但又很想知道里面是如何写的,他站在刺史的书案前瞟了瞟那份合起来的奏折,摇了摇手道,“属下不敢。但大人万万不可将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来,黔州十年安稳,怎么偏偏长孙无忌抵黔州后便出了这么多的凶事?哪个有德、哪个失德岂不是一目了然!” 刺史道,“非也,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哪能将责任附会到一个流犯的身上去!按着刘司马方才的说法,黔州好时,是因为本官有德,如今黔州不好了,自然是本官无德。” 刘方桂故作吃惊地问道,“罗大人难道真要这样写?可想过黔州、长安远隔千里,大人轻率自责的公文,一入长安便极有可能毁了大人十年的清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7章 父辈遗风 罗得刀不置可否,反问,“不这么写又能怎么写?” 刘方桂暗道,看来你果然就是这么写的,看来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如此。他挺了挺身子,摊开手说道,“长孙润在信宁江边射杀猎户,李袭誉在澎水县聚众殴伤了县捕头,盈隆宫纵虎行凶、噬杀澎水县捕快,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事与大人的德性相关?” 罗得刀认真地听他说完,说道,“罗某知道,刘司马是为的本官好才这么说,罗某的确是想息事宁人啊,不想使黔州成为朝野聚目之处,这又是什么光彩事?罗某身为黔州官员,若不嫌事大到处吹风拱火,那才是无德之至!” 刘方桂心道,你这是在损我呢。 谁知罗得刀话锋一转,“刘司马你想想,李袭誉身为凉州致仕的刺史,往常在岩坪镇口碑甚佳,怎么平白无故跑到澎水县去打人?而且被打的还是公门中的捕头,什么道理?” 刘方佳,“什么道理?” 罗得刀,“长孙无忌流放到我们黔州来,乃是长安大明宫的圣裁,即便职位高如你我,也只宜监看好他的流放生活,此外任何的别出心裁,都是对圣意的违拗。但陶亮怎敢对他动用私刑?这个事情本官是知道的,可不可以说是你我驭下不严?” 刘方桂:“陶捕头做事偶尔是有些随心所欲,但碰到的若不是李袭誉,而是平常百姓,还能出这等殴官之事么?李袭誉便敢,因为他是盈隆宫六夫人的爹,又与长孙润同在凉州任过职,有私交。” 罗得刀:“刘大人你说的不错,但是人们会不会说,陶亮这些下层差役们的胆子,便是在平常百姓身上一日日骄惯起来的?罗某倒要感谢李袭誉了,叫本官看到了澎水县滥施刑罚的旧疢!” 刘方桂看得出来,罗得刀在千方百计回避盈隆宫,不过未免太明显了。刘方桂道:“陶亮被殴成重伤,黔州府若不替他伸张,属下深恐今后再也没有差役肯效全力——他可是在追巡逃匿的长孙无忌时被打的。” 罗得刀:“刘司马你说长孙无忌逃匿?怎么本官听说他挨了板子,又同那些县内的年轻女犯们同押于一监,若是连这个有伤的老迈流徒都能逃匿的话,那些体格健全的女犯们逃未逃呢?” 刘方桂:“下官没听有女犯逃亡……但以民殴官,这个先例可不能开!” 罗得刀:“追究李袭誉必然扯出澎水县滥刑之事,怎么追究?” 刘方桂悻悻地道,“依罗刺史的意思,盈隆宫虎伤人命案子恐怕也要照此办理了!” 罗得刀将都濡县高白的公文直接递到刘方桂的手里,说道,“刘司马你看看,高县令行事,倒比陶县令公允得多。澎水官差不打招呼,隔着县、夜深人静之际越墙骚扰静心庵,人已被他捉起来了。” 刘方桂双手接过来看,听罗得刀说,“遇到这个公事公办的,刺史府也不好硬逼着高白放人,不过此事拖的越久,越是丢我们黔州的脸面,罗某不大方便出面,刘大人你最好亲往都濡县一趟,去找高白县令通融通融,先将那几个现世的活宝接出来!” 刘方桂有心应承下来,只是太不甘了。 黔州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出了点儿事、而且与盈隆宫有了关联,如果这么平白地放过去,英国公的眼珠子该瞪起来了。于是道,“死于虎口的差役,恐怕他家里麻烦还有不少!人总不能白死吧!” 罗得刀说,“那是自然,本官弹劾澎水县县令陶洪的奏章也拟好了,此事如能压服下来,这道奏章我便不往吏部传递,否则第一个不能置身事外的就是他陶洪。” 刘方桂暗道,陶洪兴许怕你这套,但刘某不怕,罗得刀你去弹劾好了! 想至此,司马刘方桂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杀人偿命啊大人,死者的家里人希图的可不是拿掉哪个县令的职位!刺史想遮家丑,下官不是不清楚,但只怕家属闹将起来,案情总有盖不住的时候!” 他冷笑一声说,“再者,罗大人对澎水县诸多逾矩之处既然深恶痛绝,为此还要弹劾陶县令,这会儿怎么又委派下官去都濡县指手划脚、叫高县令做逾矩之事!” 罗得刀听罢,不由得愣了一下子。 他那份弹劾陶洪的奏章本来是想吓唬陶洪的,为此专门派了一位参军去请陶洪,陶洪居然没敢来。刘方桂来了,刘方桂显然比陶洪禁吓,临出门的这句话还把罗得刀噎得说不上话来。 刘方桂走后,罗得刀神情一懈,刘方桂此刻连表面的上下级的礼节都不在乎了,刺史请刘方桂去高白那里捞人,刘方桂拒绝了。 高白的禀事公文里不可能明着写盈隆宫什么态度,但是罗得刀猜测此时金徽陛下八成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罗得刀估计着,金徽陛下和九夫人丽蓝,此时应该还在忙着筹备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离任移居黔州之事。这两个人是金徽陛下在西州时栽培起来的,此时赶到黔州来,盈隆宫的力量确实平添了不少。 这是令罗得刀稍稍感到安心的地方。 而刘方桂身为下属,有史以来、头一次,不温不火地回绝了刺史罗得刀的提议,这让罗得刀稍稍感到有些心慌。 高白拘押了都濡县越界的差役,陶洪若是怕了、想息事宁人,那么罗得刀打算让陶洪到都濡县求高白放人,然后他居中和和稀泥,那么在处置长孙父子、包括李袭袭誉打人、以及处置盈隆宫殒命差役的事情上便占据了主动。 谁知让刘方桂事不关已的这么一晾,好像高白那里有些弄巧成拙了。 罗得刀居然有些骑虎难下,刘方桂拒绝去都濡县,陶洪不露面,使得盈隆宫差役命案一下子变成了罗得刀和高白之间的事了,不论怎么处置,原来设想的韵味一点都没体现出来。 在刘方桂的算计中,只要黔州、盈隆宫的事能闹大了——大到长安可闻,那么澎水县这些失了规矩的越界差役、甚至县令陶洪都可以大撒把扔出去。 罗刺史坐在书案后叹了口气,现在看,刘方桂胆子大也是有原因的,罗得刀对他的抗命之事也不宜声张和追究,罗刺史同刘司马之间的纠纷、以及产生纠纷的原因,刘方桂难道怕传到长安去吗? 罗得刀起身唤着他的侍卫,备马,刘方桂肯定去陶洪那里捅事儿去了,那罗得刀立刻去澎水县! 都濡县的事儿是高白的,澎水县的事儿是陶洪的,刘方桂不怕事儿大。而两县的事儿都是罗得刀的,无论如何他得压事儿,不能让刘方桂如愿。 半路上,罗得刀碰到了正在赶路的郭夫人崔颖的车子。 马车里还有崔夫人九岁的儿子郭待聘,和盈隆宫里的一个侍女,车外随行的是薛丁山村的四位骑马的青壮村民。 双方在路上停步,罗得刀骑在马上朝车中问候,“郭夫人何往?” 崔夫人打起车帘儿,罗得刀近距离看到了崔夫人、郭待聘,时光荏苒,人如昨夕,罗得刀恍然如同置身在十年前的西州牧场村……只听崔夫人道: “儿呀,快去见过你罗叔叔,他既是我们黔州的刺史,但也是你父亲、你姐夫在西州时候的老朋友了!” 郭待聘从车中俯身要下,罗得刀连忙摇着手制止,“郭公子莫动,我们说话要紧!不知郭夫人何往?” 崔颖道,“赵国公到了黔州,但人却是在澎水县,我们母子也不必拘泥盈隆宫的什么规矩,这是代他们去看望一下赵国公。” 双方同路,于是又缓缓启程,边行边聊。 罗得刀问,“不知对死在虎爪下的那个差役,盈隆宫里是什么区处?” 郭夫人说道,“大王此时也不在宫中,玉如她们主张,要多替死去差役的家人着想。金莲在这件事上也很大方,说无论赔补多少,全凭官府从中周全裁定,在钱财上她绝无二话。” 盈隆宫是这样的态度,罗得刀料想此事处置起来会容易得多了。盈隆宫谢二夫人只要抖出一点点来,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便是一辈子吃用不尽。 但崔颖又笑着说,“不过这件意外对于静心庵来说,亦是属于无妄之祸,我们孤儿寡母,另有年少的两个尼姑,于天晚之时关门闭户、放虎护院可没什么错处。罗大人你想想看,有贼人深夜越墙盗物、被人家的看家狗咬了又能怪谁呢?” 罗得刀觉着底气十足,回道,“那是自然的!盈隆宫能有这样的处置已是难能可贵了!” 只听郭夫人又委婉道,“也不要话里话外的总提到盈隆宫——出事地点是我们静心庵,离盈隆宫隔着三道山门——还远着呢。” 说话时,郭待聘坐在车内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看车外的罗得刀,再看看他母亲,他觉着母亲方才的话已有两个地方不太合适了。 薛丁山村跟来的四个人不算外人,其实那就是盈隆宫的护卫营,母亲当着他们说什么自然都行,但罗刺史身边还有黔州刺史府的护卫呢,她将澎水县的差役说成了贼,此时又直截了当地不许罗刺史多提盈隆宫,而罗刺史听了不但没有窘态,居然还连连点头。 路上,罗得刀又将赵国公抵达后,澎水县发生的几件事大致同崔夫人讲了讲,郭待聘一一记在心里。 此时的节气,澎水村乡田麦成熟,有老者正在路旁的水沟里捕蟹,路边的柳树迎着风摇摆,还有早开的石榴半放半含,雀子们在其间穿来掠去的飞舞。这个孩子心想,如果没有罗刺史说的这些事情,澎水县便完美了。 澎水县衙的门子看到这些人,马上飞报里面,不一会儿。县令陶洪、许县丞和丁县尉一齐出来迎接。 罗得刀看到缀在三人身后的刘方桂,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冲陶洪道,“陶洪,罗某叫你去黔州刺史府一趟,你敢不去,罗某只好到你这里来了!” 陶洪施礼道,“刺史大人息怒,非是下官大胆抗命,实在是忙得紧,还未抽出空来呢!” “你忙什么?” “呃……呃……下官正在审问信宁县江边被射杀的猎户一案。” “可有定论?”罗得刀问。 陶洪看看刘方桂,回道,“罗大人你来得正巧,涉案犯长孙润正要招认。下官方才还同刘司马商量从速具结此案,并将此案卷宗上呈黔州刺史府……不过罗大人……这位夫人是……” 陶洪看到随罗得刀来的一架马车里下来三个人,一位夫人身边跟着个清瘦少年,旁边随着个十四五岁的侍女。 罗得刀道,“本官为诸位引见一下,这位便是原安西大都护府郭孝恪——郭大人的夫人,这位是郭大人的三公子待聘。” 众人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又不由自主地纷纷冲崔颖拱手见礼,每个人都听说郭孝恪的夫人居于盈隆宫,但一直没见过真人面目,此时乍一见,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许县丞又不住打量她身边的郭待聘,想从他的面容上揣摩已故安西大都护的模样。 陶洪忙不迭地说道,“下官竟然是头一次见到郭夫人和郭公子,因而怠慢了!真是失礼、失礼!不知郭夫人和郭公子到鄙县来有何指教?” 崔颖道,“我们听说赵国公到了澎水县,因而才随罗刺史来的。赵国公与孝恪两人曾经同朝为臣,如今虽说孝恪不在了,但还有待聘在,于情理说,有必要带他来见一见。” 刘方桂问,“郭夫人特意从盈隆宫赶过来,只为了要见一见这个人?” 崔颖问罗得刀,“这位是?” 罗得刀说,“这是黔州刘司马。” 崔颖冲刘方桂万福道,“失礼。” 刘方桂略略还礼,仍看着崔颖,意思是你还未回答我呢。 崔夫人只好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孝恪在时,最不喜欢以势取人,赵国公今日虽说失势,但我们不能不来。” 刘方桂提醒道,“天下人都知道长孙家因谋反获罪,郭夫人此刻说长孙家和郭家的交情实是有些不妥!郭都护人已不在了,自不会有人猜测,但夫人你该为待聘公子考虑。” 崔夫人笑道,“刘司马多虑了,我带待聘来,便是要传他父辈遗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8章 郭待聘理案(上) 自从黔州参军口中得知澎水县差役在盈隆宫丧命的消息,陶洪便心内惶惶六神失主,此时被罗得刀连吼带嚷地当众质问出来,陶洪自知无理可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由把肩膀一拢,口中嗫嚅不清。 许县丞和丁县尉自从认得刺史罗得刀,也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心中震撼莫名。 罗刺史平日里说话总是不紧慢,和声细语,若是不穿着刺史袍服,换了便装,几乎便可认定是某户的管家。可今日他这一嗓子,震得人耳内微鸣,院内树巅里有几只鸟儿也应声、扑棱棱飞走了。 刘方桂赶忙站出来打圆场,“刺史息怒,最近两日澎水出了这么多事,竟多过了以往数年,不说陶县令,便连下官亦有些糊涂了,深感怀中抱了一团乱麻相仿,理也理不出头绪来,难得罗刺史亲临,又有郭夫人同郭公子到场,我们何不替澎水县理它一理?” 罗得刀站在那里,青着脸、立目狠盯了陶洪片刻,这才恢复了往日语调,躬身请崔夫人道,“夫人,郭公子请,请到堂上安坐用茶,下官这便着人去请赵国公。” 说罢当先越过众官员,大步入内。 崔颖见陶洪仍旧呆呆地愣在原处未动,举步前请道,“陶大人你请,想不到罗刺史的脾气竟是如此,盛怒之下比我静心庵的老虎还凶,” 陶洪喉咙里“嗯嗯”着,赧颜应道,“郭夫人请,是陶某失措于先,扰了夫人清静,自知也怪不到罗大人……”他瞥见刘方桂面色阴沉,便将后边的半截儿话咽下,耸肩随着众人入内。 罗得刀在堂中站定,先吩咐,“来人,给郭夫人、郭公子看座!” 有衙役慌忙搬了凳子,待崔颖、待聘坐下,他这才一撩袍子于正位上坐下来,往常这是陶洪的正座,今天被罗得刀坐了,陶洪也不敢吱声。 又有机灵的衙役不等吩咐,纷纷在底下两边添了座位,刘方桂、陶洪、县丞、县尉等人都安顿着就座了,罗得刀又吩咐,“去请赵国公。” 不大的功夫,厅外衙役已将人领到,众人闪目看去,进来的是两个人。 赵国公长孙无忌,和他的儿子——原凉州都督长孙润。 最先由座位上站起来的是夫人崔颖,郭待聘也随着母亲同时起身,刺史罗得刀也起身离座往前迎了几步,随后众人都站了起来。 罗得刀拱拱手道,“国公昨日到的黔州,下官未能即日到场,唐突了!今日郭夫人、郭公子过县前来问候,倒是走在了下官前头,国公莫怪。” 长孙润同待聘相熟,与崔夫人见过礼后,先是拉了待聘问几句盈隆宫的那些少王、公主几句,然后便向父亲引见这对母子。 长孙无忌以前往西州也走过两回,自然认得罗得刀,彼时大致的模样与眼下也没什么变化,变化了的是他自己。他深知这个人当了众多属下,仍然对一位失势之人摆出了这般谦恭的姿态,已经很少见的了。 身入黔境内两日,长孙无忌一直感觉心似浮萍,此刻忽然就踏实下来,当下连忙冲罗得刀拱手道,“老夫惭愧之至,不敢有劳刺史。” 接着再冲着崔氏还礼,崔颖要让出她自己的座位,陶洪连忙叫着手下另外摆座,长孙无忌落座时,股上仍有丝丝痛楚,但他硬是强挺着,脸上也有了微弱的笑意。 他对崔氏表示谢意,此时也不便多说,当移目光看到郭待聘时,眼前这个清瘦的、不足十岁的少年,让长孙无忌的心中很清晰地疼了一下,仿佛有个人隔着时空狠抓了他的心脏一把。 这个孩子在长安永宁公主府出生时,便是他父亲意外殒命之际,做父亲的喜得儿子,当时一定是兴致勃勃地出府,然后一去永不见回。 而他长孙无忌是造成这一结果的隐蔽的祸首。 他低头,极力控制着不令自己看上去面目扭曲,但脸上依然呈现出一个流徒该有的模样来。 只听崔夫人说道,“国公不必过于难过,人活于世时运无常,有时也真是身不由已。但人在困境之中仍能得父子团聚、故人重逢,也是令人欣慰!国公一定尚未见到你的孙儿长孙潇,今年他已七岁,伶俐乖巧得很,国公很快便可得绕膝之乐了。” 长孙无忌眼也不抬,只是不住地点头,心说崔夫人此时还拿我当个故人来看待,难道金徽皇帝支字未同她们母子说过当年正月初五、长安街头的那场变故?这不可能的!金徽陛下即便不与崔氏详说,也绝不会瞒着柳玉如和崔嫣,而那两位女子怎么能对崔氏守得住这个秘密!也许这位郭夫人便是带了儿子,特意跑到澎水县来羞辱我的。 有人奉茶上来,双手捧予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茫然地接过来,他想对崔夫人提一提郭孝恪,但喉头动了两次,始终说不出这个名字来。 罗得刀已经归座,对座中的长孙润道,“下官听说长孙都督竟然与信宁江边的一起命案有了牵涉,奇怪的是,案发地——信宁县尚未有结论报予本官,澎水县倒是颇有些言之凿凿的议论!都督你应当知道,赵国公此时到黔州来是个什么情形、什么心情,他岂肯乐见都督身陷麻烦?正好诸位同僚均在,都督何不有一是一,将当日情形讲出来请诸位参详。” 长孙润的手中也捧了茶,罗刺史说话时他一直愣神,经父亲于旁边提示,长孙润才看向崔夫人,没头没尾地问道,“婶娘,我哥哥可曾说过要来?” 崔颖知道长孙润问的是谁,回道,“你哥哥恰巧不在宫中,我听说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辞了潼关之职,不日即到黔州,国公到的这日前,他同丽蓝已去砚山镇安顿他们的住处,此时未回。” 长孙润再问,“那我几位嫂嫂可知澎水的事么?” 崔氏道,“知道,她们忽然从冯英口中得知赵国公抵黔,个个挂念不已,但你哥哥不在山上,他往日又一向我行我素,宫外之事从不许她们多做什么主张,” 话未说完,长孙润已“哦”了一下,兀自起身对罗得刀道,“刺史大人,官场之事但凡必要个结果,结果总会立刻便有,在下一介猎户,早已不是什么都督,我父身为一品国公,都忽然‘谋反’起来,他到黔州而举家流放到岭南去了,谁又想的到?!致于信宁江边的命案,只要有人愿意,何妨就按在在下的头上?” 刘方桂马上道,“公堂上可无戏言啊,你若甘于自认,便不要说这说那好像讲些气话,今日刺史在场,你且郑重讲来试试,我们当场立状画押。” 长孙润冷笑一声,“那个什么猎户便是我射死的!画押谁怕。” 罗得刀闻言大惊,脸一下子便煞白起来,郭待聘在一边失口说道,“哥哥怎么意气用事起来!律法无情妄言无益,我的高尧嫂子和长孙潇可肯让你这样说么?长孙伯伯可愿意听你这样讲?” 只有长孙无忌知道儿子此时的心情,这个早先驾鹰、玩狗,放荡不羁的老儿子是个什么脾气禀性,长孙无忌比谁都清楚。 方才父子俩在监房内相见时,长孙润还在做着打算,希望金徽陛下闻讯能赶过来相援,但人没来,长孙润已然有些失望了。 长孙无忌已听么子说过,当日长孙润能带着手下赶往信宁江边相迎,便是事先由盈隆宫得到的消息。那么盈隆宫主人既然知道的这么准确,如何又恰巧离开了?此时连长孙无忌都有些乱猜了。 长孙润还对父亲说过,当年他辞了凉州都督的职位赶来黔州来,金徽皇帝并未提过让他居住到盈隆宫所在的都濡县去,而是建议长孙润一家在澎水县落脚。 事到此时盈隆宫的关键人不露面,仍然拘泥着他们的“规矩”,而苏托儿夫妇同样也来黔州,他的这位哥哥却亲携了九夫人丽蓝,去给他们安顿去了! 一直偷偷规劝老儿子、不能冒领人命案子的流徒,此时猛然有了赌徒的想法,立刻接了郭待聘的话,大声说道,“老夫念念不忘的只有此子,今日能与他见上一面,老夫早已别无他求,那个什么猎户正是他射的!我儿别说射个猎户,想当年于江风之中箭射策马狂奔的铁翁城金焕铭、今日射只豹子都不在话下,何况射个猎户!” 罗得刀手在袖子里乱弹,心说高白啊高白,你若及时报予金微陛下知道,兴许陛下到场,罗某便不必吃这一急!众目睽睽,耳朵都支楞着,这可如何是好! 谁知说曹操曹操便到,随着大门外差役的禀报声未落,都濡县县令高白匆匆迈步进来。 同白押起了澎水县几名差役,官文也报到刺史府去了,却迟迟得不到罗得刀的指示,高白实在坐不住,亲往刺史府去问,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追到澎水县来了。 罗得刀来了救星,也不顾身份,一边说着“看座”,一边道,“高县令你来得正好,若论秉公执法,你倒强过这个陶洪十倍!这里正好有个人自认了一桩人命案,而且还有旁证,你来断断看,本官信你。” 高白直愣愣地问道,“刺史大人,你说的可是静心庵人命案子?因为牵连了隔着县的澎水同僚,下官无法擅断,大人如何问我。” 陶洪道,“陶某感谢高兄了,不是那件案子。” 高白:“不是?那又是哪一件?” 刘方桂不阴不阳,“长孙润都督在信宁江边射杀了一名猎户!赵国公因为亲历,方才已经做证了。” 罗得刀:“高白!静心庵的事因你及时到场、处置公允,因而并无什么差池,刘司马所说这件案子只有你来审了,你须秉公而断,不可儿戏。” 高白:“可下官一向糊涂得很……哪里会……”他飞瞟罗刺史一眼,“万一……” 罗得刀已经决然起身,一语双关地说道,“当局者迷,此话一点不假,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本官认为只有你那一件虎命案办的,最是中规中矩,别人有一个算一个,均不稳重!那么本官便在旁边为你把关,你且大胆审起来。” 高白岂会不认得刘方桂,立时听出罗得刀的话里已然将刘方桂一块贬损进去了,他又看到崔夫人和郭待聘居然也坐在这里,崔夫人还悄悄向自己递了个眼色。 而长孙润眼瞅着房顶,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高白便猜到:罗得刀让人逼到墙角儿去了。 “刺史既如此夸赞,那……那下官勉为其难,”说着,都濡县县令高白,起身在罗刺史腾出来的座位上坐下,板着脸问道,“此案最初是何人主诉?原状在何处?拿予本官过目。” 居然没人答话。 罗得刀直指刘方桂,“刘司马,你在黔州刺史府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么?到底是何人主诉?” 刘方桂答道,“主诉倒没有,下官与陶大人最初只是根据案发时间怀疑——恰在长孙都督迎到赵国公前后,江边有人中箭身亡,长孙都督的箭法世人皆知,十年前便能隔江放倒金焕铭,此刻又如此的敢做敢当,还需要主诉么?” 高白听了,看罗得刀,刘方桂毕竟是他的上官,长孙润听着刘方桂的话居然不反驳,高白不知怎么应对。但罗得刀一本正经,抱着胳膊看着高白,意思是,这些我都知道。 郭待聘适时小声道,“长孙都督虽然自认,话却极不可信。” 高白忙道,“待聘你讲讲看,怎么个不可信法儿?” 郭待聘,“伯父流放黔州,这样的变故突临于常人,闻之无不有如惊雷,情悲而性乱在所难免。刺史大人说得好,当局者迷……” 高白道,“对啊,正是此理。” 待聘道,“母亲偶尔指点我熟悉唐律,学生对此略知一二,但凡杀命案必究起因,以便详断是故意杀伤还是失误杀伤,误杀者本无杀心,当判绞,故意杀人者,当判斩。虽都是个死,但分别却大,不明案由怎好理清?斩、绞不分如何能定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79章 郭待聘理案(中) 待聘道,“便是他突然发现有人要谋害他的父亲。” 罗得刀,“这倒要探个真切了,国公已在流放途中,谁还不肯放过他。” 他转向刘方桂,“刘司马,黔州武备、治安、兵役、刑律等事皆是你的现管,你来说说看,在我们黔州,谁会谋害一位流放之人?” 刘方桂说,“下官此刻倒是不大明了——会是谁呢?” 长孙无忌道,“郭公子你说得不错,正是有人先射老夫的,断箭都落到老夫所乘的船头了,载我的船夫、押解老夫前来的长安官差都可作证。” 长孙润听了,居然探究地去看他父亲,显然对这番细节并不晓得。 也难怪,长孙无忌一直反对儿子胡认江边命案,在父子二人短暂相遇的功夫里,长孙无忌也只是更多地想着如何尽快见到盈隆宫主人,也好尽快完成李治和武氏交待他的任务。 出长安时,李治给他的一月之期看起来都不怎么富余,路上耗费未算,到黔州都两天了,他人未出澎水县府的院子,事却惹出来不少,和盈隆宫有关的人也只见到了李袭誉和崔夫人母子,盈隆宫的正主儿连个人毛儿都未见呢。 对于江上遭袭的情形以及箭支方面的细节,长孙无忌一直故意未对儿子说过,此时也由于突生的急躁,才让他将细节抖落出来。 待聘看在眼里,问道,“如若做儿子的果真不惜涉法、而舍身救了父亲,以你们父子情深,伯父怎会这般面不改色地指证儿子?如此有悖情理的事,总有有悖于常理的内情。” 崔氏道,“儿呀,你说得已经够多的,连为娘都听出个大概来,仿佛有人要半路谋害赵国公是真的了,别的多半都是假。” 郭待聘,“娘,儿子正作此想。谁是射杀猎户的凶手一时难以分辩,但虎毒不食子,长孙伯父越是信誓旦旦地出证,人越不是我哥哥所射杀,只能说明伯父另有所图。” 崔氏忽然想起来,说道,“儿呀,你这么一讲,为娘又想起一处细节,昨日冯英到盈隆宫报信,说国公已到黔州,他去时我们并未在场,但你姐姐崔嫣去静心庵时告诉我了。” 郭待聘道,“娘,这个正是我要讲的。冯英说过,他们在江边见到了伯父所乘船只时,我哥哥曾隔岸问了一声,‘父亲,是你么?’,”他转问长孙润道,“哥哥,当时情形可是这样?” 长孙润点头,“是这样,我与父亲多年未见,那时候船正在江心,两方面隔着也不算近,怎么不得先问问!” 郭待聘,“长孙伯父答应了之后,他们父子才相认的。那么,假定那个猎户是我哥哥射杀的,我倒想问一句哥哥,你是在确认船上人是你的父亲之前便射杀的猎户、还是之后?” 长孙润一时竟拿不准该说之前还是之后。如果自己不知船上的是父亲,怎会甘冒风险去射什么猎户!如果是确认船上是父亲之后才射的箭,那么以常理看,也说不过去。 郭待聘,“假设哥哥带了好几位手下,已与伯父隔江喊话相认,那么江边隐身的猎户还敢不敢动手谋害船上的人?” 刘方桂,“郭公子你意会了,你怎知要谋害赵国公的便是那个猎户?” 郭待聘,“如果不是那个猎户要谋害我伯父,那么又凭什么认定猎户是长孙都督所杀?” 高白,“是啊刘司马,郭公子不是刚说过了,如果逼到长孙都督不得不动手,那只有一种可能——死猎户已对赵国公动手——连下官都已听明白了!” 刘方桂竟然答不上来,而长孙无忌暗暗心惊,心说郭待聘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精,这才多大的年纪! 郭待聘,“若命案是在父子相认后才发生的,猎户对岸上这么多的人必然有所防范,那他敢不敢再动手?即便受了什么人的指使非动手不可,哥哥未必射得死他。” 罗得刀问道,“长孙都督箭法超群,郭公子为何又说此时射不死?” 郭待聘道,“如果哥哥和他的人已然在江边现身的话,猎户做贼心虚必然心存戒惧,早该对这些人有所防范了。他即便铤而走险、依旧施放了射向赵国公的那一箭,那么当箭被我哥哥飞箭截下以后,猎户哪有可能再给我哥哥一箭射死他的机会?” 罗得刀暗道,我只知此案无头无尾没个头绪,空替长孙润着急,看郭待聘寥寥几句话,竟将长孙润撇了个干净! 刘方桂道,“郭公子果然心思超群,下官佩服!但赵国公岂是常人?不能只以常理推断。下官事发后专门去过信宁县,据县内官员讲,从猎户死时伏身姿态来看,那支刻有秦王二字的红竿儿箭,的确就是由江这边射过去的!” 长孙润哼道,“我那支箭正是红竿儿,刻有‘秦王’二字,当年我在武威中牧做着正牧监,先皇贞观陛下到凉州牧场去时,称赞我箭法好,特意以他的两支箭相赠!” 刘方桂抓紧机会应道,“那么事实便再也清楚不过了!同样的箭,赵国公船上跌落了一支,猎户身上中着一支,正好是两支!” 话还未完呢,罗得刀已然勃然大怒,伸手抓过高白身前案子上的惊堂木突然朝刘方桂掷去,喝道,“孙子!” 刘方桂出身军旅,按说身手也可以,只是扶摇日久了,此时也未加留意,更想不到罗得刀会如此突然动怒,竟然当众打他这位司马,鼻梁子上被那块黑紫的硬木结结实实地砸到了。 他一阵头晕,鼻腔里一股辛辣滋味直冲出来,眼泪也下来了。 刘方桂以手捂脸,又听着罗刺史那里一阵凳子腿儿响,一道黑影已经扑到身前来,听着罗得刀呼息之声近在咫尺,却未再有话,但感觉着有一股凉风刮到面门,刘方桂又重重地挨到一个耳刮子。 “你是怎么在黔州坐了这十年!是不是老子十年没打过一声喷嚏,你便认定老子糊涂?” 黔州司马泪眼模糊,起身便逃,罗得刀在身后边赶来,抄起刘方桂遗下的凳子高高举起,欲朝刘方桂掷去,但被跳起来的丁县尉在半程空里拦了下来,“罗大人,息怒,万万不可失错了手!” 罗得刀让丁县尉拼着死命拦腰抱住,再也动不得半步,手上沾了刘方桂的鼻血,但嘴里还在骂: “我日死你娘的,你对老子言之凿凿的说这个命案,仿佛早已理清了,但老子直到此时才知有个‘秦王’红竿儿箭,你恐怕长孙润不知道么?” 刘方桂惊魂未定,但脸皮也就撕破了,仗着胆子回敬道,“刘某只是办案心切,言语或有不周,刺史何来的怒气!刺史难道心向着反叛,情急之下才这般的失仪,刚还说我们不稳重呢。” 罗得刀在这里抡凳子,掷东西,县衙内一片乱。崔夫人怕伤到儿子,连忙起身护着待聘的头,但却想不出如何劝解,她认得罗得刀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领教他的狗脏脾气。 看来罗得刀也是真急眼了。 夫人悄悄对长孙润道,“你倒是怎么想的,也应当直说。” 长孙润本来不好意思直说,但他知道,崔夫人是眼下唯一可以传话入盈隆宫的人,他面无表情,简短的、压低了声音对崔氏道,“我父奉了李治和武氏之命,来黔州请我哥哥回长安去,但我们却见不到哥哥他人,可一月之期已过了半月了!” 崔颖听罢,脑海里“嗡”的一下,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堂上一片嘈杂,劝解的、骂人的、分辨的、喘息的,而崔氏就是在这片嘈杂声中,过了好一阵儿,才低低地埋怨道,“你为何不早说!” 长孙润道,“我对谁说?李伯父从岩坪镇来时,我父便对他悄悄讲了。” 崔夫人问,“李员外如何说的?” 长孙润道,“连夜殴打了捕头陶亮一顿,此时人不知去哪里了!” 崔颖暗暗跺脚,只听长孙无忌低声道,“郭夫人,男人的事,有时候你也不可能尽懂,只要能请动陛下回京,袭誉兄也是不怕事的……老夫猜他去沿途察访那个死猎户的来历了!” 此时罗得刀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他并不知这边三人的私语,人也让丁县尉等人劝解着归了座,不再冒粗话了,只是坐在那里沉着脸,重重地深出气。 刘方桂离开也不是,马上就进来也不敢,人站在门口,鼻梁子里肿着一大块,话也静了。直到有人跑过来拽请,他才回厅来坐下。 但当众失了脸面,刘方桂心中难免恨恨的,想着方才发生的这件事,以什么口径报给长安为好。 崔夫人暗道,我果然是不尽懂你们男人,不过我认识孝恪这么久了,也从未见他如此过。罗得刀这场火气,倒是与盈隆宫他们那位大王有点像,真是再解气不过了,有些人就是欠揍。 罗得刀气喘匀了,也有些后怕,看来刘方桂不致于当人与自己对殴了,如对殴,自己的胜算并不大。但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已是打着压事的主意来澎水县的,怎么也闹出这种事情来。 这件事不知会被刘方桂怎么传到英国公府去,又会对盈隆宫、以及自己的仕途有什么影响,但大不了还去给马王爷做个管家,反倒少这些闲气。 再说,金徽陛下不是说过,长孙润真有危难时,他这个黔州刺史是要做好砸牢劫狱准备的,这么一想,罗得刀的底气又壮上来,居然朗声大笑,勾着手冲高白说道: “高县令,你还是快下来吧,将正位子让予郭公子,让他替我们理一理这团乱麻。”又对郭待聘道,“有劳公子了,你且大方断来,让罗某看看哪个敢不服!” 郭待聘只是个九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个阵势?他原以为公堂之上该是规矩森严、一派正经的,言之有物以理服人,君子动口不动手。而司马刘方桂明明白白地在那里向长孙润透露物证,而罗刺史便明明白白地耍了粗。 此时罗得刀突然当众相邀,让他当着这么多位官员去坐正位,这孩子脑袋里猛的生出来一团乱!原先已经理出的那点儿头绪好像又都没有了! 才片刻的迟疑,罗得刀又说话了,催促道,“郭公子你不能客气,罗某曾久在西州任职,你年纪虽小,却让我想起了安西都护府郭大人的风采来!” 郭待聘对于父亲的了解,仅仅来自于母亲、盈隆宫里人们的谈话,当她们某次的谈话涉及到父亲时,郭待聘总是用心去听。 但人们总好像对他有所避讳,只要他在场时,哪怕她们谈的只是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也会戛然而止。 有时待聘专门问起来时,母亲和两位姐姐都说,父亲郭孝恪和大哥郭待诏都在平息安西的一场叛乱中以身殉国了。 他知道自己还有个二哥叫郭待封,远在鄯州任着州长史,二哥的夫人、他的二嫂,与长孙润家的高尧嫂子同出长安高府,一个是高府大小姐,一个是高府二小姐。 但这么多年了,二哥待封和二嫂一直没到黔州来过,他们长什么样子郭待聘根本就不知道。 关于父亲的模样,在盈隆宫腾霄正殿里有他的一幅挂像,完全是高大威猛的样子,一身戎装,目光炯炯有神,郭待聘也不便常去腾霄殿,但他觉得自己同父亲是不能比的。 父亲和大哥是英雄,而自己没见过世面,也不能像李雄、李壮、李威、李武他们那般天天舞刀,人们只让他读书。 而罗刺史居然说,从他郭待聘的身上看到了安西大都护的风采,郭待聘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一激动,心已飞到了从未去过的、极为陌生的西州。 而他的母亲似乎比罗得刀还急切,崔氏在待聘身旁柔声提醒道,“儿呀,罗叔叔叫你去便去,就按你想的断,按律法断,那些条条框框你可没少看,错了也不必怕。” .。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0章 郭待聘理案(下) 郭待聘举步入位,罗得刀掷出去的惊堂木也被衙役拾回来放归原位。 黔州、都濡县和澎水县的官员陪在一边,让一个无名无位的孩子来理事,人们脸上流露着期待。左侧下手位一张桌子上摆了文房四宝,桌后的一位司法佐吏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崔氏,而他则为崔氏铺纸,研墨。 崔夫人提笔蘸墨,充满慈爱地抬头看着儿子,只等他说话。 待聘道,“此案出于信宁县,本该由信宁县查证、具案,但因我长孙哥哥自认射杀了猎户,反倒成了澎水县的事!其中缘由……” 崔氏在旁边坐着,忽然轻声咳嗽了一下。赵国公到黔州来的隐秘目的连盈隆宫都不知道呢,此刻真的不宜当众讲出来,那还不得引出轩然大波。 待聘会意,说道,“其中缘由不得而知,但隔江认父必是第一步,而认父必使死者心存戒备,长孙润瞬息间根本无法两箭皆中。” 罗得刀,“有理。” 郭待聘,“不过我们持了这样的推测,是假定死去猎户曾对赵国公图谋不轨。如果这个假设是错的——被秦王箭截落于赵国公船头的箭支并非猎户射出的,那么长孙润怎么可能去射什么猎户?” 罗得刀赞道,“郭公子的推断令人有如身临其境!罗某听明白了,不论持何种假设,长孙都督都可以排除在外!” 待聘道,“罗大人,学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件事需要立即澄清。” 少年说罢,看了母亲一眼,说道,“先皇巡视武威牧场时已是九五之尊,根本不会延用秦王箭。” 刘方桂打量着郭待聘,又打量崔颖,说道,“郭公子降生时,恐怕先皇帝早已经驾崩了吧,兴许先皇御用的恰恰仍是秦王箭,这个谁说的好呢!” 少年道,“那我们只有一个法子可以验证了。” 刘方桂问道,“何法?” 郭待聘道,“长孙润既然说箭是先皇所赠,那么圣意拳拳,长孙润对秦王箭定然珍视万分,对箭的样子当然会牢记不忘。我们不妨备下纸笔,马上请长孙都督将箭竿儿上的‘秦王’两字当众写下来。” 长孙润抬头急忙寻他父亲,期待从父亲那里得到些暗示,崔颖则笑着插言道,“赵国公你可不能再多什么话了!” 郭待聘道,“有两支秦王箭现身黔州,一支遗落于赵国公来黔州时所乘坐的船头,当时事出突然,料想那支箭已不可寻,但另一支在信宁县。” 长孙无忌明白,即便自己说出箭竿儿上刻的是小篆,长孙润也写不出来。 反正自己流放黔州的来意已说与崔氏了,他笑而摇头,心头一阵轻松,说道,“唐律是老夫所总撰,老夫在郭公子面前不敢知法犯法!总之长孙润愿写便写,老夫可不会串供招打”。 刘方桂面露尴尬,眼前这个长安来的流徒正在含沙射影地贬损他。 长孙润骑虎难下,纸笔在手,人却在犹豫。 郭待聘嗓音清脆,问道,“哥哥既然说秦王箭是你的,那便尽力将字写好吧——字大字小我不计较,哥哥只要写得形似,我便承认箭是你的,如何?” 长孙润脸红了一红,这件案子人、证都在信宁县,澎水县这边根本无从查证。长孙润原想将案子拖得久些、闹的大些,总能惊动盈隆宫金徽陛下的大驾到澎水县来。 一向以和气闻名的罗得刀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刘方桂动了粗,使长孙润意识到,如果自己在此案中陷得哪怕再深上一点点,那么盈隆宫陛下不来,仅凭着罗得刀要想助自己脱困,真就有些难了。 不然刺史断不会急眼。 只是自己的话刚刚出口便要被郭待聘戳穿,这也太难为情了。 待聘道,“但哥哥若写的不像,一州、两县的官员们便要你吃一吃公堂之上乱供的责罚!” 长孙润从冥思中回神,脸又红了一红,他哪里见过什么秦王箭!于是硬挺着,在纸上写了小小的“秦王”两字,写罢立刻被衙役上前收走了。 郭待聘拿过来看了看,再郑重传给罗得刀。 罗刺史看了看长孙润的字,再转递予刘方桂,好像刚才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冲突只是个闲篇儿,已经翻过去该说正事了。 刺史微微颌首,对刘司马说道,“嗯……只凭字的个头看……倒是能刻到箭竿上去……即刻派人去信宁县调取秦王箭,我们当堂验证一下!” 刘方桂未吭声,鼻梁上还肿着,但刺史已经“冰释前嫌”,他朝陶洪呶呶嘴,示意陶洪马上派人信宁县取箭。 长孙润一下子泄了气,赧然说道,“罗兄,待聘,实不相瞒,信宁江边那个猎户其实非我……所射,秦王箭也不是我的,你们要罚便罚吧。” 罗得刀听了,“叭”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案上,喝道,“长孙润!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简直扰乱办案!罚是注定要重罚你的!” 郭待聘连忙道,“公堂之上哪容戏言,我知秦王箭不是哥哥你射的,乱认本案也只是出于气忿,但要领罚,须等到证实之后。” 长孙润冲待聘拱拱手,“多承兄弟之意,哥哥知错了!” 仇录事在底下回禀道,“刺史大人,长孙润入澎水县女监可不是我们陶县令让押进的,是他自己要进,而且还踹破了澎水县女监监房!” 罗得刀,“谁见到父亲被澎水县加罚后囚于女监,心中都有怨气,踹栏泻忿自在情理之中。但澎水县女监也忒糟烂得过份了!难怪你们只是一刻见不到赵国公,便县里、县外地乱找,原来是信不过自己的监房!” 陶县令暗道,你可真能贬损人! 长孙无忌,“回刺史,老夫瘸瘸拐拐,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罗得刀,“郭公子,损坏女监之事,有劳你再分断分断。” 待聘道,“长孙都督踹破监栏之事,官、私各担半责,损破监栏由澎水县和长孙都督依价赔补,” 罗得刀兴致勃勃,朗声道,“就这么办!仇录事你说说,损坏监栏价值多少?公物赔损宜多不宜少,你定准了,由陶洪和长孙润二一添作五。” 仇录事想了想,真是说多了也不是,说少了也不是,好半天才硬着头皮回道,“嗯……损坏女监木栏两根,价值……六十钱。” 崔颖提笔一一记录下来:陶洪赔三十钱,长孙润赔三十钱。 陶县令回禀道,“刺史,现还有本县陶亮被李袭誉深夜围殴致伤一案,可否请郭公子一并分断?” 罗得刀一摆手,挖苦道,“陶县令还有心思提这件事!你先告诉本官,哪条律法、或是片言圣谕说过,赵国公流放到我们黔州来,要不问青红皂白地先打几十杖?如果此事是陶县令的主张,罗某不追究陶亮。” 陶洪吓得背上立时便冒了一层汗,起身道,“回刺史,下官一听说陶捕头对赵国公乱施杖罚,当时便怒不可遏,已按律打了陶亮六十杖,”。 罗得刀,“陶亮身为公门中人,枉法在先,可恶得很,罗某不加打他便是开恩了,此事不必再提了!” “但下官白天打陶捕头时,李袭誉还曾替捕头说情来着,晚上却率众围殴了捕头,下官实在不明其中缘委,还请郭公子代为理清。”陶洪不大不小地给郭待聘出了道题目。 罗得刀,“本官都说了不再追究!” 刘方桂,“人可以不罚了,但理要明,李袭誉打了人之后,其人负愧,逃得不知所踪,有理何必要跑呢?罗大人你说是不是?本官已令澎水县严拿李袭袭誉,而人尚未缉获。” 哼哼,官大一级,大在凭这一级能影响下属的仕途,但我刘方桂的仕途是你罗得刀能左右的么?刘某凭的是英国公府,而你罗得刀的后台直到此时也未敢露个面,那我又何须怕你! 他看到罗得刀的手架在案角,而那块刚刚砸过自己一下的惊堂木,离罗得刀的手只有几寸远。 刘方桂心中冷笑一声,罗得刀啊罗得刀,你一个堂堂的黔州刺史,已经沦落到动粗打人了,还有什么可怕?刘某只须当心你再偷袭我也就是了! 罗得刀扭头看了看刘方桂肿起来的鼻梁子,不由哈哈一笑,赞道,“刘司马你真是太认真了,如果澎水县有你一半,本官也不必替他操这么多心。” 刺史说,“澎水县这些家伙,常常将好戏本唱歪了,到最后还得是本官与刘司马替他们善后!刘司马是否特别叮嘱过他们,要对李员外客气些?” 刘方桂愣了一下,回道,“刺史放心,下官已叮嘱过。” 罗得刀,“那是再好不过,”说罢问郭待聘,“郭公子怎么看待静心庵的事?差役夜扰,虽有违理,但人可不能白死,总须对其家中人有所交待。” 陶洪引出的关于李袭誉打人的话题,又被罗得刀片言之间岔开了。 长孙无忌在这段短短时间里,文戏、武戏都看在眼里,心说黔州藏龙卧虎真是一点不假,也难怪出了这么多的大事,盈隆宫的正主儿连面都不露一下。你看这个罗得刀其貌不扬,但处理起事情来张驰有度真是个人才!老夫若仍旧复得了一品公的权势,定要好好提携他一下。这样一想,长孙无忌要见盈隆宫主人的心思更觉迫切了。 高白道,“这个,下官倒已问明,死者,澎水捕役郑杨何,现年三十三,因深夜跃逾石墙进入静心庵,惊动了墙内所拴老虎、被它挣断铁链扑跌致死。此人家中尚有七旬父母、一妻一子。” 罗得刀说着“混帐!”又看郭待聘。 待聘来前已听二嫂谢金莲表过态,为息事宁人,盈隆宫是不差钱的,于是道,“此虎一向无事,前日咬死山民家的驴,害我们静心庵赔了不少钱。母亲方令以铁链昼夜拴住,若非生人深夜入庵惊扰,此虎不致挣链相扑。” 高白,“下官已问过当晚其余差役,六人属于未持公事越界。” 郭待聘,“公门中人无令私自出界,假公扰民,该各杖一百。” 高白道,“死者并不领班,领班者及其他人当晚也未促其越墙入内。不过除他之外,其余五人已在都濡县杖责过了。” 郭待聘,“差役先听了领班命令,方能夜至静心庵墙外,但越墙招灾实为咎由自取。人已死了,杖责不究,再念其家中老幼生活没有着落,须有所怜恤为宜。” 罗刺只道,“此案须恤补多少,郭公子你但讲出来,无妨。” 郭待聘说,“任凭谁狮子大开口也不行,不如就按死者活至七十岁所欠年数,按一年公职所获多少来计算。”说罢,在书案后头掐了手指头,默默地算了一阵才道,“那该是二十六万六千零四百大钱。” 这不是个小数目,县令陶洪在意这个钱要怎个出法。他眼巴巴地看向罗得刀,但罗得刀不看他,只看郭待聘。 郭待聘看他母亲。 崔氏道,“静心庵的铁链不牢,才有的此事,此时也不愿多论是非,只以死者为大、生者为念,我们愿与澎水县以‘三七开’分担这些钱,由静心庵承担其中八万钱。” 罗得刀由衷赞道,“难得郭夫人深明大义,罗某深表钦佩。那便这样定下来,剩余十八万六千四百钱,由你们澎水县县令、县丞、县尉个人分担,三日内双方凑齐了交予死者家中。又因尔等御下不严,才有此人命过失,本官再补上一款:今后这家孤儿寡母若有架墙起屋、掘田负重等事,便由澎水县雇用义工完成,不可怠慢!” 陶洪心中不乐意也不敢反驳,刘司马一点忙都帮不上,而自己几万钱就这么姓了别人,最终他只是嘀咕道,“谁不知盈隆宫有的是钱!” 郭待聘听到了,当即回道,“这件事若和盈隆宫扯上关系,那么押在都濡县的五名澎水县差役,便不止一百杖能够算清楚的。盈隆宫乃是皇家宫苑,乱入皇苑者,按律当徒二年。” 陶洪听了,悄悄咽了口唾沫,不再吱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1章 岁岁枯荣 但想想只要话一出口又牵扯上了盈隆宫,此话万一被人传入李士勣耳朵里去,自己一个失势的人恐怕被人给双小鞋穿穿,便作罢。 又听刘方桂道,“只是县捕头陶亮,此时仍卧床不起!” 罗得刀道,“那便让他多养几日。” 刘方桂不好接话,长安来的暗算者莫名的死了,他担心的是死者的身份被人顺藤摸瓜捋到长安去,那可不大好,看来得早作打算了。 而这两日黔州发生的事件本来看大有文章可做,能将罗得刀都逼得狗急跳墙,想不到却被个孩子轻描淡写地打发了。 在黔州,他职位低着罗得刀一等,而今天他才看清罗得刀这个人,把他逼急了居然跟疯狗一样咬人,刘方桂想借缝下蛆,觉着又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盈隆宫一个正经人都未露面,而自己这边已经两死两伤,没抓到理不说,钱又赔了不少。下一步到底怎么走,没有英国公的明确话,他也是一步不敢私自迈了! 朝廷要在西域用兵,平定西方近年出现的乱象,英国公在飞信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刘方桂知道,英国公一定有心事亲自带兵去西边。 时间紧迫,黔州这边的事未没按计划进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对英国公的计划是大了好,还是小了好,刘方桂拿不准主张。 他必须尽快脱身,速往英国公府传信,以求及早得到英国公的指示。 但罗得刀一战告胜,显然并不十分着急,专心致志地等信宁县的物证。 他还想找机会确认一下长孙润冒认命案的缘因。罗得刀有心把无关之人都打发走,好好问一问,但这样便招了猜疑,正好需要刘方桂等人在旁边障眼。 罗得刀看到了赵国公腿上的杖伤,将澎水县从县令到捕头再骂了一遍,大有再掷惊堂木、抡凳子的架势,搞得某些人丹田里一紧一紧的。 刺史厉声呵斥陶洪道,“你该好好管束一下你的手下了!看看,你们将赵国公伤成什么样子!万一此事传入长安,本官看你怎么办!” 陶洪连连道,“刺史说得是、说得是。只是下、下官那几个押在高兄处的手下,罗大人你看打也打了,是不是让他们滚回来。” 刺史道,“便叫他们滚回来吧,长孙都督既已暂时释清了信宁案嫌疑,即刻便可回家去,那么谁在这里服侍国公?是你么?不然便罚那五人滚回来服侍赵国公。” 陶洪道,“罗大人,下官还有几万的大钱要筹措,分身无术啊!那几个愣头青如何用得,自然……得听听刺史的主意……” 罗得刀口气转缓,“事是你们惹出来的,本官哪有什么主意?!不如我们坐下来,从长讲议一下子,刘司马你看如何?” 刘方桂急着要走,提议道,“刺史的心情刘某是晓得的,总要使受了委屈的满意才行。不如由赵国公回儿孙处将养几日,毕竟也未离开澎水县。又得了天伦之乐,又省了县府里的人工,这样不是更好。” 崔氏道,“还是刘大人说的有理,我与待聘正好也跟去帮忙打理一下,问候一下长孙少夫人,再看看潇儿。” 刘方桂心中有事,起身急着走,罗得刀忽然又在他身后招呼,“刘司马你还不能走,本官想起来了——秦王箭还未到呢!” 刘方桂只能站下来,扭回身时身子还晃了晃,以手扶额道,“听了郭公子推断,下官也不信人是长孙都督射的,都督错儿也认了——是乱供!有罗刺史和陶县令在这里就可以了,下官此刻鼻塞不通,头晕的厉害,先行告辞了!” 别人谁都未走,刘方桂先走了。 …… 在距着澎水县衙一条街处,座落着一座极为高大的“澎水酒楼”,酒楼旁边不远处是一条僻静的巷子。 在长孙润、高白、崔夫人、郭待聘等人的陪同下,长孙无忌让人搀扶着来到这里,他抬头看这座灰墙黛瓦的小院子,规格不算大,但幽静整洁,大有避世之风。 看来这十年间,老儿子一家便是在这里,过着樵猎织耕的、与世无争的生活。长孙无忌想,比起自己在长安十年峰谷浪尖的日子,孰优孰劣呢? 正胡思乱想着,院子里已经跑出来许多人,最前边一个是他的儿媳高尧,身帝领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旁边几个丫头、仆妇,还有六七个猎户打扮的男子纷纷与他见礼,叫父亲的,叫阿翁的,叫老大人、国公、阁老的,让他应接不暇。 但他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男孩子,打量他端详他,俯身去拉起他的小手,未曾说话,眼睛已然发潮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孙潇,但能看出这孩子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旁边那么多人,孩子的注意力全在祖父身上,众人往院子里走,长孙潇不离祖父左右,牵着祖父的手仰头问他,“阿翁,你来了我家还走吗?不要走。”。 长孙无忌居然无法回答,他必然要走的!气气派派回长安去!然而这样的回答又唯恐孩子失望,遂随口道,“阿翁走与不走,一定都和你在一起!” 长孙潇这才放心,看到了郭待聘,神情中流露着久别后的喜悦。 众人入内,重新见礼,长孙无忌这才知道那几位壮年猎人的来历,原来都是长孙润在凉州时的亲随,十年前一起跟着到黔州来的,来时他们都是单身,此时均已成家了。 长孙无忌对这些人环揖一圈,谢道,“老夫十年瞎忙,冷落了么子一家,还好有诸位不离不弃,无忌在此郑重谢过!” 众猎户忙不迭回揖道,“国公说的哪里话,有亲朋处便是故乡,要说不离不弃的正该是长孙都督。” 时近正午,高尧在后堂张罗酒菜,不一会排摆上来,众猎户起身要走,说“国公一家团圆,又有高县令和郭夫人、郭公子这些稀客至,我等不能搅扰,等晚间必陪国公一醉。” 长孙润说什么都不让走,高白也劝阻道,“原来高某和崔夫人、郭公子在你们眼里算是外人!” 众人这才落座举杯,三两句话说到这两天发生的事,长孙无忌认出其中一位是在槐树上陪自己的猎户冯英,忙问他李袭誉的去向。 冯英道,“李员外带着几个人去信宁县了。” 但去信宁县取秦王箭的澎水县差役回来时,却说未见到李袭誉,长孙无忌不禁替李袭誉担心起来。 高白劝道,“李员外是见过世面的人,身边又带了人,国公只管放心。好在经过箭、字对证,长孙都督已经洗脱了嫌疑,国公也被获准回宅静养,我们且将家中安顿停当,余事从长计议。” 高白四下里打量,说这座院子显得小了,最好在近处另置办一处院子,要宽敞明亮以便国公怡养、要有下人住的地方,还要离着近便,以便都督一家随时随地可见。 有个猎户马上说,往东边隔着一家的院子就不小,主人一家投亲离境了,欲将宅院出兑,此时只有个家人看门护院等着卖房子。 高白走过来时对那座院子有印象,高大的门楼,青石的台阶,他马上代为拍板,“依我看就是那里了,马上叫人去谈,钱不论多少!” 冯英马上起身出去了。 崔颖说还得雇两个粗使的仆人、再须找个伶俐的小厮、一个浆洗做饭的仆妇、一个奉茶添水的丫环,另外准备赵国公日常所用的家俱,书橱、桌案、纸墨也是不能少的。 又有几个人放了杯筷跑出去了。 长孙无忌暗暗算了算,又是买房子又是雇人,这得多少钱!而这些猎户们跑出去时连个价钱也不问、连个迟疑也不打。暗道我儿打个猎能有多少家底?连连说不要过于破费。 郭待聘连忙道,“伯父你放心吧,回去后我娘会向我二嫂报帐,无论花什么、花多少,也就是我二嫂点个头的事。” 长孙润对父亲道,“父亲你不知道,我们来澎水县这些兄弟,安家置业一应的大额开支都是盈隆宫的,待聘说的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 谢金莲当年从长安拉了多少细货到黔州来,长孙无忌是有耳闻的,但眼前这些人隔着县、置房子置地的也能先斩后奏,从中便能看出这些人同盈隆宫的密切程度,这令长孙无忌不由地又安了一份心下来。 赵国公举杯先敬崔夫人,尤其要感谢郭公子,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安西大都护郭孝恪。他痛悔地对崔夫人说,“郭都护离开我们十年了,国之栋梁啊!每每想起他还音容俱在,却令老夫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夫人道,“十年生死离别,于我来说无异于一劫,为了待聘崔颖已不得不将它看淡!国公也不必时时挂怀,尤其到了盈隆宫、见到陛下时,国公更不能提孝恪。” 那些猎户们此刻都去忙事情了,桌边除了崔夫人母子、长孙润一家便是高白,长孙无忌对于自己先前的怀疑,对于自己在当年郭孝恪意外殒命中扮演的角色,盈隆宫主人到底同没同崔夫人说过?他此刻从崔夫人平静的话语里仍然得不出个清晰判断,但又不能明着问。 于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唉!当年的长安本来一派升平,金徽陛下亲自主持曹王大婚、众亲王个个欢喜离京去赴任,举国垦荒,百姓念陛下如望朗星,虽雨夜而心内光明!谁知风云突变,先是郭都护遭遇不测,陛下一连多日不露面,朝野各种猜测,再是柳皇后失意,随后晋王便上来了,老夫还一直以为遭遇不测的是金徽陛下!唉!真是事世难料啊!” 他问,“郭夫人,你可否以一言为老夫释疑——当年陛下在哪里呢?” 崔疑想起当年的事,眼睛湿润起来,“当年我新临褥,不能出门,人也在得子的喜悦之中,孝恪为我接产弄得浑身是血,他换了陛下的灰袍,说去胜业坊江安王府,为我索回凝血珠来,从那时起竟是我们的永别!” 长孙无忌立刻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倒是崔夫人劝解,“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祸事起于房二公子同高审行的矛盾!也只能说,崔颖上辈子欠了他们高府五老爷的,只是不该让孝恪……”夫人也说不下去了。 高尧就在桌边坐着,崔夫人略带咬牙地说到了高审行——高尧的五叔,但高尧内心里极为理解,并未作声。 反是郭待聘忍不住问道,“娘,你和姐姐们不是总说,我父亲和大哥在一次西域平叛中殉国了么?你们不是说他埋在西域了么?” 他的娘对他道,“没错,这便是你姐夫的主张!他说你爹不该死于长安街头、不该死于与他无关的私斗,你的父兄都是甘于舍身为国的忠勇之人,他们就该死在西域!那才是英雄们的归宿。” 长孙无忌仍在唏嘘,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这么说他也就明白了,当年以至现在,关于他——赵国公在得知这场私斗时所存的私心和私下的安排,金微陛下始终没有向崔夫人透露过半句。 郭待聘也抹起了眼睛,而崔夫人平静地看着儿子,神情中充满怜爱,“他的墓就在焉耆城南,娘去过,和甜甜、舍鸡亲手把他从里面挖出来的,不然哪里会有你。” 长孙无忌此刻关心的是郭孝恪真正的埋骨地。 崔夫人说,“他埋在长安城东,去往潼关方向的荒坡上,陛下没有给他立碑,也没有起坟。陛下说,他的墓地在焉耆,而他的碑在陛下的心里。” 长孙无忌痴然道,“这未免……太……” 崔氏道,“陛下的决定是对的,即便起山为陵又如何,陵也止是一座山而已,但任何山也大不过土地,就让它遍生荒草吧,岁岁枯荣。” 长孙无忌说,“总该有个表记!他日老夫若是回到长安时,还想亲自去那里祭奠一番。” 崔氏道,“表记是有的,他旁边有一个人的墓地是有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2章 循檐觅句 郭孝恪,一个曾经独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他最好埋骨于焉耆,生命这样戛然而止,才无损于他贵族一般的骄傲,连他曾经的复生瞒名c曾经的欺君也就不存在了! 长孙无忌问道,“那么陛下那些日子人在哪里?老夫当时也亲自到大明宫去过,根本见不到他。” “他就在长安城东的荒坡上,不带一个仪卫,独自一人在孝恪和谢二嫂墓前守了半个月,那时柳玉如因为突遭惊吓,已经引发了失忆之症。” 崔夫人说,“我理解陛下,理解郭家父子与陛下之间的感情,理解他们在陛下心幕中的份量!一个亲如兄弟,一个情同父子,如果没有郭孝恪,他可能依旧是个刑徒。待诏之死曾让陛下立志要问鼎至高的皇权,他成功了” 崔夫人沉吟着,说,“而孝恪之死,恐怕对他的影响恰恰相反。” 长孙无忌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郭待诏的死,缘于兵部发往龟兹的援兵迟迟不至。而那时由于朝中暗斗,马王有力也使不上。 而郭孝恪在长安街头突遭变故的原因,崔氏不知道,不等于金徽陛下不知道,长孙无忌再也不能往下想了。 他忽然对黔州之行感到了绝望。 崔夫人道,“无论如何,我们母子一定会将国公的来意带回盈隆宫,但赵国公还要有个准备,国公此行最大的阻力,极有可能来自于我的一个女儿。” 长孙无忌脱口道,“是柳皇后。” 崔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呀。在盈隆宫里,别的人或许还好说,但有可能极力反对陛下复出的人就是她,而且” 长孙无忌侧着耳朵认真听,他听出来至少崔氏并不像极力反对的人。 崔氏笑意未隐,接着说道,“那年正月初五傍晚,柳玉如在丹凤城楼上以为中箭的是皇帝,但在二月皇后亲蚕的时候,她的失忆便意外好转了。” 长孙无忌问道,“那怎么直到皇后离开大明宫时,老夫看起来皇后还未康复呢?” 崔氏道,“国公将来见到玉如,可不要说是我对你说的后来她那是装出来的,一离开长安c踏上子午谷的山道,她的病立刻就好了。” 这回又轮到长孙无忌惊讶了。 “她以前说过,大明宫不如牧场村,大明宫把孩子们都给熏染坏了。太宗皇帝的盛年早逝,其实一直让她担心自己的丈夫,而初五长安街头的骚乱使她看到,即便强盛如皇帝,生命也是一样的脆弱。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拉起所有人c特别是皇帝,与她一起离开大明宫。” 长孙无忌不由的后怕起来,如果那次穿着灰袍上街的不是郭孝恪,而是金徽陛下他不再往下想了。 “国公你曾说过,有些时候我们女人不懂你们男人,但我们懂女人,她们贵如皇后也好,乡野村妇也罢,其实内心里都有一个最原本的指望” 高尧方才一直静静地听着崔氏说话,这时开口道,“婶娘,我懂你说的,当年长孙润要到黔州来,我若不跟着他,你说凉州还有我什么呢?” 长孙无忌心里感叹着,你们怎么能一样呢? 但却同崔氏道,“陛下年富力强,而且他离开长安光景也不算短了,如今大唐域外不宁,急需陛下坐镇,李治和武氏又是诚意相邀,老夫想,柳皇后那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总不至油盐不进吧” 崔氏没有接话,像是在考虑赵国公的话。 “再说,还有其他众妃的意见总得考虑吧?老夫猜她们一定也会想念在大明宫的日子那可是荣耀!盈隆宫除了安逸,还能有什么趣味。” 崔氏道,“国公此言却有失武断,她们在盈隆宫最不乏味。” 赵国公,“郭夫人不妨说说看,娘娘们屈就于盈隆宫都有什么趣味。” 崔氏道,“晓镜理妆,晚晴浇花,月下抚琴,明窗贴花,循檐觅句,倚案观棋,灯前问字,午后烹茶,夜凉摊卷,采桑织丝,摸牌小赌,登城观刀,访孤问老,入村闲话她们姐妹在这里其乐融融,可国公你倒想想,大明宫王皇后和萧淑妃今又何在?” 长孙无忌居然一下子无话,显得略有些尴尬。 崔氏又想起来道,“我这么泛泛一说,只怕国公你不信,她们日常就有个合诗的游戏,却是极为考验每个人的才思。” 长孙无忌问道,“如何说?” 崔氏解释说,“由一人开头不拘五言七言,后边每人只许接一句,立意c情景c平仄c对仗都要合乎体裁。” 赵国公已然深入其中,不觉道,“这倒新鲜!” 崔氏说,“每逢合诗,玉如c崔嫣c婉清c苏殷等人常常张口就来,而樊莺c丽蓝c叶玉烟历练得也算可以,只苦了谢金莲c思晴c丽容c长儿娟她们几个,轮到谁一时想不出,眼睛便循着腾韵殿的瓦檐冥思苦想,这便是循檐觅句的来历了。” 长孙无忌眨着眼,想像这样的场景,感觉还是有些难。而崔氏已经想起她们以往合就的一首,在口中诵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柳玉如 青春已过乱离中。李婉清 功名富贵若长在,谢金莲 得丧悲欢尽是空。苏殷 窗里日光飞野马,思晴 岩间树色隐房栊。樊莺 身无彩凤双飞翼,崔嫣 油壁香车不再逢。徐惠 崔氏话音方落,长孙无忌已禁不住鼓掌,“好一个云想衣裳花想容,真是妙句!” 连日来心悬不定,到澎水县后又受过不少小人的委屈,正是崔氏母子的到来,才使他的黔州之行总算有了个好的开端。崔氏见赵国公高兴,略略寻思一下,又想起来另一首: 落落疏星满太清,崔嫣 寒江近户漫流声。李婉清 长疑好事皆虚事,叶玉烟 道是无情却有情。丽容 且尽绿露消积恨,苏殷 休将文字占时名。徐惠 秋来见月多归意,长儿娟 斜倚薰笼坐到明。思晴 长孙无忌琢磨着其中“好事皆虚事”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但口中仍说着好,并道,“娘娘们竟有如此的才情,想是已够出一本诗集了!”之后饮了一口酒掩饰。 崔氏已察觉到赵国公忽现的落寞之态,竟然也意识到了诗中之句似乎有违赵国公所愿。 所谓言为心声,像丽容这句“道是无情却有情”,分明是她的切身体会。当年,由于她私改出放宫人名册留下了武媚娘,被时为尚书令的马王只身撵回到西州去,为此她险些寻了短见,但无情之中岂非恰恰有情? 崔氏道,“是我唐突了!忽略了国公心思。但国公放心,至少我们母子是站在赵国公这一侧的!宁添一把柴,不泼一盆水。” 长孙无忌起身冲着崔氏郑重一揖,“老夫先谢过郭夫人!” 崔氏还礼,安慰道,“赵国公不必客气,我想孝恪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也希望陛下早些回到大明宫去。” 午后,等她和郭待聘c高白从长孙润家出来时,赵国公已安顿好了。 她又要带一大把的帐目去见谢金莲,只要想一想谢金莲那副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的割肉样子,崔颖不由得一阵好笑。 出了巷子,仰头望见了高大的澎水酒楼,崔颖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和李弥在黔州开荒的那些日子来。 眼下酒楼依旧,她又回到这里近十年,而李弥已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州了。 她按下暇思,叮嘱高白,如果陛下和丽蓝此时未回盈隆宫,请高白务必速去砚山镇,将赵国公流放黔州的意图说与陛下知道,另外也要告知罗得刀。 高白连声答应,分手前与崔夫人说,“我与长孙润说了陛下吩咐罗得刀劫牢救人的话,长孙润可高兴了!” 崔氏道,“但愿吧,但愿赵国公最终也如愿以偿,那才好呢!” 车到静心庵,她匆匆下来往盈隆宫去,心想自己和待聘的澎水县之行还算及时,好几件麻烦事都有了着落,而儿子待聘功劳也不算小。 她回身找儿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待聘已离开自己了。 腾韵殿里,思晴c崔嫣c婉清c丽容c徐惠c叶玉烟c长儿娟看到崔夫人回来,一齐围上前打听,崔夫人简要告诉一遍,让众人放心。 崔氏看到柳玉如c谢金莲c樊莺c苏殷不在殿内,决定趁此机会先探一探这些人的想法,笑着问她们道,“你们可知赵国公到黔州来的真实目的?” 长儿娟道,“母亲,我猜国公是到这里来养老的,毕竟他的亲人可都在黔州呢。你看国公遇了这么多的麻烦,若非在我们黔州,怎么会有你和待聘兄弟出马去为他脱困?” 崔氏道,“那他为何不随府里人一道去岭南呢?” 叶玉烟说,“陛下令他来黔州,他怎么能不来。” 崔氏不想卖关子,说道,“赵国公是人杰,说养老是不是早了些呢!告诉你们吧,他是来请你们大王回长安的!这是李治和武氏在大明宫交待他的,当然外人是不知道的!” 众人将信将疑,“让他回长安做什么?难道” 思晴的脸一下子白了,她听着崔夫人略带兴奋的话,人坐在那里向殿外翘望沉思,一缕夕阳穿过她披散的浓密乌发映在白晰的肌肤上,透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左手搭在腿上,右手支着下巴,心里虽然有一瞬的激动,但尚且明白,决定这件事的可不是大明宫。 李婉清道,“如果只做个什么亲王,峻怎么可能肯回长安去呢?李治和武媚娘又怎能张得开口呢!峻毕竟是他皇兄。” 叶玉嫣惊喜地叫道,“六姐,你是说大王要回长安重坐帝位?天啊!”她双手捧于起伏的胸前,“我已很久未见到家中人了,不知他们现今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我女儿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她舅舅呢,娟妹你说是不是!” 崔嫣哼了一声,说道,“盈隆宫每年都有他们的大笔开销,日子还能过得有多差?我劝你们先别高兴,回不回得了大明宫,我们谁说了也不算。” 叶玉烟看了一眼崔氏,小声辩解道,“如我母亲也在黔州,回不回大明宫我也没什么的。” 说罢,她又看长儿娟,想从长儿娟那里寻求支持,但对方很快把眼神移开了,在殿内看不到老大c老二c老三c老八,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眼睛里面的热切。 徐惠说,“李治和武媚娘若是真心请峻回去,为什么不让舅父风风光光地来黔州?让一位流放之人请一位皇帝,真是奇怪的很。” 崔氏笑问,“但你们是什么主张?” 崔嫣笑道,“娘,你明明知道问我们没用的,还问。不过我姐姐若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的,再说我也不怎么稀罕那个贤妃的名位。思晴姐,你说呢?” 而她的母亲则摇着头说,“真不知道玉如背地里给你们立了什么规矩,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再说也不单单是家事孝恪如果在这里,他一定也希望你们的大王回长安去!” 叶玉烟说,“我和母亲作一样想法,你呢?”她再问长儿娟。 长儿娟则问丽容,“七姐,你呢?” 丽容笑道,“你先说你。” 长儿娟被人逼着表态,想了想道,“能回长安看一眼家里人也不错。” 丽容再问徐惠,“你呢?快说,不许琢磨。” 徐惠红着脸说道,“从大的排下来,也该思晴先说呀。” 思晴想起了子午峪兄长思摩的坟茔,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去亲眼看一看了只是已自销了皇室族籍的人哪该在长安附近出现,思晴没吱声。 因为她看到谢金莲一步从腾韵殿的大门口迈进来了,谢金莲大声道,“趁我们不在的功夫,你们竟然议论这么大的事!我注定要回一趟长安,看看大明宫里又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的话音未落,柳玉如c樊莺和三位侍女也出现在殿口,显然她们是与谢金莲一块回来的。谢金莲回身对这二人道,“姐姐,莺妹!你们听了这么久,是个什么主张?” 柳玉如冷冷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3章 一剂猛药 殿内一片寂静,也听不到谁大声出气,崔氏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一字不落都让柳玉如这些人听去了。 柳玉如穿着厚绸丝绣的白罗裙,外面是一件淡绿色的对襟薄绸衫,乌黑发亮的头发被一根赤金凤头簪穿住,像乌云中展翅飞着一只金凤。她面若桃花,风姿绰约,令崔氏惊叹天底下竟有这样持久不衰的美貌。 樊莺穿着新制的窄窄的碎花春衫,里面紧紧绷着一件淡黄色小马甲,显出淡雅如仙的柔软婀娜姿态。她梳着流苏髻,也未佩什么首饰,皓腕如雪,如亭亭玉树,站在柳玉如的身后没说话。 崔夫人有些尴尬,说,“我刚从澎水县听赵国公讲了此事,迫不及待想与你们讲一讲,为的是早有些打算。” 思晴跳起来给柳玉如让座位,柳玉如不接崔夫人的话,而是对着思晴嗔怪道,“四妹大白天的连头发也不梳了,哪有个德妃的样子!” 思晴红了脸道,“我,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柳玉如:“那你就先说说呗。” 思晴说,“我只想去子午峪看一眼我兄长,我真没想大明宫啊。” 崔嫣扑哧一笑,替思晴解围道,“丽容一定想回长安,也好去大明宫看一眼,那个当年被你一笔勾留下来的武才人如今是个什么了不得风采,别的人不好说,至少武娘娘要给你单独开个大宴。” 丽容被崔嫣揭了早年的短处,面子上虽有不得劲,但也想起被独自遣送回西州的那些绝望日子来,连忙道,“徐惠刚还说应该从大往小排着说的,我只听柳姐姐的主意我们都须听峻的主意。” “六妹,你一向挺有主张的,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姐姐我爹此时还不知在哪里呢,更不知我爹是怎么想的。” 柳玉如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有要看爹娘的c有要看兄长的,有想着大明宫里宝物的,我又何尝不想长安呢!我想知道郑观音是不是还住在长乐坊,如今过得怎么样,我想知道大明宫里的那片石榴花开的好不好,宫墙上风竿又竖起来没有,我还想到永宁坊马王府去看一看我们的旧居呢!” 有好几个人随着柳玉如的话遥想她们在大明宫c长安的日子,不觉眼睛湿润,目光飘渺。 黔州还是不错的,放目望去,山峦峻峭入云c树木参天,丛林绵延相续,周围远山就像洗过一样,历历在目,青翠欲滴,山间坪场之上黄花遍地,山道隐隐约约,弯曲小径连着干净村落,盈隆宫居高临下,飞檐处处,勾勒在蓝天之上,这里闲适而自在,也有长安所没有的风情。 但谁能不想繁华的长安呢?说不想是假的。 柳玉如说,“但只是我们想长安有什么用呢?总得我们的大王想才行,也许他平淡日子过腻了,要重新坐回至尊之位,那我们的愿望便都达成了。” 崔氏听罢将信将疑,她还有大事在后边,便岔开说,“待聘今日在澎水县断了虎伤人命案子,亡者家属要有补恤,长孙润踢破了澎水县牢,要有赔偿,赵国公回家将养,为娘已代作主张,给新置了临近的一处院子,但钱静心庵却没有的,你们好好看看这帐目。” 柳玉如慵懒地说,“金莲看吧,需要多少只管开付。我不看了,刚才和莺妹在崖头的‘子卯树’下避了场小雨,虽未淋到,可我还是有些头疼,这就去躺躺罢。” 说着起身去了殿内她的寝室,她的侍女紧跟着走过去,被她摆手制止了。 长儿娟看看天色,有些鼓舞地说,“大王和九姐该回来了!两个人总要赶得上盈隆宫的晚饭。” 婉清则问崔夫人打听到她爹下落没有,崔夫人温言安慰。 崔嫣说时候还早,叫侍女去取了她的琵琶来,要弹曲子,又对长儿娟说,“你去拿手鼓,看能不能与我相和。” 琵琶取来了,崔嫣玉笋般的纤细手指,轻理了一下琵琶的八根弦,又轻轻地拨动,调好了弦,随后睫毛低垂,专心地弹拨。 众人围坐在大殿里,听那琵琶声,如同清泉在石头上溅落,雨珠敲打着芭蕉,忽而想象着一只云雀从云中俯冲而下,一边左右盘旋,一边呢喃啁啾。而后做了几个大幅度的翻腾,又嗖地飞向天边,渐渐的消失了。 长儿娟手中拿着一只小鼓c但握着鼓槌忘了敲击,因为刚才她想到了大明宫上空飞着的云雀,但思绪被几个姐妹的叫好声打断了。 因为崔夫人从澎水县带回来的好消息,有好几个人很兴奋,还因为柳玉如并未明确表示意见,琵琶声恰好代表了她们的心情。 崔嫣一边弹,一边用眼神提醒长儿娟,长儿娟回过神来,手鼓一下一下跟着节拍击打琵琶声若断若续,秋雨打着残荷。 少顷,琴声渐密,犹如曲江池上一大群红鲤鱼破水而出,踊跃着跳跃着击碎了湖面,但人们想用眼睛去寻找它们时,它们早已潜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有一阵风夹着浓浓的水汽扑面拂来。 夕照如血。 人们忘了叫好,朝崔嫣投入去赞叹的目光。 谢金莲这才想起看崔夫人的帐目,对那几笔加起来以十数万计的大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笑呵呵地说这不成问题。 有几个女子忍着不讨论赵国公来黔州的事,既然是舅父亲口说的,那绝不会有假,再说君无戏言,这可不算小事。 但她们忘着殿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盈隆宫她们大王。丽容说,“他和丽蓝今晚不会回来了,开饭吧,母亲也不必回静心庵了。” 侍女们立刻出去。 晚饭平时这个时候就在腾韵殿里进行,但今天叶玉烟先让上了五色方糕,茶水,众人一边吃着糕,一边品着茶。 谢金莲说,“我猜峻若复出,那么舅父的什么罪也就没有了!” 婉清道,“那倒是,谁都知道峻对母后文德皇后的感情,他从记事起便未见过母后——所以说娘亲舅大嘛!” 随后她恍然醒悟道,“我好像猜着一点儿眉目了!” 有几个姐妹连声问婉清猜着什么了。 婉清说道,“我偶尔也听爹说起过,眼下大唐东c西两边都不宁静,按住葫芦起了瓢。你想啊,李治若不是真没了办法,怎么会把薛礼大哥从玄武门那么重要的地方派出去?你们再想,如今在皇族之中,武功盖世,四方胆寒,又正当盛年的是哪个?” 长儿娟,“当然是我们盈隆宫大王——而且他是李治亲兄弟。” 思晴问道,“六妹,你是说,舅父流放黔州是李治使的苦肉计?李治当然知道峻对舅父的情意——要想救舅父于水火吗,那好,只要你复出为帝,这都不算事。” 婉清,“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思晴仿佛提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便垂了眼帘去琢磨。 徐惠寻思着道,“让六姐这么一分析,好像峻不答应的话,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了柳姐姐不是也想大明宫了么?” 谢金莲说,“李威c李武他们可都长大了,不能整天总是舞刀弄枪的,正该见见正经的世面了!还有待聘兄弟,他可是将门之后,不能一直玩耍于村野吧?你看看他小小年纪便断得了麻烦案子,若敢把他也埋没了,母亲恐怕没法儿向郭叔叔交待。” 崔夫人笑着说,“我哪里敢!不过从这件事上看李治也不是白给的,当年你家大王走的那样坚决,连户头都销了!李治不下一剂猛药,恐怕他兄长不会回头。” 叶玉烟喜滋滋地冲长儿娟说道,“长儿婕妤,你快吩咐上菜吧!” 先上的八碟小菜,然后上的鸡油兰片,香酥鲫鱼,看上去晶莹白润,再上来叉烧肉脯,松荆熏鱼,呈出金黄色和酱红色,汁浓味醇,菜上完以后,又上了两盏虎珀莲子,都是盈隆宫厨子的绝活。 侍女们端上了酒,但被樊莺无声地挥退了。 八夫人苏殷午睡一直睡到天黑,她从自己的寝室里钻出来,这才得知崔夫人带回来的消息,说,“难道我和徐惠又要整天的拟文?只怕太生疏了!”她左右看了看,“孩子们怎么一个也未见?” 派着两个侍女下山去看,很久她们才回来,一脸的紧张。 李雄c李壮c李威c李武不见了。 盈隆宫外四道山门内都找遍了也没有他们。 其他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全都跑到甜甜和高舍鸡的院子里去打牙祭了。 崔夫人未急,问侍女,“各处都找了?” 侍女焦急地回禀道,“夫人,待聘公子也不见了!我们问了马厩,这五个人的马匹也被他们骑走了!” 崔夫人笑意里已露出些许的紧张,自语道,“果然金莲说的没错,孩子们正该有所管束了!这么晚了还跑出宫去,真不知做娘的担心。” 少王们的行迹从未出过都濡县,常去的地方有岩坪镇李袭誉的铁窑c丽容和丽蓝爹所掌管的荔枝园。 婉清问,“李捷呢?往常去岩坪镇他外公的铁窑,李捷一定也会去,今天怎么这样老实。” 谢金莲立刻说,“去把这些人都叫上来!”于是侍女又跑出去了。 众人又坐卧不安地等了一阵儿,这些孩子们才一个个进了腾韵殿。 此时年纪最大的是丽蓝的儿子李睿,他是老五。接着是婉清的儿子李捷,老六。苏殷的儿子李惠,老八。他们的身后是樊梨花c丽水仙c谢女贞c叶桂芝c长儿迭香,大大小小挤挤插插地站了一堆儿,但谁都不先说话。 丽容问,“李睿,你大哥c二哥c三哥c四哥他们去哪里了,别跟我说不知道。” 李睿将胸脯儿一挺,笑嘻嘻地说不知道,他见到桌上面摆着的好菜,伸手去便抄了副筷子。 谢金莲道,“那好,你先吃几口再说也行。” 李睿嘴里大嚼,含混不清地说,“哥哥们怕是去铁窑了吧我好像听他们说要去看父王为我们锻好的铁刀我们不能总用竹刀吧?” 崔夫人不解地问,“大晚上的去看刀,那待聘跟了干什么去了?” 李睿假装嘴忙,不答。 婉清也问自己儿子,李捷躲躲闪闪,“娘你问五哥吧,我是说不好的!” 樊莺问女儿,“梨花,你一定知道,他们是不是去澎水县见你舅翁了?” 老八李惠不等樊梨花开口,便大声提醒道,“不许说。” 李惠是苏殷的儿子,他既然不许妹妹说出来,那就一定知道李雄这些人的去向,那么他们去岩坪镇看刀的说辞明显是假的。苏殷跳起来作势要打李惠,“我让你教唆,把妹妹们都带坏了!” 樊莺勾勾手,把女儿搂在怀里,冲她眨眨眼,不再追问了。 李惠也不躲,身上居然重重地挨到了一下,分辨道,“娘你打我也没用,总之到时候你们自会知道。” 苏殷:“什么时候?” 李惠不答,只是看他五哥,老五李睿身上立刻聚集了好几束焦灼的目光,李睿眨着眼,在想说还是不说出来。 谢金莲起身去找柳玉如,然后出来,对大家道,“柳姐姐说身子不适,顾不上孩子们了,说我们找也可,不找也可,要不就去砚山镇找峻和丽蓝。” 崔夫人坐立不安,忍不住埋怨,说这件事一定是李雄的主意,玉如怎么反倒不急了。在忽然跑失的五个人里她儿子待聘的年纪最小c体格最瘦弱,崔氏对女儿崔嫣说道,“还等什么,快派人去通知你们大王。” 思晴说,“不如多派些人出去,澎水县那里去问问,铁窑上去问问,荔枝园再去问问,砚山镇再去个人通报一声。” 这些人晚饭也不吃了,像今天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尤其跑掉的人里还有崔夫人的宝贝儿子。郭待聘若有个闪失,别说崔夫人受不了,大王回来也会大发雷霆。 从李睿等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来看,思晴所说的这几处地方都未见能找的到他们。但丽容c长儿娟还是一路小跑着,去山下的薛山村子里安排人,思晴c崔嫣安慰崔夫人,腾韵殿内乱哄哄的一片。 樊梨花有些紧张,对她娘悄悄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4章 不辞而别 樊莺看到,崔夫人果然有些乱了方寸,数次欲从座位上起身回静心庵,谢金莲c思晴c崔嫣三个同样跑失了儿子的,便在旁边陪着找话来开解。谢金莲说,“丽容c长儿娟二人刚出去安排,再等等,说不定一会便都回来了。” 崔夫人望着殿外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叹着气说,“孩子们这时候下山一定是李雄的主意,因 《大唐马王爷》第1八4章 不辞而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大唐马王爷/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b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5章 完美计划 高白回到县衙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别的什么事都不干、先按着盈隆宫主人的吩咐,将当日都濡县开据的过所底帐翻看了一遍。 过所是远行人经过水、陆关隘时必须严格出示的手续,过所万一丢失,便要被当地官府扣留、查清身份后再酌情处理。无过所的将被视为“私度”治罪,过所记录的行人身份、年纪、携带物品与实际数目不符合的,也要处罚。 因而要检查远行人的去向、行经的路由,所携的物品,看过所底帐是最便捷的法子。 高白粗略一查,马上发现了疑点。 当日开据的过所只有十几份,其中一份恰是在天黑之后开据的,上写都濡县某乡、某里李氏兄弟: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及郭姓少年一人,各人年纪多少,马五匹、竹刀四把,行经培州、宣州、万州、通州等地去长安。 上边的名字写的都不是本名,名字的真伪归开据过所的地方官府负责。除此之外,每个人的年纪及随携之物一毫也不差,因为这个做不了假,做了假的话沿途通不过。 但上边的字体,高白一看便是李雄的。 按理说天黑之后,衙门里办公的差员已经离开,这几个孩子是怎么拿到的空白过所,又是怎么加盖的专用印信,怎么模仿的主管差员的签认? 这些问题高白闲下来才有功夫细究,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情况分报盈隆宫主人和九夫人,以及盈隆宫和静心庵。 高白只要想一想金徽陛下断言的“待聘主谋”,便大概猜到了此事的真实原因。 午后,崔夫人在长孙润家中同赵国公细聊当年之事、尤其在提到郭孝恪的葬身之地时,郭待聘的小脸沉得像一潭冷水一样,只是崔夫人没有察觉罢了。 高白没想到,郭待聘小小年纪,脾气竟然这样的烈性,长安远隔着千里,这家伙不但抬脚便走,还有本事裹挟了四位少王与他同行。 很显然他们的举动盈隆宫和静心庵并不知道,知道的话不会四处的乱找,也不会答应只让五个孩子出行。 在与夫人们商量如何分头报信时,高白心虚,怕见崔夫人,此事不正说明他把崔氏在澎水县的话一五一十都报告了?因而他再去砚山镇见金徽陛下。 菊儿把话说完,崔夫人果然怒骂了一句,“高白这狗腿子,传舌倒快。” 崔夫人惊、悔相掺,惊的是儿子不辞而别、不知路上的安危,不知他对自己存了多大的怨气。悔的是同赵国公谈话之时忽略了旁边的待聘,因而骂的半真半假。 菊儿身为县令夫人,对当年的女主人不敢有不满,反而还笑看柳玉如、谢金莲、樊莺等人,因为崔夫人把盈隆宫主人也捎带骂上了。 另外的这些人何等心细,只从大王的断言、以及此时菊儿和崔夫人的表情上,便猜到了大概。 柳玉如急问,“菊儿你快说,峻是如何吩咐的,说没说派谁跟下去?” 菊儿,“高白倒是问过陛下,万一郭公子和少王们真去了长安怎么办。陛下说由他们去,小鹰嘛,总得出去历练历练,总躲在窝里吃别人喂的现成虫子怎么行?” 柳玉如,“可路太远了,他们从未远行过!人情事故又不大懂!” 菊儿说,“陛下早已吩咐下来,如他们果真去了长安,不可强行追回,再说也没什么理由制止他们。只须速给沿途各州的盈隆宫丝稠总号飞鸽传书,让各地总号留意一些,急难时暗中助力便可,但也不必操心过多。”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柳玉如恍然道,“怎么把这道便利忘记了!”随后招呼着众人马上行动起来。 柳玉如、谢金莲、思晴、崔嫣拉着苏殷、徐惠去写飞书。 崔颖也跟着,她终于意识到,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刻意对儿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反被自己不经意间说出去了。 她能想到儿子待聘是在什么心情下离开的。 眼下崔颖只求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不要恨自己才好,她的女婿既然主张大胆放手,后续跟进的手段也恰当,此刻她只剩下感慨了。 众人来到书房,你一句她一句,竟有千言万语要讲。但鸽子腿儿带不了万言书,众人最后删了改、改了删,总算定稿儿。 谢金莲在每份飞信的上重重加盖了她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私印,让各州总号当个大事来办,这才如释重负地自语道, “这下好了,未来的太子,亲王,股肱之臣,可都去长安打前站了!” 人们欢欢喜喜,提了半宿的心总算放下来。 半夜时分,盈隆宫靠近潭水那一面的至高宫墙上,有五六只信鸽带着女主们的使命,像暗夜里的精灵,扑棱棱起飞…… 与此同时,黔州西北方的旷野里万籁俱静,在涪江边溜哒着五匹马,马背上的五位少年各自执辔,在山道上排成了一溜儿,谁都不说话,耳中只有蹄声哒哒。 刚从都濡县出来的时候,郭待聘打马在前面飞驰,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人紧紧相随,这会儿天黑透了,路也不平坦,他们才将速度降了下来。 因为出来时天色已不早了,五个人行至此地,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郭待聘赌着气,自打一出盈隆宫便很少说话。 想不到,在他最为看重的事情上,骗了他这么久的竟然是母亲! 他一直以为父亲的墓地在焉耆,西州当地官员和从未见过面的二哥、二嫂肯定将墓地打理的好好的。 父亲到了都濡县,便有个年轻的船夫问一位年老的道,“老伯,我记得听你说载过一位长安来的什么国公,便是去要去这个县吧?” 老汉道,“什么什么国公?那是堂堂的赵国公,人平易得很哩,我们船行至逆流江段时,他还亲自上手帮我摇了橹。” 说着往这边瞟了一眼道,“人家可不似有的富家公子哥,仗着有点钱,便跑出来招摇……” 李武闻声“噌”地一下跳起来,“你贬损谁?”伸手便去抄他的竹刀,但被李雄一伸手拉回到座上,低声对李武道,“惹事就让你回盈隆宫。” 李武乖乖坐下,听年轻船家问道,“老伯,我听说你还有一件关于赵国公的神奇事,在江上有人要加害赵国公,躲在暗处拿箭射他,难道真是先皇帝显灵、出手射落了来箭?” 不等老汉答话,旁边另一人道,“这是真事,” 年轻的问,“你又没撑那趟船,怎么就知道是真的?” 这人指指老汉,大声道,“整座涪陵县你去问问,谁不知道老汉儿家里供着一支‘秦王箭’?天底下的箭支我也见过不少,但似秦王箭那般的……”他啧啧两下道,“实未见过,箭竿儿上秦王两字上镀的金子够你吃用两个月!” 老汉叹了口气道,“别再提秦王箭了,它已不在我手中了。” 众人问,“秦王箭哪里去了?” 老汉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6章 点到为止 年轻的船夫说道,“我料他再也跑不掉了。” 又有人问道,“老伯,先皇帝显灵救赵国公的事,你能不能再与我们哥几个细说说?可不要独吞了。” 老船夫先撇撇嘴,以示对这些人的优越,继而把碗一放,大声道,“这是我亲眼所见!那时候,长安来的赵国公正帮着我摇橹呢,我伏身用力,并未听到什么动静,余光中感觉江左边树林里有些红彤彤的,我还纳闷,非晨非午,哪里来的霞光?正好赵国公摇橹摇累了,说要歇一歇,正在这时,凌空飞来利箭一支,流星一样,正是朝着赵国公的胸口射来的!” “怎么样?” “我当时便惊呆了,赵国公怎能在我的船上遭人暗算,可我有什么办法!逆流行船,国公可以撒手歇歇,我怎么都不可以松手,只是那支冷箭转眼已射到了我和赵国公近前!” “怎么样?快说。” “但它‘叭’地一下被拦腰射落到了船板上,箭竿儿断作了两下,丢在赵国公脚前两三步远的地方。你说的不错,射落它的便是秦王箭——但我当时还不知道——我顺着秦王箭的来路、往岸边的树林子里看,恰巧看到红光之中有个凌空的影像正在渐渐隐去,万幸被我看了个正着!” “快说说你看到的先皇帝是什么样子!” “高头马、黄金甲、宝雕弓、冲天冠,下半身和马身子被树丛挡住了,树梢儿上只见上半身和马头……人当然是很英武的了,我一时怎说得好……” 老汉说这到这里没有合适的词句,便四下里环顾,他看到了临桌的五个少年,觉着他们模样不错,于是抬手一指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个,对众人道: “你们就看看他吧,我那天看到的,大概便是这个样子。” 此时,隔桌五位少年点的饭菜才刚刚端上来,还没吃。那个被指的少年起身,冲这边施了礼问道,“老伯,可知黔州差官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船公道,“一定是往万州,沿着江北有去万州的官道。” 他们一听就不吃了,耳语几句,各抓了一只面馍纷纷起身往外走。 有个长得面色稍黑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大钱,扔得在桌上滴溜溜转,伸筷子在每盘菜上搅了一遍、各尝一口,门外年长的少年已在喊,“李威,你还不快些!” 李威将盘内放的面馍用手掐着两个跑出去,船公们听门外马嘶,蹄声哒哒地往北面官道上去了,店外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 李袭誉带了五个手下,沿长安猎户的来途一路寻访,此时已到了万州城。 老头子是不怕事儿的,六十几岁的年纪了,行事一向强势,绝不肯与任何人低头。 面对黔州、信宁县、涪陵县尾随而来的大批官差,李袭誉将胸脯子一挺,眼一瞪,冷哼一声道,“谁派你们来的?老夫有信宁县令亲开的过所,是要去长安的,为何一转眼,又群情汹沸地跑来拦阻老夫出行?” 为首的是信宁县县尉,姓刘,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这次他奉了黔州司马刘方桂的命令来追捕李袭誉。 他从信宁县带了十五个手下,澎水县来了七个,一到了涪陵县又加上了八个,李袭誉主从六人刚从万州驿馆出来,便被当街围了起来。 刘县尉志在必得,略朝李袭誉拱拱手,板着脸应道,“非是本官多事,只怪你李大人夜殴差官,致其重伤,刘司马叫我们务必请李大人回去待审!那么你这过所即便是敝县令亲开的,下官也只好后令压前令了,李大人总知道上支下派的道理,千万莫使本官为难。” 李袭誉冷哼一声道,“可你们已经使老夫为难了!” 刘县尉,“那也须先公后私,不然本官如何向刘司马交差?” 李袭誉往场上看了看,自己这里六抵三十,人数上处于劣势,最好别来硬的,便商量道,“殴打澎水县官差虽说事出有因,可老夫不想抵赖,刘大人你看这样如何?先容我们去长安走上一趟,待老夫办妥了事情回来,那时我不等刘司马请,自然前去相见。” 刘县尉道,“李大人你开玩笑了,本官是奉命缉拿人犯,可不是来给你送赴席的请贴,何时回去还要跟你商量?” 涪陵县跟来的人也有命在身,此时便有个捕役附和道,“这话说得在理!我县还有个船夫也告了你强买,难道涪陵县也要等你们回来?” 李袭誉道,“你是说那支箭?老夫是给了他钱的!” 对方道,“给了钱为何还告你呢?” 李袭誉气乐了,“老夫怎么知道!买支箭而已,难道还要老夫写下契书不成!老夫是都濡县人,都濡县不见一个人来,倒把无关的招来不少!” 他认得人丛里几个澎水县的差役,便点指着问他道,“你们陶亮捕头是死了还是瘸了?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不等那人答话,刘县尉已喝令,“来呀!请李大人回黔州!” 三县差役们人多势众,呼啦一下冲上来。 李袭誉带来的五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团团围在李袭誉身边,个个怒目而视,寸步不让,只要李袭誉发个话,或者对方先动动手,一场官民对殴又在眼前。 但已有涪陵县来的差役先跑过去几个,将驿馆门外、李袭誉等人的马匹控制起来了。 李袭誉的五个随从有心去抢回来,又怕李员外被人得手,只好先顾着人,但要去长安没马怎么行? 李袭誉挺身站在圈儿内,心里就有些迟疑,硬扛着要吃眼前亏,不扛着,脸面上又过不去。 他以退为进,问刘县尉道,“黔州可不只有个刘司马,你们来请老夫,不知刺史罗得刀知道还是不知道?” 刘县尉沉声道,“罗刺史知不知道,你得去问刘司马,下官与刺史还隔着层次呢,实难相告。李大人,请吧!”声调不容违拗。 信宁县的县令谨小慎微,向来各方都不得罪,李袭誉以非信宁县籍的身份从县令处开得了过所,由此可见一斑。 但刘县尉与县令不同,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他也知道李袭誉的身份,平时无事时也不想惹李袭誉,因为李袭誉身后有盈隆宫。 但刘方桂身后的英国公是当朝的太子太师,以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衔兼领着兵部,那盈隆宫算什么? 既算什么怎么一个人都不露面? 他打量着李袭誉脸上隐约现出的作蜡表情,心中冷哼一声,倒要看看对方还能支持上多久。 此时万州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两三层,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瞧,反正是挺得越久越下不来台。向闻李袭誉从不服软,今天便让他服一个! 想到此,刘县尉朗声问道,“李大人,你是劝劝手下莫来横的、乖乖地与我们走呢?还是要本官动手?” 李袭誉已经看到,在人群的最外边,李雄、李壮、李威、李武、郭待聘,这五个孩子骑在马上、探着脖子往里看了有一阵儿了,他们就早瞧见了自己,可谁都没吱声儿。 再往他们周边看,也没见盈隆宫的大人随着,李袭誉虽然奇怪,不知他们的来意,不过心可就放下了大半。 他哈哈一笑,说道,“刘县尉出身军界身手一定不错,老夫看看也行。” 眼看着刘县尉眉毛一立,李袭誉道,“非是老夫抗法,真的是好奇心重,老夫这里有几个娃儿,也会两下子,还望刘县尉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说着朝人群后招手道,“还不快过来。” 人群闪开一道胡同,五位少年这才提马入圈,纷纷同李袭誉见面,叫伯父的、叫阿翁的都有。 刘县尉和他手下这么多人只顾着盯住李袭誉,根本没在意其他,这几个孩子年纪不大,见到长辈有麻烦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已令刘县尉感到了惊讶,他惊疑的问道,“这几个孩子是谁?何时来的?” 李袭誉手指着道,“这四个,都是盈隆宫马王爷的公子,这个嘛,是安西大都护——郭孝恪的三公子。” 刘县尉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觉着不该只有这几个小孩子在万州现身。 但看了一遍也没什么可疑,又听李袭誉正在问道,“就你们几个来的?” 一个面色稍黑的少年身上背了钱袋子,答道,“我父王也同来了,只是我们跑的快些,恐怕他人已到涪州城了,随后就到。” 不等话说完,李武便争着道,“我们全都听到了,阿翁让我来比拭!” 李袭誉道,“那也得刘县尉肯赏脸才成。”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叫嚷,“好啊,县尉大人快赏个脸吧!也让我们拜望一下黔州刘大人的身手!” 李袭誉道,“能得刘大人指点是你们的荣幸,李武可不要轻敌。” 刘县尉有些迟疑,恰听年长的英俊少年说道,“阿翁,既是点到为止,就让刘县尉用我的竹刀吧。” 李武不满,嚷道,“大哥!瞧不起我是吗!连父王都说过我也可以的!” 李壮朝他挤挤眼说,“大哥不是瞧不起你,阿翁因为打伤了捕头已不能去长安了,难道你也不想去长安了?” 围观者已经急不可奈,纷纷起哄。 二哥的话像是起了作用,李武亲自走过去,从大哥手里接过竹刀来,转手抛予刘县尉。 众目睽睽,刘县尉想不接都不行,他接过竹刀,哧笑道,“这算是刀?刃儿比他娘的嘴唇都厚!李大人你可别说我欺负小孩子!”。 人群退了退,又给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扩了扩场子。 刘县尉看了看李袭誉,这老家伙真沉得住气,胳膊也抱起来了,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再看李武,先在相隔五六步之外双手握了竹刀,刀尖微微向前、虚指着县尉,横向里移了两步,目不转睛望着他,不进攻。一张小白脸紧紧地绷着,神情似乎是有些紧张。 刘县尉连催动手,李武只是回答,“我等你先来呢!” 县尉再往旁边看看,另几位少年正对着场上指点说笑,全不在意,他的心中便添了几分不快,见这个李武右手紧握竹刀,左手在身边虚拢着,望着自己往来走动,似乎不大敢出手。 县尉暗道,这小孩绝不会是我的对手,也就是脚底下还算轻快,身法还算稳当些罢了。盈隆宫真是疏忽,竟把他们放出来还要去长安,待我先逗逗他。 于是低喝道,“得罪!”说着一个健步蹿上前来,一招儿“力劈华山”朝李武头顶上砍来。 刘县尉也是由军中移职过来的,在实战中磨炼的刀法纯熟,“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用的也不错,他这一刀虚实兼用,打算手下留情、虚拭对方一下,然后见机行事。 他打算稍微占点上风、让这孩子尝点苦头便可以了,自己是听刘方桂的安排才来的,如今马王爷人就在涪州,自己没必要把盈隆宫得罪的过狠了。 不意事情大出意料,竹刀离他左肩不过尺半他还不动,转眼非砍中不可。 县尉本来不愿伤他,心念微动,要把势子收住,但瞬息之间,猛然瞥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精光暴闪,仿佛自己连人带刀已在人家目光笼罩之下。 刘县尉忙想收势,但对方伏身、缩头,脚底下嘀溜一转,干净利地躲了这一刀,县尉的竹刀刚一走空,却被对方如影随形地追缠上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手中一震,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那把竹刀已被对方打落在地,虎口还在隐隐作痛。 县尉满脸通红,想认输,但当着这么多人败给个孩子又不甘心,更奇怪方才这么大的力道,自己连虎口都震疼了,但两把竹刀丝毫无损。 李武却先收了势子,冲县尉弯了弯腰问道,“你在让着我么?” 周围人不敢喊好,两人再比拭时,刘县尉便不敢大意了,使上了全力。两把紫竹刀屡次相击,对砍,依旧是完好无损。 刘县尉并不知道,这种紫竹生于盈隆崖下的寒水潭边,地气阴凉,竹子长得极其迟缓,质地密如铁器,但又因着奋力拔高向阳,不肯轻易出节,因而竹节十分长大,三尺多长的刀刃上竟无一个竹节,只在刀把处有一个。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最多十三、四岁的孩子,似乎在力气上毫不逊于自己,这让他不由更觉得发慌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7章 必须离开 李武虽是守多攻少,但是招法变化无数,应付自如。看得出他的基本功十分扎实,但有时又不拘常法,两人都是使刀,李武偏偏又多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解数来,处处出人意料、令人救所必救,步法也进退莫测。 刘县尉只道对方力气大,慢慢的便悟出人家使的也不全是蛮力,少年的一招一式专挑他刀势将老未老、力道将泄未泄、攻其救须必救的关节下手,就如同第一次打落他竹刀时一样,有个巧劲儿在里面。 因而刘县尉更觉着吃力,有劲使不上,深恐稍微一个疏忽,脸便丢大了,他把全身本领都拿出来,短时内才打了个难解难分,但背心里早已湿透了。 老三李威拍着钱袋子在场外喊道,“四弟——大哥让提醒你,手下要留些分寸,我们还有长安的正事——” 场外那么多人,但鸦雀无声,因而这句话传得清清楚楚。 刘县尉偷眼看去,喊话人所说的大哥并未关心场中的比拭,此时正同李袭誉低声耳语,好像无须担心兄弟似的。 李县尉暗暗一咬牙,要想抬头挺胸地离开此地回信宁县去,看来不能这么瞎比拭了。 他在早年的实战中揣摩的一招“腋里夹刀”,百发百中,从无失手。打着打着,刘县尉脚下假装一个趔趄,嗖地回身,双足一点,往斜刺里跳出去。料想这个好胜心切的少年一定会乘胜来追,只要他一近身,非吃个大亏不可。 果然,人刚跳开,就听到身后生风,对方已跟着追过来。 刘县尉大喜,这娃娃还是嫩了!说是迟、那时快,他左臂一甩,竹刀便从腋下反刺回去!底下脚尖儿一拧,人也转迎过来。 但他手里生刀被对方“哒”地一打,刀尖不由自主地便触了地,被李武跳过来就势一踩,竹刀又他娘脱手了。 李武想着长安,手底下果然留着分寸,竹刀指在对方胸口上没有刺出来。但刘县尉知道,若在实战中的话,自己也就糊里糊涂地交待了。 此时胜负已分,县尉郑重朝他的小对手拱拱手,赧颜道,“本官输了!” 李武不好意思,小白脸上闪过一抹胜利的红晕。 县尉又问,“但不知你师从何人?” 李武道,“是我父王所教呀。” 县尉不由感慨道,“本官这一招,早年于战场上绝少有人能躲的过,但却被你轻松破掉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本官服了!” “父王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你方才看似走得匆忙,但持刀手藏在身前不动,注定有所预备,因而我看你左肘一抬,也就留意了。” 刘县尉由衷赞道,“果然有些道理,本官输的心服口服!!” 李武道,“这算什么呢,我大哥,二哥,三哥都比我厉害。” 刘县尉更无话可说了,水平差着太多,脸面上也就不觉有多窘迫。只是不知随着这几位少年的出现,自己还能不能带李袭誉回黔州。 不过他知道,此时再要同李袭誉来强硬的已无什么把握,虽然自己人数上仍旧占优,但挨扁的注定是这些官差——还讲不出理去——三十几个手拿真刀真枪的成年人叫几个拿竹刀的娃娃揍了,到哪里去告状? 李袭誉在场外撇着嘴,正色教训道,“四郎,你虽说胜了,阿翁还要提醒你不要自满!县尉什么大阵仗没见过?那是在万马丛中、刀头舔血的锤炼过来的!方才县尉有意让着你,至多也就算是大意了。因而今日之事你们万不可随处传扬。” 刘县尉听了听,听不出李袭誉话里有奚落的意思。 再说今日真大意了,没想到盈隆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身手。他冲李袭誉拱拱手,说道,“李员外过谦了,不过,以刘某看来,这位四公子的身手当真是不错!” 李武收起竹刀,恭敬地回道,“阿翁,我知道了。” 李雄在场外接话道,“四弟你方才跳踩这一式还不规矩,父王早就说过,脚下触刀时虽是踩的刀背,但务必要有个搓的动作,可你直接踩上去了,如果县尉手里拿的不是竹刀的话,你的脚可能就伤了!” 李武嘻嘻笑着回道,“我知道那是竹刀,才敢直接踩上去啊。” 刘县尉暗道,“我就是不大意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才是一个老四,还有三位哥哥没出手呢!” 想到此处,刘县尉再对李袭誉道,“李员外,在下受上官所差,实在是身不由已……也为难的很!” 出人意料,李袭誉笑着对他道,“刘县尉,老夫决定了!随你回去!不令你为难了!既然郭公子已将长孙润和赵国公的麻烦理清了,马王又亲去长安,老夫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先前叫人以武力逼迫着回去,李袭誉万难接受,现在不同了。再说,得知郭待聘连陶亮被殴一事也分断清楚了,即便回去又能如何? 老头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对涪陵县的差人说,“涪陵县船夫同这支箭实属有缘,那么老夫将箭白送他便是!” 刘县尉此刻已变得很恭敬,对李袭誉道,“有劳李大人,下官承情了!” 临行,李袭誉仔细叮嘱五个少年,不要他们跑得过于超前,最好在万州城等一等马王才好,李雄李壮等人一口一个地答应了。 …… 李袭誉在整个回程上始终留意着,路上哪里有马王爷的身影! 刘县尉等人谁都没有亲眼见过马王爷,但谁都知道他不好惹。 尤其今天见识了四公子李武的身手之后,几乎无一例外、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心存极度的戒惧,一路上没碰到此人,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但在整个的回程上,他们对李袭誉无不恭恭敬敬,亲自将李袭誉护送到黔州刺史府,没见到刘方桂,更不知道刘方桂在澎水县挨罗刺史打的事了。 不过罗刺史对他们说,李员外这件事早已分断清楚,他们可以交差了。 就这么,李袭誉被十几名差官护送着急匆匆赶回来,只是在黔州刺史府吃了罗得刀招待的一顿丰盛的酒饭。 当二人在席间说到信宁县涉案尸身被毁一事时,罗得刀狐疑地问李袭誉,“难道真如涪州船夫所说,先皇显了灵?经郭公子分析之后,本官倒真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因为不可能是长孙润出手。” 李袭誉一脸的轻松,“反正老夫已将那支箭特意留给了涪陵县船夫,显灵一事爱真不真,反正整座涪陵县都有了见证——赵国公带的什么使命?先皇在半路上庇佑他,便是庇佑马王和盈隆宫。” 从刺史府出来后,李袭誉再去澎水县会晤了赵国公,得知长孙无忌从澎水脱了身,饮食起居均有人打理,李袭誉也就放心了。 澎水县已专程来看望过赵国公,让他安心养伤,在流放地的劳役暂时也不必考虑,但县令陶洪的意思:按着大明宫流放他的旨意,长孙无忌不可擅出澎水县。 长孙无忌告诉李袭誉,自从到了澎水县,他连金徽陛下的影子都没见呢,想起和李治、武氏约定的两月之期,长孙无忌不由的一阵急躁。 李袭誉想起孩子们在万州说过的、马王已在涪州的话来,便对长孙无忌提了一句。只是一路上并未亲眼见到马王,李袭誉自已都有些不确定。 长孙无忌乍听之下觉得不可思议,心头先被一阵讪讪的滋味填满了,难道马王会如此心切,绕过自己、带了儿子们直接赶去长安?过了好一阵,他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袭誉兄,你该不是叫孩子们给哄了吧?这可不像他的做派,再说崔夫人都未动身呢,郭公子干什么去了?” 李袭誉坐不住了,辞了长孙无忌匆匆往盈隆宫来,一见到柳玉如、崔氏等人,才确认自己真让几个孩子给哄了,金徽陛下此时还在砚山镇没回来呢。 婉清问,“爹,当时是谁和你说峻也同行的?” 李袭誉回想一下说,“是三郎对我说的,我看他挎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哪能料到这些人是背了大人们跑出去的!因而对贤婿人已在涪州的话也就不怀疑了!” 谢金莲自语道,“我的钱匣子被人倒去了一多半!一定是李威干的!” 李袭誉捋须一乐,“想来是怕我半路上硬拽他们回来,才把他爹摆出来好叫老夫放心!让他们出去摔打摔打也好,至少在盘缠、身手上不必担什么心,只是做爹的没去,这几个孩子跑到长安干什么去了?” 崔嫣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往下说。 …… 虽然早就有风闻,但是,当李治在朝会上当众宣布,由左千牛卫大将军薛礼领兵去西域时,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英国公李士勣依旧有一点点不舒服。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兼领的兵部尚书也和其他官员一样,当刻才从皇帝的口中得到最终确认。 大事已定下来,他不可能再表示自己也有去西州平乱的意向了,那便有争功、争势之嫌。 今年薛礼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而李士勣已经六十五岁了。 仅仅是将薛礼、李士勣二人的年龄往台面上一摆,李治这么安排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李士勣已经体察到皇帝不便明说的用意了。 此刻英国公关心的是,由谁来接替薛礼的现职。玄武门非等闲之地,从接替人选上也能印证李治的真实用意。 李士勣静静地听着下文,得知暂镇玄武门的是薛礼手下一名郎将——那是薛礼的人,而且是暂时镇守,左千牛卫执牛耳者仍是薛礼——也就是说平乱归来,薛礼还要回左千牛卫。 散朝时,李士勣听殿中监官员传呼道,“薛礼将军请移步至紫宸殿,陛下和武皇后单独召见!” 英国公意味索然的打道回府。 恰巧黔州刘方桂的飞信也到了,英国公快步走入书房,屏退下人,迫不及待地去看这封密信,看罢大吃一惊。 刺杀长孙无忌的人死于“秦王箭”。 长孙无忌业已安然无恙地抵达澎水县。 这个“秦王箭”是真是假?即便英国公对先皇帝所用的箭支还有些印象,但此刻从飞信中的描述是辨别不出真假的。英国公想,如果箭是真的,又是谁射出的这支箭?既然不是长孙润,难道是盈隆宫? 这个事件的警告意味无比强烈! 这就好比一个贼,趁着天黑跳入人家的院子里行窃,满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却被一块不知谁、从黑影里投出来的石子,给精准地砸了一下。 刺客是精挑细选的,不论是射技,还是对英国公府的忠诚,都无可挑剔。 那么用秦王箭一下子射死刺客的人就更可怕!你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却知道你的底细。一想到这一点,李士勣顿时浑身躁热,心跳加快。 此时的紫宸殿内,只有李治,武媚娘,薛礼。 再没有第四个人。 李治和武媚娘坚信,哪怕金徽皇帝已经离开大明宫近十年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身材魁伟的中年将军,仍然是金徽陛下的挚交和死党。 即便是放在眼下,只要他们的皇兄在盈隆宫有一句话、让薛礼拿下他们,李治和武氏一刻也不会安稳地坐在这里。 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在朝臣中针对李治的冷陌、抵拒、孤立、甚至谋图废立的种种事件当中,最令李治和武媚娘放心倚赖的,恰恰就是这个人,而且他们还自始至终放心地让薛礼镇守在玄武门。 但这一次,薛礼必须离开了,为着大唐的万世基业。 皇帝请薛礼坐,武皇后居然亲自给薛礼端了茶来。 薛礼躬身谢茶,然后道,“陛下、娘娘召见微臣,不知还有什么叮嘱。” 李治道,“朕与皇后一直视薛将军如同兄长,将军即将远征西域,我们不知何时能够复见,今日只是叙叙往事。” 武皇后道,“那年夏天,万年宫深夜突发山洪,淹毙三千多人,朝臣卫士人人自顾,唯独将军冒险登高而呼,方使本宫与陛下脱险,这是无论何时也不能够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8章 朕的闹心你哪里懂 ,最快更新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薛礼道,“陛下曾说过,兵不在多,而在于精。” 李治听了马上回忆,这么多年了,他并未有意识同镇守玄武门的薛礼有过什么推心置腹的谈话,这有点儿匪夷所思!因为不做这些亲近举动,薛礼也是令人放心的。 李治更不记得同薛礼说过什么兵不在多的话。 这些年,整座长安未闻关于金徽皇帝和盈隆宫的支言片语,李治自然可以放心的看待兄长的这位至交。 但往后恐怕不成了,李治认为,即使他不对薛礼提及,薛礼也极有可能从盈隆宫知道了赵国公去黔州的使命。那么薛礼在前后两位大唐皇帝之间又有了选择。 皇帝安排薛礼去西域,可收一石四鸟之效——把一个可能不再专心的玄武门守卫调离他和武氏身边。可平西部之乱。可平衡、抵抑英国公的力量。最后还可以借此观察一下盈隆宫的真实想法。 盈隆宫他的这位皇兄对重返大明宫持什么态度?愿意来还是不愿意来?愿意回来的话,心情上有几分迫切? 李治不得不想到:盈隆宫的这份迫切如果迫切到了一定程度,镇守玄武门的薛礼,便是盈隆宫对他和武氏一剑封喉的利器。 李治不大怀疑会发生什么一剑封喉,但总得提防。 送走赵国公那日,武媚娘曾经不无担心地对李治说过,“陛下,我们和金徽皇帝不同,他在位时可没有什么私怨,而我们这些年竖敌过多,恐怕不能像他们一家那样,安稳的在盈隆宫里住着。” 当时,李治平静地对她说,“那我们岂不是更需要兄长回来?我们以前都做了什么?!兄长又是如何宽忍为怀的?我凭什么就做不到呢?眼下大唐东西界边军情汹汹,人心浮动,我们在大明宫就安稳了?” 武氏就不再说什么了。 在大事上,武媚娘还不敢明确拂逆李治的任何话,她好像感觉着自己在大明宫也住够了。 在废掉王皇后和萧淑妃时,萧淑妃曾咬牙诅咒过:死后化作一只猫也不会放过她。武媚娘禁绝宫人们在大明宫养猫,但越是夜深人静时,她越是听到宫内有毛骨悚然的猫叫。 她猜的到李治的用意,薛礼去西域平乱,可明明白白告诉李士勣,大明宫手中不是没人可用,你不但要压一压跃跃欲试的想法,在家里也没什么可携技自重的。 派薛礼去西域,已能明明白白告诉盈隆宫,我李治在为了大唐的江山苦苦支撑,不惜放弃了自身安危,将最为倚重的玄武门守将派出去了。 若薛礼在西域平乱成功的话,那么金徽皇帝确实想回来主政时,西域战绩便是个先声夺人的开场——可以说成是仰仗了金徽陛下的天威。金徽皇帝不想回来时,这个战绩又能使他在盈隆宫安心坐着了。 如果薛礼平乱不成功,岂不更说明了金徽皇帝复出的迫切性?至少我派舅父去黔州请你可不只是客气,我当真是以国事为先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夫妻两人想了许多。 武皇后起身,再为薛礼续茶,并对他道,“薛将军,西域叛军多至十余万人,又可明可暗,得势则啸聚为众,失利则隐遁于岭寨,本宫担心你这三千人有些少了……” 薛礼道,“陛下,娘娘,多增一卒,则须增伕役三人于阵后供给。多增一匹马,则又须增伕役五至六人输送粮草,打仗打的是钱啊!臣尽量不给府库增加负担,再说微臣仰仗陛下天威,再有西州军民相助,三千骑不少了!” 李治不由赞道,“敢以三千平十万,这便是我长安的气魄!” 从心理上讲,李治是希望薛礼平乱成功的,胜得利利索索更好。 且不说于国有利,至少将来他和武氏退出大明宫也好,不退也好,他们曾经敦请金徽皇兄复出这件事,都有了一种水到渠成的真实感。 李治一向视皇位过重,但最近一段日子,他总感觉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一扇鸡肋。他为李氏大唐夙夜操劳,除了落下个头痛病,还落着什么好处了? 每一次新皇登基都意味着是一场大清洗,李治承认,自己有幸遇到了马王殿下,即便争储落败了也身名未损,最终还从兄长手中接过了这个位置。 但从此,每日忙着与权臣勾心斗角,掂量身为君王的平衡之道,同时还要无时无刻的防着那些窥伺皇位的人。真是身心俱疲啊。 当初长孙无忌以元舅的身份辅政,每有进言,他都优先采纳,曾记得有洛阳百姓李弘泰诬告长孙无忌谋反,李治立即下令将其处斩。 这是何等的信任!但结局呢? 李元景身为叔辈亲王,李治曾给他太傅之尊。房遗爱面临车裂之刑,李治曾将之赦免,但他与高阳公主反过来便敢阴谋废立! 还有李道宗、薛万彻、褚遂良、韩瑗这一大帮子人,也许他们都诅咒过李治和武媚娘。 可以说,李治对他的舅舅长孙无忌还是留着情面的,凡谋反者,能不能再找得出第二个人来、可以留着一口气去黔州传信? 那么,长孙大人不论结局好赖,都不能怪李治了。 请得回金徽皇帝,他仍可为一品国公,重拾昔日失去的所有荣耀。而有兄长在,李治根本不担心赵国公对他有怎样的报复行为。 请不回金徽皇帝,那长孙无忌只能怪自己的脸不够大,怪不着别人,从此他便终老于黔州吧。 对于动用薛礼和长孙无忌,李治着实动过了一番心思。 在平息高阳公主之乱时,这两个人曾是李治最坚定的支持者,如今,他们将为李治能不能安心坐在这个帝位上,来个周密而隐晦的注解——是时候投石问路,听一听盈隆宫他兄长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李治不能确定,金徽皇帝在盈隆宫隐居十年后,此时是否有了悔意。 卢国公程知节老了,鄂国公尉迟敬德死了足足一年了,而动用英国公李士勣西征,又弊大于利。 对外战并不在行的李治,此时必须对胞兄有个表示才行,若再一声不吭,便像很在意兄长交给他的这座皇位了。 万一大唐对外战事迁延、甚至引发了时局动荡,那么不论是对兄长、对自己的良心、对历史、对子民、对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都说不过去了。 一个帝位罢了!兄能让、弟何尝不能还?兄长若真肯回来时,兄弟的相邀便一定是最最最最真挚的! 君臣私谈结束时,午膳时间也到了,皇帝和武皇后同声邀请薛礼入席,说明这顿饭并非事先安排,午膳就在紫宸殿,异常的简单。 午膳进行到一半,有一位东宫宫臣进来禀报太子的午膳情况,武娘娘问,“弘儿吃得如何?” 宫臣道,“回陛下,娘娘,小臣过来便是说的这件事,太子殿下中午拒绝用膳,小臣等人想尽了各种办法也不能劝进,这才来回禀。” 太子是李弘,七岁了,是皇帝的掌上明珠。 看到皇后神色上立刻显出了担心,皇帝对武氏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武氏离席后,薛礼起身告辞,李治却示意不必,薛礼又坐下来。 皇帝和薛礼坐得很近,为对方亲自满酒,又将侍立于身边的两个宫女挥退了,然后也不带称呼,直接问他道,“三千轻骑……不知要用如何的打法”。 薛礼道,“兵多则示之以威势,兵少则示之以力量,微臣此去,必宣扬大唐及陛下天威,击寡慑众,擒王点穴,力求速战速决。” “说的好!这么说以三千人平乱更合朕的意思,就要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唐的力量!朕记得……那年朕的皇兄平息焉耆之乱时,是用了……多少人?” “回陛下,那时微臣还没有功名,与金徽陛下恰好会于焉耆,他带了十来个护牧队,仓促奔赴焉耆解西州都督郭孝恪之围,那是微臣在西州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则是在牧场村。” “朕听说,薛将军单戟夺焉耆南城门,亦是出了关键之力。” “总之还是陛下智计超人,微臣只是恰巧赶上,这才有机会锦上添花。若说只带十几名护牧队平焉耆之乱,微臣怎么也不敢。像陛下那样只身平剑南之乱,就更不要想了。” “将军与兄长只有两面之缘,便成刎颈之交,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 “十年前皇兄离开大明宫时,要朕视薛将军为兄长,因而在将军即将出征之际,朕便将一件只有我和武媚娘、舅父、盈隆宫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将军。” “陛下,不知是何事呢?” “唉……朕早就有些累了,已派赵国公去黔州请朕的兄长回大明宫主政,如果他肯回来,朕同武氏甘愿去盈隆宫居住。” 说完这句话,李治牢牢地看了薛礼一瞬,想从对方脸上看到反常之态。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刘备当年闻之失箸,不得不托言于惊雷。 但李治在薛礼脸上只看到了一丝的惊讶。 “薛礼惊讶于陛下如此信任,将这样的大事说与微臣,微臣感激不尽,更不能掺和什么意见,但赵国公此行无论成与不成,都将是陛下手足无猜的又一段佳话!” “将军你的意思,要何时动身西行呢?” “兵贵神速,微臣一日后可动身!” “将军的平乱方略,还有没有增补呢?”李治笑一笑问,“朕是说……在你听说过赵国公的黔州之行以后,” 薛礼早已从顾司阶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但他不能说出来,只是回道,“西州集中了大唐最优良的牧场,事关我朝强军之根本。西州若要长久,须得人心思稳,因而臣仍然是那个意思:陷阵为下,收心为上,擒王点穴,击寡慑众,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李治道,“甚好!在你与朕的身后总还有盈隆宫,将军放心出征吧。” 这是一句不易察觉的试探。 皇帝的意思是,薛礼你若不幸从西州败回来,那就只有指望金徽皇帝——朕的皇兄亲自出山主持局面了。 薛礼内心极为不悦,心说,你这是怕我一心只想着让金徽陛下出头,而懈怠了西域平乱之事!那么我坚持带三千骑,是不是也被你们夫妇怀疑了?! 他皱了皱眉,躬身道,“薛礼懂得为臣之道,更不会夹在陛下兄弟之间自作主张、妄逞拨秤之功!玄武门寅时开关、酉时落锁,规矩十年未变,微臣从不管门外站的何人。此次前往西域平乱,薛礼若不尽心尽力,怎对得住金徽陛下相知一场!!” 这次没有一个外人在场,李治慌忙道,“将军十年镇守玄武门,朕的皇兄看人够准!除三千骑之外,你再带五百名陌刀手两千枚撼天雷!以除朕忧!” “……好吧,陛下。” 东宫。 武皇后匆匆赶到东宫,发现太子太师、英国公李士勣居然也在这里,一问内侍,内侍说太子已用过午膳了。 皇后对英国公说,“这一定是太师之功。” 英国公说,“是太子懂事,哪里是微臣之功。” 武皇后道,“他是本宫的长子,本宫对他是不是太在意了!本来我陪陛下正在紫宸殿同薛礼将军用膳,陛下一听他不好好吃饭,便命本宫跑过来了。” 李士勣,“陛下一定是同薛将军面授西征机宜,老臣佐教太子不力,还是惊动了皇后娘娘的大事,罪过了!” 武氏道,“国公一向有军神之誉,这次我们念着国公年事已高,才让薛礼去的,只是薛将军执意只带三千人马,本宫担心人有些少了。” 李士勣道,“娘娘何须担忧,薛将军一定会马到成功的。” 又道,“薛将军曾经做过兵部尚书,等他凯旋之日,老臣有心卸去兵部之职,再压一压薛将军的担子,恳请娘娘,到时候不要阻拦。” 武氏感慨道,“还得说英国公!心中只有社稷从无自己,也难为陛下如此看重你了,原来你们君臣竟是一样的人。” “皇后因何有此一说?”英国公问。 武氏道,“当年,媚娘入主后宫之际,连舅父都不支持我,唯有国公肯秉持中正替我说话。这件事媚娘从未敢忘怀,凡有大事,一向瞒谁都不瞒英国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89章 英国公 ,最快更新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英国公极为感动,答道,“朝中不论大事小事,陛下与皇后对微臣一向不见猜疑,微臣每每想起来都感激莫名啊!今日罢朝后,微臣忽然想到太子殿下的功课,饭也未顾得上吃便跑过来了,原来同娘娘又想到一起去了。” 皇后道,“都是因为李弘这个孩子!累得国公饭也未吃……来人,就在东宫传膳,本宫要与英国公说说太子的功课。” 宫人们闻风而动,跑下去传皇后的话,东宫御膳房匆忙准备,不一会儿,简单而精致的酒菜便摆了上来。 李弘也在内侍的陪同下来见皇后,他长得像李治多一点,脸上又稍有武后的影子,童稚的模样、再加上裁剪合体的太子服饰,显得小巧玲珑,一举一动又有板有眼。 武氏微笑着问李弘道,“太子不按时用膳,一定是读书读忘了时间。” 李弘吐了下舌头,施礼道,“那倒不是,儿子想母后了,才用这个法子让母后来,要不,又不知哪日才能见到你了。” 武氏嗔怪道,“可我和你父皇的大事被你打扰了。” 英国公同样微笑着道,“太子仁孝,又聪慧识礼,实乃我朝之幸。” 武氏却叹了口气。 李士勣连忙问,“皇后有此良子,还有什么烦恼呢?” 武皇后道,“国公你岂不知望子成龙这句话?太子的小计谋本宫怎能不理解,但他总离不开我,这正是本宫所担心的。” 英国公开解道,“娘娘你这是多虑呀,太子毕竟还小,放在一般人家的孩子,又哪有这般的心思?娘娘正该高兴才是。” 武氏道,“话虽如此,但本宫哪有那样多的精力!贤儿四岁了,旦儿也已三岁,他们日日也像个马驹儿似地绊住本宫的脚,还有个陛下时时离不开我,本宫真是分身乏术!” “有道是响鼓不必重棰,老臣在这里替太子说上句话——我看太子已知道了娘娘的嗔怪之意,” 英国公说罢,果然见太子已离开了,便扭头笑问一名内侍,“有劳公公,不知太子此时在做什么?” 内侍跑出去问,很快回复说,“太子去读书了。” “娘娘你看,太子殿下即便是如此的想见到你,但只被娘娘轻轻嗔怪了一句,便知道该做什么了!” “全凭英国公费心教导他罢……可不能让他成为李忠那样的人。本宫听说李忠在梁州不怎么着调,十六岁的人了,居然热衷于穿妇人衣服!连陛下偶尔听说了这件事,也被他气的无可无不可……” 显庆元年,李治废黜李忠的太子之位,降封为梁王,改立李弘为太子,并授李忠为梁州刺史,实封两千户,豪华宅第一座,转眼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英国公说,“有件关于梁王的事不知娘娘知道不知道,老臣也不敢瞒。” “是什么事?” “老臣刚得知梁州传来的消息:梁州长史被人打了,不但让人打到失禁,鼻梁骨还被打断了,娘娘你是知道的,鼻梁那个地方多是脆骨,一旦碎了,连正骨大夫都束手无策。” 武氏惊问,“什么人这样大胆,凶手可已缉拿到案?一定要严惩。” “老臣未及详问,只知施暴者是黔州都濡县来的五位少年,四人姓李一人姓郭。梁州府衙本欲严拿法办,但梁王殿下在此事上异常强硬,不但阻止了,还放任他们离开了梁州,此刻五人身在哪里,已不得而知,听说是往长安来的。” “岂有此理!李忠这孩子真是越活越不懂道理了!将陛下对他的悉心教诲都当作了耳旁风!” “梁王此举,怕只怕有是非不分之虞,助纣为虐,令州官不敢执法啊!” 武皇后挑着眉毛,想再说句什么,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五位少年是都濡县来的。 武氏道,“梁王的事,还是等本宫回禀了陛下再说吧,本宫毕竟不是他的生母,干涉多了,恐怕有人说本宫是故意了……他们既是来长安,那么国公叮嘱长安、万年两县留意着一些就是。” 英国公问,“五凶如真来了长安,可不可先抓起来?” 武氏道,“本宫刚说了,要回禀陛下之后再定。” 说罢,她又觉得这句话有些生硬了,不该对一位太子太师这么说,于是补充说,“着重处不该是这几个都濡县来的少年,而是梁州的治安!不过他们若真来了长安,本宫倒想见见他们,谁都不能伤了他们。” 都濡县来的。 什么人家的少年有这样大的胆子,在戒备森严的一州府衙将长史打成那样儿,本事也不小了。关键是,李忠在梁州惶惶不可终日,一向谨小慎微,从不敢随意发声,为何却在此事上明目张胆包庇了五人? 英国公马上听出了武氏话中的关键,他马上躬身道,“还得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慈爱为怀,一听是几个孩子,先就动了恻隐之心。” 武氏不听他恭维,反而略带嗔怪地说道,“国公难道不知都濡县里有什么人?长孙无忌刚抵黔州,都濡县五个胆大少年便这么齐刷刷的在梁州冒出来打人!国公就算真忘记了也不打紧——陛下叮嘱中书令许敬宗再修国史,要他补齐金徽一朝的全部内容,本宫可不相信许敬宗私下里没和你说。” 许敬宗一接了重修国史的王命,便立刻与李士勣讲了,此时李士勣没有否认,知道武皇后也不会责怪他们私底下沟通——她问话的重点不是这个。 英国公知道,这是武氏又一次蜻蜓点水的通风,但他已经不惊讶了。 武氏只听“都濡县”三字,便谨慎到这种地步。 那么对于李治要请盈隆宫主人复出这件事,武皇后除了心有不甘、更不敢明着反对,只能这样暗示。 但李士勣能说什么呢?就算他同皇后在这件事上是同盟,那也是不敢放到台面上来的同盟,若不知好歹将步子迈大些、再露了什么马脚,武氏都不敢站出来拉他一把。 “呵呵,这算是陛下的家事,老臣不好多说什么。不过说到长孙无忌,老臣倒刚刚得到个消息。” “哦?是什么消息?” “黔州澎水县报来:长孙无忌一到澎水县便咆哮公堂,当着女犯小解,澎水县一位姓陶的捕头只是对其稍施惩戒,便接连遭到长孙润、李袭誉暴打,陶捕头至今卧床不起……” 武氏笑问,“本宫能说什么?” 李士勣道,“黔州司马刘方桂亲自去澎水县审理这件案子,不知怎么惹怒了刺史罗得刀,又被罗得刀拿醒堂木掷伤了鼻梁子!” 李士勣心中苦笑,梁州长史和黔州司马可都伤了鼻子,他回道,“娘娘说的有道理,长孙无忌抵黔州后,盈隆宫柳娘娘赐给他一件海外舶来的鲛革卧垫儿,连送信去盈隆宫的人也有赏赐。可是这个刘方桂!竟敢将东西都截下、派人送到长安来了,可不是有些逾矩!微臣本想阻止这件事,但东西已在半路上了。” 武氏恍若未闻,请英国公饮酒。 又自语般地说道,“薛将军西征可比不得在长安镇守玄武门,军情千头万绪呀,万一他百密中有一疏,不就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国公你说……给薛将军派个监军总不逾矩吧?” “还是娘娘顾虑的周全,微臣在明日早朝会上当与陛下建议此事,但谁做这个监军还须娘娘来定,” “为何是本宫来定?” “微臣以为这个人必须要志虑忠纯,又为陛下和娘娘信任才好,大军西征在即,时间本已不多了,娘娘若有人选,今日便可以叮嘱他几句……” 武氏点头,“国公说得是,本宫还真有了个合适人选。” “不知娘娘属意于何人?” 武氏道,“此人早年间曾因一刻的懈怠,而致皇子李雄、李武落水,这本是该杀的罪过。金徽陛下在盛怒之下,一听他奋不顾身跳入太掖池搭救皇子,竟然免去了对他的责罚,这样的人不正是英国公所说的‘志虑忠纯’之人?” “老臣对这件事亦有耳闻,这应该是内侍监许大人的往事罢!” 武氏道,“许内侍监是个从四品上阶,品阶矮于薛将军的从三品,那么这个监军和将军之间便分出了主次,平乱时更好商量些军情,不会对薛将军形成掣肘了。” 说的好像品阶高的人都不好商量事情似的。 英国公说道,“真是有理!” “他虽说是个公公出身,但就连金徽陛下也不会烦他,是不是呢?” “娘娘说得甚是!老臣明日当举荐刘公公。” …… 从东宫回来后,李士勣匆匆返回英国公府,一头扎到书房里,写给黔州的飞鸽密信。 另外,明日的早朝会上要推举许内侍监出任西征监军,他要打一打腹稿。 这个许公公能被武皇后一下子想起来,其实也不是偶然,他应该是武皇后在内侍中最信的过的人了。这种事瞒不过李士勣。 当年废黜王皇后和萧淑妃时,这个许公公还只是内侍监一个太监,其人行事果断而少慈悲心,他带人杖毙废皇后和废妃时,一群太监扒光她们的衣服、围着她们取笑,讥讽,评头品足,对两个失势女子极尽了羞辱之能事。 随后,他的职位便一路飙升,由内侍伯、内给事直至内常侍、内侍监。 由于在贞观中,太宗皇帝已有定制,内侍长官不设三品,因而许公公的从四品上阶已经顶了天了。 其实,武皇后不经意间所提的两个理由已经够用了:许公公的品阶能够排除人为干扰军务的嫌疑,而他早年冒死搭救皇子的经历,又说明了他的人品。 李士勣只须按武皇后的意思提出许内侍监的名字来,这件事多半便成了。 而且皇后的这项提议,显然是为了更方便她监视和影响薛礼在西部平乱的动向,而不是方便别的什么人。那么从这件事来印证,李士勣给黔州写好的密信,在大方向上也就没什么不妥之处了。 直到家人来请他去用晚饭,李士勣才想到自己已在书房钻了一下午了。 坐在桌边,李士勣微微皱眉,问道,“敬业呢?这么晚了怎不见他?” 未等下人们回话,门外已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位青年公子应声而入,用哄亮而亲切的声调说道,“祖父大人,我回来了!” 来人宽肩细腰,身形矫健,进来后与李士勣行礼。 英国公面色威严,但眼睛里却藏不住对孙子的喜爱之意,对他道,“你父亲在二十三岁时早已是千牛卫了,眼下更是位至梓州刺史。你今年也二十三岁了,唉!却整日的游荡,今日读没读书?习未习武?又闯到哪里去了?” 徐敬业嘻嘻笑着凑上来给祖父满酒,回道,“祖父大人你不是常说制政首在驭人?孙儿才不要过早拴在文牍堆中去,” 看到祖父将脸一板,徐敬业央告道,“大人你先饮了这杯酒,我才告诉你一件事!孙儿刚刚结交了几位从黔州来的少年英雄!” 英国公心中一动,不紧不慢地喝了酒,再问是什么人。 徐敬业道,“孙儿与伙伴们到东城外游猎,中午时打到些兔子,山鸡,便就地生了火,想烤了就酒吃。谁知上风头的山坡上忽然浓烟滚滚、把我们都罩到了里面,呛得人一点兴致都没有了。我们跑去一看,原来是一处大墓园,有人正在烧纸。他们总共五人,个个才十几岁的样子,却雇了三个挑夫、担了整整三担子的纸钱,围着里边唯一的一座墓转着圈子都给点着了!此时又不是清明,这座西州谢二嫂的墓又不是什么新墓,什么人敢这样放肆!我那几位朋友在城里脾气都大的很,何况在城外?又被他们扰了雅兴,当时两边口角起来!这边要强行踩熄了火,那边怎会答应,我们人多出他们三个,又个个习武、都带着打猎的真家伙,当然不让步了,而对方只有四把竹刀,最后动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90章 滚龙金刀 李士勣有点意外,问道,“是怎么回事?” 徐敬业道,“他们是兄弟四个人,另一人姓郭,年纪最小反而是他们的小舅。我们出城谁都不会不带些随从,真刀真枪人多势众,看他们只佩着竹刀,当然不服气了!而对方只有老二、老三、老四动手,老大陪着他小舅在那儿念祭文,往火堆里续纸钱。” “然后呢?” 徐敬业苦着脸道,“姓郭的念到第二篇祭文时,我就跑出去打圆场了。” “嘶——你那些狐朋狗友,老夫听说不是都有两下子吗?再说一座墓怎么还要念两篇祭文呢?” 徐敬业答,“郭公子在墓园念第一篇祭文时,恰逢场外乱哄哄的,没听清念的是啥,但我听到第二篇祭文是写给西州谢二嫂的。我那些朋友总好争胜,但对身手好的人还是会惺惺相惜的!听他们说要搭设一座墓庐,看样子想在墓园中久住,我们便叫随从们找来木料、竹席,帮忙将墓庐建了起来,又帮着置办了厨具等物。” 李士勣的一口酒险些要喷出来,在喉咙里噎了一噎,才道,“这是让人家打服了!那么他们这时都住在墓园中了?” “他们说还要先去延州了结一场恩怨,再回来守墓,但去延州做什么又不肯明说,孙儿领他们到万年县换了去延州的过所。他们临分手时与我约定:一旦延州事毕,必来府上找我。” “这倒不错……” “我只告诉了他们街坊名,未提英国公府。” “为何不提一提?” “他们都有事瞒着我,连名字也不该只叫作‘李大郎,李二郎’啊,我为何不瞒一些呢!我怕祖父惦记,先回来了,分手时叫个家人暗暗跟着他们,直到他们出城为止。” 英国公叮嘱孙子,“你做的很不错,若要结交这几人为挚友,你总该再真诚一些!今后你不要乱逛了,以防他们回来后找不到你,那岂不失信了?” “祖父大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你似乎很乐意孙儿结交他们。” 英国公一笑,掩饰道,“这是你的事情,老夫可谈不上愿意与否,” “怎么不是?祖父前几日还说呢,应该让孙儿跟随左千牛卫薛将军去西州历练历练呢,今日便改了口风。” 英国公说,“总之交友嘛,你要对他们拿出十分的诚意来!但是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说这是老夫的意思!” 饭吃完了,跟梢儿的家人回府。 他向徐敬业回禀说,这五人出城不走东市,偏偏一路打听着、往南绕道、去了永宁公主府一趟。 家人说,“小人知道永宁公主府常年没有主人,只有个姓高的年轻管家和几个护院在那里,这些人若同永宁公主府有些渊缘,便无须与人打听永宁坊如何走,若没有渊缘,却在永宁公主府大门外往里观望。” “这些人没进公主府吗?”徐敬业问道。 “没有,他们好似发觉了小人跟梢儿,于是匆匆走了。” 英国公想,都濡县这些少年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了,而姓郭那小子一定便是郭待聘! 他才不会干涉徐敬业同这些人交往! 但这些孩子初出茅庐能与延州的什么人有恩怨?难道是延州刺史高审行? 次日早朝,李士勣往班位里一站,一眼便在对面看到了延州刺史高审行。原来高审行回京来了。李士勣按下心头的疑惑,先集中精力议事。 英国公奏请,提议许内侍监出任西域平叛大军的监军。 皇帝立刻准奏,又经武皇后提议、授给许监军滚龙金刀,持刀人可先斩后奏,协助左千牛大将军薛礼监察军中不法,务求令行禁止、一鼓荡平贼寇,扬大唐国威于西域。 同时下诏,次日由太子李弘主持告享太庙、主持金光门外的誓师典礼。 这是昨晚武媚娘同李治提的建议,由李弘出面主持誓师,一则可以锤炼太子,二来也可向世人传达大唐皇帝的态度:西方小小的骚乱不算什么,至少还占据不了大唐皇帝陛下过多的精力。 ——看看,别看西域闹的纷纷扬扬,但大唐皇帝只安排了给他守卫禁宫的薛礼将军出马,人马也只有区区的三千。 而且大唐皇帝连誓师典礼都不会出席。 但李士勣看到的可不仅仅这些——既然已做了打算去请盈隆宫主人回长安主政,那还有必要锤炼年幼的太子么? 滚龙金刀,是大唐皇帝李治于永徽三年下令,由军器监、少府和工部三个部门的冶匠共同打制的一把金刀,工匠们借鉴了陌刀冶制之法,用的是大月氏国购进的优质铁料,成刀后接连斩断三把陌刀,而金刀未曾损刃,可算是大唐第一利器了。 也不知李治当时是怎么想的,非要冶制这样的一把刀不可。 不过,刀制成之后便束之高阁了,一次也未用过。 这次因为有皇命,要许内侍监带刀监军,滚龙金刀这才头一次露面。 朝上众臣总算开了眼界。 此刀金光灿灿,出鞘后寒气逼人,金殿上刷地闪过一道金光!刀长三尺三寸,可双手持握,刀背上滚着一条金龙,龙眼镶着白宝石,龙身一环环的盘旋着、同刀背浑然一体,而龙尾则穿过一朵祥云模样的护手作了刀柄。 皇帝朗声问,“中书令,你看此刀如何?” 许敬宗立刻说,“陛下,此刀真是好刀!龙,皇家之气也!刀,杀伐之器也!二者浑然天成,征不服、威慑不法,堪称镇国之宝,微臣的眼睛都要被它那片金鳞晃花了!” 皇帝颇有些自得,轻声哼道,“还是外行!看刀要看刃子。”随后他大声吩咐道,“明日誓师大典,便由太子金光门外授刀!!” 出征之事议定之后,延州刺史高审行出班,奏请告老。 他是专为此事返京的。皇帝偏偏不允,不假思索地说西征刚刚启动,重中之重,高刺史致仕一事暂不予考虑。 但皇帝问,“一半月前,御史台弹劾洪州都督李元婴,在洪州任上不思治理水患,反而耗费财物和人力兴建滕王阁一事,朕极为关心,曾诏令李元婴星夜急驰入京,此时人可到了?” “回陛下,洪州都督尚未到呢。” 回话者瞥见皇帝面露不悦之色,立刻补充道,“陛下,吏部发出飞信后,又派快马出武关、沿驿道往洪州方向去迎,但一直没有消息。” 武关是长安出秦岭东南方向的要隘,洪州和长安往来的必经之路,只要李元婴打洪州出来,这边没有理由迎不到人。 “再派人去迎!” “是,陛下。” 随后,刑部官员奏报黔州呈上来的、对两起命案的处置结果,一则是信宁江边猎户殒命案,一则是都濡县静心庵虎伤澎水县衙役命案。李治有点儿心不在焉,也没提什么意见。 刑部官员暗舒一口气,两件案子在朝堂上被皇帝一带而过,那也就是说,刑部可以原封核准黔州的判决结果了。 英国公本想提一提梁州长史被都濡县五个少年暴打一事,又感觉到如此一来,仿佛自己过于留意着梁州似的,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于是便隐忍下来未说。 李治知道梁州刚刚发生的这件事,昨夜武媚娘把什么都对他讲了,同时他也接到了梁王李忠从任地上加急送入大明宫的专报。 李忠在专报上说: “父皇在上,儿臣百拜!某日,儿臣在梁州刺史府幸遇盈隆宫来访的、马王伯父家中四位兄弟: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及原安西都护府大都护郭孝恪之三公子郭待聘。” “五人欲经子午道前往长安,本不该路过梁州,但他们听闻儿臣恰在梁州任职,念及幼年时彼此嘻戏、亲密无间之往事,遂改道至府相见。” “儿臣一向记得父皇叮咛,行事谨戒奢靡、体恤民力,府中从不大宴。但也记得父皇与伯王兄弟情深,故而破例招待五人,兄弟共忆两辈情意,相谈甚欢。” “然梁州长史尼万金,带人忽至席上,责儿甚厉。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及郭公子起身相劝,反被尼长史盘问,得知五人出行路由与过所不符,实属越度。” “长史又当众责儿,甚厉,言立报长安。并招差役十数人涌入,欲押五人过审……” 李治当然猜的到,尼长史要立报长安的,可不是五个少年越度一事,越度之事正经是州务、而非王府之事,根本轮不到一个长史奏报。 尼长史是要通过这件事报告梁王废法、奢靡开宴的问题。 李忠在急报中写的虽然简单,但李治只从两次出现的“责儿甚厉”一句,便能想象到当时令人窘迫的场景。 这个尼万金是梁王府的府官,兼任梁州长史。如果亲王言行失矩,身为王府官对亲王是有劝谏之责的,亲王不听的话,府官真的可以直接上奏。 只是这句“责儿甚厉”,便囊括着许多不便细说的情节。一个下级的王府官、梁州官员,在亲王府宴上不但当众喝斥十六岁的亲王,还要率众捉拿亲王的客人,可想李忠在梁州委屈到了何种地步! 李忠虽说被废了太子之位,但他还是亲王,还是龙子。你尼万金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长史,难道他这个梁王、梁州刺史不是朕口封的?看到这里时,李治曾生出过一股冲怒气,恨不得亲手打这个尼万金。 李忠对父亲一点不敢隐瞒,黔州来的五人和梁州十几名差役,在李酒席上动了手。差役们显然只听尼长史的招呼,而忽略了梁王的意思,不然不会被李雄等人打个落花流水。 黔州五个小客人也不会一直呆在梁州,偶尔来这一次,便遇到尼长史如此的耍威风慢待李忠,那么在他们来梁州之前的那些日子呢?这该多么的令人愤慨! 想来五个人更加担心他们离开梁州以后李忠的处境,那么替梁王立威便成了必须的。 梁州差役乍乍呼呼那是因为有仗势,一旦长史落马,便可视他们为无物。 只有梁州长史才是重点,连郭待聘都上手了,郭公子踢得自己靴子面上都沾了尼长史的鼻血,直到长史小便失禁,没命求饶,五人这才罢休。 李雄等人说,“我们去长安,早晚要回梁州来一趟,你敢有告我兄长的一字传到长安去,我们必会得知,那时就不是这样收拾你了!” 郭待聘警告长史说,梁王身负公职,可能会在乎你一些,我们可不在乎。 尼长史即便让人揍傻了,郭公子的言外之意他也该懂的。 武媚娘在讲这件事时一直观察李治的表情,皇帝当时反倒笑了,恨恨地说道,“打的好!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 皇后说,“真是可恨!年初时,陛下只是叫巂州官员留意一下长孙诠,看他在流徙途中可有什么怨言,谁知该州一个县令,竟然在半路上将他乱棒打死了!” 李治想起这件刚刚发生不久的事,不禁忿忿然,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新城公主因为长孙诠之死而彻夜的啼哭,伤心欲绝,李治都无颜多见她了。 不过梁州发生的这件事,却让李治感觉心里热乎乎的,在临散朝的时候,皇帝忽然问万年县令,“可有黔州都濡县来的五位少年抵达长安么?” 平常这样的问题注定会将县令难住,有些人要看万年令的热闹。 但万年令立刻回禀道,“有的,陛下,这五人四个姓李、一个姓郭,昨日在城东祭奠过西州谢二嫂墓,又……” 县令还想提一提英国公府上公子——徐敬业亲自领着他们倒换过所的事,忽然瞥见英国公的眼色,似乎不让他多讲,于是回禀道,“……又于当日倒换了过所,往延州去了。” 李治问,“五人去延州何干?” 万年县令答道,“说是去投见亲属。” “立刻晓谕沿路州县,务必保证五人安全,敢有疏漏的话……朕必不轻饶了他!”李治并不当众说穿五人的身份,只是看了看高审行,然后挥袖子示意散朝。 英国公瞧见延州刺史高审行散朝后急匆匆离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91章 活捉高刺史 对此次西征所担负的任务,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些把握的。 长安城居民齐聚在金光门外,欢送西征唐军,真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以往对外用兵、平乱,朝廷在多数情况下只派总管大将,而兵源往往在临近的州府筹措。而这一次,左千牛大将军薛礼要带他自己的本部兵马出征,人数虽说不多,但只要看一看那个气势,那个军容,连一位老叟、村妇,都坚信这注定是一支劲旅! 李士勣以太子太师的身份陪同李弘完成了誓师大典,太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事先教好的,但在观礼的人看来,仍然算得上一个亮点。 但李士勣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个是薛礼,他是以本职领军,并未授什么行军道大总管,也没副手,只有几个左千牛卫郎将随军。 另一个是许监军。太子向薛礼授兵符、大将军近卫受征西旗帜,许内侍监受滚龙金刀。在震耳欲聋的号炮声中,大军终于开拔了。 李士勣在返城的人流中看到两三位骑马的少年,个个十四五岁的模样,有点与众不同,因为他们在挤挤插插的人群中依然能够熟练地驭马,丝毫不显的凝滞。 李士勣想到孙子徐敬业提到的黔州五人,发现他们有几个的鞍子上果真挂着竹刀,这些人不是去延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誓师大典上? 英中公在人流中紧紧盯住他们,示意他的护卫们拖后慢行,以免惊动了这些人,而他自己催动坐骑跟上去,远看他们的架势,好似争论什么不决之事。即便如此,这几个少年马也很快,李士勣眼睛一花,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入城之后,李士勣单人独骑,破天荒地拐入兴禄坊高府。 听说有贵客至,在府上的老六高慎行夫妇、东阳公主都出府相迎,几句寒暄过后,英国公便问,“老夫在早朝上见到了延州久违的高剌史,这是赶着来拜望的。” 高慎行道,“不巧呀,有劳国公尊驾,我五哥罢朝后便匆匆回了延州,连句话都未多说。” 英国公惊讶地说道,“老夫还以为能见他一面呢!” 东阳公主笑道,“国公你有所不知,审行这次回京面君,便是要请求致仕的,想是陛下已准允了,这才急着去接弟妹兰香去了。” 李士勣还是惊讶,“老夫记得,刺史的五夫人乃是刘青萍来着,难道这一位又是他” 公主道,“青萍即是兰香呀,在家中都叫她作兰香。” 李士勣释然,“延州如何离得开高刺史呢,刺史在早朝上的致仕之请已被陛下驳回了,因而他可不是去接夫人,一定是回任地上主持政务去了。” 高慎行谨慎地问,“国公,我五哥走得这般匆忙,连脸都顾不上洗洗,是不是被陛下苛责了?” 李士勣连说不是。此刻西州、黔州,甚至延州都有些事需要关注了,他确认高审行已真的不在府上后,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他给黔州刘方桂的密令是:牢牢看住长孙无忌,阻止、或延缓他进入盈隆宫,详察此人对大明宫、对朝政是否有不敬和怨忿的言辞。同时盯紧盈隆宫主人的动向,看他行止有无反常,必要时可使些小手腕(当然不能落给盈隆宫明显的把柄,不然再挨了削,英国公可不负责)——总之不能叫他过于四平八稳了——不然长安如何猜他的意图? 比如,李士勣在密信中就略微地提示了刘方桂一下:射向信宁江心里的秦王箭到底是瞄了谁的?焉知不是要射长孙无忌? 太宗皇帝对长孙无忌曾经多么的恩宠,可他却在李治朝谋反! 而西州的战事走向才更叫李士勣头疼,这件事刘方桂可用不上,就连李士勣都无从着力。 薛礼打得顺了,明显不是李士勣所愿,那样的话薛礼有可能再主兵部,他可更要养老了。 薛礼打得不顺,明显不合乎武皇后的意思,弄不好的话,则会坚定李治请金徽皇帝出山的念头,那么谁也不必再闹腾了。 不论对西征如何干预,似乎都不能做到两全其美,李士勣凝神静思,始终不得要领,连仆人在厅外轻轻的走动都扰的他心烦意乱。 只有他按武皇后暗示推荐了西征监军,此事才算有些可浓可淡的韵味了。 高审行散朝后未回府,先去万年县查了过所底根,方好据此确认几人的准确路线。结合这五人的来处、以及他们的姓氏年龄,还有李治对他们极为紧张的态度,高审行不难猜到他们的身份。 从万年县出来,高审行回府只说了声“要走了”,便带着他的十二个随从匆匆而行,他一路打马如飞,颠得骨头架子生疼,也不说歇一歇。 如果五个孩子是昨天晚上出发的,那他得紧着追赶。 在沿途所经的每座关隘、渡口,高审行都要派个人前去打问,看有没有五个人的行踪,都回答说没有,这就令刺史更为焦急。 那个九岁的郭公子跑不了是郭待聘,万一他在延州途中遭遇点不好的事,高审行这辈 子都别想见崔颖了,更对不住郭孝恪。 如果他们是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真出点事也不成啊!盈隆宫让他们几个到延州来,也许有什么要事相告。 手下人说,“大人,这不合情理啊,也许五人是初次到长安又年少贪玩,城西还有薛将军出征的热闹看,别再比我们出城还晚!” 在庆州南郊,官道旁有一座小酒馆儿,高审行总算点了头,让大家坐下来喝口茶,但得有人不错眼珠盯着大路上。 他寻思道,“他们若要到延州访亲,那除了自己还有谁?” 此念一出,高审行便觉得,李治在朝会上投向自己的那一瞥有点意味深长了,于是人坐在酒馆里,既怕跑的慢了撵不上他们,又担心赶的快了落下得更远。 索性吩咐道,“天不早了,要些酒菜来!” 刚吃了几箸菜,大道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门口负责瞭望的护卫大声回禀,“刺史大人,南边来了五匹马!五个年轻人!” 高审行扔了筷子大步出外,五匹马已切近了,正是四大一小五个少年! 延州刺史朗声问道,“来的可有郭待聘么?可有李雄李壮?” 五个少年在酒馆儿外勒住马头,并不下来,而是瞪着眼睛打量这些人,有个人冷声问道,“你怎知我们的名字,难道你就是延州刺史高审行?” 五人的无礼问话,惹来刺史身边护卫的大声喝止,“怎么说话呢?刺史的名讳也是你们几个娃娃说的?” 刺史却回身示意护卫息声,微笑着应道,“不错,正是老夫呀,你们既到延州来,是不是要寻老夫?李雄李壮你们几个,小的时候可都在老夫的膝头抱过,都须叫老夫一声阿翁。还有你,一定是待聘了,当年老夫曾在永宁坊陪郭都护喝过你出生的喜酒哩!” 郭待聘在马上未动,另四个人闻声跳下马来,几步将高审行围住,在刺史的身前身后站住了,手里拿着竹刀。 看样子高审行想往哪边挪挪身子都不成。刺史略为诧异,不知这算是哪一出。护卫们纷纷捉刀在手,在外层围住,但又被高审行制止了。 郭待聘冷冷地说道,“你确定喝的是喜酒?难道不知我父亲便是在那一日丧的命?” 高审行面上一寒,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道,“待聘,这些事说来话可长啊,人多口杂,且随老夫同往延州再谈吧。” 待聘道,“能在这里捉到你还去什么延州,我们要押你回长安去!” 李壮道,“别耍花招,你这几个人我们可不在乎!”说着,挺竹刀在高审行的肩膀处一点,高审行觉得整条膀子都麻了,马鞭失手掉在地上。 护卫们一阵骚动,刀都出鞘了。 高审行喝道,“本官都说了不须你们动,拔的什么刀!都离老夫远一点!莫伤了老夫的小朋友们!” 护卫们果然退后,刀都收起来了。 刺史细细打量了李壮,断言道,“你娘便是崔嫣,她曾是老夫的女儿!”见李壮未吱声,又端详着李雄道,“你母亲该是柳玉如,大明宫的柳皇后,与李壮的娘是同父的姐妹。” 这下子李雄和李壮就有些奇了,他们离开长安时刚四岁,在黔州长大后,盈隆宫大人们又绝少提到这个人的事,两人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高审行如数家珍,再指了李武说,“老夫看你的这个白,还有相貌,便很像颉利公主思晴了!她排老四,常耍一对弯刀是不是。” 最后对李威说,“老夫如猜的不错,你娘该是谢金莲了,你还有亲姨娘叫徐惠,有个姐姐小名叫甜甜,她小时候在黔州拿锥子扎过老夫,这个老夫可忘不了的。” 李威不服气,“你怎么都知道?” 刺史说,“看看,只有你背着叮当作响的钱袋子,可不就随着你娘。” 李威道,“你对我们越了解,越可能是害人的精,再也不叫你跑了!” 刺史眨着眼睛问,“你们非请老夫到长安去,是什么大事?” 李雄道,“到了你便清楚了,何必在这里乱问,但你去还是不去?” 高审行,“去!怎么不去?你们便是请老夫去一趟盈隆宫,去刀山火海,老夫也欣然随你们前往!” 李雄问,“一个人?” 刺史道,“一个人便一个人!” 护卫们叫着,“大人万万不可!小人看他们未怀善意。” 高审行赤着脸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永宁坊走出去的孩子怎么会对老夫有恶意?老夫同他们回忆些往事,正愁你们碍眼呢,都回延州!去与本官夫人报个平安,一个不许跟随本官!” “可刺史大人,小人职责所在万一刺史有个好歹焉有我们的命在。” “还不快滚!” 十二个护卫站着一动不动,而高审行已拾了马鞭,自已先上了马,把马头拨向南边。李雄、李壮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对刺史道,“看你年老,路上我们可不管照应,你可以带着两人同行。” 刺史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92章 怒火中烧 高审行,堂堂的延州刺史,后腰上让个孩子拿竹刀敲了一下,感觉同当年被永宁公主拿锥子扎也没什么区别,哪个做阿翁的没被晚辈薅过胡子?他依然笑呵呵的,仓促间也只是有些疑惑、不知他们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灬菠萝小灬说 身后的两个护卫也奇怪,不知一向威严起来吓人的高刺史今天是怎么了。 高审行还猜到了一点点,这几个少年里面对自己成见最大的,正是那个年纪最小的郭待聘。 但他对自己的成见又来自于何人呢? 回程时,这几个人走得不算快,高审行便故意多说一些和郭孝恪、崔颖两人有关的事,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郭待聘,果然见这小子在用心听。 天黑时,一行人宿于客栈,高审行一副乐天知命、老老实实听话的样子,两名护卫也老老实实的,给高审行打了洗脚水、便被他赶出去另宿,刺史说,今晚要和小朋友们好好的夜聊。 李武嘀咕说,“谁想和你夜聊,要不是你的话,兴许,我们便追着平叛大军往西边去了。” 李壮瞅瞅郭待聘说道,“错了吧四弟,有人还要在墓庐里住上三年呢!难道我们不得陪着他?还怎么去得了西州!” 郭待聘道,“只要了结了这件事,你们自管去,我不拦着了。” 高审行听话听音,猜出个大概,也猜到了他们的分歧是什么了——有人想去西州,但又放不下郭待聘。而且郭待聘要了结的事八成同自己有关。 刺史什么也不问,抢先躺到客房内最里面的一张床上,他看到大郎李雄一直没有说话,也合衣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还特别看了看房门。 老三李威跑过去栓了门栓,把他的竹刀支在门后,又从褥子里抽出根细线来、串上三只大钱、仔细将它拦系在门后边。跳到床上时,李威挥袖子一扇,灯也灭了。 刺史暗道,“和他们的爹一样狡猾,怕护卫们半夜拨门进来放我跑了!” 他嘴角一勾,成心说些西州的诱人之处来逗一逗他们,自语道,“西州可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啊,想当年,牧场的马一放出去呀,像一片潮水,趟起的烟尘像雾一样,” 屋子里静悄悄的。 高审行自语,“那时我只是西州长史,崔颖从长安赶来西州会我,我们和马王一家人住在牧场新村的同一座院子里……当然……他那时还不是马王呢,只是柳中牧场的牧监,那个时候也没有李雄,李壮,西州的郭大都督时常跑过去,假公济私地见我们。” “是西州哪个郭大都督?”有个少年追问道。 高审行说,“还能有哪个?就是郭孝恪啊。” 郭待聘,“你胡说!我母亲从长安到西州去,不看我父亲怎么会看你,还和你住在一起!” 高审行猛然之间不胜唏嘘,也忘了屋内只是几个未历往事的孩子,“就是啊,她到底吃错了哪副药,为什么非要跑过去呢,在长安做个高府的五夫人不是挺好!” 当年,崔颖如果没到西州与自己相会,那么菊儿也不会跟着去西州,好多的事情可能不会发生。 柳玉如也许不会和崔颖冲突起来、再和樊莺跑到丹凤镇去,那么两人的父亲——柳伯余可能不会那么快浮出水面,崔嫣还是自己理所当然的女儿…… 李武说,“他在骗我们呢,说的明显好像半真半假的,真该把他弄到盈隆宫与大人们对质一番!” 高审行哼了一声,说道,“说的好像老夫很理亏似的!” 郭待聘,“若不是你得罪了高阳府的房驸马,房驸马怎么会安插手下在长安街头行刺你呢?我父亲怎么会碰巧遇难!盈隆宫你也没必要去,就把你押到我父亲的墓前去,让你在那里说,看看你有没有脸说的和现在一样,大言不惭的!” 刺史听了此言一下子噎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长安城东谢二嫂墓园,更知道郭孝恪在墓园内确切的掩埋位置。 但是这么多年了高审行一直以为,发生在初五长安街头的那件凶事,就是某些人专门针对郭孝恪的——为的是不使郭孝恪复出——高审行甚至一度怀疑过:幕后主使了这件事的不是长孙无忌、便是江夏王李道宗。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从一个九岁孩子的口中听到这个令他震惊的细节,震得他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显然不像是假的。 一个九岁的孩子绝不会无中生有,将陈年往事说的如此真切、不含混。注定是盈隆宫某个真正的知情人无意中说出来、又被郭待聘听到了,不然他哪里知道什么高阳府、房遗爱? 那年,在曹王李明大婚之后,他在通善坊香远茶楼的雅阁里是怎么挤兑房府二公子的,高审行此刻躺在黑暗中的客栈里,依然如在眼前。 那日,房遗爱客气而委婉地向他借些钱,去偿付归林居的损失。 房遗爱搬出高审行和高阳公主刚刚发生的一次忘情的幽会,来要挟他、让他乖乖掏钱。他好胜、而且恼怒万分,立刻从官场和情场两方面,将房遗爱反击的体无完肤。 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恼羞成怒。 那天他故意从香远茶楼前往永宁坊,就是要给房二愣子最致命的一击,让他瞧瞧延州刺史同永宁坊、同金徽陛下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房遗爱坐在茶楼上无可奈何的生闷气的样子。 高审行想,房遗爱真敢在大街上伏击自己么? 郭待聘重重的一哼,尚显着几分稚气,但无比的坚决:“你是刺史,是大唐命官,说出的话当然不会吞回去的!我不要你抵我父亲的命,那是犯法、是拉盈隆宫四位少王踏足泥潭!我只要你当着我父亲的面再说一遍你说过的,只要你肯给他行个礼,说声对不住,我们便两清!” 延州刺史年岁大了,又经一日的奔波,想是困乏已极,他没有言语。 …… 早上,当这几个深睡的少年猛然醒来时,发现高审行不在屋子里,房门大开着,门上的铜钱到底响没响,居然谁都没听到。 “让他逃了!”李威恼悔地说。 高雄跳起来掀开延州刺史的被子,要摸摸里面温不温、判断高审行离开多久了,随后便朝大家招手。 郭待聘过去一看,愣住了,因为高审行的枕头上一片精湿。 李雄对郭待聘说,“我恍忽觉得他不是坏人,你看他今日见到我们之后的表现,更不像硬装出来的,身为一个刺史注定不容人不敬的,但二弟打他那一刀时他还笑着呢。” 待聘道,“可我母亲对赵国公说的话也不能是假的啊。” 几个人匆匆收拾着夺门而出,在门外正好有个护卫跑过来,“刺史大人说年轻人觉多怕惊动你们,我们先结了店钱,此时在等公子们用饭呢,用过饭早些回长安。” 护卫退去后,少年们看到雅间里一张桌子上菜饭都摆满了,未动。延州刺史一个人坐在桌后,只在他自己面前摆着一坛子酒,呵呵地笑道,“老夫招人恨,知道你们本不想与老夫同席的。” “既然知道,怎么还坐在这里。” 刺史面上有笑,但眼睛红肿着。 他眨眨眼睛,狡黠地说道,“老夫若不坐在这里的话……又怕你们吃的不放心——担心老夫这个卑鄙小人在饭里下药、谋害你们几位大英雄。” 几人站着不动,没法子拒绝,也不知怎么客气。 不是因为从梁州出来这些日子没好好吃过饭,而是有些动摇了,而高审行说出来的理由好像也说到几个人心里了。 刺史看看待聘,换了语气道,“你这娃娃,不自报家门的话老夫很难把你和郭孝恪联系在一起!孝恪兄身材壮硕,而你身子骨也忒单薄了!是只顾着用功读书废寝忘食了呢还是你娘不管饭?快坐吧!” 一个有着显赫身份的刺史,有什么伤心事才哭成那个样子,此时又若无其事的要管他们饭? 刺史道,“盈隆宫财大气粗,从来都没吃过白食是不是?” 高审行自顾自地倒了酒喝,又从盘中劈下一只鸡腿来,举着道,“想当年你们的娘到兴禄坊我的府上去,吃饭可从来不说给钱,珍珠粉也要涂到脸上才肯走的……今非昔比了!” 少年们互相使个眼色,纷纷坐下来,李武反击道,“那也比你强,你担心早上起来不管饭没面子,管饭吧又破费饭钱,因而哭了一整宿。”。 高审行哈哈一笑,把那只鸡腿放到郭待聘的碗里,“那便吃他娘的!” 少年们狼吞虎咽,有个人含糊地问,“你哭个什么劲?” 刺史想了想道,“当然是哭老夫的益友……不过你们将来回了盈隆宫,千万莫对人讲这码事……哦老夫倒忘了!你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回去后被你们父亲罚跪也说不定,哪有机会说这些闲篇儿。” 几个人埋头吃饭,不应声。 高审行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劝道,“你们可住到老夫的府上,在长安玩几天就回去吧,不知道盈隆宫急成了什么样子!” 李威道,“可我们搭了墓庐,小舅还要守孝三年。” 高审行,“你们倒是跑出来多少日了,还搭了墓庐!孝恪兄墓上无碑,这可不是大人们疏忽,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不能闹的人尽皆知吧?” 李壮道,“我们刚到长安,碰到城中一个叫徐敬业的带了好多兄弟,我们不打不相识,他和同伴们一起助我们搭建起来的。” “是谁?” “徐敬业。” 刺史瞪着眼睛看这些人身上,问道,“他们人多势众的,你们只带着几把竹刀出来,该没有吃什么亏吧?” 李武道,“他还约我们一回长安去他家找他呢,怎么看我们像吃亏的?” “你们、你们,把什么底细都告诉徐敬业了?!”高审行暗道,徐敬业怎么会对他祖父英国公隐瞒这件事?早朝时,李治明明说到了黔州几个少年的事情,可李士勣连声都未吱。 李雄道,“我只说谢二嫂是我远一支的舅母,别的未说。” 高审行吁了口气,“快吃吧,老夫随你们到墓园去,你们让老夫给郭孝恪下跪、磕头、三拜九叩都随着你们,但你们也要答应老夫,尽快返回盈隆宫,莫让你们的娘心焦!” 郭待聘固执地道,“我要是不呢?她骗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对我说父亲埋骨焉耆!要不是赵国公到黔州后、她才偶然对他说起来,我都不知父亲埋在了哪里!” 刺史道,“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再说这又不是她一个人定的事!” 郭待聘好不容易对眼前这位延州刺史不那么敌对了,闻听此言禁不住再次对他怒目,“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苦衷都不该将我父亲和谢二嫂埋到一处去,连个碑也不给他立!” “青山处处埋忠骨。” “我父亲顶天立地,不该借用一个不知名女人的墓园!我从未见她哭过,也许在盈隆宫早就把我父亲忘记了,哪会管我的感受,不然怎么会同你这样的人也有牵扯!” 高审行暴喝一声,“放你娘的屁!” 郭待聘一下子惊愕地把话顿住,另几个人也下意识地跳起来,而高审行比他们跳起来的更快,举拳要对郭待聘下手,手终是没落到待聘身上,最后“哗啦”一声掀了桌子,饭菜和碗筷落了一地。 刺史面红耳赤地叫道,“都别给老子吃了!回长安!” 店家被惊动、跑过来,看到屋内一片狼藉。 而刺史高审行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出外,高声叫着护卫牵马,也不管这几个人,飞身上马往南边大道上驰去了。 待聘蹲在地下眼里直转泪,李雄等人慌忙上去拉起他,李威从钱袋里掏了片金叶子塞给店家,五人在后边飞马追赶高审行。 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刺史在马上头也不回,喝道,“你们两个,追这么紧干什么!” 两个护卫听了也不多问,将马拖在后边去了。 刺史这才大声道,“郭待聘!你娘生你的那年……在永宁坊……是横生倒养,知道什么是横生倒养吗?你小子是腿先出来的,连脚丫子都憋紫了!可你娘在生死关头说的什么话?她说宁可自己死了也要保你活命,保不住你的话她也不活了,她说只要有你在你父亲身边,便是她陪伴着你父亲了!可如果让她活着而你却死了,那她又与死了何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爵 第1393章 垂钓之法 郭待聘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因而专心驭马,紧紧追随着众人,有心怀疑高审行是随口说出来的,但看他说的发自肺腑,怎能匆忙间把谎编得这么周圆? 若说就此相信他吧?可母亲生自己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 关键是,郭待聘此时也不觉得他是个多么坏的人。 高审行在马上飞驰,说到了焉耆叛乱,说到了郭氏父子的殉国,说到了郭孝恪死而复生的离奇经过,崔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要赔郭孝恪儿子,他们又为何处在了欺君的境地,马王爷当时如何费尽心思想要郭孝恪复出,崔颖对此事的态度……郭孝恪最后说,如果幼子待聘能够平安降生,他便复出…… 最后,刺史已是气喘吁吁,扭头看到郭待聘一边跑一边哭,便在路边将马停下了来,往路边的石头上一坐。 “老夫认为谢二嫂是个可敬的女人,敢爱敢恨的。她是西州人,孝恪兄在长安总算有个西州故人陪他说说话,将他们埋在一处墓园你也是娘同意了的!既然不便立碑,二嫂墓难道不是个表记?” 郭待聘道,“你回延州吧,昨天的话算我没说,我们恩怨一笔勾销。” 刺史叹了口气,说道,“甭说是你个孩子,老夫与孝恪兄都没什么怨呀!老夫此时此刻只有痛悔!但再痛悔也换不回孝恪兄的命了,更拉不回一段欣欣向荣的国运!你们说,老夫还有脸回延州去吗?” 李雄问,“不回延州你去哪里?” 高审行道,“去墓园看过了孝恪兄,老夫再去金殿上请辞!这个刺史不能再干了!老夫随你们去盈隆宫,向陛下、向崔颖请罪!” 李威急道,“你不做刺史怎么行?我父王知道了还不得痛责我们!姨娘常说时运都是命,你不必过份自责啊。” 高审行起身道,“老夫主意已定,九头牛也拉不回了!” 待聘不由担心,他们几个跑出盈隆宫是私做的主张、没同大人们商量。如果再拉一个延州刺史回去,影响的可就是大唐一州的政务,那么母亲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态度,连郭待聘都猜不好了。 待聘一急,脱口道,“赵国公此番去黔州,便是要敦请马王爷复出为帝、主持大唐政局的,我看黔州你就不必去了。” 高审行大吃一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一把拉了郭待聘的手道,“你可别骗老夫!咱可都算爷儿们,说出的话要算数!” 待聘道,“赵国公到黔州后,母亲带我去见他,我亲耳听他说这是大明宫的主张。” 高审行听了再看李雄、李壮他们,这几个连连点头,神色里满是自豪,“说不定我父王已准备着起程来长安了,你还去黔州做甚?” “你们真没骗老夫?” “骗你有好处么?” 高审行兴奋异常,搓着手在地下团团转,“那么老夫这个延州刺史就更不能干了——让贤!能人有的是,而老夫最该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少年们异口同声地问。 “陛下和柳皇后、樊淑妃这些人回了大明宫,对高某若大年纪还主持着一州政务总会有些体谅的,再说盈隆宫里便没多少人了,崔颖注定要留守在盈隆宫。那我便卸了刺史之职,与夫人青萍同去盈隆宫向崔颖请罪,后半生我们给她当牛做马!做个仆人!” 郭待聘斜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打量延州刺史,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一州刺史不想做,却要跑到盈隆宫去做仆人。 他对高审行道,“你还是先去墓园吧,问问我父亲同不同意。” …… 对于平息西域乱象这样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长安总算做出了应对——大唐誓师出兵了。 薛礼带兵走后,李治眉头渐展,臣子们看见了,都暂时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只须坐听西州军报也就是了。 对平叛兵力略少的问题,有人在朝会上略微表示过担心,担心万一因兵力因素使战事陷于胶着,会令事态趋向复杂。 皇帝李治显得成竹在胸,摇摇手说,“小乱尔,擒王点穴可一鼓而定!” 随即便有人说,有常胜的薛礼将军、有许监军、有滚龙金刀,西部平叛必将如风吹雪,稳操胜券。 中书令许敬宗补充说,“陛下,英国公还有个勇武的晚辈久任着西州司马哩!此人在西州人熟地熟,必要时候亦能有所作为。” 李治很有兴致地问,“朕怎么不记得此人……他是?” 英国公李士勣连忙回道,“陛下,不值一提他!只当是中书令谬赞他——那小子这些年若有些作为的话,西州何来的乱象?又何劳薛将军出马?” 李士勣连他这个干外甥的名字都不愿在李治面前提一提! 想当年,金徽皇帝上位前、还做着兵部尚书的时候,便将英国公的这个干外甥李继拽到西州去出任了州司马之职,从那时候起,李继的眼里便没有李士勣这位舅舅了。 后来金徽皇帝隐退了,李治上位,当朝的几位宰相里,褚遂良、于志宁、柳奭、韩瑗、来济都是长孙无忌的嫡系,李士勣虽然也是位列宰相,但怎么看都形单影支的。那时候,李继在西州就更不认得他这位干舅舅了,多年未往长安走动,生怕吃了英国公的挂落。 但这才几年的功夫,长孙无忌一党纷纷落马,当初的几位重臣中,只有他李士勣稳如泰山,而且还成了太子太师。估计李继都没想到会有今天,此时他即便有心来英国公府攀攀亲戚也没那个脸! 李治笑着说,“英国公你可别忘了,举贤不避亲呀。” 李士勣脸上意味不明,只是自嘲似地摇头。等着吧。 皇帝发话,那给不给李继这个脸,主动权仍然在李士勣的手上,要用他时——那叫举贤不避亲。不想搭理他时李士勣也理直气壮——那叫任人不唯亲。 李治意犹未尽,接着说,英国公可叫李继在西州多协助一下薛礼,那么朕就更安心了。 李士勣含混地应道,“陛下,微臣已晓得了!” 皇帝再次想起洪州都督李元婴来,当吏部回禀说仍未见李元婴抵京时,李治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说道:“福王许久不至,行事拖沓的毛病真是一点未改!中书给朕拟旨,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高履行,在任上颇有贤名,朕意由高履行去洪州出任都督,先将旨意拟好等着他,今日午时以前福王若再不至,便即生效!” 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是从三品,洪州都督也是从三品,乍一听起来,高履行属于平品阶动职,而且皇帝还先将他夸了几句呢。 但明眼人一看,便猜出李治对高履行亦是不大满意,益州大都督府,天府之国,一位清闲的长史不必担首官之责,怎么都要比去洪涝频发的洪州做个都督滋润。 高俭去世后,高履行由滑州刺史起为卫尉卿,加金紫光禄大夫,袭爵申国公。高履行去益州估计也是受了长孙无忌的拖累,这次李治不等高履行在益州坐稳,又借着李元婴的引子,迫不及待地打算让他去洪州了。 问题是御史弹劾李元婴的事儿还没个定论,李元婴的位置便悬了起来,但凡有点时政头脑的人,谁掂量不出这里面的关节? 中书令许敬宗连忙拟起腹稿,心说高履行的日子要不好过——整座高府的日子都不大好过了。 延州刺史高审行打算着致仕,如果春风得意谁会致仕? 西州都督高岷发迹倒早,但他以少壮之年窝在一个地方十年不动,锐气早该磨光了。此番西域生乱,高岷脸面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金徽皇帝退隐后,高峥一直任着泾阳县令,这些年职位再无起色,而高岐索性又由尚食局的直长回任典膳丞去了,由正七品上阶退回到了正八品上阶。 正想到这里,便有黄门来报,“回禀陛下,洪州都督李元婴刚刚抵京,请求入朝觐见。” 李治暗道,朕的这位叔叔好像能听到风声,这么多天不闻他的动静,朕刚给他提了个高履行继任的设想,想不到他倒来了!李治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叫李元婴进来。 众人头不歪,但耳朵上仿佛都长了眼睛,猜测李元婴是什么行色。有御史弹劾,心情上除了焦虑还应该有气忿,又是从洪州那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估计也好不了哪儿去。 很快,殿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闪目看,从金殿外快步走进来一人,此人中等身材腰板挺阔,正当中年也没生胡子,一张白面无杂,眼皮垂着也看不到他的目光,但身上穿着紫色无枝叶散答花绣纹的三品袍服,腰间挂着鱼袋底下一双轻履,脸上和身上一尘不染。 此人在殿阶前站下,目不旁视,先冲上躬了躬身子施礼,嘻了一声道,“微臣,洪州都督李元婴……” 李元婴是贞观四年生人,今年实二十九岁,比李治还小着三岁呢,李治不等他话说完便笑问道,“叔王来得倒不慢呀,” 李元婴这才扭身冲两旁官员们拱拱手,算是见了礼,连声回道,“不快,不快,微臣在洪州接了诏旨便动身了,一路紧赶慢赶……” 李治看着李元婴一尘不染的靴子,说道,“那可真是有累叔王了!来人,给朕的叔王看座。” 马上有侍者摆了座位,李元婴谢了座,瞅着李治,但李治却不往下说他的事,而是问刑部道,“黔州的两件案子可已具案?” 刑部郎中出班回道,“陛下,两案本已打算结案,但黔州司马刘方桂又有飞书传到,称案情有了重大更动,小臣正要上奏。” 李元婴坐下后显得惴惴不安,皇帝将他晾起来了、说黔州的事。 有时候你别看他说的很客气,一口一个叔王,还要看他怎么做。 洪州都督遭人弹劾,事儿若不大,皇帝不会下诏让他大老远的从任地专程赶过来,人总算来了,不说事,那便不是事情不大,而是皇帝在用冷落表达着不满。 李治,“有什么更动?” 刑部郎中,“刘方桂主持黔州刑案,对涉及长孙无忌的江边命案不敢有一丝一毫疏忽,亲赴案发现场勘察,又提出新的疑问——他怀疑在江边殒命的猎户是为解救长孙无忌而死,而出现在事发现场的秦王箭,正该是射向长孙无忌的!” 刑部郎中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众人不由色变! 李治的眉毛亦是不由自主地一挑,目光扫了一下英国公李士勣。 西征战事刚刚启动,李治不想黔州动静过于的起伏,一个深谙垂钓之法的人,最不想那些小鱼小吓来乱咬钩,他只想通过西州战况和长孙无忌到黔州之后盈隆宫的反映,来综合判断金徽皇帝的意向。 刘方桂这只小虾,可恶! 而且李治在初次听到案情时,便怀疑这支秦王箭与盈隆宫有关,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有关黔州的事情他在表面上都一带而过,梁州长史尼万金被黔州五少年群殴一事也暂做了搁置。 李士勣不动声色,刘方桂动的好快。 英国公已明判了武皇后对盈隆宫的真实打算,接下来,他只须再看看李治对刘方桂新报案情的反应,也就不难猜到他请马王复出有几分恳切了。 但福王李元婴在座位上动了动,抬眼看着上头,显得有话想说的样子。 李治问道,“难道叔王对此案也有见教?” 李元婴连忙起身回道,“陛下,微臣不敢有见教,只是另有一段亲眼所见的实情,不敢瞒陛下。黔州刘司马看来是多虑了,微臣所见的,或许可以一释陛下之疑。” 李治顿觉新奇,“叔王难道也是从黔州来的?否则怎能见到黔州之事?” 李元婴道,“是啊陛下,洪州水患经年不除,微臣身为李氏子孙,在任地上夙夜思索治水之法,不然对不住陛下之信重。恰巧陛下见诏,微臣总不过要到长安来一趟,为了体察长江上游水情、并要借鉴各州控水的门路,这才未经武关,而是专程上溯鄂、岳、荆、峡等州,绕行的子午道。” 李治道,“难怪了!难怪吏部在武关方向未迎到叔王的影子。” 李元婴道, 。都来读m.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394章 信宁之野 皇帝道,“叔王心系洪州水患,朕知之了!” 李元婴一脸的诚恳,再躬了躬身子道,“陛下,微臣还是惭愧呀,文不能捉笔,武不能上马提刀为陛下分更多的忧,但对付洪州水患,微臣不敢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李治点点头道,“不妨说说你在黔州的见闻。” 李元婴,“陛下对黔州刘司马的疑问大可不必当真,因为微臣此次在黔州信宁之野,便有幸得到了一支秦王箭,并将之带到了驿馆,陛下想看的话,微臣这便令人取来。” 李元婴出了名的不着调,但再不着调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胡说,众臣在底下一字不落地都听了个清楚。 李元婴居然从黔州也得到了一支秦王箭。 李士勣暗道,李元婴横插的这一杠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听李元婴的口气不象是假的,何况福王自己身上还有烂泥没抖落清楚呢,他怎会无端多事? 刘方桂这次飞信的内容如果多唱几遍的话,便可使李治在处置长孙无忌谋反一事上、更在道义上站住阵脚。 那便成了李治父子两代皇帝一致处置长孙无忌这个枭雄了。 但李元婴马上便有疑意提出来,还是亲眼所见的实情。 李治道,“速速去人,取来给朕看!” 李元婴再道,“微臣昔时曾在先皇兄的箭壶中见过他的箭,此箭在太庙中亦有陈列,想来陛下会有印象。” 李治,“快说说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李元婴大声、而且情不能自抑地说道,“是先皇兄在黔州显灵了!” 李治的身子摇了摇,脸色苍白,大殿底下有片刻的寂静,随后是毫无礼节的一片嗡嗡的窃语之声。 就连李士勣也大吃一惊。 李元婴绘声绘色,说道,“涪陵江在信宁和澎水地段有条从夜郎方向来的支流汇入,名为芙蓉江。涪陵江在洪杜地段同样有条支流,是洪渡江,三江交错,防洪很难搞啊,但却一向不闻此地有过什么险情。微臣既然是一路察看水文,便不能不去澎水一带。微臣带着随从们微服至此,足迹踏遍信宁江沿岸,夜间错过了宿头,只好露宿于信宁之野。夜半,也不知天色具体到了何时,月明如昼啊,微臣夜不能寐,追念先皇兄对微臣的谆谆教导之情,此时……” 看来李元婴在治理洪州水患上是真动了心思,连千里之外的信宁水情也了如指掌。 不过此时李治关心的可不是这个,追问道,“此时你便见到了朕的父皇?可朕也时时念他!” 李元婴,“月光照的树木、荆棘和一些大小石头,就和浸在水里一样。猛然!有一股阴风突然刮至,连树叶子都动了!微臣只觉着脊梁沟儿一阵阵的发凉!” 李士勣插话道,“福王殿下你可唐突了!先皇显灵啊,这是。” 李元婴冲英国公拱拱手,说道,“国公是你心急了,先来的不是皇兄,而是一只比牛犊还大的花斑豹子!直奔本王和手下们扑过来。说是迟,那时快,本王再想跳起来拿刀已来不及了!” 李士勣心想,就你这个废物劲头,便手中有了刀,还能有法子一头豹子? 李元婴:“本王命悬一线,魂飞天外。忽见远处霞光散绮,好看已极,皇兄骑着他的狮子骢在霞光里面现身,金甲宝弓,一箭射中了豹子后脑,使它扑毙于微臣身前,再也不动了。” 李治情难自抑,眼中闪现泪光,在龙座上喃喃道,“父皇……” 李元婴:“微臣怎么会不认得皇兄,于是扑拜相见,皇兄教我莫多停留,速速归京释清御史的弹劾,也好早回洪州去处置水患。皇兄临隐去前说,” “父皇还说过什么?”皇帝急切地问道。 “皇兄对微臣说,他这一趟可来着了,先有贼人在江边暗箭要伤赵国公,被他两箭解围并射死了刺客,他这次来总共带着三支箭,想不到最后一支箭又救了兄弟。” 许敬宗一向不信鬼神,在他许府所在的靖恭坊连寺院都不许有。 但他可不信李元婴敢在大白天的说瞎话,就跟真的是的。很明显连皇帝陛下、英国公李士勣都深信不疑了。 只是如此一来,御史台弹劾李元婴奢费钱财、妄造滕王阁一事,怕,怕是要落空了。 先皇要救的人怎么会有错处呢?就连长孙无忌去黔州也成了上应天命了——这个流徒有生命危险时,先皇都显灵来救他。 李治略显失态,低声问道:“朕的父皇还对你说了什么?朕德行有亏啊,才使我大唐西方不宁,不得不大动刀兵……” 李元婴道,“陛下,微臣也想多问些事,但那时东方天边微微现出一点红影,皇兄说他该走了。跟着,日轮渐渐冒出地面,原来是天光大亮,料想皇兄在位时爱民如子,并不想惊动当地百姓。” 李治于龙座上,泪洒前襟,谁都看他是动了真感情。 李元婴吸了吸鼻子,劝道,“陛下请莫伤感!微臣想,先皇不来长安,便是他对陛下在长安的政务、以及一应的大政决策很是满意。” 李治有心对李元婴的话怀疑一番,按福王的说法,先皇说过的话里有些为滕王阁开脱的意思。比如那句速速归京释清御史的弹劾,也好早回洪州去处置水患的话,不就是暗示御史台对李元婴的弹劾是可以说清楚的,将来治理洪州还得靠李元婴? 李元婴别的本事没有,为自己编编瞎话的本事倒是有。 但大庭广众的,李治的情绪已经让李元婴勾起来了,还洒了悲伤之泪,因而他忽起的那点疑问也被自己强制压下去了。 李治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正说到此处,内侍已将秦王箭由李元婴的驿馆取了来。 殿中监先将秦王箭呈予皇帝,李治一边细细地抚着验看,一边眼泪又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好半晌,再叫众臣们传看。 箭到了许敬宗手里时,中书令比别人更加仔细地看了,不信鬼神的许敬宗看看箭,再看看李元婴,神色也庄重起来。 这是一支真真正正的秦王箭。同太庙中陈列的箭支一般无二,再说那个精致的手工也不像是假仿的,许敬宗不由自主地嘀咕,“这怎么会呢……” 李元婴耳朵尖,立时问道,“许大人,怎么不会?难不成你怀疑是本王射死了江边的豹子?你若不信,本王的几个随从也是亲历,人人都可佐证!” 许敬宗猛的回过神来,想起了当年李元婴箭射金焕铭的典故。 福王殿下连几步之外五花大绑的金焕铭都射不中,好悬没插中自己的脚面,快甭说射死一只豹子了。 中书令连声解释,“王爷,下官不是这个意思。秦王箭有如天降祥瑞,召示我大唐神灵护佑,那么下官料想西域平叛必会旗开得胜了。” 李元婴撇了撇嘴角,躬身道,“陛下,微臣回京的正事还未解释呢。” 李治心不在焉,见福王扒着袍襟子,从怀里小心地抽出一张图来,大臣们伸着脖子看,不知又是什么稀罕,难道是先皇秘旨? 李元婴把东西往上呈了,说道,“陛下请看,这是洪州水势地图。” 殿中监将地图接过来放到李治的书案之上,上边画着宽阔的江水,标着是赣江,江的东岸是洪州城,图画得很匆忙,只是画了大致的摆布,不过重点是弯曲的江岸边一座楼阁建筑,因为笔功很是细致。 李元婴人在下边,也不必看图,便对李治道,“陛下可留意那座阁楼么?便是微臣于永徽四年开始着建的一座楼台别居,建完后将有九层,高一百八十尺,底下座台高三十三尺,上取‘明三暗七’格式,两翼为对称的台子,上部为游廊,游廊南端叫‘压江亭’,北端是‘挹翠亭’。” 李治仔细看这座阁楼,丹柱碧瓦,画栋飞檐,斗拱层叠,门窗剔透,其正体恰似一个倚天耸立的山字,远看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鲲鹏。 李元婴既然敢跑过来,还带了如此细致的滕王阁详图,那便不会像御史弹劾奏章中所说的那么罪证昭然了。 尤其是此图上江画得很宽,泛着层层的波纹,江堤反而画得很淡,只有那座滕王阁,画得山带连延,异常的真切稳重。皇帝李治不由道,“叔王,你这个‘压江亭’好像大有深意……” 李元婴道,“陛下英明,陛下请看那道江岸,恰成弓背之状,承受着湍急江流的日夜冲刷,多么坚固的堤坝能禁得起这么冲?简直是朝不保夕啊!而在高悬的东堤之下,便是陛下在洪州城数万的民居!” 李治不住点头,说道,“此阁一建,便如一只砣子镇在江边,无形里便抵挡了江流、加固了东堤。” 李元婴道,“陛下果然比微臣看得明白,微臣初建此阁时,本来只想在堤坝上好歹的弄个临时住的地方,方便微臣住到里面时刻盯住江面汛情,当初也没想建这么高。” “因何又改了呢?” “只是后来有个高人对微臣说了臣所不知的妙处,是他建议微臣将此阁起到九层,取盛九为极之意。但他说的那么些话,也不如陛下寥寥几句讲的通透明白!” 这次李治没将图传下去让众人传看,仿佛没有必要了。 御史大夫在底下听了,暗道,“算了,李元婴就这么把自己抖落干净了,也不必再提弹劾的事了。人家原本只想在江堤上建个窝棚来着,若非为抗洪、镇流、盯住汛情哪来的滕王阁呢!” 李治大为欣慰,说道,“有关御史弹劾滕王阁一事,朕看就不必再提了!福王远归,又是忍辱负重的露宿荒野,朕有些过意不去,无事都散了吧,朕要在含元殿设家宴为福王接风,我们正好叙叙家常!” 许敬宗打好的、调任高履行去洪州的圣诏底稿,看来也用不着了。 …… 李元婴的胸脯子比刚进殿时挺得更直,与其说皇兄显灵把他救了,倒不如说是自救。 李治这个竖子上位后不知听了武氏多少的枕边风,李氏子孙和朝廷重臣落马的落马,贬斥的贬斥,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他李元婴更比别人自危。 李元婴年幼时曾入过一回太极宫,那时先皇兄在位,李元婴拿着弹弓在内宫里满处的逛悠,有个二十来岁的宫内女官被他撞见,李元婴不知天高地厚地掐过她一把。 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武媚娘。 即便没有这一层李元婴也不放心,别说还有这层事了。 这次长安要李元婴入京的传诏一到,李元婴便做了两手打算:迂回着微服绕子午道,过所上连真名字都没敢写。 一则尽量拖延功夫,二则他也听说长孙无忌要到黔州去,他可以在半路上等着赵国公,看能不能偷偷听些内幕。 如果形势对自己有利便拐去长安,形势不利的话,李元婴不想投死,他便去盈隆宫,他坚信盈隆宫会不吱声地收留自己。 三支秦王箭,是早年皇兄和李靖路经河南道、在滕州教训他时丢给他的,那时他的封地就是在滕州,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李元婴带着四个心腹赶到涪州后,只在驿馆中蹲了两日,便见到了南来的长孙无忌,也见到了左千牛卫顾司阶,当然还有那个神色异常的随行猎户。 李元婴射杀了猎户,又回涪州听了听风头,决定到长安走一趟。 …… 李士勣散朝后归府,对李元婴的胡说八道无感,但他想不出一点点戳穿李元婴的根据,秦王箭是真的。 更主要的是连涪州船工也这么说,一王一民,两个人对同一件显灵之事描绘的大致相同,不同的只是船工看到了一支箭,黔州说是两支,李元婴说是三支。 黔州刘方桂的又一封尽信报告了盈隆宫的动向,马王没到澎水县去见他的舅父,但听说马王给长孙无忌捎去了一篇什么有关于虎和驴的文章,字数也不少,听说出自徐惠之手。 澎水县盯梢的密探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395章 守法城民 刘方桂在飞信里说,长孙无忌根本就不是干这个的人,别说在石头上刻字了,估计他在一个月之内能把那块大石啃出个平面来都够呛! 李士勣担心刘方桂盲目高兴,长孙润是多机灵的一个人,能眼瞧着他父亲徒劳无功?白天不能相帮,难道长孙无忌不睡觉? 另外,盈隆宫给长孙无忌出这么一道难题是什么意思?英国公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想西州他的那个干外甥——李继。 应该点拨点拨他了。 在某些方面,李士勣自觉强过了许多人,包括曾经不可一世的长孙无忌。 许敬宗、褚遂良之流同他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李士勣同长孙无忌不同,他不是贵族出身,父亲只是曹州一个小地方官,能有今日的成就,那是凭着野心、胆略和能力一步步拼打出来的。 他年轻时随翟让起事,后来归附了唐军,唐军收复河北和山东时,李士勣已是一员主要将领。 高祖晚年李士勣坐镇并州,在平服突厥的战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又以兵部尚书的身份远征薛延陀,以可以媲美汉将霍去病的功勋,晋身为大唐宰相。 仅有这些功劳也是不够的,李士勣能有今天,便是在所有的、涉关命运重大转折的关头都作了正确的决定。 长孙无忌于六年前杀吴王李恪时,李士勣不甚明朗地支持了长孙无忌,李恪死后,李士勣升任司空,这个位置原来正是李恪的。 李治因为立武皇后而同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来济等人争得不可开交时,李士勣身为军界的代表人物,他的那一票至关重要。 李治私下里问他时,李士勣回道,“那是陛下的家事,何必问外人。” 只凭这一句话,李士勣便可以置身事外——微臣在此事上算是外人,与身为元舅的长孙无忌不同——有时候对有些事不必明确表示反对或支持,不投入其中,便是支持。 这句话说得相当见水平啊,也不担心被录入史籍,立谁做皇后、无论成功与否,皇帝或赵国公都挑不出他的毛病。 当然,李治因为此事而带来的一切荣耀或耻辱,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又走对了。 天下板荡时,英雄不问出处。天下安定时,人们往往注重门第和出身,当年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长孙无忌位列第一,李士勣只是倒数第二个。 象征着资历和地位的座次,体现的是差距!设若长孙无忌不倒,又怎会有他如今的位置? 有些人的头脑并不差,谋略也有,致命的短处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名舍不得利。一旦有了舍不得的东西,这东西便成了他的短处,人也就跟弱智差不多了,哪里还讲对错!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就是太舍不得名声了,身为太宗皇帝临终前指定的顾命大臣,李治要立先皇的武才人为皇后,他们不反对便死不瞑目。 同时这些人又将立后之争,视为了同李治争夺权力的、一场有绝大象征意义的战斗,皇帝让谁来当大老婆也要他们说了算,其实他们还是放不下利。 在李士勣的宦海起浮当中,有两个人曾经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比如那个短暂在位的金徽皇帝,因为他什么都舍得。 但这个尘世是以成王败寇为评判法则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乱了江山,被人一年年没完没了的评说,汉武帝金屋藏娇,则成了伟岸男人的情怀。 西州司马李继长时间不同他这个干舅舅来往,个中缘由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李士勣绝对猜的门儿清。 …… 在西州,李继可没少倚仗英国公这层关系,他同英国公府来不来往,别人又不知道,人们对李继还会投鼠忌器,连西州都督高岷也要对他礼敬几分。 同时,李继又是金徽皇帝做着兵部尚书时一手从辽东拉到西州去的,从这一层面来讲,李继同高岷仿佛也是一条线上的。 就这么着,李继在西州一窝就是十年。 但两人也有不同。高岷楞角渐平,心气不高,但高府廉洁的门风没丢,不贪不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李继内心的危机感十年来一直未曾减弱过。 他知道自已看起来两头都沾光,实则两头都沾不上边,真正能指望的也就是自己,正好都督高岷不常问事,李继便可以多抓弄几把。 尤其是这几年,借着阿史那欲谷在碎叶城起乱子、丝路断而未断的时局,西州司马李继从那些过往行商身上狠狠捞了一大笔钱。 反正,长安平乱大军已经到了西州,是左千牛大将军薛礼领军!你总知道薛礼吧,当年便是他匹马单枪的夺过焉耆南城门。” “啊?!!不知是真是假。”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南城门看看,左边那一扇,上头仍有薛将军飞戟破门时留下的戟眼儿呢。” “怕什么呢!薛将军是平乱,而我们是大唐最守法的城民。” “你瞎说什么守法城民!庭州人也都说自己是守法的城民,就连七妃的娘家也是庭州城的,那又能怎么样?若非有城民告密,庭州刺史王达又怎么会中了叛军的埋伏,他又怎么会阵亡?” “……倒是有这回事,现任的庭州刺史是来济,从台州调任的,过去算是朝中宰相、武德年间的进士,听说得罪了娘娘……不过话别扯远,只有眼前的事不会看差,你们可要小心点儿了。” “呸!我不偷不抢,不反唐,更未参加乱军,有什么可小心的!” 人们竖着耳朵听西州的动静,听说焉耆城邑官也被西州司马李继“严厉”地申斥了,城邑官向李继发誓要狠狠处置几个刁民,一时间风声鹤唳,丝路中道的治安竟然一下子就良好了。 五月初,才听说大军往庭州方向去了,根本上没往焉耆这边来,有人暗吁了一口气——战事再大也隔了一道天山呢。人们料定西边山口雪也化了,胡商们算好了日子,驼队又该经此地去长安,好多人都跃跃欲试的。 “老兄,依在下看,焉耆这里应该没有大事!” “我们干起来?” “干起来。” …… 这天早晨,牧场新村。原西州大都督高峻和瑶国夫人柳玉如的旧居。 院门被一个六十几岁的婆子从里面打开了,晨曦中的大街上还很安静,她睡眼惺忪,回身拿了把条帚打扫门口。 从西边小学堂方向蹄声嘚嘚,来了足足十三、四个人,他们经过正在扫地的婆子身边,为首的人一拽马缰,跟班们不明所以,也都勒马站下了。 婆子并不认得这些人,他们在自己身前挡得严严实实的,个个都面生,里面还有两个吐蕃人。 她退了两步问道,“你们是……” 为首的一人三十几岁年纪,一身滑溜溜的丝袍,生得白净微胖,一只手不拿马鞭,握着根红中透亮的实木拐棍儿,轻轻敲掸自己的袍子。另一只手捂着鼻子,皱眉咳嗽两下,好像被扫地婆子呛到了。 他冷眼瞧了瞧婆子,哼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认得我这袍子是件上等货便好说!”他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的说道,“老爷我新换的袍子被你弄脏了,还将老爷我呛到,要怎么说?” 婆子笑道,“这位老爷,我看你们不是打近处来的,眼瞎,不认得婆子和这间院子!婆子若是个软的,又怎么会带着孙子独住在这里十来年?” 那人听罢又哼一声,“那便更好讲道理了……我在去庭州之前便知你是哪个,你这间院子也有点来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396章 宝刀不老 此时街上静悄悄的无人,但婆子不怕。 因为相比于焉耆的状况,牧场村的秩序就要好得多。 毕竟这里是柳中牧及天山牧总部、护牧队总部所在地,自贞观十四年大唐平定高昌以后,周边交河县、柳中县、蒲昌县等正规县域经过了近二十年的经营,民情也好于焉耆和庭州等地。 只要再过一会儿,等街上有了人,婆子就更不怕什么了。 再说西边隔院子便是天山牧总牧监刘武的宅第,她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听对方这么说话,婆子心内也很惊讶,不由问道,“你倒说说看,都知道些什么来头?” 那人道,“赤河金矿的管事曹广是你大儿子,院子也曾经是天山牧总牧监家的!后来他一家人去了长安,便将这座院子送予了你。” 婆子更为吃惊,持着条帚站在那儿直眨吧眼,如果这是些牧场村的人倒罢了,家底儿都叫人一语道破,以这种不屑的口气,而她不认的这些人。 那人道,“那又如何?老爷我讲的可是道理。试问昔日之富贵者,今日又在何处?一个人该是什么命便是什么命,你看我,上一朝时是财主,此时仍是财主。你儿子倒是在赤河边管着一座金矿,但那些金子是你家的么?可敢随意花么?” 他坐在马上,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穷命的脑袋!我看你竟连个使唤的丫头也没有,怎么赔我袍子?只要你好说话,老爷我……” 跟班中有个年轻的小声提醒道,“老爷,这里离庭州可不远啊,又是在牧场村,我们不好多事,” 这位老爷不等他话说完,便低声将他喝止了,“住嘴!你懂什么!” 薛礼率唐军过庭州时,刺史来济曾率庭州举城民众出城迎接,那个场面此时想起来还让他心神不宁的。 三千大唐轻骑兵军容严整,风吹不动,五百陌刀队刀光凛冽,看样子砍一城的叛乱都不带喘口气儿的。 那面薛字帅旗迎风招展,旗下薛礼威风凛凛,面容凝重,头顶帅盔上飘一篷红缨,身穿银甲,胸前兽面掩心,白袍上垂着一条象征品阶的紫绒飞带,皮靴插在镫里,一张铜胎硬弓,数根雕翎箭,鞍子上挂着一杆明晃晃的长戟。 薛礼如有神示,目光往人群中扫了一下,他这种有旧案的人,便像被那道目光狠狠抓了一把相仿,浑身都不得劲儿。 唐军丢下庭州连城都不进,直奔白杨河方向,好像不在意他们这些翻浪的小鱼小虾,直接要去西边收网似的。 随后来济刺史在庭州严厉起来,差衙们逐坊逐里张贴告示,催人去自守。 但别人可去自守,他不能去,身上带着原庭州刺史王达的一条命案呢。 眼下罪迹未显,还可容他筹划退路,但等有些虾米们一落网,一条虾戳他一钳子,他是条泥鳅也藏不住了。 跟班不说话了,其余人也不说话,有座下的马不安分地刨着蹄子。 远处,已有早起的村中人开院门,清嗓子。 婆子紧握扫帚,往街两边看了看,对他们怒目而视。 原本他不是这么打算的,要去逻些城,牧场村和柳中牧场是唯一一条道,不然就得翻越天山了。 这些年柳中牧场虽说不似以前那样把卫森严了,贯通在牧场里面的、连接牧场新村和旧村的一条大道上也很少有人盘察,但那得分对谁。 此人在金沙岭上便想好了主意,天不亮赶至牧场新村,诈开郝婆子祖孙的院门,让她来不及叫喊便将她们控制起来,院中有吃有喝,可容他们这些人委藏一白天,然后趁天黑时过牧场。 谁知等他们摸到新村时,婆子已然在街上了。她随时会扯起嗓子叫。 他换了一副笑模样,从马鞍边的包裹里拽出来一串大钱,挂在拐棍儿上挑着、伸到婆子面前来, “婶子,我方才是逗你呢,你不认得我了?” 婆子不答话,站在院门边,万夫莫开。 “我们主仆连夜从庭州来,有趟买卖要赶到逻些城去,眼下人困马乏的,正巧见到了故人……”他挑着钱往前递了递,“只要婶子容我们在院中歇一日、睡上一觉,再管我们些粗茶淡饭,这些只算是定钱。” 婆子不缺钱。 金矿管事曹广时不时给她送钱过来。 瘸脚老汉离世后,这些年她不置丫环、不用使女也是事实,但那不是因为没钱。婆子一直当自己是这座院子里的仆妇,依旧和孙子住在门房里。 仆妇怎么能有丫环? 门房和厨房她和孙子一直用着,但正房,尤其是二层楼上边,婆子从不涉足,也不许包括她孙子在内的任何人上去,曹广来看娘,也得住门房。 婆子坚信,这座院子真正的主人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此时婆子不说话,是在回想这个庭州来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认得自己。 马上的人微微一乐,看来还是钱管用。 他将拐棍儿“叭”地往上一挑,那串钱顺竿儿滑回到他的手上,再朝婆子抛过去,吩咐道,“还不扶老爷我下来,进去以后都规矩些,莫粗声大气的吓着我婶子!把马喂饱了,留个人看住大门,天黑我们赶路!” 有两个人跳下马过来架住他,助其下马,原来他有一条腿不能吃重,比另条腿也短着半截子。 婆子不接钱,任凭它丢到地上,拧了鼻子说,“我认得你了!” 那人已下了马,上前来道,“婶子你认得我最好,那便好商量了。” 哪知婆子立刻举起扫帚,瞪眼说道,“你是早年被陛下一脚踢瘸了的贾克邪,你爹是草商贾富贵,你祖父便是偷过我儿子的贾查坤!收起你的臭钱,我可不招待卖儿贼的后人!” 贾克邪且行且近,脸色倏地一变,“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干净,婆子的扫帚便没头没脸地打下来,贾克邪伸拐棍一拨,扫帚在他肩头打出一团尘土也顾不得了,一把将婆子搡进院门,头也不回地勾手道,“快进院子里来!” 婆子仰面跌进院门里,口中喊道,“高大人,你快来救我……” 贾克邪已经迈步进了院子,吩咐,“塞上她嘴巴,别招了人来!” 再看婆子已经一跤跌晕过去了,贾老爷哧道,“你当高大人是神仙么,说到便到。” 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牵马入院,有人直扑门房,婆子的孙子刚一冒头便被制服,嘴也塞了,有人从里面栓上院门。 贾老爷抬头看院中陈设,宽敞的院子,高大的正房,足够他们在这里一天了。想不到昔日堂堂的天山牧总牧监的院子他也有机会住进来一趟。院子里栽着大片蔬菜,撒缰的马们过去啃食他也不管,迈步便往里走。 大门外蹄声响近,銮铃声在门外住了,有人用力叩击院门。 贾老爷惊疑地低声喝问道,“把谁关到外边了!”左右看看,人员,马匹一个不缺。 只听墙外又有个人行近,“高大人,小人的眼睛没花吧?真的是你么?” 有个膛音十足的男声应道,“不错,正是高某,呵呵,我记得你是在陈赡护牧队里,叫……叫……”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片刻后便尴尬道,“老夫离了西州长史之职,总有十几年了!” “高大人,小人在护牧时落了残疾,此时已赋闲在家了。” “那大清早的,怎么你还带着弩呢?” “小人听到这里好像郝妈妈喊了一声,过来看看,可别有事。” 高大人道,“在这里应该是西州最安稳的地方,又怎么会有事?老夫从牧场里一出来还恍忽见这里有些人呢。” 又道,“老夫给你引见,这个孩子便是郭孝恪和崔颖的儿子,待聘。这个是柳玉如的儿子李雄,这个是崔嫣的儿子李壮,这个是谢金莲的儿子李威,这个是思晴的……” 来的是高审行!贾克邪在院中如遭火炙,四下里找藏身之处,一眼看到了虚掩着门的厨房。随行的那些人们屏着气息,都悄悄拉出家伙来。 门外只有高审行和几个孩子、一个残疾的护牧队,开门打出去、再从牧场中飞驰一过,总有七八分脱身的可能。 婆子已经转醒,但嘴被塞住了,在那里呜呜作声。 院子外边,护牧队感叹道,“啊啊,日子过得可真快!当年有人传我们的总牧监在长安遭遇了不测,我不相信,可这都多少年了不见他……看到这几位公子,小人便想起他的样子来了!!!” 外边接着叩门,不似方才迫切,护牧队嘀咕道,“难道郝妈妈未醒?” 高审行道,“你自管放心你的总牧监好了,他哪里会有事?此次老夫以延州刺史之身份来西州,便是奉了现皇的旨意,专门领几位少王、待聘来寻访一番旧居的,不然等他们一家子重回了大明宫,恐怕就没功夫回来了!” 再压低声说道,“你是护牧队,老夫说脱了嘴,但你不能乱对人讲,” 护牧队狂喜道,“总牧监要回长安么?那可真是太好了!柳娘娘、谢金莲樊莺都会回去,那么今年再过年时,我也要请求去大明宫看看总牧监。” 高审行制止道,“刚都和你说什么了?这就要嚷出去了!” 护牧队员不大好意思,意识到自己方才高声了,于是再低声道,“高大人你看,郝妈妈可能上了年纪,此时八成还未起来,不如叫小的去回禀了刘总牧监,他听说了这些消息注定要摆场酒了,嘻嘻……” “还不快去,你这头馋骡子!” 周密的计划都叫高审行的到来给搅了,院内不好再藏。 门外几个人仍在闲聊,全无警觉。院内,贾老爷眼神决绝,勾勾手示意手下,再冲着院门方向狠劲地一挥。 人们明白了,放轻了脚步去菜地里牵过马来,先把贾克邪架到马上,再各人拉自已的马,两个吐蕃人欺身在院门后边,回头看贾克邪,老贾手猛一挥,吐蕃人一左一右“嚯”地拉开院门,率先冲了出去,后边的人鱼贯而出。 门前不远处,只站着延州刺史高审行和那个护牧队两个人,贾克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声音也放开了,命令两个身强力壮的吐蕃人,“别废话,快打开他,我们好走!” 高审行大声道,“你能往哪儿走!” 一个吐蕃人直扑高审行,另一个吐蕃人直扑空着一条袖管儿的护牧队员。 “高大人小心!”护牧队唯有的一只手上是一只上好了弦的七连发快弩,先一步闪开了挥刀劈向自己的吐蕃人,“叭”地一弩先射中了另一个吐蕃人的当胸,这才招呼自己这边。 延州刺史高审行不再是当年那个略显的文弱的西州长史,多年的舞镢垦荒不光练就了一把子力气,反应也今非昔比。 他一把拉倒了中箭的当面之敌,立刻横一跨步来助护牧队。 护牧队为照顾高审行,自己已失了先机,连连闪避吐蕃人的挥刀猛砍,险象环生,高审行已跃到了吐蕃人身后,伸左手薅了他后背,那人抢了两下,竟然不能挣脱,反手一刀回砍过来! 护牧队举弩欲再射,怕误伤了高审行,但吐蕃人这一刀已砍出去了! 高审行抓着的手未放,另一边曲肘拦了吐蕃人的胳膊,吐蕃人砍过来的那把刀居然脱手了。他不住地挣扎,后颈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仿佛被只铁榔头砸到一般,支撑不住地晕倒于地。 后边的人早就冲出来了,掩身于门边的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人奇兵突出,放马留人。先一把拽人落马,再行制服,手中不撒家伙的,腕子上早就挨了一竹刀,干净利落,手法娴熟。 只有先突出来的一个人举刀偷袭高审行,又被护牧队一弩箭毙命。 等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的家人被惊动了,跑出来看什么究竟,院门前的这场热闹已经消停了。 贾克邪带着的十三个人,两人死命,余者遭擒。 蹲在墙根下的郭待聘这才站起来,高审行拍了他肩膀夸奖道,“小子,是你爹的儿子!若非你这个主意,婆子岂不当了他们的人质?” 刘武接报,兴奋难耐,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见高审行,两人一个是天山牧总牧监,一个是延州刺史,品阶相仿,但刘武依然冲着高审行深施一礼,说道,“高大人,你可想死下官了!是要重主西州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397章 长江后浪 高审行在刘武面前有老资格可摆,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是冲刘武略微的还了礼,然后一挺胸脯子回道,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老夫眼下所奉的大明宫使命,是随同照看好几位少王和郭公子,到他们父辈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等了结他们的好奇之心,还要将他们完完整整的送回,至于主不主政西州,要算后话。” 李壮反驳道,“谁说只是来看看的?我们要去的是平叛前敌,来之前你便答应好了的!”另几个人也同声附合。 刘牧监这才详问几个少年,高审行一边笑呵呵地从头引见,一边敷衍道,“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若给薛将军添了乱,恐怕你们父王都要怪罪下来!万一再将你们谁伤到了,让老夫有什么脸去盈隆宫?” 刘武当时便明白了这老少几个的分歧。 高审行以一州刺史的身份到西州来,未带一个随从,却又是奉了大明宫的旨意,当然就是半公半私的哄住几个孩子,看来现皇李治也很好说话。 他连忙打圆场道,“几位公子不想去看看陛下早年经营过的牧场吗?还有织绫场、蚕事房,里头故人多多,看他们猜不猜得出你们是谁。” 老四李武说,“当然要看故人,但平叛更要看。” 高审行继续敷衍,“老夫会考虑的,但眼目前总须吃饭。” 婆子早已被人解救,出来相见,见到早年在这座院子里、挥舞着菜刀要砍她的高审行,竟像是见到了亲人,“老爷,刚才两下里离着那么远,我一眼认出来就是你。” 高审行不见外,吩咐她道,“少爷们可是第一次回宅,你快去打扫一番,老爷我还住在当年那套房里。” 接下来便要发落强入民宅的这些人。 街上人多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老少村人皆来相看,有人执手泪眼,拉着高审行叙旧,有人忿忿难平地踢上贾老爷两脚,谁都不制止。 贾克邪为自己分辨,“高大人你要为我做主,我们只是到熟人处求个宿,却被打死两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大人你是大唐命官,求公断!” 婆子也踢了两脚过去,说道,“天亮时你求宿还要趁夜走,分明是要做贼!”这才欢天喜地地去准备了。 高审行哼道,“拿刀砍老夫时怎么不提老夫是命官?” 刺史转身对郭待聘道,“儿啊,你在黔州刚刚替罗得刀解过难题,这番便由你审审他!” 刘武低声问道,“大人,这合适吗?” 高审行道,“老夫也算半个钦差,说了便算准数。谁敢不老实招认,便拿竹刀敲碎他的膝盖!” 刘武吩咐,从牧场中调护牧队过来打帮手,叫柳中牧场备宴,为延州刺史一行接风,再派人快马加鞭去西州大都督府请都督高岷。 高审行是高岷五叔,辈份在那里摆着,请高岷过来相见也说得上。 于是各方面忙碌起来。 婆子打开正房门,请众人入内,便在一楼的正厅上作个公堂,村民们也进来、挤在厅口观摩。 婆子耐不得几位少年的请求,这才允许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等人到二楼上去看上一眼,数言叮嘱只许看不许碰,不然等夫人们回宅,便认不得原样子了。 一上二楼,便可看到里面大致的陈设,靠北边墙是一溜儿的红木长椅,上边铺着红色绒垫,中间茶几上摆着一套白瓷的茶具,还斜放着一只红木镶金的算盘。 东边只有一扇门,是一间大屋,里面是套间,婆子对李雄说这是你娘的屋子。西边则是六扇门,婆子一一介绍,哪间屋子是谁的。 少年们果然听话,连高声的言语也没有,打开门后并不进入,只是站在门外看上一会儿。 所有的东西放置都很随意,应该是十年前的样子。仿佛当年他们一家人的离开只是短时外出,根本未作长久离开的打算。 而婆子已经受不了了,唏嘘着对他们道,“离开时你们还在夫人们怀中抱着,再回来时已经这么高了!待诏将军一个人骑马赶来时,你们已经出发了,他再独自去追送……婆子也老了,那夫人们可还是老样子?” 几个少年冲着婆子郑重施礼,“婆婆,你必能一眼认出她们的。” “陛下可还好?还有李睿、李捷、李惠,他们可都是婆子接下来的。” “婆婆,我父王也好,我们一个人不少,都很好,还多了好些人,可能连你都未见过呢。” “那樊莺呢?她可有了孩子?叫什么?婆婆对不住她呀。” “婆婆,三姨娘的女儿叫樊梨花。” …… 当日中午,西州大都督高岷赶到牧场村时,庭州刺史来济,也接到天山牧传信。信中说,私通叛军、致使原庭州刺史王达中伏殉国的庭州奸细贾克邪,业已于牧场村捕获、审实。 大军过去之后,来济一方面筹措军资、派得力手下押送到白杨河,一方面组织各级官员整顿庭州治安,薛礼虽不入城,但来济的底气也足了。 薛将军临行时说过,庭州城内只要没有明火执仗的对抗,他不进城。 来济本打算请大军入城,助助声势,曾经数言相请。 但薛礼道,“我若早早于庭州城动兵,动作轻了有失其意,空耗饷资。重了,便是将庭州以西广阔地域之内、原本摇摆不定或是存有过者,都推到对立面去了。” 来济曾问,“那么薛将军是要在白杨河动兵吗?” 哪知薛礼道,“白杨河有我大唐牧场、县制,薛某只是到那里作短时的休整。我军少而精,如若零敲碎打处处着力,怎经得起损耗?” 来济惊奇不已,再问,“恕本官冒昧,将军可不可以提示一二?” 当着许监军的面,薛礼道,“刺史曾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大唐宰相,薛某没什么隐瞒——我要直捣碎叶城。” 当时来济吓过一跳,但是他看随军监军、内侍监许魏安倒还镇定。 许监军只是稍稍提示了一句,“孤军深入,人马开过去,前方战事倘或不利,恐后方聚啸成患”之类的话。 当时,薛礼对许监军说道,碎叶城一带只宜马战,要的是快、绝,幸好有陛下叮嘱附带的陌刀队和撼天雷,正好可以扼守阿拉山口,那么唐军便可进退无忧了。 来济已然看出来,许监军对薛礼的这种打法还是有担心的,而薛礼的安排好像切合了许监军的担心。 陌刀队驻守在山口上,不必往来驰驱,正是扬长避短。 到时候无论哪一边出现啸聚冲关者,远了拿撼天雷轰他娘的,近了让他尝尝陌刀的厉害,万无一失了。 而阿拉山口已经不算是后方了,内侍监总要坐镇山口前后呼应,也算是亲冒矢石了。因而他对薛礼的安排立即响应,甚至连声称妙。 来济赶到牧场村时,恰好赶上柳中牧场大宴,来济同西州高岷、延州高审行在酒桌子上又嘀咕了一遍。 高审行对许魏安这个人早有耳闻,知道薛礼带了他到西边来,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若换个步步推进的打法,总少不了许监军的指手划脚——战事越顺利,比划的越厉害。 延州刺史暗道,薛礼这招也是不得已啊,亏他想到了阿拉山口这个地方,相较于前途未卜的碎叶城,许内侍监一定会留在山口,那么薛礼就好放开去打了。 席间提到了落的奸细贾克邪,来济说立刻将他们押回庭州,具情上报刑部待处。 高审行喝了酒,朗声对来济说道,“贾克邪私通叛军,害王达刺史殒命,凌晨袭扰金徽陛下旧时行宫,这个罪是斩立决,不必费那道手续了。” 高岷提醒道,“五叔,这个合适吗……” 高审行道,“怎么不合适?大明宫准我一个别州刺史到西州来,是让我来玩儿的么?”高岷本意是提醒五叔,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有了些拘谨之态。 高审行略带醉意地看着侄子,却至为清醒的对他私语道,“岷啊,腐朽源自无羞,无勇来自无耻!你祖父在世时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居官而怠政者,无过也是贪墨!” 高岷听了脸一阵红,五叔这句话好像是有所指。 别看五叔在黔州任刺史时空费了气力、没有干出什么政绩来,闲事还出了不少,但他在黔州率众垦荒,这却是实打实地干了。 高岷看了看旁边的天山牧总牧监刘武,也不象是和高审行打了报告的样子,看来五叔对自己还是内外有别的。 他赧颜道,“五叔,侄儿晓得了。” 来济从一位当朝宰相降任于台州,旋即又被弄到庭州来做了边城刺史,他也不痛快。今年才刚四十九岁啊,便经历了这么大的起伏,招惹谁了? 仗着酒劲,又有敢作敢当、犹如半个钦差的延州刺史发话,来济重重将酒杯往桌上一墩,瞪眼道,“好啊!本官便不搞那个官面文章了,只带这几个脑袋回庭州!” 高审行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了!对通敌者削首示众,以慑不法。” 刘武问,“高大人,由护牧队执行么?” 高审行道,“老夫带少王们专程赶过来,便是替盈隆宫历练他们,都见见血!也让心存不轨之徒看一看,长江后浪推前浪,人间自有法度!” 高审行言者无心,借了酒气又有托大的意思,但老四李武吃心了,说道,“阿翁你见过老虎吃驴么?今天我要第一个砍人!” 牧场旧村,柳中牧场北大门,街上人头簇拥,连蚕事房的养蚕妇、池子上的伙计们都出来观刑,四邻八乡来做买卖的货郎,更像是赶上了热闹。 谁都想不到,大唐西域平乱的第一场见血的戏码,居然是发生在这里。 高审行知道,若等着具文上报刑部,注定绕不过先头被护牧队射死的两个家伙,要将经过缘缘尾尾地说明白,麻烦不少。反正他已打算等送少王们回去之后还要请辞,索性一力承担下来。 贾克邪,连金徽皇帝都踢过的人,死有余辜怕什么呢!当有村民们起哄,“高大人,讲两句——”时,高审行大声道, “乱世拐儿,治世资敌,虽富贵亦如猪犬尔!都砍了!”众人欢呼不已。 贾克邪等人被推上来时,李武还记着方才的话,跃跃欲试地争取,“大哥,大哥,我要先来砍!” 有护牧队递刀过来给他,李武不砍贾克邪,只挑贾克邪旁边那位,挥刀便是一道寒光。 血雾冲天。 李武敏捷地跳开,身上没溅上一点血迹,但白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自午宴后,他一直赌着气、记着高审行的“见血”、“历练”之语,非要第一个站出来。 血谁没见过?不然八姨娘那篇虎扑驴的文章是怎么来的! 李威、李壮也上去了,干净利索。偏偏要把贾克邪留下,贾克邪呆若木鸡目光散乱,早已经没魂儿了。 等李雄上场时,护牧队再递刀他却不接,“竹刀不是刀么?” 人们都留意李雄手上那把竹刀,怎么看都不像砍人的家伙,高审行也道,“李雄,要不你就换把刀吧。” 李雄却很固执,“父王说过,只要心中有刀,凡物皆是利刃,我就用我的竹刀。” 高审行不大确定,猜到是自己的某句话说的不恰当了,“好,便用竹刀!” 贾克邪目光凝滞的死死盯着那把紫色的竹刀,眼前这个执刀的少年活脱就是早先踹过他的那位高牧监,这真是命啊! 少年神色严肃,对他道,“没有西州,便没有我们一家,谁让你为祸西州呢?你要当私仇也随你了。”说着,竹刀缓缓地举起来。 众人屏息,看着那把竹刀,刀丸儿可够厚的。 连护牧队中有人也不确定,这一刀到下去底成还是不成。 贾克邪面呈死灰,只听那个白脸还在场外对人说,“狗皮子最滑了,连车都碾不开,但我大哥也砍开过!” 贾克邪尚未琢磨过这句话的味道来,刀影已快似流星地下来了! 那可算不上砍,而是快到极致的一抹。 贾克邪只觉着脖子里火辣辣地串过去一道火线,围观的人影子们便头上脚下地凌飞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398章 干胭脂 贾克邪天不亮时笑话郝婆子是个穷命脑袋,天一亮,自己脑袋没了。 庭州刺史来济酒足饭饱,提了贾克邪的首级回庭州示众,临行时盛情邀请高审行和几位少王、郭待聘等人到庭州去。 高审行背对着几个少年一个劲儿地冲来济眨眼睛,让他住嘴。 庭州他是不打算去的,到了庭州再往回拉他们可就晚了。高审行只想领着孩子们到西州转悠一圈,然后借此机会随着他们去盈隆宫看看。 晚上时,高岷回了西州都督府,高审行和少年们回到郝婆子的院子,正房一楼的两个房间早已经打扫干净了,高审行往当年他和崔颖的房中一迈步,真是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塞得胸口生疼。 床边有一盒胭脂,打开后才发现里面的胭脂早已退色、发干了。 他躺在床上,举着那盒干胭脂发呆,郭待聘站在了房门口他也未察觉,直到郭待聘说,“伯父,隔壁五个人睡不下,”高审行才恍然回神。 刺史起身对他道,“那好,你便睡在你娘这里……我,我去厨房也成。” 待聘挤出一丝笑模样道,“何苦来?不是正好说说话?” 高审行警告道,“说什么都行,但大人的事你可不要朝老夫乱打听!真想知道的话,便等回了盈隆宫,你去问你娘。” 两个人脱衣并排躺下,很奇怪的感觉。郭待聘道,“讲讲我大哥吧。” 高审行有感而发,“年轻有为,本来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啊。可惜在苏伐复叛时死在了龟兹城,否则登坛拜将,只日可待。” “你是这样看他的?” “那当然!金徽皇帝那么早便看得上的人怎么会差!连你二哥同高畅回长安高府时也曾说过,假如待诏在世,到兵部任职也是水到渠成。” “我二哥呢?伯父你对他是怎么看的?” 待聘的二哥郭待封任职于鄯州,郭待聘自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但从高审行方才的话里,他知道二哥待封同长安高府一直有走动。 “也算凑合!以这样年纪任着一座中州长史的也不多见,但我猜他对眼下的职位不甚满意。” 郭待聘问,“这是为何?” “可能他认为父兄都是三品大员,位至封疆,二人殉国之后,他身为郭家顶门立户的人,官职应该升得更高一点。” 待聘暗道,这倒很有可能,大哥死后,金徽皇帝在位的光景也不算短,他若真打算升二哥的职位,估计二哥早就升职了。 只是高审行的这个解释依然不能释清郭待聘的疑惑——既然父亲和大哥已然不在了,难道二哥待封不知他仅有的老兄弟在盈隆宫? 而延州刺史则道,“金徽皇帝当年不再升待封之职,依老夫看恰恰是他体恤郭家一门忠烈啊。当年侯君集率军决胜大非川、平定了吐谷浑之后,鄯州方面的压力实在是得太多了!但它作为边州重镇的地位却一直未变,在这样的地方任长史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当年英国公被皇帝踢到叠州倒是任了个都督!但叠州算什么地方?一个羁縻州罢了。不过以老夫看,你二哥未必领皇帝这个情,高畅暗示过老夫,待封原想到西州任个都督!” 郭待聘别看刚刚九岁,他听得懂高审行的这番话。 而且高审行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极有可能还有一个——金徽皇帝认为待封不足以胜任西州都督一职。 在一座形势动荡的边州,刺史更不好干,甚至有性命之忧。郭待聘刚到西州,便听说了庭州刺史王达的事。 高审行说,“孩儿啊,老夫没想到啊,贾克邪撞到你手里,三下两下便被你审实了通敌。那么黔州‘秦王箭’一案老夫也信了!依老夫看,将来能够光耀你们郭府门楣的非你不可了,必不会辱没了你父亲的威名。” 郭待聘这才有了些喜滋滋的感觉,觉得同自己共卧的这个人,可能与自己的父亲有那么点点相似之处。 比如白天时高审行果断决定斩掉贾克邪,父亲生前是不是也这样呢?不然如何能坐镇安西?他躺在黑暗中问道,“伯父,你再说说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审行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有什么好说的,简直一肚子坏水。” 刺史停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矛盾,再道,“当年那个假脐王曹大,在龟兹城让你爹哄得,一门心思要做太子!你爹在长安县惹了喽子,老夫和高阳公主赶过去捞他时,他只挨了一杖便装死给人看,把老夫吓得!” 延州刺史的上句话还在说“你父亲的威名”,这时又说到了“坏水”,难道坏水也算威名?此时郭待聘听了已不生气,只觉好笑。 对一个真心痛恨的人,高审行又怎么会亲自跑到长安县去捞他脱困呢? 半夜时郭待聘醒过一次,窗外漆黑一片,他听不到高审行半点呼噜声,正纳闷他怎么这样安静,高审行却伸过手来替他拽盖夹被,动作很轻。 随后,郭待聘感觉刺史吐出的气息拂到自己的脸上,在黑暗中脸一定朝着自己。少年静卧不动,他想自己的母亲了,觉得她很不容易,不知这些日子如何的惦记自己。 他决定天亮后站到高审行一边,说服少王们不要去平叛前敌了。少年隐约地有个希望,希望高审行同他一道回一趟盈隆宫,但是又不能让母亲知道是自己意思。 早上,待聘被厨房里的香味、以及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爬起来见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个人,正在院子里传授婆子的孙子一些擒拿、解脱的简单招法。 婆子的孙子不是亲的,是瘸脚老汉从颉利部带来的。 他也有把子力气,明明用力握紧了李武的腕子,但不知怎么搞的,被这个他几岁的少年手腕子一转、五指一张便脱出去了,又反过来被对方抓住,怎么也脱不开。 旁边有人讲解要领。 婆子端上饭菜来时,延州刺史还赖在床上未起,直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进院子里来蹭婆子的饭,刺史才起来。 一听刘武说起丝路中道数座牧场的困扰,延州刺史的眼睛便瞪了起来。 高审行数落刘武,“你是天山牧总牧监,怎能这般放任?金徽陛下当初在西州时护牧队是个什么成色?那是敢翻山越岭到乙毗咄陆部地面耍上几趟的,如今怎么连个大门都看不好了?” 刘武本来便是搬高审行这座大神的,任凭对方怎么说,只是摆委屈,“高大人你是知道的,刘武所擅长的本来便是在牧场之内,再说焉耆的虞侯、城邑官我管不了啊。” “高岷呢?你可与他提过这些事?” 刘武道,“都督日常公务也有不少,每次听说牧场之事后,总是督促司马李继干涉干涉,但刘武不能回回都麻烦都督不是?” “屁!” 高审行道,“他知道西州的根本吗?是牧场!是丝路!” 两人品阶相仿,又无隶属。但郭待聘怎么看,刘武牧监在高审行面前都像矮着三阶。少年暗暗好笑,心说自己还打算帮着高审行说服四位少王呢,看来不必了。 高审行大声道,“老夫要去焉耆会会这些人!” 刘武本意只是奢望着高审行能到西州促一下都督高岷,人家是叔侄,话也好讲。没想到高审行要去焉耆。 他不知道此举正中高审行下怀,还有些自责是话说过头了,刘武连忙问,“高大人,要不要给你派些护牧队同去?” 延州刺史道,“免了吧,老夫有四位朋友相陪,护牧足够了,再说老夫还要去焉耆祭拜一番待诏将军呢。” …… 郝婆子在西州牧场新村的清晨打开她那道院门的同一时刻。 在黔州,澎水县。 赵国公长孙无忌也打开了他的院门,他肩上挎了一只工具袋子,里头放着刻石所需的斧凿。 随他一同从院子里出来的,是他的孙子长孙潇,长孙无忌每次上山干活,这个七岁的孩子都跟着。 这才是一件无比憋屈的活儿,崔颖拿着徐惠的那篇手稿来见他时,他便感觉到了。整整一百二十三个字,马王要他的舅舅以一已之力,一笔一画地将它们凿刻在坚硬的石头上,以一月为限。 如果赵国公果然在期限之内将此事做成了,马王说,他绝不食言,一定满足舅父的愿望——砍也要砍到大明宫的龙座上去。 崔颖来见赵国公的时候,除了这篇手稿,还随车带来了十四万两千一百三十四个大钱。 长孙无忌还没忘记澎水捕役郑杨何的赔补数目呢,静心庵该担负其中的八万个钱,但现在却拿来了十四万还多。他问其中的缘故,崔颖说,剩下的六万二千一百三十四个钱算是替丁县尉出的。 赵国公内心苦涩地想,那么盈隆宫对自己,都不如对丁县尉上心了。 他曾对崔颖道,“郭夫人,他这是故意刁难老夫啊,要老夫知难而退、打消念头!但老夫要做!老夫就算不睡觉也要将这篇字刻好它!” 崔颖无奈的说,“国公啊,我们也没好办法,他提出这个馊主意时,盈隆宫那么多的女儿们,就没有一个是向着他说的,都说他不近人情——怎么能劳动国公的大驾呢?” “那他怎么说?” 崔颖道,“这些年其实他也变了,在有些事情上变得飞扬跋扈,性子上越来越像个山大王,只要他说出来的话从没有收回去的,执意要做什么事情连柳玉如,樊莺,崔嫣也不敢同他硬计较,更不要说别的什么人了。” “他到底怎么说?” 崔颖道,“他说他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再来看一看。” “看什么?” 崔颖道,“他没有说啊。” 长孙无忌冷笑,“他是要看老夫的心诚不诚了!郭夫人放心,老夫不为一路上所受的委屈,不为赵国公府往日的荣耀,也一定要让他践行自己说出来的话!他不是说一不二么?老夫就要看一看,将来他怎么砍上大明宫去!” 这甥舅两个人还未见面,就算是刚上了。 崔颖道,“国公你千万别多想,这方面他倒没多说什么,但他说……薛礼西域平乱,连去带回也用不了一个月……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猜的透,今天讲予国公听,也算半点没有隐瞒了。” 赵国公气忿难平,一时间也想不清楚这两件事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不过到澎水郊外的山岩上凿石刻字,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拉着幼孙往城外走的一路上,长孙无忌还想,要怪,也只能怪当年自己一念之差害了郭孝恪。 他先前为了崖州之事而虚晃过徐惠一枪,差点致其死命。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徐惠的复生,使得甥舅之间的裂痕刚刚出现便弥合了。 谁知紧接着又跑出个高审行,房遗爱,归林居,把郭孝恪给搭进去了。 长孙无忌知道他这个外甥同郭孝恪的感情,也知道郭孝恪确实是个人物。 身为先皇指定的辅国之臣,长孙无忌知道,脚上的泡真都是自己走的。 金徽皇帝在这两件大事上对他几乎都是忍气吞声,比起让他一刀砍了脑袋的程氏父子,赵国公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委屈的。 他背起孙子大步往城外走,留意到后边有两名澎水的差官跟了上来,他站下道,“两位差爷是不放心老夫么?老夫不会逃入盈隆宫,事还未做呢也没脸去!” 跟上来的是两个年轻衙役,对长孙无忌施礼道,“国公你莫误会,盈隆宫的崔夫人把什么都对丁县尉说了,是丁县尉吩咐我们来陪同照看,务不使国公爷孙有什么危险。” 长孙无忌心里骂儿子,“丁县尉就比长孙润这个犊子还有人味儿了。”他带着长孙潇一老、一这么早出城,长孙润连个头都未露,避嫌么? 出城往东,二里之外即起山峦,长孙无忌拉着孙子,选了一处朝着大道的山崖,崖面几乎直上直下,看上去已算最平整的了。 他把锤子、凿子什么的都掏出来,先安顿了长孙潇在边上玩儿,然后才叮叮当当修整那道石面。 两个衙役或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规矩,不上前帮忙,只是坐到不远处的溪边,时不时地扭身看长孙无忌的进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399章 盯紧黔州 在两名丁县尉派来的衙役看来,这件凿石刻字的活儿,长孙无忌以一人之力,在一个月内说什么也完不了。 其中一名衙役暗暗叹了口气,他寻思着:如果长孙无忌目前的境况换成自己的话,自己到底能不能挺得住。 除了吃苦而别无生活门路的人不怕吃苦,因为他别无选择。 眼下已进入了五月初, 《大唐马王爷》第199章 盯紧黔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400章 有点眉目 崔嫣匆匆回到盈隆宫就不敢往上走了,先跑到静心庵来。一看谢金莲、李婉清、叶玉烟三个人也在这里, 崔嫣心虚地问道,“你们是来躲风头的么?峻知不知道?” 叶玉烟说,“柳姐姐和樊莺陪着大王还在底下潭边钓鱼呢,要尽量拉他多钓一阵儿,柳姐姐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一回来要马上把刀送回殿上去。” 崔夫人道,“我也一直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呢,好像没什么事情。” 崔嫣心有余悸,将乌刀往叶玉烟的怀里一塞,让她快送回去。李婉清和叶玉烟拿刀走后,崔嫣再攀住崔夫人的脖子道,“他若打我时,你得拦着!” 崔夫人笑道,“我可不拦着,别人都不敢出头,偏偏是你出头,真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先别想自己,先顾着你儿子吧。” 崔嫣道,“怎么是我出头了?姐姐和樊莺何时又钓过这么久的鱼?至少她们也是同谋,不然我怎敢带刀出去这么久。” 谢金莲知道事情已被她办妥了,此时便吓唬崔嫣,“峻那个鞭子可吓人!好像隔着后背,把里面的肺都劈开了!你要有个准备。” 崔嫣跺着脚对崔氏道,“娘——到时候你可要管我!” 崔氏却笑着说,“你再喊,本来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谢金莲坐了一会儿,要上去看看究竟,崔嫣拉住谢金莲不让她走,两人又在静心庵磨蹭到了吃饭时分。 长儿娟下山来叫她们,悄悄对崔嫣说那三个人钓鱼回来了,还钓到了一条三斤重的红鲤。 长儿娟说,大王上来后,倒是看了一眼他放在殿内的乌刀,但什么话也没说,崔嫣这才和两个人一起上去。 崔夫人在静心庵用饭,听着盈隆宫里安安静静的。 她并不怎么担心女儿,因为这件事不是崔嫣一个人的主张。 再说有柳玉如和樊莺二人合着伙儿一同绊住马王,那崔嫣还能有什么事?她担心的是儿子郭待聘。 前些日子,涪州、万州、通州的绸缎总号陆陆续续有飞信回来,崔氏大致掌握着儿子的去向,果然让马王猜着了,这正是去往长安的路径,因而崔颖并不怎么担心。 但是一过了通州,儿子的消息忽然断了,提心吊胆了数日之后,万年县的绸缎庄才有飞信送来,说待聘和李雄、李壮他们几个去了西州。 领头的是高审行! 崔夫人的心又吊了起来。高审行是个什么行止作派她还能不知道?简直是干什么都没个准谱儿,你说他任着延州刺史,领了几个孩子跑到西州去干啥? 眼下西边正不太平,兵荒马乱的,万一儿子有个闪失,将来到了地底下她怎么朝郭孝恪交待?即便把高审行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 一听到这个消息,马王倒是放心得很,有关几个孩子一句也没听他问过。 大明宫请马王爷复出掌政这件事情,崔颖可不像赵国公一开始想的那么乐观,当然了,此刻正在澎水县凿石刻字的赵国公可能也不乐观了,看看马王给他出的这道题目。 日子一久,崔夫人好像猜到点儿马王眼下要关注的重点了,是西州平乱。 以前郭孝恪可没少给她讲朝堂上的那点事,各方利益交错纠缠,你多他少了,他好你坏了,不然郭待诏又怎么会死? 也许决定马王是否复出的不是赵国公的刻字,赵国公在澎水县用一个月的时间凿石刻字,那只算个晃子。 那么她再联想到马王所说的那句,“西州平乱,薛礼连来带去一个月足够的话”,更能摸到点眉目了。 马王,她的这个女婿是在等西州平乱的消息,如果国事真是到了非他复出不可的地步,柳玉如就算再不乐意还能挡住他? 崔颖倒是希望赵国公如愿以偿,叫大明宫再换换主人,还由柳玉如去做皇后,柳玉如不去的话还有崔嫣呢,那么儿子待聘将来要发达也就更顺畅一点。 自从待聘小小年纪在澎水县断明了“秦王箭”这件事之后,崔颖的这个念头就一日比一日强烈。 她不但要赔郭孝恪一个儿子,还要让这个儿子不次于他的那两个儿子。要赔就赔他个能出将入相的,而不只是个白丁。 想至此,崔颖就更不放心儿子了,待聘的安危可不能只靠着个不着调的高审行,西州是马王的发家之地不假,人脉也熟,但这都多少年了…… 她得想想办法,出了静心庵,急匆匆举步往盈隆宫上走。 最好从盈隆宫去些人、到西州照看一下,这件事情八成能得到柳玉如、崔嫣、谢金莲、思晴的支持,因为她们的儿子也在那里呢。 …… 西州司马李继接到了焉耆方面匆匆送过来的消息,城邑官说,延州刺史高审行带着五个少年跑到焉耆去了! 李继说本官早就知道这件事,那是西州都督的亲五叔叔,他这是带着马王爷的几个公子到那边故地重游去了。 只要小心一点,别给本官惹事也就成了。 城邑官气急败坏地反馈高审行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搞事! 也怪焉耆城内几个尝到甜头的城民,为着点蝇头小利简直是胆子太大,死催的!高审行到牧场的当天,便有几个城民特意去堵了牧场大门。 李继不高兴,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来,眼下平叛大军虽说是往丝路北道去了,没往中道上来,但你叫他们顶多老实个两三月就不成?快把堵大门的家伙都给老子押起来,严厉处置! 不但要严厉处置,还要看高审行的意思,他要打这些人几板,便打几板,他说罚几吊,便罚几吊——关键是要压事,懂吗? 城邑官说,已经晚了,谁知道事情变化的这么快,高审行把卑职等人也都糊弄到里面了。 …… 高审行一行老少六人一到焉耆牧场,立刻便被牧官们、甚至一些老牧子们认出。延州刺史从西州一出来,便换上了便服,但他自带的那套作派,人只要往牧场的大门口一站,谁敢说他只是个城民? 就那个器宇轩昂,目空一切的派头,岂是有个钱的土财主可比!再说堵大门的人也不会是这样的气质。 高审行领了几个少年,才往大门里走了两步远,焉耆牧场的大小牧监、录事们便一窝蜂地迎出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401章 顺藤摸瓜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 https:/最快更新!! 延州刺史道,“后半晌的野牧一定要去,就去他说的淡河边,有人敢去收“啃草费”的话,不但不要给他,还要给老子狠狠收拾一顿!倒要看看他们除了堵大门,还有些什么别的招法。” 罗牧监由衷的钦佩道,“还得说是高大人你,有魄力,有招法。下官今日方才觉着腰杆儿硬了些!” 高审行微微一笑,带着三位少年进城去了。他想让所有干扰牧场正常牧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叫他冒冒泡儿,攒到一起再收拾。 罗牧监一力照办,淡河边已多少日子没敢放马过去了,草绿油油那叫好。 他对自己的护牧队嘱咐个遍,今日去的是总牧监两位公子,马丢了可以,但是两个公子千万不能出意外! 焉耆牧场的马群轰轰烈烈地出动,黄昏时分再热热闹闹地回来,归厩。 还没等罗牧监详问野牧的情形呢,牧场大门便被人堵了。 这次可不只两个人,是一大帮子城民,里面还有他们的亲戚、几个受伤的羌民。担架上还抬着中午在这里喝过酒的一个城民,病病怏怏的,脖子上肿着一大块,听说是叫二公子李壮拿竹刀砍的。 此人在牧场中喝过酒,回城后连午觉都没睡踏实,焉耆牧场午后要去淡河边上野牧,他得去收钱。 等他赶到时,马群已经啃上青草了,不得不说,这片草场靠着淡河,水份足,草质也好,马们吃得很痛快。 此人找到群头,说“啃草费”的事。 群头心里有底,对他道,“我这里没有,你去牧场找我们罗牧监。” 城民道,“这就奇怪了!中午和你们牧监喝酒时还答应的好好的,这时又说没有,成心耍我呢!谁家住店不先给钱?不然你跑了咋办。” 群头还是那句话,“中午喝酒时我又没在场,你去找我们罗牧监分辨。” 返身再跑到牧场去是可以的,但城民怕牧群趁这个功夫再转移了,那就死无对证了,到时怎么说?情急之下,城民拿鞭子跑到马群里乱抽,要赶它们离开。 护牧队纷纷瞅李雄,瞅李壮。 李雄对兄弟使过去一个眼色,李壮飞马靠过去,照着城民的脖子便是一竹刀,“吃饱了来扰乱野牧,我看你是找死!” 这一刀同李雄在牧场村砍人截然不同,李雄那次是运足了力气,拿好了架势,而李壮这次是砍多于抹,城民挨了一竹刀,脖子里霎时鼓起一道红肿来。 他的魂儿先吓飞了,后来摸摸脖子,没见血,再看这个少年手里的只是一把竹刀,才知道是吓人的。 又认出刚才砍了他的也不是护牧队,而是中午在焉耆牧场酒桌上的一位小客人,而且那位懂事的老者也不在这里,那么这个少年就是不懂事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吃了豹子胆! 此人恰好望到有一伙常有勾联的羌民正在不远处放牧,便扯起嗓子呼喊他们,不一会儿,羌民的牧群气势汹汹赶到了。 双方的马群混到了一起,凑在一处吃草,人却不和睦,一见城民“亲戚”挨了打,羌民也不依不饶,叫着回城找城邑官分断分断,有人拿鞭子抽牧场的马,有人上前对护牧队推推搡搡。 护牧队不敢乱动。 以往有过这种情形,护牧队稍稍动一动手,对方便讹上了。 他们都知道,闹事的人没法子护牧队、却有法子牧场,只要把大门一堵,牧场对这些守法城民也没脾气,闹大了没人给护牧队撑腰,牧场里最终仍要花些钱,来抹平事情。 弄到最后,好像是护牧队把这笔钱糟蹋掉了。 正在慌乱嘈杂之间,那边有羌民“哎呀”一声,脖子里又被李雄砍了一竹刀,这下捅了马蜂窝。 羌民日常放牧带着刀,露宿时防防狼什么的,野炊时刮刮附骨肉什么的,此时欺负李雄、李壮年纪小,这些人腰里的刀,手里的鞭子都举起来了。 两位少王爷先有高审行的吩咐在前,此刻也没什么好怕的,将两把竹刀挥舞起来,几个挤到前边耀武扬威的羌民先挨了揍。 护牧队里有人说,“罗牧监讲了,马匹丢了没大事,但少王不能有事,我们快上手保护。” 有人道,“正好有两位少王出头,把往日受的窝囊气都找补给他们!” 接下来的结局可想而知了。 焉耆城邑官要报告给李继的是接下来的事。 他接到城民们的报告时并未觉得处置此事有多难,大不了还像以前一样,假装事情棘手,往上一推也就是了——反正绕来绕去还会绕回到他手上来,此事不论耽误多少天,受影响的都是牧场。 他相信牧场的官员们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也许不等他两句官腔打完,牧官们也就该妥协了。 再说闹事的是牧场中的亲戚,这就更好说了。 接报后,城邑官并不急着赶到牧场去,而是又迁延到黄昏来姗姗而至。 远远的一看,觉着今日的情形还真是有点少见,堵门的人没人搭理。地上摆着担架,上边躺着受伤的城民,门边靠着几个受伤的羌民。 牧场的人一个都没有。 放在往日,早该有牧场官员出来安慰、劝解了,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城邑官低声吩咐他所带的亲信,“这不成,声势还不够大,也不似有理的样子,让我怎么替他们说话?你再回城去,多找几个人来助阵。”亲信接命,撒脚而回。 城邑官一到,罗牧监不得不露面。 城邑官同罗牧监客套,“有些人真是不叫本官省心,又敢给罗大人找麻烦了,看我不教训他们!” 他看到了担架上的伤者,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伤了人?” 担架上的城民喊,“城邑官大人,你可要替小民做主!我脖子要掉了。” 城邑官道,“伤了人……又牵涉到了牧场,连下官也不好处置了,弄不好我们只能委求上部衙门分断了!” 罗牧监看了看大门外,高审行还不见踪影,反倒是又从城中赶来六七个城民,男女老少都有,有人还扛着行李卷儿。 他冲城邑官摊摊手道,“这次他们要的数目可不小,下官不能做这个主,再说淡河边那片草场一直是我们牧场的固有草场,也从没有被人收啃草费的先例。” 后来的城民中有人叫嚷道,“城邑官大人,今日不给个说法儿,我们便整夜不走,在大门口住下!打这一刻起,牧场里一头骡子也不要出去了!” 罗牧监显得无动于衷,冷哼了一声。 有高审行和几位少王爷在呢,他怕什么?此时他连天山牧总牧监刘武、西州大都督高岷都不怕了,还在乎几个搞事情的城民? 城邑官商量道,“罗大人,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下官只怕一件事报上报下的,最后耽误了牧场出牧。毕竟我这里伤了人,即便报到州里去也归李司马处置,难道牧场就没一点毛病?” 他嘿嘿笑着道,“再说淡河边那块草场,自有焉耆时它便有了,倘若哪个城民也说草场是他‘固有’,下官看也未尝不可啊。” 城邑官这番话里的意思有点露骨。 罗牧监问道,“固有不固有不是凭谁嘴上说的,本官只知道焉耆是我大唐的焉耆,牧场是我大唐的牧场,难道城邑官对此也有疑义?” 城邑官被罗牧监拿话呛了一下,面上一冷,“那么此事连本官也无能为力了,只好求助于西州上官。”说罢转身要走。 城民鼓噪不止,已有人打开了行李卷儿,就在大门正中间躺卧下去。 牧监挽留道,“城邑官留步,也许有个人一到,此事能分断清楚!” 城邑官扭身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罗牧监嘿嘿两声道,“他是本官的二舅舅,本官相信只要我二舅一到,多难的事也能迎刃而解。” 城邑官鼻子差点气歪了,问道,“那么尊舅现在何处?” 罗牧监指着大门口对他道,“你看那不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402章 马蹄味的沙子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两人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也只能耐心地等着。除了守卫大门的两个牧子,再也无人出来。 等到牧子换班时,他们问,“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害我们傻等。” 牧子道,“里面罗牧监等官员正陪着城邑官饮酒呢。” “那些人呢,如何也不出来” 牧子道,“人人都有伤,牧场里已派兽医为他们搽搽药水、正正筋骨什么的,凡治好了的都管饭呢。” 地上的两人道,“我们也饿呢,城邑官一喝上酒,也不想着我们。” 牧子道,“再等等吧,兴许一会儿食盒便抬出来了。” 两人嘀咕道,“再等等,好饭可不怕晚” 有几次,卧在褥子上的老者有些支撑不住,想要起来。但另一人提醒说,你只要一起来便是前功尽弃了,白纸黑字、人多势人的,还有城邑官替我们做主你急什么难道以往你吃过亏么 等到后半夜守门牧子又换班时,两人再问,“里面什么形势” 牧子说,“已经都吃过夜宵了。” 担架上的城民道,“还有夜宵可我们俩连一顿正经饭还没吃到呢” 牧子道,“你急什么,怎么不得让有正事的先吃。” 褥子上的人问,“是除了我们的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正事” 牧子道,“罗牧监说一会儿要安排牧群出场夜练,是不是正事” 担架上的城民和褥子上的老者怒不可遏,“他奶奶的,欺人太甚,老子还委屈着呢,看你们谁能走出这道大门去” 刚骂完了,便听到牧场中有马嘶鸣,蹄声在牧场里汇聚,两人伸着脖子往牧场里看,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什么,却有夜风将带有马蹄子味儿的细沙刮到大门口来。 有个劲装的护牧队挎刀背弩,骑马跑出来。 他高声喊道,“焉耆牧场应大唐少总牧监李雄、延州刺史高大人之命,今夜出牧,作紧急夜练,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担架上的人低声道,“见不到城邑官,老子还就不起来了,他们何时有了这样的胆子,虚张声势你也不要动,只要你一跳起来,便是自己戳破了自己方才的谎话。” 不等褥子上的老者说话呢,成排的黑黝黝的厩房后边便是清脆的三声鞭子响,马蹄子的声音像打鼓一样渐渐密集,很快汇成了隆隆的闷雷。 担架上的城民嘀咕道,“延州刺史他又怎么能给牧场下令难道他们以为摸着黑、赶着马在牧场里跑一趟便能吓住我们” 他探起身子,惊愕、迟疑,不能置信,看到马群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腾而来,瞬间驰到了眼前。 褥子上的老者已经不能再忍了,要爬起来躲避。 但也许是在地下卧得有些久了,他腿脚发僵,才挣扎着跪起来,马群已经从大门处喷薄而出。 先跑出来的头马从他身边挂着风驰了过去,后边的马将他一下子撞倒。 沉重的马蹄一下接一下、层层不尽,将他钉往地面之上,老者放弃了爬起来的想法,很快连痛楚也感觉不到。 李继在西州接到城邑官的信,说某日有城民两次堵了焉耆牧场大门,第一次被卑职成功处置了,第二次没能处置得了,有卧于牧场大门里的焉耆城民两个,被深夜驰出的马群踩踏致死 李继大惊失色,事儿搞大了 大事还在后边 城邑官说,牧场在延州刺史高审行的支持下,扣押了当日封堵牧场大门的所有人,严刑讯问自今年年初以来历次干扰牧场其人、其事,一一录入案底,看来不想善罢甘休。 不得不说,以往这种事情不论是城邑官还是司马李继,都是钻了些空子,高岷不愿意多管事,天山牧刘武不愿破开面子,但真等着焉耆牧场拿人、严办时,李继反倒没有应对的手段了。 大唐所有的牧场自成一个政务门类,与州司马所管辖的也隔着行业呢。 司马管的是本州区域的治安、武备、上番、兵员整训,而牧场则分布于各地、且自成一条线。 近十年来大唐的总牧监虽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也未闻有接任者,但谁说过废除此职 人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查办扰乱牧业者,谁能干涉 此事涉及到了焉耆城民,按理说从治安的角度来说,焉耆城邑官是可以问问的,州司马也能问,但在牧场里发生的事,问着也不硬气谁让你不管住自己的辖民,让他们深夜跑到牧场里去 若有人再往深处追究一句,便成了城邑官失职了。 事情来得很是突然,显然高审行从牧场村一出发,便没安什么好主意。 城邑官在秘信里说,看来高审行和他带来的五个少年打算顺藤摸瓜了,原来焉耆牧场一直都记城民历次扰牧的黑帐今番又有十数个人扣在他们手里,事情不好办了 城邑官在信中说,若放在以前,他还可暗示这些人几句,给他们打打气、吓一吓他们,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不能讲,但这次他没机会接触到这些人 。 事发的那天晚上,焉耆牧场的罗牧监陪着城邑官喝到酩酊大醉,早上醒了酒,他才得知踩死了人。 先期进到牧场里面的那些人一个也没闲着,已经叫罗牧监吊到马厩里挨个儿松了一遍骨头,再叫这些人到大门口去看那两摊肉泥,所有闹事的人当时都崩溃了。 保不住这些崩溃的人临事乱咬以自保,一个揭发出来三个,三个揭发出九个,那可就不妙呀 李继知道城邑官这句“不妙”意味着什么,高审行既然敢在牧场村一刀砍了贾克邪,又跑到焉耆去折腾,那便是从长安带了什么倚仗。 又过了一日,城邑官的另一封秘信又催命似地送至了,焉耆牧场根据在押者的供认,已下令护牧队去焉耆城中叫人了 高审行说的明白牧场和丝路乃是大唐西部之根本,叫到你时,也不怕你不来牧场应对本官的询问但你怕不怕薛礼率大军往焉耆走一趟 已经有两个防御人被叫到牧场里去了,都是乖乖地去的。 李继魂飞魄散他自己不敢追到焉耆去仿佛很心虚似的只好派了个嫡系给城邑官传个口信折掉两个防御人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到此为止、别再牵出你来,那些人的损失我们今后总有机会赔补。 送信人走后,李继坐卧不宁,十年来他脚踏两只船还算得上一路顺遂,这下子八成有一条船先漏水了,那么另一条船也要踩不住。 另一方面,李继又寄希望于高审行不会这么不管不顾,毕竟是一位任职多年的老刺史,难道他不懂得适可而止 又两日后,李继见到了飞马赶来的两个老熟人,一个是潼关正将苏托儿,另一个是潼关副将苏托儿的夫人热伊汗古丽。 他们风尘仆仆,身后跟着精壮的三十几名劲装男子,全副的武装。这支小小的马队居然来自黔州,盈隆宫。 李继同两人很熟,都在西州任过职,问他们怎么从黔州来。 苏托儿并不隐瞒,说已经辞了公职,刚刚在黔州安身,因为郭公子待聘和几位少王跑到西州来,静心庵崔夫人不放心,经崔夫人提出、金徽陛下立刻请他们夫妇赶到西州来随行保护。 李继暗道,高审行的胆子只会变得更大、而不必收敛了心虚地问道,“金徽陛下他,他还好么” 就在李继惶惶不可终日时,意外地收到了他的干舅舅英国公李士勣的一封中规中矩的家信。 这是十年来的唯一一封来自英国公府的信件。 李继关了门,双手颤抖地拆开它,只见薄薄的一页纸上只写了几句话 “你这不知道理的孽畜,本舅十年未闻你一句问候,你不牵挂老夫,老夫还要倒过来牵挂着你。眼下大唐西部平乱,身为西州司马,难道你不该协助薛将军督办军资、辅助战事老夫懒得同你多说,有事可咨询监军、许内侍监,魏安公” 李继正是左顾右盼心乱如麻的时分,眼看着另一条船要踩不住了,他亲爱的干舅舅便递过来一竿竹篙 别看英国公措辞严厉,但打是疼骂是爱的道理李继还懂。 他决定立刻赶去丝路北道,去找许监军讨些任务。 高审行那里惹不起躲得起,置身事外,一旦在北道上建些功勋,谅他谁想把屎盆子往西州司马的头上扣,也得琢磨琢磨了。 他起身去找都督高岷,把英国公的信给西州都督看。 李继相信,高岷到时候一定会同他的五叔说起英国公的这封信,那么高审行说话之前总该掂量掂量了。 谁不知道英国公是眼下大唐唯一的一位位列三公的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403章 伏兵 李继头一次领教了撼天雷的威力,爆炸近在眼前,震得他耳内嗡嗡直鸣,眼睛被炽光一闪片刻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命令队伍在山道上停下,而自己高声喊道,“许监军可在关上么?在下西州司马李继,奉吾舅——大司空、太子太师、英国公——讳勣之命,率西州一千人马前来相援!” 关上静了片刻,再喊时语气已客气了一些,“天光昏暗,敌我难辩,监军大人命李司马单独到关前来接洽,验明身份之前,任何人不许再进一步了!” 李继提马上前来到关门之下,上边不给开关,而是吊下一只竹筐子来,李继心说这位许监军倒是很小心,但这算是防着哪一边儿啊! 他取了官凭放入筐内,筐子再被人吊上去。 不一会儿,关上又多了几盏灯,有人簇拥着一位白面无须者出现在上边,此人怀抱着一口刀,连刀柄都金灿灿的,礼数也很周到,将抱刀的手腾也出来冲李继拱手问道,“下边可是西州李司马么?非是本监有意怠慢,而是不得不小心为上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继朗声道,“舅父大人曾同我说过,许大人治事向来老成持重,滴水不漏,下官今日总算眼见为实,真是名不虚传!” “哪里,是英国公高看许某了!李司马请你稍待,许某这便命人开关……只是尚有一点要说在前面,” “许大人请讲。” 许监军道,“许某今晚只能特允李司马、及亲随人入关,其余人不好放入,因为上边实在是狭窄得很,再也放不下了。” 李继哭笑不得,还不能表示不满,“多谢大人,但下官可不能坏了规矩,总不过只有这一晚,李继也不入关了,只待天明!” 许监军听了并不坚持,但神态上仿佛有些愧对英国公似的,他站在上边不走,说道,“李司马果然有大将之风!细想早就得了英国公真传!” 李继不想多听他虚乎——再客套也要露宿了。 西州的一千人便在山道上驻扎下来,李继再叮嘱下去,军中万万不可有什么牢骚话,以防被许监军在上面听到了不好。 虽然季候已到了五月,但白天时山口上都有些清凉,何况半夜……李继靠树坐着,怎么也睡不着,还时不时担心着焉耆。 不知在高审行的淫威之下,焉耆城中又有几人陷落了,会不会牵出自己。 高审行搞得李继很被动,但他在焉耆方面一点办法也没有。 英国公既然专门来信点拨了,那么李继猜测许监军与英国公必有同僚之谊,只要他在北道平乱中有了特出表现,许监军必然不会埋没,接下来他面对高审行时的底气也就有了。 天麻麻亮时,李继被一片撼天雷的猛烈爆炸声惊得一跃而起,只见西边的半边天电闪雷鸣,关头、关外一片混乱,弓弦声连连,偶有箭矢隔着关城射到他这边来,过了好一阵子敌军才退下去了。 …… 同李继在关城内见面时,许监军的白眼中挂着红血丝,他告诉李继,凌晨时分刚刚拿撼天雷轰退了一股为数众多的叛军袭扰。 李继扶着关城垛口往外看,未见到一个敌军死尸——八成是来过多少人,又全身走了多少人。 许监军说,薛将军带人马出关时便是这样嘱咐他的 不论敌方有多少人来骚扰,唐军无须出关接战,只拿撼天雷应对便可,两千枚撼天雷足够支持了,哪怕对方顶着炸雷爬关,上边还有五百名陌刀手呢。 李继问,“薛将军可有最新的战况报过来么?” 许监军叹道,“薛将军领军出关之后音讯皆无啊,身为平叛大军之监军,这都半个月了,本监尚不知如何往长安报送战况,更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何的担心!本官更担心薛将军啊,毕竟深入敌境的只有三千轻骑,万一他有个闪失的话,便将本官扔在了这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了!” 半个月来,每隔一天半日,便有叛军到关前袭扰、鼓噪,许监军每次至少扔出去几十发撼天雷,他手中的两千枚撼天雷只会越用越少。 看来许监军正处在惶惑不安之中。 薛礼音讯皆无,也难怪他不往好处想,如果战局真是不幸被他言中的话,长安也就没有许魏安的容身之地了。 不过这样才显着西州增援的及时,李继拿捏着火候,此时才将英国公的亲笔信拿给许监军看。 监军一边看一边感叹,“英国公,真良臣也!”又道,“但李将军只带了千把人过来,恐怕难有什么作为。” 李继立功心切,提议道,“若要我杀到敌人腹地去,下官这一千人自然没什么把握,但我们若要依靠着此关,就着近便之利斗他一斗、弄他些斩获,倒是可以一试。” 许监军忙问,“李将军想如何行事?” 李继道,“半月中我军只守不攻,下官料定,叛军屡次全身而退,其气必骄。那么下次他们再来时,我们只要施放往常一半数目的撼天雷,再下次时,我们再减一半,让他误以为我们的拿手锏已经不多了。” 许监军太需要一次胜仗了,当下急切地问道,“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李继道,“等到他第三次来时,我们用往日两倍数目的撼天雷轰他,等他支持不住要后退时,监军大人自可引关内三百陌刀手兜后撵杀,他必仓皇着要逃了!” 许监军道,“是个妙计,只是不知有几成把握,毕竟本官手中只有五百陌刀手,冲出去了三百,关内可就只有两百了!” 李继道,“剩下的这两百陌刀手,下官也打算将其隐伏于关外狭窄山道旁边的密林中,出奇不意地突出来砍杀,便发挥了陌刀近处格斗的优势了,定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许监军问,“难道李司马的一千西州军要守在关上么?” 李继道,“哪能呢!大人你看到离关城更远处的那片开阔地没有,我的一千西州骑兵便在那里埋伏下来。等他们遭过陌刀队的砍杀、溃退下来时,我便要给他来个出奇不意,以逸待劳彻底断其退路,看他还能不能还跑掉……” 许监军道,“只是这五百陌刀手还要分作两拨,不知可不可行。” 李继连忙宽慰道,“只要计谋运用得当,一百陌刀手抵得上他六百人。” 许监军道,“我不出战按薛礼之法死守,虽说没有斩获,但至少可保城关不失,若按将军之计,不知有几成胜算?” 李继道,“兵法云,未战而先算胜者须算多。未战而先算不胜者须算少,此乃多算胜、少算不胜的道理。此次我只算到两成不能胜,因而不会失败。” 许监军道,“是哪两成于我不利?” 李继道,“一是他不来,我不能胜,二是走露风声被他提前察知伏兵。” 许监军思之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能旗开得胜,本监必定亲拟捷报入京、直达圣听,以表彰将军之勇略!” 前边已有许监军半个月的铺垫,李继对自己想出来的这招“正而忽奇”的计策胸有成竹,当下便按着计策去安排了。 如能在薛礼之前抢先奏凯,那这个脸李继可就露大发了! 当日黄昏,便有乙毗咄陆部的两百人登山挑衅,关隘之上猛射了三四十发撼天雷将其轰退了。 次日凌晨又是三四百人上来骚扰,关隘上再射了十几发撼天雷,叛军仗着人多,竟然蜂拥抵近到关墙底下,被城头乱箭射下去。 第二天天一黑,李继率人悄悄出关,将两百陌刀手伏于半山腰的树林里,树林外便是狭窄的山道,伏兵只要蹿出五六步便可接敌。 一千骑兵则被他埋伏的更远,那里是一片山间的空旷地带,是敌军必经之路,周围又树木茂密,极利骑兵隐藏和驰驱。 一夜安定。 李继同他的一千西州骑兵埋伏在离关城最远的密林里,所有的马匹都上了嚼子,一声不能吭。 天一亮,便见岭下密密麻麻的,叛军上来了!足足四五百人。李继心中暗喜,这点人不在话下,他传令下去不要手下人惊动,任凭叛军鼓噪着、越过李继的伏兵地点往上边去了。 谁知后边还有动静,蹄音杂沓相继,山路边的树枝、树叶被什么东西刮得折断、晃动,人声嘈杂而真切。 李继一看,树丛后面露出了六架抛石机! 这可出乎李继意料,算来算去,没算到叛军还有这东西,这是打算要强攻啊,看来唐军两次减放撼天雷又给了叛军信心。 抛石机的后头还有不少,大约又有五六百人,中间扛着几架攀城的长梯,队伍中打着数杆旗子,里面有个骑马的吐屯,是他们的首领,吐屯在马上耀武扬威,率着人蜂拥而出。 城关上开始施放撼天雷,劈炸声十分猛烈,箭矢嗖嗖地射下来。 叛军的人多,胆大气壮,喊杀声远远地从关下传入李继耳中。李继知道山路狭窄险恶,叛贼虽众,有力难施,因而尽量放敌人过去。 城关上悬着被斩叛军的头颅,群贼越发的被激怒了,高声地咒骂,抬着登城长梯越众而过,往上边去了,有叛军应弦而倒,抛石机被吐屯督喝着,手忙脚乱地在平场上架了起来。 叛军势大,许监军没按着先定之计开关杀出来,只是一味以撼天雷应对,而李继这里敌军已将抛石机架好了,有的人已经跑到李继伏兵的密林边缘来收集石头。 手下人不敢吱声,数次扭头看李继,等主将的主意。 自贞观二十三年马王爷剿灭龟兹,抛石机的威力已被西域人所共知,那个时候碎叶城还在大唐治下,阿史那欲谷要仿制此械也有些机会。 这次攻关的不知是碎叶城的哪一部落,抛石机做的有些简陋,规模不大,抛射的石弹也不正式,只是随地拾取的石头,但把它们扔出去足够用了。 树林外,六架抛石机同时开动,每组七八个人拽着绳索猛跑,拉动抛石机长臂,弹兜内的“弹丸”被高高地抛出去,不久在山口的城关上砸裂。 有两次,石头被他们抛到关外埋伏着陌刀队的树林中,也不知道伤了人没有,但李继知道不能再等了,挥舞着铁棍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西州一千骑兵于林间的三条小道呐喊着飞驰而出,个个奋勇,敌首吐屯仓促之中组织抵抗,双方混战。 李继棍子沉重力气也不小,一连砸倒好几个人,杀到到两架抛石机跟前、打倒围护的叛军,几棍便将一架抛石机砸倒,又与冲上来寻战的敌首吐屯战在一处。 李继原先设想的、最后才出来出其不意收拾残局的西州本部人马,不得不最先投入厮杀,在离关城最远的地方打成了一片乱斗。 抛石者丢开抛石机也过来加入混战,抛石终止了。 许监军的人还不出来,在关下攻城的叛军也扭身返回来,自山道上拥挤着赶来助战,半路上遭遇了密林里杀出的两百陌刀手,双方就在狭窄山道上展开厮杀。 李继喊道,“今日之战有死而已,但敢后退者斩!” 林场上一片杀声,城关上撼天雷也停了。 吐屯耍的也是一条铁棍,骑术精湛,招法与李继不相上下,但李继是豁出性命来搏的,吐屯在气势上弱了,李继将吐屯逼退后,还能随手打杀身旁的敌军,然后再追上吐屯缠斗。 山道上形势很快明了起来,两百陌刀手占了上风,连惨叫呼喝声也渐渐稀少了。山上关门终于大开,城内三百陌刀手也冲了出来。 吐屯动摇,撇开手下、带着数十护从自乱军丛中杀出去,往山下逃走了。 唐军大振,纷纷赶上,喊杀争先,将叛军杀得大败。 李继清点战果,歼灭敌军五百,生俘二百多人,缴获抛石机五架半,他不让追击吐屯,指挥着撤离战场,将抛石机拆解着运回来,再于城关上组装好。 许监军早已抱着滚龙金刀迎接上来,连声赞着西州军勇猛,“李司马奋不顾身,才有我军旗开得胜,本监这便去拟捷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龙爵 第1404章 到此为止 李继数次问道,“许监军,李某此刻只是担心着薛将军啊!” 许监军此刻不想薛礼,看了看押进来的两百俘虏,心说老子割了男根那是万不得已,但今日老子先拿宝刀割了你们脑袋! 他冷声喝道,“都拉出去砍了!” 有了西州李继在,许监军心里稳当了不少,晚上便在城关之上酒肉款待,并拿出他拟好的报捷飞信,指住其中一行字让李继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西州司马李继,勇略非常,初援阵前,便歼敌八百,不弱军神之勇,叛军为之震骇。” 说李继不次于他舅舅英国公。 李继道,“不知监军大人要如何往长安讲薛将军的战事呢?” 许魏安叹了口气道,“暂不写薛将军的事吧,本监同薛礼同出西域,此时他战况不明怎好妄讲呢……但有李司马开局之利,许某料想长安方面也说的过去了!” 不过,许监军眉飞色舞地勉励李继道,“李司马旗开得胜,功不可没啊,本监想只要捷报入京,陛下与皇后必会喜悦!对李司马倘有擢拔,李司马你可不要感到意外啊,哈哈!” 内侍监贴近圣躬,必然了解皇帝或皇后的秉性脾气,并深得他们的信赖,不然许魏安也做不了监军。 许魏安的话总有四五成的希望,李继客气着,暗忖一州司马再往上应该是个什么职位,十年来他耽搁的是有些久了。 李继毕恭毕敬,起身施礼,“下官若真有了起色,必不忘监军之大恩。” 但焉耆之事又让李继一阵懊恼。 不廉,是为官者最忌讳的事情,因为有权而攀求者众,为官者能够终生至清是很不容易的,但又不是谁都会跌倒在这上边,因为仕途平稳者比比皆是。 关键在于事未告发、无人弹劾。否则不廉之名便是一条绊索,足以绊倒任何意气风发者。 李继想到,只要焉耆事发,舅舅李士勣想替他说话都有不便之处,那时他能混个功过相抵也就不错了。 他看出许魏安有意让他率西州军出关寻战,一则扩大战果,二则找一找薛礼的下落。许监军说,如能同薛将军兵合一处,便壮大了平叛声势。 李继心说,自己这一千人拉出去,万一单独被阿史那欲谷纠缠上,孤军深入,战事倘有失利那可就全瞎了——不能全身而退,焉耆那里更会失去把控。 万一损兵折将,那么就连今日山口外的胜绩也不会有人记的了。 酒一直喝,李继没想出恰当的推脱借口,许监军不能再等了,趁着脑子还清醒,找出两位信得过的人,将封装好的报捷奏章交给他们,立送长安。 飞信在酒前已发走了,但那个怎么能说清楚,要双管齐下! 李继灵机一动,请求道,“只是古屯城至庭州一线不怎么太平啊……这样吧许监军,下官留在这里八百骑兵助大人巩固关防,我带两百人护送护送,过了赤亭守捉再往东去便无大碍了,下官也不想走,但负责着西州及焉耆一带的治安,不能不随时回去看看。” 许魏安听着入情入理,只是主心骨又没了…… 李继道,“下官总要处置一些份内的政务,许大人,你只须守他两三日,下官也就赶回来了!” “也只能如此了!”监军说。 …… 焉耆牧场,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奉马王之命带人赶过来,盈隆宫声势大了,延州刺史担心几个少王又想起平叛之事来,那他可不好按服住了。 因而高审行审察焉耆城民扰牧一事,前所未有的细致,焉耆城中好几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叫他扒出来了。 他将这些算事不算事的,都一件件审清、记明,再像模像样地装订成册,将组卷、成档的规矩一条条说给郭待聘听,手把手教郭待聘依据大唐律令、罚打兼顾、量情处置。 几天功夫下来,连焉耆城邑官也被苏托儿请到牧场“喝茶”。 西州司马去天山北道助军,音讯皆无,面对判官一样的延州刺史,以及为数众多的旁证,城邑官再半推半就,也抖落了点东西出来。 焉耆乱象的根子一条条指向了西州李继,高审行不往下深究了。 他不是李治的钦差,严格说来他只是个看孩子的。 这件事涉及了西州高官,尤其在李继的身后站的是太子太师英国公,再细察下去估计连他的侄子高岷也脱不了干系。 高审行也有私心。 他对成邑官很客气,劝勉多于责备,再者他听说李继带兵去了北道助军,高审行认为再查下去,便有些背后倒拉车的味道,不大仗义了。 反正高审行又不是监察御史,目的已经达到,这些天焉耆牧场出去野牧,那些羌民、城民躲的远远的,再也没人敢收“啃草费”了,大门上踩死了人也白踩了,谁还敢去捣乱! 只要苏托儿或热伊汗古丽带人在城中一冒头,仍有城民吓得越窗而走,躲在某处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直到听着风声小了、不是冲他来的,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回来。 高刺史故意当着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等人问苏托儿,“你们来以前,陛下就没什么嘱咐么?” 哪怕马王爷有话,叫儿子们速速回盈隆宫也好呀。 谁知苏托儿道,“陛下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叫我们夫妇带人赶过来,看有没有什么可助力的。” 老四李武嚷嚷着还要去战场。 高审行说,“我们此行的事儿还未完呢,两件只办了一件了。” “阿翁,还有什么事?” “——我们去商道上瞧瞧那些客商,还要去城南祭扫一下待诏将军。” 热伊汗古丽带着他们老少几人去了焉耆西城,沿大街一直走,在城墙下有一条小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小院子,里面住着一家人。 这家人很本份,院主人开了院门一看门外站的人,便吓的说,“刺史大人,我们从未做过逾法的事!更从未扰乱过牧场。” 刺史说,“你们做的不错,但你们知道本官为何要来这里看看么?” 对方诚惶诚恐地摇头。 高审行指着郭待聘对他道,“这位是安西都护郭大人的公子。” 院子的主人立刻道,“小人知道,知道郭大人!” 热伊汗古丽说,“郭大人当年在龟兹重伤,便住在你这间院子里,由崔夫人、永宁公主、舍鸡驸马陪护着,等他养至全愈才去的长安。” 院主人明白这些人的来意,是带着郭公子来访旧的,连忙请这些人入院。 郭待聘入内,屋中陈设早就变了,再也看不出父亲在这里养伤的情景。 热伊汗古丽是当年的亲历者,给他一一讲那时郭大人的病床安放在哪里,当年不足十岁的甜甜公主和高舍鸡是睡在哪个位置。 她对待聘说,郭都护命在垂危,连嘴都不能张开,崔夫人熬了肉汤,用筷子一点点顺到郭大人的嘴里去。 在这件事上,高审行同郭待聘是一样的,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等到出了院子、又出了城,众人来到淡河上游待诏将军的墓前,延州刺史的面色上没有一丝笑容,一直拉着郭待聘的手不放。 这些年待诏的墓、郭孝恪的墓地经过官府的修整,墓丘上漫了青砖,碑也换了石头的,郭待聘知道只有他的大哥埋在这里,而父亲人埋在了长安,连个表记也没有,反倒不如这里更像大都护墓。 时隔多年,高审行和势伊汗古丽也落了泪,剩下的人一脸严肃。 郭待聘站在这里哭得像是大哥刚死,一边哭一边想郭待诏的模样,他觉着自己很孤单,与墓中人虽是至亲,此时中间只隔了一座石碑,但兄长离着他、比他离着盈隆宫还要遥远。 高审行一直拉住郭待聘的手,刺史的手热热的,待聘觉着高审行也算个男人,所行磊落,敢作敢为的代表着一股正气,这让郭待聘根本想像不出当年母亲在他和父亲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取舍。 不过郭待聘决定,要顺从高审行所想,协助他说服几位少王,他们要尽快陪着高审行回到盈隆宫去。 晚上,这些人回到焉耆牧场时才听罗牧监说,午后西州都督高岷带着卫队来过了牧场,重在巡视牧务,但州务繁忙,天黑前都督已带人回了西州。 郭待聘暗道,如果高岷真有什么大事要说,必会叫牧场里来找他们,而不会只露个头又走,高岷一定知道了这些天高审行在焉耆整顿牧务的事情,估计是怕同他五叔见面、再申斥他对焉耆政务的懈怠。 那么他来这一趟,既有些弥补的意思,又避免了尴尬。 高审行从罗牧监的口中,得知了西州司马李继在阿拉山口的胜仗。 众人还因高岷的到来,知道了薛将军带三千人深入碎叶地面,如鱼入海,至今没有像样子的消息。 高审行哼了一声,吩咐吃饭睡觉,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几个少年说,“牧场的事到此为止,明日老夫与你们去赤河金矿走一趟,看看沿途能否遇到东来的客商,我们走访走访他们!” 他看到,有两个少年皱了眉头不说话,于是又道,“最好我们再去龟兹地面走走,看一看马王爷当年是怎么打龟兹的。” 热伊汗古丽抿着嘴偷笑。 …… 夜晚,在黔州澎水县城外的山崖下,赵国公长孙无忌锤声叮叮,每一下都稳健有力,高挑的两盏防风灯笼照着崖上刻着的一段字: “……小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偷窥之。稍出近之,瑟瑟然莫相知。驴一鸣,小虎大骇,夹尾而遁。时挟虎出盈隆宫者,四郎李武,” 窝棚边,长孙润和三名猎户正在烧烤白天打到的野味。 一个猎户端详着崖上的最后几个字,对长孙润说道,“已有六十六字,四王的名字终于刻出来了。” 另一个猎户道,“算算日子,国公刻得还稍稍有些快了呢。” 再一个猎户道,“都督,若国公真的按期将这篇文雕刻出来的话,陛下真的会离开盈隆宫回长安么?” 长孙润示意他小声,对他道,“哥哥的事我从不妄猜,不过你看我父亲这些日子饭量也涨了,身子也硬朗了不少,心无旁骛只知凿石,而脸上再也没有初到黔州时那种患得患失之色,我已经觉着很不错!” 头一个猎户翻动着火架上三只“吱吱”冒油的山鸡、一只兔子,亦是低声道,“都督,我也从未听国公提过长安、大明宫的什么话。” 东西烤好了,有人搬来两坛酒,打开,冲着山崖下喊道,“国公,你且歇上一歇,等吃过了东西再干。” 崖下,精神矍铄的老者放了手中的锤凿,稳步走了过来。 此时山雨忽来,沥沥地零敲碎打起来,象漫不经心的农夫点豆子。猎户道,“我们搬到棚子里去。” 长孙无忌却一下子坐下来道,“不必,老夫看此时此刻,倒比子午谷的野炊更具味道!” …… 东宫崇文殿。 武皇后笑问,“英国公,黔州的字你可知刻到了哪段?” 英国公起身回道,“回娘娘,你又问着了,微臣的外甥是西州司马,他在许监军手下已建小功,可娘娘你再看看刘方桂,他也是个司马。” 武皇后问,“都是不错的两个人……但他说刻到哪里了?” 李士勣由袖中拿出一页纸,双手呈予武皇后,“臣据刘方桂说,澎水的山崖下灯火彻夜不熄,也难为他能一字不落地抄过来。” 武皇后默默地看,将最后那半句念出声来,“四郎以虎为羞……” 她自语道,“盈隆宫不玩儿马了,改玩儿虎了!”又问英国公,“本宫听说这段小文是徐惠所记,但我忘了它总共是多少个字来着?” 英国公想了想,回道,“娘娘,微臣也记不清是多少字了,不过长孙无忌行事一向计虑在先,他既然同马王有约,那么必会在一月之内完成。眼下他已刻好了七十二字,按剩下的时间来算,微臣想也没有多少字好刻了。” 武皇后双手抚在书案上,有一刻的出神。 。着笔中文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