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少女》 正文 第一章,金色的阴影(1) 天近黄昏,午后时和煦的阳光,如今已经变成了阴冷的暗蓝色。霜雪有如利刃一般,随着寒风盘旋而起,散布在整个雪原的上空。这满目苍茫之下,几乎所有的生灵全部在自然的咆哮中瑟缩着,颤抖着,用他们可笑的皮毛或是羽翼来守护着他们卑微的性命不被夺走。唯有那条蜿蜒的炽红色应龙,极其舒缓地挥动着它新生的羽翼,在这碧空之下翱翔着,并未被这刺骨的冰雪所阻隔。事实上,它选择在此时飞向天空,就是为了切身感受这凌厉的冰霜雨雪,仿佛只有这刺骨的寒冷才能够让它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或许,这样做也只是徒劳。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复为应龙,则又需千年。这数不尽的时光在仙人眼中或许不过一瞥,但是对于它来说却已经足够长了——长得足够让它变得足够强大,也足够让许许多多琐碎的记忆从它的脑海中偷偷溜走。 “我们天亮之后再去水面上玩吧,我觉得我能跃出水面了!”“听说了吗,昨天咱姐姐淹了两个村子,好厉害!”“龙!恶龙来了!!攻击!!!快攻击!!!!” 曾经记忆的片段在这霜雪中愈演愈烈,仿佛它们可以乘着寒冷一同侵蚀它的大脑一般。然而那些似有若无的记忆,那些甚至无法分辨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记忆,让它变得更加焦躁,更加不安。它快速地挥动着自己炽红色的翅膀,在低空之中飞速地盘旋。它看到地面上一些雄壮的动物因为它的羽翼而被疾风掀倒在地,但它并没有在意,它现在一心只是想要摆脱脑海之中翻腾着的细碎的记忆而已。 然而接下来忽然涌入它脑海之中的片段,险些害得它忘记扇动翅膀,径直扎向地面——那是一个山清水秀而非眼前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地上一条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应龙毫无生气地躺在地面,殷红的血液泼洒在周围植被之上,但那些绿色的生物却反而因龙血而更加茂盛。一个身披七彩光芒的女子就站在龙首的附近,低着头等待着这头巨龙的死亡,而这巨龙,却远远地看着它,迷离的眼中仅仅传达给它两个字—— “快逃。” “不,我从没见过!我从没!”它挣扎着从那画面之中清醒过来,拍打着翅膀跃到高高的空中,极力否认着刚刚脑海之中的那一片段。它真的没见过。或许,它以为它真的没见过。或许,那记忆太过久远,早已被遗忘。它挣扎着替自己辩解着,替自己开脱着,在雪花与寒风之中疯狂地飞舞着 “不,那刚刚发生,只不过,你疯了。”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女子,她如雪原之中最固执的钉刺一般扎在这片苍白之上,任凭狂傲的暴雪肆意切割她的脸庞,任凭狂风将她的衣襟撕扯得猎猎作响,她只是淡定地仰起头,平和地看着天上的那只癫狂的巨龙 “下来,这是你的命运无法违背的命运” 金灿灿的阳光刺破她单薄的眼皮时,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一颤,终于极不情愿地将控制权慢慢交给了她逐渐苏醒的意识。记忆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慢慢复苏。她记起——她刚刚好像睡着了,在山脚的村子里,可是刚刚在干干干干什么来的 她一边这么努力地回想,一边睁开眼皮,支起身子,转动屁股好让自己的腿从凳子上放到地上去——看来她的身体依然记得自己是睡在了一个长凳上,这真不可思议。她这么思考的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恰到好处地点醒了她的记忆。 “老石头儿!我说过了不许在我身边抽烟的!”她条件反射一般冲着自己身边嚷嚷着,活像一个调皮任性的小女孩——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个年纪。 身边那个被她叫做“老石头儿”的老人闻听到这小丫头的声音,惊慌得就像做了什么错事被妈妈发现了的孩子,连递到嘴边的那最后一口也来不及吸,便“咚咚咚”地在凳子上磕他的那根陪了他大半辈子的老烟杆儿。老石头儿一边磕一边儿还不忘点头哈腰地给旁边这个小丫头陪不是:“哎呀土丫头,你瞧我这烟瘾也管不住,看你睡着了就抽上两口把你呛着了?” 土丫头皱皱眉,她并非什么富家小姐,更不是老石头儿家的“小祖宗”,所以从刚刚脱口而出一般地直呼身边这个村子中最年长的老人“老石头儿”就觉得浑身不太自在,再加上早些时候他绘声绘色给她讲故事听她却自顾自在旁边睡着了如今老石头儿反而一脸认真地赔不是则更让她心底里慌得要死。 “我没事”她略微有些尴尬地嘟哝着,似乎是觉得自己坐在老石头儿身边不大合适,干脆站了起来,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襟,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什么抽烟对身体不好” 土丫头表面上,甚至心里面的一举一动全部被老石头儿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已过耄耋之年的老头儿自认为还没有老到脑袋犯浑的年岁,怎么可能连一个这么大点的小娃娃都逗不过?老头儿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一脸尴尬的样子,不禁咧起他不满皱纹的老脸,“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土丫头这会儿才幡然醒悟自己居然又中了眼前这老头儿的诡计,本来想乖巧一点地喊一声“石爷爷”,可是看到这老头儿满脸胜利者的模样,一股怒火忽然就在她的身体内翻腾起来,不禁狠狠地白了老石头儿一眼。“好了好了,我要回山上了。”她没好气地嚷道,“回去晚了又要走夜路”土丫头是村子后山一个道观里的女孩子,这几年里经常被她口中的“师父”差到村子办事情,一来二去就跟这个村子里的人熟络了。这孩子有个最大的爱好,特别喜欢听别人讲故事。而村子中的这个老石头儿,据说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颇是见了不少世面,因为一些他也不愿意提及的原因一辈子也没成家,如今老了,难免有些想要后辈陪伴的情绪。于是老石头儿和土丫头简直是一拍即合,亭子里除了那些经常噼里啪啦下象棋的大叔之外,又多了这祖孙两人的身影。 “老石头儿,我走了啊~” “嗯去吧去吧~”老石头儿一边答应着,心思却完全落在了手中的烟杆儿上——可算小娃娃走了。这要是不马上吸上两大口,真是对不起刚刚磕到地上的那些烟丝啊。 土丫头往前没走过三步,忽然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老头正捏着口袋中的烟草往烟杆儿顶端蓄。按照土丫头的本性,她本来是要从头到尾数落老石头儿一番的,这会儿她自己却把这念头打消了——她从这儿回到道观里至少要走上一个半时辰的山路,但是西边儿的太阳恐怕没工夫陪她那么久了。 “石爷阿不,老石头儿。你早些时候给我讲的那个红色的龙,它最后怎样了?” “我讲过了啊,你没听到?”老石头儿用拇指轻轻按压着填充在烟杆儿凹槽里的烟丝,挑起眼皮看到土丫头无奈地耸肩之后,徐徐地说道,“死了。被那个女的杀了。它死后变成了一块儿巨石,戳在了雪地上。” 巨石? 土丫头习惯性地向着村口半山腰上的那块儿巨石望去,那巨石很突兀地立在了出村子必经的山口附近的那坐山上,至少能有两丈高,而那巨石光滑的上头,还落了一块小型的石头,下雨风大的时候,那块儿小的总是被吹得吱嘎吱嘎的响,但是从那石头存在开始,它们就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掉下来过。 因为上小下大的两块儿石头从远处看好像是一个站立的人影儿确实世上罕见,所以这个村子都以这个石头为名,被唤作“石头人儿”。 “就是那个石头人儿?” 老石头儿摇摇头。“都说是戳雪地上了。你这丫头,听三不听四的!” 土丫头冲着老石头儿吐了个舌头,紧接着便终于安心地离开了。 急匆匆地赶路的土丫头,没多一会儿便被秋天的阳光晒得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土丫头在村子中这一路上看着不少村民忙忙碌碌的身影,心底里忽然有些焦虑:她在回山上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虽然只是简单到只要口头告知一声就可以了,不过这个时候万一那家人跑到田地里干活去了的话,可就麻烦了。 院子的门是虚掩着的。 看到这儿,她的心也算是落地一半了。她推开仅仅是几根栅栏订成的,一人多高的木门,喉咙里面的那声“小岩姐”刚要喊出来,见到人之后却硬生生地憋下去了。 “嗳,三小姐!就你一个人在家?” 被称作“三小姐”的姑娘,这会儿只见她整个人站得笔直,只有头部微微低下去,双手握着扫把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豆粒儿,看起来她是打算把晒好的黄豆聚拢起来,过会儿好能完完整整地装在袋子里。不过就这干活的架势,怎么看都有一种“不是干农活的料”的感觉。三小姐听到有人招呼她,赶紧直起腰来朝着门口望去,不过可能是低头太久了,一阵酸痛使她不自主地仰起了自己的脖子,脸上忍住不露出痛苦地表情,并且努力朝着土丫头挤出个微笑。然而这痛苦和微笑全都挤在三小姐的脸上实在是滑稽至极,土丫头费了好大劲才努力憋住让自己不会笑出来。 “她一会儿回来。有事?”三小姐问道。 土丫头点了点头:“找你的。” 听到和自己有关,三小姐转个眼珠便想到是什么事情了,虽然心底里觉得不大是什么好事,不过还是一脸平静地问:“爹怎么说?” “三小姐真是厉害,这都被你猜着了。”土丫头嘴上这么说,心底里却差点被三小姐的那声“师姐”美到天上去——且不说眼前这三小姐可是城里头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何况土丫头从小在师父手下就是最小最小的那一个,天天“师姐师姐”地喊了别人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人叫自己师姐简直像是咸鱼翻身了一般 “师姐?” 听到三小姐的声音后,土丫头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失态,赶紧调整好自己,至少要做出来一个“师姐”的模样,继而说道:“令尊说要在霜降之前来接你。所以我想,最好尽早回到山上去,如果被家人看到你在这里的话” 如果被看到没有在道观里好好地修心养性,而是跑到这农户家里“吃苦”,多半会被父上骂一通,然后再也不让来了吧。 “我知道了。”三小姐应允般地点点头,然后眨着双眼看着土丫头,好像在等待着土丫头继续说话。 俩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土丫头才浑身一机灵,才意识到对面也是在等待自己开口,心底里头暗自说道:听到这个消息就一句“我知道了”就完事了么?那可意味着至少要等到开春之前,也就是小半年时间之内,她们,包括自己和小岩姐还有师父什么的,都没法再没法见面,这么久的分别居然这么淡定的“我知道了”就完了?真是薄情不不,土丫头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她记得师父说过的什么“内敛”或是“处事不惊”之类的东西,反正那种就是那种大家闺秀才能拿得出来的气质,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吧。土丫头忽然想到自己早些时候闻到老石头儿的烟味儿就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的模样,也只能心里默念一声“差距啊”,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师姐?” 土丫头看到三小姐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了”一般,赶紧回复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山上,那么我先走啦!” 三小姐瞧着土丫头脚步欢快地朝着后山那边走去,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头的活上。几天前她们俩在地上铺了一大片黄豆来晒,如今也晒得差不多了。刚刚小岩姐出门之前让她把院子里晒在一张巨大的织布上面的黄豆“归拢归拢”,等自己回来好装在袋子里。 所谓的“归拢归拢”,在三小姐的理解上就是把这一地东西堆成一堆,方便铲子什么的给铲起来。可是几天前那些扁圆的黄豆粒儿经这太阳一晒,一个个的都变得圆滚滚的,稍微碰一下便四处乱滚,想给这些东西“归拢”成沙堆一样的东西,恐怕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三小姐一边这么想,一边却又觉得别人好不容易交代自己的活,如果不能完成好肯定会被人在心里头笑话,特别是“城里人”“乡下人”之类的话茬,自从来了这里以后被村子里人提得多了,每次听到心底里都会烦得要死。 事实上,自从刚刚小岩姐出门之后,她一直在很认真地对付眼前这一地黄豆粒子——呃,至少在土丫头来之前,是在认认真真地对付,这会儿虽然依旧拄着扫帚,脑子里却有的没的全都胡乱往外面钻。 三小姐是零城人,那零城离这这“石头人儿”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坐马车凌晨出发的话,下午便能到村子里。这个村子大体是个梭子型的构造,村子前头一座巨大的石头人把门,后头有条小径直通山里。山中最高最清幽的那座被唤作竹荚峰,那山上二十几年前修了一个道观,称作“天零观”。虽说一般的道观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然而这“天零观”却偏偏更喜欢“广交善缘”一些,不仅时常有些门徒经常出没于附近各个城市村落用那正规郎中视为旁门左道的医术行善,或是收成不好的时候布施放食,甚至倘若有人想去那山中修心养性住上一阵,也是来者不拒。 这道观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在这零城周遭,穷人眼里这天零观便是治病救人的活神仙,富人眼里又是可以清修游玩的好去处,总算也是赚得了不错的口碑。 再说三小姐,她是零城里面数一数二的富贾木家的小女儿,唤作木湘缘,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三小姐自打幼时起身子就相较常人虚上不少,家人也是为了这孩子请了不少郎中灌下了数不清的汤药,结果却不见好转。几年前偶然听说了天零观的医术也是颇为高明,便请这些道人来看上一看。想那道人自登门那一刻起,便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这丫头神性了得,是个修仙问道的好苗子,只可惜城市间的凡尘浊气太重,侵蚀了她的身体才让她变得如此虚弱不堪。那道士说,如果木家愿意,便让这三小姐随她同去山中修行,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如果不愿意,每年在观中静养个把月份,权且当做去山中避暑,也能最大限度治疗她体虚之患。 从那时起,每年夏天三小姐都会来到这天零观静养。因为她不过是个记名弟子,所以就算像如今这样住在石头人儿,只要隔三差五的报个平安,师父也毫不计较。 而那个小岩姐,则是这石头人儿村地地道道的村民,农闲的时候总是喜欢去道观中寻觅一些活计以补贴家用。据说当初师父看到小岩姐的时候也是两眼放光地要收她做徒弟,可惜小岩姐当初年纪小没想开,总是舍不得家中的这个老房子还有那几亩地死活不同意,最后也和三小姐一样做了个记名的弟子。 因为小岩姐和三小姐两个人在观中的时间基本差不多,渐渐地便互相熟络起来,这不,最近小岩姐因为农忙要回家收拾田地,三小姐也在山上闲的无聊,便跟着跑来村子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金色的阴影(2) “送到这儿就好啦,石哥你先忙别的吧~”门外的呼喊声将三小姐拉回到了现实,只见院子外面,小岩姐已经拉着她家那个巨大的双轮木车停在门口,朝着不知道哪边打着招呼。不过小岩姐口中那个石哥,三小姐一听到这名字就皱起了眉,“无事献殷勤”之类的话她都跟小岩姐说了无数遍,但是每次提到小岩姐都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也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小岩姐停在门口的木车是她家仅存的运输工具,那车子大概有七尺长,四尺宽,两个木制的轱辘并排放在中部靠前的位置,以便车子自然停靠时能让两个轮子和后边的支撑架安稳着地。车子的把手顺着轱辘的外檐伸出来,宽得两只手臂要大大的岔开才能握紧,这是因为这车子并非只是给人力拉车用的,若是套上个牲畜拉着也一样管用。最后,这车子的车身前头绑着个长长的皮带,一般情况下人要用双手向下按着把手,保持车用两个轱辘就能保持平行,然后用皮带套在自己的身子上,向前走时,用肩膀的力量拉着车子走。这种车子最厉害的一点是,可以凭借人力轻而易举地拉动比一个人重上十几倍重量的货物。这不,这会儿小岩姐的车子上就满满登登地落了差不多十个麻袋,有小山那么高。 三小姐本以为小岩姐要把那车粮食拉到院子里来,赶忙丢掉手中的家伙事,想要把院子门大打开,却见着小岩姐把那车子往路边一丢,自顾自走进来了。俩人四目相对,小岩姐马上便读出了三小姐眼中的疑惑,解释道:“那一车东西太沉了,扔那放着吧。”说着,她环顾一下院子,“黄豆扫得怎么样了?” “难扫。”三小姐很不乐意在小岩姐面前承认自己不行,不过事实就在眼前摆着,想不承认也没办法。 是小岩顺着三小姐的意思稍稍瞧了一眼,马上说道:“这不是挺好的么,落在下面铺的袋子之外的豆子都给扫上去了。” 小岩姐这话让三小姐听着一愣,不是说要归拢到一起么?怎么只是扫到布上面 三小姐这么想着,却并没有把自己心底里的疑问说出来,站在那里看着小岩轻快地钻到屋子里,过会儿又拎着个空的麻袋出来,丢在豆子一旁。只见她一只手捏起豆子下面那块布的一角,轻轻往上一提,豆子们便顺从地向着中间滚去。小岩再用另一只手捏起布的另外一个角,再一提,整整半面的豆子便齐刷刷地聚在一起了。 “三小姐,帮个忙!”小岩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扬扬下巴,点了点织布的另外两个角。 三小姐心底里彻底傻掉了——原来聚拢豆子只要拎起来下面的布就好了,真不知道自己刚刚用扫帚忙活个啥虽然并没有谁在笑话自己,不过她这会儿当真以为自己应该是蠢死的了。 “刚刚土师姐来过了。”帮小岩姐干活的时候,三小姐低声嘟哝道。 小岩姐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短暂地一楞,便又继续了手中的活计。“什么时候接你?” “霜降之前。” 若是放在寻常人的对话,或许还会追问诸如“具体哪天”之类的问题,可是小岩姐只是点点头,很凝重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明天就把你送回到山上去吧。”随后她可能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语气太低沉,马上又说道:“今晚杀鸡吃怎么样?” 三小姐点点头,争着口袋,默不作声地看着小岩姐一铲一铲地装着黄豆粒,心里头忽然泛起了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总是有一种“可能再也见不到了”的预感在她的心底里翻腾。 “明年我还能在这住吗?” “当然。” “我来之前,你会嫁人吗?” “不会,你问这个干啥?” “那那个石哥” 小岩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笑出来,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了,我娘亲临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是很大,那时候她几乎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给他家,顺便把我拜托给他家了。所以求他家办点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但是” “是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耳朵都被你茧子来了。”小岩说着,接过三小姐手中的袋口,用力颠了颠,随后双手费劲儿地拎起来往屋子里送去。 三小姐虽然被怼了一句,心底里却并非不乐意,反而却有些美滋滋的。跟在小岩姐后面看着她把那袋子东西放在屋子里一个朝北阴冷的小房间里。“还干什么,我帮忙。” “你帮忙?”小岩看着三小姐信誓旦旦地点着头,忽然狡黠地一笑,“走,杀鸡去!” 果不其然地换来了三小姐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小岩姐家养的鸡并不多,当初也只是因为“院子那么大,空着浪费”这种想法而养的,这样每天至少能弄几个鸡蛋来吃,逢年过节也能轻而易举地吃到肉。至少在与外界交通并不特别便利的小村子里,这饭桌上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炖鸡应该是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菜了。三小姐这么想着,望着饭桌上那盘鸡肉出了神。 “三小姐?怎么,不喜欢?” 三小姐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我不吃皮” 话分两头,且说土丫头回到天零观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这深山老林之中,就算土丫头再熟悉,也不由得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已经跑起来了,然而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道观大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跑了好久这一事实。“渺哥,轮班啊?”土丫头冲着门口守门的那个高她一个半脑袋的大哥急匆匆地问个招呼,没等人家吱声便钻到了道观里面。这道观当然不止她们姐妹几个人,事实上,这道观光就师父辈便有两个人。 中弟子最多的一位被称作白师父,手底下光是门内弟子都有一二十个,更别算上其他门外弟子或是挂名弟子了。不过说来奇怪,白师父手下的弟子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名字却说不上来的奇怪,比如刚刚守门的那个,土丫头是管他叫做“渺哥”啦,但是那么高个子的男人,居然起个道号叫做“渺小”,到底哪里小了!——想到这里,土丫头竟然觉察到了什么,紧接着抿起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至于其他的师兄们,什么华心啊,白石啊之类的,总觉得名字并不安套路起,听起来怪怪的。而另一位,也就是土丫头自己的师父,被小辈们唤作“薇师父”,不过其实是个大老娘咳,是个年龄无从考究的大姐姐,手底下满打满算业之后四个徒弟,就这还要算上山底下那两个挂名的。 因为两位师父手下的弟子数量差距,白师父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道观里默认的一把手,什么修整道观外出救济之类的活,也基本上全由白师父手下的弟子们包揽了。而薇师父和她手下的两个徒弟,比起来更像是来吃闲饭的。 不过既然师父吃闲饭心安理得,那我也心安理得。 土丫头这么想。 不过她转手一摸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挎包——那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信件,用于山上师父师叔和山下各路人士交互信息之用的。而这也是她每次下山最主要的目的,没有之一。看起来自己并不像是吃闲饭的嘛~ “笃笃”土丫头轻轻叩了叩师父的房门。“师父,是我。”这时的土丫头动作尤其拘谨,完全不似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 “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金色的阴影(3) 门内传来的声音细小,冰冷,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土丫头轻轻将门开了个小缝,那缝隙小得自己差点都没挤进去,费力地钻到屋子里面,见着师父仅仅穿了一件睡衣,坐在书桌旁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背对着门口。土丫头进屋之后拘谨地冲着师父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再转过头,轻轻将门关严,紧接着只是轻轻向师父的方向挪了两小步,轻轻说道:“粘土回来了。”说罢,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于是土丫头就那么站着,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师父在读她手中的书卷,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土丫头还记得,几年前因为自己在师父看书的时候打断了师父一下,结果被师父狠狠揍了一顿,然后丢在了小黑屋里面关了好几天的经历。如今想要打扰师父看书,怕是借土丫头几个胆她都不敢去做。 大概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薇师父终于肯放下她的书卷,身子幽幽转了过来。 “汇报一下。” “好的师父。”说着,土丫头卸下挂在她身上的那个挎包,从里面掏出来厚厚的一摞信函,然后把其中一大半分了出来,轻轻放在师父的桌子上。“这些是其他门派送来的信件,弟子斗胆,还请师父亲自过目。” “嗯。”薇师父只是瞟了一眼那厚厚的一摞,目光又回到了土丫头身上。 “还有这一件是衙门写给师父的。他们的大意是,希望我们道观搬得距零城近一些,方便普通民众平日的祭拜活动。衙门表示他们可以担负一部分资金。” 薇师父轻轻侧了一下头,示意土丫头把信件放在旁边,继续下一封。 “下一封是木家的。木家说了很多感谢我们的话,还说霜降之前会把师妹接走,顺便还会带上一些谢礼之类的。” 当然,谢礼是必不可少的。至少目前为止,这些富豪商贾的谢礼和资助金占了道观收入很大的比例。虽然天零观向来都是免费接纳任何前来祭拜c修身的信徒,但是那些大户人家出手一个比一个阔气,反而掏得更多。 或者说他们大部分心里有鬼罢了。 接下来几封信的内容也相差无几,都是各种感谢之类的话,官腔颇为严重。直到到了最后那一封,“这是一封邀请函,师父,零城里面几乎和木家齐名的金家送来的。” 这个金家向来与天零观没什么来往,顶多是逢年过节,名义上的祭拜一下,仅此而已。薇师父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也是展现出了足够的好奇,她接过那信纸,粗略扫了一遍,嘴角微微翘了翘,又落下来了。 “粘土,你怎么看。” 土丫头是看过那邀请函的,大致的意思是说金家在城外头开了个什么山庄,希望师父去开个光啥的。“请我们去做个法,不仅能又结交一个大户人家,这次出门如果是请师父的话,花的钱也不少,是好事!”这事儿在土丫头心里头盘算了好久,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你啊”薇师父叹息着摇了摇头,她似乎对那个答案并不满意。“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想不透就花上几天想一想,考虑的事情别那么单纯,试着往最好的方面想,再试试往最坏的方面想。好了,去吧。” 土丫头满怀信心的答案换来的竟是如此,心中的错愕溢于言表,傻愣愣地看着师父好一会儿以至于师父叫她“去吧”都被她耳旁风似的忽略掉了。 “还有什么疑问么?” “啊,”土丫头回过神来,却也不敢说自己刚刚走神了,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个那什么,墨水师姐” “她?”薇师父听到墨水这名字,眉宇间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意思,这就转过了身去,捡起了桌子上刚刚就在读的书卷,“粘土你给我听好了,少替她求情听到没有。” 土丫头心头一紧,合计着听师父的语气,师姐铁定又闯什么祸了,这会儿八成在小黑屋里头思过呢。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原委,再说本来跟师父说话就打怵,求情什么的更是强人所难。这会儿她是一边心里头着急,一边暗自嘟哝着这时候如果三小姐在就好了。 “师师父。”土丫头这么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要是也想去小黑屋你就去。” “啊?” “记得拿两个被子,天凉了那里冷。” “啊好好”土丫头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终于开始向门外挪去,“师父,徒儿告退了。” 薇师父听着身后的门渐渐合拢之后,再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书卷上,瞟了一眼,紧接着合拢摆在了那里。粘土这丫头怕黑,这她心里有数。碍于自己一向严厉的形象,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把她收在自己屋子里过夜,于是倘若那丫头想找墨水陪着,那便由她去好了。墨水 薇师父一想到这名字,现在还气得心底里直痒痒。倘若她还是改不掉自己这一点火就着的性格,以后真要捅出什么大乱子,还真指望谁能救得了她?哎专门给徒弟,啊不,专门给墨水思过的地方在竹荚峰山后,距天零观偏北的位置,距离道观后门比较近,相比之下,和其他的建筑物就显得遥远很多。或许从自己的卧室到这偏僻的建筑物的这条路是土丫头最熟悉的那一条,她抱着个厚得几乎把她的视线全部都挡住的被子,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依旧可以连跑带颠地穿过那并不怎么好走的山路,直奔她师姐如今所处的屋子说实在的,她能这么熟练还真要好好“感谢”一下她的师姐才行。 这屋子其实是一个庙宇,正儿八经的庙宇。屋子中央正中处是一个巨大的龙的雕像,据说这座雕像在道观建立之前便存在在这里了,不过那会儿香火早就断了很久,也只有上山的路人偶尔才祭拜一下。建立道观之后,原有的这雕像也不好挪动,于是便索性在那基础上盖了个房子,逢年过节也顺便续上点香火。不过这龙的雕像本身和天零观供奉的天神地位岂止悬殊两个字能概括得了的,想那主庙里面巨大威严流光溢彩的伏羲雕像,再看看这个:背阴,湿冷,偏僻所以渐渐地,这屋子便沦落成只有过节才有人清理一下,平时只管给弟子们做为思过的小黑屋用了。 “咚!” 土丫头一头撞进那略微有些残破的小屋子,刚刚想要大声喊起她师姐的名字来,忽然她脊背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倒立起来,一股显而易见的杀气从她的脚下蔓延至全身,从皮肤浸入到心坎里头她两脚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乎微乎其微的声音:“姐” 屋子里并没有谁说话,只是在角落里传来了一点点轻微的呼气声。土丫头觉察到这一点之后,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理论上平时的这里,甚至连一个可以坐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因为照顾到自己的师姐——事实上这屋子基本上已经是墨水专用的了——土丫头平时上山下山的,讨到了不少稻秸,没人时拿去晒晒,有人时搬进来,也好歹算有个坐着的地方。这会儿墨水就闷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那些稻秸上头,土丫头小心翼翼地扣紧了门,紧挨着墨水坐了下去。 “师姐,师父叫我给你拿来的被子,怕你冷。” “” “师姐,被子太小,我能坐你怀里吗?” “滚。”这结果对于土丫头来说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和师姐也相处也有年头了——或者说,听到师姐开口和她说话土丫头才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还不至于因为什么缘由而说不出来话了。土丫头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她师姐的胳膊上,而对方并没有拒绝。这屋子黑漆漆的,给土丫头一种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都是一个样子的感觉,以至于她经常要有意无意地确认自己这会儿到底是睁眼睛还是闭眼睛的。 在土丫头的记忆里,自己身边这位师姐从来都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比如她干练的横眉,比如她那对儿总是闪烁着锋芒的眸子,比如她从右眼后下方一直划到脸颊的伤疤。可是唯独她的发型,土丫头到现在依旧耿耿于怀——说也奇怪,师姐浑身上下,无论是样貌神情还是衣着打扮都是干练的很,却唯独留着一头长发,平时还梳在耳朵下边扎上了两个马尾按照土丫头的想法,如果弄成和自己一个样子的短发至少对于习武来说或许应该更方便,如果非要留这么长的话,为什么不干脆散发来得干脆呢,难道一定要梳成这么少女的发型 等等,难道这是师姐仅存的少女心? 土丫头想到这里差点没自顾自笑起来,赶紧扭头想要把这想法跟她师姐说出来,岂料自己在这儿脑补出神的时候,身边传过来了一阵“咕咚咕咚”的声音,紧接着一股醇香的气息便幽幽飘了过来。这飘过来可不要紧,直接吓坏了土丫头——“姐,你在喝酒啊?!” “啊,冷,驱寒。”墨水说着,端起胳膊似乎是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来点儿?” “噫!!”土丫头连忙摇头,“你疯了啊,明天师父闻到的话”她说到这里,才反应到最近几乎每次都是白师叔来喊她们回去,而师叔对这两个丫头从来都爱管不管的。“总之少喝点啊。” “啧。”墨水显得有些不耐烦,又一口冰凉透辣的酒水灌到了她的喉咙里,使得就算是她这种喝酒如喝水一般的人,也略微津起了鼻子。 土丫头自知自己妥妥的管不住这生性不愿受拘束的师姐,只能在心底里嘟哝一声“老石头儿比你听话多了”这种话,转而尝试把话题引向别处,“师姐,这回被关进来是因为什么事?” 墨水并没有答话,咽了那口酒之后,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盘着腿,胳膊肘落在大腿上,呆呆地坐着。墨水总是喜欢这么一动不动的静坐,尤其是和土丫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一个一言不发,另一个破嘴叨叨个不停 “我猜猜看?”土丫头早就习惯了墨水的沉默,在旁边好似自顾自地说着,“是隔壁哪个师兄惹着你了?比如说你光吃饭不干活之类的,然后打了一架?”“” “被师父要求读书的时候睡着了?” “” “也不是?我猜” “别猜了。”墨水打断了叨叨个没完没了的土丫头,稍稍换了个姿势,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啊,打了一架,和玄清观的一个小兔崽子。” “玄清观?”土丫头倒吸了一口气,那可是一个相当有名望的道观,且不说规模比自家这小破地方大多少倍,据说里面的人也个个都是法力高强,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惹都惹不起的地方。这么说来,不管自己这师姐是否是在那无理取闹,被师父罚思过都是必然的事儿了。 墨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土丫头惊讶的反问,继续讲道:“那天我在后山上一个人修行,然后就听到那小兔崽子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咱们天零观的坏话,完全不把咱们师父当回事,所以我就好好给那小瘪犊子修理了一下” “后山?!”土丫头又吃了一惊,她隐约还记得上次她有替师父联络过玄清观的人,大概是友好访问之类的事宜——也就是说,自己这蠢师姐是在人家来自己家做客的时候把人家的某个弟子揍了一顿?“师父没揍你啊?”土丫头这么问,心底里却念叨着师父没揍死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啊” 墨水这么似是而非地应和了一下,便把这个问题含含糊糊地掩盖过去了,毕竟面子这种事情土丫头心底里头也是明白,便也没追问,又问道:“那师姐说的那个‘小兔崽子’到底说的什么话把你气成这个样?” 趁着土丫头说话这间隙,墨水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大一口,紧接着“当啷”一声把那罐子丢在了一边,瓷罐在地面清脆的滚动声昭显着那一罐子酒全都被墨水灌进去了,她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说什么什么这里的风水有问题啊,什么咱们师父没眼光还是什么的”说着,墨水的脑袋一歪,顺着土丫头的前胸栽到了她的怀里,紧接着满满的酒气便拥入了土丫头的鼻孔 “啧” 看来师姐已经完全喝多了。还好她喝多就去睡,不会撒酒疯。土丫头这么想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她顺顺溜溜地躺在草席上,自己也紧紧挨在师姐的身边,躺了下去。 虽然稻秸足够厚,但土丫头还是觉得身子下边隐隐的往上反着潮气,让自己浑身不自在。这会儿虽然已经朦朦胧胧有些睡意,但师姐口中那个玄清观“小兔崽子”所说的话却一直在她脑中翻腾着。 那人所说的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八成是从他师父或者师叔口中听到,他才敢这么说。而那些名山大家,自己又有什么资本来质疑那些人的实力呢?一些更早之前的回忆渐渐在土丫头的记忆中浮现,她记得很久之前,老石头儿也曾经给她讲过,这竹荚峰风景秀丽,吸引来了不少修仙求道的道士前来探查,想要在这山上定居,可是后来全都走了,最后才轮到师父。 如此想来,“风水不好”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师父却在这里安营扎寨,建了天零观呢?师父的话总会有她的理由吧?或者师父在这方面真的比其它道观的大师们高明?土丫头想不通。 或许时机到了,这事儿自然而然就明了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金色的阴影(4) 在土丫头眼里,三小姐和小岩两个人,一如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明亮,耀眼,无论在哪里都好像在闪闪地发光,而另一个则如傻傻地望着太阳的向日葵。虽然她确实长得还算过得去,却也掩不去光鲜之下的粗糙;虽然举止谈吐给人一种十分得体成熟的感觉,却总是隐隐的能嗅到一丝泥土的气息。 这天晌午之前,小岩带着三小姐俩人一前一后爬上了这竹荚峰。就如土丫头脑补的那样,一个走在前头,看着每一个人都会老远便喊出他的名字,十分热情地抬起手打招呼;而另一个则跟在后面,等前面那个寒暄过后,才略略屈膝,行个点到为止的礼,甚至连看人的眼神也会把握得恰到好处。 见到她俩的时候,土丫头刚刚从思过的破屋子回来没多一会儿,正在宿舍里收拾屋子——她们的宿舍是一个有着对门两个房间的屋子。按照本来的设计是两个屋子一间可以住4个人,总共一个房子住8个,可是薇师父手下的弟子满打满算才4个,所以那间房子也仅仅住了一半,另一半则做半个仓库使,虽然会在角落里放些东西,但大体是个空房子。 要知道,按照墨水大师姐的作风,哪怕是天为被子地为席也能住得下去,这不拘小节的作风让零零碎碎的家务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土丫头身上,每次她下山办事回来之后,大抵都要在这宿舍里折腾一气。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土丫头刚好正在收拾屋子,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门便已经开了。“小岩姐,你来了啊?”她看都没朝着门的方向看,便猜出了来者是谁——三小姐的话,如果土丫头不去开门她不会进来的,而墨大姐走自己家门根本不需要敲。 小岩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朝着屋子里说道:“收拾屋子呢啊,师父找你。” “师父?!”今天早晨的时候,土丫头去师父那里问过好,这没过一会儿就叫她过去,土丫头琢磨着可能是临时有什么任务才对。既然这么着急让她过去,她也只能把手中的活先放下来了。 小岩姐的个子不是一般的高。土丫头跟在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小岩姐身后,自己打量着她。这个女孩子甚至比师父还要高出一些,面相虽不能说是不好看,但在她和三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光鲜全被三小姐抢了去。小岩姐是个地地道道的山沟里的孩子,据她说,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父亲长什么样,是母亲带着她投到石头人儿村的。自从母亲过世以后,几乎所有的家活都由她自己扛了下来,因此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力气却大得很,那一双手也长满了老茧,倘若是农忙时节,那手摸人的感觉就跟锉刀一样。在土丫头的记忆中,早些年的小岩姐头发一直并不长,直到这些年三小姐出现之后,她才渐渐把头发蓄起来,如今也可以别别扭扭地绑个双马尾了。 两人来到师父的屋子里时,只见师父坐在她的桌子旁,捧着她最爱的那个茶碗儿,隔着茶碗儿中幽幽升起的热气,看着桌边正在读着什么的三小姐。 “缘木,可以说说你的看法了么?”等到两人凑上来之后,薇师父这么问道。 听到这儿,土丫头恍然明白了师父的意图——三小姐看的那个应该就是金家给师父的那封信。土丫头估摸着昨晚自己的答案并没有让师父满意,今天这是想让自己也听听三小姐的分析才是。 只见三小姐从那信纸后面抬起头,看了一眼土丫头,再看了一眼小岩,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薇师父的身上。她缓缓将手中的信纸摆放在了师父的桌子上,紧接着双手轻轻提起前襟,忽然冲着薇师父,竟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这一举动可吓坏了她两个师姐,尤其是小岩面目错愕,想把三小姐拉起来,却碍于师父不敢动作,只能十分惊慌地望向她的师父。薇师父虽然面相上没有什么波澜,但是眉毛也轻轻往上一挑,表现出了她足够的意外,但是她却并不打算让三小姐起来——这孩子思考事情向来周全,如此举动想来必有她的道里,不如由她去罢。 “师父,在缘木看来,这封并非什么邀请函,实为给我们天零观下的战书。”三小姐这么一字一顿地说道,“天零观发展壮大至如今,想来多是依靠此地景色优雅远离喧嚣,吸引不少达官贵人们在此打磨时间,以此获得他们的资助。如今,金家在交通更便利,风景也丝毫不差的地方建起同样功能的建筑,影响最大的恐怕便是我们天零观无二了。” 说到这里,土丫头才真正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性,心中暗骂自己想的太过幼稚。而三小姐继续说道:“要知道,金家也是零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其他有些家底的商人想要趋炎附势还来不及,他金家若是稍微宣传一下——不,如同这邀请函一般邀请其他人家,谁人敢不给金家一个面子?再说我木家,”说到这儿,三小姐叹了口气,然后双手合拢,扣在眼前的地面上,躬身下伏,直到额头抵到了自己的双手。如此大礼地跪拜了好久,才缓缓将身子直起,幽幽地说道,“木家和金家家境相仿,虽然在商业上有些摩擦,互相都觉得对方是一大块肥肉,但是和气生财这四个字两家人都懂。缘木并不想说家父坏话,不过在家父看来,修缮和金家的关系或许真的比缘木在天零观的身份重要得多。或许家父会觉得,缘木左右都是静养,或许在金家养身还能给木家带来利益,何乐而不为呢?而这恰恰是金家想要摧垮我们天零观的手段之一。”说到这里,三小姐满眼悲伤地抬起头看着她的师父,看着她的小岩姐——她轻而易举地看穿了这一纸邀请函的想法,却依旧素手无策。 “缘木,为何而跪。” 三小姐听着薇师父的语气之中透露着冰冷,心里有些打颤,以为师父真心对自己的父亲有所不满,连忙答道:“缘木身为天零弟子,却为天零观招致祸端。况且此次下山,恐怕以后再也无法” “大人勾心斗角,与你何干?” “?”听到这话,三小姐心里一愣,她从未想过师父会问出这种问题,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是我家所以那个” “起来。” 薇师父不容置疑的语调,让三小姐不得不慌忙从地上站起,却还是低着头,紧张兮兮地等待着师父接下来的话语。 “你是天零人,是我的四弟子。现在如此,以后亦然。”说着,薇师父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三小姐的面前,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之上,“这和你身在哪里无关,也和你以后能不能再来这穷道观也无关,最重要的是,你的心在这里。倘若有一天你真的不再属于天零观,想必那个时候,只可能是——你的内心之中再也没有我这个师父罢了。” “师师父”三小姐听了薇师父的一番话,表情终于不似之前那么阴郁,渐渐晴朗起来了。 “你们俩刚刚上山,想来也够累了,先回屋子休息一下吧。”薇师父瞟了一眼土丫头,补充了一句,“粘土,你留下。” 土丫头眼看着身后两位师妹出了屋子,转身查看了一下房门确实关严之后,再次回到薇师父的身边。“师父。”她说。 薇师父面朝着窗子,背对着土丫头,如同土丫头印象之中那种严厉的语气在这不大的房间中响起:“你应该多学学她。” “是。”土丫头这么应和着,心底里却不知该怎么去“学学她”。 “你啊,”薇师父摇着头,一副十分不满意的样子念叨着,“像你这么愚钝,以后如何坐的上我这位置。” “我这位置”?!这一席话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向了土丫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我不像你白师叔,我的门内弟子只有你们两个。”薇师父说到这里缓缓转过身,冷峻的目光落在了土丫头的身上,这让后者很不自在地打了个冷战。“你师姐她,或许是个练本事的好苗子。但是运作一个道观,可不是用一对儿拳头就能运作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师父有意将自己视为她的继承人?! 土丫头心底里“咯噔”一下,忽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翻腾着。她来不及,甚至也有些不敢向师父提出任何的异议——虽然她觉得,墨水师姐比自己要合适得多。 “师父。” “何事?” “徒儿”土丫头到嘴边的话忽然硬生生地被自己压了回去,改口说道,“徒儿不清楚,如何才能学得像缘木那般聪慧,不知该如何去学习” 薇师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土丫头的疑问,轻轻踱着步子,在屋子里小走了几步又回到了窗前,顺着窗子望去,顿时便有了想法。她伸手招呼土丫头到自己身边,双眼望着窗外的那一排桃树,说道:“那桃树如今也生得茂盛啊。你看那万千的枝桠,相互交错在一起,有如人事之纷杂。粘土,不知你是如何看待这些相互交叠的枝桠的?” 土丫头沉思须臾,随即答道:“人只要活着就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生存c生活,就会产生难免的冲突。这桃树也是一样吧,只要生长,就会有碰撞和摩擦” 土丫头本想侃侃而谈的,说到这里却被师父打住了,师父指着那树林边缘,又一次发问到:“那最边上的桃树,它的树枝怎么不和你眼前的这一棵互相‘碰撞和摩擦’?” “当然是因为远了!种下时候距离就那么远!” 薇师父深深地点了点头,“因为它们离得远啊。没有竞争,没有冲突,自然不会有瓜葛。你看看那些植物的根部。在它们互相兵戎相对的树枝下面,有多少盘根错节是你看不到的?有多少利益和冲突是深埋在泥土之下的?” 听到这里,土丫头心里一颤,感觉刚刚一头雾水的问题突然有了眉目:“师父,我我好像是懂了” 薇师父也点了点头,至于自己这徒儿懂了什么,她自己知道便好。“嗯,下去吧。”她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龙神庙的龙神(1) 三小姐离开竹荚峰,是在她回到师父身边的第五天。而在那的一个星期之后,便是金家那个什么山庄的揭牌仪式了。 虽说无论是对木家还是对天零观,那个揭牌仪式都是可以引起足够重视的大事,但是归根结底,那本身却似乎和三小姐没有太大的关系——师父那边自然不会叫自己陪同;而自己家方面,就算父亲有带领孩子出去见见世面的必要,也轮不到三小姐——不算她那个已经嫁人的大姐之外,在她之上还有个二姐和一个哥哥,如何也轮不到她。 三小姐在桌子上面摊开宣纸,细细地研起墨来——在家的时候不似在竹荚峰,每天习字弄琴基本上是她必须的功课。可以说,她的确是乐在其中,不过也可以理解成,这是她在这深闺之中唯一的消遣方式罢了。 父亲,这几天在家啊。她想道。在她的记忆之中,父亲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能和她接触的时间就更寥寥无几。父亲是个商人,经常外地奔波,对于这个家的关怀却少得可怜。或许别人会以为三小姐会有着热切希望父亲陪伴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可以撒撒娇的那种小心思?三小姐想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还不如奢望着跟那个严肃得透不过气的师父撒娇呢”三小姐这么想着。 “笃笃。” 敲门声。可是没等三小姐作出回应,门便自顾自地开了,这让她狠狠地邹了邹眉。这破门而入的家伙,想都不用想,便是自己那个恃宠骄纵的哥哥了。 “哟!听说你前天回来了,来问候一下!”三小姐的背后传来了这样一个让她觉得极为不爽的声音。 三小姐很从容地放下笔墨,才直起身去,转身面对那个被自己称呼为“哥哥”的家伙。果不其然,过了这小半年,这家伙也是没什么变化——当然,怎么可能有变化——还是那种一身素白的锦衣,雕琢华贵的纹路。腰间硕大的吊坠在这屋子里折射着光辉,手间掂量着一把镶着金丝边的折扇,眉宇间不乏透露出一股流里流气的流氓气息。 “昨天有去兄长那里拜访,可惜兄长似乎并不在家。”三小姐欠身答道,她估摸着这厮来此,多半是因为自己回到家里没和他问好,兴师问罪来了。 “无妨无妨!兄妹之间,客气那么多作甚!”这家伙嬉笑着钻到三小姐旁边,装作很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宣纸,然后装作很惊讶一般攀谈道:“在写字吗?‘岩’什么?”当哥哥的齿间吐出“岩”的发音的时候,三小姐的心里头忽然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噗通”地狠狠缩紧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在纸上涂了个“岩”字出来,这个字在她眼里指的是谁,简直是不言而喻的。“没啊,那个我”三小姐支支吾吾着。 “妹妹?有相好的了?” “不是!”三小姐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故作镇定地解释道:“小岩姐是我师姐啦,师姐!只是突然想把几个师姐的名字写下来而已!”三小姐不知自己的解释够不够让哥哥信服,又补充道,“我怎么会看上那些”她咬了咬牙,“那些土包子!” “哦”哥哥答应着,三小姐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话,还是根本没拿着个当回事,只见他又离开了桌子,在整个屋子里踱着步子:“你听说过几天,金家那个揭牌仪式了没?” 三小姐点点头应和了一声,不过她完全没有在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的样子。 “让我去,如何?父亲如果说要带上你的话,尽管推辞好了。”三小姐终于听明白了这家伙来此地的意图,心底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刚才的那一幕也只是他寒暄而已,至于三小姐回答什么,他想必也懒得管。 “兄长不说,我也自会推辞的。”三小姐再次欠身答道,“刚从竹荚峰回来,若是再在外奔波,身体想来会吃不消的。” 果不其然,听了这个答复,眼前这男子简直喜上眉梢,再稍微寒暄几句后,便找了个借口扬长而去——甚至连门也没关。 他就是这样。机智,狡诈,甚至唯利是图。三小姐倚在门框,呆呆地凝望着。金家办的大事,想必要宴请八方友人。这么大的场合,想来如果有心,会结识形形色色不少人吧,那个家伙,果然连这种机会也不会放过。母亲曾经说过,自己的哥哥和父亲一模一样,看来果然如此。 不,就是如此。 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更斩钉截铁地这么认为道。母亲,她其实只是作为两家联姻的工具而嫁到了木家,为的只是修缮两家关系,在经商之中彼此合作彼此利用,如此而已。而父兄之命,在像三小姐这样的家庭之中,简直就像是天塌下来的命令一般,违抗不得。母亲确实苦心经营了这个宅子里里外外二十余年,但是和父亲也是聚少离多,至于他俩之间的感情?恐怕一方是迫不得已,另一方只是把婚姻当做一种媒介而已吧。 母亲是这样,自己的大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初大姐抱着懵懂的自己跟二姐整整哭了一整晚的一幕如今还是历历在目,只是一转眼,大姐就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几年难得见一次面。或许自己和二姐的命运也会是如此,吧。 三小姐合上门,径自走到自己的桌前,再一次看到雪白的纸张上面那个墨迹未干的“岩”字,手指不禁触了上去,染得指尖一片墨渍,心底里忽然五味陈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龙神庙的龙神(2) 傍晚的厅堂之上,一家五口人,很难得地聚在了一块儿。三小姐自认辈分最低,默默地坐在客席最末尾的位置,明明都是家人,却如何也欢脱不起来,倒是满满的一股紧张的气氛。 “三天之后金家的筵席。”三小姐看着父亲肥硕雍容的身躯艰难地从凳子上爬起来,幽幽环顾一下四周,然后略微有些懒散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这不小的厅堂之中,“我要湘缘跟我去。” “我?!”三小姐心里咯噔一声,惊异得差点尖叫出来,要知道真这么做了的话,那个该死的哥哥肯定会埋怨自己好久。可面对那个自己连对视都不敢的父亲,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惊讶只写在了脸上。 然而另外一个,听到这信息却已然坐不住了。 “爹!你不能带她去!我” 平时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偶尔也会有严肃的时候嘛,三小姐突然发现自己着实讨厌这个哥哥,心底里居然盼望着她找不到理由然后出丑。可惜事与愿违,只见老爹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尔后又说道:“以后带你出去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这次,不行。”这份命令的语气甚至容不得别人一丝质疑。紧接着,老人家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穿过厅堂,拂袖而去。 见着一家的主心骨走了,娘也匆匆跟了出去,紧接着那个气得脸部通红的家伙狠狠地瞪了一眼三小姐,大步而出,刚刚看起来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分分钟便仅剩下了两个。 “湘缘。”一直久未做声的二小姐也缓缓起了身,一只手很轻柔地抓起了三小姐的手,轻声问道,“一起出去走走?好久没见着你,想死我了~” 二小姐,名叫做木湘茹,家里排行也是老二。虽然是个女子,但父亲常年外出经商之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却几乎都是她一手操办。在湘缘眼中,这个姐姐学到了爹的精明,丢掉了贪婪;在娘那里继承了贤惠,却并不柔弱,简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要知道,大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嫁了出去,从小到大无论是照顾也好,玩耍也好,帮忙训斥自己那个哥哥也好,三小姐可全都指望这个二姐,所以如果说三小姐在家中最最最最亲近的人是谁,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个伟大的二姐啦。 她抓着二姐的手,乖巧地跟在二姐后面出了屋子。 姐妹两人阔别已久,本该有着数不清的话题去闲扯,湘茹却只顾拉着妹妹的手慢悠悠地走。三小姐自是觉察得到二姐确实有什么心事,但也不好自己去问。“二姐自然会说”,她这么想着,感受着二姐不知为何被汗水浸透的手心,心底里泛滥着如何也说服不了的不安。 三小姐感觉自己被拉着走了好远好远,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过才步入中庭,没几十步的样子。二姐放缓了脚步,终于打破了沉默,“湘缘,怎么看母上跟大姐的?” 虽然终于大破了沉默是个好事,但是这问题却给三小姐问愣了——母上跟大姐?老实说,这问题她确实没想过,对于自己的大姐,她俩的感情甚至不及大姐跟二姐的一半深突然问到这两个人的话 三小姐开始思考这两个人的共同点,以求找到二姐究竟想问自己的是什么。 湘茹本也没有打算难为自己的妹妹,见她在那里犯难,心里估计着又是胡思乱想地想了一大堆,干脆转过身双手拉住了她的两只手,故作轻松地问到:“咱妈也好大姐也好,全都一下子就被嫁到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家庭,然后一过就是一辈子。” “二姐,有人和你定亲?”三小姐盘算着二姐这边一直闷闷不乐,这会儿又突然问出了这种话,没准是自己没在家的这段时间,被爹指给了哪家的少爷 湘茹摇摇头,表情依旧阴郁得很:“咱俩总会有那一天的”不过她的音调一转,声音又明亮起来,“哎,想那么多干嘛!给姐讲讲,这几个月在山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我在册子上看到那些修仙的都特别帅,妹妹给你二姐介绍个认识认识啊~?” “切~他们那些道士啊,又不成家的”聊到这些明快一点的话题,三小姐的心情也算转换了些,两人边走边聊,径直便走向了她的闺房——这几乎是姐妹俩默认的散步路线,因为三小姐自幼体弱,她俩只消在院子里稍微走上几步,便会钻到三小姐的屋子。 进了屋子,二姐几乎是直奔书桌的方向。三小姐几乎是触电一般,觉得那混蛋哥哥肯定给二姐说了啥,却听到二姐传来了声音:“就知道你出门前不会收拾桌子!”紧接着,二姐便麻利地将桌子上的笔捡拾到一起搭在砚台边上,规整纸张的时候却又放慢了动作。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二姐双手将那纸张捧起,转过头说道,薇师父墨水师姐都是人名?不像啊” “嗯,是师父师姐她们的名字。”三小姐也跟着凑了过来,看着那些自己最喜欢的人们的名字,心底里暖洋洋的。 “那个‘岩’也是名字?还有人叫这个啊” “小岩姐啊”三小姐凑到那张宣纸的旁边,指着宣纸给二姐介绍那天零观上的各色人物,比如小岩姐其实没有名字,单单知道自己姓岩,所以大家经常叫她小岩或是小岩;比如土丫头本名叫做土小年,因为那丫头是小年出生的,虽然大家——甚至连薇师父——都喜欢喊她土丫头;墨水大师姐似乎本家就姓墨,不过俗名什么的却完全没听她提起过。“喔~~~”湘茹听了妹妹的介绍,拉长了音应和道,不过她转而话锋一转,举起纸张仔细观察着,并且说道:“可是妹妹写的字却没有以前漂亮了呢”说着,她从自己的衣襟里头摸出了另一张被折了几折的纸,然后很小心地给打开来。 三小姐一眼便认出了那纸张上的字就是自己写的,脸“腾”得一下变得通红,赶紧伸手想要抢,可惜二姐早有防备,两手一抬就给让了过去。 三小姐不依不饶地抱住二姐的腰,装作很不高兴地嚷道:“你在哪什么时候拿的!” “前几个月你刚走的那天,在你桌子上啊?你的桌子不都是我来收拾么。好啦好啦,给你给你~”湘茹直了直身子,把那写满了字的纸塞到妹妹的手中。三小姐一把抓了去,想要毁尸灭迹一般在手中狠狠捏成了团,顺便抬头想要瞪一眼姐姐,不想却碰上了二姐“反正你的字我有的是”的表情 “二姐!你!你到底藏了多少我写的字啊!” “好了好了~不给你闹。万一以后我嫁出去了,那些好歹算个纪念,好吧?” 听了这番话,三小姐勉强算是接受,有些不情愿地缩在了姐姐的身边。 “你之前是最喜欢写字的,山上有什么吸引你的,竟然让你把这个丢了?” “没什么,就是干干农” “农”字刚刚吐出来,三小姐立刻就后悔了。她赶紧扭过头去看二姐,而二姐眯起来的眼睛却证明着她已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估摸自己无论怎么狡辩都不会让这机敏的老姐满意,于是也只能嘟着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跑到石头人儿住,如何学习干农活之类的故事交代了出来。 “替我保密!”最后三小姐这么叮嘱道,虽然她觉得即便不这么说,二姐也会一如既往的对她的小秘密地守口如瓶。 倒是湘茹,这会儿一脸听着意犹未尽的表情,眯着眼微笑着点着头。过了良久,才慢条斯理地答道:“我知道了。” “姐?” 被三小姐这么一喊,湘茹方才意识到,妹妹和自己说这件事才不是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多的是想要找到一个自己认为最可靠的人,然后得到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支持。 “二姐支持你哦。”湘茹微笑道,可是脸色却渐渐地,渐渐地低沉下来,“虽然姐的支持有些微不足道——爹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吧。” 看着由于惊讶和兴奋而溢于言表的小湘缘,沉郁在湘茹心底的另一件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父亲带着女儿参加宴席,在她的记忆中上一次还是在将近十年之前。而在那不久之后,大姐便去了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龙神庙的龙神(3) 零城首富所办的宴席,果然名不虚传啊。 土丫头一边低声感叹着,一边不得不抓紧师父的衣角,以防自己在左顾右盼的时候,把自己的师父给跟丢了。 因为师父本身是金家在道观之中请来做法的法师,从后门进这方圆几十丈的大院子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会儿,土丫头正跟着师父被引领着穿过嘈杂的大院,去往一边一个看起来十分偏僻的建筑。 “哎,你看那家伙居然要牵着师父”土丫头身后传来极为细微的声音,她赶紧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个同是道士打扮家伙的身后,紧紧跟着两个和土丫头差不多大的道童,本来是嬉皮笑脸的,看到土丫头回头,赶紧装出一副严肃的面孔。 “恶心!”土丫头心里这么暗骂着,手却还是从师父的衣角上松了开。自己虽然不乐意承认,但是确实有些在意这面子——特别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天零蒙羞。土丫头这头刚一松手,师父马上稍稍侧了一下头,用眼角瞟了一下自己,紧接着在这整场的嘈杂声中,听到了师父若隐若现的声音:“别跟丢了。” 越靠近那屋子,土丫头就越确信一点——这屋子其实是个庙宇。金家请来好几个道观的道士,目的其实是请神罢了。 这金家真是周全啊,天零观唯一的优势,祭祀活动,如今也被这破地方占去了啊,真不知道他们这外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这庙宇造得确实花了一些心思,距离那宴会主场有一段的距离,坐落在一个山崖之上,光是台阶就造了有一层楼那么高。这庙宇背后山崖的下面,便是零城外不远处徐徐而过的浑江。 待到好不容易登上了那几十级的台阶,土丫头终于得以窥视那庙宇里面的内容——里面确确实实是庙宇的铺陈,从供奉的台位到下跪的蒲草,应有尽有。只不过本应最为瞩目,最为庞大的雕像,现在却被一个大红布蒙着。 “真当是来剪彩的啊” 身后那两个嘴欠的道童,叽叽喳喳地把土丫头的心里话吐了出来。 台阶下面,土丫头发现远处已经不少人往庙宇这边走了,不过台阶之上,庙宇前头的场地并不太大,没可能把所有人都装得下,所以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宴席那头坐着。或者说,有幸被请到这头看请神的都是大户? 庙宇门口,请神的案子已经架好,案子左边有个面色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身后跟这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却只比土丫头大上一点点的少年,这会儿两人正在拱手迎接刚刚到场的几个道士。土丫头心里盘算着,那便是金家的老爷和他儿子吧。 “哎。” 土丫头听着师父递了个动静,连忙去瞧师父,师父却暗暗往右边使了个劲儿。土丫头这才相右瞧去。只见和案台左边几乎是对称位置,一个极为富态的中年大叔,一身镶着金灿灿纹路的墨绿色的雍容的衣服,眯着眼打量着来访的客人,只是偶尔略略点点头,以显示他对来者,仅存的那么一丝丝的敬意。 按照左尊右卑的,站在这里的应该是除了主人金家以外,最最重要的角色了吧,可是师父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这边?怀着这种疑问,土丫头仔细观察去,才看到那个肥硕的家伙背后,一丝淡绿色的轻纱翻飞着进入了她的眼帘。 真是刁钻的角度。 随着土丫头继续跟着师父向前移动,那个衣着华丽的大叔背后的奥秘才缓缓揭开面纱——那是一个衣着极为华丽的女子,里外两层轻纱的裙摆,犹如这深秋之中硕果仅存的绿意,在微风之中轻轻飘动,一袭纯白色的素衣则恰到好处地烘托出了绿色裙摆的纯粹。修长的头发被高高地梳起,被太阳照射得闪闪发光的簪子让这个女孩儿更蒙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 “仙女啊” 土丫头一边由衷地感叹着,一边梦想着如果自己也打伴着一翻是否能有她一半漂亮,一边急切地想要快一些走,想要看到那个女孩儿的面容。她的刘海修长,向着眼角自然垂落着一直垂到脸颊,俊俏的蛾眉之下,一双还略显稚嫩的眸子,此刻也正在朝着土丫头这边凝视。四目相对之时,土丫头差点窒息过去,一方面是因为她那确实如同不似凡间造物一般精致的面颊,而另一方面,这面容自己简直再熟悉不过 “三小姐!” 面对着师父和看起来一脸吃惊的师姐,轻轻地欠一欠身,虽然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并不算什么庄重的礼数,却已是自己在可行动的范围内,做出最大的礼仪了。 所谓的做法事,师父和土丫头讲过,这些有钱人家在这种场合更注重排场的,所以金家除了邀请了天零观这个算是本土道观以外,剩下的三个道长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名山之上。殊不知,做这种事请这么好几家道士做法,本身就是一件很扯淡的事。各门各派所供奉的仙家供奉不一,修炼的方式更是大相径庭,请神这种繁琐的仪式压根不可能配合的来。不过碍于金家的面子,几人又推脱不得,便稍稍合计了一翻,决定随意做个关于祝福的法术了事。 师父说,金家是想要供奉庙宇后头那条江水中的龙王。 师父还说,和修仙门派不同,对于普通百姓,龙神是个非常接地气的神仙,以后估计少不了香火。只是这江中是否有金家提到的龙王,倒是个未知数。 四位道长此时立于庙之前,如同土丫头一样的道童们则分立于这些道长的身后。看道士做法,几乎是很多很多平头老百姓平生见所未见的事情,因此围观至此的群众全部保持了足够高热情。而在这一点上,三小姐丝毫不亚于其他人——在她上山的那段时间,别说学到什么,这些仙法也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与此相比,金家的开场白就显得有些无聊,三小姐只觉得那个大叔稍稍讲了几句,便撤到一旁,把场地留给了蓄势待发的道士们。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道士们缓缓环顾一翻,紧接着将左手的食指跟无名指轻轻扣合并托举到了面前,右手托举着左臂以保证左手的绝对平稳。一时间,整个场地的嘈杂声渐渐平息,只见着场中数人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几缕光华各异的烟雾便在几个道士脚下徐徐飘起。这一景色,不觉引得群众们一片惊叹。 片刻之后,这些色彩不同的烟雾升腾着在空中卷凝在了一起,有如一条巨龙一般,在庙宇的上空蜿蜒着徘徊了几个来回,随即,那动作悠哉的雾气忽然加快了速度,有如发现了猎物的恶狼一般,奔腾着扑向庙宇后头的那一片江流。紧接着的一阵巨物入水的声音过后,巨大的水花腾空而起,即便是在百十米高的山崖之上,也能清晰地看到那水花的顶端。 还不及围观的人群发出什么惊叹声,那水花之中,烟雾混合着江水破壳而出,呼啸着奔向道士们身后的庙宇。 看这气势,这小小的庙宇完全没有可能承受住那蜿蜒的巨龙所带来的冲击,就在大家的惊呼声之中,这水雾化成的巨龙结结实实地和那庙宇撞了个满怀。只是,在两者马上要碰撞的那一刹那,这看起来势必将要被毁于一旦的庙宇瞬间化作一个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将烟雾做成的巨龙整个啖入腹内,只留下清冽的水流拍击到屋檐上,形成无数的c细小的水雾,洋洋洒洒地洒向了这围观的人群。 深秋这毒辣的阳光之下,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这份难得的清凉,一声惊呼便在人群之中爆发来开。只见原本因为光线的关系略显阴暗的庙宇之中,浑浑沌沌地布满了烟雾,缓缓地从门口c从屋檐下c从任何可能想到的缝隙之中渐渐溢出。而门口正对着的原本该是神像坐落的地方,此时却有两个幽深暗绿色的光芒,径直穿过那厚重的烟雾,呈现在了世人的眼中。 龙?三小姐惊讶地望去,只觉得那阴森森的绿光透露着威严,却并不可怖,甚至,她在那两个摇曳的光芒之中看到了些许温暖 “天啊!龙!龙王真的被请来了!”人群之中传来了如此的呼声,随后愈来愈多的人齐刷刷地冲着庙宇,也是冲着几位道士,纷纷跪拜下去,口中呢喃着祈求祝福的语句。 终于,庙宇中的雾气散尽,一只长着翅膀的c蜿蜒的巨龙雕像闪着它幽绿色的眼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在多数人的惊呼声之中,一些丝丝缕缕的意外的躁动也尽数收在了三小姐的眼内——她看到,土丫头在终于看到那雕像的时候,错愕的表情简直溢于言表,张得大大的双眼几乎写满了不可思议。与她截然不同的是,她身边的两个道童却一脸轻蔑地勾起嘴角,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 做法完毕,几个道长带着他们的底子,分别站到了正堂的两侧。很不巧的是,薇师父和土丫头刚好站到了左边——三小姐对面的那一边。 “你们刚刚笑什么?”土丫头显然意识到了刚刚身边这家伙反常的举动,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低声打听道。 “噗”那家伙听到土丫头这话,又笑出了声,“你没见过龙王庙啊?” 土丫头摇摇头,她听说过,但是却从没有人给她描述过,龙王庙里面的龙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只知道:眼前这尊雕像,和墨水师姐的小黑屋里面那一尊,神态形态几乎完全一致。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旁边那个听上去是个名门大派的弟子自豪而又轻蔑地说道:“龙王,当然是化作人形的龙!穿着和常人差不多的衣服,却是个龙脑袋模样才对!这个?估计是谁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吧!” “咳。”这家伙洋洋得意地解释的时候,不觉身边有个人给他递了个动静。土丫头和这个道童回头望去,方才发现那金家家主的儿子,眉目颇为俊朗的少年一直站在她们的身后,他微笑着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可是真的见过龙?” 在那道童还在错愕之际,金家这位公子便悄然离开了。只见他跟着他父亲两个人一同步入了众人的视野,和他们一样,另一方的木家父女,也走到了场地的中间。 “俗话说,好事成双嘛~”金家家主的声音嘹亮而又浑厚,“今天趁着大家都在这儿,给大家隆重地宣布一件事!” 宣布就宣布嘛,为什么还要把木家带上?土丫头看着台上两人身后的晚辈,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底沸腾起来。 “今天,我,还有木家的家主木万大哥,在此宣布两家即将结亲!”他满面红光地朝着众人宣布道,“犬子金千铄有幸能和木家千金结缘,实乃我金家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呐~” “金员外不必客气,犬女湘缘能嫁入你们金家的大门,才是把一生的运气都耗尽啦~” 联姻 土丫头心头一紧,赶紧朝着三小姐望去。只见三小姐用手抵着额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摇摇晃晃,或许她事先压根不知道这事,虽然心知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事确确实实在眼前发生,却依旧让人难以接受。她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昏昏疆疆地听着自己的父亲跟着那个金家的大叔侃侃地谈着什么,却如何也听不清楚。她内心中翻腾着一个名字,岩,小岩姐,她低语着巴不得小岩姐立刻,马上从天而降,带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然而那一丝一缕清晰的意识告诉她,站住,站好,无论怎样,自己出了什么乱子的话就全完了 她觉得身后有谁推了一把,接着有人又伸手拉着她。她只是踉跄着听从着吩咐。她觉得身边好像有个人距离她很近却不愿意想那究竟是谁。 “哎哎?哎!”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好像是在呼唤她,终于打起了精神,抬起头,循着那声音看去。 金家的少爷啊三小姐心里毫无生气地嘟哝着,略微点了点头。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十有八九,便是自己未来的未来的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扶你去哪里休息一下吧。” 三小姐条件反射搬地摇了摇头。她意识到人群已经开始退散,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哪里休息,脚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轻飘飘地移向了庙宇里面。 这儿很阴,很凉快,拜跪的蒲垫还是崭新的,三小姐恍惚间早就不知道如何坐到那蒲垫上去了。她呆呆地望着雕刻成龙形状的雕像——也许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罢了。 “三小姐。” 跟在她后头的进到,除了金家的公子金千铄以外,土丫头也是急急忙忙地跟了进来。 “师妹~”土丫头急切地跪坐在了三小姐身边,将她的手抓到自己的手心里面,关切地问道,“感觉如何?不舒服?还是” 金家那公子哥也觉得自己傻站着过意不去,也在三小姐旁边蹲了下来,不料却遭到了土丫头恶狠狠的白眼。 “师姐,别这样。”三小姐虚弱地摇了摇头,“只是只是来得太突然了而已,我其实早有心里准备的。师姐,求你件事。”她略微迟疑了片刻,口中吐出了四个字,“别跟她说” 旁边那个叫金千铄的家伙听到这句,狠狠地一皱眉,满脸惊讶带着疑问地望向了土丫头,土丫头却颇为不爽地又瞪了他一眼。 “师姐,我想安静地休息一下” 土丫头到底还是拿这小师妹没办法,虽然她明知道马上就会被那个叫金什么的家伙问东问西,却也不得不在安置好三小姐后,从神庙之中离开了。 “等等,那个那个道长?” 土丫头身后响起了金千铄的呼喊,走出庙宇没几步便停下了,等到她确信金家公子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开口说道:“她说的是我们的一个师姐。” 金家这小少爷等了好久,却只见土丫头在那抱着胸站着,不见她说话。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不下去地攀问道:“就这些?为什么特意嘱咐不能告诉她?” 土丫头自知那家伙肯定会刨根问底没完没了,索性一口气全都告诉他算了:“她来我们这边静养,多数时候是住在她那个师姐家的。她俩住一起。”土丫头重重地把最后五个字重复了一遍。她确认了一下这小少爷惊愕的表情,以确定他确实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后,又回过头去,说道:“这种事情你知道又怎样,父辈的安排你也无法忤逆,倒是平添了些罪恶感。算了,师父说过不要染指凡尘之事的,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见着土丫头要走,小少爷连忙喊住,说道:“听说你们修仙人讲究恩怨必较,如今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情报,也当偿还你才是。” 土丫头这么一听,好似眼前这人并不如其他纨绔子弟一样惹人厌,却也丁是丁卯是卯呆得可以。师父常说在江湖上朋友这种东西多少也不嫌多,不如让他把这笔人情欠下更好,于是装作思考一翻之后说道:“说到偿还,我暂时也想不起来啥,不如这样~咱们这事先欠着,以后有什么事再找你帮忙,你看怎样?” “可是” “话说你未婚妻在庙宇里面难受发昏,你还在这儿扯什么没用的?真是个靠不住的男人啊~” 土丫头一语插中了小少爷的死穴——土丫头心里清楚的很,任一个男人,最不愿意听到女子的评价便是“靠不住”三个字。只见那个刚刚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的金家少爷,这会儿忽然脸一红,心底莫名躁动起来,随即撇下一句“那就如你那么说的罢”,便灰溜溜地钻进了庙宇之中。 “三小姐啊,唉” 土丫头对着这偌大的庙宇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出征(1) “啊?!” 墨水坐在床头,被土丫头口中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 师父和土丫头都从山下回来将近十天了,墨水一有空就蹭到土丫头旁边,用她那个不擅长交流的笨嘴软磨硬泡。这会儿土丫头终于嫌烦了,才将自己所有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啊什么啊,三小姐嫁人,早晚的事吧。”土丫头手头忙着家务活,表现得很不经心,甚至她觉得就算告诉二师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岩姐也不会对这种事没有个心理准备。 不应该啊,不应该墨水的心底里这么嘀咕着。按照土丫头所说,师父她们做法之后,那个烟做的龙扑向庙宇后,庙宇之中的雕像眼睛发了光。可是雕像为什么会眼睛发光呢? “大姐?大姐?!” 墨水心里头翻腾着师父教给自己的无数的仙术,却如何也找不到类似“什么法术撞到表面,然后里面会出现烛光一样的光芒”的法术。隐隐地听到有人喊自己,才回过神来,只见土丫头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 “师姐,你又走神了!” “哦。” 听着墨水师姐很不走心地应付,土丫头心底里头是颇为不爽,嘟哝着,“其实师父本来可以带咱俩一起去的,要是你不那么好斗的话。你这要是去了,没准做法开始之前就跟其他门派的家伙们打起来了。” “哦。” 墨水十分不走心地应和一句,串下了地,径直出了屋子,只留下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土丫头。 墨水刚刚出屋子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刚刚从山下爬上来的小岩。 小岩见着墨水,本来心情很是明快的她,这会儿更是换上一副相当明快的表情,离老远就冲着墨水招手喊道:“哎!师姐!” “啊”墨水答应着,就算是她这么后知后觉的人,也能发觉小岩和之前那个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苦瓜脸不太一样,“这么高兴啊。”她问道。 今天的小岩,当然有理由高兴——她这几天就要准备去城里了。事实上,石头人儿村每年都会有人征得各家各户的余粮,然后去零城卖。如果是以往,以小岩的家底儿基本上也只能是把自己家多余的那一点点粮食卖掉,换来的几个铜板大抵上也够换过冬的衣服穿。不过今年三小姐非要借给小岩一笔钱——虽然三小姐这边,还不还倒是无所谓——然后“说通”了之前征粮的那户人家,终于拿到了今年卖粮的资格。 “啊!当然!墨姐你”小岩这么说道,想要继续攀谈,却见着对方绕过自己急匆匆地向着山后的方向走去。“搞什么又要去小黑屋里啊”她望着墨水奔走的背影,叹了口气,随即又钻到了屋子里——没准土丫头这会儿会在呢。 墨水径直走到了她经常光顾的“小黑屋”,却很意外地在这里撞到了薇师父。薇师父这会儿她正背对着那古老的龙形雕像,仰着头凝视着。她觉察到身后有人来,稍微侧了一下头,微微点了点,示意墨水可以进来了。 薇师父自认为于墨水简直再了解不过,她能自己跑来这里,绝非是又怎么胡闹之后来这反省,至少从她打小起,就没认识过自己的错误,被薇师父惩罚之前总能找到一大堆的借口。这会儿她跑到这里来,想也不是犯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薇师父很意外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相较于薇师父,墨水却显然感觉颇为意外,他一直以为这种鬼地方除了土丫头会定期打扫一下之外,没人会踏足这个鬼地方,不曾想,师父她居然亲自来这里 “来这里干什么,犯什么错误了?”薇师父明知故问地问道,继续打量着那尊古老的雕像。 “我”墨水稍微迟疑一会儿,到不是说她不想说出来,只是话到嘴边,总是要好好组织一下才行,否则说出来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特别是当着师父面说出来,岂不是要丢死个人。“我从土丫师妹那里听说,她在金家的龙王庙那里看到雕像的眼睛发光,在你们做法的时候。我想来看看这雕像” “眼睛发光有什么大不了的。”薇师父轻轻一抬手,只见眼前这个古老的雕像眼睛忽然放出了两个悠悠的光亮,那光的颜色不断地变化,每变一个颜色,似乎还有意地停留少许,故意呈现给墨水看。 “哇”墨水惊叹出来,她一直以为仙法什么的,不是救济天下的那种,就是能在战斗中发挥实际效果的那种。像这种看着没啥用的小花招,与其说她从来没想过,倒不如说见也是第一次见过。墨水来不及多想,立刻在师父面前拜跪下来说道:“师父,这种仙术,请传授给徒儿” 看着墨水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薇师父心底里头简直想要捶她一顿。自己这大徒弟,研习剑法简直如痴如醉的那种,相辅之下,仙术的亲和力也较一般人好上不止一星半点。或许不过两年,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然而偏就是心眼死性子直,哪怕稍稍会变通一点点,她都不会有想要把这门派传给土丫头的想法。 只可惜这家伙一点都不会变通。 “这仙术你学过。”薇师父冷冷地回答,“不会的话自己去想,给你两天时间。” “啊?!” “去吧。” 师父的命令墨水不得不听,然而一句“你学过”就把自己打发走了,自己也有些不乐意,站在那里想要走,又有些犹犹豫豫的。 薇师父看着墨水的样子,心底里头也有些不忍,终于转向了她,语重心长地问道:“墨水,你不是想要当侠客么?” 墨水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侠客可不像你这么优柔寡断。”又是一番说教墨水嘴上不作声,却把头侧到了一边。她可没少听师父的叨叨,心底里头早就烦了。 薇师父见她如此表情,说心中没有不悦肯定是假的,不过自己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索性说完了也罢。“你觉得土丫头怎么样?” 墨水想不出来师父说这话到底何意,迟疑地答道:“还好吧” “她在观察这方面比你要得好太多。若是我带你去了那寺庙,你能察觉的出来那龙眼的异样?当时我们可都是背对着庙宇的。” “” “你不妨时常警醒一下自己,若是土丫头,她会观察哪里,她会思考什么。这样会对你的提升有帮助的。” “哦” 薇师父到底是对墨水这种哼哈答应的做法不耐烦了,朝她摆摆手说道:“算了你回去吧。” 墨水本是想要来这雕像前一探究竟的,不成想却被师父训教了一通,心情差得要死,闷闷地往自家寝室走,临到了房门口又听到了里面土丫头跟小岩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声音,烦躁的心情更是无以复加,索性一脚踹开门,憋着一股怒气便进去了。 屋里俩人听着这开门声便是一惊,要知道脾气这么撅的墨水要是生气了,保不准又会闯什么祸。见着墨水进屋了,俩人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土丫头见她衣服上依旧白白净净,估摸着至少现在为止还没出什么乱子,心底里默默松了口气:“姐,你不是去后山了么,怎么” “碰到师父了。” “师父?!”土丫头有点诧异,“到底怎么回事?” 墨水被这么追问着,不得不把自己刚刚的遭遇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给土丫头讲事,几乎一点细节都不能遗漏,不然她肯定追问个不停没完没了的。 而让一个生气的家伙讲讲事情发生的经过,往往会缓和那个家伙上头的怒气,土丫头深信这一点,所以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之后也并没有用心去听,等到墨水终于稍微停下来的时候,马上抢着问了一句:“师父去那种地方干嘛?” 这一问,倒是把墨水问住了。 在她们的记忆中,师父几乎从来没有踏足过那间屋子。墨水也好,土丫头也好,对这事儿都清楚得很。 “你不妨时常警醒一下自己,若是土丫头,她会观察哪里,她会思考什么。” 师父的这句话在墨水的心底里翻腾着。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地方土丫头确实比自己强太多,“我这就去问。”墨水忽然这么说道,马上转身除了屋子。 “她今天咋了?”小岩看着墨水离开的背影,不禁满腹狐疑地问道。在她看来今天的墨水师姐的确和以往不太一样。 “呃学着长大了?” 听到墨水的陈述后,薇师父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在墨水的记忆中,这可能是她在武艺之外的地方,师父第一次肯定,心底里头多少都暖洋洋的,之前的不快也都一扫而光。 “我在这里,是因为庙宇之上,那应龙雕像的眼睛可能并不是谁点亮的。”薇师父说道,“当时我们四个道长正在做法,就算点亮那个是个小戏法,我们也无从分心。后来他们几个也问过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倒是觉得可能会牵扯到咱们天零观里面的建筑,不太好,就说那是我教给土丫头弄的,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事情大抵就如师父所说,师父也没什么必要说谎,是吧?不过师父在这里看着这尊雕像有什么用?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不应该去调查当时是不是还有额外的施术者,或者那个雕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墨水这么想着,转念想到师父刚刚教育的话,索性把这问题也说出来了。 “因为龙王庙的龙王雕像并不是龙的样子,而是龙首人身的模样,我们眼前这个是一种叫做‘应龙’的生物,形似皇帝衣服上的那种龙,却生了两对儿翅膀,这显然不是一个凡人认识的事物,更不可能把这种雕像建造在一个‘龙王庙’里头。他们在没来过这里的前提下却造了个和这里差不多的雕像,很奇怪。” “那师父发现了什么?” 薇师父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对于这尊雕像,我也是知之甚少。早年在这里建观的时候,在山下的居民口中听闻过一些流言碎语。那个时候也仔细追究过,得出的结论却证实那只是他们杜纂出来唬人的东西。现在重新审视这雕像,和之前一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么说着,薇师父已然转过身来,“走吧~没啥看的了。” “是,师父。”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通往山前的道路上走着,道路两旁长得一人多高的杂草弯弯地探出头来,在道路中间肆意妄为。枝叶摩挲着衣服的声音,大抵上也成了两人踩在石路上的脚步声之外,唯一的声响了。 “感觉你忽然长大了。”薇师父依旧自顾自地在前头走,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师父” “什么谢不谢。你知道自己和你师妹比起来哪里不足了?” “是的,师父。但是弟子不知道这该如何去练习,这不像习剑。” “这世间万物,归根结底都如出一辙,就像我道家的真理一般。”薇师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视着墨水的双眼,以确认她是否真的在认真听。 “‘大道归于无形’,师父,可是我不懂” “大道理无需懂。我的大弟子,你的武学功底扎实,剑法一招一式与典籍之中丝毫不差,学过的仙术自是应对自如。”薇师父评价道,“可是你和小岩比试多次,却总是不相上下。”薇师父所说的确实如此。几乎学武成痴的墨水在同辈里面几乎是没有敌手的,然而自从小岩上了山之后就变了样。这个在地龙里面爬出来的丫头片子,耍起武器来像是河里的泥鳅,墨水试了一万次,却能被小岩绕过一万零一次 “弟子恳请师父指点迷津!”提到比武的话题上,墨水更是两眼放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请求着。 薇师父却笑笑,不去理会她,又转过身去走她的路,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曾经问过她,她说,‘锄地锄到石头,拨开不就完了;割稻草卡住了,换个地方不就完了;施肥施多了,难道我还要给捡回来不成?’”说着,薇师父侧过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墨水,“凡事都要学会变通啊。你看,我刚刚没叫你起来,你不也是跟上来了?也不是不懂变通嘛。” 墨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施肥施多了,不能捡回来哦” “” 听到墨水白痴一样的回答,薇师父到底还是不确定这傻孩子到底听没听懂,终于是放弃了:“要不,你去和小岩一起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她是怎么处事的。她这不正打算去城里么?跟她去,就说我让的。” 去城里? 这似乎是薇师父最近几年里第一次让她在没有师父陪同的情况下下山,虽然听上去自己的心底里头也有些发虚,却也多少有些兴奋,努力地在师父背后点点头,答道:“谢师父,弟子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出征(2) 隆隆的声音在远处低沉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在远处喧闹,但是墨水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人类的喧闹声。这不断的嘶吼声夹杂着无以伦比的威严和丝丝缕缕的恐惧,不断地缠绕着墨水的肢体。 没错,恐惧恐惧的藤蔓在这个世界疯长着,长长的倒刺锁住了她的手脚,长长的伤口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墨水无声地哀嚎着,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任由那远处恐怖的存在一步一步地渐渐逼近 就在绝望疯狂地啖食着她最后的意识之时,只觉得身后有什么温暖正在悄悄滋生。 “孩子,没事吧?” 一只暖洋洋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顷刻间粉碎了低语着恐惧的藤蔓,抚平了她胳膊上被撕裂了的创伤。 这手的主人身披着阴影,墨水看不清她的容貌,虽然那阴影甚至连一层薄纱的厚度都没有。但是,墨水清楚地知道她是谁,或者说,她是自己的谁 “娘”墨水的喉咙间摩擦出这样遥远而又久违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 “孩子,你不该出现在墨家村你不该回来” 阴影中的人这么说着,忽然之间,这人,这世界,全部疯狂地向前疾驰起来——不,应该说,墨水正在飞快地倒退。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这个世界所逼退,她看到那个被她唤作“娘”的阴影略微抬起手想要挽留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自己的身体c自己的喉咙都完全没办法自己掌控 不,娘 “娘——!”墨水终于将这个字喊了出来,不过紧接着身体由于失衡,迅速摇晃起来。在她觉得自己肯定要摔到什么地方了的时候,只觉得一只坚实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终于从失衡中稳定下来。 “你咋了?想妈了?” 墨水这才迅速回忆起刚刚的情景,她好不怀疑地认定刚刚那些不过是梦境而已。这会儿她正坐在马车的粮堆上,和小岩一起一颠一颠地往零城赶。 “梦到娘了”墨水不清楚自己梦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觉得可能是我娘,不确定。” “没看清?”小岩说着,响亮地甩了一声她手中的鞭子。 “就算看清了我也记不得我娘长生么样。”墨水这么说着,心底里却有一个地名渐渐浮现——“哎,墨家村,这地方你听过没?” “哪儿?” 墨水随即摇摇头,“算了”她说。她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也不止一次和别人打听过“墨家村”这个名字,可是最后总是一无所获。师父说,她是被捡来的,就在零城。虽然她几乎已经把这天零观当成了自己的家,心中却总有一种悸动,总有这个名字在那纠缠不断。小岩并没有对墨水的话太过在意,她这也是第一次雇佣马车出来卖粮,心里虚得要死不说,还要照应着身后这个墨水大姐。说是照应,其实只是看住她别叫她闹事吧。说实话小岩并不希望墨水跟来,毕竟自己也不是轻车熟路,不过师父早几天也是一再求她带着墨水,自己碍于情面也不得不把这家伙带在车上。 “师姐,零城就要到了。”小岩说着看了看天,这会儿似乎还没到晌午。如果事情办得顺利的话,今天当晚可能就可以回到石头人儿去。当然,那是顺利 “嗳!小岩!看后边!” 墨水坐在高高的粮堆的最顶上,冲着下面的小岩喊道。 小岩身后全是高大的粮堆,根本向后看不过去,不过远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已经渐渐传入了小岩的耳内。没一会儿,只见两匹健硕的骏马在她身边疾驰而过。 “好帅” 小岩嘟哝着看那两匹骑兵几乎速度未减,直接冲到了城门里头,又是惹得小岩一阵感叹。 “出什么事了吧。”墨水说道,不过这又与她们何干?官府老爷们的事 城中。 木家并不难找,随随便便打听一下路人“木家在哪”,保准知道。虽然心底里有些准备,但两个人当真去到了木家,心底里还是暗自感叹了一翻——这大院子简直有天零观那么大,而且还是在城中地段最好的地方。按照之前的约定,两辆马车顺着院墙,找到了被称为“西边后门”的地方,按照约定,这里会有人来接她们的。 几人刚刚停下,还没等墨水从车上跳下来,把门的小哥儿便走了上来,前前后后打量一翻后,在两人面前停下了。 “卖粮的?” “嗯。” “切,臭烘烘的。”这门卫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吊儿郎当地仰起了头,“这儿可是木家,木家你听说过没?是你们这种臭要饭的来的地儿么?!” 这小混混儿确实有些恼人,不过在木家门口生事,恐怕就算有三小姐出面也不太好办。不过比起这个,小岩还是最怕她师姐万一上头了,出手给人家打个好歹可就不好办了。于是小岩也只好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作揖说道:“事前我曾与贵府三小姐约好,还劳烦小哥去通报一声” “哈?!这年头随便一个臭要饭的就来和咱家三小姐攀关系?!人家忙得很好吗?我啊,劝你们赶紧走,在街边随便卖了算了,能听明白话不?”说着,这家伙装作很不在意一般伸出手掂了几下。 小岩瞧着边明白了那小子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想要点打赏钱。 而能用钱摆平的事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小岩这么想着,手向着口袋摸去。然而就在这时,她身边一个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不由得让她心头一紧。只见墨水双手抱在胸前,略微低着头低着头,双眼略微向上翻动,以一种凌厉的角度盯着眼前这泼皮。“麻烦通报一下。”她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你”这泼皮站姿从来都吊儿郎当的,这会儿却发现自己似乎比眼前这女娃还要矮上一节,很努力地挺挺胸,虽然看上去确实是比墨水高了一点,气势却完全被压了下去。“这门儿爷爷说了算!爷爷不给报,谁都别想进去!” 这下完了。小岩心里嘀咕着,惹毛了人家,可不好玩,小钱儿肯定打发不了了她从后面拽了拽师姐,但师姐却完全不为所动。 “通报”墨水牙缝里挤出这俩字,简直如同命令一般。她紧紧闭眼,然后缓缓地睁开,只见那本来清澈的双眼忽然变得浑浊不堪,甚至连眸子都愈发模糊。待她双眼忽然睁大,两只混浊的眼睛里“噌”地竟然冒出火来,悠悠的碧蓝色火光在两只眼睛上轻轻地摇动,如同纠缠不断的鬼火一样死死盯着眼前这人。 那小泼皮哪见过世面,这辈子第一次见着眼睛冒火的怪物,瞬间两腿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赶忙踉跄着往门后跑去 “呼~” 没有大打出手,小岩也是松了口气。不过她确实感觉到师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拔刀了。“师姐,刚刚的眼睛是怎么弄的?” “本来是附在刀刃上的仙术。师父说,要会变通。” 变通么?小岩心底里嘀咕道,可是要是当真会变通的话,刚刚使两个钱就够了嘛,对于自己师姐,不来生事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没多会儿,那木宅后门又被打开了。只见刚刚那泼皮倒退着走出了门口,高呼着诸如“那个人是个怪物”之类的话,而被他挡着的那个人则完完全全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 那是一个身材个头相较于三小姐更为成熟的女子,眼眸中闪烁出的果决也并不亚于墨水。她最后差点用手拽开那泼皮,径直走到了两人面前,双眼仅一扫便将两人辨认得八九不离十,遂躬身作揖道:“在下木家次女木湘茹,见过两位师姐。那下人不识抬举,还望师姐海涵。” “没事没事,”小岩连忙说道,“那么请二小姐验一下货吧。还还有” “家妹今天外出有事,特意嘱咐我来打理此时,师姐就放心吧。”说着,二小姐朝着那两辆马车张望起来,“真不少啊”她嘟哝着,“这上面的粮,都是” “前面这车是15袋大米,后面那车还有5袋,剩下的10袋是黄豆。” “多大的袋子?有两斗?” “差不多,但没装那么准。”二小姐点了下头,向着刚刚那在旁边瑟缩的下人命令道:“找几个人把这些东西搬到仓库里去,搬完带着这俩车夫大哥去前厅领打赏钱,我晚些时候找你对账。两位师姐——”二小姐将身子转向了小岩这边儿,“如果不嫌弃,不如来我木家一坐?既然来了,便让我尽些地主之谊如何?” 墨水听到,想都没想便答应道:“也好。”她还记得临走之前土丫头特意嘱咐过,若是木家有邀,绝对推不得,由他们安排便是。小岩本还在迟疑,不想这事儿却被师姐做了主,正好她心底里也有想要去这大宅子里看看的意愿,也便没有异议地跟着这二小姐进了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出征(3) 木家的大院儿给墨水的感觉宛如迷宫一般,其中错综复杂得可见一斑,若是没有木湘茹带路,墨水觉得自己肯定早就走丢了。她这会儿就跟在这木家二小姐和小岩身后——像这种和陌生人同行的场合,墨水从来都喜欢缩在最后,毕竟自己嘴笨没话题去扯。 “小岩姐是应该叫你小岩姐吧?我听妹妹提到过你。”二小姐说道,果然这两个人聊天,的共同话题基本上只有木湘缘了。 “啊叫我小岩就行”小岩答道,她不知道三小姐回到家中都说了些什么,这会儿也只能在聊天当中来猜。 相比之下,二小姐就显得自然的多。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说道:“也好也好,你的话,如果愿意,可以直接叫我二姐哦,”说着,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把脸凑到了小岩耳边,低声说道,“你和我妹妹的事她都告诉我了哦~” “啥?!” 小岩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师父的仙术烧了一般,灼热得紧。若不是因为自己在这木家,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怕早就傻在那儿了。 木湘茹见着小岩如此窘迫的模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二姐我这会儿还想好好和你聊聊天呢,呐,这就到了~” 眼前这座大院子看起来着实是个大花园一般,排的两个房子前面,密密麻麻地种植着半人多高的花卉,用砖瓦铺盖的小路穿插其中,稍微远些的地方甚至还有亭子,石桥一切应有尽有,虽然已是深秋,草木凋零的时候,可是任谁都能很容易地联想得到来年春天,这个花园的盛景。 “靠近这边的这个屋子是我的,远点那个是妹妹的。” 墨水朝着二小姐所指的那个方向望去,恍惚间却似乎看到那间屋子的门轻微动了动,不禁稍微多留意了一下,紧接着在那模模糊糊的窗影背后,隐隐约约地还有一个人影在那闪动 “好嘞,那么咱们进屋吧~”二小姐推开门,招呼着身边的两位客人。 “呃那个”墨水着实有些在意隔壁师妹的屋子,绞尽脑汁在拼凑着自己不想要进屋的托辞,“那个在,在下最近修行过度,有些不适合在屋子中闷着,不如让我在啊,在那凉亭里调息片刻,过会儿再进去”二小姐再笨也听得出这番话明显就是借口,看着墨水的眼神也觉察到她有意无意地往妹妹的屋子那边瞥。就二小姐所知,这墨水师姐乃是几个人中无论是功夫还是仙术都是最为杰出的一个,因此发现那间屋子有什么蹊跷其实并没什么意外。若是她觉察到什么,让她去看个究竟到也无妨:“没问题没问题,”二小姐这么答道,“前天父上带着弟弟刚刚外出经商,这家里我说了算,你别走丢了最好。” “师姐” 小岩很明显没有觉察到什么,对于师姐的任性而为感觉有些意外。虽然人家二小姐都同意了,自己也没有理由说什么,便给跟在二小姐的后面进了屋子。 墨水本是假装往花园的方向走,待到那二小姐的屋门合实之后,马上调转方向,三窜两窜地跳到了木湘缘的屋子。 门没锁。 墨水看着这略微翘起一点点却丝毫没有留下缝隙,想要抬手把那门拉开,不曾想还没等她触及门把手,这屋子的门却自己开了。 “师姐~” 若不是喊的这声“师姐”,墨水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精心打扮的女子就是她最小的师妹。墨水正要问她今天不是出去了,为什么还会在家里呆着,没想到话茬又被三小姐抢了去:“师姐岩姐,岩姐她知道了么?” 是指三小姐关于婚约的事吧。墨水摇摇头。 “她马上就会知道了”说着,三小姐把房门大打开,从墨水身边走过,却面向了二小姐房屋相反的方向。“我这就要去金家金家说,这算是正式过门之前,彼此熟悉的一个环节吧金家的人在前厅等我了师姐,送我到前厅,好不?” “” “好了,走啦我看到岩姐,她也会更加伤心吧。”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墨水这么说着,是的,太奇怪了至少可以看一眼啊 “没什么好奇怪的到时候没准哭得妆都不成样子,还怎么去见金家的人?他们都在等我了,对吧?” 墨水哑口无言。她觉得三小姐说得不对,也能略微感受得到她心中的苦涩,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只能跟在她的身后,应着她的要求陪她去前厅。 墨水和三小姐之间的话不多,毕竟俩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墨水嘴笨,聊天时候总是处于被动,而三小姐这会儿却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聊天上。所以这一路给墨水的感觉有那么长,两人一直一前一后地沉默着。如果说三小姐这会儿一直被心事所扰的话,那墨水的心事倒是没有什么。以她的作风,喜欢像一个侠客一样来走路——整个身子,甚至包括脑袋全部都和常人一样,只是双眼却一边走一边滴溜溜地转,哪里有几棵树,哪棵树上面容易藏人,哪里的草密哪里的比较松散,她全部在不停地观察着。只是这会儿,她忽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一路轻轻吹拂的风也停了,向来聒噪的鸟儿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个人沙沙的脚步声,给她一种紧张又压抑的气氛 不,是被跟踪了 墨水心中颤动了一下,终于觉察到了这份不安的来源。虽然觉察到,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三小姐,毕竟打草惊蛇不是什么好主意。她开始稍微偏转脑袋,扩大自己双眼能够搜索到的范围。 树上?没有。草里?不可能。已经是深秋时候,树上和草里都藏不住人,排除这些大范围的地方的话 墨水眉头一紧,马上略微侧过头望向了那花园中离她们并不算近的一个凉亭。如果说有什么藏身之处的话,那么凉亭或者石桥这种地方应该是花园里仅有的地方了。 “果然。” 凉亭的柱子之后,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不合时宜的微风将柱子后面人影的衣角掀起来,可是那家伙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时候并不是什么光线不清的晚上,这会儿可是大太阳在头上悬着的晌午,那柱子后面衣角鲜明的淡粉色被敲得一清二楚。 “裙子?!是谁的恶作剧么”墨水承认自己是想太多了,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刺客还是什么东西的,只是她现在回忆起刚刚那种万籁俱寂的压迫感,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墨水这么想着,终于跟着三小姐走进了院子前面的那间屋子。 这里是侧门,也就是平时迎客的时候,家主才能走的地方。 这会儿正厅里面总共就两个人,一个老者站在大厅中央,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子站在很靠近另外一边侧门的位置。屋子里明明有椅子,却都很意外地全部都在站着——至少墨水是很意外的。 “华爷?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来接我?”三小姐的语气有些不高兴。 眼前这个华爷她认得,不过是在金家忙前忙后的下人,不过因为年岁比较高,金家的几个孩子他都照顾有加,所以像他们这辈的,都会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华爷爷”,轮到三小姐这儿,也跟着他们这么叫一声。不过称呼归称呼,这华爷怎么说也就是一个下人,如今让他一个人来接三小姐去金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难怪三小姐不乐意。“回三小姐,并不是这样”这个叫华爷的一边解释,一边不住地往两人来的方向张望,“我家小姐刚刚说她去找你你们没看见” 华爷的声音忽然拉长,紧接着不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错愕。墨水听到这马上反应过来,刚刚那个躲在公园里的就是这个老爷爷口中的小姐,而她 墨水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向着三小姐背后挥去,顺势转过身去正直地站在三小姐身后,果然一个人影飞扑过来,墨水双手伸开,那人影发现势头不对时自己已经把自己抛在空中,反悔不得了,只能一头扑到了墨水的双臂之中。 墨水也不含糊,像双手举着小动物一般,掐着眼前这孩子的两腋举到了众人之前。 “放放放放我下来!!” 这个比墨水脑海之中脑补的还要小很多的小丫头在墨水面前踢蹬着双腿。毕竟这终究是金家的千金,墨水也不敢太过捉弄她,干脆就给她放在了地上。 “哼,很厉害嘛,你!” 她一跳一跳地跑到华爷的身边,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墨水,紧接着又转向了三小姐,嚷道:“湘缘姐!你家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上次你还说没有,你骗我!” 三小姐听了连忙摇头,解释道:“这是我师姐,不是木家的人” “师姐?!?!”金家这小丫头惊呼起来,“就是那个什么零天观的那个那个!!”说着,她在那比划着拳头,嚷道,“那种超厉害的大侠!!” 华爷见着这小丫头的样子,连忙摆手制止,却完全止不住她。 “那个”三小姐皱皱眉,决定不再陪这个小屁孩闹腾,转而问华爷道:“这次是她来接?可是那个那个谁呢?” “回三小姐的话,少爷最近在锦阳忙活那边的家业,并不在家,所以只能让我家小姐来接你还望不要见怪” 哈?不在家也要去走一遭?墨水在旁边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可真猜不透这大户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妨无妨。”三小姐的语气里一口无奈,这种礼仪性的拜访,怎么可能耍小性子说不去就不去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这就出发吧。” “师姐也得去!湘缘姐的师姐也得跟我们去玩!” 啥?! 整个屋子所有人都被这小丫头的叫嚷惊呆在了那里。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华爷连连摆手称道。 “华老头儿你老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丫头说着双手抓住墨水的手,用力往门口拽,虽然墨水一动也没动。“湘缘姐,替我说话啦!”“小铃儿这可不行,”三小姐果断也站出来,她知道自己这大师姐嘴笨,自己不来拦着恐怕她就被软磨硬泡地跟着去了,“我这师姐今天也是来此坐客,今天晚些时候恐怕就要回山上,去金家的话可真的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要回去的话,我家有的是地方借给她住!还能借她大马骑回去!” “可是她还有” “师妹。”刚刚一直未说话的墨水喊住了三小姐,她觉得这场面如此尴尬,甚至让金家跟木家因为这点事闹别扭,这着实不太好。“我跟着去也没什么问题吧” 木湘缘的心里头莫名地“咯噔”一下,有一份说不出的不安感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打心眼里不想师姐跟她去金家,这不是出于她自己或是墨水的考量,而是一想到小岩姐,她的心里好像一直在半空中悬着。不过话说如此,眼前这个小丫头确实是她老爸手心里的宝贝,自小就宠得不行。若是自己不和她交好的话,以后的日子可能有的好受了。 “师姐没问题的话,我这边也没什么意见了。”三小姐最后放弃了自己的固执,转头向从刚刚开始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吩咐道,“小彩,告诉我姐一声,说我和我师姐这就去金家了,大概两个时辰后就会回来告诉她们在家等我。” “她们?”女孩儿重复了一下三小姐说的这两个字,略微有些差异,却并没有质疑什么,略略欠了欠身便从后门离开了大厅。 “我们也走吧早去早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出征(4) 从木家到金家,步行的话多说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而城市中的马车也不比走路快到哪儿去。 而墨水在她的记忆中大概是第一次坐上这么大的马车,三个人全部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却丝毫没有觉得挤,除了有些颠簸以外,简直跟坐在她的小黑屋里面感觉差不多,那么宽敞! 不过和墨水相比,金家这小姑奶奶却表现得烦躁得多,时不时地把着车窗向外张望,眉头都拧成一坨,似乎很不愉快。 三小姐也觉察到她有些不对劲儿,随口问道:“小铃儿,你咋了?” “走走停停的好烦。”说着她甚至把脑袋伸出了窗外,“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外头好多人”她脑袋在外边转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发现个所以然来,倒是三小姐从另一侧看到人们好像都兴冲冲地往前面赶,而且相比之下,男人似乎比女人多了不止一点 小铃儿对这三三两两往前赶的人满是好奇,起身打开她正对着的车帘,问赶着马车的华爷道:“外边除了什么事?人怎么这么多?” 华爷举起鞭子往前指了指:“呐!那边,大概是官府发了什么告示。不过官府的东西能吸引这么多人,真是难得。” “华爷爷,去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嘛。” 华爷应了一句,将马车停在路边便跳下车子过去了。三小姐这头心底里嘀咕着这小丫头倒是喜欢折腾人,不过随即又自嘲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富家女子,不过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眼见着华爷跑去前面的人群,挤了半天挤到消失在人海之中,过了一会儿又从人群之中挣扎出来,不觉也开始有些心疼这老大爷了。 “是征兵告示。”华爷说着,脸上却表现着对那些围观的家伙十分不屑,“这帮家伙,也是好日子过的多了,都想靠打仗一下子野鸡变凤凰,呸。”他跳上车,扬起鞭子的时候狠狠往一旁啐了一口唾沫,“当年官府挨家挨户抓壮丁的时候也没见着谁这么积极!” 说到征兵告示,墨水却想到早些时候和小岩来的路上,擦肩而过的那两支骑兵。她给几人讲了那时候的见闻,华爷也是点点头,认可道:“那就是了。咱这零城也算是偏北的地方,北方要是有什么战事,从咱们这边儿征兵也是方便。唉,太平几十年了” 说实话,华爷这老人家一声声的感慨,马车里的几个人倒是完全无感,没经历过满是战火的年代,就算是听别人讲,就算是从书中读,也肯定不会有华爷这种亲眼所见所问的感受得真切。 今天的马车速度算是出奇的慢,几人在路上耽搁了好久,才终于到了这金家。在墨水眼里,这木家金家好像没什么不同,无非都是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大的宅子。只是过了正厅之后,那些供人居住的宅子并不似木家那样一个个的小平房,而都是二层的小楼,这看起来比木家气派得多。 虽然华爷说过金家那少爷并不在,但这会儿金家老爷跟夫人确实全都在家,出于礼仪性的原因,几人首先要去打个招呼。 出乎墨水意料的是,金家这家主——甚至包括家主夫人,完全和墨水想象中的不一样,完全没有富贾的那种铜臭味,反而隐隐地有一种和墨水一样的气息。 进门问好的时候,金家老爷正在大厅里一个椅子上坐着,而金夫人则并不像是其他家庭那样,在自己的丈夫旁边站着。而是在另一个椅子上面,胳膊肘拄在椅子的扶手之上,一副相当懒散的样子打量着进门的几个人。当她看到墨水的时候,眉头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立刻坐直了身子,双眼锁定住了墨水,好像林中的老虎死死的盯着猎物一般,而这不仅没有让墨水感觉不适,反而让她也对眼前这个女子觉得有些好奇。 “嗯,可以下去了。玉铃,好好陪你木姐姐玩啊。” 金家老爷话音刚落,夫人却“腾”地站了起来:“等,等下”她喊住了刚刚要离去的几个人,“那个墨墨姑娘,能稍微留下一会儿么?” “好啊。”墨水点头甚至没有一点犹豫,“师妹你们先去,我过会儿再去找你们。” 金老爷见此,微微皱眉,发出了“啧”的一声以表示不满,但是夫人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简单地说道:“你说的那事交给我得了。” “轻点作。”金老爷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跟在他女儿后面出了屋门。 屋门合上那一刹那,墨水忽然觉得气氛骤变,一道凛冽的杀气从她的正前方飞射而来。墨水侧身一躲,抬手迅速抓住那飞来之物,方才认得手中这玩意儿是一把木剑。 “金夫人,这是” “我不姓金。我姓叶。”眼前这女子兴趣十足地起了身,“小姑娘,伸手不错嘛,来和我过两招!” 不等墨水应答,凛冽的气息再次浮起,叶夫人操起一直藏在手边的木剑,直挺挺地杀来。墨水见状向后一滚躲过攻击,紧接着舞起手中的木剑向着叶夫人劈砍过去。 叶夫人纵然穿着略显雍容的长裙,身手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只见她轻轻闪动一下身姿,那木剑便几乎紧贴着她蓬松的长裙劈砍下去,这种劈砍长裙似中未中,想要收手却又被软绵绵的布料包裹其中的感觉瞬间让墨水有些心慌,赶紧抽回剑,再次向着叶夫人次去。叶夫人只消用剑身擦着飞刺而来的剑刃,轻轻往旁边一推,墨水便立刻失去了准心,整个人朝着旁边漂移过去。 这是什么鬼剑法!墨水心中不住地抱怨着,居然用裙子来防御,这根本就是 墨水心中一颤,又想到了师父那句话,“要学会变通”。 墨水趁着叶夫人依旧在用力偏移着自己的剑锋,忽然手一松,任由她把自己的打飞出去,自己转而躬下身,双脚朝着叶夫人的反方向用力,让自己向着她的腹部扑去。 叶夫人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一个剑客能把自己的剑丢了,不过她来不及思考,赶忙用另一只胳膊压着墨水冲过来的肩膀,朝着她的斜下方借力一般把她墨水从自己怀中的方向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墨水打了个趔趄,最后还是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还不赖嘛~”叶夫人称赞道,“呐,没磕到头吧?” 墨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扶着柱子揉了半天脑袋半天才缓缓停下。“叶夫人的身手在下佩服” “佩服个头,哪有用剑的把剑扔了!”叶夫人责备道。 墨水想了想,把自己刚刚关于师父的教训说了出来,叶夫人却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变通固然重要,也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啊,像你这不要命的打法,一百条命都不够你玩!来,这边坐着歇会儿。”叶夫人拉着墨水的手,一起来到大厅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小姑娘不错,算起来也有十几年没这么尽兴啦!”叶夫人一边微笑着,一边用手头的扇子朝着自己扇风,毕竟穿着深秋时节这么厚的衣服耍上一段确实够累人。 “还没请教夫人”墨水拱手道,“像夫人身手这么厉害的人,结合姓氏,在我记忆中只有传说中的一个名字” “嗯?” “请问可是传闻之中的侠客叶三娘?” “噗哈哈”叶夫人听了这个名字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名儿都多少年了还有人记得啊!” “我师妹给我讲的!她特喜欢讲故事!她说十五年前零城有个叶三娘,一个女子背着剑闯江湖,到处行侠仗义,可帅啦!”墨水讲这话的时候双眼闪烁着金星。,“不过后来,她一夜之间便忽然消失不见了” 然而叶夫人却苦笑了两声:“当年也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胡闹罢了那时候啊,爹娘拦我拦都拦不住,丢下家里老爹老娘出去浪,一走就是几个年头啊~” 墨水听到自己心中偶像级别的人物,自身的看法却不和大众所熟知的不同,略微有些惊诧。“后来娘托人寄书给我,说爹去世了。说爹临走前还念叨着我这个不听话的傻女儿,将来回来要给说个好婆家那时候我看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思来想去,终于丢下手中的剑,回家了。”叶夫人无力地笑了笑,“回家的时候爹都走了两个年头了。” “抱歉。”墨水听到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抱不抱歉的,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老事而已。后来来到这个家我也并不快乐。老爷他经商,外出居多。我也不喜欢别人管着我,早些年也吃了不少亏。我和他并不相爱,但是好歹也走了这么多年,谁都不想再去折腾了。我和他啊,深知这门亲事的不幸,也由衷地期望自己的孩子不想像我们俩这样” 说到这,叶夫人停住了话语,目不转睛地看着墨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墨水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仔细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道:“是要说我师妹和你儿子的亲事?” “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呆嘛”叶夫人调侃道,“我知道木湘缘,也听说过那个叫做小岩的人。我也好,我家相公也好,一万分地不乐意因为联姻这种事情葬送了孩子们的幸福。所以后来我们花了好久去讨论如何解决这件事” 叶三娘提起这一点,似乎意味着她有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法,然而她却问道:“那个小岩,家境如何?” 墨水不知道叶夫人此话有什么意义,不过还是把自己师妹那种窘迫的家境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样啊!”叶三娘听了似乎反而有些高兴,这让墨水有些无法理解,叶三娘赶紧解释道,“我夫君前几天提到过一个想法——索性把那姑娘收做自己的女儿算了,不过毕竟不是小事,也担心人家家里不同意。这下可好,唯一的担心也没了!” 叶三娘这种近似乎扯淡的解决方式差点没把墨水惊吓得坐到地上去,不过她后来慢慢回想起土丫头说过这些大户人家所谓的联姻,才渐渐理解这种解决方式——他们只是在乎“联姻”这个形式罢了,至于究竟是谁嫁给谁,没人会去追究。 “那么还有最后一件事。”叶三娘说着,径直走到角落一个柜子旁,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捏出了好几个银色的长筒型密封着的器皿,这些器皿多说一寸粗,三寸长,看起来是封有什么书信用的。“我看看是哪一个”叶三娘仔细辨别了一翻之后,拿出其中一个丢给了墨水,“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我交给二小姐。”叶夫人怕墨水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是交给木家的二小姐,木湘茹。过程别被她妹妹看到了哦。” 只是一个简单的送信任务罢了,没什么难度。墨水一口应了下来,将那小器皿收入了自己的衣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出征(5) “关于那个雕像的传说啊” 老石头儿坐在凉亭的长凳上,砸吧砸吧嘴,美美地吸了一口烟杆,索性把自己的一只脚盘到另一条腿上,用手轻轻拍打着膝盖,被皱纹挤得所剩无几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凝望着远处的天空。 旁边的土丫头显然早就等不及了,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在她眼里老石头儿已经想了半天了,还没有什么故事能让他思考这么久。 “是老得把故事忘了吧。”土丫头抱怨道。 “急啥”老石头儿说着,用烟杆儿的金属头轻轻敲了敲长凳的边缘,把烟杆中那些烧尽了的烟灰磕了出去。“那可不是什么好的传说,不过也是谁闲的无聊编出来唬人的罢了。” “你倒是讲啊!” “好好好~”老石头儿清了清喉咙。 那是他爷爷给他讲的事情了,讲的内容也简单易懂——那个神像是被诅咒的。传说所有祭拜那座雕像的人都会被天上的神仙诅咒,所有对神像表达出足够敬畏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所以那神像长久以来被遗忘在了竹荚峰的上头,没人敢去修缮,也没人敢去祭拜,它在那里守望了不知道几百几千个年头,向着路过并稍微动了一丝一毫敬畏念头的人布下最骇人的诅咒。 “有多骇人?” “不知道。”老石头儿一脸轻松,“年轻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真的呢。你看你们天零观在那上面盖了道观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谁出了什么事。” 土丫头倒是希望老石头儿说的是对的。但是她看到的事实告诉她可能并不像老石头儿所说的那么简单。 “再次整理一下思路吧,这一切。”她这么想着,坐在了老石头儿的身边,双眼空洞地望着远处山口的那个巨大的石头,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竹荚峰是个好地方。略微懂一点风水的人都这么说——或者说,只有略微懂一点风水的人这么说。在天零观之前,有过一些门派前来观察,但是都没在这里建派,理由恰恰是“风水不好”。 天零观之中有个应龙的雕像。老石头儿说,供奉那个雕像会招致不幸。虽然听起来似乎是谣传,但是在土丫头的记忆之中,自己的师父似乎从来没有去过那里。而从零城回来之后,师父反而开始注意那尊雕像了。 金家那个龙神庙的雕像也是一条应龙,那么这个应龙又代表着什么呢?按照金家的说法,是像龙王一样能够祈雨的?或者说和天零观的一样,意味着诅咒和不幸? 金家 他们又对这应龙雕像了解多少?把庙里的雕像建成应龙的形状是他们有意为之,还是工匠自由发挥的作品呢?师父也好,自己也罢,这些烦心事似乎都起源于他们金家,或许直接问他们才是正解?可是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什么的话,会告诉自己么? 土丫头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但是却又想不出,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远处村口那个硕大的石头上,“唉”思绪乱蓬蓬的她也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要回去了。”土丫头起身,和旁边一直在喋喋不休讲述着什么的老石头儿说道。老石头儿也是有点吃惊,毕竟从前土丫头都是老老实实地听完他的故事才会走的。 “丫头,嫌我讲的故事不好听?来来,老石头儿给你换一个讲~” “不了不了。”土丫头连忙摆手,顺手拍了拍跨在胸前塞满信件的布包,“师父说,再向上次那么晚回去就要罚我关小黑屋!下次我会特意下山来听故事的!好吧,石爷爷?” 土丫头并不觉得她能糊弄过阅历颇深的老石头儿,不过老石头儿看得出她有什么烦心事也不会加以阻拦。 然而这会儿烦心的却不止土丫头一个人。 木湘缘坐在金家花园的石桌旁,心烦意乱地看着墨水师姐教金家的千金比划着剑招,屁股就跟针扎了一样难受。这会儿二姐应该已经把事情全都告诉小岩姐了吧。 “不知道她这会儿怎么样了。”湘缘嘟哝着,心不在焉地看着墨水师姐教小铃儿拿剑的姿势。这会儿他才觉得,把师姐带来真是太好了,自己如何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应对那丫头。 “该回去了吧” “来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湘缘姐不喜欢我家嘛?” 湘缘摇摇头表示否定后,小铃儿多少也能看得出来她有什么心事,转而看向了墨水。 墨水大概知道三小姐这会儿心里折腾着啥,但是她在这种大户人家的场合下该做什么,怎么做,却完完全全没有主意。 “我们回去?” 墨水的建议却被三小姐立刻摇头否决了。她觉得如果这么早就匆匆离开的话,金家难免对自己会有什么成见,所以心底里再烦躁,也要闷闷地压制住,然后坐在这里。 小铃儿看着两个人的表情,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事,尝试着问墨水道:“大姐姐,湘缘姐是不舒服嘛?” “不是,其中的事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小岩姐在我家。” 三小姐的直白给墨水吓了一跳。小铃儿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个湘缘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吗?” “是也不是吧。” “那湘缘姐就回家好了。我会和父亲好好解释的。”小铃儿斩钉截铁地说道,紧接着冲着门口大声地吼出了“华爷”两个字。老实说,三小姐很是惊讶小铃儿这种说一不二的举动,特别是一句“能好好说”就把她父母完全堂过去。不过对于三小姐而言,能够尽快回家确实是求之不得的事。既然小铃儿这么决定,自己更是恭敬不如从命,跟着小铃儿便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回去的路显然比来时通畅得多,那些看热闹的路人基本上也散得差不多了。虽然三小姐心底里头很着急,在这城里头把马车赶得太快却不是一个好主意,只能由着华爷的兴致慢悠悠地向前走。 没多一会儿,车的速度又降下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华爷爷?” 小铃儿掀开车帘,看着眼前略微有些冷清的街道纳闷地问道。 “刚刚路过的官府通告,不看看?”华爷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车里的人是多么心急,悠闲地问道。 “看个头!”小铃儿很不高兴地想要把帘子摔下去,手却忽然被什么把住了。 “等等!” 三小姐探出了头。那官府的通告下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而其中一个尤其引得三小姐的瞩目。“小岩姐”三小姐默默地念着,紧接着侧过头看向她的大师姐,说道,“麻烦你去趟我家,和我姐说今晚不用管我了,我和——”三小姐用目光指了指小岩,“我和她在一起。” 没登墨水做出回复,三小姐以难以和她本人匹配得上的身手钻出了车子。 车上的三人都被三小姐一系列举动吓了一跳,不过既然她有嘱咐,几人也无可奈何,只得合上车帘,缓缓开动了马车。 小岩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响动。 而这才是令三小姐最为难的。她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的背影,踌躇良久,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喊出她的名字,她的称呼。 她试图用脚尖踢开石子,用鞋底摩擦地面,甚至是轻轻咳嗽来唤起小岩测主意,然而那个人只是抬着头专心地看着那上面的字句。 “笨蛋” 三小姐低声埋怨一句,紧跟着快走了几步,在小岩的后面轻轻抱住了她的腰。 小岩的身体起初微微一颤,随后马上便觉察到了身后的一切,用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把住那双扣在自己身前因为呵护有方而更显娇嫩的一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三小姐将脸颊轻轻贴在了小岩的后背,那亚麻生硬c干涩的触感瞬间传遍了她的脸颊,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避让。“我没得选”她的声音之中饱含着痛苦。 小岩心底里知道这些,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即便如此,她心底里也难免会有些失落。她仰起头,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公告之上。 “哎,我不太认识字,但是那个是在征兵吧。” “你要去?”“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小岩的话语里满是悲伤,“等我去打仗,等我立了大功勋,我回来找你。” “什么等你?等你到那个时候,我早就”三小姐的话忽然哽住,不忍再说下去,语气也一下子迟缓下来,幽幽道:“打仗什么的,究竟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小岩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解开了三小姐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牵着她离开了这里。“随便走走。”她说。 小岩对零城并不太熟,没走几步,就变成了三小姐指引着她。 陌生的巷子里,两个人拉着手低着头,自顾自地走着。往常话题多得聊也聊不完的两个人,如今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打破这死寂。 本来宁静的世界里,渐渐地从远处飘来了喧嚣的乐音,紧接着,一股水流的气息被傍晚徐徐的微风吹拂而来。 这里啊。 小岩心底里一颤。 这儿是零城里的一个不小的湖泊,靠紧岸边的地方停泊着数个载着几层楼的船只,三小姐说,这船被叫做画舫。那吚吚哑哑的歌声就是从这些船只里传出来的,不过数个曲调不尽相同的曲调这会儿从几个不同的方向传来,在小岩面前杂糅在一起,反而嘈杂得令人心烦。 “饿了吧。”三小姐问了一句,“进去吃点东西?” 小岩点头,她很清楚的知道,三小姐带她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吃。 这儿是她俩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啊。 “哟!这不是木家千金嘛!有日子不见啦!” 掌柜见了三小姐,一脸谄媚地跑来欢迎——虽然这里依旧还有不少酒客很因为在这种地方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光顾而表现出了十足的错愕。 “顶层最里边的房间,最安静那个。”三小姐命令掌柜道,“账还是老样子,记在我姐头上。” 最里边那间屋子能隔绝绝大部分的噪音,只有楼下大厅里丝丝缕缕的乐音才能传到这屋子里来,因此这里也不失为这片土地中的一方净土。 屋子里面并非通常人家那种桌子椅子床铺的铺陈,而是在靠近窗边有个一尺多高的案子,上面摆设了一些酒水果物,看来便是张桌子。在屋子深处铺着一床被褥,便当做是“床”。 三小姐曾经说,这种摆设方式是一千年前的样子,很复古的风格。 而此时,三小姐则径直地走到了那案子旁,在稍微短一些的桌沿旁跪坐下去。这是次座,在三小姐心里她本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她斟好了酒,示意小岩在自己身边的主座坐下。“那儿本就是你的。”她嘟哝着,一辈子都是。她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 小岩并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礼数,不过她依旧隐约感受得到这桌子正中间的位置的意义并不平常。“一定要参军?”三小姐问道。她意识到,所谓的参军只是个借口,小岩想要做的无非是远远地离开这零城罢了。 “不一定。” 小岩说着,把眼前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看着三小姐意料之中的惊讶后,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一起走,两个人,天涯海角地流浪。” 三小姐听了这主意,并未感到吃惊,只是目光躲闪地在桌子上游移,略微摇了摇头。“我我不如果我走了,二姐就会被抓去顶替,我会害了她” 没错,虽然小岩本就不抱太大希望,但如此一来这唯一能在一起的机会也被三小姐亲手掐灭了。这一夜便是为小岩饯行的最后一夜吧,小岩这么想着,又捏起了酒杯。 话分两头,木家的宅子里,木湘茹听了墨水转告三小姐的话后,点点头:“由她去吧。”她这么说,手中接过那个金家精心制作的小卷轴匣子,在手中掂了掂,“特意给我的” 二小姐对这东西颇感意外,因为自己压根没有和金家人有过多少接触。虽然在父亲外出经商时候自己一直在独自打理木家上下这一点但凡零城上下有点名气的都可能会知道,但是自己和金家的正面接触的话,除了前几天带着妹妹去金家坐客以外,她也真的想不起来了。 这个匣子确实不简单,上面密封的锁扣是一次性的,拆开之后很难再恢复到原样。匣身的花纹也并不仅仅是铸造来的,上面细微的纹路依旧能看得到雕刻的痕迹,色彩斑斓的色泽仔细看上去,不少都是用其他金属镶嵌上去的。 如果只是个传递信件的信封,就算在金家木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也未免太过奢侈了。 “另外叶夫人还说”墨水试图唤起二小姐的注意力。 “说什么?” “说想要收小岩做干女儿。” “什么?!” 二小姐早就知道金家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和木家完全不同,对那个叫金玉铃的小丫头简直万般溺爱。不过他们居然爱屋及乌到连木家的孩子也要考虑周全,这简直 “匪夷所思,不,这实在是”二小姐不住地嘟哝着,当她听到墨水解释说叶夫人的婚姻并不太幸福之后,也稍稍有些释然。毕竟结婚什么的,也直接关系到他们金家儿子的幸福。“告诉我妹妹了么?” “没。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想由你定夺。” 二小姐点点头。虽然就现在来看,金家做出的事倒是可以理解,但这种事情,终归还是由自己拿捏比较安心。二小姐这么想着,手里急忙破开那匣子的锁扣。里面是卷成一卷的牛皮纸,这远远纸张似乎意味着这手中的东西肯定远远地超出了信件的范畴。她用中指和食指将那纸张夹出来,急切地想要知道金家在这纸上想要给她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她粗略地扫了一遍上面的字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继而一字一顿地看了起来。 “木湘茹敬启。 人生在世,前路难测。居安难免思危,未雨亦当绸缪。若我金家来日遭遇不幸,我金某与嫡子全部罹难,望木姑娘广施恩泽,代我金某将犬女玉铃抚养成人。若姑娘应允此事,金家家产本无他人继承,望姑娘全盘收入名下。 金家家主金泽,敬上” 纸张的下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印,要说不正式,那可是假的。而那句“全盘收入名下”的意思并不是代收,而是正式地转让给了自己。 而且这张纸上并没有什么时间限制,换句话说,若是等个几十年,等到那俩人都老死掉,金家的财产也会归于自己他们会在这种细节上犯下这种纰漏?难道他们预见了他们不久就会双双死掉不成? 而且为什么会把那份不亚于木家的财产全部赠给一个外人,而不是留给他自己的女儿?从这文书的装饰c字迹以及那个血红色的印章上看,金家的这个东西极其正式,可是为什么疑点却这么多 “木小姐?木小姐?” 木湘茹听到墨水的喊声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出神了好久,把那牛皮纸放回到金属匣子里之后,满是忧虑地跟墨水说道:“金家的疑点好多我现在甚至有一种,把妹妹嫁入他家如同羊入虎口的预感”她虽是忧虑,但眼下也清楚,光是在这里犯愁也没法解决问题,当前还是把眼前这个客人招待好了才好。“墨水师姐,收小岩做养女这事,我这边会办好的,交给我吧。现在,不如先去吃晚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1) 新日的阳光透过湖面,将绚丽的光辉折射到这画舫的房屋之中。斑驳的阳光在屋顶斑驳地闪耀着。 木湘缘跪坐在案台旁边,双手漫不经心地打理着头发。并不算太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小岩?她早走了吧。 昨晚说好的,今天小岩要早起出发,临走之时一定一定一定要把三小姐喊起来,多少好送送她,可是等三小姐睡醒的时候,太阳也早就老高了。 笨蛋。 笨蛋。 笨蛋!!! 除了这个词,三小姐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那个笨蛋了。之前在小岩家也是,总是半夜偷偷地爬起来跑山上砍柴,撇下自己一个人醒来发呆。这回,哪怕是最后,最后的一次离别,“这个笨蛋” 三小姐束好了头发,蹭到梳妆台旁,一脸抑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梳得简直乱七八糟,眼神依旧有些惺忪,脸上也还是有些红扑扑的。昨晚喝得太多的缘故吧她向来都不是那种酒量很好的人,平常在家里也经常会在酒量上被她二姐欺负。不过即便如此,昨晚为了陪小岩尽兴,也是尽了力。虽然在她昨晚最后的记忆里头,小岩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 啧,那个笨蛋 她终于收拾好了衣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晃晃荡荡地出了门。 这喧嚣而又附满了红尘色彩的阁楼距离木家有很长一段距离,当三小姐站在自己门口时,竟忘了自己究竟是坐马车,还是一步一步挪回来的。 木家看门的随从见着自家的三小姐蓬乱着头发站在门口,心底里头那是一个惊,立刻判定主子是在外边吃了什么亏,其中一个慌慌张张地跑到里面找她们二小姐,另一个赶紧凑过来想要搀扶主子。 “干嘛?”三小姐略微有些愠怒地质问道。 三小姐平时在家待人虽然总是冰冷而少语,对待下人却还算客气。如今这饱含怒意的两个字儿,着实吓得这下人一哆嗦,站在三小姐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三小姐倒是没心情搭理那家伙,按照她所习惯的速度慢慢悠悠地往院子里面走,只是没走几步,便看着二姐还有大师姐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湘缘,这是怎么了?” 二姐虽是这么问,心底里多少却也有了些眉目,至于刚刚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说“三小姐回来了好像出了不小的意外”之类的鬼话,期初也是确确实实吓了木湘茹一跳,见到妹妹本人的时候就把那说法完完全全地否决了。 “她走了。”见着了姐姐,三小姐忽然变成一根飘摇的芦苇,顺着风扑倒在了姐姐的怀里面。“她去当兵了。” 虽然木湘茹心里确实有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她也不曾想那个小岩居然如此决绝地选择离开,毕竟早些时候,她还认为对于金家收小岩做义女一事还有一些时间来调查,但是军营那种地方确实如囚牢一般,进去了,便很难再出来,尤其是昨天紧急征兵,恐怕又是边关告急,这一走究竟何年何月再次相见,怕只有天上神仙才能知道了。 “去北门,城北门。”二姐抱着无助的木湘缘,却斩钉截铁地说道,紧接着命令旁边的下人,“给我备辆马车,越快越好”。她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过,战事告急的时候,征兵也是刻不容缓的事,当天征兵,第二天早晨便会把城里征来的兵组织起来,正午之前从城中出发,渐渐汇集从零城到北方长城途中各大城市的兵力,最终抵达前线。 倘若小岩没有赶得上今早这一拨兵员安排,在城中安顿一日的话,二小姐或许还能活动活动其中的“有关人员”,让小岩出来,毕竟对于木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可是若是发兵之后,哪怕少一个人便是兴师问罪的事,那可真就是覆水难收了。 “咱们最后去送送她。”木湘茹哄着自己怀中的妹妹,如此解释道。 城北门,木家姐妹两人站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等候着。早些时候,墨水也是推说自己并不太应和得来这种送别的场面,百般推脱之后便离开了两人。 湘茹问守门的卫兵,她们确实接到了关于军队出城的通知,但是恐怕是要到晌午的时候,军队才会过来吧。 距离晌午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人基本上哪里也去不了,干脆躲在城门附近的一家露天的茶馆。这深秋的时候,茶馆的生意并不好做,不过这种冷冷清清的氛围反倒是姐妹俩最喜欢的。湘缘总是觉得,自己在二姐和小岩姐面前,她才能变成变成那个最贴近自己内心的人——那个又傻,又粘人,从来都不长心的木湘缘,而不是众人眼中,机敏睿智举止得体却又冰冷得让人难以接近的木家三小姐。 既然是茶馆,两人只是在这儿发呆自然不好。湘茹表示要点些什么,而三小姐偏就执拗地湘茹双手捧着那么大的碗——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用碗喝过茶——学着自己妹妹的样子抿了一口,瞬间一股浓烈的苦茶味瞬间蔓延过了她的嘴巴,若不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室外需要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没准湘茹这口茶水造旧喷到地面上去了。 她强压着口中这股浓烈的味道把那茶水咽下去,整个肚子翻江倒海地有好几次马上要呕出来,虽然最后终于还是勉强把这种感觉压下去,整个人却已经被折腾得脸色煞白。 “妹妹,这” 湘茹转过头来看她妹妹,只见三小姐双手捧着茶,一口气喝进去大半碗,嘴唇离了碗口的时候还轻轻地砸了咂嘴巴。 “姐,很难喝是嘛?” “岂止是难喝妹妹你喜欢喝这玩意儿?”“她喜欢喝。”说着,三小姐又把大碗凑到自己的嘴边,细细地饮了一大口,“我第一次喝这种茶的时候喷了一地,还被她骂了一顿,说我浪费。” 湘茹依旧不理解,想到有人把这么难喝的玩意儿当成宝一样,就在那连连摇头。 “他们干农活的时候,总是会带上一壶。”三小姐解释道,“他们并不是为了饮茶而饮茶,只是因为渴了,想喝水,还想让嘴巴里面有些味道。” “但是” “其实挺好喝的”三小姐双手捂着茶碗,看着仅剩下浅浅一层的茶水,嘴角竟然扬起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微笑。 多半是睹物思人吧。湘茹心底里这么感叹道。 而此时,在另一头。 “掌柜,这条路通往北门?” “是的,客官,沿着门口这条路往北走,多说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哎,我说姑娘”掌柜见眼前这姑娘衣着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那样尽量以美示人,反而是干练不少,脸颊旁一道又长又浅的疤痕,以掌柜的经验来看,那八成是利器所伤。另外这双眼也是凌厉得怕人,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有别人对视的时候总会稍有躲闪,而眼前这人却炯炯地和他对视着,一丝一毫都不做避让。若说这家伙不是江湖人士,掌柜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于是连忙劝道:“姑娘啊,听说过会儿有军队打这儿出城,我劝你啊” “送朋友而已。老板,来壶酒。” 掌柜毕竟也是阅历颇深,对墨水这话将信将疑,但自己终究是个生意人,凭啥和钱过不去?因此也便不再阻拦。 这餐馆里面人是不少,毕竟也算是快到晌午,人来人往的总是会有人来歇脚。墨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竖着耳朵听其他人的聊天内容。这是土丫头之前告诉过她的诀窍——没事的时候在人多的餐馆里坐坐,听听其他人聊天,没准什么时候就能听得着有意思的事呢。 可是坐了半天,旁边人聊的内容不是一群女的在那聊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就是一群一群家人在那里扯家常,这菜馆本就喧闹,临近晌午,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没多一会儿就变得人满为患了。 “哎,哥们!”有人在墨水旁边喊了一句,让墨水不由得抬头去看说话的究竟是谁。那家伙瞧打扮是个风尘仆仆的青年,后面还有一个人好像是和他一起的。这青年发觉自己喊的“哥们儿”其实是个妹子,略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嗯?” “那个餐厅没地方了,能在你旁边借个地儿吃饭么?” 墨水左右看了两眼,确实坐得满满登登,于是略微点了下头,便算是同意了。 刚刚叫墨水“哥们儿”的那人或许是颜面上过不去想要赔个不是,凑过来和墨水攀谈道:“方才看姑娘江湖打扮,错人成是个少年,还望莫怪。” “并不是江湖人。” “不是?!”眼前两人着实惊住了。看眼前这个飒爽的女子,衣着干练,眼神凌厉,脸颊上还有一道伤疤留下的印记。若不是行走江湖,谁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墨水显得有些不耐烦,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不是。” “真可惜。”那人叹惋,“初来乍到,还以为能找个江湖人打听打听关于叶三娘的事情呢。” “叶三娘?” “姑娘莫非认得?” “呃”墨水本想把自己昨天和叶夫人见过的事拿出来说一说,可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俩人自己又不认识,何必要把她的存在给抖出来?于是摇头道:“那个叶三娘曾经在这一带也算是个名人了,那些说书的早把她的故事编成书来讲,你在这儿打听打听,谁没听过。至于认识”墨水把她眼前的酒一口干了下去,“当年她退隐江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哪儿认识去?” “切,又是故事。”眼前的一个人相当不高兴地怒斥道,“天天故事故事的,那些编书的把那bia一子吹得天花乱坠,到头来不还是个杀人放火眼睛眨都不眨的疯婆子?!” 另一人很重地拽了拽这说话慷慨激昂的家伙,那人才悻悻地停住了嘴巴,恨恨地接过小二端上来的酒菜,依旧对着抱怨道:“听说最近有人在这里看见过叶三娘,我们哥俩才用墨家村不远万里跑来的!那么远!” “墨家村?” “是啊墨家村,咋了?” “那是哪儿?” “离这远了去了!南边儿,我俩走了一个多月,今天刚到这城。”那人说到这儿,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嘛?” 墨水自然不肯把自己私下里头的目的说出来,随便扯了个借口道:“没听说过这地方,问问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2) 晌午的时候,北门这边聚集了一些人。看起来确实是因为过会儿军队送行而赶来的人群,不过湘茹却感觉似乎人数是少了点——在她的联想之中,这会儿送别的人应该站得密密麻麻把两边的道路堵死了才对。 而眼前,道路两边多说有两排人,从城门两边开始数,没数过五六栋房子之后,这为数不多的两排人也已经到了尽头。 “他们来了!”有人高声喊道。 顿时所有的人全部朝着他们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一排排士兵站得倒是整齐,步调倒是很随意地朝着这边赶来。 从一打眼看去,木湘茹便认定这并非是一个规模很大的部队。毕竟如何联想一个军队,那打头的必须应该有几个骑着马,趾高气昂带领着队伍的头头儿,然而这一队队伍之中,大头的也不过是衣着和其他人不那么一样的普通步兵而已, 队列由远及近,三小姐甚至掂起了脚,一张一张人脸仔细地辨认着,期望着自己能看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而那恰巧是湘茹最不希望看到的。 “在那!” 当湘茹还在前排一个一个费力地辨认之时,三小姐早把眼睛撇到了队伍的大后面。 湘茹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军队尾部的方向,是有几队押送粮草的马车在后面跟着的,而其中一辆的旁边牵着马的,确实就是小岩本人。 军队里的女兵很少,零星的几个被安排在了最后面,但是像她这样安排牵马车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了。 那马车越走越近,三小姐因为把脚尖踮得太高,不得不扶着二姐才能让自己站稳当。她那么急切地望着,期盼着小岩的目光能穿过人海和她相遇。 然而这会儿的小岩却只顾着把住还不熟悉的马儿,低着头跟着前边的人走,全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两边的行人上。 “岩姐” 当小岩从面前经过,当两个人之间只有不出几尺远的距离之时,三小姐才觉察到此时此刻伤心的不仅仅是她一个——小岩的脸上布满了失落,那种神情在三小姐的记忆之中甚至从来都没有在小岩的脸上展现出来过她或许早就发现了三小姐的存在,她或许只是不忍来看让她的眼睛 “小岩姐!!” 两人错过的那一刹那,三小姐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嗓子,拼命地朝着她的方向喊道。 小岩在听到这呼声的那一瞬间立刻循着声音找到了人群之中的三小姐,两人眼神相触的那一刹那,小岩的身体像是触电了一般赶紧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头低低地含了下去,就像做错事了的孩子,不敢哪怕是看一眼三小姐。 “笨蛋,笨蛋啊你!!”三小姐卸下她的含蓄,冲着那个最后也要对她躲躲闪闪的笨蛋师姐喊了出来,“你”她看着小岩稍微侧过的脸颊,嗓子一下子哽住了,声音呜呜咽咽地嘟哝着:“笨蛋我等你回来啊” 小岩仿佛听到了这句话一般,更加朝着三小姐的方向转过头来,一只肿得通红的眼睛终于瞥见了属于她的三小姐。她扬起了一如她以前那样轻快的嘴角,举起没有牵着缰绳的那只手,轻轻挥了挥,在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之前,将那仅存的余光从三小姐的身上收拢,拉着她的马匹,融入到了向着北方缓缓前行的队伍之中。 三小姐看着那渐渐被人海所阻挡的背影,就像是在今天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一般,这股无助感蔓延过她的躯体,躺在她姐姐的怀里,脑袋里面蜂鸣一片,终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究竟能想什么了。 木湘茹看在眼里,也是着实心疼,搀扶着妹妹,四处张望寻找着自家的家丁,不过对面人群之中似乎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墨水?”等她再次凭着记忆朝着刚刚的方向望去之时,却已然找不到那个影子了。墨水什么的怎么都好,她这么对自己说着,便将墨水的事丢在了一边,专心帮助妹妹找自家的马车回家去了。 “让我去。”墨水盘腿坐在床上,一胳膊拄着大腿,抚摸着自己脸颊上的那道疤痕,她那副脸上从来都那么阴郁,想让她明快一点,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再摸那里,一辈子都好不了啦!”土丫头并没有正面回复墨水的要求,转而嘲弄起她的习惯去了。 “两年了,没指望它好起来,也不需要好。”墨水说着,依旧抚摸着那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伤疤。这是两年前她第一次和小岩比试的时候,小岩一失手留下的疤痕。起初墨水因为害怕留下伤疤,埋怨了小岩好久,不过此时此刻,这道伤疤倒是又有了另一番含义。 墨水发觉土丫头并不想搭理自己的想法,再一次墨迹道:“赶巧师父让你去南边办什么事,换做我去有什么不好我去那边,很重要!” “有什么重要的你倒是说啊,还有之前下山的见闻!你只说小岩走了去北方当兵了,那你为啥一根筋想要往南边跑啊?一个北一个南组合起来很搭么?” “不是,那个,墨家村,我想去墨家村看看” 提到墨家村,土丫头倒是有记得师姐提起,说是在梦里听说过还是怎样的,何况自己师姐就叫“墨水”,就像自己姓土所以师父起个法号就叫粘土一样,没准大师姐的浑家姓氏就是墨呢。“那么,讲给我听?”土丫头说着,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双脚搭在墨水坐的床边——这可是她听故事时最喜欢的一种坐姿——朝着师姐眨眨眼,示意她可以开始讲故事啦。 “我讲的可没那么生动,可能只有几句话而已。” 土丫头拼命点点头,像是一只饥饿的土狼一样顶着自己的大师姐。墨水面对着每天都在叭叭叭叭讲故事的土丫头来讲自己的经历,总觉得有些班门弄斧的感觉,不过来龙去脉,如何也要给土丫头讲清楚,索性便以她自认为最详细的方式,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讲了出来。 土丫头十分专注地听了墨水的话之后,一边思索一边嘟哝道:“叶三娘居然嫁给了金家,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金家交给了只见过一面的木湘茹一个金属匣子金家要收小岩师姐做‘干儿子’来迎娶三小姐,有意思最后是那个墨家村的传闻,叶三娘曾经是个杀人放火的恶魔?这在江湖传闻之中可没听过。” 土丫头略微思索一番之后,打探道:“二小姐看过那个匣子,匣子内容你可看过?” “她看到的时候傻楞在那里了,不过没告诉我。” “哦”土丫头继续思索着,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两个自称来自墨家村的人你告诉他们叶三娘的动向了?” “没有。” “嗯你觉得金家人怎么样?尤其是叶夫人?” “金家小女儿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墨水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看到师妹一脸无奈的表情,才回想起自己是不是刚刚有什么说错了,“啊金家,他们人挺好的。叶夫人的话,她的武艺着实十分高强,我我打不过她。她人也挺和善,挺好的” “停停停”土丫头后悔着,她压根就不该指望自己的师姐能看出什么眉目来,最后总结道,“我这儿也了解了这么多,要么这样,这回去南边我会有意打听一下关于墨家村的事,有多详细打听多详细,如何?” “不!”墨水挺直了腰杆,继而居然从床上窜到了地上,看着土丫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 “那你找师父说去嘛这事儿师父说了算,我又做不了主。” “去就去!”墨水莫名地憋着一口气,一甩手钻出了屋子。 土丫头看着窗子外面朝着师父卧室那边奔走的师姐,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和金家有关的事我必须亲自弄清楚,土丫头心底里暗自嘟哝道,这个大户人家,真是让人一点一滴都猜不透啊 “师父,望您批准。” “不行。” “师父” “不让你去有我的理由,你要去,讲出你的理由。”薇师父此时正在举着一本书在那读,看起来也没空回应墨水的这种奇怪要求。 “想锻炼一下我” “说实话。”薇师父将书往桌子上一丢,眉宇间夹杂着一丝怒意。 “我听说南边有个墨家村,我想是不是和我的身世有关,所以想去看看”墨水深深地鞠了一躬,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师父。 “墨家村?”薇师父饶有兴趣地嘟哝着,“倒也是,我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是在零城算了,你要去就跟着粘土一起去,你自个一人出远门,也不怕走丢了” 墨水听得师父竟然同意自己去南边——有没有土丫头无所谓啦——当真发自内心的兴奋,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抬头问道:“真的?!” “啧,没事就下去。”薇师父又拿起了书,很不耐烦地撵着墨水离开。待墨水走了好一会儿之后,薇师父一边用手指搓着书脚,一边嘟哝着,“墨家村啊,墨家村我怎么记得是在东头了我记错了?那东州旁边那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3) “玄清观?真的么师妹,去玄清观?” “是!你都问一万遍了!” 玄清观是个好地方,比这天零观大了一万倍。里面的能人异士数都数不清,去到那种地方,少说也能大开个眼界,多说说不定能偷学上几招,和那里的人切磋切磋,能去那种大地方,实在是求之不得的机遇。 当然,如果不是上个月墨水刚和玄清观的人打了一架,就更好了。 “不想去了。” “好啊你可以回去。” 墨水回头望了一眼,一股冰冷的北风瞬间糊了她一脸,害得她赶紧转回来,抱着上身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算了。”她说。 土丫头和墨水俩人从零城出发半个月有余,已经入冬的天气可并没有那么好惹,昨天晚上连雨带雪整整下了一晚,今早天是放晴了,但是地面上却又结结实实地冻了一层雪白色的霜,俨然一副冬天的景色了。北风也忽紧忽慢地吹着,不依不饶地吹着,似乎有意为俩人的旅途平添一些“情调”。 “哎,师妹,师父有没有教过你取暖的心法?” “你知道我对这东西一窍不通。你不是会点火么?你咋也不会?” “也不能自己烧自己啊!那套心法我记得听小岩说她有学过。” “那不挺好。二师姐在北边,比咱们这儿冷多了。” 二师姐啊 事实上墨水上次从零城回来之后,一直都对没有把她1留下来而耿耿于怀,以至于每次提到她,墨水都是一阵沉默。 虽然土丫头觉得不留二师姐没准是个正确的选择。从这次带回来的讯息来看,那个金家的表现真的是越来越可疑,他们的目的也真是扑朔迷离。所以在查清他们真正的意图之前,和他们任何过于友好的接触都是不明智的。 “我们走多久了?我要找个酒馆暖暖身子。” “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要用肯定句!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什么酒馆!而且师父给的盘缠里面可没算酒钱!” “啧”墨水发出一声并不太愉快的声音,拉了拉衣襟,并没有回话,闷声走路去了。 而此时此刻,在此地以北,在那更寒冷,风也更加凛冽的荒原之中,一队浩浩荡荡的军队,向着北面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从原来寥寥的几百人,从各处合流汇聚到现在几万人,也就不过那么半个月的时间,这效率也真是让小岩略微有些吃惊。 她从在零城开始,就一直负责押运一辆装满粮草的马车——虽然这活她并不算是特别喜欢做。只是当时教头喊了一嗓子诸如“谁家是农村的,赶过马车”这种话,她脑袋一热便冲到了最前边。然而事实上,和她相当的一些女兵工作更是轻快,顶天背一些轻快的药包什么的,跟在队伍后边就行了。甚至一些体力不够格的,可以直接挤在马车上面。c 按理说,行军速度和正常老百姓走的速度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不过这会儿这大部队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刚刚征召来的新兵,像是包括这些女兵在内的很大一部分后勤人员也掺杂其中,所以这部队的行进速度,按照他们教头的话来讲,就跟逃难的一样。 “嗳,你不累啊?”坐在小岩马车上的那个女兵问道。这女兵姓罗,零城人,从出了零城之后没多少功夫开始一直蹭在小岩这头儿,刚开始天气不错的时候还能下车跟着部队走走,如今天气转冷,索性干脆缩在车上了。 “不累。倒是你,不下来走走的话会很冷吧?”小岩这么说着,身上却走得浑身发热,若不是呼出的气体早就变成白色的雾气,她几乎都忘了外边这糟糕的气温了。 “” 小岩在前面牵着马,并没有回头看那女兵的表情,不过想来也是和之前一样,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然后缩到自己的衣服里打着哆嗦。 小岩习惯把她称作罗姐,毕竟年长了自己几岁。她是零城城里的人,家境看起来也算不错,至少不用干农活之类的,不过至于为什么要跑来当兵,她却支支吾吾从来不说。当初这罗姐看小岩是农村人,多少有些看不起她的样子,不过这才半个月出头,已经开始慢慢地对小岩有种依赖感了——甚至在其他人眼中,小岩才是两个人之间的“姐姐”。 罗姐也是在车上坐着闲得慌,毕竟放眼望去都是些一成不变的景色,旁边其他的士兵也是在那嘁嘁喳喳地闲扯着看得她心底里直痒痒,于是往前伸着头,问小岩道:“嗳!你有家人吗?” “家人?” 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及其陌生的存在,师父,师姐甚至包括三小姐她们在小岩的心底里都不能算作是亲人的存在,而自己最最亲近的那个人——自己的母亲,却已经过世十来年了。 “十来年啊” “嗯。都是村里人,还有师父她们帮我,我才能活到这么大的。” “那你没寻思嫁人啊?” “我” 小岩当然想说自己差一点就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没有活着都费劲儿,嫁什么人。” 像这样无聊的远征生活,预计还要持续两个多月,那个时候恐怕连年都过完了,她们要一起往北走,一直走到长城,然后再走到长城外头去,毕竟国家强盛的时候,长城这种画地为牢的枷锁早就无法满足那些野心的家伙们了。 虽然这会儿并不是什么“强盛时期”。 “是啊,恐怕年都要过完了”土丫头趴在石桌上,脸被自己按在袖子上面,很不爽地发着牢骚。这是一个小镇子的镇口,恰到好处地有个凉亭,多半是为了送行特地盖的。土丫头哼哼唧唧地在那里抱怨着不停,手里紧攥着自己的荷包。 “师姐,没钱了啊” “师姐” “师姐,你咋又喝酒啊!我说了没钱了啊!” “取暖啊,天冷。”墨水擦擦嘴角,把她常带着的葫芦用塞子塞好,随手挂在腰间。 土丫头真心不知道自己这大师姐是心特别大还是怎样,每次提钱的事她都当做没听见一般,然后每次路过驿站都要把自己的葫芦打得满满当当,话虽是如此,却从没看到墨水喝多过。或许她真是拿酒当白水喝的? “好啦!我去赚钱啦!”土丫头纠结半天,终于把这话喊了出来。她听老石头儿说过,那老头儿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没钱了就跑去酒馆c凉亭之类人多的地方,噼里啪啦说上一段故事,多少也能赚上几天的盘缠。虽然自己没试过,不过心底里倒是有几个熟稔的段子,也听过一些说书的讲故事,说到底也对自己有些底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师姐拽起来,拉着往镇子里面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4) 这镇子大概处于南北东西两条大道的交汇口,说大了,都赶上半个零城大小了,虽然已经是冬季,来来往往的人却依旧不少。 来往的过客多,那就意味着听众不少,听众多的话,那么能够打赏的钱就不少。土丫头这么盘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第一次抢在墨水之前钻进了这地方看起来最大的一家酒楼。 是啊,酒楼。这小楼里头上下两层都摆着桌子,里面的食客虽然达不到人满为患的程度,也是热闹得很。像这种供客人用餐的酒楼,经常会备一些卖唱的地方,那些唱妓在这儿吚吚哑哑的一唱,对客人算是个消遣,唱得好了客人也乐意来,唱妓本身也能拿到不少的赏钱,对于谁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你说过书?” “啊,那个嗯”按说,土丫头确实说过,不过那只是在石头人儿的凉亭里面,给一大堆农闲时候满是无聊的村人讲故事罢了,至于这种当真卖艺的地儿,她可真是只听老石头儿讲过。 土丫头从人群之中穿过,径直来到了柜台。掌柜见着有客人,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迎上来,瞧这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赶紧招呼帮手帮忙接风。然而当土丫头提到说书相关事情的时候,只见那掌柜本一副献媚的神情,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些犯难了。 “我们这儿的丫头唱得挺好的。”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抱着琵琶还在弹唱的女子,“而且说实在,看你们年纪这么小估计肚子里也没多少料,把这位置交给你们我这儿也是放心不下,你看是这么个理儿不?” 人家掌柜说的确实在理,这么大的场子说书,倘若真是给说砸了,那倒霉的可不止土丫头一个人。土丫头确实认可掌柜的话,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起步,一边慢悠悠地走出了这店门。 墨水这瞧见师妹从刚刚被拒绝开始一直闷闷不乐,前脚刚刚走出门口,便在后面以一种很微弱的声音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哈?”土丫头听到这话也是一脸诧异,“你这木头疙瘩也会关心人了?” “没事就好。去哪,我饿了” 是是是,你就知道饿,不过究竟该去哪?土丫头心底里也没数。按说像她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最好的地方是搭个棚子卖大碗茶的地方。可是这冰天雪地的,有谁乐意在大风里头喝茶?怕是那些卖茶的都躲在了屋子里头吧。而相比之下,倘若找个偏僻的小馆子,自己这喉咙再怎么吆喝也喊不到外边去,而拉不住过路的行人,这对自己的成名速度可是很有影响的。 不过话虽如此,这种小店铺却也是土丫头唯一的选择了。 “老板,请问需要说书的吗?” “掌柜,请问有说书的位置吗” “掌柜” 显而易见的,土丫头的自信心被渐渐消磨了下去,她带着墨水在这小镇上转来转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那帮掌柜总是用一些什么人满了没地方不放心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她,说到底只是看这小娃娃年纪小而已吧。土丫头心底里尽然清楚得很,却还是难以避免地被失落感所笼罩。 “要不,别找了我们” “最后一家!”土丫头赌气一样一口拒绝了墨水的话。 镇子最东头,那里大概是最后一家土丫头还没进去的店铺,而且看上去实在是略微破烂了些——这家房子距离镇子甚至隔了一段距离,褪得已经差不多只有灰蒙蒙一片的“茶”字旗子斜歪着挂在外头。而且从摆放的桌椅来看,这儿八成是夏天在外头摆大碗茶的地方,现在这季节,冷落成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 像这种鬼地方,能有多少客人呢?就算能顺利地说书,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呢? 这些念头在土丫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能说就行。” 她推开了吱呀乱颤的房门,屋子并没有想象之中那种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饭店没错,不过看起来却略嫌寒掺。十来张桌子旁边只坐了俩人,他们本是闷声喝着酒,这会儿因为少有的开门声而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望来。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的掌柜——或许他还简直店小二——也直起脑袋望向门口的两个人。 “那个”土丫头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因为看着这副冷清的景象,对自己的问题也有些心虚吧,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也不能说立刻转身退出去吧?“请问需要说书吗?” “你觉得呢?” “哦,打扰了” 土丫头感觉自己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一般,有气无力地撤出了她刚刚迈入屋子的脚。 “等等。” 土丫头要关上门的手忽然被叫住,又轻轻把门推了开,探进头去。 “我这儿找的最后一家吧?” 虽然不愿意,土丫头还是点点头。 “乐意的话就在我们门口说你的书吧。”掌柜说着,从他的柜台后面钻了出来,“我这破地方你也看着了,在这屋子里面吆喝也没什么前途。你要是乐意就到门口说去,来来往往还是有几个人的,拉不拉的住就靠你本事了,运气好的话我这边还能捞上几个茶水钱,你看成不?” 露天?在这没几个人走的小破巷子口? 不过,好歹这也算是一个机会,是吧? 土丫头点点头,再一次钻进了屋子里面。 准备工作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土丫头需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她站着能用惊堂木拍得响的桌子而已——还好她不算高,普通喝茶的桌子就够了。 至于暖场的客人—— “你不是自带一个么?我们坐屋里能听到,听好了再出去呗,大冷天的。”这简直是最简陋最简陋的条件了吧。土丫头看着这因为许久不打理而蒙上了一层灰的小破摊子,以及一个自己熟悉得简直拉不下脸来说书的听众 土丫头叹了口气,冰冷的气体在她的面前凝成雾蒙蒙的一片。这就开始吧,土丫头把自己随身而带的小木板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声音惊得几个过路人也扭过头往这儿瞧上了一眼——紧接着清了清喉咙,掏出了她刚刚合计已久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5) “‘滚!!!!’墨绿色的巨龙在黄昏阳光的照射下,有如披上了一层愤怒的迷雾,它震天的咆哮声甚至将这本该在这个时候最为喧闹的深林森林吼得一片死寂。只是迷蒙的夕阳依旧挂在天边,有如嘲笑它这卑微的力量一般燎灼着它的眼眸。 ‘我不会走。’这条应龙蜿蜒巨大的身躯之下,一个卑微的身影如同一根铁钉一般牢牢地钉在那里,丝毫不为巨龙的力量所动。这个身影仰起头,平和的双眸直视着巨龙的双眼。这份祥和,这份淡定,像是一捧燃油一般洒在了巨龙的怒火之上,龙愤怒地嚎叫着,煽动起它那双强而有力的翅膀,霎时狂暴的飓风扭曲了整个森林,和它一样墨绿的树木因为它的愤怒而颤抖,咆哮,纠缠的根须牢牢地扣紧了地面,撕扯着这个世界。紧接着,巨龙一跃而起,树木因为巨龙的号召,紧随着它的步伐,奔腾地夹带着大地奔向了空中,一座座山峰因为巨龙的怒火腾然而起,向世界昭示着它不可一世的力量。 风在巨龙的耳边呼啸,渐渐沉入远方山岳之下的夕阳依旧用它暖洋洋的光芒抚慰着巨龙,好似好似妈妈看到襁褓之中的婴儿挥舞着拳头时露出的笑容一般可怕的是,刚刚它脚下的那个人影如今和那该死的夕阳简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被愤怒弥闭了双眼的龙,蜿蜒着向那身影咆哮而去。没有谁能逃过一条龙的怒火。从来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轰!’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在这新生的山脚之下炸开,撼动天际的力量将整个地表炸出了一道可怕的伤疤。而在那被炸得没有一丝生机伤疤之中,刚刚的一条龙,如今却变成了两条。浑身暗褐色的龙用它尖锐的爪尖扼住了墨绿色巨龙的咽喉,而墨绿色的那一条,则将它锋利如刀尖的爪子爪入了对手向前伸的面颊之上。两条巨龙犹如两只离了水的泥鳅,在他们亲手创造的巨大沟壑之中蜿蜒扭打着。 ‘我说了,我不会走’暗褐色的龙因为被捏着嘴巴,困难地呻吟着,‘这一切毫无意义,欲望从来不会休止,我们修身为龙,不是为了这些’ ‘闭嘴!!大家都会回来!我们沦落至此!但是绝不会就此结束!我们一起走!’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褐色的龙轻轻松开了它的爪子,放弃了抵抗,‘其实现在想,当初在水里做个泥鳅也挺好的。’说着,它掰开了那掐入自己嘴巴上的爪子,‘放开我,我想我想休息,休息了’ ‘你这懦夫!’墨绿色的巨龙咆哮道,‘你这懦夫活该死去!活该遭受所谓的天罚!我要拿走你的力量,拿走一切,可以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墨绿色的巨龙这么嘶吼着,用利爪紧紧捏住了对方的躯干,显而易见的力量从自己指尖涌出,顺着干枯嶙峋的爪滚滚淌了下去,这力量有如滚滚烈日之下的一股清泉一般在巨龙的身体中蔓延,传开,在它的体内舒展。 暗褐色的巨龙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滴地流逝,无法挽回的流逝,却任凭眼前的家伙毫无顾忌地掠夺,直到夕阳坠入了大地之下,漆黑的夜色将两个巨大的身影吞噬殆尽,它才虚弱地抬起自己的爪,搭在那个扼住自己的嶙峋的‘手臂’之上,‘她来了。’它说,‘你快走吧,我或许还能和她聊几句。’ ‘她?那个她?’ 暗褐色的巨龙点点头,‘走吧,走吧’它并没有太费力气便把掐着自己的爪给掰开,随即自己便瘫软地扑在了地上。它眼看着那暗绿色的巨龙头蜿蜒着在天边渐渐消失,头也不曾回过 在它完全消失在龙的视野内之后,一股疲惫的倦意席卷了它的全身,布满龙鳞的眼皮抑制不住地向下合拢。 就在那双眼即将合拢的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光芒透过它眼皮之间的间隙,瞬间充满了它的双眼。这光芒温暖,严厉,甚至不容置疑。 ‘连你的朋友都抛弃了你,还夺走了你的力量。’光芒主人的声音和它想象中的一样,大概是一个被光芒宠爱着的漂亮女子吧。 可是它已经无力再睁开双眼,只能打个响鼻应和着,‘是啊随它去吧。’ ‘那你呢?做好觉悟了?在这儿等我?’ ‘不然呢’ ‘一副死而无憾的表情真是让人厌倦。’ ‘如何死而无憾。它们是我最亲近的朋友,看着它们还在抗拒着死亡,妄图逆天改命,真是可悲’ ‘但是上苍对你们的处罚早就超越了生死,想要一死了之,你这泥鳅真是太天真了’ ‘’疲惫的巨龙沉默了好久,终于再次缓缓地开了口,‘随你们处置罢。’ 身披着七彩光华的女子轻轻吟唱起长长的咒语,只见那垂死巨龙旁边的地面猛烈地颤动起来,它的身子渐渐在泥土中下沉,被和它鳞片一样的沙土包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这附着的沙土迅速向中间坍缩,最后被拧成一个高大的石块,矗立在女子的面前,‘你将永世被束缚在这巨石之中,永世,你们一直索求的永世’” “等等等等!”墨水“咚咚”地敲着桌子以表达她的不满,“就这样?这龙太瘪茄子了!这听得我闹心!” “你的关注点居然在这儿?”土丫头撂下她的惊堂木,用自己的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蹭到下头抢赶紧找了个茶碗给自己倒上一大碗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她不曾想过,自己这一阵子吆喝来吆喝去,这露天的小茶馆居然也坐了稀稀拉拉十来个人。 “讲得不错!这就完啦?”桌上有人问道。土丫头拼命点了点她那红扑扑的脸颊,“我讲了两个时辰了,好累啊,明天吧?” “那那个龙最后怎么样了!打死这个女的没?”听众中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小男孩嚷嚷问道,“肯定打死了对不对?那女的看着不是好人!” “嗯?大概吧。”土丫头应和着,事实她也不知道这故事的结局是怎样的,虽然她也像这个小男孩一样问过老石头儿,不过老石头儿也一样不知道。 “那你明天还来讲嘛?我今天才听了一半!” “会啊我们要在这儿待几天。” “嘢!太棒了!我这就喊二柱子明天一起看!”土丫头看到那个小男孩听到这答复之后简直乐开了花,一蹦俩高地窜出了凳子,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和孩子说话的时候,那店掌柜也晃到了土丫头的面前,脸上挂着欣喜,不住地夸赞道:“姑娘的水平确实不错!确实不错!不嫌弃的话,在这三岔口儿的这些个日子,就在咱这小店里落脚吧,你看如何?” 如何。当然好极了!土丫头并不奢求自己能进什么酒楼里面去讲书,在这么冷的天能在外头招揽十来个听众,她已经很满足了。 “哎,说书的小丫头!” “嗯?”土丫头瞧向喊她的那个方向,那一桌上坐了几个听者,从刚刚开始好像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谈论什么。 其中一个人一手按在桌子上,用中指和食指不断地叩打着桌面,另一手像是要够土丫头一般向前伸着不断摆动,一脸自信地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就那俩龙打架的地方,是不是东南边儿的那个村子?叫叫叫什么来的,蛰蛰龙?差不多是这么个名。我给你说,那里也有好大的一块儿石头!和你讲的一模一样!” “蛰个屁啊!”他旁边的那个人骂道,“你这半辈子没摸过女人的玩意儿看到个小姑娘也要在这儿装文雅,瞧你那德性文雅得起来么!”这家伙看起来壮实一些,从体型来看甚至有点发胖,他这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土丫头,解释道,“蛰龙是官方的名,不过那小村子墨姓居多,人都叫它墨家堡了。” “墨家堡?”墨水听到后也来了精神,很重地重复了一遍。 “嗳,管他墨什么呢,今天墨家堡明天墨家村后天可能还要改叫墨家庄,反正大家知道是这么个地方就对了。我们前头刚从那过来,那村子里有个刚才故事里讲的那个大石头,村民们还把它供起来了,逢年过节还要点个香拜一拜什么的。” “所以我说就是那地方!一定是!”之前那人抢着说道。 “你放屁!墨家堡周围一马平川的,顶天有几个土包包,故事还说拧出来一座山,砸出来一个坑呢!” “这都多少年了!山还是坑的,早就给风吹平了吧,不是有个词叫沧海桑田还是什么的么?” “山都吹平了石头还在那放着,你少胡扯!”这人说着又问向了土丫头,“到底是不是那地方?我们可是赌了今晚一顿饭的!” “哦不是啊,”看着两个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土丫头十分淡然地解释道,“那个叫什么蛰龙的地方我们去都没去过。我说的这个地方在北边。零城你们听说过吧,就在那旁边的一个小村子,名字叫石头人儿村,旁边的山叫竹荚峰。不过那个大石头在村口半山腰上了,没人乐意去。” “哈?石头人儿!”墨水忽然之间的惊叹声甚至完完全全改过了那争论不休的一对儿好基友,“你讲了半天原来是在说石头人儿?!对哦!我咋没想起来!那么大个坑,然后旁边有座山,然后还有个大石头!!” “你能联想起来就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6) 接下来的几天里,土丫头的听众越攒越多,第四天的时候,这不大的茶馆子外头那几张小桌子已经容不下赶来的客人了。毕竟这三岔口并不大,听众听完了回去一叨叨,其他人有意无意便知道了土丫头说书这回事,都特意赶过来听。 墨水坐在离土丫头没多远的位置,听着她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也模糊了,这会儿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那碟子花生豆吸引过去了——她从未发现原来用筷子夹盐炒花生豆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或者说今天土丫头讲的故事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忽然,她耳朵一抖,似乎听到了人群之中有些什么喧闹,遂抬头朝着喧闹声望去,只见三个人高马大的人影拼了命地往这前头挤,当间的那个一身白色的长袍,一脸流里流气的公子模样,打心眼里让墨水感到反胃。不过即使是这样咱也不能说把他们拒之门外,总之,距离晚饭也没半个时辰了,土丫头大概没多会儿就能结束了吧,就这么一小会儿,这几个家伙 不添乱最好。 这仨人一直挤到了墨水的面前,前头那个佣人模样的家伙摸摸口袋,轻轻把口袋里的一排铜板码到了旁边几人的桌子上面。“让让,腾个地儿。”他说。 烦人的家伙。 墨水心里头默念了一句,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的花生米上,完全无视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三人。 果然,也就那么一柱香的时间后,土丫头把那惊堂木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完活收工!土丫头正要从那说书的桌子前面窜回到墨水身边讨杯水喝,不曾想那三个看着不是善茬的家伙率先站了起来,挡在了土丫头面前。 虽说在说书的时候土丫头注意到了这几个人,不过也只是当做普通的听者,没有——或者说是不愿往坏的方面去想。不过眼前三个人跟三堵墙一样堵在自己面前,心里头一下子慌了起来,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你你你们是要” “这就完了?”三个人中,中间的那个一挑眉,十分不爽地盯着土丫头,“我听说这儿有个说书的小姑娘,本想过来听个尽兴,甚至还想好好打赏一番。怎么着,瞧小爷我不爽,没等小爷我屁股坐热就下了逐客令?” 土丫头一听这话,赶紧瞧向师姐,对着墨水连连使眼色,教她别轻举妄动,继而对着这个跳出来找事的家伙说道:“小小女子在这儿说了一下午,你看,换做是谁说了一下午也都会口干舌燥累的要死吧?按照往常的时候说到这时候也该收场让我歇歇了,不过客官要是乐意听,等咱喘口气儿喝口水,再继续说一会儿也不是不成” “一会儿?好啊~”中间那男子甚至翘起了嘴角,一只手捏住了土丫头的肩膀,土丫头想往旁边躲,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去,那公子哥儿瞧见事态完全落入自己掌控之中,随即露出了一脸淫相,“一会儿你就给小爷我单独说一说好了,反正你说了,收场了是不是?瞧你姿色不错小爷我” “把她放开。” 这公子哥说得兴起,忽然左肩一沉,好似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肩上一般,紧接着那个肩膀上一股灼灼的热量伴随着烧棉花的气味径直钻入了他的鼻孔中。潜意识告诉他,他背后有人找茬,一胳膊向后抡去,破口大骂道:“你他妈” 然而喊出这三个字之后他才觉察出来,自己的胳膊并没有抡到人,定睛一看,眼前这不过是刚才一直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小姑娘。 “呸,买一赠一?给我拿” 最后那个“下”字还没喊出来,墨水脚底一蹬,一个加速钻到这人怀里,用自己的胳膊肘狠狠杵向那家伙的胸口。那仗势欺人的家伙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一下子好像那破城门的木头一头撞到自己怀里一般,只觉得胸口紧紧地一缩,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佝偻起来,可是他腰还没打弯,墨水擎起另一只手,一把掐紧了这人的脖子,这人看似从来没学过什么功夫,被墨水搞这两下子早就被弄得一头浆糊,只能由着对方摆布。 墨水倒也是不客气,稍稍一使劲儿,把这厮仰头按到了土丫头说书的那张桌子上,锁着脖子的那几根手指稍稍一用力,整个指尖若隐若现地又一次浮现出火光,燎得这人甚至带着哭腔连连高喊“大侠饶命”,旁边俩随从护主心切倒是不假,但是俩人看着墨水优哉游哉的表情,甚至不敢向前挪动一步 “买一赠一,哈?” “小的有眼无珠,求大侠高抬贵手啊啊哈哈,烫,烫” “知错?” “错了错了!大侠饶命!” “听好了,再敢碰我妹妹一下,小心我把你整个人给烤熟了喂猪吃!”说罢,墨水掐着脖子的那只手向下一滑,抓着领口往自己这边一扯,把那人从桌子上扯了起来,旁边两个随从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才没叫着人紧跟着再跄到前面去。 “咳咳他娘的”这人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墨水却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旁边那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里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让这衣着光鲜——至少打架之前挺光鲜——的小子脸上一阵臊红,赶紧示意随从扶着自己走出这小破茶馆儿,没走几步之后,又换做一副泼皮嘴脸对着墨水还一副不示弱地喊道:“你们给我等着,等明个老子弄不死你老子就不姓木!” “呸” 墨水很不屑地扫了那家伙一眼,又坐回了自己的桌子旁,又扫了一眼一直傻乎乎杵在那的土丫头,“没事吧?” 没事吧!这三个字让土丫头心里头一颤,她知道师姐是个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人,就算是住在一起好些年的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最主要的是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想到这,土丫头忽然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地一头扎进墨水的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身手这么好,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还有你们俩,感情真好”店掌柜刚刚把旁边那群围观的人给遣散,便端着他那茶壶走了过来,坐在了墨水旁边,看着土丫头在那儿啜泣,脸上不免有些心疼的神色。 “掌柜过奖不过掌柜可知道那个姓木的什么来头?” 掌柜摇摇头,“这地方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哪路的公子哥儿,反正不是本地人,咱一次都没见过。” “这样啊”墨水皱了皱眉头,看刚刚他那不依不饶的模样,铁定早晚要找麻烦来,过不过来就让他来好了,那种弱鸡找来的打手,墨水估摸着也不过是群三脚猫罢了。“哎,木这个姓是镶了金边么,怎么到哪的木家都是有钱人”墨水笨拙地抱着土丫头,嘟嘟哝哝地吐槽道,“还有,丫头你咋这么娇气了” “让我再趴一会儿,师姐的胸好软” “尼给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7) 墨水把脸贴在桌子上。 她觉得脸很烫,很烫很烫。 她不想看那些听众兴奋得双眼冒光的神情,也不想扭过头去看土丫头神采飞扬的样子,所以最后决定干脆闭上眼睛算了。 然而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土丫头那高亢激昂的声音又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你想墨水墨大侠是什么人,听到别人污蔑自己师门怎能坐得住?当时她就用拳头重重砸向桌子,大喝一声——”土丫头说到这里,用她的惊堂木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清脆响亮的声音害得墨水一哆嗦,“‘呔!你们这些家伙明知我在这酒馆,还敢信口雌黄搬弄是非,想来是不想活了!’说着,她” 幸好那群听众不知道台上这家伙一口一个的“墨水墨大侠”就坐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然自己恐怕真不知道自己的脸得往哪搁而且土丫头讲的不就是前阵子自己和玄清观打架的事么,当时弄得自己被师父骂了一顿关小黑屋关了好几天,却被土丫头讲的这么正义凛然 墨水抬起头看看那悬在天边老高的太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二柱子,墨大侠好厉害啊”墨水旁边的小男孩儿在那里低声嘟哝着,如果墨水没记错的话,这几天他们俩都有来凑热闹,“你觉得墨大侠和叶三娘谁厉害?我觉得还是叶三娘厉害!” “刘大石你是不是傻?叶三娘是什么时代的人物了,我妈说那是她小的时候说书的最爱讲的故事!现在叶三娘都是老太太了吧!” “我还不知道?我爸说,他还见过叶三娘呢!又漂亮又厉害,我爸说了,要不是他当年年纪小,我妈就是鼎鼎大名的叶大侠了!” “得了吧!你爸前几天还说他要娶玄清观的神仙呢!”二柱子吐了吐舌头,“你听没听到大姐姐说的,墨大侠也是个绝世大美女!我觉得肯定不比叶三娘差!” “那我以后就娶墨大侠做老婆!” “凭啥是你!我要也要娶!” “不行,明明是我先的!我先就是我的!” 想都别想。墨水心里头嘟哝一句,随即把头偏到另一边,不想再听这俩傻小子斗嘴,可是这一转不要紧,她眼见着土丫头的身后,老远老远的地方有那么一大群人往这边走,中间为首的似乎穿得一身雪白。 墨水心头一紧,赶紧站了起来,径直朝着那边走去。土丫头见师姐起身,赶紧也往自己身后望去,那时心底里头也是咯噔一下——对面足足有十来个人,而且似乎都带着家伙呢。师姐说到底还是剑术比较厉害,这回出门去玄清观,师父为了防止她闹事,特地嘱咐她把剑就在家里,这 土丫头心底里还在盘算如何应对,墨水却已经走上去了。 “哎,就这么个女娃?”“咱这么多人来欺负个小姑娘?”“人家钱都给了咱干活就是,管那么多”“但是下不去手啊,笨蛋” 人群中间那家伙——权且叫他木家少爷吧——见着墨水一人跑出来,以为是她觉得自己打不过却又,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怎么,跑出来给老子认错来了?” 墨水倒也是不含糊,当着众人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应答道:“那破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呸的施展不开!我让你施展不开,给我打!”随着这厮一声令下,前排三个拎着棒子的家伙一齐扑了上去,墨水也不含糊,三步并做两步蹿了上来,眼看前面几个人把那棍棒好高举起的时候,,后脚尖轻轻往旁边一转,身子一猫,龟缩到正中间那家伙的怀中,双手握紧他砸下来的手臂,顺着他的力气往前一使劲儿,那壮汉整个人翻过墨水的身子,一个空翻仰面摔在了地上。 旁边两人见着墨水身手这么灵巧也是吃了一惊,朝着墨水的方向又是一棒子砸下来。墨水顺着刚刚佝偻的姿势往旁边一歪,在地上朝着其中一个人的侧面一滚,在躲避这一次攻击的同时飞起一脚向着眼前这家伙的肋骨踹去,在脚尖接触那家伙身体的那一刹那,脚底一缕烈焰“蹭”地蹿了起来,包裹着墨水的脚撕咬向那家伙的身体,本来就不干净的破烂麻布衣服上立时散发出了一股烧焦味。 那人不过一介匹夫,哪曾想到过打架还能碰到这种邪门儿玩意儿,惊恐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地拍打着灼烧着的那个部位,另外一个瞧着这招也看傻了,站在墨水对面进也不敢进,退也拉不下那个脸。 “给我上,上啊!!”那姓木的小子在人群之中拼命叫嚷道,“那种下三滥的伎俩没什么” “啪!” 木公子说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鞭子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马蹄子声音和木头轱辘滚动的声音也在那大后边缓缓传了过来。 这木公子显然对打断他说话这件事很不高兴,转过身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谁敢他娘的”他这骂声刚喊到一半,正眼瞧见那马车的时候,愣是让自己硬生生给憋回去了,“大家大家让开一下,让开” 平时骄阳跋扈的木公子做出这种表现,不单是墨水,就连他带过来的那群打手也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照着他的话,给让了条路出来。 那马车倒是也不客气,慢悠悠地走到人群之中,缓缓停下,车帘被折扇的头给挑到了一边,里面一个浑厚的大叔音传了出来:“木平岳,来这里是为何事啊?” “爹我”木公子灰溜溜地钻到马车车窗前,一脸不服气地嚷道。“这儿有两个家伙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仗势欺人,你儿子这不是惩奸除恶呢么!”“惩奸除恶?我看看,哪儿有这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啊?”说着,马车的帘子往旁边一扯,一个富态的男子的面容从里面一闪而过,赶巧儿这会儿土丫头跑到了墨水的身边,一打眼看到那马车里的人,觉着好像多少有点眼熟。 “你能打过就怪了,扶我下车。” “爹,那家伙会妖术,吓人得很,您还是” “麻利点!” 木平岳吓得一哆嗦,赶紧跑到车前边,把车帘拉开,亲手接那富态的中年男子下了车。这一打照面不要紧,土丫头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啊”她说道。 “谁?”墨水问。 “咱师妹她爸。”土丫头随口一答,赶紧走两步向前去,作揖道,“粘土见过木老爷,不曾想在这种地方还能碰到像木老爷这种熟人,刚刚实在是多有得罪,还望木老爷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没记错的话,两位应该是天零观薇师父的弟子?替我收拾这臭小子,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木万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土丫头却总觉得那笑容只是应付了事,“难得在这外地见着两位,不如两位随我一起,好好招待两位一翻,也算尽了我这做长辈的义务,如何?” 土丫头倒是连连摆手,“老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如今也是有师父的任务在身,在下恐怕耽搁下去容易误事,望老爷见谅。” 木老爷听的出来眼前这小丫头应付江湖事确实有一套,一脸很满意的神情答应道,“哪里的话,两人出门在外把任务办砸了可不好,有任务就快办,然后早点回去,免得你们师父担心,啊?” “保证!那我们这头儿就先走了!等回了零城之后再好好拜访您!”土丫头最后再一次作揖道别,然后拉着墨水朝着说书的摊子那边走去。她用余光眼看着,木老爷很不高兴地回到车里,让那木平岳徒步跟在马车后面,扬长而去。 刚刚大气也不敢出的墨水终于能长舒一口气:“湘缘她爸爸还挺好的。” “好个头!”土丫反驳道。“把湘缘当成东西卖了的还不就是他,表面上和咱们客气的很,其实只是想要找个台阶下吧。” 这时候土丫头甚至还想,或许撞到木万那家伙,倒还不如没碰到,让墨水把那些混混收拾一顿的好。 俩人合计着在这三岔口儿也停了几日了,再耽搁下去可真要耽误行程了,赶明儿一早,便会继续启程赶路。 话分两头,木平岳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惹到爹了,跟在马车后面紧赶慢赶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连赶马车的车夫也跟着求了几次的情,那木老爷考虑到时候不早,想要赶紧赶路,才准许平岳在赶车的旁边搭个位置坐。 马车来到下一家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木万把住店的琐事全都撇给了伙计,自己闷声不响地去了客房。 “和贩盐的老李谈得怎么样了?汇报一下吧~”木万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摇椅上,双手扶着把手,摇摇晃晃地看着跟在他后面进门的木平岳。 “啊,那个事啊,那个”木平岳支支吾吾了一阵子,眼珠子都要转到天上去了,终于可能想好了,才从嘴角里磨磨唧唧地挤出几个字来:“那个,那个老李他又不识好歹,请他出来玩他又不领情,还给我甩脸子,不揍他不错了” 木万听了这怒火蹭蹭地往上窜,重重地一拍扶手大骂道:“谁不识好歹!你跟人谈生意去窑子店里谈?!你脑子里灌的什么玩意儿!” “我” “之前听说在家里把家事处理得不错,怎么出了门这么完蛋!”木万的声音里满满的失望。 “家家里的事情比较简单,所以我还能应付得来” “放屁!木平岳你他妈给我跪下!”木万忽然大发雷霆,从那座椅上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小兔崽子你当你爸傻是不是?你告诉我家里的事是谁做的?” “我啊二姐也帮了点” “还他妈嘴硬!”木万说着,一脚把他儿子踹了个跟头,用手指点着他儿子的脑袋质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家里头那么多账单上白纸黑字都签的谁的名字,你当我瞎看不见啊?零城疯言疯语谈论我这几个孩子,你当我聋听不见啊?木平岳啊木平岳,你可真行” 木万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气得直哆嗦:“我木万这辈子最遗憾的是啥,还不就是木湘茹她是个女儿身,不然你这混小子一丁点家产你都分不到,我告诉你”木老爷说到这,本来一直徘徊的脚步忽然停下了,似乎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木平岳,摆摆手道:“唉,你下去吧。下回出门我带湘茹罢” “爹?” “下去!” 木平岳心底里寻思终于躲过一劫,终于长舒一口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略微朝着他爹欠了欠身,赶紧出了屋。 谁知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屋子中木老爷的自言自语:“就算给了外姓人家,也总比眼见着自己一辈子打拼下来的家业被白白祸害殆尽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8) 从两人在三岔口打听到的情来看,那传闻中的蛰龙镇——亦或说是墨家村,就在去往玄清观那条路稍微绕一点远的地方,多少也算是顺路,而且听说到了现在这样的年底,周围村子的人都会跑去祭拜灵石,据说这样可以给他们带来好运气。 师父是叫她们过年前后到玄清观,这么说来她们此时完全有时间在这蛰龙镇逗留几天。 “但这完全没有逗留的必要” 土丫头踏入蛰龙的地界之后,满腹牢骚道。在土丫头眼里,这种甚至还不如石头人儿村大的破地方确实没有什么久留的意义。 不过执意来这里的人是墨水,这会儿土丫头终归还是要听师姐的意见。墨水到这里之后,竟是完全表现出了她和之前的冷静完全不相符的态度,一直在那里四处张望着。 “这儿太亮了。”墨水嘟哝着。“梦里面的墨家村是漆黑的” “怎么会有那种地方”土丫头一口否决了墨水的想法,毕竟无论到哪里太阳都会出来的嘛,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漆黑一片?那明显是梦境在作崇罢了。“那房屋的摆设呢?你有印象没?” 墨水点点头,在她朦朦胧胧的回忆之中,进入村子的第一家房子是毁掉的,黑漆漆的只有一些断壁残桓,而其后房子也是破烂不堪,看样子只要下一场雪就会把那房子压得稀巴烂。 可是远处那个她们看到的第一个房子却好像和墨水记忆中的那个不太一样——它孤零零地戳在那,距离其他的房子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太像 墨水这么否定着,然后赶紧加快了脚步,然而她却在马上就要接触到那个屋子的时候停下了。 “师姐!怎怎么了?” 墨水完全没搭理土丫头,大步窜离了大道,向着那个房子的旁边走去。这里依旧丛生半人多高茂密的杂草,在这种深冬的时候,其中大半已经覆没在一层薄薄的积雪之上。这杂草让马路旁的道路很不好走,下面的草杆很软,鬼知道一脚踩下去会陷入多深,一下走不好,便有可能一跟头栽到那杂草之中。 墨水往里面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费尽心思想要跟住自己的土丫头,微微一皱眉,又转身退了回来。“上来。”她说着,伏下了自己的身子,示意土丫头趴在她的背上。 “师姐,这”土丫头迟疑一下,终于还是乖乖地让师姐给自己背了起来。 她的双手轻轻搭在墨水的双肩上,脸藏在师姐耳朵后的头发后面,一面看着师姐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听着耳边师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忽然感觉师姐那么可靠——而且一直一直都是这样,之前帮自己揍木平岳时候也是,那些从来也听不到的关心也是,师姐从来都这么照顾着自己,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发现而已。土丫头想到这,不由自主地轻轻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了师姐的身上,轻轻而又贪婪地嗅着墨水散发出来的体香,目光不知不觉地滑向墨水因为身体弯曲而上下忽答忽答的衣领,有意无意地朝着师姐的衣内窥视着 “哎?哎?丫头?” 土丫头听到师姐的呼声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应了一声。 “下来,到了。” 土丫头迷迷糊糊地落到地上,脚下甚至周围到底有什么,师姐给自己放的这个地方是何处,她都完完全全地无视掉了,一心只是在和自己说,早就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年,别人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之类的话,脸上却早已涨得通红。 “没事吧?”墨水看着土丫头在那愣神,问道。 “啊啊啊啊?没,没事!” “看看这地方。”墨水说着,用手抹开旁边的草,那下面一个半人多高的墙壁顿时显露出来。 房屋,没错,从旁边高低起伏的草丛来看,现在两人就处在一个废旧的房屋中间。不过看这房屋,可能早就倒塌了好多年了,荒废成这个样 “哎!你们俩!” 墨水还在仔细研究这断壁残桓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而那声音的来源则是隔壁那个孤零零的屋子里钻出来的一个少女。少女看到墨水回头了,赶紧问道:“你们俩去那种地方干嘛?” “好奇,来看看。不方便的话我们这就撤出去。”土丫头回应道。 “那里荒废多年,挺危险的,最好还是先出来再说话吧。”少女这么说道。 有个本地人打听消息,自然比自己在这冒懵找方便得多,两人自然就从那草丛里出来,钻到了那女孩子的家。 这屋子和土丫头想象中的一致,如同它的外观一样,破烂而简陋。虽说如此,这屋子里面却有两张不小的床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住的样子。和房子本身的破烂不相符的是,里面却被打理得异常干净,老实说这一切让土丫头联想到了小岩姐的那个小破草屋。 “随便坐吧,这里就我一人住。”女孩儿这么说着,略显尴尬地欠了欠身,“不过很抱歉,我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茶水招待两位,白水可以吗?” “啊随便随便”土丫头这么应和着,心底里头的疑问却慢慢滋生了起来,随口问道:“听说你们这个村子里面有个灵石?” “嗯啊,有的。托灵石的福,这本来已经快要死去的小村子也经常会有外地人来呢。”女孩儿简单地笑着,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城府的样子。 但是家中两个大床铺只有她一个人住?居住在村口的第一家,想来应该是来访的游客最近的落脚c问路的地方,然而却连给客人解渴的茶水都拿不出 土丫头觉得别别扭扭的。“你们是来祭拜灵石的?”她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踱着步子,“是祭拜灵石的话,我奉劝两位还是早早离开吧。” “离开?为什么?” “这里被灵石抛弃了。”她说紧张兮兮地说,“灵石的祭司说,我家被灵石抛弃了,踏足我家的人将不会被灵石所接纳。所以你们趁早离开吧,或许还有被灵石祝福的机会。我我刚刚看你们在那里转,还以为你们不是为了灵石来的才请你们进来,对不起,不过请你们” “确实不是。”墨水说道,“只是听说有个灵石,顺道问问。” “哦那还好”她松了口气,又是彬彬有礼地朝着两人弯弯腰以示歉意,然后才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小女子唤作墨无衣,刚才让客人见笑了。” “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那个无衣?不错的名字呐。你叫我土丫头就行,这是我师姐,叫墨水。” “墨水也是墨姓?” “正是。”墨水点头应道,“我少不更事时便被师父救走,和师傅一起生活。曾经也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己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最近却屡屡梦到自己家乡的模样,梦中家乡的名字,就叫墨家村。” “梦?” 无衣倒是觉得跟着做的梦指引而来,这件事本身很难以理解,毕竟梦这种东西本身就假的不行。因此她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滑稽,追问道,“然后呢,有什么发现?” “梦中的那个地方是黑漆漆的,整个村子都是一副死沉沉的气息。我总是会梦到出现在村口,村子的第一家是倾塌了的。虽然没人告诉过我,但是我知道那里就是我的家每次我想要接近,就能听到有个人在我耳边低语,让我快走,离开这地方。我知道那个人是我母亲,但是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无论多少次都看不清。” “真奇怪。所以你才来调查那个废墟?”无衣总结道。 墨水点点头,她也觉得这很奇怪,而且眼前这个蛰龙镇看起来和梦境之中的那个并不一样。 “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虽然你我同姓,但是我不记得我有个像你这般大的妹妹了。”无衣说着耸耸肩,“那儿是我的家——呃,我曾经的家。” “那发生了什么吗?” 无衣略微沉思了一下,很小心地问道:“你们真的只是过来寻找自己故乡的?你们我是说,并不是因为十七年前的那件事而来?” “十七年前发生了什么?抱歉,墨姑娘,如果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困扰的话,不要告诉我们也可以。” “无妨,听说这位妹妹也是墨姓,多少有些亲近。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你们认不认识叶三娘?” 果然和叶三娘有关。土丫头心里念叨这一句,应道:“与其说认识,不如说在调查。我的俗家师妹要嫁给叶三娘的儿子——不过这事儿里面有说不明白的蹊跷,我们感觉其中另有隐情,也听闻过她的负面消息,所以也在调查这事。” “真的?”无衣将信将疑。 墨水在一旁也严重地点了点头,事关三小姐的话,墨水和土丫头的神情不知不觉地就变得认真起来了。 “好吧。那屋子是十七年前烧毁的。那个时候我才两岁出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当时漫天的大火。后来,我爷爷说,那是叶三娘干的。 “我爷爷说,我们家那个时候好大,院子也好大,房子也好大,有现在这间的6个那么大,还是两层!村子里其他人家巴结我们家都巴结不过来! “可是后来村子里的灵石开始显灵了,那个东西有时候会祝福去那里拜祭它的人,可是我家如何拜祭,都不会给我们家一点点祝福。村里的祭司说,我们家是被灵石嫌弃的c被诅咒的人家。 “后来叶三娘来了我家。因为她在传闻中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我们普通老百姓都很崇拜她,所以那时候家里人也很敬重她。不过她和父亲商量什么事情的时候,却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情而争论起来,后来甚至大打出手。最后那个家伙甚至烧了我们家的房子,我们整整一个家族的家业,就在那一刻付之一炬 “那场噩梦只有爷爷抱着我,还有两个哥哥逃了出来。不过那之后,村里人也不愿帮我们,他们说叶三娘是顺应灵石的意识,‘替天行道’才会烧了我家的房子。他们说帮助我们会招来厄运,这间这么小的屋子也是我们花了好大的功夫,几乎是倾家荡产地求着外乡的人帮忙建的。” “没想过搬到别的地方去?” 无衣叹了口气。“爷爷自从那场事件之后身体就垮下来了,经不起折腾不过他老人家也在两年之前过世了。而我那两个哥哥也因为那件事,一直把复仇挂在嘴边,爷爷去世之后马上就离开了这里,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虽然这个事件让两人颇为在意,但是好像和墨水没有半点关系,当时无衣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孩子,更别提比她还小一些的墨水了。 “不过啊,我倒不介意多你这么个妹妹,挺可爱的,忽忽~” “可”墨水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可爱” “我师姐她当老大姐当习惯了,”土丫头偷笑着挽过墨水的胳膊,解释道,“我们师姐师妹好几个,墨水师姐可是师父的大弟子,平时一直照顾我们的!一直当大姐的听到这话会害羞的吧~对了,一会儿我要去灵石那儿看看,我们石头人村也有那么大的石头不过在半山腰上了不好碰,所以想看看这里的和家里那个是不是一样的”“可是” “诅咒什么的没关系的,我们只看一眼就好你带我们去?” “我?!”无衣的眼神之中闪烁着一丝慌乱,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点点头,“带就带好了不过我的话,最好还是半夜偷偷地过去,免得村子的人闲言碎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墨家村”(9) 农村人家,入夜的时间总会给人一种很早的感觉。 这会儿还没过1更天,换做零城,街道上大抵还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若是在天零观,师父可能还在灯下研读着小册子,墨水也还在钻研剑技。而在这蛰龙镇,整个村子已经早早地便沉睡下去了。 土丫头一个人钻出了屋子。风尘仆仆地赶了这么多天路,深夜里不是躲在哪个客栈里为了第二天早起赶路而强迫自己匆匆入睡,便是在野外躲在一个稍微避风一点的破寺庙里头,和师姐一起缩成个球勉强御寒,从没像今天这样,站在透凉的雪地里面真真切切地感受过这冬天的夜。 今天的夜里亮得很,月光洒在这广袤的雪地之上,整个世界好似都闪烁着莹莹的月色。一年之中最明亮的夜晚,大概莫过于此时。 “或许错过太多风景了” 土丫头双手捂着嘴巴,不住地向着冰凉的手心里面哈气,那纯白色的气息就像一捧雪花,打在手里“嘭”地四散而去。优哉游哉的感觉真好,似乎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需要去做。 “吱” “丫头,不冷?” 土丫头点点头。“冷。”她说着,回头钻到了师姐的身旁,用整个身子保住了墨水的一条胳膊,“不过景色好美,我之前都没留意过。” 景色,什么景色。墨水环顾四周,这大冷的天还黑漆漆的,她师妹说的什么美景,她看了老半天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觉得这晚上太亮了,一会儿跑到灵石那里很容易被人发现的,不过瞧见土丫头那一脸陶醉的样子,墨水也只能把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破坏气氛的话憋在肚子里。 “准备出发咦?”稍后出来的无衣从门内探出个脑袋——显然她不喜欢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受冻——刚想问出发的事情,却被眼前两人吓得捂住了嘴巴,她眼见着朦胧的月色里面,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的胳膊,头微微靠在了对方的肩膀旁,简直简直“我觉得我还是先回避一下”无衣说着掉头就想往屋子里面钻。 “回避?啊!啊啊啊!!!”土丫头稍微一怔,紧接着马上从墨水身边跳起来了,“不不不不!等等,我们不是那个” “噫” “嘘,有人。” 刚刚开始一直沉默的墨水忽然这么说了一句,紧接着拉着土丫头转身回到了屋里,几人扒着窗子紧紧地盯着外面。 远处,一辆马车行走的声音徐徐而来。行了一个来月路的墨水倒是很惊异,这大半夜的还在赶路,不知到底有何目的。 “马车而已,大惊小怪”无衣在旁边吐了吐舌。“这种坐马车连夜赶路的每年都有,大抵上是个大人物,咱们村子里头的祭司什么的都要出来接的,然后晚上还要在他们家里好吃好喝一顿,绝对无暇顾及那个灵石,咱们这就动身吧。” 几个人在被踩得严严实实的雪地上咯吱咯吱地走着,虽然无衣不大舒服,但土丫头却故意把无衣塞在自己和墨水中间,好像是在那有意撇清她和墨水的关系似的。 土丫头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氛围,拉着无衣说道:“你似乎经常晚上偷着去灵石那?” “我?”无衣心底里有些惊讶土丫头为什么会猜出来这些,不过还是坦然答道:“是啊,有时候会去拜一拜——有点信仰什么的总是好的,是吧?” “但是他们说灵石抛弃了你。” “他们总是听风就是雨啊,走这边。”无衣领的那条路大概通往村子的最里边,这会儿里面住处确实有灯光传来,就和之前预料到的一样,“接风洗尘”可是要花上一番功夫的。 灵石的位置并不难找,就在距离刚刚传来灯光的那个院子不远处,一个三层楼高的庙宇里。那庙宇外围是被石墙围着的。石墙虽然砌得高大,然而却也是年久失修,这院子后面的角落里被搞出了那么大一个洞,几年了也没人过问,这让那个紧锁的大门如同虚设一般。 和那高大的庙宇不相符的是,这院子的地面上积雪甚至比路边更厚一些,看起来从来都没有人打扫过,而进了院子,土丫头才恍然发觉,庙宇盖了那么高,并不是因为这灵石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要弄个这么华丽的庙宇,而是那大石头的的确确需要那么高的庙宇才能装得下。 庙宇内部也并没有什么过于华丽的装饰,这修缮得甚至让土丫头联想到了墨水师姐经常被关的那个小黑屋 “那么我们开始吧” 无衣走在最前面,就像拜其他神像一样,她在那石头前的蒲垫上跪了下来,轻轻用额头点了两下地面。紧接着,她并没有祈祷什么,而是站了起来,走到那巨石的面前,伸出右手放在了巨石的表面上——等了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地把手从那巨石上挪开。“依旧没有回应啊,你们照着我的动作去做就行啦,如果巨石回应你们,那么你们就能听到它说的话,当然,谁摸的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语毕,无衣撤到了旁边,把祭拜的地方腾了出来。 第二个是土丫头。土丫头学着无衣一样,先磕了两个头,然后再将信将疑地把手搭在了石头上。 “” 没反应,果然这玩意儿就不能信什么能听到石头说话之类的,果然当做谣传比较好,不过这石头个头儿真大,都快赶上石头人村的那个了。土丫头这么想着,临离开那跟前又轻轻摸了摸。 “是你?”土丫头一怔。她仿佛觉得好像有人和她说话,环顾四周后却只看到无衣和师姐两个人也在看着自己,难不成真的是石头说话?然后还一句“是你?”土丫头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结交了一个石头朋友 她狐疑地把手再次搭在了石头上。 “你听好。故事说到最后,便成了真。真实寻到最后,便天翻地覆。” 唉?! 土丫头心头一颤,她觉得或许石头真的认识她,真的在给她建议,但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土丫头再次触摸那石头,但是这冰冷的石块就像从来不曾显灵一般,傻乎乎地伫立在那里。 “它和我说话了。”土丫头喃喃道,“可是它想要告诉我什么,我不懂。” “说话了?说的什么?说的什么?”无衣看起来特别兴奋,拉着土丫头的胳膊不住问道。 旁边的墨水本来对这石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看到师妹的反应,一种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一样的神情,突然也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这石头起来。“我试试。”她说着,走向了石头。 看着墨水径直向着石头走去,无衣赶紧解释道:“等等,要先拜,再” 没等无衣说完,墨水已经把手按在了那石头上。 “你是白痴。” “啊?!”墨水一脸懵逼地抬起头看这石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这不知名的玩意儿骂了一句。 “你是个白痴。”石头又强调了一遍。 原来这么多人来祭拜石头都是来找骂的嘛?墨水很疑惑地站在那里思考着这个问题。不想那石头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有人来了。” 人?! 墨水心里一哆嗦,紧接着觉察出一缕轻微的脚步从远方踏雪而来,那人无疑是个高手。 “有人来,快走。” “啊?” “你俩快走!” 土丫头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发生了什么,拉着无衣夺门而出。 可是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一个漆黑的人影已经站在了庙宇外的墙头上,背对着月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我截住他。” 墨水的语气并不从容。她从那人站立的身姿和脚步上推断,那人绝对是个高手。墨水感觉到身后两个人远远离开,心底里才略显踏实些,只是墙上那人始终一动未动,另自己含糊不得。 腊月的寒风在这夜里忽紧忽慢,纵然墨水深习武艺,体质还算过得去,身上的衣服也是很御寒的那种,这会儿站在门口却越来越觉得寒冷。 墙头那人微微挪了挪身体,终于从墙上一跃而下,“阿嚏”她说。 唉? “墨水,是吧” 墨水听到这声音,心里头莫名地一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叶三娘。 “来这儿干嘛,好冷啊,冻死我了”叶三娘一下子把自己刚刚那个凛凛的侠客样子扯得稀碎,抱着胳膊瑟瑟缩缩地跑到墨水身边。这会儿墨水才注意到,叶三娘只穿了一件单衣。 “我和师妹要去玄清观,顺道来这里看看。” “师妹?我儿媳妇儿也来啦?” 儿媳墨水合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三小姐,随后否定道,“只有我和土丫头两个人。” “你唬我?刚刚我听到分明有三个人!另一个是谁啊?” “啊那个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墨水支支吾吾起来。墨水不希望眼前这人知道无衣的存在,不过以她拙劣的说谎技巧,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而叶三娘也是个明白人儿,墨水的心思自然是清楚得很,眼睛转了一圈,便决定自己也不再过问。“回去晚了的话你师妹该着急了,这就赶紧回去吧。我也有我想要去的地方,还想着早去早回,要不铃儿半夜睡醒,看不到我就坏了。” 是的,墨水要回她住的地方,叶三娘要去叶三娘想要去的地方。 可是墨水愈来愈发觉,两人的目的地好像差不多。或者说,叶三娘的目的地可能就是村口那里。“您这是要去哪儿?”墨水明知故问道。 “祭拜一个老朋友。”叶三娘答道。 “我陪您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来。” 墨水以为,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找个理由走了,也不可能在叶三娘的周围使用什么武功率先跑到土丫头那里去。若是土丫头她们看到了叶三娘却又看不到自己,没准会出什么乱子。与其那样,不如自己就陪她走这一遭。 这一路上,叶三娘并不想说话,以一件单衣抵着这寒风,缓慢而又坚定地走着。墨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祭拜这个自己一手杀害的家庭。 面对着那一片废墟,叶三娘也只是站着,凭着风吹打着她的衣服,缭乱她的头发,却一动不动。眼睛望着仅有的一些残垣,似乎出了神,沉溺在她自己的记忆之中。 墨水看着眼前这女子的样子,甚至不敢相信她真的能做出来杀掉整整一家人的举动——她只是满心悲伤地祭奠而已。当年发生了什么,墨水不清楚,只是觉得可能并不如无衣所说的那么简单。 “师姐?你在这儿?她是谁?” 墨水心里一凉。 “又在我家旧址前做什么”另一个声音也在墨水的附近响起,“今天那废墟还真受欢迎。” “你家?”沉湎于记忆之中的叶三娘被那句话惊醒,缓缓转过头望向了无衣,“你说,这是你家?” “是啊,怎么了?你谁啊?”无衣问道,完全无视了墨水惊慌的神色。 “你是你是墨无衣?” “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你还活着!”叶三娘激动地声音居然有些哽咽,一把把无衣抱到自己怀里,激动得抱得很紧很紧。 土丫头并没见过叶三娘,满腹狐疑地望向师姐。“零城金家夫人。”墨水这么解释。土丫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大吃一惊,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对无衣来说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却像是看到故人的女儿一样,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恶意。 尽然叶三娘并无恶意,不过毕竟是练过功夫的,太过激动两手一拢,也把无衣也勒个好歹。无衣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你认识我父亲啊”无衣道,“认识我父亲的话,就来我家里落个脚罢,金家夫人听起来是个大户人家呢,别嫌弃我家太过破烂就行。” “金夫人,”墨水生怕叶三娘自报家门惹出什么乱子,跟着进屋的时候又强调了一下这个称呼,“刚刚深夜驱马车来的就是你吧?为了拜灵石?” “带着女儿来拜一拜,顺便,也会在这里看一看老朋友。”叶三娘进了屋,经由无衣引燃油灯,她才看得清这屋子中的一切——这太过破旧的屋子让她连连摇头,“我每年都会来此,不想无衣你竟然就住在这儿” “每年?我们怎么不知道?”无衣问道。 “每次都是深夜前来,大概比现在还要晚一个时辰左右。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特别是家里人,那样不好。” “可是我没听过我爷爷讲过你,你到底和我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拜祭?” “你爷爷?墨叔他” “前年过世了。” “哦,抱歉”叶三娘凝望着那一飘一摇的油灯,喃喃地说道,“当年你爹啊我差一点嫁给他” 唉?!?! 甚至连墨水和土丫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因为听到这一劲爆的消息而高呼出来。 “要不是她娘那个狐狸妖怪?我可能真就是墨家的人了。” 无衣听到这话突然跳了起来:“你说谁是狐狸精?你才狐狸精!” “啊?”叶三娘起初一愣,后来才了解了无衣的意思,摆摆手叫她坐下来,抱歉地笑了笑,解释说道,“看来你对你母亲一无所知啊” “怎么不知道!”无衣很不乐意地嚷道,“爷爷说我妈妈又能干又持家还听话,关键是长得还漂亮!我爷爷还说我和我妈妈长得差不多!” 后面那句有必要吗!土丫头这么想着,差点喊出来。 “就这些?”叶夫人摇摇头,“墨叔他老人家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总之,当年确实是她抢在了我的前头把我墨哥抢走了。不过包括你爹你娘在内,我们三个还是较好的朋友,我也经常会行经此地的时候在这儿落脚,直到” “嗨,都是些陈年老事了。”叶三娘叹了口气,“无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无衣答道,“爷爷前年过世了。两个表哥说是要去报仇,去年也离家走了,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想不想和我一起去零城?” 无衣摇摇头,“我想要打听我父母的事,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对我父母一点都不了解。可是我是个笨蛋,我不像我爸爸妈妈那样有很大本事可以行走江湖,我什么都不会,根本不敢踏出这小村子半步” “你想学功夫?” “”无衣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爷爷不让我学,可是,我想” “噗嗤”叶三娘笑道,“你这孩子,和你爹一模一样,他那时候也是背着墨叔跑去学功夫的!这样,明天我给你写两封介绍信,你带在身上。虽然不知那些门派是否能看我的薄面,不过你爹你娘的面子还是有的,想去学个一招半式大体上不成问题。” “唉?哦谢谢”无衣突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金夫人。事实上,无衣一个弱女子,干农活什么的实在是太差劲儿,再加上村子里人的闲言碎语,自从表哥走了之后,自己只能吃早几年攒下来的余粮度日,如今也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她终究不太清楚眼前这人曾经和自己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刚刚一打照面便倾囊相助来看,确实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好人,想来天上掉馅饼这事儿,估计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吧。 “那么我该告辞了,毕竟女儿一个人在那里睡,我这当妈的也放心不下。” 无衣表现得很高兴地与叶三娘告别,旁边的墨水和土丫头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前头叶三娘刚刚一走,墨水马上追了出去。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还没等墨水开口,叶三娘反问道:“是要问我关于毁了她们一家的事?” 叶夫人一针见血,而且语言之中透出彻骨的寒冷,墨水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我怎么说也没用——当然,孩子,我也不希望你也经历这些。你只要知道我确确实实是为无衣好就可以了。” “” “没有其他的问题就请回吧。”叶三娘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冽冽的风扯碎了她的头发,凌乱地抽打着她的脸颊,可是她毫不在意。这一切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深夜,寒风,一件薄薄的单衣 我从未想过要偿还这些罪责,我也无力偿还。血债必须血偿,我只希望审判降临的那一天会晚一些,哪怕晚一天,晚上一刻钟便好 “铃儿” 叶三娘喉咙中轻声呼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渐渐淹没在这明亮的夜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南玄清,北覆云(1) 第二天晌午之前的时候,叶三娘又来到无衣家一次。 她是来给无衣送介绍信的,而且还是两封。一封是去覆云峰,另一封去往无莲谷,叶三娘说这是曾经无衣的父母所在的地方。翻云峰这个地方土丫头和墨水都听说过,那可是名声堪比玄清观的一个大派,之前在金家龙神庙剪彩的时候,土丫头甚至有缘见过他们的人一面。倒是这无莲谷,俩人却都没听过。 不过比起那,叶三娘昨晚还经常把女儿挂在嘴边,今天叶三娘又来到这地方,却不见那金玉铃。她推说铃儿在祭拜灵石,这自己才有空过来看看无衣。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祭拜仪式,才能让叶三娘有功夫写两套介绍信,然后跑到无衣这儿说这说那,既然那么宠自己的女儿,那么无论如何也应该待在女儿旁边才对吧? 土丫头扒着窗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缓缓地朝着后面移动。颠簸的马车让土丫头有些不适应,不过的确比自己一步一步赶路划算得多。就从这一点上看,叶三娘比那个叫木万的亲切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这丝毫不能打消土丫头心底里的疑虑。 木万说到底只是个单纯的人——单纯地喜欢钱财,因此吝啬,因此满心算计。但是这样的人在土丫头看来反而更好理解,反倒是叶三娘这人,无论怎么说也让土丫头捉摸不透——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叶三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成全三小姐而要收一个素未谋面的小村姑做义女?一边血洗了无衣的一家子,一边却要尽心尽力地出手相助?拜托,叶三娘也是个行走江湖的人,难道嫁了人生了女儿,一下子就变活菩萨了?怎么会 “师姐,你觉得” 土丫头喊她师姐,却听不到师姐半点反应。回过头去看时,只见墨水看着眼前因为颠簸而一颤一颤的车帘发呆。 “师姐,你咋了?” “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是啊,但那不是重点。你觉得” “唉” 墨水长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留意土丫头后面还要说什么,又继续发她的呆去了。土丫头见师姐又不知道思考着什么,也干脆闭了嘴,继续望着窗外思考她心中的疑虑。 “对了,那个‘墨家村,’”墨水忽然抬起头说道,“改天陪我去。” 所谓的“那个墨家村”,今早问叶三娘的时候,她倒是提了一句。零城之东,东海之滨,确实还有个叫做墨家村的,不是像蛰龙这种“墨家村”只是一个绰号的地方,而是当当正正的墨家村。不过叶三娘还说,十几年前有流传过墨家村被什么妖物入侵,非但整个村子的人无一生还,前去探个究竟的各路侠士有命回来的也没有几个。不过那个时候叶三娘已经成家好几年,千铄都满地跑了,自己也就没有亲自去看。从那以后,江湖上也再也没有什么墨家村的传闻,整个村子好像在这世间蒸发掉了一般,没人提起也没人过问。 “我不去。你也别去。”土丫头这么说道,她如今依旧不相信叶三娘的话,一丁点都不信,“师父让我们去我们再去,叶三娘,我信不过。”她答道。 “叶三娘她没问题吧我觉得她挺好的” “因为你是白痴。” “” 此时。 覆云峰南麓的山脚。 明晃晃的太阳照射着纯白色的雪地,雪面有如镜子一般将整个世界晃得透亮。蜿蜒前行的队伍在这里慢慢汇集,安营,扎寨。行动缓慢,却有条不紊。 覆云峰是一个不小的派系,随地势略显偏远,江湖地位却十分了得,甚至当今的朝廷也要敬上三分。如此庞大的大军打覆云峰山脚下走,若不去那山上拜访一番,情理上总是说不过去。 不过那些都是将军该思考的事,这一大队随军打仗的新兵们,要走只管走,要停只管停,根本不用想太多。 安营扎寨,对于这些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月的士兵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对于他们来说难得可贵的闲暇时间便到来了。 “啥时候吃饭啊!”有人这么问道。 “这才几点,太阳老高呢,没事就练武去!” “哎!那边打起来了!” 这样的呼声立刻就把这些闲得无聊的家伙吸引了过去,不过所谓的打起来了,其实只是在上头指定的范畴之内有组织的切磋武艺而已,虽然层层规矩套死,却也有不菲的报酬。毕竟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打仗而来,刺激大家的斗志也是必须的事情。 “今晚打赢的,老子给他弄匹马来!骑兵队的那种!” 人群之中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吆喝道,紧接着所有人全部爆发出了极高的呼声。 毕竟弄来一匹马不仅仅代表着可以在行进过程中代步,更意味着品阶和地位的提升,因此想要过来试上一试的人也愈来愈多。 “呸,这帮sb。” 一个发须斑白的老兵远远看着这群家伙,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朝着地面狠狠啐了口唾沫,转身钻到一个刚刚搭好的帐篷里面。 “刘叔这是咋了?” “罗亦兰,你在这儿啊。”被叫做老刘的人在这营帐里左右看看,只瞅到罗亦兰一个人坐在她的位置上缝东西,“就你一个?其它人呢?”说着,他寻个角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出去了。” “小岩去营外逛,另外两个看打架去了。”罗亦兰说着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老刘,“你个大老爷们不去凑热闹往女兵营里钻个啥?” “看个屁,一群sb!”一提到打架,老刘的火又上来了,“天天打个架就能捞到好吃的好穿的,真当自己是猴儿?!” 老刘气性真是大。罗亦兰这么想着。老刘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上过战场杀过人,而今只说是家里也没个牵挂没个盼头,便又进了军营。这老头儿说话是冲了点,总是骂骂咧咧的,本质倒确确实实是个好人。 “老爷子你气性别那么大,要么你来和我学学缝衣服?修身养性对身体好。”罗亦兰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只顾着忙自己手头的针线活儿。 “哈!你就拿我这老骨头开玩笑!”说着,老刘一轱辘站了起来,“我出去了,闷得慌。”他大步走出了帐篷,外面明晃晃的光线一下子涌入他的眼睛里头,让他也有些睁不开眼。 老实说,他来是来找小岩的。那妮子有事没事就往营帐外头钻,开始的时候头儿还怕有逃兵什么的,不仅百般不肯,好歹算放出去了还要人在后面偷偷摸摸跟着。后来小岩也是机灵,有事没事给头儿弄几只山鸡野兔子,便把那酒囊饭袋的嘴巴堵上了。 小岩喜欢跑到营地周遭去弄这些野味来吃,前几天更是搞回来了一头鹿,让整个小队开了荤。老刘也是对她刮目相看,觉得能对付对付这些东西比营地里一群人围在一起打闹有意义得多,因此才在扎了营后连跑带颠儿的找小岩,不过却还是晚了一步。 “哇喔!!!!” 人群那边儿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声,这使得老刘虽然不想看,却也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扭过头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弯着腰,垂着胳膊在那儿喘着粗气,忽然挺直腰杆将双拳举向天空,发出了一声唯属于胜利者的咆哮。 “这是从背后给摔过来了?”老刘觉得那人的对手就在他的脚下,不过那儿的人实在是多,根本看不到地面。 不过那种小打小闹老刘依旧看不上眼,只瞅上这一眼,便缩到了自己帐篷里,他可觉得躺下睡一觉也比在那儿瞎起哄来得好。 入夜。 女兵的营房之中黑漆漆的,一点光亮也没有,倒是营地的火把在外边一闪一闪,士兵走动的轮廓全都映在了帐篷上,清楚得很。 “今晚又咱俩。”小岩躺在有些发潮的毯子上,把自己裹得溜严,恨不得只留两个鼻孔喘气。这本来是一个4人的营房,不过只剩下她们两个也是经常的事。 “绫子她们小队真是烦,几乎每个晚上都要站岗”罗亦兰小声嘟哝着。 “站岗也倒是清净”小岩嘟哝着,“这岗站得她整个人都夜猫子了,她在这帐篷里咱们就别想睡得安稳” “是啊,有天晚上后半夜的时候,她摸我的胸!” 小岩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好久之后,又弱弱地问了一句:“然然后呢?” “然后她说比你的手感好” “咳”小岩一口唾沫没咽下来,差点把自己呛到那里,“腾”一下坐了起来,挣扎着问道:“蛤?什么时候的事?!哪个晚上?!” 罗姐偷偷一抿嘴,忍俊不禁道:“后面那句是我瞎编的” “切”小岩长舒一口气,又缩回到她的被窝里面。那里面的热乎气儿都被她折腾没了,心底里也有些惋惜。“那她说啥了?” “她问我怎么才能让胸变大。” “你醒着啊!”小岩差点喊了出来,她刚刚还以为那家伙是个变态来着,一直回忆自己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舒适的感觉呢。 “对了,今天咱们队的那些男的好像不怎么高兴,因为你没弄到好吃的来。” “那群祖宗”小岩的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一个个好吃懒做,真是惯的他们了听说今天他们有比赛,是不是又被打得妈都不认识?” “呃是吧我听绫子说因为这次奖励太好,报名的人太多,所以决赛放在明天了。啊,绫子好像有拿到明天进决赛的资格。” “你要去看?” “不想去。” “那明天和我上山好了。” “哎?!我” “毕竟是军营嘛,你也不能总宅在棚子里面绣花是吧?明个出去锻炼锻炼,嗯?” “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南玄清,北覆云(2) “小岩你在吗?” “小岩?不答应我可进去了哦?” “亦兰?在里头不?” “” 老刘终于耐不住性子,一把掀开了帐篷门,然而里面却是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军装都没来得及脱的家伙躺在那里张着大嘴睡着觉,对来者浑然不觉。 “娘了个蛋!” 老刘满心失望地把门帘一摔,气呼呼地离开了。 而此时,在营地外头的山里,小岩和亦兰两个人正在雪地之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亦兰跟在小岩后边也颇有微词。 “拎野兔子干嘛让我来啊,你不好找老刘啊”亦兰默默叨叨地嘟哝着,“大野外的回去的时候鞋都湿了” “老刘啊那么老个老光棍儿,我和他上山,我害怕,哈哈”小岩哈哈地笑道,“没事,这儿附近的村子都在几个山头儿之外,覆云山上的道士也不屑于套兔子吃,这附近就有不少,昨天布下的陷阱,咱们捡起来就回去,要不了半个时辰。” “切出来都半个时辰了” 确实,小岩也觉得出来了好久,也许是因为带着亦兰出来,步行的速度被拖慢了的原因吧。如果可以的话,小岩倒是希望能和彩绫一起出来,不过彩绫这会儿却要去和那些男人比武,这是“对了,”小岩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你为什么管彩绫叫绫子”小岩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之间不知什么时候,那姑娘又被自己甩老远,这会儿还在半山腰那磨蹭呢。 小岩一边看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也是探口气,深觉得自己带她出来或许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快呢。她站在这将近山顶的半山腰上,远远地朝着自己的营地望去,层层叠叠的树木背后,多少也只能看到几个帐篷的一角,出来很远了啊,自己昨天布下的陷阱,马上就到。 小岩这么想着,转头望向了只剩下几步之遥的山脊,翻过这座山脊后,再走几步就是第一个陷阱。她这么想着,抬头望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是啊,不对劲儿,但是,哪里呢 小岩拧起眉头,掐着腰开始整个世界地寻找着自己刚刚一打眼觉得违和的地方。是在树上吗?她抬头望去,甚至做好了树上忽然跳下来个什么东西的心理准备——可是已经掉光叶子的枯树干之上什么都没有。山脊有什么东西?她想到这心里一紧,倘若是什么野兽,自己并没带什么兵器来,着实不好对付。不过如果真有野兽的话,那么现在自己已经在那畜生的监视范围了,可是野兽的隐匿能力并不强,倘若它能看到自己,自己肯定能更加轻易地发现它。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也是小岩此时遇到的最坏的可能,因为但凡是猛兽,自己都不一定能敌得过。她惴惴不安地想着,眼神敏锐地扫过山脊,她怕在自己的眼神和猛兽相对的时候,野兽马上就因为行踪暴露而扑出来——但是她什么也没看到。小岩出于谨慎,再一次扫了一遍,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么?” 小岩嘟哝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山脊,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可真是最好不过。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又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亦兰。只见亦兰这么半天也才走过一半左右的路程,忽然心底里头好后悔,觉得自己跑两个来回都比带着她快。“亦兰,加把劲儿啊,你看这才多远”小岩比划着自己和亦兰之间的距离,忽然这才发现哪里不对——“这是什么?”她低下头看去,只见她和亦兰之间,密密麻麻好几条脚印。 小岩心底里清楚得很,自己昨天不是按原路返回的——这种降低狩猎范围的事她绝对不会去做,而自己算上刚刚走过的,明显应该最多只有两行足迹才对,而这脚下 她立刻回头望去,通往山上的路,确实也密密麻麻的好几排,她马上蹲下来仔细检查,“三排足迹。”她立刻得出了结论。那么排除自己走过的那一条之外,另外的很可能是一去一反,也就是说,另外还有一个人走过一个来回。 会是谁?当地的猎户? 小岩摇摇头。绝不可能。猎户一般都会有带一只狗在身边的,可是眼下却没有。那会是什么人?!小岩也不清楚,只是暗自觉得这一遭走得可能没有以往那么太平。待到罗亦兰终于追上了小岩后,两人一起走它几步,便登上了山脊。 “切,果然!”小岩一眼望向自己昨天布下的第一个套子的方向,一脸不爽地嘟哝了一句——那里如今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确实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套子都不见了,地上有一些挣扎过的痕迹,地上的脚印也乱七八糟——兔子的脚印,人的脚印在这里搅作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不过这个” 小岩注意到,在错乱的脚印中那些没有被踩到的雪上,隐隐约约地有一个长条形物品压过的痕迹,那痕迹多说只有三指之宽,却有几尺之长,这让她一眼便认出来那可能是一柄剑留下的痕迹。 “一柄剑一柄剑” 说到剑,小岩听说过,这覆云山上就有修仙教派,有那修仙教派,自然就少不了习剑之人,在这儿出现剑的烙印可能再正常不过。 不对。倘若给别人这么解释,那自然解释得通,但是在小岩这里,却绝对没法说通——毕竟她自己就出身于竹荚峰天零观,虽然自己练武机会不多,但是多少也和墨水师姐接触过,虽说自己的师姐并不算一个嗜剑如命的人,但是她浑身上下从来不修边幅,要说能看得过去的也只有她手中那把剑,自己也亲眼看到过她花上一两个钟头去伺候那手头的宝贝。倘若自己师姐那个样子算是剑客的常态的话,那他们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剑丢在雪地里——他们会把剑背在背上,夸在腰间,最不济也要靠在附近的树旁边才行,哪有这么随便的。 不是猎人,也不是覆云山的人,那么 “亦兰,”小岩说,“要不你先回去,我觉得这山上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啊?”亦兰心寻思自己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上,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不爽到了极点,白了一眼小岩后,质问道:“干嘛啊又让我回去,你这是在耍我啊?!” “你看那脚印。”小岩也不客气,细细地把自己刚刚的思路讲给了亦兰,最后反问一句,“跑到营地附近走一圈,然后还不敢接近,折了回去,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胡胡人?不,不是吧这里?”亦兰很明显被小岩唬住了,战战兢兢地问道,“那,那我要去多找些人来帮你?我” 小岩见自己的言语起效了,心底里笑开了花,不过表面上却显得十分严肃地说道,“不能确定。仅凭这些就说是胡人,依据太少了。这样,我如果一个半时辰之后我要是没回去,你就找彩绫姐还有刘叔他们出来找我如何?” “嗯嗯嗯,好好好!”亦兰拼命点头,紧接着紧走慢走地往营地走去,好像慢了一点就会没命一般。 小岩看她一步一步走向山下,才松了一口气,这儿离长城远了去了,胡人跑到这里就像妈妈让不听话的小孩子睡觉时吓唬他们说的话一样不靠谱。不过自己倘若带着她只会给自己拖后腿儿而已。那么现在,小岩搓了搓手掌,她可要循着这足迹,把那个偷自己猎物的小偷整个人揪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南玄清,北覆云(3) 雪地上的脚印的确很乱,但是全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小岩昨天走的那个方向。那个人也是追寻着小岩的脚步来走的,如果他只是为了捡死兔子的话,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小岩这么想。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岩连着找到了另外两个套兔子的地点。其中有一个被什么东西踢翻了——或许是自己绑得不牢靠,被兔子弄翻了——而另一个则和第一个一样,明显看到有挣扎的痕迹和散乱的脚步,哦,还有那把剑的烙印。在她走向通往自己预设的第四个地点途中,一个山脊之上,却突然拐向了山坡之中。 以防万一,小岩蹲下来仔细视察那脚印,确实脚印朝着她的这一边或多或少有些拖行的痕迹,这代表着这一行脚印确实是下山而去的。 “跟上去。”她这么和自己说。 这条向着山下的脚印很诡异,中间不少拖得好长的痕迹,还有一些摔倒的c刮到周遭树上的痕迹,看样子好像走得很急,或者 “也许这是昨天夜里的痕迹,那个人看不清路也有可能。”小岩说。因为她并没有发现旁边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留下的痕迹——比如巨大野兽的爪印,比如另一条脚步什么的,她都没发现。 下到半山腰,沿着这勉强能算得上的“小路”,转过了大概一个山头的距离之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远处半山腰上,扁平突兀的岩石之下,罕见地没有被雪覆盖。虽然只是远远地见着,不过也能隐约地看到那沙土之上有什么东西。 然而要从她现在这个位置到她眼见着的那块巨石之下,远比自己想象之中的更为费事。她眼前的雪地之下开始出现一些厚实的杂草,踩上去又软又滑,走上几步都困难得很。而从脚印看来,她的先行者也不是很好过,前面十几步之后,好像还有整个人一头栽倒滚下去的痕迹。 “真是要死” 小岩扶着树,气喘吁吁地摇摇头。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谷底爆发出一阵凶残的吼声,吓得小岩一哆嗦,赶紧抓紧了树干。 毫无疑问,这是猛兽发出的一声咆哮,而那些凶兽当饭不会无端地乱吼乱叫,若是村子里的狗,叫得这么大声多数是在威胁恐吓自己的目标。放在那山坳之中的凶兽身上,这咆哮表达的意思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我还不蠢,”小岩这么和自己说道,“那我就必须马上离开,而不是凑过去看个究竟” 这么想着,小岩向后撤了一步,紧接着转身打算原路返回。而回过头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路下来没觉得怎样,可是身后这陡峭的坡度加上光滑的草面,想要原路折回去可真是个不太容易的事。不过即使这样,她依旧不愿意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上半步。 小岩一手抓住身边布满尖刺的怪物,抬起一只脚,探向眼前那覆着雪的草面,用力摩擦了许久才最终踩实,确认自己不会在攀登的时候滑个跟头。紧接着,她前脚一用力,整个身子才缓缓地向前移动了一点点,另一只脚再探到面前的草中,又摩擦一番找到一个舒服的落脚点,再次用力挪动身子 “哇啊啊啊啊啊!!!!!” 小岩身后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来自于人类的惨叫。她心头一紧,这一步终究还是没有迈好,前脚往旁边一滑,整个人向着侧面倒了下去。小岩想要抓紧手中的灌木以保持平衡,却在那手中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嘎达”一声将树枝扯成了两段。失去重心的她重重摔在了地上。然而她身下的草地根本容不得她这样的身躯停留,在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她终于胡乱地一把抓到了什么东西,那手不顾刚才被灌木的倒刺割伤的疼痛,死死地扣住,这才勉强使得身子不再肆意地翻滚,停了下来。 疼痛感这才从她的整个身子上蔓延开来,小岩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如今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乖乖躺在那里,重重地喘着气,等待自己的力气恢复。而这时,她也清晰地听到,那野兽沉闷的嘶吼声,以及一个属于人类的吼叫声,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内,仿佛那些距离自己并不遥远 “啊疼” 小岩轻轻呻吟着,却不料,她刚刚握得死死的东西轻轻上下震动了一下。小岩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抓着的这个东西太光滑了,光滑得就像人工打磨的一般,丝毫没有丛林之中那些树皮枝干的粗糙感。 这是什么 小岩睁开眼,吃力地抬起头。 然而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双鞋,以及一个毛茸茸c轻微飘动着的衣襟。小岩紧握着的,是一支长枪的柄。 自己是被一个人旧了啊小岩这么意识道。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事,缓缓撑起头向上望去,那终于放松的心却又渐渐缩紧了——眼前这身衣服,她没见过,或者说,这种服装风格和她以往见到的全都不同。 “胡人” 小岩心里咯噔一下。 她挣扎着往上望去,看到眼前这人的面庞之时,却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人是个女子,她的头发被罩帽罩着,只有一丝纯白色的头发从那细微的夹空之中流出,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满是怒意地看着她。小岩想要说什么,她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巴前面,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往侧面指了指。 那是山坳的方向,刚刚凶兽怒吼着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岩循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极少数的灌木之后,一只就算站着,脑袋也能抵到小岩胸前的大老虎正在背对着她们,低着头。而它肥硕的手掌之下,隐隐约约有个人的样子,不过这会儿却已经毫无生机。就在两个人紧紧盯着那大虫没多一会儿,那巨兽悠然地转过了身,面向灌木后面的两个人,缓缓地露出了布满血色的牙齿 “啧” 小岩身边的女子不禁发出了一个颇为不耐烦的声音,紧接着提起她的长枪,径直朝着那老虎走了过去。 老虎看着眼前这人竟不惧怕自己,略微有些迟疑之后,也慢慢地弓起了身子。在女子走到终于没有灌木阻挡的山坳之时,那大虫早就迫不及待地扑将过来,那速度完全是小岩所始料未及的,她合计着倘若是自己,铁定躲不过这一击。 然而眼前的女子却似乎早有准备,在往旁边窜跳的同时,挥舞手中的长矛向着老虎一划,在那猛兽的大腿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那猛兽因为疼痛而发出了一声怒吼,紧接着如同被激怒了一般,疯狂地支起獠牙,撑开巨掌,扑向了女子。这一回,女子只是站在那里,舞起枪,毫不躲闪。就在那猛兽从空中砸向女子的同时,她猛地挺起长枪,冲着老虎那滴着血的巨口刺去。老虎眼见不妙,却再也无法闪躲,只见那锋利的枪头扎入了猛兽的口中,殷红的血液伴着那巨大的身体一齐砸向女子,女子自知不妙,用力向着侧边扳动长枪,却依旧还是被这巨物按翻在地,猛兽的小半个身子也硬生生地砸在了女子身上。只是,那猛兽牙床里贯穿的长枪抵在了地上,以极不舒服的姿势仰着头,一动不动。 “死了?” 小岩惊讶地嘟哝一句,赶紧从雪地上爬了起来,以她所能办到的最快的速度蹭到了那老虎的身边,只见那女子被老虎的尸体压得结结实实,她看着小岩过来了,更是慌张地想要从老虎的怀中挣扎出来,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撑开老虎巨大的躯体。小岩也没有做声,在她的身边缓缓跪下来,两只手抓起那肥硕的手掌,把它搭在肩上,用自己整个身子的力量将那巨大的身躯稍稍顶起了一点空隙,这才让那女子能够有机会从这巨物的身底下钻出来。 “没事吧?”小岩问。 “尼刚刚尼刚刚扩以杀了我,”女子看了一眼那牢牢插在老虎脑袋里的长枪,便放弃了把那东西拔出来,站在小岩面前,用极不标准的汉语和小岩说道,“尼能听懂吗?我说的话?” “你救了我。”小岩回道,“这儿不是战场,我也不会恩将仇报。” “中原人德理论。”女子的发音还是那么别扭。“不过,窝喜欢。”她的身子终于从被老虎压住的酥麻感中摆脱出来,好好活动活动她的肩膀,紧接着毫无防备地在老虎身边坐了下来。 “你来这儿是为了干什么?”小岩疑惑地问道,从刚刚女子的身手来看,这人并非等闲之辈,“你甚至对你的同伴见死不救。” “我没有同伴。”女子一口回绝了小岩的话,“倒是,追杀握得人不少。不如窝们来看看他身上有什么。” 说着,女子径直走向了远处那具尸体,接近尸体的时候她一脸恶心地用手捂住了嘴巴,这使得小岩凑过去的兴致被一扫而光。那女子蹲在那里摸索了很久,一会儿,一手提着一把剑,另一手拎着一顶头盔和一个银色金属制作的桶型物品过来。 “让人意外。”女子说,“我以为他是来追杀我的呢,看来有意外收获?”女子又回到了小岩面前,向她摇晃摇晃那匣子,“中原人喜欢用的东西!”她说着,把头盔啊,剑啊都丢到了脚下,用手狠狠地拍了拍匣子底部,然后拧了拧头上的金属帽儿,却始终拧不开。“妈蛋。”她说着,又捡起了地上的剑,一剑向着匣子顶端削去,那匣子顶端薄薄的一层应声被削了下去。 女子抽出来那筒子中的纸张,摊开扫了一眼,紧接着皱起了眉头,侧过脸看向了小岩,说道:“我本以为你把这东西上缴过去能升官发财呢,看来交上去恐怕你的命都保不住,士兵。” “那上面说的啥,我不认得多少汉字。”小岩问道。 “简单地说,是我们的柯察将军和你方的薛将军通的信。”女子说。 “薛将军。”小岩重复了一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跑到覆云峰上拜访道人的那位将军。 “这种通敌的行为让你这种小兵知道了,你可能活下去么?” 当然不能,小岩也是心知肚明。“那怎么办?”她反问道。 “可以交给我。但是我需要你给我帮个忙。”女子席地而坐。 “只要不太” “不是什么大麻烦。”她说着,将一直罩在自己头发上的兜帽掀了起来,一头雪白色的长发就像春天的柳枝一样,在这寒风之中轻轻舒展开来。“我想要一套你们中原的衣服,我想去你们的地方。” “去中原?” “是的,我要”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掂量说出来这话的利弊,继而讲到,“我在逃难。而且,我要去寻人。” “那我该怎么做?”小岩问。女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从衣中摸出了一张纸,“我早知道那人的行踪,不过我一直以为他是来追杀我的,而不是送信的。所以我这几天把这里的地图画下来,想要设伏干掉他。不过我失算了。”她说着,把纸张递到了小岩的面前,“你可以说你遇到的是个探子,在他身上发现了这附近的地图,你杀了老虎,逃了回来,这是大功一件。而我,要把这信送到你们将军手上。倘若他收不到信,恐怕早晚会麻烦上身。而通敌对你们军队造成的后果,我想你应该有所准备。”她说话的时候,透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小岩,“你听懂了吗?” 小岩沉思良久,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女子忽然站起来,走到老虎的头部位置,双手握紧了长枪,一手登着老虎脑袋,费好大的劲儿终于把长枪抽了出来,“这个也送你吧,杀老虎,手无寸铁可不行。” “可是你”小岩接过长枪,这才发现这长枪枪身乌黑而透亮,并非什么油漆涂出来的,而是本身便是那个颜色。枪锋的重量恰到好处,饮过虎血的金属在阳光之下奕奕地闪耀着光芒。这甚至在竹荚峰上,小岩也没见过这么棒的武器 “倘若胡人看到你们军队里有人拿着我的武器,便会以为我死了,追杀我的人少几个,我身后的顾虑便少几个,明白吗?” 小岩郑重地接过这武器,又问道:“那衣服怎么” “这老虎你肯定一人抬不回去,一会儿在军营里叫上几个人来,顺道带上衣服。在从军营入了山后的第二个山脊处,往向着南边的山脊上丢去,我就在那等你,你们一过我捡走便是。一件在外边穿的衣物便好。” 这不难。小岩点点头,答应道,“不过借问一句,姑娘叫什么,去中原,要寻谁呢?” “我?叫我千莹就好。我啊,要去中原找我母亲,听我爹说,那个时候娘有身孕在身却被爹错怪,星夜兼程逃往中原,之后再也没了音信如今爹爹也被权臣迫害,我已经无依无靠,想要到中原去,能找到母亲就最好了”千莹叹口气,“你叫什么?虽然我不确定我们以后能不能再见,不过还是想要知道,嗯?” “他们都叫我姓岩,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岩。” “岩?哪个岩?” “啊,那个。”小岩在空气中比划比划,后来顺势就在雪地上写了个大大的“岩”字。 “这样奇怪的字。”千莹道,“那么就这样吧,如果你不是嘴太笨,这是你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呐,哈” “那也祝你好运咯” 看着自己的枪和眼前那人渐渐消失在了这被雪覆盖的森林之中,千莹重重地叹了口气,满眼凄凉地望向南方,喃喃道,“爹说,如果我有个妹妹,叫她千羽就好。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南玄清,北覆云(4) 一切都如千莹所料,当小岩身后带着几个人,拖着那老虎的尸体进入他们的营地时,整个军营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簇拥着,围观着这肥大壮硕的尸体,高呼着把小岩拥到了主营的门口。 看来薛将军是回来了。 对于薛将军通敌这事,千莹只是点到为止,因此小岩对于细节并不清楚。不过,小岩想,从千莹身手上看,她不会失误。 营中,将军早已正襟危坐,旁边的副将队长依次排开,庄严压抑感顿时扑面而来,让小岩紧张得不行,行动起来感觉就和锈死的铜门一样,吱嘎吱嘎举步维艰。 “岩姑娘。”薛将军的声音威严刚正,却透露着谜一般的亲切感,“打虎英雄?” 小岩一听这称谓,浑身一哆嗦,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在那老虎捕食的时候,乘机杀掉而已。” “乘机杀掉?”薛将军用怀疑的口气反问一句,紧接着命令道:“你把你的手摊开给我看。” 小岩很吃惊薛将军把自己一直握着拳头这一细节看得一清二楚,颤抖着将两只手掌摊开。她的颤抖并非出自于内心的紧张,而是手上那条摔倒时被灌木划破的伤口,如今隔了几个时辰却始终没有功夫去处理,已经在掌心结成了一个大大的血痂。 “还逞强,”薛将军责备道,“像你这样的手,还怎么握住你那把枪,还怎么战斗啊?!算了算了,我长话短说,一会儿出了营帐你立刻找医官处理一下,听到没有?” “是” “咳”薛将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今天上山打虎,勇猛过人,手刃敌军探子,对我整个天朝江山也算是大功一件,今天就命你加入青牙预备队,和彩绫一起。” 青牙预备队,当朝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能耳熟能详的两个骑兵队——牙骑兵和鬃骑兵中,牙骑兵的一个小分队。这两个骑兵队,皆非正统部队,以人少而精,善于奇袭,行踪不定闻名于世。这两个骑兵队并不完全听命于当地的将领,作战时也多为协助作战或者独立作战。 可以说,能加入这种骑兵队,哪怕只是预备队,对于一个像是小岩这种士兵来说,也算是莫大的荣耀了。 小岩退出营帐,顿时白晃晃的阳光将她包裹。她这才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半天的光景,这真是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南方的天空望去。倘若一切顺利,自己要不了几年,便会回到家乡了吧 ———————————— 话说另一边。 玄清观这种好似悬浮于天空之上的道观,一个倒圆锥的巨石,仅仅有一间房子粗的石锥重重地砸在那山顶之上。单单是仰望那倒悬着的巨石,便已然让两人叹为观止,谁知刚刚从那个石锥里面一路走到玄清观平台顶端,展现在两人面前的便是一大片极为宽阔的平台。因为太过靠近天际,比地面更大更寒的风卷着不知何时残留的细雪在那宽阔平坦的平台上肆意地书画着难以描述的形状。 这儿仅仅是他们的广场而已——土丫头徘徊四周,许许多多的房屋在这广场四周星罗棋布。倘若把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算上,那这儿可绝对不止一个石头人儿村那么大,而且要大得多得多。 一阵寒风卷来,土丫头不禁死死抓住师姐的手臂——这儿的风太大了,她害怕自己被这风整个人掀下山去。这时候她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就像一个进城的土包子一样,无论看哪都是新鲜,无论瞧哪都满是好奇——虽然她知道眼见的这些,当地人都再也熟悉不过。 两人跟着引路的道童一直走到广场的最北端,在那儿,他们才终于确信,这玄清观的巨石确实是用某种仙术支撑着的,因为这里的空中确确实实飘浮着几块巨石,而巨石之上,确确实实又有房屋建筑。那些巨石的底部隐隐约约都有着仙术在闪耀,上端靠近边缘处也每个都有一条铁索和他们脚下这片巨石相连。 “你们要找的纯曦长老就在这上面,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送到这里,告辞。” “哎!等等等!”土丫头想把那道童叫住,奈何他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我们该怎么上去啊?” 就如土丫头所见,她和眼前那块飘在天上的石台之间只有一根锁链相连,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意思是让她们踩着锁链跑上去,然而师姐还有可能,土丫头自己 “姐,你能上去不?” “能。” “那我呢?我咋办?” “一起走。” “走?什么一起走?” 没等土丫头理解墨水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已经被师姐拽着手朝着锁链那里走去了。“姐?”土丫头跟在后面,却依然不知道她拉着自己该怎么上到那么高的顶层上去。 “这儿有台阶。仙术做的。”正说着,她凭空一踩,竟站到了半空中。看来这空气造的台阶,确实也只有她们这群熟悉仙术的才能感知得到。 土丫头跟在后面,心里头却不小的遗憾,“我还以为你能背我上去呢”她嘟哝着道。 那天上平台上的建筑,到底和下面那个大平台上的建筑没什么不同,但是屋前却生长着好多稀奇古怪的植物,想来也是那个叫做纯曦的长老亲自种下的。 “有人来?” 两人才刚刚在平台上站稳,那茂密的植物后面便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紧接着,那些稀奇古怪的草丛之中钻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脑袋,冲着两人微微一笑后,从那草丛之中钻了出来,“啊~想起来了,你们就是从竹荚峰来的?别傻站在那,快过来~快过来~”眼前这小姑娘活蹦乱跳地招待两人,两人却一脸懵逼地杵在那了——这人谁啊?她看起来年纪还没有叶三娘的女儿大,却一副主人的语气在招待她们,难道这就是她们想要找的“纯曦长老”?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纯曦。”小姑娘说道,“被别人误会半辈子,也习以为常了——来来来,我这儿有桌子,来院子里说话——要说为什么的话,概括来讲就是我小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身子干脆停止生长了。后来我害怕自己老了之后变成一个那么大点的小老太太,所以在草药方面花了不少心思,不过现在看起来完全是白折腾了——哎,把我抱到石凳上,我爬上去费劲儿。好的谢谢——所以你们既然是竹荚峰来的,那我师兄现在怎么样?” 师兄?什么师兄? 墨水和土丫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我师兄啊!你们不知道还是装傻?纯白,我纯白师兄啊!” “纯白师父?”土丫头很犹疑地问了一句,得到纯曦长老点头承认后,答道:“我们不是白师父的弟子,是薇师父的。这次也是薇师父要我们来” “薇那家伙”纯曦长老听到薇师父的时候,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她怎么样,现在?” “挺好的啊。”墨水答。 但是土丫头却并不认可墨水这个答案,连连摇头,答道:“师姐你可真是我记得咱师父前几年还会带着你和烛火师姐,在后山习剑,经常从早练到晚。不过最近她甚至连屋外都懒得走。今年不知为何,屋子里居然一直生着炉火,就连夏天也没撤下过。” 土丫头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石凳上窜下来,毕恭毕敬地作揖道:“纯曦长老医术可见一斑,今次师父特地让我们携信前来拜访,不知是不是”说着,土丫头把她一直藏在自己衣中的书信呈到了纯曦长老面前。 “孩子你想太多了。”纯曦长老笑着接过了书信,“这世上又不是所有病都能治得了,不然为什么没有一直活下去的人。何况你师父唉算了,她要是真想和我聊这事儿,用鸽子传书不就好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用鸽子送信来着。来,信给我看看。” 纯曦接过信,捻开纸张,粗略地扫了几眼,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个王八蛋小薇,哈哈哈哈”她一边用手拍着石桌子一边笑道。就在土丫头和墨水诧异那纸上写的什么之时,纯曦长老的小声忽然戛然而止,两个胳膊搭着脑袋,伏在桌子上,继而呜呜咽咽地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纯纯曦长老您没事吧” 纯曦长老摇摇她埋在胳膊间的脑袋,直到她趴了好长时间之后,才闷闷地带着哭腔说,“没事我,我就是就是想起了点以前,以前的事”说着,她好像是要振作起来一般,忽然挺起了腰杆,用袖子狠狠地抿了抿眼泪,看着眼前两人极为正式地说道,“你们也知道薇师父她身体不好,这里薇师父是要我带她教你们剑术和仙法,修行时间半年,你们有意见没?!” 说着,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富满希望的狡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南玄清,北覆云(5) 小年那天,蛰龙村灵石那边锣鼓声敲打了一整天,鲜有地太阳落山之后也还在那边灯火通明地欢愉。就算在无衣的家里,也能偷分得村子里散发出的半点愉悦的气氛。 然而此时此刻无衣翻腾的内心却没有办法平静,远处那叮叮当当敲打的锣鼓好像嘲笑她一般,从来没有停止过。她刚刚把作为仓库的小屋里面所有所有的粮食全都搬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面——然而她本来以为那会满满地堆上半个屋子的,如今却只有那么一点儿!! 她举起装粮的大布袋子,在灯火之下晃了晃——上面破的大窟窿已经可以把自己的脑袋给套进去了! 她本来计算着,家里存的粮完完全全可以吃到来年秋天,来年的粮食产下来之后。然而就在今天,自己去舀米的时候那本来应该结结实实的米袋忽然陷下去,才发觉事情不对,等把粮食都搬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家的粮早被老鼠搬走了大半,那群天杀的甚至还留了一窝耗崽子给无衣当做纪念。 “啊” 她长叹一声。如今这些东西,别说是指着它们活到秋天,就是活到开春也是件难事啊。她无力地瘫软在自己的床头,眼睛瞟了一眼被压在窗边的那两叠纸,那是自己父母的故人给自己的介绍信。无衣接到那两张纸的那一天起,心中便翻腾着想要去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看一看。不过她到底也是连村子都未曾出去过的人,想迈出村门如何容易 可能和村长c祭司他们说说,求求情的话,他们会想想办法,分给自己粮的吧。无衣这么想着,再看了眼角落里的那小堆粮食,虽然迫于无奈,也不得不熄了灯,挪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屋。 好多天没下雪了,天气有些干冷。 无衣在那白天时候被太阳晒得坚硬光滑的路面上一步一打滑地走着。她确实是向着村子的那个方向走着,心底里头却一直在打着退堂鼓。 当年爷爷在世的时候,凭着爷爷在这个村子里多少年攒下来的声望,还能跟村子里的人搭得上话。而如今那个破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村子之中愈来愈不受待见。传闻也好,闲言碎语也好,全都将她认定为不吉利c会招致厄运的存在——甚至,她没有和其他人提及的是,她的两个表哥也绝对是假借“报仇”之名,在爷爷去世之后马上便离开了她。 “像我这样的人,他们会出手相助么” 就好像早已习惯了那段路一般,她不知不觉又摸到了神庙的后头。此时,叮叮当当的锣鼓声早就敲到村长家里面,而这灵石的庙宇如今就和以往一样,冷清而安详。无衣经常钻的那个洞口,雪已经因为她的出入而被蹭得所剩无几,一条很明显的道路就从那延伸到大道之上。 不过没人会在意这些,从没有人在意过。 无衣钻过石墙,再一次面对对她从来都沉默不语的那块所谓的“灵石”。或许那沉默不语的东西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伙伴”吧。无衣看着巨石,没有膜拜,没有任何寻常人一般对其及其敬重的表示,只是心情沉重地缩在了巨石的脚下,后背靠着巨石,缩成一团。 “沙沙” 有什么响动从无衣的耳边传来。然而那多说不过是个大老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依旧蜷缩在那里,不知想什么,一动也不愿意动。 “沙” “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无衣的心头顿然一颤,一轱辘坐了起来,可是抬眼,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早就伫立在了自己眼前。 “偷揩灵石恩泽的小老鼠,嗯?”浑厚而充满怒意的声音回荡在无衣的耳边,吓得她根本不敢抬头看那人究竟是谁,只知道倘若自己被拎到大家伙面前,没准会被活活打死也说不定她瑟瑟缩缩地想要往门口爬去,心底里祈求者眼前那人多少能放过自己一马,然而那人却不依不饶,三两步窜到了无衣的前面。“要顺着你的耗子洞滚回你那肮脏的耗子窝里头?” “放,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来” “你还少来了!”说着,那人一脚踹在了无衣的肩膀上,将她踹倒在灵石的脚下,“你当我瞎啊?耗子洞口爬来爬去都爬出路了,谁会看不到?!” “我” “你胆敢用你这污秽的身躯屡次三番玷污这灵石,我明天一早便会把你丢到村子最中间的广场上,村民会给你个最公正的处罚” 无衣拼命地摇着头,无助地嘟哝着:“他们会杀了我他们会”,忽然,她扑过来抱住了那人的小腿,拼命地摇晃着哭喊道:“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饶,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那人饶有兴趣地俯下身子,蹲在无衣面前,“你这种小耗子,我饶你一命对我有什么好处?”说着,他伸出手,顺着无衣的脸颊紧扣住了她的喉咙,“你是妖怪,蛰龙村口口相传的妖怪我甚至不敢看你的眼,我怕你的妖术把我迷惑我想现在就掐死你,村长会奖赏我的” “不,不我咳咳咳”无衣的脖子被掐得喘不来气,双手挣扎着想要掰开几乎抠进自己血肉之中的手指,然而对于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来说,自己孱弱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只觉得本就昏暗的世界更加阴沉,眼前这恶魔的面目更加狰狞,甚至那充满仇恨的双眼之中喷涌出滚滚的血红色的怒火 “杀,对,没错,杀了她,是的,灵石”眼前这人语无伦次地叫嚣着。无衣那瘦弱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被他拎了起来,双手紧紧掐着那粗壮的手臂,力量却显得无比的卑微,踮起脚尖也渐渐无法触及到地面,绝望也渐渐在她的内心深处蔓延。 她恐惧地看着那人的面部愈发狰狞,狂躁的血红色光芒从那人眼里滚滚而出,整个世界渐渐地变得惨白,被血红色填充,变得血淋淋的一片 “我要死了” “我不想” “如果再有力气一点哪怕一点” 无衣的双眼因为被扼着喉咙而渐渐合上,绝望的双手把着粗壮的胳膊,却如何也使不上力气。 “我要杀了他,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啊!!!!!” 她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咆哮出来,眼前那粗壮的手臂有如她家中的一块麻布,在最初最顽强的抵抗之后,只听见“咔咔”几声之后,便如同撕扯布条一样,被扯成了不规则的好几段。 无衣的脚尖刚刚点到地面,瞬间弓起身子,紧接着那柔韧而敏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前方弹射出去,整个身子带着一只手臂敏捷地向着前方戳去,随之而来的两声闷响过后,她已经把那家伙顶到了庙宇边缘的墙上去,伏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出气。 “刚刚我” 无衣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觉得身下的那个大块头一动不动,自己还活着? 她勉强睁开眼睛,然而此时此刻她所见的一切却让她整个身子颤栗起来——这眼前的世界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c被黑暗所笼罩的世界。而是而是一个灰白色的世界,一个物体深浅不一的灰白c用黑色勾勒的边框以及漆黑的天空所构成的世界她确信这里就是灵石的庙宇,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无衣想要挪动身体站起来,这才感觉到右手传来了一股和这小年夜极不相符的温热,她循着手臂望去,只见自己的手腕以下,全部插入了身下那人的胸膛,一片暗灰色的液体正在那人的衣襟上迅速地晕开。 “死了啊”无衣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瞬间血液的甜香味便充斥了她的鼻孔。很意外,连鸡都不敢杀的自己,亲手杀掉了眼前这人,手爪甚至插到了那人的身体里面,自己却出奇地平静。她站了起来,才发现那具尸体的左臂已经被揉成了一团, “灵魂的味道是那么甘甜,多谢款待但是你的麻烦大了,墨无衣。” 一个声音从无衣的脑海中传来,吓得她一激灵,立马转过身去,循着声音,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谁?”无衣警惕地看着四周,她此时此刻异样的视觉保证她能在这漆黑的夜里任何动静都无法逃脱她的眼睛,可是她寻遍四周,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是他们叫我‘灵石’。”那个声音答道。 “灵石?!”无衣仰起头,看着在那庙宇中静坐着的巨大石块,“你可是为什么” “解释起来很麻烦——有东西阻碍了我们两个之间的连接。大概是几天前我才从三娘口中得知了你的存在,了解你的处境。当我感受到身边有一个人莫名地冉升出杀意的时候,猜到你或许就在身边。于是我放出了杀意,刺激你们两人燃起对杀戮的渴望——你比你想象中的更强大,而我也比你更了解你自己。这也是我能预见到的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 “等等”无衣勉强地理解着灵石所说的话,仔细品读着,随后问道:“阻碍?为什么现在你能和我说话?还有,三娘是谁还有,我现在为什么看这个世界都白了?” “嗯”灵石顿了顿,继续说道:“和妖类连接意识,需要活人的魂魄来祭祀。三娘是——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吗?你父母的故友,叶三娘,前几天刚刚看过你的” 叶三娘?! 无衣睁大眼睛看着灵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叶三娘她不是杀了我的可是为什么” “你去问三娘本人好了,她看起来很疼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妖,准确说,是半妖。你的母亲是青丘山来的狐妖。而夜视是你们狐族天生的能力。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模样。恐怕学会控制自己之前,没有人会承认你是个人。” “我” 无衣静下心感受自己,猜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她的屁股和裤子之间似乎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塞得满满的——而那毛茸茸的东西居然会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随意摆动,就和摇晃手指一样那么简单。本来只是挂在脑袋边上的两只耳朵,如今却可以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抖动起来,扑棱扑棱地拨弄着头发。自己本来因为干农活而变得粗糙的双手却愈发细腻,指尖那不到半寸的指甲尖锐并且坚硬无比,她那依旧沾染着鲜血的右手昭示着她就是用这个刺破了那男子的胸膛。 “我该怎么办?我我现在想找叶三娘问个清楚。” “你应该先去你妈妈的故乡,孩子。在学会恢复人形前,人类的世界已经不会接纳你了。” “好的。” “尽快离开吧,带着叶三娘写给你的书信。他们欢愉之后还会回到这里,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自己别无他选。无衣用左手抚摸着自己脑侧毛茸茸的大耳朵,无可奈何地承认道。“灵石谢谢你。” “”灵石不再说话,就像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样,傻乎乎地杵在那里。无衣最后看了一眼灵石,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庙宇,纵身一跃跳出了那石墙,冲着村口,头也不回地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相濡以沫(1) 自打记事儿起,木湘缘就觉得过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除了晚饭后能跟着二姐在外面走走以外,其他时间全都紧张得不行,没有一点可以活泼的气氛。 而这个年,似乎比以往的气氛还要诡异得多。 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了呢? 她自己一个人在城里的湖边散着步,今年晚饭以后,也只剩下她一个人出来散步了,真是冷清。湘缘这么感叹着。 过年的时候,湖边的画舫也变得极其安静。那些灯红酒绿的大船里面,如今只能偶尔传出来一丝丝的乐音,看了也都早早地歇业了。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来说,过年就意味着和家人团聚。听说画舫里面的女子很多有不少是被捡去的,还有一些是被卖去的,或许那儿就是她们的家也说不定。 那自己的家呢? 或许来年过年的时候,自己就要在金家过年了罢。 木湘缘想到这,拼命地摇了摇头,期望阻止这些会让自己悲伤的想法。“但是今年二姐居然不陪我!”她抱怨着,一脚把脚下的小石子儿踢到了湖里面,“咕咚”一声后,却没发出多少涟漪。 “嘿,那边那个妞儿,有啥不顺心的事跟爷我说说啊~?”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钻入了湘缘的耳内,她甚至理都不想搭理。 “你特么谁你都敢撩,找死?!”另一个声音大骂道。 湘缘只是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侧过头去,只见河堤下面的过道旁,一群流里流气的男子站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个啥,而自己的哥哥,木平岳也在其中。 “哥?你在这儿?”湘缘有些疑惑地说道。往常这时候,爹都会带着哥哥一起查查一年的账本之类的,丝毫不给他一点活动的时间。 “啊~在这儿。”木平岳有些不耐烦,但是声音里还是透着些许和善。“大过年的你咋跑这儿来了?赶紧回去。” 木湘缘从河堤走下来,她想要和哥哥走进一些说话,却发现木平岳的眉头越来越拧巴,旁边那些本来有说有笑的混混儿见她来了也板起脸,阴沉沉地看着她。木湘缘下意识地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太妙,索性在与木平岳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儿”她解释道,“这就回去。”说话间,她忽然察觉到其中有个人那宽大的袖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明晃晃地一闪,好似反射着月亮光芒一般,吓得她心里一惊,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般把眼睛挪到了别处,“哥也早些回去吧,过会儿该吃年夜饭了。” “我还用不着你数落,赶紧回去。” “喔” 木湘缘装作被教育了一样,垂丧着脸转过身,朝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去,心底里却松了好大一口气。那些人好诡异。她想道。他们刚刚看自己时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绝非那种厌恶或是不耐烦的那种,而是更为恐怖,透露着杀意的眼神——而问题是,木平岳怎么会和他们走到一起的?他要干什么? 回去的路上,木湘缘仰望着天空,密密麻麻的星星好像她心中的疑惑一般,密密麻麻,毫无头绪。 “二姐说,我回了家就会变蠢。她说我很厉害,但是待在她身边就不带脑子。”木湘缘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觉得不可以这么蠢下去了或许这诡异的气氛并不是偶然,我觉得我应该能帮二姐发现什么” “我回来了。”湘缘敲了敲自己家中,最大的那个房子的门,然后钻了进去。这儿是湘缘爹娘的卧室,娘也总是喜欢待在这里。 湘缘径直走到了卧室,的确如她所料,娘就在窗边摆弄着她的针线活。 “娘,我姐呢?” “楼上,和你爹对账本呢。也不知道老木最近吃了什么药了,拉着你二姐今天对账本,明天催高利贷,后天拉着到处串门的” “就是啊”湘缘附和道。她本来想在娘这边打听些什么的,没想到娘见了她就先抱怨开了。“在这之前的几年里头,都是爹一个人办这些事吗?”她问道。 “哪儿呢!都是带着你哥去!你说湘茹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学点针线活,写写字,弹几个曲子,偏要拉着她做这些事情干什么” 难道娘都不知道家里自始至终都是二姐在经营么? 或许她从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知道家里还需要“打理” 是不是我哥惹爹不高兴了? “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这样。”娘很生气地说道,“平岳是咱家的独苗,以后整个家产都是他的;湘茹要不了几年也会嫁人,迟早是别人的媳妇儿。老木怎么能这么犯浑,这点事都想不透彻” 湘缘忽然觉得好难和娘沟通,她的脑袋既古板,又不乐意去搭理家中的琐事,只肖宅在家里做她喜欢的事便心满意足了。能一拍脑袋想到找她问事情,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娘,反正离年夜饭还有一会儿,您来看看我写的字,好吧?”她终于很无奈地说出了这种话,来岔开她想要问的话题。 晚上年夜饭的时候,家里的气氛依旧有些不对头。木平岳等到开饭有一会儿才从外边回来,很随意的找了最靠门的那个位置便坐下了。而他以往的位置——紧靠着木万的那一个,却被木湘茹坐着。而且,虽然记得不太真切,不过大姐要出嫁之前的那个年,湘缘记得很热闹,大家都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就连平时冷冰着脸的老爹,也会眯着眼睛倚在他的大椅子后面听着几个人闲扯。而如今轮到了自己,分明还是家里的几个人,却冷清得不得了,心里终归不是个滋味。 晚上吃完饭,待到守岁之类的活动全都处理完了之后,大概三更都过了。不过离开了家里的正厅之后,湘缘却直接去到了二姐的家门口。在那里等了片刻之后,湘茹才从正厅那边缓缓走过来,见到自家妹妹,却没有多少惊讶。 “怎么,不高兴?”湘茹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疲惫。 “没有。”三小姐跟着姐姐钻进了屋子,“只是觉得家里的氛围有些不大舒服。” “的确。”湘茹说着,扣紧了房门,把妹妹拉到了窗边。“爹现在的意思,是想让我取代平岳的位置,让我来继承这个家业。” “啊?!”木湘缘怎么也没猜到,爹竟然会有这种对于他们那种人匪夷所思的想法。 “大概是上次爹带平岳出门,那小子原形毕露了吧”湘茹说道,“我的话做梦都没想到能有今天,爹居然约法三章地跟我讲不许我嫁人!”她的语气里虽然有些疲惫,却全都被自己的欣喜给冲散了,“我才懒得嫁人呢,要说也得娶个像妹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回家哎,妹妹要不你嫁我好了!” “别拿我开刷啊姐”三小姐一边推脱着姐姐的玩笑,一边理着自己的思路。 所以哥哥他那么反常也是情理之中——他今天居然不按规矩地那么晚才回家,而即便是这样,爹却没有一点点责备。 但是哥哥今天聚集的那一群人到底是干嘛的 “姐,你这一天忙忙叨叨的累坏了吧,我先回去了”三小姐这么说着,满脑子却都是这几天哥哥和家人的变化,他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埋在心底里头没有想起来,然而那却非常非常重要 自己的房子就在姐姐房子的旁边。三小姐出了门,迎着冰冷的寒风,不觉打了个哆嗦。除夕的夜里是没有月亮的,索性因为是过年,家家户户挂的灯笼倒是让这个世界不至于漆黑一片。 忽然,远处昏黄的灯笼投到三小姐这边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三小姐本来并没有朝着那边看,不过因为光线明灭地一闪,反而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只见远处的灯光前,一个高耸的墙头上,从暗处爬出一个人影,艰难地翻到了高墙顶,阻断了照射到三小姐的光线,紧接着那人影又翻到墙下,从灯笼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 三小姐心里一紧。因为过年的原因,家里的仆人绝大多数已经回家过年去了,仅仅留下了几个没有家/不愿意回,或者开了很高工钱的仆人在这儿。而这会儿恐怕除了那么一两个看守大门的以外,全都睡了。 “是小偷?” 她这么念叨着,不过就在这会儿,她的心脏忽然收缩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一般。 “那光亮!”她暗自惊呼道。她想起来了,刚刚似有若无的却总也想不起来的东西——今天晚上散步的时候,他哥哥身边的那群人,在她接近他们的时候,那群人的反映甚至让湘缘有一种再往前一步就会被杀掉的感觉,而且其中一个人的藏在袖子里反射着光芒的东西,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值得藏在袖子里 玉佩?玉佩捏在手里就好,为什么会露出来。发簪?大男人拿着发簪做什么不然是三小姐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她不得不将那两个人影和那人手中的东西联系到一起,那么结论是 “利器” 想到这,刚出了二姐门的木湘缘立刻拉开门又钻了回去。 “二姐!”她话不由多说地把正在脱衣服的木湘茹拉住,径直地往门外啦。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之间?” “来我屋。” “怎么,有老鼠?” “来。” 湘缘拽着湘茹出了屋子,结结实实地把门关上后,一路小跑地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湘茹一直不明所以地问着。 “姐你听我说。”说着,缘木用一只手指把窗子上的纸戳了个洞,顶着那呼呼的寒风朝着外边看去。一边往外瞧,一边将自己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自己的二姐。 “没那么严重吧”二姐听后,嘟哝了一句,不过自己也渐渐陷入了沉思。没错,木平岳打小开始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自己是木家的一根独苗儿,自己要继承几乎全部的家产,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就因为这样他才会有恃无恐地挥霍 而如今父亲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他手中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见了。这种从山顶跌落谷底的感觉,湘茹从未曾体会过,不过仔细想想自己这几天有多么高兴,平岳就会有多么失落才对吧。 “不过妹妹,你的意思是他有心加害于我,这恐怕有点过分了。”湘茹说道,“那毕竟是我弟弟,怎么可能” “不管,你陪我睡,我不放心。确实有人进咱家院里了啊对了,刚刚你回来的时候爹在干嘛?” “爹每年这时候不都要去祖宗的伺堂拜上一拜才会睡觉。你担心到你爹头上了?真敢想。好了好了,睡吧,今晚我搂你睡,好吧?”然而她们在一起睡觉的时间并不长久。第二天五更天还没过,向量的拍门声便将姐妹俩全都吵醒了。 “三小姐!三小姐!!”外边是一个仆人的声音,透露着极度的不安。 “怎么了!”湘茹回了一句。 “老爷他老爷他” “爹?!” 姐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滚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光着脚跑到了门口,一把把门扯开,“他怎么了?!” “老爷他他被” “怎么了,快说!” “被杀了。” 两人心头一紧,随手披了件衣服,赶紧跟着仆人一路奔走,最终来到了院子角落的一个仓库门口。 木万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下的血液渗过用石头铺成的小路,淌到了旁边的草丛之中。 娘伏在爹的身旁,早就已经哭得接不上了气儿。木平岳也是面露悲戚地在旁边踱着步子,不知所措。 木湘缘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很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人,她的父亲,就躺在那,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悲伤。 一点一点都没有。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脑袋里全部都是“该怎么办,以后怎么办”这种问题,忽然之间,处理这种事情的流程简直如同一张画满示意图的纸张一样在她的脑海之中铺开,她转过头看自己的姐姐,木湘茹的表情和刚刚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报官了么?”木湘缘问道。看到哥哥摇头否定之后,扫视周围一圈,立刻说道,“王叔,你去报官。还有小刘哥儿,你现在就从马棚取上一匹马,快马加鞭地去漠阳找我大姐,把她叫来。你们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两个仆人离开之后,木湘缘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这个屋子是一个仓库,前阵子听说爹是把准备的嫁妆收到这个屋子里来了。昨天晚上,爹他不可能在昨天那种时候一个人跑到这儿来,或许只是被盗贼劫持到这里索取财物,然后才被杀的 倘若是拿了那些嫁妆什么的,只要官府肯配合,对当铺之类的商铺和进出城门的人口严加排查,那捉到歹徒也不是没可能。而这官府如今和金家木家都合得来,来跪着舔木家还来不及,岂有不配合的道里? “这事儿会好起来的。”木湘缘喃喃道。 然而七日之后,官府却依旧毫无头绪,那些掠夺来的金银首饰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一颗子儿也没在市面上出现过。 而木家内部,下葬了父亲之后,财产的问题也日渐浮上了水面。 家里的大姐木湘莲那边,只是把木万在漠阳的资产要走了——那只是家里的一小部分,而且木万早便有将那些分给湘莲的意思,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至于木湘缘,她也问过金家。令木家意外的是,即便木家发生这种事,金家却毫无半点反悔的意思,只叫湘缘最近先处理好家事便好。 到了木平岳和木湘茹,两人在桌前很有剑拔弩张的架势。自从木万出事以来,湘缘发现,二姐的话变得出奇的少,从这天的家庭会议开始后,她便一句话不说。倒是这会儿的木平岳,双手按在了桌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二姐,简直像要随时蹦起来把她吃了一般。 “给我一份体面的嫁妆吧。”湘茹幽幽地开口道。 “啥?!” “大姐都成家了,妹妹马上也要嫁人。我想和她们一样,出嫁的时候体面点。”她说道,似乎把她爹早些时候的想法全都压在了心底里,“弟弟,这么大的家业一下子压在你头上你肯定一时半会儿承受不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帮你打理,直到你说不用我了,我可以去嫁人为止。” 三小姐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清楚二姐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那木平岳听到这儿倒是乐开了花,好像是又一次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般,立刻吩咐下人搬来笔墨,要求几个人全都立下字据,终于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扯淡的财产分割会议。 三小姐看着姐姐们按着木平岳的要求在那纸上签写着字句,忽然感觉,变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相濡以沫(2) 过了清明,冰雪早就已经消融殆尽,但是白天的风还是凉飕飕的,但是穿得太厚却反倒被那恶毒的太阳晒得满身是汗。 即使是这样,木湘茹依旧不想回家。 她大概一个时辰之前便从衙门出来了,在城中漫无目的地逛了这么久,却依旧不想回那个家门。每次踏进那个院子,总是会有铺天盖地的麻烦事儿四面八方地朝她扑来。上个月木平岳说是去外地经商,好像学着他爸爸那样。就算他和爹出去过一次,但就他那惹得爹当时气得直接罢免了他的继承权这结果来看,那货根本就没那个本事罢,谁知道他去哪里鬼混。 而衙门这边的案子则自始至终没有什么下落。 可是有没有什么下落又能怎样。反正爹没都没了,找到凶手又不会让爹回来。顶天是让官府的名声好听一点罢。不过既然官府都一直在拖,自己也没必要替他们操那份心。 “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她自言自语着,不觉走到了城北门的附近。“这里啊”她仰望了一下那厚重的城门,不觉感叹道。 出入城门的人依旧不是很多,而门口的卫兵也依旧按照木家对官府的要求,仔细排查着进出行人的行李。“那些卫兵也蛮辛苦的啊” 自己逛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也有些累了,正寻思找个地方坐坐,四下环顾,便看到了几个月前湘缘带她来吃的那个大碗茶店。虽然湘茹本身并不太得意那茶的味道,不过坐下来歇歇脚倒是不错。 这么想着,她便转身走向那个店铺去了。虽然清明过了后,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不过这小茶馆子还是冷冷清清的。 “一年里头有小半年儿基本不赚钱,这小馆子怎么活啊”就如她所说,外边摆了三个大茶桌,只有两个男人坐在靠近最外面的那个桌子旁,摆着几个小菜悠哉游哉地喝酒,屋子里也看上去冷清得可怜。 湘茹寻了一个靠近店门口的桌子边儿坐下了,等了半天,却没见着小二出来迎客,正欲起身的时候,这店的小木门终于被推开了。 “唷,木湘茹?” 门里钻出来的人一下子便叫出来了湘茹的名字,倒是给湘茹吓了一跳。不过仔细看这人,却发现不认识自己才怪 “金夫人”木湘茹起身问好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木湘茹当然知道叶三娘的本名,不过叶三娘早些时候也再三嘱咐过,在零城尽量不要叫那个名字。 “我?我还想问你呢,你咋会跑到这种店里?”叶三娘说着顺便在湘茹的身边坐下了,看起来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小二,麻烦”叶三娘回头,却没找到她所说的店小二。“人呢刚刚明明要和我一起出来的。” “我闲来没事,走到这里歇歇脚而已。” “我啊我是来缅怀一下当年的感觉。”三娘解释道,“当年天南海北到处乱跑,身上也没几个钱,在这种茶馆吃茶吃饭都是极其奢侈的事儿。” 说话间,那屋子的小木门又被推开了,两个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路直奔到木湘茹的身边。其中看起来年长一些的连连作揖道:“木姑娘光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店家知道湘茹身份之后做出这种反应,木湘茹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表面上却依旧镇定得很。“掌柜不必多礼,我不过路过这儿歇歇脚罢了。”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掌柜连忙摆手,“如此贵客怎么能这么怠慢,不如进到屋子里面,好吃好喝一番?” 叶三娘听这掌柜的话,觉得有些蹊跷,不由得插话道:“啧以我对这种酒肆茶楼的印象,掌柜大抵应该都不是那种喜欢阿谀献媚之人。你对木姑娘如此恭敬,人家说了只是歇脚来了还不依不饶,莫不是欠了木家饥荒?” 掌柜一听这话,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陪着笑说道,“姑娘你也看着了,我们这茶楼也就这么小个店铺,到了冬天冷清得很,每天赚的几个子儿勉强填饱肚子,莫说把债款全都付清,就算是利息,我们也” 有这事儿?! 湘茹自己也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跑到了这地方。 “湘茹,你该怎么办?”叶三娘问道。 “我?我真不是来收钱的,我是” “好好好~”叶三娘答应着,对店家说道,“今天我邀湘茹来此地碰面,是听说这儿的大碗茶特别好吃,还有一种身在江湖上的风尘感。所以店家无需特地招待,上两碗茶就好,我们还有要事要商量,不希望被打扰,好吗?” 掌柜听到这话,确信这木家的姑奶奶不是来收钱的,心底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安排小二端茶倒水,随后按着叶三娘的要求,回到屋子里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唔,谢谢。”木湘茹接过茶碗,呷了一口茶水。那苦涩干燥的味道瞬间布满她的喉咙,搅得她眉头拧成了一个球儿果然时隔了几个月,这东西对她来说还是那种难以接受的存在 木湘茹放下大碗,一抬眼,只见叶三娘一手按着自己的大腿,一手端着碗,仰着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口,然后“咚”地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紧接着举起刚刚拿碗的那个胳膊,用袖子“蹭蹭”地蹭了两下嘴巴,一脸舒爽地呼了一口气。 “爽!” 她说。 丝毫不像个富商家女主人的样子啊不过却有一种大侠的模样。木湘茹这么想道。 “哎,我问你。”叶三娘一只胳膊拄着桌子,另一只手又按在桌子上,探过头来问木湘茹道:“这家店欠你们家多少钱来着,看这儿萧条的模样,是不是连利息也换不清了?”“差不多”木湘茹回忆道。她确实对这店没啥印象了,因为最近也没有时间顾虑到着一些事情,上一次查账的时候还是在过年之前。 “那刚刚掌柜在这儿的时候,倘若我说我出钱帮他们把饥荒还清,而我却收取远小于你们的利息钱,你会怎么办?” “那样对两家都没好处,你不会这么做。”木湘缘想都没想,这么答道。 “在明面上当然是。”叶三娘说,“但是倘若我在背地里这么做呢?我依旧会收着他们的利息钱,而且,他们对我感恩戴德。” “问我这个干嘛”木湘茹问道。她确信叶三娘的心思并不像她的动作那般粗枝大叶,反而,细腻刁钻得很。 “只是想告诉你,既然要抗下木家大半江山,就要学会商人的伎俩。像你之前那样一直光明正大下去的话,路只会越走越窄。” “知道了。”木湘茹这么答应着,抿了一口她手中的那碗苦玩意儿后,叹道,“可是木家如何,于我何干。倘若我有您那身手,离开这木家,于天地之间逍遥快活去,也比在那死沉沉的宅院里好上一千倍。” 木湘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叶三娘看着眼前这人,怎地也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木家的二女儿口中说出。从几年前开始,木万的二女儿治理家内井井有条的模样就一直被叶三娘看在眼里。而如此业绩,绝不是眼前这个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对家庭厌恶的人所能办得到的。 “所以你想” “啊,没什么。”木湘茹起身道,“休息得有点久,我想我也该回去了。金夫人,我们有空再见吧。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忙。” “哦,啊”叶三娘应和道,毕竟湘茹不像自己那么闲,她要忙她的,就让她去吧。木万死后,可能木家所有的事务全都压在她身上了,不过木家内部的事情,怎是三娘这局外人能看得清的? 叶三娘端起了茶碗,轻轻摇动,让里面的茶底变成了个旋涡,围着茶碗的中心轻轻旋转着。“管他呢~” “店店店店店小二!!!来碗茶!!要大碗!!要凉的!!” 这声呼喊一下子点醒了叶三娘,果然像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才有茶馆的气氛。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在马路中间撒开步子朝着这小摊子跑,脸也热得通红。“豁,今天熟人还不少。” 她直起身,大声招呼道:“哎,土丫头!这边儿!” 少女一扭头,瞧到叶三娘后,本来热得皱紧的眉头忽然苏展开来,一蹦一跳地窜到了叶三娘面前。“阿姨,下午好!”她打招呼道。 “从玄清观回来了?你师姐呢?” “啊,只有我回来了!”土丫头说着,在叶三娘的身边坐了下来,抓起旁边的蒲扇一个劲儿地扇着风,“本来我师父让我们在玄清观学学功夫的,不过过了年我师父就写信说没有我在这周边给她接信实在是太麻烦了,让我赶紧回来。我今天才到的零城!” 叶三娘注意到,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之前她们在蛰龙见面时穿的那套,难怪会热成这个样子。 “那你不是应该从零城的南门进来,然后坐车回石头人儿么,怎么跑到城北来了?” “嗨!”土丫头摆摆手,摇头叹息道,“我从南门进来的时候听说城北有个好厉害的说书的在这边儿说书,几年才来上一回。我特地跑来看的!我可真是跑来的!然后来了一打听,人家三天前就走了,白跑一趟” “噗你啊”三娘摇着头叹道,她看着土丫头,心底里头忽然泛起一阵如同喜欢自己女儿一般的喜爱感,“你今晚要回竹荚峰?”她问道。 土丫头一听这话,好像触到了自己的痛处一般,又垂头丧气地感叹一番,说道,“来不及了从这儿到石头人儿要两个时辰,然后还要走好久山路今晚我决定要找个便宜的客栈住。” “你啊遇到我还说这话”三娘笑道,“今晚住我家好了。” “真的?!” 土丫头自认为确实是交了好运气,不但不用费尽口舌地求那些店老板便宜些让她存一晚,反而能住上超~~舒服的地方,心底里自然开心不得了。 “哎,你听说无衣她们那边的事了么?”在路上的时候,土丫头这么说道。 “无衣?她怎么了?” “我本来想回来的时候路过蛰龙去看看无衣呢,没想到那附近到处都是无衣的通缉令。他们说,她杀了人。” “蛤?说来听听。”叶三娘关切地问道,不过在她脸上写着的分明只有好奇,而没有半点担心的感情。 “他们说她杀了人。过年之前的几天,在灵石庙里杀了村长家的大儿子。”土丫头仔细地回忆着,她听说那手段极其残忍,好像用什么东西一下子灌透了他的胸膛,据说找到的时候,心脏都飞在了地面上 “喔~~~~~”叶三娘轻描淡写地应和着。 “阿姨,你怎么” “嗯?” “一点也不吃惊?” “当然不。”叶三娘仰起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空。初春的天空总是这样,没有一点点云朵的湛蓝色天空,就像没有一丝迷雾遮盖的命运一般,“那是她的命运,在那之后,她自会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命运。哎,对了,”叶三娘又转过头看向了土丫头,“你相信过妖怪吗?见过他们吗?” 土丫头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到我之后我来给你讲讲吧,哦,对了,进了我家家门之后要小心点,随时会有一个从暗中窜出来的小猫咪” 两人说笑着,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那么说,她就是叶三娘?”茶摊上,一直在吃酒的那两人终于放下了酒筷,朝着叶三娘消失的方向望去,“没错,刚刚我还听到‘无衣’两个字” “居然嫁到金家,真有她的。咱们走。” 两个人各自朝对方使了个眼色,提起行李匆匆离开了那个不大的小茶馆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相濡以沫(3) 命运捉摸不定。 但是清晰地看得到自己命运的人,双眼却总是明亮清澈。 如今的无衣便是如此。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前道路是如此清晰。她穿过森林,越过树丛,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于小溪旁驻足。或许,今天她就会到达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她为之神往的地方,无莲谷。 曾经,叶三娘给了她两封信,一封去往覆云山,一封去往无莲谷。 即便是在孩童的睡前故事里,也会听到覆云山c玄清派这些以名门正派自居的道观惩处妖魔的故事。那么如今变成这般模样的自己,可以寻觅的归宿,便只有无莲谷这一个去处了。 无衣捧起一碰溪水。清澈的水面上浮起她精致的面容,让她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她的两只耳朵就耸立在自己脑袋的两侧,毛发连带着自己的头发也全都变得橙红,再也不似如同人类那般乌黑。 她将手中的溪水一饮而尽,轻松地越过这条数尺宽的水流,继续前行着。 从蛰龙往东走,看到海之后一路往北,不消两个月便会到达青丘山,而无莲谷就在其中。这是叶三娘写的。无衣没有计算过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不过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得到,这山林之中氤氲着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走过那小溪之后没多久,那茂密的森林之中,竟隐隐地露出了一条小径。虽然小径上的杂草也有一尺多高,但两旁的灌木全都有意避开那儿一样,留出了仅供一人行走的道路。 这是要到了么? 她钻进这小路,跟随这道路的指引,缓慢地朝着山上走去。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条道路越走越陡,越走越艰难,甚至有几个陡然增高五六尺的断崖,让她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跃上去。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她才终于找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她隐隐约约地能看到眼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雕像。然而找到并不意味着马上就能过去。最后一条断崖比以往她见到的还要高,甚至有一个半她自己那么高 “如果助跑一下,应该没问题。”她嘟哝着。 确实,自从她变成这个样子之后,自己便能一下子跳好高,那天晚上她轻轻一跃便从灵石寺庙的石墙上跳过去的场景让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么,要上咯!!”她撤退几步,高喊一声,脚底一用力,蹭蹭地向前窜了几步,然后“咔嚓!” 她的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略微高出脚面半尺的东西,紧接着又被她踩得稀碎。无衣心里“咯噔”一下,一不留神,踉跄了几步之后,终于还是重重地跄到了地上。 “啊疼” 她缓缓睁开眼,却见着,一个阴森森的c布满苔藓的骷髅,正在她身边“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哇啊!!”她吓得一轱辘窜了起来,却发现那只是一个人类的头骨而已。无衣长舒了口气,扭头看去,发现刚刚自己踩到的也是一个头骨——不过这会儿已经被自己踩得稀烂了。 这是哪儿?猛兽的巢穴?不像啊? 无衣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野兽的痕迹,于是好奇心开始驱使她仔细地搜索起来。好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这儿好像是个很不得了的地方,四周到处都是骨骼,有人类的,也有狐的。地上有不少石块,都被磨成了尖锐的三角形,若是在上面棒一根棍子的话 “石制长矛?” 无衣到底无法理解这儿究竟发生过什么,于是决定放弃思考,毕竟赶路要紧。她再一次加速跳起,这一次终于安安稳稳地跳到了那高台之上。而眼前的景色,让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及其宽阔的平台。巨大光滑的石头铺陈的地砖,如今早已被半尺多高的杂草腐蚀得支离破碎。平台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雕像如今依然傲然地矗立在那里。 无衣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雕像,或许村子里的灵石和它差不多高,却完全没有它那种看上去就让人肃然起敬的威严感。她立刻被这雕像吸引住,一边仰着头观摩,一边静静地走近。那是一个威严的男子形象,他仰着头,双腿前后分开而立,一手自然地垂落在腰间,另一首则高高的举过头顶,如同在施展什么咒术一般。他身后几缕萦绕着的雾气蓬勃地散发在四周,有几缕伸到他的身前,更多的昂扬在他的身后。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雾气!是尾巴是几条尾巴萦绕着他。这是一个看起来法力无边的妖狐的雕塑! 无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后毛茸茸的东西。“好帅”她感叹。 “很帅,是吧?”一个清脆透彻的女孩子声音从她的正前方传来。 只顾着抬头看雕像的无衣心底一惊,赶紧去寻找那声音的方向,却看见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雕像的眼前,一个女子正面相雕像,背对着无衣,跪坐在那里。若是无衣再走几步,铁定会撞上去 “啊,抱歉抱歉”无衣连声说道,“我不知道这种地方会有人”无衣连声道歉着,一眼扫过眼前这女子的脑袋,却不见耳朵,只得赶在她回头前,捂着头拼命地把自己的耳朵按下去,生怕把对面吓着 “没事儿。”女子说着,起身转过来,对无衣露出了一个很和善的笑容。 这女子和无衣差不多高,暗蓝色的长发很随便地披散着,和她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装略微有些不是很搭调,微微斜歪着的头又悄悄地透露出她这端庄和善的外表之下,还藏着一颗活泼的内心。 “姑娘,”无衣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深山老林里在干嘛,你的家人呢?”“我?”女孩儿笑了笑,或者说她一直在笑,“你为什么抱着头,你的头很疼吗?啊我刚刚听到了一声惨叫,是你发出的?” “我,啊,是我,不过我还好,其实” “那你也是一个女孩子家的,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山里有大老虎,很吓人的哟!”女孩儿用略微有些夸张的口吻说道。 “我在找一个地方,叫‘青丘山无莲谷’,你听说过吗?” “喔!!不得了的名字呐,你从哪儿听说这个名字的?” “姑娘你听说过这个地方?我正要去那儿呢,能不能告诉” “你好像没听清我说的话,我再说一遍,”眼前这女子打断了无衣的话,刚刚脸上的笑容忽然之间凝固,双眼微微睁开,却露出了令无衣不由颤栗的凶光,“你,从哪儿,听说,‘无莲谷’的?” 无衣的本能告诉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眼前这女孩儿的对手,倘若机子不照着她说的去办,自己可能下一瞬间就会死掉。“一个前辈告诉我的,”无衣咽了一口唾沫,紧接着补充道,“她叫叶三娘。” “哈哈哈哈,叶三娘?那个小猫咪?她还没死呢?”女孩儿刚刚还杀意满满的表情忽然又变得欢乐起来,让无衣怎么也捉摸不透。 “这儿就是青丘山,你跟我来吧。”她说着,转过身朝着这石像的旁边走去。她转身的时候,无衣才注意到,这女孩儿两侧的头发似乎有些过于厚实了,似乎那是“还有,你那俩耳朵你要捂到什么时候啊~” 这女孩儿名叫秋芷青,算是青丘狐族的族长。她说这个名字是从她师父那里继承过来的,在那之前不叫这个。她说无衣来的那条路叫古战场,是太古时候一场大战的遗迹,那个巨大的石像正是秋芷青的师父,传说是很久以前信徒给他建造的。 “不过那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她说。 无莲谷,这个名字恰如其分,这个山谷里根本见不到半朵莲花。 “那是因为这种深山老林里绝对长不出莲花来,又不是湖边。你看,是不是恰如其分?”秋芷青解释着。 “呃”无衣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你很奇怪。”秋芷青说,“你的母亲是个狐妖,你的父亲却是个人类。你害怕人类的社会不接纳你,转而来投靠我们狐族。但是仔细想想,你身上人类和狐族的血统是对等的,你却不怕我们排斥你。”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还是在以人类的思维来了解你自己。你觉得狐妖是妖怪,你也是妖怪,所以妖怪找妖怪,合情合理。对吗?” 无衣哑口无言。 “仔细看看你的四周吧。我们狐族的大多数族民看待你,其实和人类看待你没什么差别。” 是的。她从刚刚踏入无莲谷,就发现草丛之间c树木背后,各种地方都会投来诡异的目光。她以为那是其他人对她这个新人的好奇,然而当她听完秋芷青这番话之后才真正了解到,那目光里面满满地充斥着敌意。 无衣跟着秋芷青,一路穿过无莲谷错综复杂的小路,最后终于来到一个从石壁中掏出的洞窟门口。 “族长。”侍卫看了看无衣,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虽然您贵为族长,但是还从没有人类” “她是你们落落姐的女儿。”侍卫一听,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紧接着才依旧有些不情愿地给无衣让了条路。“所以你看到了。”巨大的溶洞之中,火把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芷青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空间之中回荡着,“你在人类的社会里被看做妖怪,但在这里你却被视作人类。” 这狐族的大厅,外边的房间看起来出奇的空旷而充满野性,但是走过三两个小门之后,里面的布局却越发让无衣感到亲切——这里的摆设,道具,一切一切都太像一个人类的房间了。 “很奇怪?其实我在人类的社会里住过很长时间。我不讨厌那里。” 自从进了无莲谷,秋芷青的声音就变得冷漠而威严,让无衣觉得她和在佛像下面跪拜的女孩儿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就这儿吧。”芷青说道,“你在无莲谷时就在这住。我必须要说的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我会把你需要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你,当你完全掌握的时候,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不过啊,不过~从我这儿学到这些姿势,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芷青说着纵身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屋子里面的床上,两条腿在床下前前后后地荡来荡去。“怎么样,人类不是很崇尚等价交换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无衣却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我似乎没得选。”她说。 “看来你不喜欢等价交换这个词?那我换个说法,帮我个忙?” “说说看?” “我本来激化是要把所有该教的都教给你,然后让你带着任务离开无莲谷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来——不过你来的太晚了。你听着。”说着,芷青把一根手指竖到了自己和无衣的面前,“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要你去找叶三娘。我要你帮助她,我要让你帮她活下去,听到了么?” “什么意思?”无衣不太明白。 “她有一劫。就是这样。”芷青叹道,“生死总是有命,但是总是有人乐意逆天改命。叶三娘就是之一。不过倘若她死了,你别自责,无论如何你要回到这来,好吧?” “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我听说”无衣犹豫一下,继而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我听说我的父母家人全都死于叶三娘之手”她把话说出口之后,立刻便后悔了。她看到秋芷青的面色变得凝重,双眼垂下,哀伤溢于言表。 良久,她说, “落落个可爱的大姐姐。她开朗而又乐观,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依旧欣然接受——所以,听着,孩子。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别恨三娘,三娘也一直内疚着,好吗。” “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会帮助她的。” 但可能没法原谅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相濡以沫(4) 直到这会儿,墨水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她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这里的房屋,这里的院子,这里通往后山那条小路这儿确实是天零观没错。 而就在一炷香之前,她还在玄清观纯曦长老的门前,被纯曦长老拿着戒尺盯着练她已经略微摸到一些门路的剑法。 “唉。” 回忆起来确实有些吓人。她这么想着。今天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墨水还在平台的边缘,坐在边上看着玄清观下面的流云。她发现天边隐隐约约地翻滚着乌黑的浓雾,纯曦长老也过来的时候,她问是不是要下雨,纯曦长老却摇头道,今天恐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 明明已经过了五月,但是太阳升起之后,气温却越来越冷,天边的乌云也翻滚得越来越剧烈,没过多久,纯曦已经把她冬天穿的大棉袄裹在了身上,本来就娇小的身子如今像一个球儿一般。 “孩子,玄清观可能出事了,咱们去正门。”那坨球儿从门里挤出来后,朝着正在练剑的墨水喊道。“你这练了一身汗,天又这么冷,别感冒了,吃这个。”说着,把一个巴掌大的果子塞到墨水的手里,紧接着抓着她的手腕,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 墨水手里捏着果子,想想又给塞在了衣间。她清楚地记得,过年那会儿土丫头趁着纯曦长老不注意,溜到院子里摘果子吃,吃完了整个人就飘起来了,当时若不是墨水拉着她,没准这会儿土丫头都飘到仙界去了后来整整一个年,土丫头都是在纯曦家的棚顶上过的,也是可怜 等两人来到广场上的时候,玄清观的弟子都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手里握着剑,对着门派入口的地方严阵以待着。只见那个入口的台阶处,寒冷的气息从下面猛烈地喷薄而出,地面上的冰屑也变得愈来愈厚。 “它来了!!”前面的人高声呼道。 其他弟子全部齐刷刷地把剑举在了眼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墨水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腰间抽出纯曦长老借给她习武用的剑,可是剑刚欲出鞘,却被纯曦按住了手。 “着什么急。”纯曦说。 那人一级一级地登上台阶,看到来者面容的时候,墨水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师父?!”墨水敢断定,绝对是自己的师父,虽然她带着一个巨大的披风,甚至用披风的兜帽将脸裹了进去,兜帽边缘冻结的冰屑甚至已经把露出的空隙几乎全部堵死,完全无法看到面容,但是墨水就是知道。 她想上前,却又被纯曦拉住了手。 “你着什么急。”纯曦又说。 “大家上,她!!”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众人有如群狼一般,扑向了入口处。 然而群狼的气势却维持了仅仅一瞬。 地上因为寒气而生成的细霜,忽然之间拔地而起,生成无穷无尽的手掌,蜿蜒地扣紧了所有弟子们的脚踝,成千上万的“群狼”在一瞬间被冻结,丝毫也动弹不得。 来者一步一个脚印,迟缓而又坚定地向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你来这儿”墨水的后方传来了一个隆隆的声音,夹杂着一股简直无法质疑的威严。“是来找死的吗?!” 话音刚落,地面一股暖流忽然迸发出来,滚烫的热量饱含着生命的脉动一般,传遍了几乎整个玄清观,那些弟子脚下的冰霜支离破碎,他们从后面层层叠叠地围了个大圈,却谁都不敢上前。一个比墨水至少高一个半头c白须飘飘的长者,一步一步地从后面走到了人群的前面。墨水听纯曦长老说过,这人是玄清观的大长老。 来者身遭的冰雪依旧肆虐,围绕着她如同屏障一般,“我没有恶意。”她解开披风的兜帽,薇师父的脸颊似乎已经被冻得发紫,但是她的眉宇间透出的坚定却让她面前这大长老也有些迟疑。“或许暂时没有恶意,师兄。” “我不是你的师兄,采薇,从那时起就不是了,以后也不可能是。”大长老目光如炬。“你把你那法术收了。” “恕难从命。”薇师父的嘴唇动了动,从她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略显刺耳的声音,“我来找我徒弟。把我徒弟还我。” 啊?! 无论是纯曦还是墨水,都对这话颇感意外。 “找我的话不过来一封书信,我便回去了嘛,为什么会” “走。”纯曦拉着墨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薇师父的面前,轻轻作揖道,“师姐,你何必” “墨水”薇师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也变得格外柔和,不过那表情只在一瞬间之后便一扫而光,“粘土在哪?把你师妹也喊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土丫头早在四个多月之前就回去了啊!算起来应该到竹荚峰少说也有两个月了!薇师父为什么会说出这话? 纯曦长老终于明白了薇师父不远万里赶来此地的原因。 当墨水一字一句地告诉师父她们所知道的一切之后,只是轻轻皱皱眉,然后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她说着,走到墨水的跟前,伸手拉住了墨水的手,转过身,以她一成不变的步伐,拉着墨水朝着玄清观的门口走去。 墨水从来没被谁拉过手,忽然之间莫大的不适感从她的心底里“腾”地翻腾起来,想要挣脱,却被师父那似乎是因为这冰的仙术而冻得冰凉的手抓得动弹不得。到了玄清观的边缘,薇师父口中念念有词,墨水只觉得脚下的凉意再次翻腾起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只见眼前的流云飞速地向着身后飞去,脚下整个世界都在滚滚地略过脚下,身后的玄清观早就没了踪影。再一眨眼,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天零观自己师父的门口。“御冰阵。”纯曦望着薇师父离开的方向,念叨着。“她居然用这个术阵。大长老” “你师兄快回来了。”大长老只留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他的居所。 “师父,你还好吧。”墨水问道。薇师父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就坐在她屋子里的桌子前,一动也不动。 “嗯。” “师父,我师妹她” “她没回来过。” “我去找她!!” “不行。”薇师父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哪儿也不许去。” “我” 墨水真的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师妹走丢了啊,为什么都不让自己出去找?“师父,你会去找她吗?” 薇师父摇摇头,“为师只有你一个在身边就够了。”她的声音嘶哑而无力,虽然墨水不知道那个阵法到底如何,不过瞬间从天零观到玄清观跑个来回,消耗的体力想想便知道到底有多么巨大。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放任土丫头走丢而不去寻找吧?!“白师父知道吗?”墨水又问道,然而她得来的结果却是否定的。 “不早了,为师要休息,墨水,你也该收拾收拾行李了。”薇师父望着窗,喃喃地说道,“还有,这衣服是纯曦送给你的吧?真好看” 墨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不过是玄清观很普通的弟子服而已。 她拜别师父,却只能呆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虽然土丫头已经别过墨水有些时日了,可是此时此刻当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时,心底里的不安和空旷,才如同在身体里潜伏已久的疾病一样,忽然爆发出来,让她无论如何也坐立难安。 “睡觉!”她索性一头闷在了被子里面,逼着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下去,虽然此时,午时还未到。 “离开这儿!!!!” 一声低沉的怒吼将墨水忽然惊醒。破烂的木房子里面,墨水骤然惊醒。窗子大开着,黑压压的阴风吹得窗子噼啪作响,桌子上的东西早就全部给掀到了地面之上,撕心裂肺的喊声在窗外此起彼伏。 又是这个梦。 即便在梦里,墨水也清醒得很。自从到了玄清观以后再也没做过,不过刚回到天零观,这梦魇就再一次找到了她。是因为自己太疲惫了吧。 这么想着,她在梦中滚下了床榻,提着手中的剑出了屋子。 “果然。”她剑一出鞘,一根蜿蜒蠕动着的藤蔓便被一刀斩成两段,带地上歪扭了几下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墨水!!快走!!墨水!!”一个声音从远处朝着她嘶吼着。 墨水立刻循声望去,只见自己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腿脚早已被那藤蔓舒服着,刺眼的鲜血从她的大腿上喷涌而出,滑过藤蔓,一滴一滴滴落在这漆黑的世界之中。 “娘!!!” 墨水看不清她的脸,记不住她的声音,但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她急切地大喊着,擎起手中的剑朝着自己母亲冲去,闪烁着寒光的剑不住地挥舞着,身遭的藤蔓一条一条地被她斩断,但是却有更多的朝着她延伸过来。 “墨水墨” 墨水眼睁睁地看着藤蔓缠起自己母亲的身子,越缠越多,越缠越近,最后终于连她的头都被缠紧,再也喊不出来一丁点声音 “娘!!!!” 墨水忽然惊醒。 她却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了自己屋子的地面上,自己的剑就丢在一旁,虽然没有拔出来,但窗边c床头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地方或多或少全都是自己剑鞘划出的划痕。 “该死” 她扶着床,勉强站起来,只觉得身子一阵酸痛,不过倒是没多大事。她环顾四周,空落落的心再次被吊起。“土丫头”她默念着。虽然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不过却早已把那丫头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如今土丫头却消失无踪,自己心里如何能安心。 墨水看了一眼外边,心在也不过刚过晌午而已。她轻轻推开房门,朝着师父的屋子那边瞄了一眼,那屋子的门窗依旧紧闭。 “师父会罚死我,”墨水自言自语道,“不过无所谓了。” 她一个箭步窜到了门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了天零观的大门口,飞奔着朝山下跑去。 “这小王八犊子”薇师父靠着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等你回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相濡以沫(5) “死了?!” “啊,都埋了一个多月了。” “啧可惜” 墨水在石头人儿的凉亭外,看着那标志性的巨石,发出了一声叹息。她打听到,土丫头在两个月之前曾经来过这儿,和一个女子一起。她们说要上山看看,走的却不是通往天零观的那一条,而是朝着村口走去了。 后来,隔了一天一夜老石头儿也没等到两人回来,急得团团转,后来也不听大家伙儿劝,自个跑到山上去找人。那么老个老头儿,腿脚都不灵便了,如何上得了山,当天下午就有人看到他从山上滚了下来,送回家没多久,就断了气儿。 老石头儿如何,或许对土丫头来说很重要,但是对墨水来说,却是无所谓的事儿。不过她大概可以确定一点,倘若她来过这儿,那必定是从零城来的。这么想的话,或许零城里面会有人能知道她的线索。 事不宜迟,墨水可不想晚上在这小村子里过夜,没准还会被师父逮回去,趁着还是下午赶紧上路,天黑之前或许就能赶到零城呢。 可是到了零城,该找谁问?墨水在零城认识的人不多,除了木湘缘以外,便只有叶三娘了。 思来想去,墨水决定晚上的时候先投奔木湘缘家。无论是三小姐还是她姐姐,都比自己聪明得多,她们会想到好办法的。 零城西门。 墨水终于到了这里的时候,城门已经快要关上了。早就饥肠辘辘的墨水这才算到,今天从早晨在玄清观吃了点饭以外,基本上可以说是滴水未进。 想到这里的墨水更是觉得整个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傍晚,就算是零城,大街上的人也开始变得愈来愈少。墨水隐隐约约的记得木家的方向,具体怎么走却有些不记得了。不过以她的性格,问路什么的简直比铁树开花还要难上一百倍。 “要我说啊,当时别理他们就好了!我记得那年他们把咱家地都给烧光了!” 路上,大声争论着的年轻人总是那么刺耳,简直要把整条街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一般。 “二哥,你太大声了”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又钻入了墨水的耳中。墨水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相识,循着声音望去,正正好好与那女孩儿四目相对。 “墨无衣?” 茶楼。墨水了解到无衣也是刚刚来到零城没多久,不过这几天里却遇见了自己的两个表哥。 “土丫头?她走丢了?” “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从玄清观走的时候穿的还是冬天的厚衣服哥,你有印象么?” “什么时候的事?”三人中看起来最大的那个问道。 “大概两三个月前。” “两三个月前?一个还穿着棉衣的短发的少女?是不是还戴着眼镜啊?”他追问道,得到墨水的确认之后,马上说道,“都清明了还在穿棉衣,印象当然深。她那天碰到金家那个夫人,跟着她走了!” “金家?!”墨水说着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抓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剑转身便走,“我走了。” “哎,你去哪?”墨无衣站起来朝着墨水喊去。 “木家!” 大哥看到墨水的影子走远,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狡黠。“看来明天的计划更有意思了” “什么意思?”无衣的二哥问道,“这个叫做墨水的,怎么看都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只会徒生变数。” “不。”大哥笑得更加阴险,“我们之前的计划里,并不周全,万一有什么纰漏,那遭殃的就是咱们。我啊,刚刚在那个妞儿身上闻到了缚魂咒的味道。” “缚魂咒?”无衣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这名字却让她舒服不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总体来讲弊大于利的咒法,”他说,“虽然不知道施咒者本意如何,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在它上面做一些文章。那么你呢,墨无衣?你还要去帮叶三娘?” “我”墨无衣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我答应我师父” “你师父说过,失败了也无所谓,不是吗?”大哥再次强调了一遍,“你好好回忆你的过去吧,你的生活本应该和那个叶三娘一样,不,甚至比她更好!但是她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一个仅供4个人容身的小屋子?你还记不记得下雨的时候你抱着湿漉漉能拧出水来的被子哭的场景?记不记得辛苦耕种了一个年头最后却被村人一把火烧光的样子?记不记得你每天被村里的人打骂嘲弄的样子?这一切都是谁的错?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我” “你什么也不做就好了。别添乱。”大哥起身,看起来有动身的意思,“准备一下,晚上我们还有活要干。” “姐~~~” 木湘茹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头也不乐意抬一下,只是“嗯”地给湘缘递了个动静。 “我明天要和金玉铃出去玩。她要我陪她去她家的龙神庙。” “哦。明天我也要去对账。” 木湘茹看着账单,把算盘胡乱一丢,左手不断地捏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姐,怎么了?” “你哥早些时候回来了。”木湘茹提到木平岳的时候,表情更加忧郁了,“东边的市场被他搞得一团糟,钱没赚到反而赔了不少。刚刚他还跟我发了一通脾气,嫌我在家里一点成绩没有,每天闲得发慌。” “他” “动家里的家产他不敢动,这在我手中攥着呢。可是倘若有一天外地的家底都被他败光了”木湘茹不住地摇着头,“要是金家能把我也娶过去就好了。” “二小姐,门外有人求见。” “谁?” “她说她叫墨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相濡以沫(6) 叶三娘到底把土师姐怎么样了 木湘缘望着窗外,心底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自己要嫁到金家,这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那个人,那个叫叶三娘的,甚至他们整个金家到底在谋划着什么,木湘缘的心底里却一点谱都没有。 从木家到金家,总共也用不上多少时间,可是这车里的气氛却让木湘茹紧张的不行——墨水和湘缘两个人一人把头别到一边,各怀心事一般地望着窗外,湘茹想要调节一下气氛,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哎,妹妹,”她说,“我昨晚在屋子里写了几个字,一会儿咱们回家去瞅瞅?” “姐,到了。” 说着,木湘缘转身走出了车门,留下了木湘茹一脸尴尬。 金家早就知道今天木家的姐妹俩都会来,所以迎接的时候也是家里几人尽数出来相迎。几人本是笑着超车中出来的木湘缘相迎,却见着湘缘铁青着脸,几人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看见紧随木湘缘之后从车中钻出来的墨水,方才感觉今天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墨水?你怎么来了?”叶三娘紧紧地牵着金玉铃,第一个打招呼。 “三娘。”墨水说话的语气毫不客气,“我听说你和土丫头去过石头人儿,她到现在也没有回天零观。她在哪。” “还没回来?”叶三娘反问道,“都两个月了!” 金玉铃双手抓着妈妈的手,仰着头瞧着墨水,嚷道:“我就说她是笨蛋。妈妈说,去看大姐姐的时候一定要手上拿着香,香燃尽了就赶快出来,别管大姐姐说什么土姐肯定被大姐姐把魂儿勾走了!大姐姐那么帅啊,娘!” 三娘狠狠地杵了玉铃一下,似乎是让她不要随便乱说话。“我告诉过土丫头注意时间的,她什么时候出现,完全要看她自己。关于这件事儿,我也想好好和你说说,不嫌弃的话我们一会儿去屋子里好好说说罢。” 木湘缘看不出叶三娘有半点虚情假意,也放松了警惕,“那我就领着玉铃出去咯?”她说着,走上前想要拉金玉铃,不想金玉铃竟缩到了妈妈的后面。“我要和墨姐姐玩儿!”她嚷道。 叶三娘平时很宠着金玉铃,不过这会儿毕竟是公共场合,她拉着玉铃的手臂把她牵了出来,“去去,跟着你缘姐姐走一圈儿,今晚不用你练琴了,好吧?” “一言为定!” 金玉铃听了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恩惠一般,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赶紧松开妈妈的手,牵起湘缘的手便往马车的方向跑,好像叶三娘随时随地会反悔一般。 “我们也进屋吧。”金家老爷吩咐道,“湘茹你随我去大堂左边的屋子,千铄你也来学着点。三娘,你” “我和她去二楼。”几个人走进金家的高楼时,叶三娘走在了最后面,临踏入屋门,转过身朝着屋子外面仔细扫视了一圈。她觉得今天的家里好像有哪儿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因为墨水就在她前面等着她引路,叶三娘没有仔细思考,转身便把门扣上了。“墨姑娘,从这走。”叶三娘引领着墨水走过一个宽阔的楼梯,上了二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 “我说啊,你什么时候从玄清” “咚!” 叶三娘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去,只见墨水竟直挺挺地倒在了楼梯上。 叶三娘赶紧跑回去抱起“你怎哎?”躺在叶三娘怀里的墨水气息十分平稳,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可是走走道都能睡着,要说没有问题绝对是假的。三娘一用力,竟轻易地抱起了墨水,三步并作两步地钻到了二楼的一个屋子之中,将墨水平躺着放在了地上,紧接着站起身,勾出脑后插在头发之中的簪子,瀑布一般的长发瞬间落了下来。叶三娘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双眼圆挣,平常那透亮的瞳仁,如今骤然变成了纤细如蛇一般的瞳孔,头上茂密的头发里面生硬地翘起了一对儿毛茸茸的东西。 叶三娘并没有太过在意自身变化为何,眯起眼睛仔细巡视了墨水身体一番,随即捋起了墨水的左袖,只见她左臂上,一个暗紫色的符号正在莹莹地闪动着。 “缚魂咒?!这咒法本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 叶三娘忽然心底一沉丢下墨水的胳膊两步窜到了窗口,一把把窗子推开,伸着脖子朝窗外看去,只见围绕着自家的房屋,一个巨大的紫色阵法正在蓬勃地泛着光辉,而在那之下,还有一层暗红色在轻轻闪动。 不行,必须把这孩子 叶三娘猫耳一抖,没等她多想,朝着身边一翻身,一把透亮的剑“咣”地一声劈在了她刚刚在的地方。 叶三娘往下一猫腰,纵身滚到了墨水的背后,可是还没等她站稳,窗子外面忽然传来了爆炸一般的响动,紧接着三娘感觉到整个世界开始颤栗起来。 “另一个阵法”叶三娘没机会跑到窗边去看个究竟,不过从整个世界愈来愈闷热的温度以及哔哔啵啵奇怪的响动和诡异的气味来看,楼下似乎是什么烧着了 “这次的感觉怎么和以往不一样” 墨水站在屋子里环顾着这陌生的世界。她知道自己现在深陷在自己的梦境中,那个她几乎永远也摆脱不掉的关于家的梦。不过这一回,她的“家”变成了一个数层的小楼。 “墨水!!墨水你快”“娘”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丝丝缕缕地传来,墨水扶着窗子,却看不清外面的世界。这世界灰蒙蒙的,她只觉得屋子里面的东西才能看得真切。 “墨” 墨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黏黏滑滑的东西触动,紧接着一激灵,赶紧挥剑将那东西赶走,转过身去,才发觉又是一个布满荆棘一样的怪物。 该死,这家伙要比以往的难缠许多! 墨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它纠缠并没有什么好处,见着手边便有个门,一把甩开这门便冲了出去。 谁知这道门的背后,更多更多同样如荆棘一般的怪物朝着墨水席卷而来。墨水隐隐约约瞧见了通往楼下的通路,或许那是自己逃脱梦魇,逃脱这世界的唯一出口。 墨水见识过那群藤蔓的厉害,它们在梦中曾经无数次地把自己的娘亲 墨水用力地甩了甩头,让这些念想从自己的脑中除去,横起手中的长剑,两步跨过去甩起一剑,只见那些藤蔓化成的妖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几乎全部劈成两截,油腻滚烫的汁液飞溅着喷洒在墨水的脸上,让墨水的心中翻起一阵恶心。她赶紧再跨两步,一只手把着台阶旁的扶手,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门! 门就在那! 她清晰地看到了通往外部的大门,燥热的烈焰在门口肆意地翻滚着,但是更多的藤蔓怪蜂拥在大门的前面,墙一般隔在了墨水的面前。 热,燥热,滚烫的空气让墨水有一种好似真的能被烧死的感觉。“我必须,必须出去!”她脚底再一次用力,挥舞着长剑飞向了那门口。脆弱不堪的藤蔓怪们如草芥一般被墨水撩倒,重重地冲向那门时,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顶了一记,墨水被顶得倒退了好几步。惊讶之中的墨水赶紧回头看去,刚刚从二楼追来的那个藤蔓怪就站在自己的附近两步开外的地方,谨慎地朝着自己的侧面移动着。 房屋的火焰愈燃愈烈,木材折断的声音不时地在墨水的身后爆裂。 那藤蔓怪本是紧紧地盯着墨水,然而却忽然之间将头转向了另一方,伸着手不知嘶吟着什么。墨水顺着那藤蔓怪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个方向的门口,几个藤蔓怪在犹犹豫豫地徘徊,听了墨水眼前这只的嘶嘶声后,赶紧朝着里面走去。在几个怪物全部背过身之后,在它们的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着。墨水努力地踮起脚,这灼眼燎人的烈焰之后,那分明是个人影“木湘茹!!!”墨水想都没想便喊出了那个人影的名字,“放开她!!”墨水嘶吼着冲向那个门口,可是就在这时,燃木的爆炸声再次响起,二楼粗壮的木头整个在那小房间的门口垮塌下来,墨水见势不妙,轻身跃起,抬脚点过落下的滚木,仰过身子借着踩踏滚木的力气,向后一使劲儿,连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后终于勉强滚了回来。 “木湘茹!!!!” 她大喊着,那小屋里面传来的却唯有木材隆隆垮塌的声音 该死 墨水骂道,她身后忽然一凉,方才想到自己身后的那个家伙似乎还在,立刻纵身一挺,再次站了起来,向后望去时,恰与那藤蔓怪四目相对。 藤蔓怪退后了几步,紧接着朝着与木湘茹相反的小屋子里跑去。 倘若那个藤蔓怪想要活命的话,那里便是出口!墨水料定这一点之后立刻追了上去。果然,虽然烈火灼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是她看到了,那窗户打开,浓烟之外,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就在她的面前。 墨水被那眼前生存的曙光所倾倒,终于停下了脚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沙” 她刚刚落下的心陡然又悬了起来,它,就是它,那个刚刚逃掉的妖物,有如饿虎扑食一般,直挺挺地朝着墨水扑来。 “滚,滚啊!!!!” 墨水不顾一切地抽出手中的利剑,伏下身子,敏捷地朝着那怪物刺去。 “轰!” 墨水的头顶忽然一阵天崩地裂搬的声音炸想,她只觉得脸部如同割裂一般地刺痛,身体周遭整个时空都天旋地转起来。紧接着,她左臂一股冰凉的刺痛感几乎传遍了她整个身躯,有什么温柔而坚实的东西,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墨水努力地睁开眼。 一个并不那么壮实的身躯就挺立在她的眼前,一颗淡蓝色的冰刺贯穿了那副身躯,殷红的血液爬满了清凉的蓝色之上。而那冰刺的尽头,正是自己几乎被寒冰包裹住的左臂。 “墨水” 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墨水抬头,只见叶三娘弓起了躯干,肩膀背负着的,几乎是整个房屋垮塌下来的一切。三娘用她的躯干顶住了这个世界,只为墨水赢得这一尺小小的空间。她散乱的头发下,已经看不清那本该如猫咪一样玲珑的面颊,鲜血顺着她的鼻尖c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墨水的脸上。 “墨水” 她喘息的声音愈来愈沉重,被冰刺贯穿的身体渐渐地开始颤抖, “出去我女儿” “轰!”三娘颤抖的双腿坚实地跪在了地上,整个房屋的重量,烧尽万物的火舌,让她再也无法站起。墨水知道,这是自己仅存的能活命的机会。她用手划过自己的脸颊,粘稠的鲜血和隐约的疼痛让她不再迟疑,借着左肩流出那滚滚的寒冰气息,钻出了这被火焰吞噬的世界。 “女儿” 肆虐的火焰之中,三娘的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微弱,只是那反反复复的喃喃之中,全部只剩下了两个字 金家的烈焰燃烧了一整个下午,墨水凭借着她的力量,渐渐控制住了火势,以至于没有蔓延到周遭的房屋上去。 烈焰焚尽了一切。金家的一切。墨水的罪孽。一切的一切。 墨水现在意识到了,那梦魇中所谓的“藤蔓怪”,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她肆无忌惮地在那火焰之中肆虐,却连唯一一个自己认得出的木湘茹也未能救下。她亲手贯穿了叶三娘的身躯,却被她救下了一条性命。 而现在,墨水却是拯救金家火灾的大英雄。 她跪在那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金玉铃,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木湘缘。她只知道这样单纯地跪着,才是唯一面对眼前那些亡魂最好的方式。 直到后来,太阳落了,夜也深了,看客们终于回家了,哭成泪人的木湘缘被她哥哥接走了,几乎傻掉的金玉铃被华爷抱上了马车,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墨水挪动着身子,木讷地站起了身子。 “墨水” 墨水朝着那声音望去,她看得清那人的脸,却连厌恶的表情都懒得露出来。 “这就是你要的复仇,是吗,墨无衣?” 而就在此时,零城外偏远的山坡上,那个一直以来被称作“龙神庙”的庙宇旁,正厅的卧室深处,类似敲打木板的“咚咚”的响动,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整个龙神庙的上空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1) 深夜的竹荚峰,漆黑得连月亮都不敢露面。 墨水一级一级地登上通往天零观的阶梯。一级,一级地。 这个被大家视作金家大火的救火英雄,从零城一步一步地走到这里已经耗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她不敢和别人搭话,更不敢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好意。 她在害怕。 她脑内无时无刻不在翻腾着自己那个“梦境”中的场景,翻腾着自己割裂那些藤蔓怪时,它们喷溅出“汁液”的味道。 然后深深地陷入恐惧之中。 她害怕想起金玉铃,也害怕想起木湘缘。她谁都害怕。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为什么叶三娘要救自己,倘若自己也同她们一样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至少她现在不会在这些回忆之中,不会因此而痛苦不堪。 如果土丫头在就好了。她会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稍微减轻一些自己心中的负罪感。 或许师父也知道。 不,师父一定知道。 墨水抬头望了望隐隐约约透着光芒的山顶,那是她心里仅存的希望。不管师父如何处罚自己,她必须要回到那里。 ※※※ 今天天零观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墨水看到,甚至连看守大门的人都没有。 但是她压根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前往师父的屋子,然后老老实实跪下,无论怎么处罚自己,师父会帮忙的。 走到师父房门的时候,门开了。紧接着,白师父从那里面出来了。他看到墨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或许是她在屋子里看到自己才出来的。”墨水想。 果不其然,白师父关好门之后,并没有走,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墨水走近。 “你师父身体不舒服。” 白师父说。 “可是我想见我师父,无论如何白师父,求你。” 墨水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她的眼中甚至透露着祈求——若是以往,她的自尊心绝对不容许她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却不是能顾及到自尊心的时候。她站在白师父面前,不肯离开,双眼无助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应允,或者他身后屋子里传来师父的声音。 “你师父睡了,别打扰她了。以后——她身子好了之后,她会找你的。你先反思一下吧。” 说完,他绕过了墨水,离开了。 反思不用说她也会的。墨水恭恭敬敬地朝着紧锁的门行了个礼,尔后径直地走到山后的破庙中去。 这里和她记忆中的庙宇一个样子,冰冷,潮湿,还有众多昆虫肆意鸣叫的声音不绝于耳。若说反思,这里大概不是一个好的思过地方。 墨水躺在草席之上,斜着眼睛望着俯视整个庙宇的神像,浑身泛起酸痛。 她好久没有休息了。 虽然她害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庙宇会被自己砍得乱七八糟,虽然因为稻草很久没晒,不禁很潮而且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但是没过多会儿,墨水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三小姐: 很高兴能给你写信。 也很高兴我到现在还活着。 现在我到了长城——可能在你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关外了。这是我给你寄的第三封信,我不敢保证自己的每一封都能送到你的手里,若是错过便错过,往后我也会给你写的。 这会儿零城大概是春天了吧?可是我们这儿还是冰天雪地的。自从前几个月大破了胡人的军队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进攻过。我腿上的伤也好了,最近正常习武的话也不会痛。芽儿最近胃口也不错,今天和它出去遛弯的时候它也挺欢快的。哦对了,我现在在青牙队,芽儿是我的马,上次打仗它受伤的时候真是心疼死我了。 我写的字怎么样?虽然没你写的好可是我现在已经能顺利地写下字了,你可别笑话我!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想不会这么多信你都没收到吧?那也太糟糕了。总之,期待你的消息。” 落款是一个“岩”字。 “姐,她来信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三小姐缩在床边的角落,这信纸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她甚至恨不得将这纸张的背后都看个透彻。 姐姐也会高兴的吧。 三小姐撩起眼皮,扫了一眼那个被整理得工工整整的书桌。上面的字还压在精心雕琢的镇尺下面。那是她姐姐那天早晨写下来想给她看的字,她还记得。 唉。 三小姐想,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 “木湘缘。” “哥?” 木湘缘看了眼门口,确实是他哥。姐出事以来,木平岳也变得很忙,天天出出进进的多少也算是开始打理这个家了。不过在湘缘眼中,木平岳不过是在那乐此不疲地校对自己手中的财产罢了, “你让让,这屋子没人用了的话我就要下人把它清理出来当仓库了。” “不行!!” 木湘缘丢开信纸,从床上跳了下来。 “什么不行不行的,要么你搬这屋子来?” 木平岳则轻轻皱皱眉头,表示出了足够的不耐烦。若不是木平岳觉得眼前这丫头还有点价值,他理都不想理她。 “你姐姐才刚刚刚刚去世没多久,你不能这样,哥!” “你也知道,人都没了,留这些有什么用。” 说着,木平岳顺手朝着桌子上的东西抓住,木湘缘看出了她哥的意图,向前迈了两步,一把推开哥哥往前伸的胳膊。 “你!” 木平岳怒目圆睁,抬起手差点一巴掌扇下去。木湘缘却毫不退缩,用自己的指尖指着木平岳大声呵斥道: “木平岳你别做得太过火!我好歹也是木家的女儿,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了,这屋子,你动都别想动!”“木湘缘!!” 木平岳被这一席话气得青筋暴起,不过他却紧紧地压住了自己的怒气。毕竟他这妹妹从来不爱过问家事,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倘若自己一发脾气让她出了点什么意外,最后受损失的反倒是自己。 “罢了,随你。” 木平岳扬了扬手,退了两步,不过他的话匣子还没完。 “你看金家都这样了,不如改天我再寻个好人家把你嫁了吧。” 木湘缘见木平岳做出了让步,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关于嫁人这事儿,她心底倒是有底。 “哥你好傻。”木湘缘的语气平缓下来,换成了一副很柔和的声音,“金家虽然出了事,但是她家还有人,就算只剩下一个金玉铃也好,我们金木两家的婚约也要延续下去。而且——” 木湘缘故意顿了顿,挑起眉毛看了眼木平岳,而后者的确被木湘缘的话勾起了兴趣。 “而且倘若哥哥这会儿落井下石地撕了婚约,传到其他人耳朵里面,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些经商者虽然以利益为重,但是也还是会多少倾向一点名誉比较好的人,不是么?” 木平岳微微点头,他似乎有些认同了木湘缘的话。 “而且,哥哥,从金家的角度来讲,金玉铃还只是个小孩子,他们能乐意让我过门吗?反正距离提亲的日子也就剩一个月了,到时候他们不来人,证明理亏的是他们,到时候名正言顺地给我找下家,也不迟,对吧?” “对对对!不愧是我妹妹!” 木平岳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看起来十分高兴地离开了屋子。湘缘看着自己这哥哥,却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木湘缘知道,父亲的事情和他逃不掉关系,而金家的变故对于木平岳来说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大好事,是否有他在幕后指使,湘缘觉得也有不小的可能。 不过就他这智商,不出几年便会把家底败光。倘若自己能嫁个好人家,那么这偌大个木家,早晚便会尽入自己囊中。 “话虽这么说,但是啊,姐能嫁给金家我想我还是尽快嫁出去吧” 三小姐对着案子上的字,喃喃地说道。 ※※※ 三天。 整整三天。 墨水在那个小黑屋子里待了三天了,除了第一天白师父派人送来的一大堆干粮以外,谁都没来过。 以往自己犯了大错的时候,师父总会在第一时间劈头盖脸骂一顿之后才让自己滚到这小破屋子里来好好反省自己,而这一次,师父去迟迟不来。 “烦。” 她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心里还是有些翻腾。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立刻从地上翻起来,紧紧地盯着窗子。 “师兄,你走吧。” 薇师父的声音。 墨水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外边。不过那夏虫却是太过嘈杂,几乎掩盖了这个世界一切的声音。墨水辨识着外面的声音,却什么都听不到。 “师父?” 墨水试探着问道。她甚至觉得刚刚自己是出现幻觉了,正当自己想要躺下去的时候,窗边传来了一个很轻微的声音。 “墨水” “师父!!” 墨水赶紧爬了起来。 “坐下就好。” 师父的声音很轻微,但是足够清晰。墨水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进到屋子里来,不过她觉得听师父的话就对了。 她乖乖地倚着墙,坐了下来,仿佛觉得师父就在墙的另一面。 “墨水,纯曦师父怎么样?” “她很好,她教我和土丫头很多东西,她说土丫头很有天赋,还很奇怪师父为什么不教她使用仙术。” “呵,她啊” 薇师父略微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以后你要是想学什么,去找她吧” “” 墨水不知道师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知道。几天过去,她大概已经从之前的消沉之中渐渐清醒过来,却依旧不知道之后怎么办。 “墨水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嘛” “请师父明示。” “我说啊我想收五个弟子。” “铄金?” “你还记得” 薇师父说到这儿的时候居然透露出了一丝很愉快地笑声。虽然很微弱,但是墨水却听得真真切切。 “叶三娘的事儿。” 薇师父终于提到了这个,墨水的心里一紧,她觉得师父肯定又要骂自己了。 “别太自责。” 薇师父说的声音很平缓。 “师父?” 墨水的心里面满是疑问,她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三娘的年纪很大。她比我还大,比山下的老石头儿还大,比玄清观的大长老还大,她比你认识的任何人都大” “那” “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她逃脱过无数次命劫,但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次。我很庆幸,最后你在她身边” “为什么?!” 墨水不理解。无论如何也不理解。自己明明亲手杀了她!如果不是自己的话如果自己清楚的话 “没什么。” “可是是我!我杀了他们全家人!他们我” “呵” “师父?” 墨水猜不透师父的意思,明明自己杀了所有人,明明是自己把一手把金玉铃的一切都给夺走,怎么会这样呢。 “墨水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师父?” “好好待她,好好养她,叶三娘的责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嗯。” 虽然是这么答应的。但是自己又如何养她?金家家业还在,华爷还在,她的一切都在,无论如何也轮不上自己啊。 “师父,那土丫头她” “” “师父?” “该回来时就回来啦” 墨水不懂。师父好想知道师妹去哪了,但是师父却不愿意开口。 “墨水”“师父,我在。” “墨水” “师父?” “” “师父?” “” “师父?你还在吗?” 这个世界忽然之间只剩下了夏虫的鸣叫声,好似薇师父从来都没来过一般。墨水心里有些疑问,却没有多想。此时的她心里多少有些明澈了,多多少少卸下了点心里的负担,以后该怎么做,如何做,大概也有些眉目了。 “师父,晚安。” 墨水心里默念着,她终于可以躺在这发霉的蒲草上,安心地睡个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2) 后山的破庙从来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墨水觉得,除非前几天送来的干粮被差不多吃光了,他们绝对没有理由往这里走上半步。墨水一边这么想,一边嘴巴里塞上一口馒头。馒头可能是这袋子干粮里面最好吃的东西了,其余的饼状的食物墨水就算饿着也不愿意去动一口,那种东西简直都可以当暗器使了,能把这东西和这些白花花的馒头装在一起,墨水也是佩服那些在厨房工作的师兄们。 和这些干粮一起,是有水的。 “但是这么多干粮,咳”墨水忽然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胸口,抓起水壶仰面朝着自己的嘴巴里面倒去,结果摇了半天一滴水都倒不出来,赶紧顺手把那水壶顺手一撇,翻身跳起来直冲着庙宇中间龙雕像的背后,摸索一番后翻出来个和她刚刚抓起来的那个差不多大的水壶,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地惯了两口,尔后终于缓缓取下了那水壶,轻松地舒了口气。 她把酒壶凑到自己的鼻子旁边仔细嗅了嗅,这股清纯的酒香味儿几乎让她浑身的汗毛孔都舒张起来了一般,她踉踉跄跄地回到了那蒲草上,重重地靠在了那墙面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啥时候能出去啊” 她抱怨着。 忽然,远处有什么人的声音,似乎透过了窗外昆虫的鸣叫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墨水的耳朵里。墨水期初并未在意,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可是那声音愈来愈清晰,让墨水渐渐直起身,侧着耳朵靠在床边仔细辨识外边的声音。 “有人吗”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但是她为什么喊“有人吗”?天零观的前山应该有白师叔和他的弟子们才对,再不济昨晚师父还来这儿了呢,怎么可能会没人。 “这儿有人在吗!!” 那个呼声的确越来越近,而且隐隐约约地还带着一丝哭腔。 什么啊 墨水嘟哝着。这庙宇的窗子是锁死的,墨水想要推门出去看看,却害怕师父知道了后又会被劈头盖脸地骂一顿,所以她只能贴着窗子,仔细地辨认着外边传来的声响。 她在往这边走。 “到底,到底有没有人——” 墨水渐渐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这让她联想到了一个她一直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是金玉铃? 自从产生这个想法之后,墨水愈来愈确认自己的感觉,这嗓音,这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 “呀啊啊啊!!!” 少女惊慌无助的声音有如刺针一样扎入墨水的耳中,那就是金玉铃没错! 墨水并无它想,扯开破庙吱呀乱响的破门,一头钻了出去。只见金玉铃就在距离庙宇不远处站着,两只手捂住了嘴巴,一只脚还往后挪了一步。她看到眼前这破屋子里出来的人自己认识,才稍稍安心了些。 “墨水姐” 金玉铃虽然念叨着墨水,眼睛却完完全全地没放在墨水身上,她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神庙的下面,眼中依旧流露着恐惧的神色。这让墨水也略感奇怪地朝着神庙的小窗那儿望去。 是一个人。 它就坐在窗子下面,双手抱着腿,头也深深地埋在了两臂之间。它穿着带有罩帽的披风,整个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好似沉沉地睡着了一样,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从罩帽和胳膊的空隙中钻出的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地飘动。 “师父” 墨水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缓缓地朝着那人挪动了几步,紧接着在它的身边缓缓地俯下身子,轻轻跪在地上,用膝盖磨蹭着地面,将自己挪到了薇师父的身边。 “师父,您昨晚没走啊” 她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抬手想要碰一碰师父的那件披风。 那是一件很老旧的披风了。老旧,而且厚实。前几天师父去玄清观穿的就是这件,甚至在墨水的记忆里,师父总是在冬天把它披在身上。 它太破旧了,上面也早已伤痕累累。 “师父,您是太累了吧”墨水喃喃着,“墨水这就,这就扶您回房间” 墨水想要抱起师父。师父实在是太瘦了,墨水办得到。她将右手伸到师父弯曲的腿下,左手轻轻楼主师父的肩膀。 可是她刚要一用力——或者说,她刚刚接触到师父的衣襟,那一身单薄的衣襟就像被撤去了最后的支撑一般,迅速地坍缩下来,外露的双手如跌到地面的瓷器一般,忽然一片一片地破碎开来,那细小的碎片不断四分五裂,从袖口c裙底c罩帽里面如烟尘一般一涌而出,乘着那细微的风,朝着天空扩散开来。 “师父!!” 墨水大叫着跳起来,不顾左臂忽然传来的剧烈刺痛,抬起手疯狂地扑抓着那散入空中的烟尘,好似倘若把它们全都抓回来,就能将自己的师父换回来一般。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她清楚,但却不愿意去相信。 直到她累了,她倦了,她终于无法挽回这一切的时候,她才轻轻地瘫软下去,跪在师父仅存的衣物旁边,双眼无神地望着那墙角。 “墨水姐。” 金玉铃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前墨水的一举一动让她不得不回想起了几天之前的自己。 两人一模一样。 眼泪不觉地充斥了金玉铃的双眼。 “你来这儿做什么。” 墨水的声音很低。不,应该说那声音甚至只在墨水的喉咙里头打转。 “那个” 金玉铃明显没有听清楚墨水的话。 “你来这!要做什么!!” 墨水毫无征兆地咆哮出来,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涨得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金玉铃,眉间锁得死死的,在看着金玉铃的时候,眉间还在因为内心的痛苦而不停地抽动着。 “抱歉”墨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冰冷地留下两个字,转回头,又沉沉地低了下去。 “这是我师父。” 墨水说着,声音出奇地平静。 “从我记事起,就有师父陪在身边。我不记得父亲,不记得母亲,若说于我至亲至近的人,那便是师父了。 师父说我傻,说我不会察言观色。我曾经以为我在师妹那里学到了一些,我曾经以为我做得更好” 墨水说到这,很悲伤地摇了摇头。 “可是到头来我一点儿没变。昨天师父坐在这里和我说了好久,可是我什么都没发现直到最后,师父来找我的最后,我在她眼里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墨水姐,我,我或许能理解你,那个” “金玉铃,你是来拜师的。” 墨水忽然用这种很确定的语气问道。 是的,这就是金玉铃来到这竹荚峰上的目的。她从那个金家仅存的龙神庙逃了出来。她要为她的母亲报仇,是的,她要报仇。 每想到这一点,金玉铃的心里就开始翻腾着一股难以压抑的痛苦,她用袖口狠狠抹了两把眼睛,随即看向墨水,双眼满是坚毅。 “昨晚师父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想要收五个徒弟。虽然”墨水露出了痛苦的笑容,继而说道,“但是白师父从来不收女弟子的,你若愿意承认我这师姐,我教你。”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金玉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是前面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是什么意思?! 算了,一会儿再说。墨水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揉成一团嘛,她无法像师妹们那样做着这件事的时候还要同时思考其他的,索性将其余的事全都抛在一边。她凝望着窗前那些师父仅存的衣物,用几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跪下。拜师。” 拜师的仪式很简单。这主要归功于墨水——因为她入门的时候年纪尚小,如今早就把拜师入门的过程忘得差不多了。 墨水只记得对着师父拜了几拜,磕几个头,然后给师父敬了什么东西。于是墨水凭着自己的记忆,将自己存于庙宇之中的酒翻了出来,让金玉铃把它洒在了师父衣物前面的土地上。 “你的道号叫铄金。” 墨水说。 铄金。这个名字让这个跪伏在庙宇门口的小女孩想到了她的哥哥。这很好,她需要这种被刻到名字里面的警示。 “谢谢墨师姐。”玉铃说道,“不过,师父很爱喝酒?” 墨水不知道。她尝试着回忆那些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光,却无论如何也搜寻不到关于吃饭的哪怕一点点记忆,哪怕是墨水很小的时候,薇师父也是一口一口地看着墨水吃,自己却从来没有动过筷子。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算了,我们去前山。” ※※※ 而此时,天零观的前山正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这儿一个人都没有——正如铃儿所说的那样,一个人都没有。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将这冷清的世界里塞满了令人烦躁的嗡鸣声。 是啊,他们都去哪了 墨水径直走到那群师兄们的寝室——那里几乎是距离墨水自己房间最远的地方。谨慎起见,她敲了敲窗子。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墨水试着拽了拽,窗子却轻易地开了。 屋子里面乍看上去好似和平常并无不同,就如想象中那么干净c整洁。 那么人去哪儿了?墨水有些想不通,她随手想要关上窗子,身后却传来了铃儿的声音:“这屋子没有人住。” 没人住?怎么可能!就算墨水再蠢,她也是知道的,这里可是 墨水又看了一眼那屋子,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这儿实在是太干净了。桌子上面一点东西都没有,整个屋子里除了床上还有一些被褥铺着以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墨水心一横,一手扶在窗框上,双脚一用力,从窗子翻到了屋子里面。她想都没想,随手拉开了装衣物的柜子。 什么都没有。 “他们是故意走的是搬走的” 墨水这才渐渐回忆起几天前的场景——两天以前她刚刚从山下返回天零观里面的时候,所有人看起来都忙忙碌碌的。他们是在收拾屋子,他们早就打算离开了,不是么?他们去了玄清观,不,应该说,他们“回”了玄清观才对,白师父本来就是玄清观的人。 可是为什么要掐在师父出事的节骨眼上 墨水嘀咕了好久,却想不明白。“如果能想通,那就不是我了”墨水自嘲般地笑了笑,从门离开了屋子。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天零观只剩下自己和铃儿两个人了。墨水在路过院子的时候,望向师父的居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曾经的墨水总是以为,天塌了至少还有天零观顶着,外面自己惹了多大的祸,被师父教训一通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墨水心底里那道坚实的壁垒忽然之间便轰然倒塌。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屋子里窗框c房门c衣柜各处被睡梦中的自己砍伤的痕迹还在,她就是因为这个亲手杀死了那一家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人而那家里仅存的孩子此时就在自己身边 墨水拼命地摇着头,想让自己把脑中这一切都给甩得一干二净。 “墨师姐?师姐你不舒服么。” “没有!”墨水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这是我和土丫头住的地方。你”墨水本来打算让铃儿去旁边小岩和三小姐经常住的客房,毕竟她俩基本上没可能再回来了,不过就在她想要把这想法说出口时,空落落的心里却悄然泛起了一股几乎将自己淹没的恐惧感,墨水自以为什么都不怕,如今却败在了这空荡荡的天零观下。 “你在土丫头没回来之前,和我住一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3) 饿。 晚霞之下,铃儿脑子之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拎着两个装得满满的水桶,已经呆呆地在房门面前站了一下午了,却还没接到可以休息一会儿的命令。 可是师姐跑哪去了 铃儿这么嘟哝着,却不敢把手中的水桶放下。师姐叫她把水桶平举着,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她不知道做这件事的意义为何,却依旧照着做了——而且异常轻松。 今天的晚饭是白馍泡水。 昨天也是。 前天也是。 每天都是。 铃儿的心里头不禁抱怨起来。就算这只是白馍泡水,也是师姐从那个破庙里带出来的,据她说是她被罚到小黑屋里的时候,其他人给她用来充饥的干粮。 可是铃儿想吃肉。再不济的话,吃青菜也勉强对付,反正不是白馍泡水就对了。明明师姐可以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喝着酒,还有滋有味的,自己却连闻到酒味就难受得不行,所以每天只能嚼着那些干巴巴的馒头片了。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或许是吧。 她两只手晃荡着那沉甸甸的水桶,无聊得把它们摆在身体两边荡来荡去,无聊得甚至想站在这里睡一觉。 对了,睡一觉。 她想到这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要是在以往,她可能早就懒洋洋地找个舒服的椅子一头栽上去了。不过这会儿不行。她对自己说,这会儿不行。 忽然,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传入她的耳朵,而且那声音愈来愈清晰。是师姐。铃儿这么想着。如今能往天零观来的人,除了师姐以外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了。铃儿这么想着,努力地把手中的水桶往上提了提,鼓起劲儿等待着师姐的归来。 等到墨水从房子边缘冒出来后,朝着铃儿瞥了一眼,见着她还在拎着水桶在那儿站着,表情上颇为吃惊。 “歇歇吧!” 墨水朝着铃儿吆喝了一声,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对面的一个屋子走去。 铃儿本以为会被师姐夸奖一番的!她撇撇嘴,一脸不快地丢下桶,转身钻回了屋子,一头扎在了床上。她不知道她师姐在忙个啥——她也不想知道。 她来到天零观是想要学功夫的,师姐却一直要她举着桶。她前两天抱怨过一次,却被师姐两招之内按在了地上。师姐要她这么练,那她也只能如此。但是什么时候能和师姐一样厉害呢? 铃儿想到这儿,不禁很难受地翻了个身。 师姐说,学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可是自己要学多久?几年还是几十年?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还能记得娘的样子 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有人来不对,什么味儿!” 铃儿跳到了地上,顺着窗子朝外面望去,只见远处那个屋子里面,一股滚滚的灰白色浓烟从屋子里头顺着窗子往外涌,一股呛人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铃儿记得,刚刚师姐就是在往那里走来着。那里怎么了?脑中那种烈焰焚烧着屋子的片段瞬间浮现出来,铃儿不觉间已经两步窜到了门外头,在朝着那间屋子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咣当”的一声踹门声也从那冒着烟的屋子传出来,紧接着,墨水从那烟雾中跌跌撞撞地钻了出来,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咳咳咳”地咳了半晌,才抬起头,看到眼前铃儿双手扣在一起端在胸前,紧张地看着墨水。 “师姐怎么了” “没咳咳,有人来”墨水说着,朝着门口的方向直起了腰,“你是”墨水隐隐约约记得见过这个人,不过却有些记不大清了。 “华爷?!” 铃儿吃惊地看着那个从山底一步一步爬上来,喘着粗气的老人,随后连忙躲到了墨水的身后面。 墨水不太了解什么待客之道,她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情。不过按照她笨拙的理解,来了客人总归还是要请到屋子里去吧,不过请客人到屋子里坐该怎么说?墨水在那儿楞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里面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其他人呢?” 华爷望着这乌烟瘴气的天零观,满心的疑问。 “做饭”墨水从牙缝之中挤出来这俩字,至于华爷问的“其他人呢”,她却没有过多解释。 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墨水不说,华爷也不好去问,而他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打听这些事儿的,事实上他看到铃儿在这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几天之前,小姐忽然从家中失踪。我料定她不是去了蛰龙便是来了这天零观。如今在这儿见到她,无事便好。” 华爷说出这一番话,让铃儿也颇为意外。以往她不听话往外边跑的时候,华爷总是会不由分说地把她拎回家。 “那” “不过金家如今还有个不情之请。”华爷作揖道,“有些事情想和贵观的观主说说,不知” “和我说吧。”墨水回道。 华爷知道,墨水多说也只是个大师姐而已,在这道观里面不过是个小辈。她说出这话,让华爷有些不知所措。 “和我师姐说罢。”铃儿也这么说道,“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华爷也不大方便细问,再加上天色已经不早,自己也赶着下山,于是便在这乌烟瘴气的大厅里开了腔。 “下个月前后我们想让天零观的来我们龙神庙里住一段时间——虽然我和他商量是要请天零观的一些高手,不过现在看来却只有你们两人,希望两人看在我金家的薄面之上,去住上一些时日。” “成亲的事?” 铃儿对自己家的事不可能一无所知,就她了解,下个月自己家的大事无非就是和木家结亲。而华爷对此也点头称是。“因为听说年初的时候,木家的事多半是由如今木家那小主子干的。因为这事儿,我和他都觉得请几个高手稍微做一些防范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他’?‘他’是谁?”墨水问道。从语气上看,这个人应该是现在金家的家主。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即将迎娶木湘缘的那个 “他是”铃儿很犹豫地看了眼华爷,表现得有些犹犹豫豫的,“他是我表哥改天带你去见他就好了。” 至于华爷说的那件事,墨水倒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自然也就答应下来了。 华爷赶着下山,也没在久留,把自己该交代的事告诉两人之后,便匆匆地下山了。 墨水站在天零观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华爷离开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到最后木湘缘还是要嫁给金家,就算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这一切依然无法改变。而墨水打心底里更是不敢去改变什么,于金家于木家,她都欠他们太多了。 “师姐。” “师姐!!” 铃儿略带紧张的喊声渗入墨水的耳内,将她从她的沉思之中唤醒。 “师姐你闻,什么味儿啊!” 什么味儿?墨水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焦糊的味道在这还未飘散的浓烟之中弥漫着。 “啊!我在烧菜!” 墨水一拍大腿,赶紧一溜烟地又钻进了那乌烟瘴气的厨房里面。 ※※※ 这天晚上,铃儿终于如愿以偿地告别了白膜泡水。 两碗热腾腾的菜摆在了她的面前,这可是墨水整整一天的劳动成果——要知道她可是从上午开始就跑到山底下学烧菜去了。 然而面对着这两碗冒着黑烟的疙瘩,她难以接受一般咽了一口口水。 “师姐,我想吃白馍泡水,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4) 铃儿是个很恐怖的存在。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墨水越来越确信这一点。 无论是力气,还是习武的天赋,恐怕都在自己之上,只是 “师姐我能不能歇会儿?” “不行。” “一会儿我们就去我家了~让我歇一会儿呗~” “” “师姐,那我放下了啊” “不行!” “噫师姐好严厉” 铃儿举着那个差不多有她一般高的长弓,因为自己的身材太过矮小,胳膊也不够长,弓弦却不能完完全全地拉开。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胳膊也因为拉弓拉得时间过长而酸痛得有些颤抖。 这一个月下来,墨水几乎带着铃儿接触了天零观所有的武器,薇师父曾经告诉墨水,作为一个武人,虽然其中绝大多数自己并不会深入地学习,但是了解它们这是必须的。墨水觉得师父说的对。 “师姐,我累” “师姐” “喵”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完全不是铃儿真实的实力,她只是懒而已。 “算了,走吧。” ※※※ 龙神庙。 这个地方与墨水想象之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之前土丫头曾经告诉她,这里算是城内大户人家夏天游玩避暑的圣地。 然而如今这里却冷清得可见一斑:本是占了半个山丘的客房,墨水和铃儿一路走过,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这儿出没,大多数的房屋都冷清着,只剩那些穿着统一的家丁在阴凉底下闲聊,见到华爷领着客人,才稍稍挪挪屁股以显示自己对华爷的尊重。 “原来,这里只是打算做成供人游玩的地方。不过自从出事以来,这龙神庙便成了金家在零城唯一的家底,于是这庙在开业之前就关门大吉了”华爷走在两人前面,路过那一个个客房的时候给两人解释道,“现在这里一些客房分给了在这里做工的人,毕竟这儿离城里还有些距离。剩下一些只供我们特意招待的客人来住。” 路过这些客房往里走,走过神庙正面的旷地之后,终于到了看起来颇为庄重的主殿。这屋子被盖了两层多高,也就只有神庙勉强能和这建筑叫板。 屋子里有人。 墨水敏锐的目光看到那一层楼左侧的窗子后面,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如果不出所料,那便是铃儿口中的表哥罢。 “墨水姑娘。”华爷在这殿前门口停下了,转身面对着墨水说道,“家主之前嘱咐过,说要单独见你一面。我这就领着铃儿去你们的住处,一会儿会在门口等你。” 会见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 墨水心底里不禁有些没底气。对于她来说,结结实实地欠了金家一大笔血债,面对眼前这未知,她害怕了。 不。 墨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无论面对什么,都该坦然去面对才行,尤其是在金家。墨水这么对自己怒吼着。她平静地冲着华爷点点头,大踏步地迈向了主殿的大门。 左边的屋子,里面确实有一个人在那儿,站在窗口,面相窗外。或许是听到脚步声,他在墨水站到门口的时候,马上转过身来,朝着墨水作揖相迎。 墨水见状,自是双手抱拳,拱手而拜,四目相对之时,墨水的心里头却结结实实地被惊住了。只见眼前这人身高并不太高,然而确实器宇不凡,若说不是因为出身于大户人家而给自己带来的涵养,那定是假的。不过这脸 眼前这人,脸上罩着一个严严实实的铁面,仅剩下两双眸子在那铁面的空隙之中闪动着,似乎将一切都隐藏在了这严密冰冷的铁甲之后。 不过他并不恐怖。 墨水从那双眸子中读出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平静。 眼前这人向后侧了一步,靠近里面的那只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墨水颇为好奇此人为何一句话不说,出于礼节,也没敢多问。 会客的“茶几”是一张特殊加工过的桌子,比正常的要狭窄一些,两张椅子分别摆在桌子两边,虽然距离看起来和常规的差不多,却显得两边的人不那么亲近。桌子上面除了有常规该有的茶具以外,笔墨之类的书写工具也是一应俱全。 真是奇怪的嗜好。 墨水出于礼貌的原因,依旧没有对眼前这些唐突的东西发出质疑,老老实实地按照眼前这人的指示,坐到了凳子上。 但是那人并未如众人所习惯的那样在墨水坐下之后自己也就坐,而是来到桌前,将桌上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双手程到了墨水的面前。 他的意思是让我看。 墨水意识到这一点后,双手接过了这纸。随后那人才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进门以来的诸多不适,还请见谅。在下有疾在身,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以纸笔代口,与侠士交谈,希望侠士莫怪。” 原来如此! 墨水恍然大悟一般抬起头看那人,那人只是轻微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纸上之言句句属实,示意墨水继续看下去。 “在下姓金,名飞涧,本家早些年变故,致使在下流落在外。多亏表叔仁厚仗义好心收留在下,才得以安身。然而毕竟寄人篱下,不曾有对金家家产有半点想法。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日大火将金家付之一炬,我虽有幸逃过一劫,然发肤具毁,不敢示众。如今玉铃尚且年幼,我自当替其主持家事,待来日玉铃可以独当一面,金家家业自会尽数奉还。” 这样啊。 墨水抬起眼帘,看着那好似反射光芒的面罩,心中的愧意更甚了一分。 “飞涧公子有何要求,墨水必会鼎力相助。”墨水将纸放在了桌子上,信誓旦旦地说道。 飞涧倒是不慌不忙,提起笔在另一张纸上书写道:“侠士言重了,您毕竟是玉铃的师姐,也算半个亲戚,何来鼎力不鼎力。” “这个啊”墨水挠挠头,她到觉得眼前这人说得没错。 “这次具体的事情,就让华爷交代你们吧。我想和你聊聊。” 聊聊?! 墨水有些不明所以。纵然眼前这人让墨水感到有些歉意,但是自己和他也不过初次见面,究竟有什么可聊的? “天零观。” 飞涧在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道。 “你想知道天零观发生了什么?” 墨水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师父去世了。白师父和他的弟子他们走了,我想他们应该是去玄清观了。纯曦长老说,白师父本来就是玄清观的。现在天零观只剩下我和铃儿两个。” 墨水还想说什么,飞涧却把新写好的纸推到了墨水的眼前,示意她去看。 “什么病”纸上写着。 什么病?墨水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她只知道自从师父把自己领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几天之后就不。仔细想想的话,之前土丫头也说过师父很少会出房门,甚至夏天也喜欢在屋子里摆暖炉。不过相较之下,今年师父出门活动的次数倒是比以往多得多。她在这龙神庙剪彩的时候亲自来此剪彩,尔后又难得地跑到自家后山的庙宇里面观看她甚至踩着极其强大的仙术从玄清观把自己接了回来 墨水心底里有一种想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的冲动。 “纯白大师为什么不带你走。”飞涧又在纸上写道。 “大概是师父嘱咐过的。”墨水凭着自己的回忆,小心谨慎地分析着,“师父那晚和我说过,关于她想要收五个弟子的心愿,也要我好好照顾金玉铃或许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是师父的意思?” 飞涧摇了摇头。墨水猜不透他到底是对自己的猜想不满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过接下来她写下的话,却完全与这没关系。 “薇师父和玄清观的关系如何?” “很不错。” 墨水斩钉截铁地达到。无论是薇师父还是纯曦,对对方都是百分之一万的信赖,怎么可能不好?就算师父那天气势汹汹地来到玄清观接自己,纯曦也是出人意料地 “不对。” 墨水醒悟般喃喃自语道,她承认一提到玄清观,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纯曦长老,而忽视了其他人。 “师兄”“住口!我不再是你的师兄!”这是师父和玄清观的大长老之间仅有的对话,其中情形墨水依旧历历在目。 “可能并不太好,其中细节我不清楚。” “你的其他师妹知道这事儿吗” “土丫头至今下落不明,师父说她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我们去找过木湘缘,然而却没找到她人,只能委托下人给她带个话。至于小岩她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找。” “木湘缘怎么了” 飞涧在纸上关切地写道。 墨水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飞涧就是日后迎娶木湘缘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墨水的心底里感受怪怪的。不过对于飞涧而言,关心木湘缘倒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她好像被家里管得挺严。不许出屋,不许待客,谁都不许见。” 后来,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不过因为飞涧书写不便,而墨水的嘴巴也笨得可以,因此两人虽然相处了有一会儿,却没有聊什么太多的东西。 这个金飞涧,虽然看不见脸,不过想必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心思足够缜密,而且还写了一笔好字,或许和小岩比,他更适合木湘缘也说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5)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木湘缘在最后一个字的上面狠狠按下一笔,好似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不甘心全部压迫出来。然而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罢了。 她将毛笔丢入笔洗之中,内心的烦躁感不言而喻。搅动笔杆,浅浅的水洼之中荡起的波纹更是让她的内心上下翻腾。 出去,倒水。 她起身,端着这笔洗拉开了房门。 然后两个似乎一直立在那房门口的侍女便迎了上来。 “三小姐。”两人语气颇为恭敬地说道。 “我去换水。” “三小姐,让我来吧。” 其中一个人说着便伸出手想要接过三小姐手中的东西。而三小姐则身子一扭,捧着那东西转到了一旁,似乎是执意要自己亲自去办。 “三小姐” 侍女干脆拦了下来,其中一个说道: “三小姐,少爷他有命令,叫我们不让你出屋”她说着脸上露出了难色,“我们知道三小姐对我们好,但是少爷他说过让我们看好你,不让你乱逛” 是啊,少爷,少爷,少爷 现在木湘缘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底里头都不禁犯恶心:自从二姐去世以来,木平岳在家里一手遮天,为了能确保和金家结亲,甚至不惜把木湘缘软禁在了这个小屋子里,被看得死死的。 如今屋子外面的消息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了。金家变成了什么样,墨水师姐怎样了,土丫头回来了么,她统统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下午金家人就要来了,而她也被强迫着去见面。 这是她唯一能够知道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来,她的心里甚至有一点点盼望着自己能够嫁出去,但是每当自己萌生这样想法的时候,紧随而来的愧疚感便立刻将这种念想掐灭。 “她还在等着我呢。” 她的心里翻腾着这句话,双眼无神地扫了一下眼前这俩人,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她们手里,转身回了屋。 可是在她回屋子的时候,另一个侍女也跟着进来了。 “你进来干嘛?”三小姐一副十分不快的腔调问道。 “三小姐,金家的客人要来了,该打扮了” “哦,我自己会,你出去吧。” 木湘缘只知道现在是上午,却不清楚如今究竟是哪个时辰,既然下人们说要来了,那便是要来了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眼前那些花花绿绿的胭脂水粉,一阵反感在自己肚子里面搅和。或许是跟小岩姐学的,自己如今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拾起这些瓶瓶罐罐,给自己打扮一番。 给足了木平岳面子,自己也会好过一些。三小姐对自己那个哥哥再了解不过。 三小姐这么想着,随手用指尖沾了沾一个胭脂盒子。 “天,我干嘛用手的” ※※※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三小姐的房门又被敲响。 “他们来了。” 哦,他们来了。 三小姐脑袋混混僵僵地走出了屋子,一路上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间已经随着仆人走到了前厅。 “三小姐到了!” 仆人的这声吆喝才终于唤醒了她——那么说,金家的人已经来到大厅里了?她没有时间多想,甚至没有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便随着仆人进了前厅。 金玉铃? 木湘缘第一眼看到了金玉铃,就在桌子后面不远处站着,紧接着便是她身后的华爷,然后便是他们眼前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家伙。 他衣着确实很干净利落,给木湘缘的感觉就像金玉铃她哥哥一样。不过脸上却结结实实地罩着一个金属的面具,在木湘缘的距离,甚至窥视不到半点他的面容。折让木湘缘心底里头泛起了一丝丝的不安。她走到木平岳坐的椅子的后面,跟自己的娘站在一起,眼角却忍不住地偷偷窥视那个坐在哥哥对面的人。 “我家妹妹想必你们金家都熟悉得再熟悉不过了,那我们继续,继续谈正事~”木平岳满脸堆笑地说着。 正事?看着自己哥哥这模样,三小姐便知道他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只见金玉铃从袖子之中摸了摸,便抽出了一张叠了一折的纸,经由飞涧之手递到了木平岳的手中。 “今天这些只是今天的礼金,这张纸上写的是过门时候准备的。” 木平岳听着金玉铃的声音,颇为好奇地展开了手中的纸张,不想他略略扫了几眼,嘴角便翘了起来,把那纸张丢在桌子上,连声问道: “不知金家打算何时操办婚事?” “对于婚事,我家的提议是愈早愈好。”铃儿说道。 虽然前面有人在坐着,不过金家却一直都是玉铃在与木家说话,这不禁又让木湘缘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那人的身上。他只是戴着面具,动作上看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人,可是为什么不说话 木湘缘下意思地瞟了一眼摆在离她不远桌子上的那张纸。果不其然,那上面写的尽是哪哪哪个地方的外债,而且一条一条录上的并不是哪家哪户的名字,而是哪个区域哪个区域的名字这一张纸简直重过了她本以为的那机箱机箱的财物。 金家本不必如此,可是这是为什么? 三小姐有些害怕。 她害怕眼前这人不过是投木平岳所好,千方百计只是想要让自己嫁到金家而已。难道眼前那个家伙已经丑到需要用面具遮面,声音已经难听到需要别人代言了吗? 那又有何所谓。木湘缘叹道,对方不是小岩姐的话,任何人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样子的吧。 “那就下个月三号?”木平岳的声音把湘缘的意识拉了回来。下个月?金家急于成亲,木平岳也急于把那笔钱收入囊中,两家意见如此统一,根本不可能慢上一点点。 “毕竟商人”三小姐心底里暗骂了一句。 “既然事情商量完了,那我们金家就先行告退了。”华爷说道。 要走了么? 木湘缘挺可惜的,毕竟能走到前厅已经是这个月她离开自己的房门走过的最远的距离了,金家要是回去,自己也又得回到那个小屋子里受罪,这可真不好受。 金家那个看似家主的人起了身,带着两人朝着门外走去。 可是几人走到大厅几乎正中央的位置时,金玉铃忽然拉住了飞涧的衣袖,问道:“我能和湘缘姐玩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金飞涧也停住了脚,向后望去。他看到,虽然木湘缘眼神里有点期待的意思,木平岳脸上却跟个木头一样,丝毫没有因为金玉铃的话而改变一点点。 就算是铃儿也看得出来,木家的家主并不欢迎金家在这儿久留,只得错过木湘缘的目光,悻悻地跟着金飞涧离开了。 ※※※ 龙神庙是个好地方。 墨水坐在神庙后方的山崖上——这神庙就建在山崖旁边的不远处,距离山崖近到连围栏都没距离来修的地步。 自从金家人去了木家之后,墨水就一直坐在这里。脚下的山崖有小半个山那么高,下面没几步的沙地之后便是滚滚的江水。 江水很宽,即便是这接近晌午的时候,看对面都不能看得太真切,早晚生出水雾的时候,更是白茫茫的一片。 江心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个类似湖心岛的小岛屿,上面一颗显眼的巨石则占了小岛上一多半的面积。墨水猜测这可能是多少年前涨大水之后形成的,毕竟诸如滴水穿石这种故事她还是听说过的,倘若那石头很久很久以来一直在那河水中间的话,恐怕早就会被江水冲刷销蚀殆尽了吧。 “师姐~~~” 清脆的呼声从墨水的身后传来,看来是铃儿她们回来了。 “还好?” “一点也不好!” 铃儿坐到了墨水的身边,嘴巴掘得老高,一脸受气相。 “木家阴沉沉的,好闷湘缘姐也瘦了好多,虽然化了妆还是那么漂亮,但是却憔悴了不少。我和他们说想要和湘缘姐玩,木家人都不给我好脸色师姐,我晚上想要偷偷去,行吗?” “不行。”墨水立刻否决道。“万一被抓到了” “不会被抓到的!” “那也不行。” ※※※ 然而金玉铃从来就不是那种老实听话的“乖孩子”。 晚上天色暗下来之后,趁着墨水还在习剑,没有功夫看管铃儿,这铃儿三窜两跳地钻到了屋子外头。 可是铃儿终于还是低估了墨水的眼力,在铃儿远远地暴露在墨水的视野之中时,墨水便注意到了她。 “死孩子。” 墨水收起剑,想都不想地朝着铃儿赶去。铃儿如今身手远高于从前,但是她依旧不是墨水的对手。 “放她去吧” 一个隆隆的声音在墨水的脑海之中泛起,惹得墨水心头一惊,四顾望去,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灵石? 这个想法在墨水的心中一点,立刻泛起了涟漪。 没错,去年灵石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可是那灵石距离自己有几个月的路,难道这么远也能传音到自己的耳朵里? 墨水再次四下仔仔细细地搜寻,她想知道那到底是谁发出的声音,或者是不是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她便打消了自己幻听的想法。 龙神庙的门是敞开的,里面幽深诡异的绿色光芒就像鬼魅一样吸引着墨水的注意力。她犹豫了一下,立刻钻进了那神庙之中。 那绿色光芒的源头,就如墨水心底里猜测的那样,正是神庙正中央那个盘踞而起的巨龙的双眼。 土丫头说过这事,当年剪彩的那一天,这雕像的眼睛就发出过这种土丫头口中的“绿光”,而那次,自己的师父也特意去了天零观后山的小黑屋子里看那和这个形状差不多的应龙雕像。 “你在说话?你是灵石?” “” 那个雕像并没有说话,它的眼睛仅仅是在优哉游哉地冒着烟一样的光芒,墨水却觉得它是在盯着自己看。可是墨水盯了良久,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 “我会照你的话做。”墨水转过身,大步走离了那庙宇,径直朝着院子的大门走去“不过我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6) 金玉铃到达木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木家的戒备,比龙神庙还要严密了一些,不过这都在铃儿的预料之内。铃儿去过木家几次,家内的布局她心里头大概也有谱。她顺着木家的外墙,一路走到距离木湘缘的居所最近的那个墙附近。 木湘缘——包括木湘茹曾经的居所,在木家西南角的位置,那几座房子前面是木家的小花园,而后面没走几步,便是木家的围墙。 金玉铃左右看看,确定这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后,耳朵轻轻地贴在了那个围墙之上,片刻之后,她确认里面就近也没什么人在走动,只不过窸窸窣窣地传来一些说话声罢了。她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脚底忽然发力,三窜两跳地窜到了墙上去,她两眼一扫,看到前面那个泛着灯光的小屋子就在自己眼前没几步远,她借着刚刚攀上来的力道向着前面纵身一跃,然而双脚刚离开墙面,她的心就凉下去了——她眼看着自己在空中飞了一半儿,便在那屋子眼前跌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铃儿整个人掉进了屋后的草丛之中。 “幸好是草丛”她嘟哝着,身子一滚,滚到了窗子下面,仔细倾听这这个世界的动静。 刚刚那屋子里的说话声消失了。 紧接着,金玉铃头顶上的那个窗子被推开了。 有个人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又缩回去了。铃儿不敢吱声——刚刚的说话声就是在这个屋子里传来的,即便这里是木湘缘的屋子,那这里肯定还有其他人。 “小姐,我想大概是个从墙上掉下来的野猫吧看不到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跑掉了。”铃儿头顶的人说道。 本来以为那个女子会马上回去,然而她却并没有如金玉铃的心愿。 “小姐,想要逃离这木家,今晚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逃?!铃儿心里一惊,赶紧伏下身子,想把这原委全都听清楚了。 “小姐,我听说你的二师姐就在覆云山,覆云山你知道吧,和玄清观齐名的名门大派” “二师姐?小岩姐?不我听说她现在在长城外边当兵,怎么会去到覆云山” 这是木湘缘的声音,铃儿认得很清楚。 “那都是半年前的事儿啦!就前几个月,她被覆云山的道士救下,现在已经拜入覆云山啦。这几个月来,少爷一直都在控制着外人给你的信件,我也是偶尔从其他门卫那里打探到的消息” “确实” 木湘缘也深知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听到外界的消息有些反常,她有点开始相信这人的话了。而金玉铃,倒是觉得倘若木湘缘真的能无声无息地从木家消失,去到小岩师姐的身边,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今天我们已经定下婚约了”“婚约?小姐,你可想清楚了。”那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少爷可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妹妹看,在他看来这婚约不过是一桩买卖罢了。小姐,你我都是女子,依我看来,结婚什么的我们首先要对自己负责才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 “小姐,你看到过金家那个家主的长相了吗?” 金玉铃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得一惊,一只手伸进了袖口,扣紧了一直藏在那里的冰凉的铁器。 “小姐,前阵子我可见着那家主的长相啦~那家伙啧啧” “什么?” “听说被上次的大火烧得脸都不成样子,不然怎么会带上那么大一个铁面罩!而且听说自从大火之后,在家里也喜怒无常,现在金家都把雇佣价格开到天上去了,都没人乐意去做工小姐,我们这就走,从这墙上翻过” 她的声音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只觉得自己的下巴以下,有一把冰凉的东西将自己的喉咙抵住,教自己再也不敢发出声响。 “你在撒谎。” 金玉铃向上擎着匕首,双眼死死地盯着这女子,冷冷地说道。 “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都在胡言乱语。岩姐没有在覆云山,金家的家主也不似你口中那么不堪。飞涧哥的容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过。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为何,但你只是想把三小姐骗到这墙外边吧!” “你你是谁?!” “‘从墙上掉下来的野猫’,你不是说了么?” 这女子愤愤地扫了一下金玉铃的双眼,心中只想着事出意外,不得不撤,随即立刻把抓着木湘缘的手撒开,将金玉铃抵着自己的那个胳膊往旁边一推,一只脚踩到那不算太高的窗框上去,狠狠地一用力,竟一下窜起老高,轻松地越过了围墙,飘了出去。 金玉铃想要转身去追,却被木湘缘抓住了手,铃儿想要问什么的时候,只听围墙外传来一声“站住”,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攀墙掠瓦的声音斗起,继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师姐?!” 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叹了一句,紧接着木湘缘颇为奇怪地看了看铃儿,随后拉了拉她,示意让她进到屋子里来,待到铃儿进来了之后,三小姐马上从窗子伸出头,左右看了两眼之后,把窗子扣得死死的。 “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说不好,就是觉得今天白天的时候看到你之后,觉得有必要私底下和你聊一会儿天,不然会出事,所以晚上的时候就偷偷跑来看你啦,师姐!” “哦等等,你叫我什么?” 这会儿木湘缘才回过神,这个金家的小丫头在叫自己“师姐”,就连刚才墙外边墨水发出声音的时候,她也是和自己一齐喊“师姐”来着。“师姐,看来你果然没收到我们之前给你写的信啊” 紧接着,这几个月以来天零观变故c金家重建等等一些琐事,金玉铃一个字不落地全都讲给了木湘缘听。 “师姐,听我一言,您是我师姐,我无论如何,定是不能做出害你的事,这次婚约的事,您就依着我来,好么?” “嗯” 木湘缘将信将疑地答应着,她认为自己确实和外界隔阂太久,脑袋早已一团浆糊了,但无论自己的判断如何,现在答应下来,把这不速之客支走,自己好好想想才是最好的选择。 金玉铃听着三小姐答应下来,倒是表现的很高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我先走啦~” “嗯” 三小姐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从窗子送走了金玉铃后,径自回到了自己的窗边坐了下去。幽静的屋子里面,没有灯光,没有月光,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今天晚上是香儿负责站在自己的门口看门,傍晚的时候却被别人换下去了,那个人——她自称是小岩姐的战友——则偷偷溜了进来,目的简单扼要地想要带着三小姐离开这儿。而金玉铃则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将那女子所说的一一驳回,并且还说天零观出了变故 “凭直觉来看,自己应该相信金玉铃说的才对,可是” 可是如果金玉铃所说的完完全全都是一场骗局会怎样的?三小姐索性躺在床上,双眼望着怎么看也看不到尽头的棚顶,仔仔细细地念叨着:倘若她只是应家人的想法来劝说自己的呢?毕竟金家宠这小丫头已经宠惯了,她以往也是颇喜欢来找自己玩,为此骗她来给自己吃个定心丸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至于天零观的大事怎么可能?!而且当年金家建龙神庙,就是来针对天零观的,师父本就不喜欢金家,如何才能收金玉铃为徒,这一切都好荒唐。况且,倘若自己终于踏入金家门,发现事实和金玉铃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岂不是早就为时晚矣? 刚刚墨水师姐好像也就在墙外可是金玉铃却完全不知情,这是怎么回事。 信谁不信谁,木湘缘心里完全乱了套,倘若刚刚墨水师姐近来去,听她一言就好了,至少师姐从来没有说过慌。三小姐很想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然而如今那个女子却已经消失了,自己想要再度逃出这堵围墙,恐怕也只能是在梦里罢。 ※※※ 且说这金玉铃,从墙上翻下来之后便沿着大路往家里赶。不过这会儿,她却感觉街上有些不大对劲儿——刚刚还死寂一般的街道如今却有些人朝着和自己一样的方向在赶路,私底下还在议论着什么 “请问前面怎么了?” “听说有人打架!武功超厉害!”啊?!有人打架还凑上去,这群人不要命了?金玉铃这么想着,依旧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可是刚拐了个弯,却见着前面的路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还发出阵阵惊呼声 一群神经病,大半夜的 “噢!!!!” 人群忽然一齐爆发出撼天动地的惊呼,惹得好几家院子里的狗都被惊吓得开始狂吠起来。 金玉铃想回家。她趁人不备,三蹿两跳地窜到了路边二层小楼的楼顶上,准备从房顶上绕过去,可她往那人群之中瞟了一眼之后,却惊在那里——人群的正中央正是自己的大师姐,如今一把剑径直地插入到了眼前一人的身体之中。而那人,铃儿自然认得,便是早些时候要拉着木湘缘逃走的那个侍女。 不过这会儿事情确实闹大了,铃儿眼见着几个腰间挎着刀的捕快已经往人群这边走,正当她脑内一时浆糊,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之时,只见墨水剑前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子整个身子恍惚起来,忽然散做一缕雾气,整个人都不见了。 “妖怪!!” 人群惊呼道,眼看乱作一团的时候,那几个捕快已经钻入了人群,大喝了几嗓子之后人群才渐渐消停。 “师姐~~” 铃儿眼看墨水要和官兵打交道,立刻从屋檐跳了下来,花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之中钻到了墨水的身边。 “师姐,这是” 墨水拿起她的剑,只见那剑尖,却插着一个剪成了人形状的纸。她小心地把那纸拔出来,正反瞧了几眼之后,才懂得这是怎么回事。 “喂!当街杀人的是你俩?跟我去公堂走一趟!” “哪有尸体。” 墨水反怼一句。 “啊那个,刘大哥别见怪,我师姐她不会说话”金玉铃慌忙解释道。 这个被金玉铃称作“刘大哥”的捕快,看起来确实是几个官差的头头。他听着眼前这小丫头称自己为“刘大哥”,心底一惊,才认出这人分明是金家的千金。 “这怎么回事?” “这位是我师姐,天零观薇师父的大弟子,墨水师姐。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在除妖呐。” 金玉铃介绍墨水身份的时候,故意说得特别大声,旁边围观的人也都听得真真切切。 “这金姑娘,这打斗引来这么多人,恐怕都扰到了咱们樊县令,如果不去解释一番,我这在手底下的也为难,所以”这樊县令金玉铃认得,是个发须斑白的大叔——或许应该叫老爷爷,管他呢——虽然平时确实是个不错的官,却有些怕事,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近几年上了年纪之后,更是喜欢听信些有的没的,对天零观对龙神庙,都是百般资助。所以即便去公堂走一遭,铃儿也并不慌张。“没准还能捞到一顿夜宵。”铃儿这么想道。 “去就去咯,师姐,咱们走一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出嫁(7) 关于这纸人,官府虽然有说会“留意”,不过那终究不过是场面话,官府能不能帮,甚至想不想得起来帮忙都是未知。 所幸的是,墨水根本没有指望官府来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她除了在龙神庙教导金玉铃一些简单的战斗技巧以外,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了她手头的那个人形的小纸片身上。 那是一个画满了符咒的纸片,看上去玄而又玄,却如正常纸张一样轻柔易断。墨水猜测这东西或许就是和自己交手的那个女子的本体,也或许只是一个替身术而已? 后来她翻遍了整个天零观,然而天零观里关于仙法之类的书籍却早就消失不见了,墨水仅在自己师父的房子里找到几卷最为基础的书卷,这让她面对眼前的问题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墨水甚至想走出去寻找答案,比如去玄清观问问纯曦长老,可是如今金家和木家的婚事已近,她更是怕这纸人的主子在其中作梗,不敢离开龙神庙太远,只能待到眼前的事结束了再做计较。 幸好这种折腾人的日子要不了太久。 然而这一个月里,对于木湘缘来说,简直如煎熬一般。 那个说要带她走的人再也没出现过,金玉铃也再也没有来过,和家人侍女打听也什么都打听不到,好不容易能得到的消息忽然断然不见,心中的落差感让她比以往更加消沉。待到成亲的时候终于来临,她早已憔悴不堪了。 “三小姐,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 “” “三小姐,午饭我们给您端来了,好歹吃点” “” “三小姐,是时候该化妆了,一会儿夫人就来了” “” 木湘缘如同任人摆布的玩偶一般,不想顺从,却无力反抗。娘在她的身边絮絮叨叨着自己的不舍,但是长久的软禁却消磨掉了她对这个家最后那一点点留恋。 娘牵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好久好久,久到从刚过了晌午一直说到了天空泛起黄色,翻来覆去的几句话,都是些要自己听话要乖不要总想有的没的之类的废话,搞得自己好像是如何不听话一样。是或许娘真的很舍不得,但是木湘缘清楚得很,自己在自己屋子几乎足不出户的日子里娘从来都没有看过自己 “嫁出去以后,也千万不要忘了娘,你和湘莲不一样,离家近,有空好歹回来看看,啊?”娘最后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道。 可是木湘缘没有作答。她有如一只人偶一般生硬地拜别了母亲,礼仪如旧,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也越来越冷。 终于,盖头她的眼帘遮住,遮住了眼前她所厌恶的一切。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也近了,木湘缘的心底竟然没有一丝丝的留恋,她心底里甚至有一丝丝期盼须臾,她听到有人进屋了。继而,她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的旁边,娘亲手把自己的手交由了那个人的手中。她本能地把手往后抽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就是金家的那个公子,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人。 她的手被他牢牢地牵着,领着她走出了屋子。 或许他真的是个及其温柔的人。木湘缘想道。虽然这个家伙从来都没有半点言语,却在那门槛处c台阶旁处处缓步,用些轻微的动作来让木湘缘小心脚底下。 木湘缘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木家这偌大个前楼外的步道旁,陈列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箱子。以物易物,她感叹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商品——至少在自己那个亲哥哥看来,就是如此。 “路上小心。” 有人在她钻进轿子里面的时候这么说道。 轿子很窄,也很小,简直比小岩姐家的茅房还要小,除了能让外边的人看到这是多么奢侈以外木湘缘很不喜欢坐这种东西,但是成亲的时候,这也算是规矩,她在里面扭了几下,才终于折腾到自己差不多比较舒服的位置,心里莫名其妙地翻腾着。 刚刚那个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好耳熟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盖头挑开一点点,从轿子窗户的缝隙之中往外窥探,然而除了忙碌的人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声音到底是谁呢她心里翻腾着,寻找着,却始终不敢想象答案,直到那轿子带着她的身体被晃晃悠悠地抬起来,一颤一颤缓缓地前行 从木家到零城西门再到龙神庙,这可不是一般的远,而轿夫的脚力更远不如马,所以她可能要在这小“笼子”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街上的热闹程度让木湘缘有些意外——或者可能是因为自己与外界的隔阂太远而感到不适而已吧。 新娘是不能随随便便掀盖头的,但是木湘缘实在无聊,索性轻轻拨开窗帘的缝隙,用那盖头稀疏的空隙来费力地朝着外面窥探。 外面的人很多,在三小姐的记忆之中,甚至比当年送别小岩姐的时候还要长。形形色色的人总是会露出一副羡慕的神情,在自己经过的时候拼命地想要一窥自己的容貌。 他们是在羡慕自己,而自己确实有他们所羡慕的资本。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么深恶痛绝,这可真讽刺。 木湘缘沉沉地打了个哈欠。她这一个月以来,在屋子里面无聊的时候总是在昏昏欲睡之中度过,今天这样,不过是自己养出来的臭毛病而已。 不过臭毛病就臭毛病,小小地休息一下又没什么奇怪的。 她最后扫了一眼外面,紧接着放下了窗帘,满心想靠在靠背上小憩一会儿。然而她的后背靠在靠背上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如同触电了一般又挺了起来——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岩小岩姐?”她赶紧掀开帘子朝外边望去,霎时间路边的围观群众见到新娘子露脸,掀起了一片的惊呼声,可是木湘缘的注意力却全都不在这儿。她透过窸窸窣窣的盖头拼命地朝着车后方望去,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她刚刚确实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和小岩姐一模一样的背影,她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那个人影就如昙花一般,那一瞬之后就立刻人间蒸发一般,任凭三小姐如何张望,却再也看不到了。 三小姐终于悻悻地再次合上窗帘,呆呆地坐在那,仔仔细细地回忆着刚刚的那一瞬间。所有夹道观望的人群之中,背对着自己的本来就少之又少,而那个身影则是其中一个。她确实梳着一头白发——白色头发的人本来就不多见,而小岩便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即便过去了大半年,木湘缘依旧不会忘记小岩姐离开零城,离开自己的前一晚所穿的衣服。那是一件在木家看来土旧得不行的麻衣,后来自己在小岩家闲着无聊,用她家那些简陋的针线在那衣服的领子后面绣了几下那是小岩为了进城而特意挑选的一件,清晰的刺绣绝对不可能认错 “小岩姐不” 木湘缘摇了摇头。 “她在北方,怎么会回到零城。可能是我太紧张我的身体太虚弱罢了。” 木湘缘心底知道,自己在小屋之中并不规律的饮食和心中的阴郁几乎将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上车的时候我听到了二姐的声音刚刚我又看到了小岩姐我,我太虚弱了”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坐在轿子里,逼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她害怕自己一会儿又见到,又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如薇师父,比如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 暮色开始四合的时候,木湘缘终于到了龙神庙的大院子里,喧天的锣鼓之下,木湘缘感觉到她的轿子落地停稳,前面一直遮着的轿门也被拉开。 此时的光线不似白天,木湘缘在这盖头之下,几乎看不清眼前究竟有什么,只觉得轿门口来了个人,像是来接她的。 “小姐,来牵着我的手。” 一个女子的声音。木湘缘猜那是伴娘才对。她被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轿门。在周围热热闹闹的欢呼声之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使不出力气了——紧张也好,害怕也好,不情愿也好,总而言之,她现在只能紧紧地扶着伴娘才站得稳。她不敢倒下,她知道这场婚礼事关金家的声誉——尤其是那场灾难之后的金家,这婚宴也同时是在告诉那些列请的贵人们,金家的重生,所以即便自己对木家的感情早已淡然,也不能在这儿丢金家的颜面 跨过了两道门槛,木湘缘终于被停了下来。她听着司仪激情澎湃的讲演,心中却毫无波动,只是机械地听着,机械地照着做。 拜堂,吃酒,繁缛的教条之后,终于被带进了那个被布置得通红的洞房之内。 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是新郎官,被送到这里来以后便不必再出去了,待客琐事都是长辈们的事情。可惜金家没有什么长辈,金飞涧作为家里的家主,这些事必须要亲力亲为,因此在和木湘缘进了屋子之后,转身便出去了。 屋子里通红通红的,异常地安静,仿佛与外界完完全全隔开了一般。木湘缘本该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等夫君归来就好,不过自己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答对完那些前来道贺的酒客,与其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坐着,不如稍微活动活动来得好。 她悄悄掀起盖头,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子——这儿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才让她稍微舒了口气,刚刚他还在想万一屋子里有个什么人不声不响地站在那,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这间屋子以后大概就是自己的居所了吧。 她起身,在这屋子里踱着步子。这屋子的摆设讨巧得很,床铺,桌子,一切的一切和自己木家屋子里的摆设别无二致,或许这是无心之作,不过木湘缘更相信这是金飞涧有意为之的。 她靠近窗边,活动活动窗子。窗子很容易推开,于是她就欠了个小小的缝隙,朝外面张望起来。 婚礼,按说过了拜堂之后便接近尾声了,倘若是在城里,估摸着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走的走,散的散。不过这龙神庙距城里可是有一段距离,倘若是自己的话,一定会安排他们在这龙神庙暂住一晚,买个便利不说,也是给这龙神庙做个宣传。 而事实正是朝着木湘缘预料的走向发展。她看到除了木家这种大家大户独自朝着门外走了以外,其他酒客多数都是在那里吃吃喝喝,也有一些被金家的仆人指引到了另一边客房的方向。 金飞涧正在跟着金玉铃两个人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不断问候来者,墨水师姐却远远地站在人群另一边的空地上,老远地看着那些人。三小姐猜测她是从庙宇那边回来的,不过这窗子根本看不到庙宇,所以自己猜测的正确与否也无从印证。 过了许久,三小姐看到金飞涧从人群中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赶紧合上窗,盖上盖头,坐回到了床边。 一股紧张感忽然从木湘缘的心底里头翻腾起来——她从小到大,只和两个人一起过过夜,一个是她的小岩姐,另一个则是她二姐。如今要和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一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木湘缘听到一个脚步声从门口走到了不远处,随即发出了“当啷”一声。木湘缘猜,他是把他那个一直罩在脸上的面罩摘去了。紧接着,那个脚步声轻轻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紧接着床晃动了一下——他坐下了。三小姐感觉到了他的接近,这不禁让她浑身颤抖起来。她感受得到一条胳膊触碰到了自己的腰间,它环了过去,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紧接着,他的脑袋甚至凑了上来,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湘缘,”这声音很轻,很温柔,甚至有点熟悉,“姐可想死你了” 姐?! 木湘缘在怀抱之中挣扎着抖落自己头上的盖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金飞涧”——她的眼睛骗不了自己,是她,自己的姐姐,木湘茹身穿着和自己差不多样子的红色衣服,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双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二姐可你不是你怎么” “你还怀疑我是鬼不成”湘茹枕在自己妹妹的肩膀之上,一脸开心地讲道。“那场大火之下,我活下来了,你姐是活的,你没做梦,我也没骗你~” “姐!” 三小姐忽然钻到了湘茹的怀中,不觉间竟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但是面对自己的姐姐,她根本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了好了~”木湘茹轻轻拍着湘缘的后背,耐心地等待三小姐情绪的平复,一小会儿之后,她又说,“很多东西我想和你说,你想听吗?” “姐你咋不早告诉我害得我担惊受怕了好久” “我倒是想”湘茹叹了一口气,“上次金玉铃跑去看你的时候我并不知情,得知有个人想要把你骗出木家的时候我和铃儿说要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但是从那之后木家的巡逻就更加严密了,铃儿过去数次都没法接近。而那个想要骗你走的那个人,在街上和墨水交手之后变成了纸人——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木湘缘摇摇头。 “那纸人现在还在墨水手里,但是她在这龙神庙,却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妹妹,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木湘茹推开了妹妹,起身把她拉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金家出事那天,我和金家的家主,还有他们的儿子,在一楼的屋子里。房子刚刚起火的时候他俩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让我出门往大门跑——我的位置里门口很近,离大门也很近。可是我们都低估了那种用仙法催生的火蔓延的速度。” 木湘茹这么说着,打开了洞房的房门,拉着妹妹径直朝着房子内的另一间屋子走去:“等我出了那个小屋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二楼——而且,房子的大门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有几个人堵在大门口,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扇门。我看到墨水从楼上跑了下来,但是她的身遭环绕了一股粘稠的黑色雾气,双眼流露出我看都没看到过的凶光,就算是我也意识到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了。金家的家主把我拉了回去,回到了那间小屋子。他使用仙术将那个屋子暂时固定住不让火势把它摧垮——我很意外他居然会用这个,但是意外就意外吧,当时我也管不了大么多。” 虽然因为是成亲的日子,整个屋子里都燃着蜡烛,但湘茹还是在这间小屋子里点燃了油灯。 “他们把桌子一挪,桌子下面铺陈的毯子揭开,一个可以拉开的暗门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暗门?” “嗯。”木湘茹提起油灯,走到了这间屋子的角落,她用油灯向下探去,一个用木板钉得结结实实的小门赫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那个暗门通往这里?从金家?到这儿?!”木湘缘不可思议地问道。 湘茹点了点头。 “他们让我第一个下去,可是我的半个身子刚刚进入那条地道,只见他们两个‘嘭’‘嘭’地发出两声声响,随即整个屋子一下子充斥了满满的雾气。我喊他们的名字,但是没人答应。我爬上去寻找他们,却只在地上找到了两个纸人。” “纸人?!就是你刚刚说的,想要把我骗出木家的那个人最后变成的纸人?” “是。” 湘茹随手拉开屋子中的一个抽屉,两个假人就躺在那里。 “那个密道有一人多高,却很狭窄,而且黑漆漆的。我沿着那里走,走了好久,走到自己已经快要绝望了。可是最后,最后终于来到了这儿。我敲打这个木门敲打了好久,然后才发现,这个木门在里面同样也能打开。叶三娘这条后路,确实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金玉铃知道吗她的父亲” “不知道。我只告诉了墨水。我怕金玉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湘茹抱着肩膀,倚在了屋子周边的柜子旁。“叶三娘这个人,越细想越让人觉得恐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托墨水给了我一个继承书。遗产继承书。她要我继承金家的家业,也要我来抚养金玉铃,仿佛她预料得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那这场婚姻” “所以我来金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从木家救出来。我也不知道木平岳到底会把你卖到什么地方,所以娶来才是最方便的不是么?好了,咱们回屋吧,娘子。” “好等等谁是你娘子啊!谁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1) 这是木湘缘结亲的第三天,按照习俗,这天是要由夫君陪着回到木家回门,只是不消半日,礼数便结了。这会儿木湘茹觉得时日尚早,便久违地拉着妹妹来到城北的茶楼外小坐。 在这初秋时节,这小茶馆儿看起来总算是比春天那时候热闹一些了,两人在旁边候了一会儿才寻到个位置,挨在一起坐了下来。 这儿苦涩的茶水依旧浑浊不堪,木湘茹这会儿倒是很庆幸自己的脸上带着罩子。而木湘缘则一边心不在焉地抿着茶水,一边盯着道路上林林总总的行人。 “你前天确实看到她了?” “嗯” 三小姐的脑海中依然能够浮现出那个白色头发c背对着她的少女。她确信那不是她的幻觉——既然上轿之前她听到二姐的声音是真的,那她看到的小岩姐也不会是自己的幻觉才对。 倘若这场婚事给小岩造成了什么误会,那可真的要尽快找到她才行,不过木湘茹现在还有疑虑——她压根不认为自己妹妹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小岩本人,毕竟军法森严,想要从军营里跑出来,可是要背负着被满世界通缉的危险。但是军营方面的消息,她最近几个月也没有听说过。 “倘若那个真是她,想来也不会走太远,我们不” 木湘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这家粘人的老板果不其然地又过来了。 “金家公子登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啊,这位是我记得是木家的” “现在是金家的夫人。”木湘缘说着抱起了她姐姐的胳膊。 “喔~”店老板恍然大悟一般,“就是前两天那个!嗨呀,这几天有不少路人都在议论这事儿呐,大户人家娶嫁,不知道羡慕多少人呐!” “不说那个,你们这儿生意如何?” 木湘缘道不大喜欢这话题,马上把话岔到了别的地方去。 “托您的福,我们这儿最近很是热闹,你看看这客人,最近几个月给木家的钱全都能供上!”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堆笑。 “这样啊,还不错” 木湘缘应合了一句,不过这时,她姐姐却在她身边轻轻抖了一下木湘缘一直放在姐姐腿上的袖子,这让她立刻觉察到,姐姐可能觉得这句话里面好像有什么问题,稍稍默念了几句老板刚刚说的话,眼珠转了两圈,继而问道: “我记得这儿冬季的时候很不景气吧。最近几个月的利息能供上,冬天怎么办?” “冬天唉,冬天再说冬天的!” 老板依旧满脸堆笑,但是眼神中的一丝慌乱却被木湘缘尽收眼底。后者嘴角翘了翘,随后摆摆手让老板也随她们一起在这桌边坐下,老板起初还有些迟疑,不过终于却在两人对面坐了下去。 “我二姐不操持木家以后,你们也挺困难的吧可以和我说说吗?别怕我给木家那里说什么,我现在可是金家媳妇儿。” 木湘缘说着,扭过头去看了看她二姐,而木湘茹也蛮配合地点了点头。老板自然也不傻,他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这屁大个零城如何能容得上两个大户?金家木家结亲不过也是表面文章,背地里利益的冲突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不过所幸的是,木湘茹操持木家的时候都很关照这些零城的小户——在她看来高利贷不是家里的经济来源,所以不必那么较真——所以这茶馆的老板见着和木湘茹长相相差不远的木湘缘自然也爱屋及乌地觉得亲近,于是木湘缘这么一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如今的现状全都说了来。 原来自从木平岳接管木家上下以后,并不擅长外出经商,所以把经济的重心全都压在了放债之上,而且听木家放话说,以往的利息年底之前必须还清,而且明年的利息还要涨,照这个状况发展下去,恐怕不出几年,包括这小茶铺子在内的不少店家恐怕把铺子卖了都填不平这块大窟窿了。 “需要我们帮忙么?” 老板说得眼泪差点出来的时候,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老板的耳朵里,让他一精神,把注意力又落回到了眼前两人的身上,只见木湘缘侧过脸去,正一脸诧异地看着金飞涧的铁面a “那个如果需要金家帮忙的话,我们借一步说话?”木湘缘问道。 ※※※ 老板家茶楼的后院异常狭小,还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c柴禾,只留给人一个狭小的过道。几人顺着过道钻进了里面的小屋子。 那可真是小屋子。 木湘缘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卧室放不下两张床的小屋子,而它就在这零城里头! 当然,几人就在勉强称之为“客厅”的小屋子里,挨着桌子坐了下来。老板还有老板娘自然是满脸堆笑着相迎。 “我刚才在想,把你家这茶楼买下来。” 木湘缘旁边的铁罩子里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她说着,抬起手,松了松面罩,紧接着轻轻摘了下来。 “然后转租给你,租金和以前一样。生意好多给点,生意淡就少要点,嗯?” “二小木湘茹小” “嘘” 木湘茹打住了老板惊异的呼声,声音异常平静地说到: “如你所见,木湘茹就是金飞涧。老板,你觉得意下如何?” “好是好,只是二小姐您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对我这小店儿这么照顾,我们心里有点慌嘿嘿。” 就知道要解释一番。木湘茹想。不过她这么做的目的倒也不难说出来。“来到这儿会让我想到叶三娘。她我很感激她给我做的一切哦,这不是重点。我需要一个在城里的落脚点,一个打探风声的地方。我不是江湖人士,但我家的墨水是,玉铃也是。或许,我想或许在这儿安插个耳朵能帮助她们吧。就这样。” “就这样?”老板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行行行,这儿南来北往风尘仆仆的人特多,稍微留意点动静真是小事儿,我老宋也蒙受二小姐不少恩情,就算是三小姐来问一声,我们也自然会办啊~” “那宋老板是同意咯?” “当然。” “那一言为定,明天我们就把字据送来,嗯?” “好好好!” “那哎,对了”二小姐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你这最近有没有见到一个白发的女子?穿着和普通女子相差无几,头发大概” 木湘缘听着姐姐的话,赶忙比划道:“大概这么长。穿着有些破旧的麻布衣服,领口有一个颜色很多的百合花刺绣” “嗨呀,那个女孩儿!当然见过!”宋老板一拍大腿,捋捋袖子把胳膊拄到桌子上说道: “天前啧,好像就是你们结亲那天,那小姑娘来我这儿,问我要一口水喝,我印象特深!她说话有些北方口音,衣服挺旧,领口那刺绣啊,特抢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秀出来的!她说她渴的不行,却没带一文钱,愣是摸出来俩兔子要和我换,非说‘你们中原人’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小姑娘唉,后来咱也没收她的,一口水没俩钱儿的事。” 这 说不太像,那份儿耿直,傻呵呵的感觉却像是小岩,但是小岩哪能不熟本地的规矩?还有一口北方口音? “她去哪了?” “她先是问十七年前有没有她这样的女子来过嗨,十七年!谁记得嘞!然后又问这东边儿的城市怎么走,不就那个常恒城嘛,我就指给她了。” “知道了。那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 那个人,先不论她是谁,单单是那件衣服,就铁定是小岩的衣物!去找到她,八成会有小岩的消息。 “我们该去常恒,或许我觉得我们还要去小岩的家一趟。若真是她回来,肯定会回家瞧一瞧。这样,明天我就去常恒,妹妹,你明天就去一趟石家村吧。” “还有,华爷,麻烦把墨水她俩叫来,我们去庙里等她们。” 铃儿早先说过,这几天要有很重要的事和她们说。而木家的两个姐妹也得出结论,关于铃儿父亲和兄长的事儿,确实有必要告诉她。 未过多久,四个人便齐齐地聚在了这庙宇之内。在金玉铃的示意下,华爷在临走前把那沉重的庙门也重重地扣了上去。 庙堂里没有凳子,最多,也不过是跪拜用的蒲垫。 木湘茹姐妹俩在这庙中还有些拘谨,铃儿倒是放得开,随手找个蒲垫就坐下了。 “你们也坐啊,那么拘谨干嘛~” 墨水闻听这话,朝着后面那个神像略微弯弯身子鞠个躬,也靠着铃儿坐下了。 “湘茹姐~~” 木湘茹着实踌躇一番,打小的教育让她对这些神物总是充满敬意,不过见着铃儿执意要做,只得对着那巨龙的神像行了个大礼,然后带着妹妹把蒲垫拉过来,四人围在一起坐下了。 “湘茹姐说要和我说个事,要说啥,你先讲呗?一会儿我们要花上不少功夫呢~” “这样啊。如果不能影响你的心情最好。”木湘茹说着,把她一直捏在手里的两个纸人摆在了铃儿的面前。 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了出来。 “知道了。”铃儿很意外地没有什么波动,“我我要说的是关于神庙的事。”铃儿说着,语气里面冷冰冰的,湘茹知道她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里的确实供奉着龙。她一直住在这里,前阵子她和我说想要见湘缘姐,我就把你们招来啦。” “我?”木湘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她?找我?” “是。”铃儿扭头朝着自己身后的雕像喊去道,“龙姐,木湘缘来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可以出来啦!” 铃儿话音刚落,整个庙宇的烛光瞬间齐刷刷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灭了,那本来寂静的雕像两眼瞬间闪出幽绿的火光来,这跳动的翠绿色很亮,几乎可以替代那些烛光,照亮整个厅堂。只是这绿色的光亮,总是给人一种鬼魅一般的感觉。 木湘缘几乎缩在了木湘茹的怀里,她们紧抱着,盯着那神像,眼神之中多少有些惊恐。 “有个外人,没关系吗,铄金?” “那是缘木的姐姐,我娘指定的金家的继承人,没关系。” “喔~” 木湘茹感觉到那两团幽绿的火焰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她读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切感,就像那火焰如自己的至亲一般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木湘茹看着那两团火焰看得出神,忽然,她醍醐灌顶一般醒悟,她觉得那好像,不,那就是自己的妹妹。在木湘茹觉察到这些之后,她立刻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湘缘,只见自己的妹妹双眼之中的火光跳动着,一脸安详地注视着那被火光晃得影子一跳一跳的神像。 一个清净的声音传来,它甚至不用倾听,直接跳入到众人的心坎之中。 “命运的枷锁将你我联系在了一起,缘木。”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的道号?” “这本来就是你的名字,你的,也是我的,更是千千万万个被命运束缚于此的女子的名字。” “千千万万个?”“千千万万个。无尽的时光之中,我能感受得到她们接近,她们离开,有些我能像现在这样和她们说话,但更多的却只是一闪而过,失之交臂。她们像我一样,在无尽的等候之中老去,在守望的煎熬之中,成为这个枷锁的祭品。” “等候” “‘炽焰之火将息于冰雪之下,而秀木则在时光中腐朽’。这是我们的命运。” 翠绿的火焰跳动着,在揭示这段命运的时候,语气却一如平常一般平静。 “这是在说小岩和我妹妹。”木湘茹说道,“但是预言不应该只有半句。龙神,下一句是什么?” “‘利刃将劈开水流,只剩风沙在天空中消逝’。这是后半句。”铃儿的声音依旧没有缓和,不过也透着一股坚毅,“这枷锁我会打破的。” 利刃将劈开水流,这是多么凶狠的诅咒 “谁知道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墨水重重地叹了口气。 “龙神,我还有一问。”木湘缘决定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于是问道,“我去年冬天来过这儿,我也看到了石像之上你眼睛上的火光。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叫住我” “去年”火光跳动得十分缓和,好像在思考一般,“我上次感应到你是多久之前了我感受到,缘木,铄金,粘土,墨水,你们在我的面前,你们都来了我想和你们说,但是我在石牢之中束缚着,我说不出来话。” “多久?那是去年冬天的事,对于熬过千万年的你来说,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吧。还有,石牢是什么?” “石牢囚禁我们的地方。在它松动的时候,我才能想这样和外界沟通。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如何才能松动。我只知道会这样时间哦,时间我的命运为等待,所以在石牢之中,时间流动得特别慢,在你们看来不过转瞬,而在我看来则已有几月甚至几年只有在石牢松动,我把意识付于这雕像的时候,我的‘时间’才会和你们的同步。” “石牢不是这个雕像?” “不,我在一个全是水流声的地方,对,我听得到水流声。” “是这山崖下河流中湖心岛的那块巨石。”铃儿说道,“还有,我要走了。”铃儿环视眼前三人,除了墨水师姐以外,其他两个人脸上都是不解和错愕,她们定是没想到铃儿居然能做出如此决定。 “我爹我哥哥我娘我知道有人在阴影中操纵着这一切!我,我不想在这儿等下去了,我要把他们揪出来” 说着,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告辞。”她这么说着,朝着墨水欠欠身,随后拉开庙宇的房门,三蹿两跳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铃儿” “由她去吧。”墨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龙神?” “我不会告诉你们怎么办。我们不过是失败者而已。最后,墨水,还有你们。我很庆幸我是第一个找到你们的。我们五条龙性格各异,处事的观点也不尽相同,请在和她们交流的时候,务必,小心些” 话音刚落,屋子里早些时候熄灭的烛台“噌”地一声,全部燃起,温暖的烛光轻易地淹没了那有些瘆人的翠绿色。 龙神的声音消失了,屋子里仅剩下三个人和她们在烛光之下跳动的影子。 龙,枷锁,命运,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几人曾经闻所未闻的。 或许她们应该静下心来各自梳理一下,之后再碰头,而事实上她们也是这么做的。因为第二天木湘茹就要启程去常恒,所以三个人约好,等太阳再出来的时候再做计较,而现在,她们恐怕要早些休息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2) 薇师父。薇师父。薇师父 墨水在颠簸的车中不断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木湘茹说,薇师父收的五个弟子正是这五条龙的代表,给自己五个弟子起的名字和那五条龙的名字一模一样,这不是偶然。 不过这也许真是偶然而已,或者说,墨水宁愿相信这是偶然而已。然而她还是决心去天零观探查一番——老实说,墨水不似木湘缘,她对那个龙的石像说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听她一席话便为了那些所谓的“命运”而东奔西走。 但是今早木湘茹提到了薇师父。而师父的事情,墨水打心眼里想弄得一清二楚,然而师父她本身却又如一团迷一般。 至于同在车里的木湘缘——好吧,她也对什么枷锁,什么命运不太感兴趣。不过那条龙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将花费整整一辈子的时光来等候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这才是她最在意的地方。 马车过了石头人儿村口的那块巨石,在小岩家的门口停下了,在那之后,墨水独自去了天零观,木湘缘则准备进到小岩的家里去。 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天零观了,走的时候夏意尤在,现在的早晚却都有些凉了。 墨水一级一级地上着台阶,这号称累煞无数人的台阶,如今却覆满了提早枯黄的树叶,墨水满心沉杂地踩过去,却发现连台阶的正中间也细细地蔓上了苔藓。 小的时候,师父曾说过,这千万级台阶看着吓人,却终究是天零观的脸面,它累过无数个想要前来顶礼膜拜的路人,而最累的,还是每天都要打扫它的门徒。 墨水那时候曾经试着打扫过,她还记得当初她收拾了整整一天,最后背酸腿痛得连师父都不忍看下去,把她从这竹荚山底下背了上来。 “那时候真好啊” 一阵秋风划过,道观边角的树上又抖落了几片黄叶,落在空落落的庭院之中,和其中的衰败融为了一体。 “是该收拾一下了” 墨水从泛着霉味的仓房里翻出了扫把,沉重的竹刷在这空旷的庭院里,“哗啦”“哗啦”地滑动着。墨水试图将这些不太多的落叶扫成一堆,可是这秋风却恼人得很,总是把这归整的落叶,连同她的思绪一起吹得乱七八糟。 最后,她气喘吁吁地瘫坐在仓库的门框之上,落叶算是规整好了大半,但是 墨水抬起了头,院子角落的几棵大树依旧枝繁叶茂,想来要不了几天的功夫,这庭院依旧会变成之前那副老样子。 木湘缘说,她要自己以后就住在龙神庙,省的一个人住在天零观,吃住不方便消息还闭塞,总之千万个不便。她说的对,但是对于墨水来说,她所想要做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头绪,如何能在龙神庙安安稳稳地过活? 墨水想要在这天零观好好儿地住上最后一个晚上。 不过在那之前,她要把师父的东西和自己的衣物整理一下——哦对了,还有土丫头的。 在进入师父的屋门之前墨水总是习惯性的敲一敲门,虽然推开门,除了一股浓浓的尘埃的味道以外,什么都没有。床边的炉子上也附了一大层灰,床头被叠得平整的被子旁有蜘蛛结了网,桌子上砚台里的墨也因为没有洗刷而开裂 “师父啊” 墨水拉开了师父藏书的柜门,里面的书却寥寥无几。因为放在柜子里面的缘故,这些书卷上的尘埃比外面少了很多。 墨水稍微掸了掸,快速扫过了这几本书的封面,然而却一无所获——这些书里所写的仅仅是一些最最基础的仙术用法,而其中有不少甚至墨水都运用自如。曾经师父的书柜里面从来都塞得满满的,怎么会只剩这点 屋子里干净得很,不像是有什么窃贼来过的样子,那么只能解释成之前被谁搬走了 “白师父” 唯一能让墨水想到的,只有这个人。她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被关在小黑屋里之前,白师父和他的徒弟们忙忙碌碌的身影。 或许是那样,或许留下的这些书籍本身就是一个谜题? 不管怎样,把这为数不多的几本都带走,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也将是她这一次回天零观唯一的收获。 天零观后山的小破庙宇,就算闲置一个月,也看不出有多大变化。因为它本来就是闲着的。 小庙宇的窗下,有个小小的木制牌位。 这是她纪念她师父做的。 虽然又小,又有些粗糙,却确确实实是墨水一下一下雕刻出来的。它如今依旧斜靠在墙边,就像当年自己的师父一样。 “师父”墨水在这小小的牌位前跪了下来,“徒儿此次下山,不将您的事儿查个一清二楚,便不再回来了” 说着,她的右手又扣住了左臂,仿佛那里面依旧能够透出凉气一般。 “师父,您多保重,我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墨水缓缓站了起来。她揉了揉左臂,好像一想到师父,这左臂就会发痛一般。 “缚魂咒”。墨水知道那个施展在她左臂上咒文的名字,虽然她几乎对这纹章一点都不了解,不过墨水却从她的名字猜测,这是一个关于魂魄的法术。 缚魂,便是束缚他人的灵魂。束缚?压迫?强迫? 墨水确实被这咒文强迫着做过什么事,甚至她觉得她曾经的噩梦和这个咒文也有些什么关系。 总之,这不是个好东西。 破庙的里面依旧潮乎乎的,龙的神像在这低矮的屋子里面俯视着七孔八眼的木门,看着着实寒碜。 墨水怔怔地看了这条石像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你也是一条龙?” 沉默。 这石像冷冰冰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它一直以来的样子。 可能它真的只是一尊雕像而已。墨水这么和自己说着,绕过这石像,从它背后抱出来了一个小坛子。 在天零观的最后一晚,墨水才不会亏待自己。 ※※※ 小岩家隔壁石家的小子看起来并不排斥木湘缘,听说几个月前他定了亲,是和另一个村子的某家女孩。 木湘缘想,倘若自己不出现的话,小岩定是会嫁给这家的吧。 “她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十五年前,或者十六年前,记得不大清了咳咳” 石家的老爹一边端着烟枪吧嗒吧嗒地抽,一边干咳了几声。 “那时候还是个下雪天,小岩她娘抱着她倒在村口大石头下面的杂草里面。要不是那娃哭得响让老子听到了,那娘俩早冻死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等了几个月,她娘的病也治不好,大概是坐月子时如何如何,水土不服又怎样怎样,反正郎中的话老子也不甚明白,总之一直都好不起来,。俺们村里人一合计,就把她们安置在她家现在那儿了。那个空房原本是村里做仓库放农具的,不过收拾收拾勉强还能住人。” 确实也就是勉强住人。木湘缘想道。“后来呢?我听说小岩姐的母亲去世得早,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哈,她还记得?”老爹说,“她娘走的时候,她也就五六岁。她娘来了这石头人儿之后,身体从来不见好过,勉勉强强坚持了几年之后就去了。” “我想去她家” “去吧去吧,最好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都带走吧” “唉?” 老爹看着木湘缘不解的眼神一会儿,将头仰起来靠着身后的墙上,将眼睛微微合上,一缕青白色的烟从他的嘴角吐露出来。 “战争咱没经历过,却也听老一辈儿的说过。出去一个村子,回来的也剩不了几个——而剩下的那几个却着着实实靠着这升官发财了,都去了城里。那丫头就算回来了,也是个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也看不上那边那个小仓房,你说是不?” “知道了。我这就去。” 木湘缘不喜欢听别人谈论所谓的“战争”,人们总是喜欢把“战争”和“有去无回”挂在一起,但是小岩姐,小岩姐她是绝对会回来的 毕竟木湘缘在这小屋子里面住了一段时间,她对家里的摆设还是有些了解的。屋里角落重重的大箱子是小岩姐放衣物的地方。 “重重的”只是木湘缘在心里给它贴上的标签,毕竟那个箱子实在是太大了。它被放置在床与墙壁中间的夹空之中,不过好消息是,它的旁边还有一丝丝的空隙,不至于被床挤得太紧拖不出来。 木湘缘两手把住箱子的两边,撅着屁股狠狠地往后一拖—— “咣当!” 她人仰马翻地仰倒在了地上——这箱子太轻了,轻得就算是木湘缘,几乎也能两个手拎起来。 木湘缘爬了起来,一只手揉着屁股,一只手掀开这箱子的盖子,终于知道为什么它的重量为何如此之轻——衣服只堆到了箱子底儿。她伸手把它们抱了出来,捧在怀里用力地吸了吸,一股棉花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小岩姐的味道” 木湘缘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在了床上。 第二件这是一件很薄的衣服,木湘缘见过小岩姐穿过,夏天的时候她会穿这一件。 第三木湘缘的手朝着箱子底部摸去,手指却只传给她干涩的触感。 木湘缘直起腰板看向那个箱子,已经到底儿了。只剩下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匣子。算上小岩姐穿走的那套和干农活穿的那套,小岩姐的衣服真是 “嗨” 她几乎爬到那个箱子里面才够得到那个小匣子。这个匣子不大,木湘缘两只手就可以差不多把匣子盖住了。 这是一个很精致的暗红色的匣子,长方体,有四个脚,上面精心雕琢的花纹和这个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木湘缘曾经听小岩说过这个东西,她说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轻轻晃动的话,还会听到里面有东西在哗啦哗啦地响。 但是这精致的盒子,却似乎是浑然一体,就算是想要把它打开,也无从下手。可以想象,如此超凡的工艺绝非出自常人之手。 几件衣服,几床破旧的被褥,以及几个磨损得不堪入目的碗盆,当然,还有那个匣子。这大概是这个屋子里面仅存的能够搬走的东西。而其中的那个匣子,更可能是寻找到小岩身世的一个重要物件。 大概就这些吧。木湘缘稍微整理了一下后,便缩在了床上。这屋子里的气息c味道切的一切,都充盈着小岩姐的气息。她想她可以好好怀恋一阵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3) 墨水和木湘缘回到龙神庙的时候,木湘茹差不多也到了常恒的地界。 颠颠簸簸的马车之上,她看了两眼手里的账单就觉得头晕眼花,只得把目光投向车窗的外边儿,车带动起来的微风吹动着木湘茹的脸颊,这让她感到非常惬意。 有多少天没有在外边露过脸了?她看着徐徐向身后行进的树木,还有不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不由得感慨道。 自己和木湘缘说不上十分相似,但倘若仔细打扮一下的话,两人也别无二致。尤其是去这种平时不常去的地方,以假乱真也并无什么大碍。 所以说现在我就是木湘缘~ 湘茹坐在车上思考着,心底里还有一点小兴奋。 常恒这地方,木湘茹没有去过。或者说除了零城以外的城市她都没去过。常恒靠近东海,多以渔业为主,偶尔会有海外的商船来此,不过因为这儿并没有什么大江大河,所以那不是主要的产业。 可是这都不是湘茹来此的目的。 滨海的地界总是盛产盐,而在内陆,那可是百姓的命脉。金家在此地有着一个完整的贩盐渠道,尽管这块肥肉要让常恒本地的大户人家吃上一大口,官府也要来分上一杯羹,但是最后金家依旧会赚得金满钵满。 而自己此次去常恒,不过是象征性地问候一下在那儿和金家合作的当地大户和当地的官府,视察一下自家运作罢了。事情不多,还能跑来海边透透气儿,简直就如同忙里偷闲一般愉快。 木湘茹这么想着,合上窗帘,干脆仰在车里闭上了眼睛。 “嘭!” 她的眼睛还未来得及合拢,伴着这巨大的声响,整个车体都震动了起来。而紧接着的下一瞬,本来还稳步前进的马车,竟然立刻停了下来。 窗外传来了马不安的嘶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愈演愈烈的嘈杂声野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 木湘茹挑开车窗想看个究竟,心里却“咯噔”砸下了一块大石头——道路旁的草丛之中不知何时窜出了几个穿着破旧布衫手持弯刀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家伙,对着这小马车撑开了堆满横肉的嘴角。 “天” 她咽了一口唾沫。 毫无疑问,她确认自己确实是碰到山贼了。这么多山贼,她想,任凭自己带来多少家丁也不够他们砍的,真不知道他们这是图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过了这一劫 “有想喘气儿的就给老子老实点!都给老子出来!站好!要不老子一刀一个!” 外边一个嗓门好大的家伙扯着嗓子吆喝道。 事情来得突然,一时木湘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倘若想保命,却也只能照他们的办。她抚开车帘,照着那吆喝声所说的,和自家驾马车的车夫粘在了一块儿。木湘茹看到,和她们一起走的,还有两辆马车。最前头的那辆车旁,有个人就躺在那里,鲜血溅满了附近的枯草 “我他娘的叫你别杀人别杀人,你他妈手欠?”一个瘦的要命的家伙用拎着刀的那只手对着旁边的胖子指指点点,一副管事儿的样子。 “我忍不住嘛”胖的家伙一脸委屈。从声音来辨别,这个胖的就是刚刚扯着嗓子喊的家伙。 “妈的一会儿老大说人数不够,我把你塞进去!”瘦的那个朝着胖子的脚边啐了口唾沫,扛起了手中的朴刀,扭头吼了一嗓子,“带他们走!” “走!走了走了!”胖子也吆喝着,学着前面那个瘦子一样,把刀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过他那么大个个子抗一把与他相比看起来只有苍蝇拍大小的刀,样子十分滑稽。 但是如今的境遇可滑稽不起来。 被抓的人前前后后一共七个,默不作声地跟着那群几乎是赤裸上身的家伙往着山间的小路里走,那些看起来应该是山贼的人行为倒是颇为奇怪 倘若只是打劫路人的话,只消抢了行李财物,最多也只是随性地砍杀几个人而已,他们连人都要一并掳走,是为了向家里讨要更多的钱? 谁知道呢。 木湘茹只顾低着头跟在其他人后面走。他们要做什么,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脱身,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从马路到山贼的据点,他们走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道路蜿蜒曲折,中间还有一段时候从山路下来,在林中全是干草的地方穿行。 是为了山寨的隐秘性么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别想活着出去了。木湘茹这么想道。山贼的山寨,与木湘茹想象中的相差不远这里的空气甚至都散发着暗红色的烟雾,用木头和石块儿钉扎的篱笆密不透风的墙,木头上面细细地布满了倒刺。外门的门口,哔哔啵啵地燃烧着两个大火盆。 贼窝总是少不了火盆。 进入大门之后,宽阔的大院子里堆了一个好大好大的c燃着火焰的柴堆。大概这里昏暗的气氛就是因为这个炽热的火堆? 他们没有停下。一行人穿过这个大大的院子,绕过几个在湘茹的眼里破旧不堪的小木屋,终于到了山脚底下。 这是一个山洞。 他们被带去了那里面,潮湿阴冷的空气在木湘茹踏入这个洞口之后立刻浸入了她的躯体,浑身的不舒服不由得想让她挪动身体。 “进去!快进!瞅什么瞅!信不信我砍了你!” 前面那个拿着大刀的瘦子吆喝道。 木湘茹猜测这是个幽深的山洞,然而事实上他们没走几步便走到了尽头。这山洞里面被开凿出了三个小一些的洞穴,外面用铁栏隔着,像是囚犯的监牢一般。 她看到旁边一个牢房里面已经塞了五六个人,另一个里面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牢房里是空着的。队伍最后面的木湘茹,被这些山贼强行和前面的人分开,丢到了这仅有一人的牢房里面。随后,这群押送过来的山贼们便陆陆续续地撤了出去,仅剩那么一两个把着山口的大门。 和一直表现平静的木湘茹不同,在那些威胁生命的家伙从洞口离开之后,铁条编织的栅栏里面,竟然断断续续地传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紧接着,一些安慰的话语,一些丧气的话语,也开始嘟嘟哝哝起来。 真是一群聒噪的家伙。 木湘茹这么想着,退到了这个洞穴最里面。她想靠着墙壁坐,或许这样会舒服些?不过屁股底下确实有些凉。这覆了一层薄灰的石头地表,总是这么冰凉冰凉的。倘若自己在这里住上几天的话,恐怕会落下病根吧。 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落下病? 她这么嘲笑自己道。 “木,木湘缘,还是茹?” 木湘茹的耳边传来了声音很小,但是清晰可辩的声音。她这才想起自己这牢房里还有一人。那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孩子,倚在最里边的角落里,看似睡意惺忪地看着木湘茹。 “你”木湘茹仔细回忆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她觉得她见过,但是自己见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如何也记不得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你见过我?” “应该是木湘缘吧你姐姐死了,是吗?对不起,我本来能阻止的” “我是木湘茹,我没死。”木湘茹白了这女孩子一眼。任凭是谁被别人说自己已经死了,都不会高兴。“你是谁?” “你?!你没死?!”这小姑娘听起来立刻精神了,爬到木湘茹身边,贴着她的脸仔细打量着她,这让木湘茹心里很不自在,“那叶三娘呢?她呢?活下来了吗?她还好吗?” 这人的口吻之中充满了期待。 可是木湘茹却要让她失望了。 “她死了。都死了。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 “是吗,抱歉抱歉,我本该哦对,我叫墨无衣。” 墨无衣。 木湘茹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她和这个人,也不过一面之缘。不过墨无衣也不急,在这冰冷却不乏喧闹的小地窟里面,絮絮叨叨地和木湘茹讲起了自己的往事。 整个家庭被叶三娘屠尽,对叶三娘的恨意,自己无莲谷的师父,还有火烧金家的全部经过。 “我表哥不让我动。他们说我只要一动不动,我只消在那儿老老实实地看着就好了。就让我看着墨家的复仇就好了我,我很后悔。”墨无衣的声音很小,语调之中却切切实实地映刻着她的诚恳,“叶三娘对我很好。我尽是贪图对自己往日的报复,将自己年幼时的种种不幸全都归咎于她,我当是那么恨她,却没想过复仇了又能怎样,她死了又能怎样她很愧疚,很照顾我或许我只是害死了一个为数不多的能关爱我的人” “而且你还害得金玉铃变成了第二个你。” 木湘茹补充道,她语气苛责严厉,似乎把将金玉铃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全都算在了墨无衣的头上。 “她人呢?” “不知道,她说着要复仇,离开金家了。” “往哪走了?” “都说了,不知道!你如果现在想起来弥补,为何当初却冷眼旁观?!” “我和叶三娘一样!”墨无衣说到这里的时候挺直了她懒散的腰杆,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木湘茹的双眼,声音里面的怒意溢于言表,“等到做过了才后悔,等到后悔了才发现一切都于事无补!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不让金玉铃也走上我和叶三娘的老路!” 木湘茹沉默了。或许她觉得墨无衣说的对,或许只是自己没有找到反驳她观点的借口。 “抱歉。”墨无衣的声音软了下去,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冲动了,“我师父找她。我师父认识我娘,也认识叶三娘,她知道很多,我觉得这对金玉铃有些帮助。” “我真不知道她去哪了。”木湘茹的声音也疲软下来,“你有办法出去?” 说尽曾经的是是非非,如今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两人面前——她们怎么出去?与其和这个墨无衣扯什么有的没的,木湘茹更想知道如今她们该怎么办。 “我倒是能出去——只有我一个人。”墨无衣嘟哝道,她又舒舒服服地靠在了石墙上,甚至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真不想在这个时候遇见你,我没办法。” “那你怎么不走?” “我想知道这帮山贼在搞什么名堂。”无衣这么说。 虽然作为一个蹩脚得不能再蹩脚的半妖,但是在这些山贼的眼前,仅仅是变形这种小把戏就能让她自由地出入这座营地。 无衣并不是被抓到这里的,事实上,她是自己钻进来的。她说她前几天看到这山寨里的人押着十多个人连成一排从这山寨里走出去,感觉有些奇怪,就自顾自地溜了进来。 从无衣来到这个牢房开始,这些山贼就在这里不停地劫持路过此处的行人,丢到这笼子里,收集十多个之后就被带了出去。 无衣跟踪了两次,但是每次都跟丢了。 “他们似乎有会仙法的人,走到林子里绕来绕去就消失了”墨无衣说,“而我还在那林子里寻找的时候,押送的人往往早我一步就回到了这营地。” 而且,那些带走的人便从此蒸发,再也没出现过 “起来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 洞口传来了带着百分蛮横的声音。 “他们又来带人了,你躲我身后,赶快,”墨无衣刚刚还一副懒散的样子,这会儿一轱辘爬了起来,扑在了木湘茹的身前,背对着木湘茹坐直了,“你缩小一点我是说缩成个团儿”湘茹应了一声,赶紧缩在了墨无衣的身后,她抱着自己的腿,脸紧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甚至连眼睛也是紧紧闭上的。她知道墨无衣应该会有办法的,她也知道这时候乖乖听她的话,才是自己最该做的。 她听到外面铁门上生了锈的大锁被打开,凌厉的苛责声,脚步声,啜泣声还有求饶声等等等等混在一起,杂乱不堪地灌进了她的耳朵。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呼吸都不敢。 “刚才谁他妈说中间这里有人的?!这才15个!行不行了?” “卧槽?刚刚我看的时候明明有人来着” 木湘茹清晰地听到又一个大锁被打开,铁链摩擦铁门的声音“咔哒咔哒”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吱呀” 门开了。随着几声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木湘茹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妈的见了鬼了!”木湘茹听到几乎是在自己正上方传来了声音,“15个不够啊?” “得了得了,不差这一两个。反正过两天咱还得送一回。” “你说,咱们搞这么大动静,官府能不能有啥动作?” “那帮吃闲饭的要来早来了,你还担心这个?!走,今晚儿回来吃肉!” “哦!!” 随后,木湘茹听到她脚边儿的几个人拖着鞋子“拖拉拖拉”走出了这牢房,带着那十多个被掳来的路人走离了这个山洞。 “嘿”墨无衣压低了嗓子,“没事了。不过你别动屁股别动,上身无所谓,反正别离开这个地儿。” 木湘茹这才敢睁眼,只见墨无衣就坐在自己眼前,端端正正地在那儿坐着,似乎在运作什么功法。 “这块地儿的伪装,没有两个时辰小时不掉。你在这儿呆着。”说着,墨无衣上身渐渐往前倒去,身子渐渐缩小了去,须臾,竟变成了一个雪白色狐狸模样出现在了木湘茹的面前。“我要哎?我没给你说我是半妖吗?二二小姐?” “那那个你是”木湘茹从来没有见到过妖怪,也没听谁提起过,墨无衣就这么在木湘茹的面前变了形,自然把她给吓个够呛。 “我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回来,你给我坐好了,别乱走出去,便回不来了” “哦,那个” 木湘茹看着眼前那个会说话的狐狸从并没有锁上的门缝里钻了出去,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洞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4)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大概天都黑了吧。 和之前相比,这里变得异常地安静。安静。安静得有些吓人。木湘茹在这里静静地坐着,心底里却越来越空旷,恐惧在她的心底里渐渐蔓延 她躺了下来,或许睡一觉就会好了。她这么和自己说。 可是这冰凉渗人的石面如何能睡着! “木湘茹啊木湘茹”她小声地嘟哝着,“明明在零城叱咤风云,明明天不怕地不怕明明自己从来都能独当一面如今却落得这副模样” 她蜷缩在那里,甚至想起了自己的爹。那个重儿轻女,甚至将姐姐和妹妹当商品买卖的家伙。 不,那个一手擎起了整个木家,方圆百里目之所及,无不敬语相向的男人,无外乎也倒在了那半寸铁刃之下。 真是可笑。 等等,什么声音?! 在她还躺在这胡思乱想之际,山洞的门口隐隐约约竟传来大喊的声音。 不是什么庆功的吆喝,那声音里也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 那是绝望,最绝望时候的呼喊,木湘茹曾经在大火之中听到过。她还听到了怒吼,愤怒,愤怒到顶点的声音 她听到那些声音渐渐接近,甚至洞口把门的人也大喊着离开了他的位置。 外边打起来了。木湘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当啷,当啷”一个金属旋转着飞向这洞口,撞击到了石壁上,又在地上弹了好几下,终于旋转着停在了铁门外面的地上。 那是一把刀。锃亮的刀面上沾染着乌漆漆的东西。 是血 木湘茹当真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是的,厮杀,是有人和那些山贼在厮杀。那,那我该怎么办木湘茹看着那躺在自己眼前的铁刀,脑子里一片空白。 墨无衣说,出了这个法阵,就再也回不来了。可是外边正在混战,自己倘若不趁着兵荒马乱之际溜走,恐怕等停息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可是 木湘茹啊木湘茹,当年你那份冷静果断到底哪儿去了她心底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的不争气,却迟疑着不敢移动。“啧,反正都死过一次了” 她心底一横,一手按在地上,将自己做得有些发麻的身体支撑了起来,大步走向了铁门。 然而在她的双手接触到那躺在她地上的大刀时,便后悔了。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还可以有一把武器防身,谁知道这几斤重的大刀,自己两只手握在刀柄之上才能勉强将其提起,这和她看到的那些山贼轻轻松松一只手把刀舞得咻咻作响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可是自己如今也躲不回那法阵里面,只得双手提着大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口挪去。 如今已经是傍晚了。木湘茹看到天空的时候才知道这会儿的时辰。刚刚外面的喊杀声这会儿突然变得一片寂静木湘茹爬上了洞口,躲在旁边不大的遮拦处,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外望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赤膊的山贼,还有那么七八个人正在自己不远的地方将一个陌生的身影团团围住。 那人身影确实瘦消了些,从那散乱的雪白色长发来看,应该是个女子。她身上也不过是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件麻布衣服,手里一把长柄的朴刀横在身后,另一只手横在胸前,双腿微微弯曲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是啊,她目光细细地扫过四周,渐渐地,和木湘茹四目相对——她看到了自己!木湘茹本能地朝着洞穴地阴影处缩了缩,却不料两人这微小的举动竟被那山贼捕捉到了。 “洞穴里有人!”一个山贼大声吼叫着,举着他的朴刀冲向了洞口。 “呀!”木湘茹尖叫着闭着眼睛躲到了自己那把竖在地上的大刀后面,甚至闭上了眼睛。 “砰。” 什么东西轰然一声砸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又睁开了眼睛。只见刚刚朝她冲来的大汉后背直挺挺地插着一根硕大的朴刀。 木湘茹再抬头看去,那个女子早便与那几个山贼战成一团,不过她的手中却不见了武器。 纵武艺再是高强,没了武器,还面对着几个有备而来的山贼,渐渐地也落了下风。她只能被动地躲闪着那来回挥舞的刀刃,却连对面的衣角都碰不到 “木湘茹你这笨蛋!”木湘茹恨恨地骂着自己,明明都是女子,自己却不如她万分之一吗,应该能做些什么,总该做些什么 对了,武器 木湘茹看着那女子被动地躲闪着,默默地念道。 倘若她有武器就好了,随便什么武器我要送过去,不,丢过去 那种长柄的朴刀太过笨重,如果什么武器都好的话,那不如把自己手里这个大刀丢过去,对,就这样。 木湘茹鼓足了勇气,从洞口走了出来。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腿在颤抖,但是她必须这么做。她双手握着刀柄,站在洞口的地方朝着几人战斗的方向摆动着自己的双臂。就像荡秋千那样丢出去,就算自己力气不是很大也会丢很远,她这么想。 “一二喂!!接着!!”她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着,同时双手把那把大刀荡了起来,丢出了手。 可是 这沉重的大刀飞起来不过半个人高,在木湘茹三步开外便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拍在了地上。虽是如此,她却赚够了足够的注意力。有那么几个山贼顺着声音将目光投向了木湘茹所在的洞口。而那个女子则好像没听见一般,趁着山贼分神而产生的空档,侧身打了个滚儿,滚到了其中最边上一个的怀里,双手抓住他的武器,起身对着那家伙的心坎就是一脚,直接把武器夺回到了自己的手里,紧接着握起刀柄,狠狠砸向身边一个的胳膊,复甩了一刀,正中那人前胸,瞬间血如泉涌。 这女子手上握着朴刀,简直如鱼得水一般,朝着剩余的四个人扑去。本是凶神恶煞的几人,此时此刻却不得不连连败退。 可是她却无法将这优势转化成胜势。她实在是太疲惫了。 木湘茹看着这满山寨的尸首,不禁担心起来。那几人只要拖下去,总会把她拖垮。当然,她比木湘茹更清楚这一点,动作更是一点一点慢了下来,渐渐地,渐渐地,她双手持着朴刀,只顾站在那里喘着粗气,最后,竟把刀柄插在了地上 这,这可不行啊木湘茹心底里暗暗说道,她把两个手都攥得死死的,紧张得自己都觉得自己上不来气儿一样。 机会。没错,这是山贼反攻绝佳的机会。他们四人忽然之间一齐发力,四人挺着四柄朴刀,飞扑着砍来。 而她等待着的就是这一刻。 她双腿一弯,扣紧手中的刀,向前探了一小步之后抡起拿早已涂满鲜血的刀刃横扫过去。“以逸待劳么。”木湘茹惊异那女子即便在这时候也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头脑。 木湘茹终于能送你给了一口气。她自由了。 “那个” “哎,你没事儿吧~”那女子丢掉手中的武器,捂着其中一个手臂,疲惫但却满脸轻松地朝着木湘茹走了过来。“还好你救了我一命,不然我早死了。” 救一命? “明明是你救的我啊。”木湘茹感觉她好像好久都没有如此轻松过了,她凑到那女子身边,看到她被捂着的手臂里渐渐浸红了血。“你受伤了” “嗨,没事没事~” 这女子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却让木湘茹有些不大开心。“什么没事,受伤了就要包扎。我不会武功,但是这点事儿,你就交给我吧。”木湘茹不由分说地拉起了眼前这恩人的手臂,距离她这么近,木湘茹清晰地看到她衣服后领处,一副精美的刺绣在她纯白色的长发下面若隐若现。 “我嘘!”这女子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惊觉起来,刚放在木湘茹手心里的胳膊也立刻抽了回来,用那个并没有负伤的手臂提起脚边的大刀,警觉地扫视着被夜色蒙上了一层灰暗的世界。 脚步声。 木湘茹也听到了。 两个人,而且愈来愈近。 “听着,你先走。我断后。” “不要。”木湘茹说。老实讲,她一个深闺大小姐能跑到哪儿去,恐怕要不上几天便饿死在这山上了。 “我一只手打不过她们。” “那就一起死好了,做个伴儿。” “随你。” 两个人持着宽刀的身影愈来愈近,木湘茹估计这俩便是早些时候押送行人外出的两个。他俩看着木湘茹二人,话不多说举着刀便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丛林之间窜了出来,径直扑到了其中一人身上。黑灯瞎火的,木湘茹只看到那家伙身上飞出了个什么东西,被撞歪在了一边。而着白色的身影还没等第二个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被这团白色的东西扑到了怀里,倒在地上“呜呜啊啊”地叫了几声之后,也便没了气儿。 “这,这是” “墨无衣?”木湘茹惊异地看着那团雪白雪白的生物,试探性地问道。 “啊,是我哪儿有水,一股血味儿,我要漱漱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5)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几人终于牵着马走到了大马路边儿。虽然这会儿天气早就完全黑了,若不是墨无衣异于常人的夜视能力,恐怕他们几个要走一晚上才能绕出这个拐来拐去的贼窝。因为为时已晚,几人决定就在这路边儿休息一晚上,等天亮了再上路。 刚刚燃起的火堆在这冷清的夜里哔哔剥剥地响,淡淡的肉香在那跳动的火焰上空弥漫开来。 “我叫千莹。”千莹不断地翻转着滋滋作响的肉,自我介绍道,“我傍晚的时候就在这儿附近的山里打猎,就这些兔子,”她指的是眼前这些即将要作为晚饭的烤肉,“然后我听到了马的嘶鸣声。我对马的声音还挺敏感的,听到它们的悲鸣后赶紧朝着那方向走,不想却正撞到山贼老窝了,他们也不讲道理,我只好” 她耸了耸肩。 “姓千?我可没听过这姓。”无衣笑道。 千莹看了一眼无衣,屁股赶紧往木湘茹身边挪了挪,倒是惹得其余两人不禁泯起了嘴。“那有啥,我还没看到过能变狐狸的人儿呢。” “切,我就是狐妖怎么着,寻常人家也是一辈子看不到一回呢~” “千莹是南下寻母来了?”木湘茹映着火光,一直在专心地缝着千莹的衣服,这会儿忽然插嘴问到。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我母”千莹的话说到一半儿,才觉察到木湘茹的话有些不对劲儿,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北边来的”她的眼神里闪烁着警惕。 “口音啊”无衣插话道,“一听就听出来了。” “还有哦。”木湘茹一直在做着针线活儿,甚至连头都未曾抬过,“这领口的针线活儿出自我妹妹的手笔,我还能给它认差了不成。这是我妹妹给她心上人绣的。后来那个人北上参军去了。你什么时候碰到她的,她现在如何了?” “你说那个小岩啊?你认识她?!我见到她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千莹在说到小岩的时候依旧津津乐道。她摆弄着眼前已经快要熟透的肉,饶有兴致地将去年在覆云山的雪地里头如何与追着自己的追兵周旋,如何碰到小岩,如何杀掉那老虎,最后这衣服如何而来全都讲给了二人。“不过在那以后,他们的军队就往北走了,而我则来到了这南边儿,再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嗨,不说那个,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吃了,今儿可饿死我了。” “你先把衣服穿上,别坏了。”木湘茹把手中的衣服披到了千莹的身上,“里面的衣服那个现在不方便的话等到了常恒再说。天这么冷,你要是给冻出病来了,我,我可不会照顾人什么的” “可是这不是很好嘛!”千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手指在那缝纫的地方不住地摩梭,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我就缝不出来这样儿的,真好看~~哎,对了,吃肉!!” 墨无衣在另边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野丫头一点一点地教给大小姐如何享受这份在野外来之不易的美食。不过这些东西的话,这大小姐心底里并不喜欢吧。她这么想。想来自己一年之前,还不是和这大小姐一样,深居在人类的师姐,在深山老林之中生存这种事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自己早就已经可以在这山林之中出入自由,如一头真正的野兽一般。时间过得可真快 “所以,你娘亲当年有孕在身,却为何被逐出了你们的部族,害她一路南下逃至中原?” “驱逐出部族?”千莹连连摇头,“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在那场劫难之中活了下来。我那个未出生的弟弟或者是妹妹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人世。” “愿闻其详。” “什么意思?” “就是愿意好好听你说事情的详细经过!” “嗨。你们的语言我能说好就不错了,别说得那么难懂。” 千莹靠在了身后的树上,她紧盯着篝火的双眼突然满是忧郁,泛着暗红色的火苗无精打采地蠕动着,怕是要熄灭了吧。她想了一会儿,才又打开了话匣。 “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北方人还仅仅是以部族为单位生存的蛮荒部族,‘北狄’这种不乏贬低意味的称呼依然在你们的民间流传。但是我们那儿也是个秩序分明的国家。倘若不是如此,中原为何要年年北上征兵,抵御外敌呢。 “我家,我的父亲,他是朝中的一员重臣——我是不太懂朝上那些七七八八的等级,反正很厉害就是了——而我的母亲则是一个中原人。” “中原人?” “是啊。很神奇吧?父亲提起过她。他说我娘是上次我们嗯嗯入侵?”说到“入侵”这两个字的时候,千莹的语气特别尴尬,毕竟在两个听者面前,她所代表的正是一个“入侵者”,“我娘是那个时候被捡到的。那时候我娘还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孩,是祖父在一个被掠夺荒废殆尽的村庄里找到的。娘和爹从小就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放牧,尔后成亲” “真好”木湘茹嘟哝着。 “好么?或许吧”千莹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爹心里头一直觉得自己欠着娘,一直对她很好。很好,非常非常好可是后来,我两岁的时候,娘又怀孕了。我们那儿会有个习俗,女子在怀孕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便会找萨满为将要出生的孩子占卜祈福。我家地位还算可以,遂专门去找了我们那儿名望最高的老萨满,祈求他给我们算一课。” “然后呢?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么?”“老萨满死了。爹说,那时候老萨满在占卜的过程中忽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催打着一般,抓狂地在他所摆设的祭坛面前不断地磕头祈求,紧接着绕着祈祷的石台跌跌撞撞地游走着,含糊不清地说了好多不详的词语,最后竟跌落在了那石台下面,死了。” “这样被视为不详也算是理所当然?” “切。”墨无衣听到这种经历,不由得为之嗤之以鼻。毕竟这种所谓的“不详”曾经陪伴着她将近二十年。 “老萨满的助祭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责罚,几天之后就围了我们的家,他们想要杀死我的母亲来安抚上天的愤怒。老萨满是当时我们那儿威望最高的萨满,因此也震惊了当朝。再加上一些对父亲颇有成见的家伙在其中作梗,一时间让我们整个家庭变得风雨飘摇。直到某一天晚上,我母亲消失了。她只留下了只言片语说自己要回到中原,她要回中原寻找她的故乡。可是谁都明白,她不过是无法让父亲为了她一个人而将整个家族毁于一旦罢了。”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千莹说道,“从那以后我们便失去了她的消息。我们只知道她消失了。甚至甚至连她是否真的来了中原都不知道。” “那你就来找她,你也是疯了。”墨无衣踩灭了篝火上最后的火星,凑到了千莹的身边儿坐了下来。“挤挤。靠在一块儿暖和。木湘茹你也来。” 木湘茹起初还有点矜持,最后却还是依着无衣的话,靠在了千莹的旁边儿。尽管木湘茹刚刚还怀疑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自己是否能安然入睡,可是靠在千莹身边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 “呱呱!!!!!” 远处传来的叫声惊醒了千莹。天才刚朦朦亮,按照以往自己的习性,恐怕还要再睡一会儿才行。是的,再睡一会儿。她想换个姿势,左边的胳膊却被什么东西拖住了动弹不得。待自己睁着眼睛在这光线昏暗的世界里仔细分辨好一会儿,才看出来这是一个人儿抱着自己的整条胳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熟睡着。 “唉~” 她这才觉得自己整个胳膊有些发麻,却被别人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得这么闷闷地叹了口气。 “呱~~呱~~” 远处又传来了这种声音,是乌鸦么?这么早就乱叫真是恼人啊。她努力地支起身子,想要挪动一下,稍微挪一下就好,一个姿势睡了一晚上,整个身子都泛着疼痛感。 “你醒了?” 一个声音从她的前方传来,那个人影就站在太阳将要升起的方向,所以身影也不是太难辨认。 “墨无衣?起的真早。” “荒野之外,谁敢晚起。” “嗯嗯。”还是想要挪动身子,却不忍将木湘茹叫起,“睡得真死,跟个孩子一样。”她说。 “唉,等进城里了真保不准你俩谁照顾谁咯~”无衣说着,干干的笑了几声。“你也是被那些呱呱叫的夜鸦吵醒的?” “是啊,就那些呱呱乱叫的家伙。我可不记得乌鸦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这么吵闹。” “那些东西也算是这常恒的特色了。据说常恒以北有三大死地,一个是幡龙寨,就是咱们昨天在的那个贼窝。一个是这里东北边儿的夜鸦岭,听说夜鸦常年居住于那里,却不知何故。再就是从这儿一直朝东走到海边附近的墨家村,一直有有进无出的名号,常恒人对那里都闭口不谈。” “夜鸦。哎它们是被那些尸体吸引的?看来一会儿我还要去那个什么寨子里一趟。” 回那寨子里干嘛,难道还要给那么多家伙收尸不成?墨无衣这么想,却没说出口。“随你。”她说。 “那我先睡会儿。”千莹没法挣脱木湘茹,干脆整个身子都转向她,用自己的脸靠着她的头睡去了。 可是拖着麻麻的身子,千莹根本没法睡多一会儿。 “呱~~~~!!” 一声凄厉的鸦声害得千莹一哆嗦,被吓醒了。她抬起眼皮,觉得这世界也没变亮多少,合着自己压根儿也没睡多久,只得紧紧呼了一口气,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个千莹?”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你醒了?” 千莹这才觉察出来,本来木湘茹是抱着自己的胳膊睡的,结果早些时候一折腾,自己的脸整个枕在了木湘茹的头上 天呐。她心里只觉不好,赶紧把头抬起,挣脱了木湘茹,然后翻了个身跳了起来。 “那个”千莹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看着木湘茹却不知说什么好。 “噗嗤”木湘茹倒是先笑出了声,她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你怎么了啊?” “没我” 千莹扭过头去看到远处望着她“嗤嗤”坏笑的墨无衣,更觉得刚刚的动作有些难堪,干脆嚷了一句“我要去寨子里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蹿回到了林子里面。 木湘茹这会儿才刚刚睡醒,头脑浆糊得很,迷迷糊糊地走到墨无衣旁边,看着千莹消失的方向,十分不解地挠挠头,问无衣道:“她怎么了?” “你想啊,抱着一个那么漂亮的千金大小姐睡了一整晚什么的哎,没事儿,我去找点果子吃,你在这儿看着点马啊!”墨无衣狡黠地一笑,又变成了一只白狐,钻到了林子里面。 “什么啊,我天天抱着妹妹睡也没怎么天啊!”木湘茹忽然用两只手捂住了嘴巴,吃惊地喃喃道,“她抱着我睡了一整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6) 和千莹所想的一样,就算隔了一晚,这叫做幡龙寨的寨子里面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因为将近深秋的原因,这儿还像昨晚一样,虽然千莹面对着这满眼的尸首,心里依然觉得堵得不太舒服。 她是来找工具的。 昨晚牵出来的那匹马,身上只套了几个简单的挽具,车也让这群山贼给拆了烧火了,只有一匹马的话,就算是千莹一个人也没法骑着走,所以她就折回了这山寨里面,以求能找到一些个能用的马鞍来才好。 不过山贼窝里面到底能有马鞍么,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掳来马直接给杀掉,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在自己老家翻出一个犁具一样不靠谱。 不过就算只有木板和皮具,自己稍微做一个简陋的马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她这么想着,径直钻进了入口附近的第一家屋子里头。 可是让她大失所望的是,这破烂屋子里头除了两个床板有些断裂的床以外,破破烂烂的衣物堆得乱七八糟的桌子箱子,屋子里食物腐败的味道c酒的味道再加上汗臭味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直往她鼻孔里钻。 “男人的屋子啊” 千莹感叹一句,赶紧捏着鼻子逃到了这破屋子外边儿,扶着屋子的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样的家伙还是死了算了她这么想道。 不过想是这么想,自己却除了这个山寨别无去处,只得硬着头皮钻进了第二家屋子。这屋子看着还算舒坦,里面的家具虽然依旧破破烂烂,却整理得井井有条。 这样还好 千莹摸开那堆在墙角的柜子,里面却除了几根毛笔以外没什么东西。 “毛笔?” 她好奇地把那几根毛笔捻了起来,转过头去看桌子上,也摆着用了一半的石墨和砚台。明明是山贼,真是独特的爱好呢。 但是却没有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她这样连着翻了几个屋子,发现每个屋子里虽然陈列的家具尽是一样,可珍藏的东西却不尽相同。如果可以的话,找一个喜欢骑马的山贼的屋子是不是就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她这么想着,回忆到昨天她看到两只死掉的马全都横躺在带有大篝火的广场一边儿,而自己寻到的那只却是在某个房子附近找到的。 对了那个房子! 她径直朝着回忆里的那个方向赶去。 确实,那里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对儿马镫,床底下也塞着一只马鞍,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堆积在了角落。她把这些东西丢在床上,仔细辨别清楚,挑拣些自己用得上的,扯了个毯子把它们裹在一起,挎在身上,便准备推了房门离开此处。 可就在这时,隔着门缝,看到似乎有人影在门外远一些的地方晃动。 那影子并不似山贼打扮,反而身上穿着兽皮的衣服,有箭袋背在后背上,一副猎户打扮。他挨个尸体翻找着,渐渐地走向了山寨深处,消失在了前面屋子的边缘处。 好奇心驱使着千莹推开门走了出去,向前探了几步,想要看到那家伙的行踪。 “喂,干嘛的!” 一个惊喝声从另一边传来,千莹一身冷颤,赶紧回头看去。只见这个和那一个一样的打扮,不过矮了一些,却壮实很多的家伙就站在一个屋子的门口。他瞪着千莹,眼睛里闪烁着警觉。 他们是谁?来干嘛的? 千莹脑袋里面闪出了这两个问题,但是这当然不是她首要考虑的问题。她可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就想着打架的人,这会儿只想回到马路边儿而已。 “还能干嘛!”千莹理直气壮地说着,掂了掂身后的包袱,“差不多同行?” 那人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大量了她一番,虽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却一直盯着他死死的。 “那个和气生财,我不耽误你们发财,我我我我这就下山!” “切。”那人唾了口唾沫,“你是新手吧?他妈的傻吗?” “啊?” “最有钱的是头子!头子!头子!他的屋子在最里头!娘的,翻喽啰的家当能让你翻一大包出来,没见过钱还是咋的” “啊”千莹点头迎合道,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前辈教训的是,我” “你在那墨迹啥呢?”那个走前头的人听着后面有动静,又饶了回来,“赶紧办完事咱们走了!” “碰到个贼!”这边这个回道。 “管那个干嘛,赶紧过来!” “哎!”那人最后撇了千莹一眼,然后便朝着山寨里面跑去。 千莹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胳膊上还带着伤口,闹出什么冲突,肯定是自己吃亏。 她怕那两人后悔放她走,比如一箭射过来什么的,赶紧快步钻进了林子里面,一路疾行到了路口,见着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在那里等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木湘茹和墨无衣这会儿正在闲聊,见着千莹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多少有点惊讶。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木湘茹问道。 千莹见着俩人,心里头像是找到依靠了一般,将身后背着的东西朝地上一丢,掐着腰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久,才说道:“在,在那寨子里面,碰到了两个贼” “两个贼?”墨无衣觉得这很不可思议,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小偷儿敢打山贼的主意有意思”而木湘茹则低下了头,一只手抱在前胸前,另一只手不停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比如说,明明是昨晚出了事,今早就有窃贼关顾那里?还有“千莹,能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一说。”她怕千莹没听清楚她的要求,随后又补上了一句,“越详细越好”在千莹的印象里,木湘茹从来都是个没有太多主意c总是需要别人保护的角色,这会儿忽然这么严肃地一问,让她不由得心生紧张,只得把她所能想到的所能记住的,一点不落地全都讲了出来,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个大家闺秀。在她讲的时候,她有留意到木湘茹眉头都拧在了一坨,却也在频频地点头,示意自己,她一直在听着。 “之后我就赶紧走了,怕他们背后放冷箭,才一路跑到这儿。” “嗯”木湘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眉头也苏展开了,“那么我直接说结论了。”她的声音十分的平静,“他们并不是什么盗贼,他们是有目的地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 “是。若是盗贼,他们既然教你‘最有钱的是山贼头子,他的住处在最深处’,那么他们为何一个出现在一家屋子的门口,另一个在翻找尸体?还有,倘若一直和你对话的是刻意装成个贼与你对话,那远处那一个明显不知道他同伴的伎俩。他说‘赶紧办完事快走’,说明他们是有意在这儿办事的。而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在与同伴对话的时候,就不会像和你说话时候那样仔细考虑自己说话的内容,他说‘遇到个贼’。如果我是个贼在偷东西的时候遇到个贼,我会说‘遇到个同行’这种话,毕竟‘贼’不是个夸人的词,就算是贼本身也不会这么称呼自己,不是么?” 千莹听木湘茹这一连串分析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他们是”千莹看着木湘茹,等待着答案。 “是我哥哥。” 墨无衣凝重的声音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刚刚还和木湘茹有说有笑的她,如今脸色却完全变了。 “木湘茹,恐怕金家的事儿并非我墨家和金家的仇恨而已,在那表面下可能会牵扯到更多的东西。”她凝望着幡龙寨所在的方向,看那神色,好像肩上有什么完全能够把她压垮的重负一般,“我的两个哥哥本是猎户。他们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仙术。可是上次不仅布下法阵烧了金家,甚至连缚魂咒这种东西都了如指掌。我此行出来,一是之前和你所说,要去找金玉铃。二,便是想要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缚魂咒墨水身上的那个,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墨无衣坦然,“我师父只告诉我那是一个极其高深c极其恶毒的法咒。不过我师父也说过,‘凡事有两面,善恶分两边’这样的话,我不懂她指的是什么。好了,我要走了。” “走?去哪?!” “我这就去追踪她们我们就此别过吧。”墨无衣说着,化身白狐跳到了马路上,朝着山寨的方向走了几步,回头道:“有缘再见。”随后敏捷地窜入了丛林之中,随着一阵树叶沙沙的响声,终于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那个”千莹从刚刚就听得云里雾里,只是觉得木湘茹和墨无衣正在应对着一个很难很难的难题,“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们能和我讲讲吗?” 木湘茹摇了摇头。 “听墨无衣这么一说我才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我可不想把你也连累了,你还要找你母亲不是?等你找到了我再告诉你。我们也上路吧。” 是啊,自己也还要找母亲来着。“那咱们可说好咯。”她说着,打开了自己从幡龙寨带回来的包打了开,抱着里面破破烂烂的东西朝着那马儿走去。 “你这是要干嘛?” “一会儿咱们骑马走,这样赶路速度会快一些。” 对千莹来说,给马装那些装备简直轻车熟路,木湘茹尽管认可尽早到达常恒是件好事,但骑马 “骑马,我不太” “没事儿,有我呢。”千莹手里忙活着,口气十分轻松地说道。 没多一会儿,她便牵着这马儿到了路上。 “哎,木湘茹~”千莹回头去找木湘茹,只见木湘茹还在原来的地方瞧着她,似乎一动没动“哎,想啥呢~过来,我们走了。” “啊?啊” 木湘茹靠近了那马儿。她骑过马,不过也就是在之前迎娶自己妹妹的时候,从零城骑到了龙神庙。那时候有人牵着有人扶着,虽然当真骑着个动物,心里有那么点慌,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大概自己没问题吧。她这么想着,在千莹的帮助下,骑在了马上边。 “哎,往前点。”千莹在马下面说。 什么往前?木湘茹一时没明白过来,只觉得她刚刚踩着上来的脚被挤了挤,紧接着只觉得马往旁边稍稍挪了一点,千莹踩着那个马镫轻轻一跨就也跟着跨到了马背上,前身紧紧地贴在木湘茹的后背上。 “喂——” “好了,把好缰绳。”千莹在木湘茹后面,几乎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哎,再坐得矮一点。咱们要走咯~” 木湘茹可没握过缰绳,那之前都是别人牵着的:“可,可是——”她慌乱地抓起了缰绳,坐在这到现在还有点摇晃的活物上面,心忽然就被提了起来,只能听千莹说什么自己便乖乖地去做什么。 千莹倒是不慌张,胳膊环过木湘茹的身子,双手抓在了她的手上,和她一齐握着那缰绳。“放松点啊大小姐~咱们出发咯~”千莹的语气十分轻松,带着木湘茹的手,轻轻抖了抖缰绳,马儿便顺从地迈开了步子。 “千莹,那个——” “什么?驾!” “别别别,别让它跑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烂柯人(7) 雪。 一点一点,一片一片,最后如倾塌了的天空一般,轰然而至。 离开的道路漆黑一片,映得她心底里一点儿底儿都没有。这段路其实不远,多说不过百十步,然而在这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暗之中,即便只有这几步,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身后一双巨眼注视着她。一直在注视着——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不敢回头,只觉得越走,身后的骚动便越剧烈,整个身体也因为这身周的环境的扭曲而产生了一种简直将要把自己的身躯撕裂了的疼痛感。 她觉得她能克服这种疼痛。因为在来的时候,她就经历过这种痛楚。现在要离开,那么她还要经历和之前一样的磨难。 一点儿也不能少。 倘若说有什么能让她有些动力加快些脚步的话,那便是这个世界渐渐变得有些光亮了。虽然视野里尽是黯淡的蓝色,不过总是比刚刚那无尽的黑暗好得多。 她整了整肩上斜挎着的挎包的带子,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她讨厌这里。事实上,那个在她背后一直注视着她的大家伙还真是有趣儿,倘若以后有机会的话,自己还真想再来一次。她这么想着,觉得脚底下已经有一种踩在山上的泥土那种触感。 她听到了风声。刺骨的寒意透过她厚实的外衣,一直刻到了她的骨子里。 她不禁搓了搓手,忽然一股冰凉落在了她的手上,转瞬便又消失不见 “雪?” 她抬头望去,只见这青蓝色的天空之上,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倾落下来。寒冷的风将雪花挂在了她的脸上,雪花带来的那一点点凉意渐渐连成了一片。 明明是春天,天气却还是这么冷,开化好久之后,居然还又下雪了,真是奇怪的天气“不对,这是”她有如大梦初醒一般,惊异地望着四周。 这儿是石头人儿村的村口,半山腰那块巨石的前方。 对,是这儿,她出来了。她回头望了望紧贴在自己身后的巨石。她刚刚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她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全是真的。”她喃喃道,“老石头儿讲的故事都是真事儿。那石头里面封印着一条龙,一条货真价实的龙!我要告诉他!我这就去!” 她一脸兴奋地迈出了脚步。 下山的路她还记得,但是因为有些隐蔽,再加上清晨的光线并不充足,让她下山的时候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不过兴奋的心情早就把这下山的困苦紧紧地压在了身底下。 她听那个龙讲了好久,或许有将近十个时辰?她只知道她进入那个石头内的时候是下午,如今已经是清晨,而自己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从这已经落了很厚一层雪的山坡上几乎是滑着下来的,进了村子之后,脚步更加快了。她要去老石头儿家去。每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都会去找老石头儿。 今天大早晨钻到他家,没准还能蹭上一顿早饭 她此时甚至都能幻想出来老石头儿在热腾腾的早餐面前笑盈盈地等着自己了就算这鬼天气再冷,她心底里面也有股劲儿,让她在这弥漫的雪天里头快着步子朝着村子里头赶去。 清晨的早晨,村子这唯一一条能称作马路的道路上也几乎没什么人。土丫头走过她经常歇息的凉亭,终于看到有个人从村子里头往外赶。 “三叔!”她朝着那人喊道。三叔是村里岩姓的人,在他们那个辈分里面排行老三,本应叫做岩三叔,但村里土丫头这么大的人都三叔三叔地喊他,所以土丫头也便和他们一样,叫他三叔了。“这么早,干嘛去啊~~” 三叔听着前头有人喊他,脚步虽然没停,却朝着土丫头张望了好久,知道几步之外才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土丫头。 “你”三叔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人儿,“山上道观的土丫头?有时候没看到你了!这是要回山上?” “老样子,先去趟老石头儿家。”土丫头还想说什么,却见着三叔的眉头拧做了一块儿。“咋了?” “他你还不知道吧,他都走了半年多了。”三叔知道土丫头和老石头儿的感情很不错,一边说着,一边一个劲儿地思考着自己该说什么安慰她才好。 “三叔你可别吓唬我。可是我昨天还看到了他啊,还和他在这个亭子道别呢,然后我和一个女子去了山里头”土丫头这么说着。三叔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是自己明明昨天才看到老石头儿了 三叔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土丫头一会儿,很不解地语气说道:“昨天?石亭?你是不是撞到鬼”三叔的话忽然戛然而止。他恍然大悟一般地吸了口气,“你说你和一个女人上了山?这事儿我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你和一个女人上了山,然后整整两天都没找到你的人影,后来老石头儿不放心,跟着去山上找,结果从山上滑下来,摔死了。” “” “” “” 一阵寒风吹过,雪花乘着刺骨的寒风吹到了土丫头冻得通红的脸上,转瞬之间便化得无影无踪。 “现在”她看着自己说话时嘴巴吹出来的苍白色的雾气,“是冬天?” “是啊,孩子,你也别太难过,要不” “哦。”土丫头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这个声音,然后迈开步子,甚至没有再和三叔说一个字,便挪着沉重的步子,朝着村子里面一步一步地挪去。 石内时光无常,或急如看那白驹过隙,或缓如等待海枯石烂土丫头心里翻腾着这句话。这是自己在进入那块石头之前,叶三娘再三叮嘱的,不想听那老黑龙讲几个故事,便把这话全然忘了去,在那石里过了几个时辰,石外竟过了几个月 之前师父特意写书给玄清观,要求自己赶紧回来,不想自己竟在石头里面虚度了几个月,现在绝对会被师父狠狠骂一顿,然后丢进小黑屋里面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愈发加紧了脚步。自己消失了这么久,师父也好师姐也好,肯定担心死自己了。虽然她快走这几步相对于自己跳过的几个月简直不值一提,但是总觉得自己走得快一些会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 到了天零观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土丫头脑子里想过好多遍自己出现在师兄们面前时他们惊讶的神情。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 天零观阴冷阴冷地摆在她的面前。簌簌的雪花落在门内的广场上,一个脚印都没有。凛冽的风被道观周围的树木遮挡住不少,却依然能“吱呀吱呀”地吹动着没有关紧的窗子。 人人呢 土丫头怎么也不敢想,自己离开这天零观一年,竟然一下子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快步跑进了这院子里面,一把拉开了最近一间屋子的房门。里面整整齐齐,除了那些附在桌子上厚厚的灰尘以外。 他们去哪了? 土丫头出了屋子,径直地走向了自己师父的住处。 “师父师父?” 她敲了敲门。可是就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并没有任何回应。她尝试性的轻轻推了推门。没锁。这是土丫头第一次在师父不在的时候进师父的房间。然而这里却不像之前那个屋子一样整齐 藏书的柜门是打开的。 土丫头赶紧凑了过去,用食指在那柜子里的平台上滑了一下,然后缩回到自己的面前,用拇指不断地揉搓着那根食指。这儿的灰尘远没有之前那个屋子的多。这说明,这柜子是所有人走了之后才有人来拿过的。 嗨。 土丫头紧接着叹了口气。自己想要知道的是人都哪去了,胡乱关心这些事儿干嘛。 她出了屋子,想要再找一找,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踌躇半天,转而去了后山。那个龙的雕像,她终于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了。 那是和封印在石中的龙交流用的。龙可以把自己的意识附在石像上,从而与外界交流。而且,自己曾经奇怪那个龙神庙的雕像眼睛会发光,而这一尊并不发光,她也终于有了答案——因为这个属土的龙通身为黑,而黑色的光大概不存在吧 她想问龙,这天零观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想了想,却又停住了脚步。 那个时候龙是在和自己说话吧问了也白问。 土丫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什么线索,所有人就像一下子蒸发了一样,这让她无从下手。 那师姐呢? 土丫头当然清楚得很,自己回天零观的时候,墨水师姐还在玄清观,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她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走了? 在土丫头的记忆里,自己师姐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但她绝不冷漠。如果墨水有什么想要告诉自己的,她一定会去做。 “虽然手段可能笨拙了一些。” 她这么想着,推开了自己住处的房门。 一个偌大的酒坛就摆在了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我的妈”土丫头嘟哝着。她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那酒坛子里散发出来的酒香味儿。 土丫头想看看坛子里还有多少酒,以此推断师姐走了多久了。不过临近桌子的时候,却被酒坛子下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叠了好几叠的纸,就压在了酒坛的下边儿。 土丫头展开纸条,一眼便认出上面的字出自自己师姐的手笔——毕竟整个天零观这么辣眼睛的字只有墨水师姐能写得出。 “师妹,如果你回来了,去龙伸庙。”在这纸的最边缘还写了“路上小心”这四个字,不过因为已经被前面的字挤得没地方了而看起来歪歪扭扭的。 还有个错别字。土丫头微微翘起了嘴角,会心一笑。就像她想象的那样,师姐还是老样子,这就足够她高兴的了。 她解下挎包,把里面的一叠纸拿了出来,这些纸很小,只有土丫头的手掌一般大。然后,她又从挎包里摸出了一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书,一个包裹着什么东西的小纸包,紧接着,又从屋子里找出了文房四宝。 “墨水师姐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她绝不冷漠。如果她说让我‘路上小心’,那我确实应该小心点儿什么。”她开始慢慢地磨墨,“那么接下来去龙神庙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1) “那么接下来这里也拜托你了。” “放心吧,金家对我恩重如山,我必会尽力而为,这里便交给我罢。” “张叔您也真是太客气了那我这便回去了?” “好好,夫人这边请” 木湘缘被“张叔”和他的随从们引领着,从二楼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这大厅很大,被装饰得金碧辉煌。太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那金闪闪的装饰上,晃得木湘缘甚至睁不开眼。 她径直穿过了一楼的厅堂,这里虽然现在除了几个打扫的仆人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但这令人说不出的气氛却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她走出了那屋子的门口,砰砰乱跳的心才得以平静心来。 自己果然对赌场什么的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呢 她回头望向这个紧靠在河岸,被牢牢固定在岸边的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知道,零城江边最大的画舫是金家打造的赌场。她一直以为金家——或者说是叶三娘,总是以一个光彩照人的形象示人,无论是自己接触到的那个叶三娘,还是街头巷口传闻中的那个她,都是一副正义而又和善的样子。 但是“赌场”这种东西却完全和那个光芒四射的形象背道而驰。 这里总是鱼龙混杂,上至无聊消遣的纨绔子弟,下至梦想着一夜暴富的平民百姓,谁都不知道走进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所以想要管住场子,那她往往需要各种各样的手段,而这手段可并不光彩。 但是叶三娘这么做了,那她一定有建立这个赌场的理由。木湘缘坐在回到龙神庙的马车之上,仔细地分析着。比如 她听到车外有些嘈杂,从车帘的缝隙之中稍微一瞥,便见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叫木平岳的老脸。他这会儿正和几个宵小在大街上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走。 比如,从这些纨绔子弟的腰包里掏出足够多的钱? 不过叶三娘名声在外,那赌场里的赌徒单是听到她的名声就不敢造次。而自己和姐姐什么都没有。她俩能压这赌场多长时间呢? “算了,交给姐姐吧,她总有办法” 她这么说着,干脆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 二姐出去将近半个月了,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这几天应该到达常恒城了吧。木湘缘这么想着,把厚厚的一叠纸又瘫在了自己的腿上,上面记载的每家每户她都要去拜访。这是在木家的时候姐姐经常干的工作,现在换成了自己来做。 墨水师姐前几天也离开了龙神庙。她说她要去玄清观。 是的,所有人都走了,就留下木湘缘在家里守着。“你的命运就是穷你一生来苦苦等候。”这是神龙说的话。而关于“命运”这种话,木湘缘是不太信的,但是如今小岩走了,金玉铃走了,墨水师姐走了,就连自己家姐姐也跑去经商了,只剩下她自己留在了这零城里面。 她想走,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 但是她能去哪儿呢?她一走,这金家该怎么办呢?这年头在她的脑子里面打转儿,直到她龙神庙,又抱着墨水师姐从天零观带来的师父的书,直接进了神庙里面。 木湘缘喜欢在这庙宇里面呆着,两个名为“缘木”的生物在一起,有时候会说些有的没的,不过更多的时候木湘缘只是安静地在写字,在看一些书籍,虽然这些事情和她在木家的时候做的并无不同,但只要感觉到有个生物陪伴着她,她心底里也觉得没那么无聊了。 天色渐晚,龙在那雕像里看着木湘缘读了一天薇师父的书,在木湘缘把书卷合上的时候,才敢和她搭话。 “你说你想和她们一样,外出游历?”龙的声音在木湘缘的脑子里回荡着。 “有点。” “你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 虽然她不常表现出来,不过木湘缘的身体确实不如其他人那么好,当年也正是因为自己的体弱多病,才被父亲送到天零观的。像其他人那样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恐怕自己的身体当真吃不消。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木湘缘很不情愿地把师父的书收整在一起,“龙神,您当年身体也不是很好吗?” “我?对于一条龙来说哪有什么身体好不好,当年我等等,有人来。” 龙的语气骤变,这让木湘缘也变得警觉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轻轻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隙,朝着外面看去。 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之下,不远处的前庭里面,她看到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丁慌张地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屋子方向跑去,两个拖着长刀的人影从那外围的入口处以一种正常人远远无法企及的速度朝着主厅这边奔来。 “她来了。” 龙的声音又平稳了下来,好似放了一万个心一般。 “谁?” “你师姐。” 师姐?墨水师姐么?木湘缘这么想着,又去看那两人的动向。果然,在他们几步之后,又一个身影从他们后面追了上来。木湘缘看不清那人的具体衣装,不过她衣服的外形确实像极了天零观的道服。她手持长剑,两束头发在身子后面乘着风呼啦啦地飘着 确实是墨水师姐,不过她为什么会回来? 墨水师姐并没有比那两人的速度更快,不过那两人跑到了前庭的正中央,反而转身迎着墨水而去,几人在前庭的旷地上便战做了一团龙神庙的前庭经常会用作开办露天酒席的场地,所以非常大,那几个家伙真是选了个好的比武场地啊。 “不过从正门杀进来是不是太蠢了点?”木湘缘这么想道,“他们身手那么好,为什么不顺着山崖爬上” “嘭!” 旁边房子的方向传来了木门被突然蹬开的声响,吓得木湘缘一激灵。 佯攻?果然。 木湘缘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那群不速之客显然是有身手的,师姐到底能不能招架得住 还未来得及多想,只听刚刚那木门被踹开的方向传来了几声钢铁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什么东西重重摔到地上的闷响。 是是谁被打了么 木湘缘摸摸祈祷着那个人不是华爷。 这时,只见一个身影从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蹿入了木湘缘的视线,径直朝着前庭还在交手的三人去了。 这人和墨水师姐的衣服如出一辙不对,她 这个人也同样提着长剑,也同样束着两个马尾她简直和墨水师姐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木湘缘注视着那四个模糊的身影。只见两个墨水师姐无论是动作还是招式,都相差不远,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话,她觉得师姐的头发c脸颊c双手那些露在外面的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地发着光芒。 师姐才出去了两天,就多了一个失散已久的孪生姐妹? 不对不对。木湘缘立刻否定了自己这种诡异到没边儿的想法。 前庭这几人斗武,不过须臾之间便分出了胜负,没过几招,两个墨水师姐便轻轻松松地做掉了眼前的两个人。只见他们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整个身子竟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来。待到青烟散尽,两人却已经被烧得无影无踪。 “你最好出去看看,安全了。”龙说。 木湘缘出了屋子的第一眼便是朝着刚刚传来声响的那个屋子方向看去——她想知道有谁受伤了没。不过想也知道,恐怕摔倒的是个入侵者。 那屋子的门口旁,果然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华爷也出现在了门口,一直盯着地上的一个角落,他看到木湘缘过来以后,赶紧迎了过去。 “嗨呀,你看看你看看,那好好儿的一个人儿,被墨姑娘捅了一刀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华爷指着地上,神色焦虑地嘟哝着,“院子里怎么还有两个墨姑娘我,我老糊涂了?” 那地面上不是别的东西,便是一张人形的纸片,上面画了一些认也认不得的花纹,只是那纸人被撕了个大口子,破了。木湘缘听墨水师姐说过,这种纸人叫做符灵,是仙法的一种,只要划破了就会灵力涣散,不再能成人形了。 那么说,那边儿的两个也是咯?木湘缘这么想着,拾起地上这破碎的纸人,然后朝着那前庭望去。那两个墨水师姐就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木湘缘刚想要喊她们,却见着山门口处又出现了个身影。 那人背着挎包,一步一步一点儿也不慌张地朝着两个师姐走去。她看到了木湘缘,举起手臂,朝着她挥舞了好几下。 “哎~~木湘缘~~” 土土师姐?!没错,虽然天黑黑的看不清,但是那形象和那声音结合起来,确实是土师姐没错。 木湘缘暗自计算着,自己自从去年离开了天零观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土丫头,想来也真是好久不见了。 土丫头见着木湘缘朝着自己这边儿走,便乘着这空挡将地上的两个纸人捡起来,用手抹了两下,塞到了自己的挎包里面。 “土师姐,你你这么久去哪了?还有,这两个墨水师姐” “噗什么墨水师姐” 土丫头笑了出来,她捏了捏其中一个“墨水师姐”的胳膊,那人儿的边缘便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像是燃烧了一般,迅速朝着土丫头的掌心坍缩下去,缩到最后,竟也成了一个小纸片儿。 “这也是符灵?”木湘缘错愕道。 土丫头狠狠点了点头,“是啊,我在玄清观学的。哎哎哎,是不是超像我师姐!”土丫头说到这符灵,倒是津津乐道起来,她一边抚摸着这符灵的袖子,一边嘟哝着,“纯曦老大说了,想要画得某个人的符灵的话,首先要非常了解她,然后还要在灵符上注入她曾用过的器物,最后还要用心去画,不过这样虽然能大致还原出来模样,但是能力和细节都差得挺远” 木湘缘也注意到了,这符灵的脸部模模糊糊一直在泛着淡蓝色的光晕,就算是努力也看不清她的眉眼。 “嗨,别在意那些细节,其实皮肤还有其他的手感什么的,都和真人差不多啦!”土丫头说着,两只手从那符灵的身后伸了过去,抱着那闪着些许光芒的身子在胸前摸来摸去,“真的,手感超棒!不信你也试试?” “师师姐”木湘缘有些说不出话来,很难想象这家伙对墨水师姐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你别乱想啊!要是真师姐的话,她早一巴掌呼我脸上了不不,我没尝试过!我猜的!嘿!越说我越乱”土丫头絮絮叨叨地说着,收了她紧抱着的这个符灵,将其收入了自己的挎包之中,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跟她说!不然我惨了!” 不跟她说木湘缘心底里嘟哝着,自己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大师姐了,想说,都不知道怎么去说。 “好了好了,来进屋吧。”“哎。”土丫头跟在木湘缘的后面,朝着主楼走去。不过自从她看到木湘缘的时候,心底里的疑问就一直不停地往外冒,“哎,这不是金家的龙神庙么?你怎么在这儿?叶三娘去哪了?我找她还有事儿呢。对了还有咱师父,天零观的人都” “你从天零观一路过来都没吃饭吧?咱们吃着晚饭,我再和你一点点说” 木湘缘想到土丫头消失这一年里的动荡,心里便特别不是滋味。 “师姐,我现在是金家人了。” 她这么说着,带着土丫头走进了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2) 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竟出了这么多事儿。 土丫头这会儿一点儿也笑不起来了。在她的感觉里,叶三娘几天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地前往石头人儿,不曾想现在她已经过世几个月了 还有老石头儿也是,还有师父也是土丫头总觉得自己才刚刚和他们分别,转眼之间却已经阴阳两隔。 她闷闷地坐在雕像前的蒲垫上,眼神直勾勾的,脑子不知在想什么。 “你和她真像。”龙这么说道。 土丫头闻听这声音,朝着那雕像看了一眼,眼神却依旧无精打采。 “‘她’是谁?”木湘缘问道。 “就是你们说的天零观下面封印着的那条龙。”龙的声音在两人的脑中回荡着,“虽然和你们的道号一致,不过我确实一直叫她粘土姐。” “你们关系很好?”木湘缘这么问着。她看着土丫头一直在那消沉着,搞得气氛也死气沉沉,但是自己却毫无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问着这些问题,以保证几个人在这神庙里头不至于冷场。 “是的,当然。我的三个姐姐都很照顾我,虽然她们几个经常会拌嘴打闹什么的”龙在说到她的姐妹时,语气总是欢快而温暖。 “可是你们两个却大打出手。”土丫头打断了龙的声音,她的语气显得并不是那么高兴,“如果传闻是真的的话,你在她——就是那个老黑龙——被封印前攻击了她,把她从空中嗯在了地上,甚至砸出了石头人儿村那么大的坑。” “是的。”龙的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听得出来,她似乎并不太乐意提这件事儿,“不过你太夸张了,那个地方原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她现在如何?什么都没和你说过么?” “和我说了好久,不过全都是你们还是小龙的时候的事儿,还无忧无虑地在水中修行的事儿。我问她后来发生过什么,她却避而不谈。” “她啊”龙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你们俩真像。 “你刚刚进那院子的时候,和她当年一样活泼?她大概是我们五个里面最活泼的一个。她爱说爱笑,从来都不缺乏话题,也经常给我们讲一些我们从来没听过的故事。而刚刚那个傻坐在我面前的你,就和那时——甚至包括现在的她一样。呆滞c消极,没有一点儿活力。那个时候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俩当时都以为其它姐妹都死了,直到自己被封印起来才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结局。我现在还记得,每有一个姐妹失去了踪迹,她便消沉一番。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强颜欢笑地鼓励着我们,到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她甚至放弃了。她放弃了抵抗。 “这就是你揍了她一顿之后独自离去的理由?”土丫头的声音里透着老大的不快,愤愤地质问道,“而且你没走多远。” “我想让她打起精神我不知道怎么办而,而且,我被她们保护惯了,如,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才不会凶她!我会陪她一起真的!!!” 一直在倾听的木湘缘感觉有些错愕,她没想到这个存在了千万年的古老生物居然会用这种无措的口吻说话。是的,她都不敢想。 “噗哈哈”土丫头倒是忽然一扫之前的冷淡,一下子笑出了声,“你还说我和那老黑龙像,你和我们湘缘不也一模一样么” “哎?我?!”木湘缘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土丫头。 “是啊,你。”土丫头说道,“虽然平时大概是我们几个里面看问题最清楚的一个,却总是需要别人护着。小岩也好,你二姐也好,你就是要躲在别人的身后才安心。而且在你们遇到难题的时候就会表现出那种很没主意很慌乱的样子,你们俩真是” 既然宿命相同,没准在性格之类的方面,也会有些许雷同吧,虽然被师姐直戳自己的软肋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师姐你不消沉最好”木湘缘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在这儿多住一些时日?” “为啥?” “我我需要别人护着” “噗”土丫头禁不住笑出了声,“三小姐您这就用我的话来噎我!” “是认真的。”龙的声音在土丫头的脑中回荡。她一扫之前那种无措的语气,变得极其认真起来,“你知道,你们五个人共同面对的命运,少一个人都不行。你们人类的有句话叫蛇打七寸,无论是我还是木湘缘,都是五个人之中最弱的。那些神的爪牙如果想要延续我们的命运,那只要除掉你们中最弱的一个就可以了,知道吗?” 龙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木湘缘这么想道。这不是第一次有符灵攻击自己,在自己出嫁之前就有一次,不过恰好被墨水师姐干掉了。 “知道了。”土丫头答应道,这让木湘缘很是吃惊,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喜欢到处跑到处听故事的家伙应该是身边几人之中最难留住的家伙才对。“最近我还想研究研究符灵呢,一直在这儿留到有人能够保护你为止,成吧?” ※※※ 雪初晴。 夕阳下,微风打在衣服上,皮肤还是会感受到一股寒意。金玉铃不禁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她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脸上却露出了疲态。没多久,便寻了一个柴堆和房屋中间的缝隙,钻到了一个因为太过狭窄而没有被雪覆盖到的角落,。 炊烟带着饭菜的香气,乘着寒风在她的身边萦绕。她紧紧地吸了口气,贪婪地回味着那空气中的味道,却因为肚子发出严重的抗议,反而让她抱着自己的双腿缩在了一团。 这是一个城市。 但是金玉铃却不认得这是哪一个城市。她只记得离开龙神庙顺着一条路一直走啊走,走了好多天之后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想要折回去,却不知道回去的路到底在哪儿,迷乱之中便流落到了这个城市里面。 这是哪儿?自己该往哪儿走?以后该怎么办? 金玉铃统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饿了她还有点儿冷在自己思考爹娘的问题前,她想活下去 “烧鱼味儿” 她又吸了吸鼻子。她闻到这味道就从不远处传来,离她很近。如果可以的话,金玉铃觉得能一口气吃光一大条 可是她该如何吃到呢 娘从来没教过她如何拿到别人做好的鱼。可是她记不得自己饿了多少天了,她打心底里想要吃那个 不。 “不吃那个我会死掉的。” 金玉铃把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面,咬着自己的袖子,暗自嘟哝道。 “可是我娘没教过我我去问他们要,他们也不会给我的吧他们都要钱可是活猫怎么能让自己饿死” 天还没黑。如果自己跳到房梁上去,铁定会被不少人看到倘若等到天黑再动身,恐怕自己肯定只能捡到鱼骨头了,不如 也只能这样了吧。 她抓着自己的披风,口中念叨着一些连自己听着都有些晦涩的词语,磨磨唧唧了好久,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整个世界都在缓缓地在放大 “呼”一片黑暗一下子将金玉铃笼罩了下去 不过她对这个结局已经习惯了。 这只小猫咪垂着脑袋从一堆厚厚的衣物里钻了出来。 金玉铃小的时候练了无数遍,却依然无法在变形的时候将衣服也连着一块儿变掉。因为这事儿,娘曾经没少头疼过,后来还责令自己以后不要胡乱变形。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呀,等天黑了再变回来就好了” 就像那盘香喷喷的鱼就摆在衣服外面,自己伸出头就能吃到一样,她迫不及待地从衣服里面往外钻。谁知道冬天这厚重的衣服捂在金玉铃的头上,就像自己被扣在那混元金斗里面,任是如何也逃脱不得。 金玉铃自是可以用她的爪子将眼前这衣物撕个两半,但这身厚衣服可是她过冬唯一的依靠,若是撕碎了,甚至或是被别人拾去,自己恐怕只能用这猫咪模样度过这个冬天了。 唉 唉,唉唉唉唉唉! 金玉铃忽然觉得脚底一空,自己仿佛真的被那“混元金斗”吸去了。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往下坠了坠,一轱辘,“啪”地一下便跌到了地上。 得,得救了 她心里这么想。然而一个冰凉的东西却戳了戳她的脑瓜顶儿。 “嘿~小妖精儿~” 金玉铃一哆嗦,才觉出来眼前站了个人儿,正用剑点着自己的脑袋。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雪白的衣服外缘欠着盛红色的边缘,整洁素雅之中充盈着凛然的正气。 金玉铃想抬头看那人的模样,不想那脸颊却被两坨巨大的阻碍挡的严严实实。 “我的娘啊”她暗自惊叹一句。金玉铃又不是傻瓜,这些仙风道骨的家伙从来都杀妖怪不带脑子,娘几乎每天和她唠叨一句,见到他们有多快跑多快,她自然还记得。她脑袋里头自然还惦念着那依旧隐隐能闻到的鱼香,但眼下当然是逃命要紧! 金玉铃不敢去多想,转过身便朝着身后柴堆里面钻。谁知没钻几步,自己身后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得死死的。紧接着,屁股上一股剧烈的疼痛便幽幽地传遍了全身。 这是什么可怕的魔法啊! 铃儿拼命地挣扎,却怎么也逃不掉,而且自己越是用力,屁股上的疼痛感就越强烈。 “小猫儿,你尾巴不疼啊?” 尾巴?!金玉铃扭头看去,只看着那道人手里攥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直连到自己的屁股上。 天杀的,猫为什么会有尾巴! 金玉铃愤愤地扭过头,张着自己的嘴巴咬向那只抓着自己的手,趁着那手收回的一霎,她登起地面,朝着那柴堆上爬了几步,紧接着纵身朝着墙头纵身跃去。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敢往那么高的地方跳,她只知道她能跳上去,而且只要跳上去了,自己绝对可以摆脱这个道士 “砰!” 就在下一刻,角落厚厚的积雪上便印下了一个大大的猫咪的轮廓。 那道士看着那雪地上的轮廓,愣了半天,翘起嘴角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凑过去伸出双手,掐着金玉铃的腋下将她抱了出来。 金玉铃抬起眼皮瞟了眼前这女子一眼,觉得她比自己大得多,可能比木湘茹大姐还大那么一点 “大妈!”她立刻扭过头,嚷了一句。 不想眼前这人根本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金玉铃一遍,色眯眯地笑了起来,歪着头问道:“小母猫?” 金玉铃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被眼前这人看光了,于是玩命地踢蹬起来。谁知这道士掐着金玉铃的腋下举在自己眼前,任凭她怎么踢蹬,却都一点效果都没有。 折腾好一会儿,小猫儿在她手里终于不闹了,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只胳膊将金玉铃抱在怀里,拾起铃儿地上散落的衣物,从这小巷子里面走了出去。 “喂,你干嘛在这闹市里头变形。”道士低头问道。 金玉铃在那人胸口的两坨肉中间扭了半天,终于才找到了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安心地被这道士抱着。“饿。”她嘟哝道。她觉得这人不太像是娘说的那种杀妖怪不眨眼的坏人,但是自己心底里却非常不爽。她甚至有一种朝着身子旁边那两坨肉狠狠咬上一口的冲动——如果她不是饿得动都不想动,可能真会这么干。“对你这种小猫儿来说,变形的时候会散逸大量的妖气,很容易就会引起四周像我这种人的注意。没人教你吗?” “我娘又没告诉我。” “你娘?” “哼,干嘛和你说我娘。我饿了!” “你妈妈也没教过你,被道士抓住了要老老实实的不要还嘴吗?”道士语气中甚至透着宠爱的气息。 金玉铃就这么由这个穿红白色衣服的道士抱着,没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间不算太大的小客栈。 “掌柜!我回来啦!” 台子后面的掌柜听着这声音,赶紧摘下眼镜儿从那柜台后面跑了出来,朝着来者连连作揖:“哎呦,姑奶奶哟,您,您今天要点啥?” “一壶酒两斤熟牛肉,两盘花生米,再来一盘拍黄瓜,一会儿送我屋里!” “这”掌柜面露难色,“咋比昨天还多了一倍,我们这小客栈也” “帮你们除妖吃住免费可是你们说的!你看我今天抓到了一个超可爱的小猫咪!”道士双手架起金玉铃,捧了出去一脸得意地给这掌柜看,“可爱吧可爱吧,是不是超可爱?” “真恶心。”金玉铃嘀咕一声。 包括掌柜在内屋子里所有人听到这猫咪说话,不禁吓得一哆嗦,所有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在了金玉铃的头上。 “你他娘的说啥?!” 道士倒是不客气,随手将金玉铃摔在了地上。金玉铃一声惨叫,随后一轱辘,才勉强站了起来。 “一只小妖怪而已,没啥大不了的。”道士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微笑着环顾了一圈那些听到“妖怪”俩字脸上浮现出恐惧的食客,“好了,跟我回屋。” 金玉铃才不想跟她走! 现在这道士又没摁着她,如果想要跑的话,她只要转过身就能跑出门!有可能的话还可以把这餐馆弄得乱七八糟! 可是自己又不傻,她刚刚明明听到道士要了比以往多一倍的食物,明明就有自己的份儿对,而且自己的衣服也在那家伙手里 金玉铃稍微踌躇了一下,只得跟在那道士的后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了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3) “坐下。我叫你坐下。对,乖~然后打个滚儿给我看看~~” “滚!” 金玉铃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不正经的臭道士,把自己的尖牙露出来想展露一下自己的凶狠。 然而这道士却嘻嘻一笑,用手指不住地戳着铃儿的脑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现在所处的形势啊?” 铃儿依旧盯着道士,神色虽不见改,心里却有一点慌。 “你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听到了吧,我是帮这客栈除妖,他们才让我白吃白喝的~”道士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铃儿的头部,紧接着起身舒舒服服地坐在了离她不远的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跨在凳子靠背上的手拄着腮,微笑着看向铃儿。“你猜那妖怪哪儿去了?” 她说的事儿铃儿自然记得,说是“除妖”,那妖怪到底哪去了?除掉了?铃儿想着想着就打了个冷颤。 “那个家伙被除掉了哦,就是”道士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这样,被除掉啦~” “那” “所以你给我老实点儿~”道士探下头去,满脸堆笑地冲着这个有些颤抖的小猫咪说道,“讨我欢心的话,我或许还能让你死得舒服点儿~好了,现在把你那一口牙闭上,然后给我趴在地上去。” “坏人!”铃儿倔倔地抱怨着,却闻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她不由自主地趴了下去,就连脑袋也低低地扶在了地面上。“明明抱着我回来的,还点了两倍的食物” 道士笑着摆了摆手:“要么我拎着你的尾巴回来?那群爱猫人士还不打死我。好了,你少给我废话,变成人形给我看看。” 金玉铃不敢吱声,耸拉着脑袋朝着自己被丢在角落里的衣服走去。谁知没走几步,便又给那臭道士叫住了。 “你站住,就在那儿变。” “我没衣服!” “我知道,变。” “” 铃儿沉默一会儿,索性就在那儿趴了下去,脑袋枕在自己的前爪上,闭上了眼睛,干脆不去理睬那色胚子道士。自己之前被她举起来看得一干二净已经够丢脸的了,这会儿居然垂涎自己的人形身体。 真是变态得不得了。 “哎!你倒是变啊?” “” “你信不信我打你?” “” “喂,你死了啊?说句话?哎?哎?” 道士用鞋尖碰了碰金玉铃的身体,但是金玉铃依旧毫无反应。“哎,你要是再不听话,我这一剑下去你可就没命了啊!我倒数三个数!” “三” “二” “呸。” 金玉铃将脑袋扭到了另一边。道士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俯下身来,将两只手捏在了金玉铃的腰间,将她抱了起来。金玉铃挣扎几下,却依旧拗不过眼前这人。气哄哄地随她折腾自己。道士将猫儿放在了自己腿上,一只手不断地摩挲着铃儿的背,声音终于放缓了好多。 “好了好了,我不欺负你了成吧。” “呸。” “我有一事想问。倘若你能告诉我,你以后是去是留,随你。如何?” 金玉铃听到这话立刻精神了,抬起头看了道士一眼,她的脸果然又被那两坨障碍物挡得严严实实。她才抬起来的脑袋又落了回去,“呸。”她说。 “我听说,你们猫妖虽然表面上一个个都是独行侠一般,暗地里却总是保持着丝丝缕缕的联络,除了那一只猫妖。你有听说过一只叫叶三娘的猫妖吗?最近有她的消息吗?” 金玉铃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整个身子简直都哆嗦起来。 这道士是谁?她找娘干嘛?她心底里暗自嘀咕道。她觉得自己只消透露一点关于娘的消息,自己就可以逃脱这家伙的魔掌。可是自己要说什么 “你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候,颤抖得很剧烈啊。”那只大手依然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金玉铃的脊背。这很舒服,但铃儿却有些害怕。“你听过这个名字?” 那语气之中透露着温和和期待。 “我我听说过。一个一个很厉害的妖怪。你一个道士,问她干吗?” “小猫儿,你在套我话。”道士的手在金玉铃的后背上停下了,“如果只是听说她的名字,随口一个‘不认识’便完了,没谁会想反问一句。老实交代吧,再嘴硬的话,可要吃苦头的哦~” “呸!”铃儿想要挣脱,却被自己背后的那个大手狠狠地按在了道士的腿上,“我不说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你打死我你也得不到我妈的一丁点儿情报!” “你妈?” 铃儿刚把这俩字儿说出嘴巴,便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趴在别人腿上,铁了心一丁点声音都不再发出去。她觉得背后的压力变缓了,两只大手又捏住了她的腋下,将她整个身体托了起来。 “妹妹,你咋不早说啊”道士的声音异常地轻柔,她的眼神甚至都变得和以往不大一样。她将铃儿紧紧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脸颊对着小猫儿的小脸蛋儿蹭了又蹭。 “要死了啊!” 铃儿尖叫道。她只觉得自己被夹在了两坨肉中间,脸又被那家伙的脸蛋子蹭来蹭去,难受得要死!待那道士稍有放松,便“哧溜”一下从她的手里钻了出去,跳到了她眼前的桌子上。“少和我套近乎,谁是你妹妹啊!你不说清楚我才不会告诉你一丁点儿的!我我爹和我哥哥都是纸片儿人做的,哪,哪又多了个这么一个”铃儿转着眼珠,绞尽脑汁地想着那些想要描述眼前这家伙的形容词,“又烦人,又暴躁,还爱欺负人,还能吓唬人的奶牛姐姐!” “是是是,我说清楚。”道士说道。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那种没有一丝一毫掩饰的微笑,“我想,我的娘亲和你的娘亲亲如姐妹一般,所以你我也姐妹相称,不为过吧?” “哼!” “阿姨和你说过覆云山吗?” 铃儿摇摇头。 “那关于五条龙的诅咒呢?” 铃儿点点头。她说的无非就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所谓的命运吧,娘当然和她说过。 “那就好办了。”道士道,“我娘是粘土啦。” 粘 铃儿不可思议地盯住了道士的眼睛。娘最后一次和铃儿提起黏土——就是那个土丫头——的时候,是说带着她去封印石里面看龙来着。虽然那里面的时间流速诡异,但那家伙居然跑到十几年前生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真真是这样? “你见鬼啦?”道士用手指戳了戳铃儿脑壳,铃儿的眼睛却连眨都没眨。“你娘到底和你说过没啊,我娘是粘土,你娘是铄金” 铄金铃儿当然知道这两个字。这是她的师父遗留给她的道号,也是娘给自己说的关于自己的命运 “我,我得冷静一下” 铃儿支支吾吾地说道。 铃儿从没听娘说过她的往事。铃儿从一开始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孩子,一味地向母亲索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究竟了解母亲多少。 “所以你也是铄金?”道士笑着说道。她一手拄着自己的头,一手拨弄着铃儿的脸颊,痴痴地看着她。 “嗯。不过娘从没和我说过她的事儿,你说的这些,我第一次听说。” “她人呢?” “去世了。” “这样啊。”道士摸了摸铃儿的头,说道,“好了好了,变成人形吧,一会儿吃饭了。” “哦。” “等等!”道士喝了一声,吓得刚跳到地上的铃儿一哆嗦,险些摔个跟头,“妹妹妹妹,你在这儿变,就我眼前儿。” 铃儿白了这道士一眼。 “你要是在我眼前变的话,我一会儿和你讲讲你娘的事儿,好吧?” “色胚!” 铃儿这么说着,心底里却在打着小算盘。或许自己变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反正都被她看光一次了,再被看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她说过她能讲关于妈妈的事儿终于,她走到了旁边儿的空地上,端端正正地做好,开始吟唱那个繁杂的咒语了。她吟唱的过程之中,眼前这个大姐姐也随口念了几句,铃儿身周便被圈出了一个圆形的法阵,把她包在了其中。 “变形时小心妖气散逸。”法阵外传来声音。 铃儿只觉得自己变得愈来愈沉重,身子膨胀得浑身不自在,眨眼之间,整个世界也稍稍缩小了一点,那种难受的感觉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色色胚姐” 铃儿满脸绯红地坐在地上,两个手臂紧紧地扣在自己重要的部位,满是羞愧地看着眼前那个人。然而这色胚大姐姐脸上则是写满了兴奋,一下子便从凳子上蹿了下来,凑到铃儿的身旁,伸出一只手不住地揉捏着铃儿的脸颊 “好,好可爱啊” “喂!”铃儿好生气地一巴掌把自己脸颊上摸来摸去的手爪子打掉。如果说她让自己在眼前变形是为了放那个阻碍妖气的法术,那现在这么摸自己一丁点儿道理都没有! “妹妹,站起来啊~” “不要。” “你要在这儿坐一辈子啊?一会儿有人送饭来咯~” “你把我衣服拿来啊!”铃儿一脸怨气地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很不高兴地冲着这个有意欺负自己的色胚,“快点儿!我冷啊,大冬天的!” “你的衣服都脏成那个样子了还好意思穿!”道士说着,径直朝着衣柜走去,“我找找我的衣服了,你别嫌弃我啊。” 须臾,她便抱着好几件衣服来到了铃儿面前:“站起来试试?” 铃儿瞅瞅衣服,又瞅瞅这色胚的脸,终于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你你别看我”她光溜溜地站在一个才认识没多一会儿的“姐姐”面前,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羞愧过 “砰砰!” 敲门声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响了。“客官,您的酒菜。”一个爽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铃儿抢起衣服想穿上,但是人家就在外面,显然她不想等太久,甚至不想再别人眼前露面。“色胚姐,我”铃儿慌乱地问道。 道士却不慌张,抬手指了指床,铃儿便也明白了什么意思,赶紧抱着衣服跑到了床上,双手麻利地放下了收在两侧的床帘。她只要在这里安静地试衣服就好,店家的小二断然不能跑来打这儿的主意。 坐在床里,她只听着门开了,却没听到小二的脚步。 “那,那个妖怪”男人的声音有点瑟瑟缩缩的。 “处理掉了。你慌什么,赶紧。”色胚姐的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 “是今天的东西有点多,我还要跑一趟,您稍等。” 铃儿听到进屋的脚步声,不过上菜还有一会儿,她莫不如先把衣服穿好,省得那色胚一会儿又要打自己身体主意。谁知道,那个色胚姐看着挺聪明,脑子却也不大灵光。铃儿试了两套,结果那腰带都快到自己的大腿下边儿了,这如何是铃儿这么大的女娃穿的?!想来这几套衣服都一般大小,这明明是想让自己穿着出丑吧! 她越想越气,干脆把头伸出了床帘,冲着那道士嚷道:“衣服都太”她说到一半,却见着店小二将盘子摆了一半儿,傻愣愣地看着自己。金玉铃一愣,硬着头皮喊了下去:“太大了,妈~~~” 她故意把“妈”字拖得老长,然后挑衅一般地瞪了道士两眼,继而说道:“你到底啥时候能找到我爹啊,毕竟你们十多年前就见了一面而已,还能记得长什么样么~” 说罢,铃儿挑衅一般看了那被说的一愣一愣的道士,得意地抖了抖猫耳朵。 店小二也被说傻了,他根本不可能相信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人竟然养了这么大个女儿他看了看道士,看了看那玉铃,竟不知说什么好。 “闺女,你在外人面前这么造谣,晚上饭怕是不想吃咯?”道士悠然地说着,甚至平静地呷了一口茶。 “你”铃儿觉着自己刚刚想好的话,竟被这轻描淡写地怼了回去,心里一百个不服,鼓起腮帮子愤愤地瞪着那色胚道士。 店小二看看两人,大概明白个事情原委,遂插话道:“这位道长,小孩子不懂事儿,您别往心上去,孩子还在长身体,别给饿着了,啊?”然后他又转向金玉铃说道:“你这孩子真是,啥话都敢说,这要是我闺女,早巴掌上身了!还不给你妈妈认错?” “无妨无妨,犬子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道士平静的语气说着,眼神却略带挑衅地看了看气的鼓鼓的金玉铃。 小二看着眼前这俩人好似正在斗气,自己也便知趣地麻利摆了盘子,赶紧撤了出去。 “小丫头儿~你刚刚说啥~?”道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愠色。 “衣,衣服太大了!”铃儿知趣地赶紧把脑袋收了回去,在床上喊道。 “算了算了,你凑合穿。”道士的语气又放缓了,“天儿黑了,明个再说。来吃饭,我还是对你娘的故事比较感兴趣。” 铃儿听到娘的事儿,也赶紧探出头来,见着色胚道士果然不再计较,才放下心来钻出了床帘,拖着肥肥大大的衣服凑到了餐桌旁边。 毕竟事关自己的娘亲,自然怠慢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4) 覆云山,位于此地以北,传说中那山峰直冲云霄,浮云遇此峰而折返,故得次名。山中有一修仙门派,其派名早被遗忘,徒以“覆云山”自居。覆云山在修仙门派里地位显赫,和南方的玄清观遥相呼应,素有“南玄清,北覆云”之称。 覆云山弟子,常以一袭白练素衣加身,衣角领口秀以赤红纹络,持剑而舞,如天边红霞,“红覆云”因此得名。 覆云山之中,有一百尺巨像,覆云人皆称此乃九天玄女真身,曾为被灾祸四溢的大地带来正义的曙光。最后却因功力耗尽,无法重返天界,只得化身成石,镇于覆云山之上。 “听起来是一个很伟大的神仙。”金玉铃嚼着肉,随后补充道:“至少比你这色胚好多了。” “再说一遍,叫我什么?” “色云芊姐。” “这还差不多。” 后来,覆云山经常有人会梦到这个九天玄女。梦境之中,她集光华于身,谈吐之中总是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她就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神圣,而且慈爱。因此覆云山这门派便渐渐形成,奉其为神,顶礼膜拜。 人为神供奉香火,神为人降下祝福。覆云山从古至今一直如此,从未变过。只是 “只是?” “只是千百年来,这九天玄女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事。她要求覆云山的人必须维护那五条龙命运的轮回不被打破。一次都不行。” “” 金玉铃将目光落在了云芊姐的衣服上。“一袭白练素衣加身,衣角领口秀以赤红纹络”,眼前这人必是覆云山人无疑。 “你在怀疑我?” “你是覆云山的。” “听我把故事说完好吧?哎,你来点酒?” “来就来!” 铃儿说着就给自己倒上了一小碗儿。叶三娘在的时候,经常会喝酒,而且她在铃儿面前毫不避讳,甚至总是拉着铃儿一起来喝。虽然如此,但娘俩并不擅长这个,喝上一小碗儿,便双双醉在桌子上了。 没准儿我最近酒量有点长进呢。铃儿这么想。 千万年来,命运的轮回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什么动荡。覆云山发现,他们甚至不用插手,命运就会按照它的轨迹,一遍一遍地重演。其中虽然偶有覆云山插手,但总体上却相安无事。直到几百年前。那一次轮回之中,“铄金”的星象比其他人早出现了几百年。 “是我娘?” 覆云山对这一情况大为震惊。他们寻找了她几百年,才最终寻得到她的踪迹。而那时候的叶三娘,则对自身的命运,龙和封印石的故事了解得太多了。 虽说如此,但覆云山的优势依然巨大。千百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在叶三娘之前找到他们之中的几个人,让其按照命运所说的,进行下去就好了。从结果来看,覆云山最后还是赢了。是覆云山先于覆云山找到了那一代的缘木和烛火。他们逼迫烛火为了缘木而自尽,等到叶三娘找到她们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两个覆着积雪的坟冢。那一世的轮回也就在那时开始运转。 “那那一世的墨水呢?她是谁?在哪?后来怎么了?” “我不知道。”芊姐说道。“我自小在覆云山长大,听到的故事也都是覆云山上流传的故事。没有人提起过她是谁,也没人知道她的经历如何。” “可是你是粘土的女儿,为何偏偏会生长在覆云山?”金玉铃学着自己娘亲那样,小小地抿了一口酒,然后吃了好几口其他的东西。不过即便如此,嘴巴里的辣味依然没有消退多少。 “你娘和我娘自知此生命运无法破除,便转而四处流浪,有意避开覆云山的视线。你娘想要等到下一代——你们这一代,她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这在覆云山看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阻碍。覆云山想除掉她。” “他们失败了。” “他们成功了。”云芊很严肃地说道,“他们抓了叶三娘无数次,也‘杀死’过她无数次。然而就和传说中的一样,‘猫有九命’,何况三六九皆为虚数,每一次‘杀死’她,隔一段时日便又能听到叶三娘的消息。何况叶三娘的警惕性越来越高,每一次找到她,都要比上一次难好多。他们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好了小猫儿,你喝的太多了,还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铃儿趴在桌子上抖了抖耳朵:“能你说” “你啊”云芊叹了口气,“我娘年轻时曾久居青楼,与爹相识并生下了我。可是爹的家人嫌弃娘的出身,在爹拒绝与娘分别之后,强行逼走了我娘。而我则被爹收养。覆云山听说了我的事儿,他们不远万里去了我家,和爹说我是修习仙术的好苗子,把我接到了覆云山。尔后将我在覆云山的消息透露给了我娘。” “她俩来救你啊肯定没成功”铃儿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背部随着她的呼吸安静地起伏着,如果不是发出了声音,肯定会被以为是睡着了。 “当然没成功。覆云山为那次做好了准备。他们甚至算到了叶三娘为了确保我娘的安全,宁愿再‘死’一次——可是这回她失算了。覆云山的人抓住了她,把她扭送到了九天玄女的石像前,向天神祈祷。而天神并没有辜负众人,神降下了她的责罚,灌透了叶三娘的全身” “”“铃儿。”云芊凑到了她的身边,用指尖轻轻地梳理着铃儿的发穗,声音变得更加温柔,“然后她怀孕了——那个生命即是她的女儿,也是她本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个生命将继承她的容貌,会啖尽她的修为,会食尽她的功力,最后夺走她在世上所留的一切。而她却对此毫无办法,因为对她来说,这个人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的,她的骨肉。懂了吗?” “我想我妈妈”铃儿嘟哝着,身子终于一颤一颤地,哭出了声音。 云芊这才发现,铃儿的袖子早就被泪水打湿了,她刚刚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怕是已经在哭泣了吧。她轻轻地抚摸着铃儿的后背,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她瞥见了铃儿眼前的酒碗,早已空空如也。听说醉酒能放大人的感情,看来果真如此。 “铃儿困了吗?” “” 云芊见铃儿并不言语,索性俯下身子抱起了她,而铃儿也并未反抗,靠在这大姐姐的怀里,却依然在抹着眼睛。她被安安稳稳地报到了床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眼前这人好像妈妈一样 她躺在床上,朝着云芊伸出了胳膊。云芊微笑着抿了抿嘴,伸出双手把住了铃儿的袖口,铃儿将胳膊随手一抽,便从那袖子里抽了出去。随后,她又举起来了第二条胳膊。两人好像心照不宣一般,顺利地将铃儿的衣服褪去,随后云芊又撤来被子,将铃儿好好地压在那下面。 “好好睡一觉吧,嗯?” “我想我妈妈” “有我呢”云芊抚摸着铃儿的脸颊,不住地嘟哝着。她不知道这样的言语可以安抚铃儿多少,不过哪怕是一点点,也算是也好的吧 一炷香未过,铃儿便抱着云芊的胳膊,沉沉地睡去了。云芊瞧着这女孩儿熟睡的脸颊,心底里却在猜度,谁家父母对孩子不是万般疼爱,叶三娘去世之后,她流落至此,想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眼下这一觉,也不知是她多久以来的一次安稳觉。 就让这孩子这么睡着吧。 云芊将铃儿的被子盖好,随后又收拾了餐桌送到了楼下去。再次回到屋子里没多一会儿,外面“呱”的一声古怪的鸦叫简直响彻了这一更未过的夜晚。 “这声音是烂瓜?出什么事儿了么” 云芊来到窗前,把窗子欠开了一个缝隙,那冬季的冷风瞬间灌进了这屋子,害得这道士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一只黑漆漆的乌鸦便顺着窗户缝溜了进来。它顺着云芊的手臂一跳一跳地爬到了她的肩膀上,侧着脑袋用那黑漆漆的眼珠子在云芊面前转啊转“知道了,今天你闭嘴。”云芊关上了窗子,顶着那只鸟儿回到了桌子前。那桌子上有些花生米,是云芊特意留下的,她不知道鸟儿什么时候来,甚至不知道会来几只。鸟儿见到食物,扑棱棱地从云芊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扑向了那碟子。云芊也不慌不忙地从那鸟儿的腿上解下来了一张纸条。 “好大的纸”她展开纸张的时候嘟哝着。“幡龙寨的人都被杀了?而且好像都被一个人杀了?” 云芊看笑话一般嘟哝着纸张上的内容,随手向着那盘子摸去,摸来一颗花生豆正想往嘴里放,却不想被那馋嘴的乌鸦一嘴抢了去。 “所以当年想要独占功劳把我支得远远儿的,这会儿又打着‘维护圣女天道’的名号把我找回去?有意思~” 云芊看完之后将那纸张握在手心里头,随即掌心立刻窜出了一股火苗,眨眼之间便把这纸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黑色的余烬飘落在了地上。她掏出笔墨在一个小纸条上随手写了几字,便将那纸条叠了几叠,绑在了乌鸦的腿儿上。 “好了,烂瓜,咱们走~” 那乌鸦还在贪恋着盘子里的花生豆,云芊毫不客气地抓着烂瓜的身体,带着它拉开窗子翻身跳了出去,紧紧地扣上窗子,随后将乌鸦和身后背负的长剑统统朝着天上一抛,待长剑将要落地之时,自己也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踩踏在那利剑之上漂浮在了半空之中。倾刻之后,云芊便踩着长剑,朝着与烂瓜完全不同的方向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5) “嘿!嘿!铃儿?起床了起床了!” “娘我” 铃儿懒懒地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嘟哝着云芊听也听不清楚的话,顷刻之后,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 “芊,芊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那乱成鸡窝一样的脑袋,紧接着又倔倔地扭过头去,嘟哝了一句“让你见笑了!” “是是是,让我~见~笑~了~”云芊笑嘻嘻地坐在铃儿身边,用冰凉的指尖朝着铃儿袒露的胸口舒舒服服地抹了一把。 还睡得有些迷糊的金玉铃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自己睡觉没穿衣服,这会儿从被子里钻出来,上半身根本就没有 “呀!!” 她尖叫着抓起被子挡住了自己胸口,满脸通红,愤怒地瞪着云芊姐那因为占了便宜而写满猥琐的臭脸。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来,这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云芊双手撑着一件中衣,披到了铃儿光溜溜的身上。铃儿赶紧把自己裹在了衣服里面,省的自己又被色胚大姐揩油。 和昨晚凑合的衣服不一样,这衣服小得多,差不多刚刚好能装下铃儿的身体。片刻之后,一整套衣服便被铃儿穿在了身上。这套衣服和云芊身上的那一套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如出一辙,除了这一件更适合铃儿以外。 “你昨天怎么不给我穿,是故意让我穿大衣服的吧!”铃儿整理着衣服,嘟嘟哝哝的。 “天地良心,我可是昨晚连夜从别处拿来的!我怎么可能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随身带着。你要是穿着舒服我们即刻就走,趁着天还没亮。” “你的衣服啊”铃儿挣了挣松松垮垮的前襟,脸上浮现出嫌弃的神色,“行吧哼,从小就是奶牛”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我们走,背上你的行李。” ※※※ 两人出了客栈的时候,天还没亮。蓝灰色的世界里,却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了。他们和她俩一样,都是起早赶路的。 天气很冷。铃儿抓着云芊的手,一高一矮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走着,却不言语。或许是太冷了吧,铃儿只顾着看自己呼哧呼哧喘出来的雾气,甚至好几次因此分了神,撞在了云芊的身上。 路边甚至也开了几家包子铺,那包笼生出热腾腾的雾气,在这灰暗的世界里面额外惹人注目。铃儿闻着那悠悠传来的香气,不觉间口水差点流出来。 “饿了?” 铃儿摇摇头。 “你不饿我弄来包子你别吃啊。” “唉?不行!我也要!” “来。” 云芊拉着铃儿赶走了几步,却没带她去那包子铺,而是跑进了包子铺附近一个拐角的小胡同,然后将背在身后的行李一股脑卸了下去,和自己的剑一齐堆在了铃儿的脚边。 “你在这儿等会,我给你弄包子。” 云芊说着,搓着手,走出了这小胡同。 没多一会儿,云芊便拎着哥小袋子一溜小跑地跑了回来,瞧见铃儿之后赶紧使了个眼色,临到了铃儿身边后,脚步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拎起地上的包裹立刻窜到了老远。 “走了!” 铃儿见着云芊这般模样,心里多少也猜出了一些,捡起地上云芊丢下的那把剑,跟着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这时铃儿才听到后面老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声怒吼: “我的包子呐!谁偷了我的包子?!” 铃儿虽然功夫不及云芊,但是身手也没那么差劲儿,跟在芊姐后面三跳两跳便蹿上了房檐,踩着瓦片跳了好久,临近城头才停下脚步。 “呐,你要的包子。”云芊满脸通红地将那袋包子送到铃儿面前,“有点凉,凑合吃。” “你偷来的。”铃儿对云芊的做法颇有微词,她压根就不想接过这些来之不义的东西。 “偷来的,怎么了?” “我妈告诉我,不能偷,那样不好。” “叶三娘这么和你说的?” 铃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叶三娘竟变成这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铃儿听到云芊说自己的娘亲竟和她一样,不由得嗔怒起来,朝着云芊大吼道。 云芊倒不想在这时候和这小娃置气,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偷拿别人的包子了,好吧?姑奶奶您先把这包子吃了,今天要走一大段路,别到时候走不动路让我背。” 铃儿又瞪了云芊一眼,自己合计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接过那还有些温度的包子,塞进了嘴巴里面。 ※※※ “我们要去哪?” 出了城门之后,铃儿问道。 “昨晚我给你拿衣服的地方。我自然可以踩着剑飞驰而去,往返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不过我要领你走去,让你记住来去的路。那儿对你非常重要。” “要走多远?那是干嘛的?” “没多远。两个时辰吧。那是叶三娘曾经待过的地方。” 娘待过的地方?铃儿从没考虑过会存在这种地方。不过经云芊这么一提,她也觉得有些这种地方存在才合情合理。毕竟“金家”的崛起也不过十来年,在那之前娘亲在哪住,去过哪,她都不知道。 倘若真的存在娘亲的故居,那么这里对于铃儿来说,也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地界。 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头沿着大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又在那落雪的林地里头走了好久,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晌午,才跋涉到云芊想要去往的一个林地之中。 因为是冬天,这儿的树上都是光溜溜的,站在林子里一眼能望出去好远。铃儿在这宽敞的树林里走了几步。她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太对,但却如何也觉不出来。“就是这儿?”她问云芊姐,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只是这广袤丛林之中的一小块儿,在冬天雪色的覆盖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铃儿仔细观察这些树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却也没觉得有什么玄机。 “芊姐,你告诉我嘛” “你感觉如何?” “没觉得怎么的,就觉得这儿的树长得齐刷刷的。” “那‘长得齐刷刷’的树有多少个呢?” 多少个?铃儿左右仔细观察起来。她发现这齐刷刷的树木正是从云芊姐眼前开始,向前五排,向左五列,一共二十五棵。 这些树摆在眼前,给铃儿一种街头老大爷下棋的一盘一般的感觉。如果说娘亲有什么想要藏身的住处,那用什么法术把它隐藏起来再好不过。 “这些树是进入娘的住所的开关?” “嗯。” “那谜面是什么?云芊姐你直接把谜底告诉我得了。” “你自己猜。” “你咋那么烦,跟我墨水师姐似的。” “墨水?” “不关你事!告诉我答案!” 铃儿觉得自己就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娘的过去,但是她就是够不到。这让她心底里莫名地有些恼火。 “着什么急,反正早晚也能看到。不如你来想想,你娘在这设下的答案为何?” 铃儿抱着胳膊,一脸满腹怨气的模样盯着云芊,不耐烦地说道:“每次临开饭的时候墨水师姐总是要我跑个圈啊练个剑啊才让我吃。你和她一样烦!好好好,我来猜谜好吧?!” 铃儿眼看这五排五列的树桩,正北正南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想,这么大的区域,她应该在这雪地上踩出来个什么字?可是夏天怎么办?难道是在这里面走出个什么样的轨迹?或是在这中间跳个舞? 不行,跳舞太羞耻了,娘才不会这么做。 “会是什么呢”她挨个抚摸着树干,一个一个地走过,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忽然,一颗树一种迥乎不同的感觉顺着她的手心传到了她的心里。她赶紧看去,这是东北方的第一株,她绕着这树走了一圈,发现那树的角落隐隐约约存在着三道划痕。那是一爪子挠上去的。 这让铃儿忍不住蹲了下来。 “发现了什么?”云芊看到铃儿蹲下去的时候,也好奇地跟了过去,见着那道划痕,也是一副惊异的模样,“我从没发现这个” “这道抓痕不是随便挠上去的。”铃儿说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仔细地抚摸。她能感受到这抓痕里面包含着一些东西,但那太久远了。她顺着那三道疤痕轻轻地抚摸,一下又一下,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静静地流淌在了自己心里 思念 这抓痕的创造者在思念着谁但是那个人离自己很远,很陌生铃儿断然没见过这人的模样,但又很熟识 她望向云芊,但是后者摸了几下那疤痕,什么都没觉察到。她只能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将自己过去所认识的人的感觉,一个一个从眼前滤过,她觉得那里面一定有一个人的感觉和这疤痕传来的思念一模一样 “墨水师姐?” 铃儿摇摇头。娘思念墨水做什么。可是师姐的形象和眼前的触感结合,却如此吻合。那疤痕映刻着对墨水的思念,就像自己脑海之中墨水的印象一样 如果娘是上一代的铄金,那她思念着的会不会是那一个“墨水”难怪自己来这里之后,脑子里一直翻腾着师姐的模样。原来这谜题之中整整都是充盈着对她的思念 铃儿又想到了这谜题。 “墨水水水坎卦为水自东而西”她喃喃着,朝着东起第一列北数第二棵树抹去。果然,刚刚还冷冰冰的树,如今却传给她了一丝暖意。 她猜对了。 接下来她跳过了第三棵,直接触碰了第四和第五棵树。她要在这方阵里摸出一个“坎”型的卦象。 “斜影驳驳,未盈未及。 “烛光曳曳,以血涂壁。 “坎卦为水,自东而西。 “之子于归,长亭故里” “什么?” “小时候娘要我背下来的诗虽然又难记又恶心,但是她逼我一定要背下来” 如此说来,这四句岂不是打开叶三娘四处住所的口诀?! 铃儿触到最后那一棵树的瞬间,这二十五棵树立刻化作二十五道紫色的光芒直冲云霄,冲天的光芒汇聚在了一起,又徐徐扩散,最后将这二十五棵树腾出的空地笼罩下来,而那外面的世界,则统统地变成了紫红色雾蒙蒙的一片。 而眼前改变的并不仅仅如此。她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只容得下一间屋子的小木房,房外零零散散地支着几个围栏,地上的雪也全都消失不见,而是褐色的c坚实的土地。 铃儿注意到,紧靠房子的一角堆积着一堆森白的东西。仔细辨认,才看得出那是一堆白骨——一大堆白骨。滚落的头骨那空旷的眼窝似乎正在冷冷地盯着她,这让她不寒而栗。 “白骨而已,之前散落得到处都是,我收拾起来的。我们进屋。”云芊拉着铃儿的手,进了屋子。 这房子虽然简单得只有一间屋子,却让铃~十分亲切——屋子的摆设像极了零城的金家,桌~椅也是,床铺也是,就连墙上的摆设也是。 她在门口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还能嗅得到母亲的气息 “真有你的,我在这儿琢磨了几个月才进来”云芊走到桌前,从壶中倒出了两杯水,随后便坐在了凳子上,自顾自地灌下了一大杯,“我昨晚烧的水,喝吧。”“你怎么会找到这?”铃儿也跟着喝了一口水。这明明清冽的水里散发着说不明的甜味,甚是好喝。 “我在离开覆云山的时候请人算了一课,说我在这儿能等到我想要见的一个人——我想要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母亲。所以我便在这儿一边等,一边寻找周遭的小猫儿问有没有谁认得叶三娘。随后便打听到她十几年前在这儿出现过,就这么找来了。” “这样” 铃儿迎合着,心思却完全在这屋子上。娘煞费苦心地将这屋子保存下来,肯定有她的意义,是吧。 她看到角落里堆着两个包袱,有一个还是打开的。想来这是云芊姐的东西。床上没有被子——估计有被子也早早烂掉了——光溜溜的床板上只有一个木制的小匣子摆在最里面,十分惹人注目。床底下也并非空荡荡的,那下面很不合时宜地摆了个陶瓷罐子,从那模样上看,更像是一个大酒坛子? “我以为她很能喝酒呢,你昨晚一小碗就倒了。”云芊看着那酒坛说道。 铃儿倒不太在意那酒坛,爬上床去,将那匣子捧了下来。这小匣子不大,铃儿两只手便能托得起来。 匣子没锁,铃儿稍稍用力便“咔哒”一声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口袋,口袋里面绪着半袋粉尘。 在这几层包装之下,粉尘只有少少的一小把。 “这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还以为你知道呢”云芊这么说着,又走出了屋子,“铃儿,你昨天傍晚的时候,为什么要变猫?” “我”铃儿回忆起昨天傍晚的事情,依旧有些心有余悸,“我饿了” “你饿了变成猫做什么,要抓老鼠吃?” “才”铃儿意识到芊姐又要拿自己开刷,朝着云芊的背影使劲儿挤眉弄眼了一阵,才又答道:“我那时候饿坏了,我闻到有烧鱼的味道我想” “那我今天给你拿包子吃,你为啥凶我?” “我我娘教我这样不好,不能这么做。昨天我也没偷,所以你不能” “你听着。”云芊很严厉地打断了金玉铃的话。她蹲在屋子旁边那一堆白骨旁边,拿着一根骨头翻弄着滚落在一旁的阴森森的头骨,“我不知道叶三娘为什么教给你那些,能教给你那些东西的叶三娘也绝非我所听闻的那只猫妖——绝对不是。你看这些白骨。我来的时候它们大多都散落在院子中那些栅栏里面。你知道,这个结界只有叶三娘才能出入” “你呀!” 铃儿一声尖叫。只见她的双指摸到了手中匣子的口袋里面,一小捏粉末在她的指尖突然闪烁出暗紫色的光芒来。这些光芒星星点点地闪烁着,随后渐渐飘到空中,氤氲开来,整个结界内的景象再一次模糊起来,铃儿和云芊都看到了,眼前似乎有什么在动,不过太模糊了,她们看不真切。 “这是回梦粉。”云芊喃喃道,“铃儿你再捻一点儿出去试试。” “好好” 铃儿赶紧从那袋子里又捻出去好些。这些尘粉散在空中,随着氤氲的飘动,眼前的攒动更加真切了。 “这是幻象,铃儿,你记着,你眼前看到的都是往事。” 铃儿只是点了点头,她的视线全都放在了那院子的正中间。那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了一个阵法的图案。这会儿那法阵上每一个符号都在闪动着光芒,虽然那光芒的幻影也是半透明的薄雾一般虚幻,但即便是这样也能感受到当年这阵势的宏大。 “娘?” 铃儿看到那法阵的里面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身影。与此同时,法阵周遭闪动的光芒好像几条绳索一般,蜿蜒着伸向了四方。 那几束光芒如蛇一般,缠向了四周如今已是空空如也的笼子。这会儿两人才注意到,那笼子里面有些影子在攒动。 还未来得及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光芒化作的绳索便把那里面的生物牢牢地缠住,贪婪地吸允着他们的身子。 “是人啊”云芊说。 是的,是人。铃儿也注意到了,那群因为这诡异的光芒而痛苦不堪的人类挣扎着,咧着嘴大声嘶吼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失去生气,颓然栽倒在那低矮的笼子里面。与此同时,阵法之中的身影也愈来愈清晰。随后,光芒好像被吸引一般,从四面八方全都被吸到了阵法的中间,那阵法忽然一闪,紧接着所有的光芒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只猫咪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比铃儿稍大一点的猫,想来那便是叶三娘。她垂着头,腹部剧烈地浮动着,好像是在喘着气。她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迈开了第一步。可刚刚迈出去,她的腿一软,立刻摔在了地上。 “娘” 云芊拉住了铃儿的手,以免她情不自禁地跑过去。 叶三娘的幻象用前肢支撑着身体,又缓了好久,才又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一步一摇地走向其中的一个笼子。 “娘!!” 铃儿吃惊地用一只手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娘亲的一举一动。她大概猜出了娘想要干什么——那猫的幻象爬上了一个刚刚倒下的人身,用利爪朝着身子抓了几下,然后探下了头 她在一口一口地撕扯着那人的肉,然后整口整口地吞下去。 铃儿有些不忍看下去,她的记忆中,她的母亲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贤妻良母形象,她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叶三娘。没多一会儿。叶三娘的幻影从那里走了出来。从她的步伐来看,气力刚刚好了不少,虽然依旧跌跌撞撞,却不至于摔倒。她径直朝着两个人走来,临到铃儿的脚边,她抬起了头。四目相对,铃儿却看到娘亲的眼睛里满是空洞。她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没有。紧接着,幻象又垂下头去,迈开了步子。 铃儿赶紧给娘让了条路——虽然即便不让,那幻影多半也会从自己的身体穿过去,但是铃儿还是这么做了。两人跟着那幻象进了屋子,只见猫耳用她那一成不变的速度走到了窗边,轻轻一跳便跳上了床,随后钻进了床上一件铺开的衣服里面。 随后那衣服里面闪烁一阵光芒,里面的小猫咪便化作了人形,刚好把那衣服穿在了身上。 “原来叶三娘变形也”云芊想笑,但是忍住了。 叶三娘的脸色很差。她头发散乱,一举一动也尽显疲态。她从床上翻了下来,赤着脚从床下摸出了那个酒坛,捧起来往嘴里灌了几口,随即立刻将酒坛撂在地上,一扭头将口中的酒连着血水吐在了地上。 “臭道士,我又杀人了”叶三娘的幻影抱着酒坛喃喃着,“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放我这一次好了”她一只胳膊搂着酒坛,头也贴在那冰凉的瓦罐上,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笑容,“反正你早就没法原谅我了罢” 那幻象就那么靠在那里,搂着酒坛就像搂着一个老友,絮絮叨叨地嘟哝着谁都听不清楚的话。云芊注意到,叶三娘的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她自己的腹部,有时还会轻轻摩挲两下。 “臭道士,说来你可能不信,”三娘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站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抖擞起来,“我怀孕了哦~我要去给铃儿建一个新家——铃儿这个名字怎么样,挺好听的吧” 三娘走到门口,抬起头仰望着那依旧紫红色的天空,长叹一口气,终于缓缓说道:“你总说我说一套做一套。我会做给你看的那时候你会原谅我的吧” 幻象最后试了试眼角,便渐渐淡化,消失不见了。 “那个‘臭道士’说的是那一代的墨水吧看来娘很喜欢她。” “但是那时候她已经去世了吧。”云芊说道,“三娘最后是朝着天空在说话。” “” 铃儿没说话,她走出了屋子,却对着那已经破败不堪的笼子发呆。她的脑海之中依旧在翻腾着娘亲生啖人肉的模样。她怎么会怎么能 “铃儿。”云芊一只手搭在了铃儿的肩上,“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如果说覆云山教会了我什么,我想只有一句话。” “一句话”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铃儿眼前又浮现娘亲刚刚的一幕,又想到早晨云芊偷包子的场景,又回味到了昨晚自己饥饿难耐的感觉。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娘亲教给她的那么美好,“不择手段吗” “芊姐,我懂了,大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6) “这么多天了,骑马的感觉如何?” “屁股硌得慌。” “这个嘛,习惯就好,马鞍上放太多垫子的话,容易从马背上滑下去” “谁要听你说这个?就不会说帮我揉揉?” “我那个上次说了你又不让我揉” “上次没让又不是这次没让你揉。虽然我这次也不让” “那” “拌嘴啊,拌嘴!你这脑袋里长满肌肉的家伙真是无趣唉,前面那是什么,城门?” “是城门。” 一骑马背上,木湘茹和千莹两人奔波数日,如今终于差不多到了终点。 临到门口,两人从马背上下来,牵着这随自己同行好远的马儿,随着那熙熙攘攘入城的人群,走近了城门。 今天的门口比木湘茹想象中的热闹很多。很大一群人围在城门旁的墙边。想来那里又贴了什么公告吧。 虽然木湘茹不太喜欢凑热闹,但这种消息多少了解一下也不是坏处。 虽说如此,可那布告旁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两个女孩子连那布告的边角都看不到,想要知道那上面写的是啥,简直痴人说梦一般,木湘茹在那周围围了好久,却依旧挤不进去。 “喔!是那儿!蟠龙寨!我们前几天逃出来的地方!”千莹喊了出来。这家伙不知何时竟又窜到了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朝着木湘茹喊道。 她的声音之大,好像在昭示着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一般——事实上这确实很了不起。千莹和湘茹周围的人本就惊异这坐在马背上张望的少女,她的喊声更是让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你给我下来!” 木湘茹的反应远远超出千莹的想象,她觉得湘茹应该高兴才是,一时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不高兴地从马上翻下来。 “你干嘛啊!”千莹几乎是气呼呼地朝着木湘茹喊道。 “接下来你一句都不要说。”木湘茹盯着千莹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叮嘱。这让千莹也意识到似乎出了什么状况,虽然她这会儿还没想通,但眼前这女孩子的模样并不像是和自己斗气 就在千莹还在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时候,她眼前那些一起围观的人竟朝着两边儿分开了。 “两位姑娘。”一个腰间挎着佩剑的士兵从人群之间走了过来,瞧那打扮,大抵是这城中的捕快罢了。他显得很有礼貌地先对着两人作了个揖,然后才问道:“你们刚才说你们去过幡龙寨?” “是的我”千莹刚打开话匣子,却碰到湘茹冷冰冰的眼神,赶紧生生地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 湘茹转过头去也冲着这捕快欠了欠身,“确有此事。几日前确实从那山寨逃出来,不知那布告榜上所谓何事?” “哎呀哎呀!可找到你们了!”捕快喜形于色,连连作揖道,“想来你二人便是那扫平幡龙寨,为常恒除掉大患的大英雄,是吧?!” “这”湘茹故意面露难色,“恐怕让官爷失望了,我二人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何有除暴安良之勇?” “啊?不是你们?”捕快惊讶地看着湘茹。 “委实不是。那时倘若不是有侠士出手,我二人想来早被收做他们的压寨夫人咯。” “这样啊”捕快沉思着点点头,“姑娘所言当真?若方便的话,便随我去官府走一趟,老爷对这事儿极其看重,我们这些小的也怠慢不得,如何?” “去官府?”湘茹心底寻思着,反正来这常恒早晚都要去官府露上一面,现在便去打个招呼也未尝不可。“也好也好,官爷您放心,我木湘缘以零城金家的名誉担保,所言之事句句属实。” 缘?千莹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却不敢做声,生怕坏了湘茹的事儿。 “零城金家?!您便是上个月才结亲的那个金家的少奶奶?” “什么您不您的,官爷也是客气。我本想安顿一下再登门拜访,看如今这事儿蛮急的,咱们这就去官府罢。” 千莹好是不爽。她牵着马,眼看着自己前头俩人有说有笑,自己却只能像个木头疙瘩一样跟在后边。湘茹不让她说话,何况就算让她说,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接上话。 真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啊。 千莹看着旁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总觉得自己形单只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刚刚进城,就开始怀念城外的日子了。那时候太阳底下只有她们两个人,笨拙的湘茹什么事儿都要问自己,做什么都要赖着自己。 那时候真好啊 “所以常恒的金家在哪儿?我都没来过。”湘茹的声音如今也让千莹心感烦躁。 “金家啊~就在城南头靠近码头的地方。毕竟盐贩都在那头儿,住离市区近一点儿的地方也方便。” 这捕快的声音更让她难受或许就算当年爹慌慌张张让她逃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如今这么心痛过。 “官府到了。” 那捕快说道。 这种好大好大的红门,这半个人高的石狮子,都是千莹见都没见过的景物。她本可以感叹一番的,这会儿却没那个心情。 “官府重地,容我先去禀报,两位在这儿稍等片刻。”捕快最后朝两人行个礼,快步走入官府大门。 “呼~~”湘茹笑盈盈地转过头来,凑到了千莹的身边。“怎么了,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 “没你不是说不让我说话” “可是你一直绷着脸~”湘茹伸出手,朝着千莹的脸颊摸去,千莹身子往后仰了仰,却都也逃不过那手爪,湘茹捏着千莹的脸颊,问道:“吃醋了?” “我,我才没”“是是是,你才没~~”湘茹笑的很开心,她把另一只手伸到自己的衣服里头摸了摸,摸出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小玩意儿,“呐,这可是我从小就贴身带着的玩意儿,算是我给你赔不是咯~” 她不由分说地把这东西按在了千莹的手里。 “不过你这蠢蛋别把它拿去卖钱了,那样的话就等着被我揍扁吧!” 千莹把那个小玩意儿拿出来,竟是一块玉石,这小玉石上头绑着金丝,下边绑着流苏,中间雕刻着一个“茹”字,虽然小巧,却分明能感觉得到其中的珍贵。她又将这玉佩包好,藏在了自己衣服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城里就是这样,那个人我第一次见,更别提第一次说话了。不过和这些人打交道处处玄机,凡是看到的听到的,都动点心思,听到没啊~” “我知道了” 千莹当然知道。但是与其说她不擅长这样,倒不如说不喜欢如此操劳自己。或许这一切都是她父亲遗传给她的,倘若爹有湘茹这么擅长处事,自己也不至于流落到这中原。 湘茹望着千莹的眼睛,又甜甜地一笑,然后转向了衙门的大门口,背对着千莹,似乎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和千莹说话一般说道:“你我二人几天以来几乎马不停蹄才赶到这常恒。但从张贴布告来看,这里的官府却在数日之前便知道了幡龙寨的事,这其中必有蹊跷。不过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我说了什么,别忘了” 木湘茹迟疑了一会儿,却眼看着官府里那个捕快模样的家伙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情急之下小声嘟哝道:“别别忘了湘茹的心思。” “啊?”千莹似乎是没听清楚,一脸不明所以地问道。 “噫笨死了走了走了!” ※※※ 毕竟并非升堂办案,湘茹二人随着那捕快绕过正堂,走进了那官老爷待客的客厅。 按照木湘茹的猜测,总觉得那官老爷应该是一个计谋颇多,城府颇深的家伙,不过如今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高瘦慈祥的中年人——木湘茹觉得称作“老头儿”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见着两个客人,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的眼睛带动着眼角沟壑极深的鱼尾纹,模样可爱极了。湘茹从他官帽边缘处窥得几抹斑白的发丝,想来这县令并不比自己父亲年纪更大,只是长年累月在这官场缠斗,早就身心俱疲了吧。这老者看起来却硬朗得很,他站得笔直,甚至一点儿老者该呈现出来的姿态都没有,这点倒是颇让湘茹欣慰的。 不过木湘茹注意到,这屋子里除了这县太爷和该有的几个丫鬟以外,角落的书桌后面还有两个看起来及其不合时宜的人,这俩人身着十分普通的青衫,脸上挂着眼镜儿,差不多便是个主簿的职务,然而这两人的眼睛自从木湘茹进了这个屋子,便一直在其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让木湘茹浑身不自在。 “小女子木湘缘见过官爷。”木湘茹低头问好道。 “哈哈哈,好好~”老县令似乎自打见了两人就表现得十分开心,笑盈盈地说道,“哎呀,金家的媳妇儿,真好~来来来,这边坐,这边坐张捕头,这儿就交给我,你先忙去吧~” “是。” 捕头似乎对县令的这一决定不太满意,他扫了一眼坐在县令后面的那两个主簿,才应下来,转身出了屋子。 老县令姓杨,从寒暄的只言片语之中,湘茹就觉察到这个老者和金家——或者说是三娘——的关系不一般。常人提到叶三娘,总是会称呼她为“金夫人”,但这杨县令却很自然地说出了叶三娘的全名。 “罢了罢了,上个月你结亲,我也确实接到了请柬。可惜两地路途遥远,我实在没法脱身,只差了下人去露了面,还望少夫人莫怪。” “大人这话我可要生气咯~”湘茹故作嗔怒地说道,“大人能赏此薄面便是我金家天大的福气,怎敢责怪。” “哈哈哈,你这女娃~”县令大笑道,“可比那叶三娘嘴巴甜多了!若这事儿给叶三娘听着了,她非得数落我半晌才肯罢了” “没想到大人和婆婆居然如此” “爷爷~”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竟打断了湘茹的话。几人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女娃从那门缝探出头来,两眼溜溜儿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两个来者。 “瑶儿啊~去找你奶奶玩,爷爷这儿在办正事儿,听话~”老县令见着自己孙女,虽是在往外赶,却依旧眉开眼笑的。 “不行~”这个小姑娘从门口钻了进来,走到县令的跟前愤愤地说道,“我奶奶说了,不许你和金家的夫人说太多话,不然不准你吃晚饭!” 县令听闻,自是哭笑不得。他张开手臂,这小姑娘便扑上去,坐到了她爷爷的怀里。 “瑶儿啊,奶奶要是不放心,你就坐在爷爷怀里听爷爷谈话好吧?” “那爷爷一会儿得给我买糖吃。” “是是是,我的小祖宗~”县令说着,朝着湘茹满是歉意地笑了笑,“让您见笑了” “有个如此伶俐的孙女,也是羡煞旁人啊。”湘茹说,“不如我们来说正事吧,幡龙寨的事。” “也好也好,姑娘请讲。” 千莹注意到,一提到幡龙寨,角落里那两个主簿也忽然打起了精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湘茹的身上。 “那天我们正在赶路,我,和她,”湘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千莹,“还有几个家丁,一共坐了两个马车。走到那幡龙寨的地界,忽然便被截住。我等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是没有反抗余地,于是便被他们押上了他们的寨子里头。“那寨子里有个山洞,里面又有三个用铁栅栏封死的牢笼。我看那铁栅栏挺新的,想来可能是新才装上去的。我们被投到那牢笼里之前,有个牢笼已经挤了几个人。其他的家丁和一些其他马车的人被塞到了另一个牢笼,而我和她被装入了第三个牢笼。 “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将另外两个牢笼的人都押走了,不过偏偏没有押我们两个,不知为何。” “我和我家夫人说他们是要拿她当压寨夫人,她就是不信。”千莹在一边儿补充道,她说过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个“我家夫人”特别带劲儿。 “呿。”湘茹略有些责备意思地哝了一句,继续说道,“在其他人被押走之后又过了几个时辰。那时候天都有些暗了。我在昏昏欲睡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外头传来喊杀声。那时” “等下。” 角落里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木湘茹的话。一个主簿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说道,“虽然您金家和我家大人关系不一般,描述过程没什么必要掺假。但是为了保证这事件的真实性,我希望接下来的事情由旁边那位下人来说。” 木湘茹看看那站起来的主簿,又看了看千莹。她这会儿连眉毛都不敢皱,生怕出了什么破绽,不过心里忽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真不知道千莹能不能把这故事圆过去。 “好啊,那我说咯。”千莹倒是一脸自信,她可要向木湘茹小姐证明一下,自己可不是那种蠢得没法救的笨蛋。 “那厮杀声越来越近,我们俩在山洞里面却看不到外头,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就盼着或许有个什么人儿能出来把我们救出去,不然我家夫人被掳去当了压寨夫人,我该咋和我家老爷交代。不过那个来者也是厉害,就听着那厮杀声越来越近,随后就听到‘夸嚓’一下,一个活生生的山贼从那洞口飞了进来,栽在我俩眼前,死了。我这才从那尸体上翻出牢笼的钥匙,带着我家夫人从那洞里溜出来。 “谁知那个时候,只见一个身影被四五个山贼团团围住,那来者只消一袭青衫,一双马尾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一杆朴刀横于胸前,眼角扫过眼前四人,脸上却毫无惧色。忽然大喝一声,挺刀而出,那朴刀看似笨重,在她手里却动如天上游龙一般,在那几人的围攻之中进退恍如恍如那个什么,不消茶半盏,几人便双双倒地一命呜呼。这时我才带着我家夫人从洞口出去,问及那大侠姓名,却不知小人有眼无珠,此人正是!天零观墨水墨!大!侠!” “墨水墨!大!侠!”县令怀中的那小孙女也跳到地上,双手比比划划地高声附和道。 “噗” 木湘茹在一旁却笑出了声。她看着屋子里一脸懵逼的众人,装作生气一般责备道:“你这是平时听别人说书听多了,说个原委都说得这副腔调,还‘恍如那个什么’”她说着说教罢了,对县令作揖道,“她说得虽然浮夸了些,不过确实如此。那人正是我墨水师姐,听闻幡龙寨在那附近作恶,便去探查个究竟。” “我原以为那墨水墨大侠不过是说书人杜撰出来的,不想真的确有其人?那么那个墨大侠如今所在何处?” “大人和我婆婆如此熟络,竟也说出这种话。说书人口中的叶三娘不也是如此~我那师姐和我们在那幡龙寨便别过了。她说她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我想恐怕没有来这常恒才对。” “大人。”两个主簿从后面的桌子后走了出来,“具体过程我们已经记录完毕,我二人至此退下了。不过金家少夫人路途劳顿,是否需要差人通知金家一声,派他们来人接她俩回去?” “嗯~有劳二位了。” ※※※ 在那之后,几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没多一会儿,便有人来告知说金家的人来了。千莹本以为会有马车相迎,不想来者却只有一个下人。 那下人说金家距离这里没多远,动用马车反而不便。若是这个解释的话,倒也说得通。这会儿没了其他闲杂人搅和,虽然马路上行人不少,却让千莹以外地感觉清净。有碍于那个前头领路的仆人,自己并没有和湘茹搭上话。 “咱们金家离这儿很近?”湘茹问仆人道。 “近的很。往北走两个路口,再一拐就到了。” “确实很近。” 几人几乎是一言不发地走着路,湘茹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千莹却不好意思问个究竟。或许是自己在官老爷那里说话说得不得体?她想了想,于是决定等到了金家之后,再去问个究竟。 可就在千莹还在思考这些事儿的时候,却觉得湘茹走得越来越慢,自己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去。 “哎,等下!”湘茹突然叫住了距离两人好几步开外的仆人。“你先稍等下~” 木湘茹说着,转过身看着千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再拐个弯儿就到金家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别”千莹怔住了,她一时没有理解湘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要找你娘?”湘茹问道。 “那当然,只是” “那便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哦。我到金家了,安全了~你也该继续上路去寻找自己娘亲了吧?” “我,可是” 千莹只觉得自己脑子“嗡”一声炸开了,她不知道木湘茹为何在这时候强行要撵自己离开。明明她刚刚都把自己的玉佩赠给了自己,明明她刚刚还那么心疼自己 “如果有朝一日你找到母亲,随时可以去零城的龙神庙找我。啊,对,我欢迎。”“等等啊,我和你明明走了那么久,你” “是是是,保护我走这么久,想要赏钱是吧?我给你便是。”湘茹气哼哼地从她的小包袱里面翻了翻,翻出一叠纸票,塞在了千莹的手里面,“这些银票够你用了,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好吗?” 说完,木湘茹立刻转过身去,朝着那仆人吆喝一声“我们走”,便将千莹丢在了那里,自顾自地和那仆人离开了。 “喂等” 千莹看着手里那一叠纸票,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一切。她开始觉得木湘茹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和自己故作亲近只为保全她的安全。现在她安全了便将自己如弃子一般丢弃。木湘茹是商人,是商人就该薄情重利 “但是木湘茹不是这样的人。”千莹喃喃道。她抬头望去,她想追上去,想再问个究竟。 可是木湘茹消失了。 刚刚还在她眼前的木湘茹,就在她一低头一抬头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喂这是怎么了”千莹嘟哝着踮起脚朝着前面寻找去,距离前面一条街的拐角还有好长的一段路,木湘茹除非骑着马跑起来,不然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千莹心里一沉,便当即觉得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她打开这一叠“银票”,那哪里是什么银票,分明就是几张账簿上的纸张,还塞了几页她用“金飞涧”的口吻写给金家的信。 “哎。”她痴痴地拉住了一个路人,开口便问道,“贩盐的金家,在哪儿住?” “零城那个?” “是。” “城南边,靠近码头,我不知道具体在哪,你去了再打听,那儿的人大概都知道。” “谢谢。” 千莹想起来了。去县衙之前她听捕快说过,金家在码头,远离街区闹市只为自己做生意方便。 她也终于意识到,木湘茹忽然将自己支走并非是嫌弃自己。 “她遇到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7) “我说,叫你们管事儿的来!你们的!管事儿的!” 千莹朝着常恒金家的两个门卫咆哮道。 而那两个门卫则杵在门口,既不退让,也没听眼前这个疯子的要求,向那里面通报一声。常恒这个金家被外人说“小”,那完全是和零城被焚毁那个金家大宅相比而言的。这里要说规模,光是从外边的围墙走上一圈,恐怕也要不止两炷香时间。偌大个宅子,千莹千般吼万般吼,想来里面的人也听不清什么。 千莹刚刚火急火燎地来到这里和他们说金家的少夫人出了事儿,然而千般说万般说,这二人只是微微笑着,偏偏就是不理千莹。 “你们若不让,我闯进去便是!”千莹索性将那马儿的缰绳甩到了马背上,捋起袖子朝着那大门儿走去。 既然说不得,那便硬闯。闹得动静大了,这金家管事的自然便会出来。 见着千莹硬生生地朝着大门走,那俩门卫自是不让,觉得千莹一个弱女子,到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依旧横在门前不让过去。殊不知,千莹前些日子刚刚荡平了整个幡龙寨,眼前这俩人在她面前没打上两个回合,便被双双撂倒在了地上。 门卫眼见着吃瘪,其中一个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屋子里面跑去,眨眼间,里面便呼呼啦啦地出来了好几个人堵在了门口。 “喂,你!”他们之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朝着千莹喊道,“你一个人便跑到金家找打?知道我金家的名声么?!” “你是管事儿的?”千莹问道。 “你管我管什么的?!” 千莹来这儿当然不是闹事儿的。她见着眼前这人差不多能说上话,便抽出早些时候千莹硬塞给她的那叠纸,从中抽出一张账单再加上一张信,递了出去。“如果我没有记错,贵府的少夫人在三天前便会到达此地,可如今迟迟未到,你们竟无半点疑虑?” 那看起来能说上话的人接过这纸张,粗略扫了两眼,眉头一皱,便和左右小声嘀咕两句,其中一个手下便钻到了屋子里面。 “你等会儿。你这些东西我也需要我们主管鉴别一下才行。我且问你,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你家少夫人给我的。”千莹说,她无意撒谎,解释道:“我和你们少夫人本是被幡龙寨劫下,侥幸逃脱后一同前行。后来” “喂!”千莹还想继续说,却被里面出来的一个人叫住了,“咱们房大姐叫她赶紧进去,看样子好像真出大事了!” 这个所谓的房大姐,看模样比千莹要大上几岁,一头长发却不好好打理,乱蓬蓬地披在身后。她见着千莹,从那昏暗的小桌子后站了起来,将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努力打起精神,却依旧显得一脸疲态。 “您好——你们没事就下去吧——你随便坐吧,礼仪什么的就免了,我不太会那一套。” 和千莹的第一印象差不多,这是一个及其散漫的家伙,不过这样的人倒是更好接触,这一点倒让千莹松了口气。 “你显得很疲惫。”千莹在她桌子对面,搬了个凳子过来。 “啊,是。昨晚喝多了,还欠了一屁股工作要做——”她说着,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对了,你干嘛来的?” 没想到这常恒金家管事的竟是这样一个马大哈。千莹将那一叠纸丢在了这被叫做“房大姐”的书桌上。这大姐摸过来那文件,翻弄几页,然后丢在了桌子上。 “这里面夹着不少账单,还有一些书信。我猜你不是来送信的。而且这些东西对于整个金家来说,都是不能外泄的机密,她居然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在你说你的事儿之前,我且问你,”说到这儿,房大姐一只胳膊拄在了桌子上,整个身子向前头探去,低声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木湘茹’的?” 这一问,让千莹心里放宽了不少,看来眼前这人知道金家家主现如今便是木湘茹。于是手伸到衣服里面摸了摸,摸出一个丝绸紧紧包住的小玩意儿,打开,那个刻着“茹”字的玉佩就躺在千莹的手心儿里面。 “豁!”房姐看到那东西一精神,连忙挺直了腰板,说话的口气也一扫之前的懒散,“竟是未来的老爷来了咳,那个我昨晚没喝太多酒,这个月的工作也做完了,我这会儿在忙下个月” “闲话先放一放。湘茹她出事了。” 千莹将自己一路上和湘茹在一起的遭遇,再到进城来去了官府,最后被奇怪的人引向北边,将自己不由分说地逼走全都讲给了房大姐。 “是夜鸦岭那帮家伙干的。”大姐断然道,“那些家伙特意绑了木湘茹,不知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不过木湘茹身份在那儿摆着,他们也不会立刻有什么大动作,你也先稍安勿躁。我先把这常恒的局势给你捋清楚了,你再想想该怎么办。” “一切的一切都该从那县令老杨说起。虽然现在看来是一个做得还不赖的好官儿,年轻时候却是个个性分明的家伙。那时候他家条件还不错,他游手好闲地就喜欢往那青楼画舫里头逛。虽然凡是有点小钱儿的人都喜欢去那消遣——有时候我也去,去那儿吃酒还有曲子听——但是这老杨不知什么时候竟看上了人家弹曲子的姑娘,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住在那里一般,夜夜都要赖在人家姑娘的屋子里,最后甚至打算娶那姑娘为妻。“一个大户人家娶个青楼女子进门,成何体统?他们家里人是百般不让,他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般,后来甚至抱了个女娃回去,说是他和那个姑娘生下的女儿。那时候可是把他爹娘惹急了。他们和老杨说不通,便差人直接找了那姑娘,塞了不少银两,勒令她数日内离开常恒,一辈子不许回来,若不答应,怕是她的女儿性命不保。 “这一招算是掐着了那姑娘的死穴,她只得瞒着老杨,星夜乘舟逆流而上,离开了这常恒。而且将近三十年来,从来没人在常恒看到过她,怕真是从来不曾回来。 “而老杨家的那个小女儿,在他家则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虽然几乎所有人都一万个厌恶,老杨本人却对她百般庇佑,看他那样子似乎是想用对她的爱来弥补对她娘的歉意。可是这好景依旧不长。那女娃没长几岁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群道人,一眼便相中了这女娃,想要给收到山上去。这正好给那些百般想要处理掉这女娃的家人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瞒着老杨便把这女娃送了出去。那女娃大概也就是比我小些比你大些的年纪,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再见到了。” “这县太爷活的真窝囊。若是我,早拉着那姑娘满世界逛去了。”千莹评论道。 “你可拉倒,你把我们木湘茹拐走了我们怎么办。” “哈哈~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咱们叶老大撞见那姑娘了,据说还结拜成了姐妹,生死之交的那种。来了常恒之后有透露给老杨那姑娘的消息。所以这县太爷也是念旧情,才这么罩着咱们。” “那夜鸦岭是怎么回事?那里有人住?他们和幡龙寨是啥关系?” “之前不是说,老杨的女儿被送到山上了么,最近有传闻说就是山上的那群人又找上门来了,在官府里作威作福好不威风,怕是又拿什么来要挟那老头儿了吧。勾结幡龙寨也是,入住夜鸦岭也是,多多少少都有他们的影子。都说那山上修仙的一个一个都一副菩萨心肠,真不知道那群臭道士怎么” “夜鸦岭怎么走。”千莹按耐不住自己心思,“凑”地站了起来。 “你先别急。”房大姐看着她急了,也起身将其拉了回来,按在了凳子上,“虽然你以后没准儿会成为我家老爷,但现在你还得叫我房大姐,你·得·听·我·的!你听着,我马上就会写书通知零城那边儿,明天一早就招些人手,四处打听一下风声,之后我们再做计较。你现在这么冲过去,怕是枉费了木湘茹的一片心思!” 房大姐说得的确在理,千莹不得不承认。 不过或许,眼下这几日便是她最难熬的日子了罢 ※※※ “呱——!呱——!” 一只乌黑的老鸦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径直而下,落在了云芊的胳膊上。又是封信。云芊在之前的几个月里都没有收到自己“师兄”的半点消息,而最近他却频频发来信息。 怕又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她解下来绑在乌鸦脚上的纸条,然后将乌鸦丢在桌子上的小碟子旁。 “芊姐~你之前泡的那个甜水还有吗~我想喝~~” “蛇草水?你等会儿,先过来看这个。” “哦哦!” 铃儿从那床铺上钻了出来,拖拉着鞋子凑到了云芊的身边。只见她手中那张纸条上仅仅写了一行字——“我们抓到缘木了,你若要分一杯羹,速来。” “缘木湘缘姐?”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常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雪夜长歌云几覆(8) 师父说过,故地重游的时候,总会让人感慨万千。 当年墨水经常“重游”小黑屋的时候,总是不理解这句话。她总是觉得同样的风景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感慨。 直到她“咯吱咯吱”地踩着雪,站在蛰龙村的村口,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师父的话。 村口曾经有一个低矮的草房,至少去年还在。而如今却也和它旁边那个废墟一样,仅剩下残垣断壁坍缩在了大雪之下。 墨水径自从大路上走下来,踩着没过半个小腿的雪,一路淌到那废墟之中。她还记得去年来的时候,是自己背着土师妹进来的。那时候师妹伏在自己的身上,脸颊却蹭着自己的耳朵,目光贼溜溜地顺着自己的衣领往胸口里面钻。 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只是明明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却偏要在那个时候偷窥内衣什么的,墨水到现在还是想不透土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墨水还记得,那个时候墨无衣会从那个小窝棚里钻出来朝她们打招呼,晚些时候她还在灵石那里碰见了叶三娘。 可是如今,这些人都不在自己身边了 她在这雪地里站了好久,久到冰冷的气息顺着自己的鞋子包裹住了脚趾,冰凉的感觉差不多将她的双脚冻麻,她才颤颤巍巍地从那废墟之中撤出来。 蛰龙镇冬天的时候参拜灵石的习惯今年依旧照旧——或者说,似乎比去年还要热闹。附近的乡里村里,甚至临近的城市里都会有人特地赶来膜拜这传闻之中的灵石。那灵石的庙宇显然没有做好应对这么多客人的准备,那来访者的队伍早就排到了庙宇院子的外头。 墨水知道,那灵石便是龙的封印石,这座封印石里面,十有八九封印着的是名为“铄金”的龙。她还知道,曾经叶三娘每年都会带着金玉铃来参拜它,墨水想,现在叶三娘不在了,或许金玉铃还回来参拜一番 而这就是她来此地的目的。 师父也好,三娘也好,全都把铃儿铃儿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却让她一个人跑了,若师父在世,自己恐怕要在那小黑屋子里蹲上几个月也抵不了这罪过。 这会儿庙宇里的人正多。她想等人少了——最好是没人的时候,再找那灵石问个清楚。但是这会儿她也一时没有去处,干脆就守在那庙宇的旁边,在那围墙外围寻了个清静的地儿,就这样等到天黑,墨水也等得起。 “白痴。” 一个声音忽然从墨水的心底里传来。如今的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发声的方式。“龙?”墨水问道。 “说你白痴你还真是白痴,一年了都没长进。” “金玉铃来过吗。” “三娘和她都还没来呢,我猜她们这些日子” “” 看来这蠢龙除了骂自己是白痴以外似乎一无是处。墨水这么想着。她接下来打算去玄清观。毕竟如果在这里找不到金玉铃的话,天地这么大,再去寻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那毫无意义。所以她觉得还不如先去玄清观,先去寻找师父曾经的线索。 “白痴,你给我回来!” 龙的声音在墨水的脑海中徘徊。墨水本并不想再搭理这家伙,无奈那回荡声太吵,她只能应和道:“叶三娘死了。” 当墨水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只觉得脑子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刚刚那些嘈杂的声响全都不见了。想来那龙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我杀了她。”墨水补充道。 “详细说说。”龙的声音很平静,虽然墨水以为那其实只是它故作镇定而已。 墨水本来打算就此离开蛰龙,不过这龙想要听那些事儿,她不讲情面上也过不去。趁着天色尚早,他便倚在外围的墙上,自顾自地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 她尽量更多地描述那天她的所见所闻。她讲到了缚魂咒,讲到那奇怪的梦境,讲到她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怪物,最后提到了自己是如何杀死了叶三娘。 “你会被金玉铃杀掉。早晚会被她杀掉。”龙的语气异常平静。 “若死于她的手下,我也无怨无悔。” “呵呵,当年叶三娘也这么说的。”龙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似乎它和墨水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是这种轻蔑不屑的样子,“或许你不知道,不过三娘便是你们上一代的‘铄金’,她曾亲手杀死了上一代的墨水。所以她才觉得死在你的手里会心安理得,但你也要学着她,将这份负罪感丢给金玉铃吗?!” “” 这龙对墨水说话的语气从来都冲劲儿十足,但它的话从来都不无道理。自己那“无怨无悔”的想法,想来也不过是想要撒手而去,将这副担子随手一丢罢了。 “我走了。”墨水说。 “哎”龙倒是想要挽留墨水,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对了,你见过那条龙吗,叫‘墨水’的那只” “没有,怎么。” “倘若以后见了它,帮我给它带个话。” “哦。啥。” “就说就说就说!它!是个!白痴!” 估摸着蠢龙对自己的评价是源自那个被称作“墨水”的龙了。“知道了,告辞。”墨水说着,走出了那狭小的过道,朝着那村口走去。 玄清观距离这里已经很近了。墨水想,或许在那里,墨水就能找到自己心中所有的答案了。 ※※※ 夜晚,常恒城头。 呼啸的北风撕扯得旗子猎猎作响。这太平日子里,本来城头上便没几个卫兵把守,摊上这鬼天气,更是早早地便躲在屋子里烤火去了。 两个漆黑的人影如游魂一般悄然飘到了那城墙之上。“你听着,金玉铃。”其中一个人影说道,“到了常恒,你我便分头行事。之前我交代你的,你且量力而行,切不可冒失。” “哼,你放心好了”小个子的人影说着便窜入了城里面。 “小猫儿,你让我放心怎么行,那样我的计划可就落空了~”云芊望着在城中被夜色掩去的金玉铃的身影,本来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充盈着邪恶的微笑,“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可爱的覆云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三千世界鸦杀尽(1) 房大姐的屋子里烟雾缭绕。 但凡进那屋子的,便能闻到满满的烟草燃烧的味道。 “大姐你又抽这么多烟,这要是以往,叶三娘保准儿会说你的。” “你年纪还没我大,咋就这么乐意唠叨。” 房大姐的烟杆往桌沿磕了磕,她这才抬头看到自己的屋子里已经是雾蒙蒙的一片,自己手下关心自己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好了你别管,我心烦着呢。” 她确实有心烦的理由。三天前千莹来给她带来了个十分不好的消息,这让她几天内都如坐针毡。 房大姐第二天便差人快马加鞭往零城送信,可就算是这样,一往一返至少也要十余天,恐怕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昨天千莹也不知哪里去了,恐怕是莽出了常恒去了夜鸦岭。恐怕她是去自寻死路吧“哦,对了,你有啥事?” “房姐,您之前差我打听打听夜鸦岭的事儿?” “哦对,我都忘了打听到什么了么?” “有在酒肆听到点传闻,说那夜鸦岭之上,原本住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亡命之徒,最近那里似乎住进去好大一个人物,让里面不出几日就变得井井有条。他们本来也惧那幡龙寨三分,最近却硬生生地压了幡龙寨一头。” 房大姐想,若原话如此,追根溯源可能出自幡龙寨人之口。不过眼下幡龙寨的人早就死光了,恐怕这消息也是很久之前的罢。她昨天听官府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说,官府老爷家确实启用了两个新的主簿。这两人来路并不明了,只是有时是一副道士打扮,怕是和哪个门派有些瓜葛。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房门被那手下扣上,房大姐又捡起了放在桌边的烟杆。她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刚刚好不容易因为开门通风而变得清晰一点的房间又变得烟雾缭绕起来。 “唉” 她桌子上铺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张,这会儿却无心去动,心里烦得很,自己却无能为力。 房大姐最后猛吸了一口烟杆,然后把它搁在桌子上,站起了身子。她想出去走走。不去哪,就是出去走走 她拉开了房门,冬天冰冷清凉的空气立刻灌透了她的屋子,令人清醒的空气和清晨明媚的光线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又抽烟了。” 一个声音从她耳边响起。那声音是 “叶三娘?” “叶个头,是我。” 房姐努力地挣起眼睛,果真见着一个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比自己印象中的叶三娘矮了一个头,声音容貌甚至神色姿态,却和她如出一辙。 “铃儿?”房大姐舒了口气,“你可和你娘越来越像了。”“不像就有鬼了。”铃儿回了一句,伸头往屋子里看了看,紧接着皱着眉头缩了回来,一脸嫌弃地说道,“我娘说过不让你抽烟了。我们换个地儿,问你点事儿。” 毕竟金玉铃是叶三娘的女儿。在房大姐的心里头,这女娃的地位简直比那个什么木湘茹还要高上一大截。她见着金玉铃心里自然高兴,本想着寻个合心的地方好好招待一番,铃儿却极力要求随便一个清静的地方就行,最后两人竟在那没有船只停泊的港口停了下来。 “就这儿吧。”铃儿说道。没有船只停靠的码头异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这正是她心中的理想之地,“木湘缘被掳走了?” “是木湘茹。” 湘茹姐啊金玉铃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舒了一口气。“官府情况如何?” “听说是被夜鸦岭的势力控制着,不过其他的尚不清楚。我们也是出事儿了之后才去打探,所以” 还没自己知道的情报多。金玉铃不禁叹了口气。 “那伙人来自覆云山。大北边的那个覆云山。身穿红边白袍你稍加注意就好了,这事儿我来搞定。”铃儿说着,紧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道,“房大姐以后也不许抽烟了我走啦,多保重~” “哎” 房大姐道别的话还没说完,眼看着那小姑娘闪了两步便从自己视野之中消失了。 “还真和她娘一样”大姐眯起眼睛,放眼被朝阳晃得金灿灿的大海之上。她沉湎在了当年和叶三娘初次相遇时候的事儿 当然,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铃儿比较喜欢晚上行动,再加上前几天赶路劳顿,她在城里左晃右晃,最后干脆又溜回了金家。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惊扰这屋子里的人,索性变成猫的模样,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厨房叼了一点儿吃食,随后跑到房大姐屋子里的房梁之上眯着去了。 等到暮色开始四合的时候,她才从屋子里钻出来,朝着那官府走去。 纵然用猫的模样潜入那官府再舒服不过,可是变成人形之后却没了衣服这点一直让她困扰不已,她思来想后,终于还是决定便用人形潜进去罢。 金玉铃徒步走到那官府城墙之外,天色正好已经黑漆漆的一片,她顺着外墙一路跳到了里面屋子的房檐之上,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铃儿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仔细巡视着屋子里面的动向。县令一家确实在吃饭,铃儿在屋檐上见着有人端菜进去,里面人影攒动。因为大冬天窗子紧闭,铃儿看不到里面究竟有多少人。铃儿正要跳向下一个房子,那房门竟然开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从里面钻了出来。铃儿心里一惊,赶紧躲到房梁的另一边,只露出半个脑袋来看那边儿的形式——云芊姐和她说过,在屋檐上面的时候尤其要注意的就是小孩子,他们和大人不同,总会满世界的瞎看,就算夜里躲在房子上头,也会被他们发现。 就如铃儿担心的那样,那孩子跑到外面看了一圈,忽然抬头看向了金玉铃的方向,而且一动不动地盯上了铃儿。 “你这小兔崽子,吃饭呢别乱跑!”屋里一个大人出来,抓着那个孩子的手臂便往屋子里去。 小孩子则不依不饶,指着铃儿的方向说道:“那上面有东西” “喵~~~~” 铃儿立即叫了一声,才打消那孩子的疑虑,被大人拖回了屋子。 铃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她身后“扑棱棱”地一声响,惹得她赶紧回头看去,只见一只漆黑的老鸦从身后那个屋子里头腾空而起,飞向别处去了。 “夜鸦岭的夜鸦” 铃儿顺着夜鸦飞起的方向找去,看那房门刚刚扣合,里面隐约有几个人影在动。 房大姐说,那家里有两个人 铃儿悄悄地从房顶跳下来,溜到了门口附近的本是草坪,现在却是雪堆的角落里。夜里黑黑的,就算是有人从旁边走过,如果不注意,也不会察觉到自己的。 铃儿在那等了一会儿,只见那屋子里有灯光,却没半点声音,正在她奇怪之时,门又开了。两个穿着红边白袍的人前后走了出来,有说有笑地朝着外面走去。 与其去他们屋子里埋伏,倒不如 金玉铃想到这儿,心一横,抽出藏在绑腿中的匕首,朝着距离她最近的那个家伙扑去。杀掉一个,然后和另一个一对一,铃儿完全有信心如此。 随之,那匕首朝着那人背后的死角刺去。然而,就在刃锋马上就要接触到那人衣襟的时候,那人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一样,紧走上一步,转身顺势轻推了一把铃儿的肩头,铃儿非但扑了个空,自己却也差点呛到雪里。 “这就是那个刺客?”那人说道,“也不怎么样嘛” 两人转过身,摆好了作战的姿势。他们并没有带武器,就这一点来说,铃儿还算占了上风,但这“上风”微不足道——她眼看着两人五大三粗的臂膀,就算自己的手臂磕在他们的手臂上,恐怕把自己的胳膊磕折了他们都不痛不痒 二对一 毫无胜算。铃儿心里沉了下去,她自知完全打不过眼前两人。当然,此时也并非“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 先佯攻,伺机脱身,越快越好。铃儿这么想着,朝着其中一个扑去,那个人见刺客朝着他来了,他也挺身扑过去,在匕首马上就要接触到他的时候,铃儿忽然俯下身子朝着下面钻去,伸出一条腿朝着那人的小腿猛踢过去。 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铃儿脚下传来,她顾不上这疼痛,见着那人一头栽到雪里,自己立刻滚起来,小跑几步朝着院墙越去。双手扣紧了墙的上沿,两只腿踩着墙面,只消登上几步,便能翻墙跑出去 她这么想着,忽然一股强烈的冲击撞到了她的后脖颈,那力量带着她的头狠狠地磕在了墙面上,紧接着意识恍恍惚惚地“轰隆”一声跌到了地面上。 “嘿,准不准?” 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家伙嬉笑着搓着手问道。 “真他妈有你的,起来。”站着的那个人走过去递给他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我以为你真被那小妮子绊了个跟头,你他娘的居然还能用雪球砸人的。” “废话,要不怎么能在这儿混。好了好了,咱把她抬走,这个是什么?‘铄金’?” “管他什么金,反正老大肯定能收咱们做徒弟。”这人说着,走到墙角,一只手抓起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金玉铃,把她抗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边传来这么大动静,官府包括杨县令在内的不少人顺着声音都陆陆续续赶来了,见着俩人扛着一个女孩,都有些错愕。 “这,这是”杨县令指了指金玉铃问道。 “来了个小贼。”那个扛着金玉铃的人说着,朝着门口走去,门口这些赶来的人也不由自主地给他们让了个通路,“我们给送山上去,没事了。” “没,没事就好,没事儿就好” 一群人目送着这俩主簿大摇大摆地走离了这儿,却谁都不敢多问一句。人们觉得主角都走了,事情不明朗,却只能作罢。 “走了走了,回去吧” “爷爷,屋子上面有人。” 响起来的脚步声里,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只见那小女孩摇指着那两个主簿居住的房子上头。这十来个人顺着望去,那上面确实隐隐约约地蹲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见着别人发现了自己,也不不躲闪,它站了起来,朝空中丢了个什么,紧接着响亮的夜鸦声“呱呱”地叫了几声,几人再看那人影,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糟得可以。” 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红边白裳的女子闪到了几人,特别是那小姑娘的面前。“你你你”杨县令心里着实有些发慌,眼前这人脸上罩着白色面罩,杨县令之前也没见过,不过她的身手毋庸置疑。想到在自己家却让“刺客”偷袭了夜鸦岭的人,恐怕那夜鸦岭又有理由来找自己提什么条件了,“你这夜鸦岭又有什么要求” “那个女孩你认识。” “我” “你别狡辩。”女子问道,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一直看着,你在看到她脸的时候,表情变化得很大,你认识她,对吗?” “对。”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她说着,竟蹲下来,看着那一直站在众人眼前的小姑娘。 “你不准欺负我爷爷!” 小姑娘见眼前这人看着自己,竟做出一副十分凶狠的表情说道,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好啊,你让我抱抱我就不欺负他,嗯?”女子张开手臂,等着女孩儿过来。 女子这么一说,小姑娘立刻有些动摇。 “瑶儿,别”女孩儿身后有人说道,甚至旁边的人往前涌动想要把孩子藏在人群的后面。 “你保证不欺负我爷爷。” “我保证。” “”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走到了眼前这女子的怀里,被那女子抱了起来。 “你可比那老头儿强多了。”女子说着,又站了起来,望向了杨县令。“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阻止他们,他们不过也推搡你一下罢了,他们急着离开,不会对你怎样,你却还是选择了懦弱下去。” “我,我怕”杨县令支支吾吾道,“你们以我女儿要挟,以我全家人性命要挟,要我如何阻止” “你女儿?”女子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竟冷笑了几声,“你只知道你的女儿被带到了覆云山罢。你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不知道她生活如何,甚至连她的模样都不知道!” “大姐姐,你答应过我不欺负我爷爷!”女子怀里的女孩儿高声抗议道。 “噗你叫我大姐姐?”女子笑出了声,“你可比你那草包爷爷勇敢多了。” “你你是”杨县令终于觉察到了什么。 “爹,是我。”她一只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罩,表情却依旧冰冷得怕人。“你真让我失望算了,我压根就不该对你抱有什么希望。你这份懦弱逼走了我娘,把我拱手送人二十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杨” “我不姓杨。”她冷冷地打断了县令的声音,“我叫云芊。我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但对于我来说,这只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那仙儿,你娘她现在”“你不配知道。”云芊断然说道,“她永远不会回到常恒,而你,却也从未寻找过她。我恨透你了。” 云芊说着,把怀中的孩子放在了地上,“覆云山的人不会再来了。夜鸦岭也不会。我以为你会有一丁点改变,真可惜,狗改不了吃屎。” 她恶狠狠地说罢,转过身走了几步,随后踏风而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冰冷的北风抓挠撕扯着云芊的脸颊。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愈来愈兴奋的内心。 “铃儿也被抓住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三千世界鸦杀尽(2) 之前土丫头说是要待在龙神庙好好保护木湘缘来着。 可是木湘缘几乎每天都在零城的家家户户走访,土丫头便是随着她走,心里也闲得发慌。她总是想去那酒肆茶馆之类的地方,就算是听听那些有的没的,也比看湘缘收账有趣的多。于是没几日之后,她便在木湘缘手头留了几张符灵,自个跑零城里头玩去了。 按说,城里河岸边一溜儿画舫,多是些赌场青楼。然而最东边的河岸边有那么个凉亭,经常有些说书弹唱的过去卖艺,那里的主人平时喜欢说也喜欢听,卖艺的来了就把场地借给他们,卖艺的走了就自己上台演,久而久之也便成了零城不大不小的特色。 这些卖唱的按说到来此地卖唱有些规律,多数是一年一个循环,当然这一年里头大家走南闯北,发生个什么事儿谁也说不好,倒也不是十分准时。 要说这一年到头,那说书说得最好的,听说是一个叫“仙大姐”的女子,平时开春的时候便会来这凉亭说书,讲它十天半个月便离开零城。 年初的时候,土丫头也特地赶去听,不想却刚好错过了,这让她也懊悔不已。土丫头想留在这儿陪着木湘缘,私底下也是想等到开春,自己当真能见上那个说书人一面,好好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 这天土丫头也是无聊,坐在这小凉亭里头,听那凉亭的主人咿咿呀呀地说唱。 不过那说书的功底连土丫头都比不过,这让土丫头满心无聊地打起了瞌睡。明明天气很冷,小凉亭里面也因为没几个人而让过堂风吹得更是让人有些颤抖,土丫头明知在这种鬼天气里头睡觉妥妥的会感冒,自己的眼睛却不停自己使唤地想要往一块儿合。 没多一会儿,她竟黏在了桌子上,半睡半醒地听着那说书人咿呀,好像催眠曲儿一般,催着土丫头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会儿。 “小心感冒哦” 一个温暖的声音从土丫头的头顶传来,紧接着,一道温暖的触感似乎触到了她的脸颊,不过这似有若无的感觉立刻就被她忽略掉了,只顾着缩在自己厚厚的衣服里头,安安稳稳地睡了起来 “哎!” 不知过了多久,土丫头觉得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啊?干嘛啊”她懒洋洋地问道。 “天快黑了哦~” 一个很轻柔的女声在她的身边响起。土丫头没听到过这声音,却觉得异常亲切。土丫头挣扎着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擦了擦因为睡得太香而流出的口水。 “你这小丫头。”一个爽朗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身边传了过来,“平时总是嚷着要听仙姐的书,人家真来了你却睡起来了~” “啊?”土丫头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却见一女子就坐在自己的桌子对面儿,微笑着看着她。 这女子从面容上看大概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按照辈分来算,土丫头该毕恭毕敬地叫她一声“阿姨”才是。女子并未有多少打扮,但她纯粹自然的面容却丝毫不亚于附近那些画舫舞肆中的红尘女子。和她的妆容不相符的是,头发倒是盘得十分精细,看得出来她本身确实是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因为是冬天的原因,她穿得异常厚实,不过从她凹凸有致的外形上看,这女子身材也保持得特别好。 “睡得舒服吗?没感冒吧?” 土丫头听了这话,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随后摇了摇头,“没事”她说道。 “那就好。”女子温柔的说道。 “仙姐,那就跟往常一样?” “再说吧,以往我都是开春了才来,这次不一样。开春之后我还会照常回来,这几天如果我还有工夫,肯定来这儿捧场,如何?” “也好也好,有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亭子的主人满心欢喜地说道。这会儿他又转向了土丫头,“天色不早了,你一人儿回家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都有女儿了。”仙姐语气颇为轻松的说道,“好了,确实不早了,我可要上路了。” “哎,等等。”土丫头可不傻,她错过了听仙阿姨说书,这会儿可不能让眼前这个大佬就这么走了,“阿姨你要去哪儿,没准儿我们顺路呢。” “顺路?你去哪儿?” 仙姐双手抱起了她用布扎得严严实实的琴,像抱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抱在怀中,轻盈地走离了那小亭。 “我你去哪儿?” 土丫头紧跟着眼前这女子,反问道。她生怕仙姐故意把自己的住处问出来,然后趁机把她甩开。 “见一老友,没多远。”仙姐在土丫头前头走着,语气倒也轻快。 “我送你到那儿,我离这儿远着呢,要出城。反正远走几步也无所谓,好吧?” “出城?城外有人家?” “嗯。” “知道了。没问题的话就来吧。” 仙姐在前面走着,土丫头眼看着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神色越来越凝重,脚步也没有开始时候那么轻快了。 两个人并着排,朝北走过了几排房子,又西走了几个街口,终于,在一片空旷的雪地上停下了。 这诺大个城市中间,凭空出现了一个好大的空地,空地周围围的围墙已经被拆平了,里面只有几个房子还算完整,房子门口雪地上寥寥的车辄代表着这儿还有人管理。 除此以外,诺大的空地里,只有零零星星孩童的脚印,空旷得有些怕人。 这儿是金家的旧址。仙姐径自走向那雪地之中,在空旷的雪地正中间,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挑开绑在琴上的扎绳,将裹在琴上的布解下,铺在雪地之上,随后将琴平整地放在那裹布之上,席地而坐,捻起手指,竟抚起琴来。 土丫头记得她之前说是“见一友人”,却不知为何在这旷地上如此做。她也不精通音律,然而即便如此,从那丝丝缕缕的琴弦之中,她也能听得到一丝淡淡的忧伤,一股浓郁的思念 土丫头不敢问其中缘由,她站在仙阿姨身后,静静地听着这曲曲调哀恸的声音。 好久啊 当最后一个音节被弹奏完毕,整个世界好像骤然安静下来。 都说乐曲总是能感染人,土丫头在这乐曲之中,也径自怀念起了自己的师父——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想要怀念时,唯一值得她怀念的人了她和墨水师姐不一样,她最后甚至都没陪在师父身边,或许这将会成为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也说不定 土丫头还沉浸在自己的会议之中,身边那女子却已经收起了琴,抱着它站在了土丫头身边。 “走吧。”她说。 接下来好久,两人一直闷声走着,各自回忆着自己的往事,气氛沉闷得要死。 最后到了城头,仙阿姨却依旧跟着土丫头跟得很紧,没有一点儿想要分开的意思。 “仙阿姨你要去哪儿?” “十几年前,妖儿和我说,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学会弹琴,以后我死了之后,她就会陪着我,给我弹这首曲子听。” 仙阿姨并没有回答土丫头的话,却好像回忆起了自己的往事。 “当时无论怎么想,我总会比那个妖怪走得更早一些,谁知如今,却要我来送她一程” “您指的是”仙阿姨刚刚是在金家的旧址上“祭拜”,又口口声声地说了“妖怪”俩字,想来她所祭拜的那个人就是“是叶三娘?” “啊?不哦,对,她后来确实叫做‘叶三娘’。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叫她‘妖儿’来着。” “那您是谁?还有,您怎么知道我知道叶三娘,自顾自跟我这个陌生人提到她是个妖怪?您似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啊?”土丫头一口气儿把自己脑子里的问题都抖了出来。 “你猜?” “”土丫头挠了挠脑袋,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小声问道,“别人都称您为‘仙姐’,你还叫三娘‘妖儿’,一仙一妖,难道是‘那个关系’?” “嗤嗤嗤”仙阿姨竟嗤嗤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这故事很长,我们去龙神庙再说,嗯?” “您怎么知道我要去龙神庙?!” “因为城外的住处只有那一处啊,你当时一说自己要出城,我便知道你” “我什么?” “你是粘土,对吧?” “唉?!” ※※※ 龙神庙的庙宇之中,幽绿的光芒在这之间闪动着,三个人影在那庞大的巨龙雕像之下安稳地坐着。 “如我所说,妖儿便是你们上一代的铄金。而我,则是那一代的‘粘土’。” “粘土前辈?” “可以这么叫我。” “可以坐您怀里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 土丫头听了这话,赶紧钻进了仙阿姨的怀里,有意无意地往后使劲儿蹭了蹭,虽然隔着好几层衣物,土丫头却因为自己背后隐隐约约的柔软感而变得愉悦起来,殊不知,在她坐入仙阿姨怀中的时候,她身后那双胳膊便将她拢了过去,十分蛮横地扣在了她的胸前。 “喂!”土丫头终于知道中计的时候,想要挣脱却已经来不及,左扭右扭,却始终逃不出仙阿姨的魔掌。 “一对儿色胚。”龙打趣儿道。 “这词也好久没听过了,当年妖儿总这么说我。”仙阿姨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妖儿变形的时候从来都带不上衣服的,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在我面前变形,后来啊,后来在她变形的时候我就把她的衣服偷走,害得她总是光着身子在我眼前儿求我,嘿嘿不过很遗憾啊,她从来不让我看她女儿,说是怕我把她女儿玩坏了,真是的,我是那样的人嘛” “果,果然是前辈啊”土丫头满是敬佩地感叹道,她这会儿想从前要是趁墨水师姐洗澡时候把她的衣服偷走算了,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觉得她如果敢那么做,肯定会被师姐结结实实揍一顿。 “前辈。”木湘缘很无奈地看着几人疯闹,终于出口打断道,“我们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您的过去?还有叶三娘的?” “好啊~但今晚儿你得赔我睡。” “” 木湘缘听了这话,脸“刷”地一下涨得透红,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慌忙地望向仙阿姨怀中的土丫头,以奢望她能帮自己开脱。 土丫头看着木湘缘那副模样,不禁一脸狡黠地笑了笑:“仙阿姨,我师妹经不起调戏的,要么今晚我陪你?” “你?勉勉强强吧~”仙阿姨一口十分勉强的口吻。 “那么说准了!”土丫头高兴地喊了出来,“师妹你可欠我个人情哦,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吧!” “你!!切”木湘缘狠狠地白了土丫头一眼。 仙阿姨自己的家具体在哪儿早就记不得了。她懵懂的时候,便被人卖到了常恒的青楼学习弹唱。那时候她有了她自己的名字:云仙儿——儿字要读出来,不是儿化音。就算是青楼的女子,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卖身的,卖艺的,卖身兼卖艺的很多很多种。而在那里面,卖艺的女子地位总是低人一等——去那种地方的人,少有奔着听歌喝酒的,更多的都是去寻个快活。而卖艺的女子长大了从青楼出来,却总要背负着和其他女子一样的名声,于前于后都不讨好。 “那您是” “我?大概哪种都不是?” 云仙儿十多岁的时候,琴技已有小成,她渐渐地开始在酒客面前弹奏曲子,一来二去,便结实了一些酒客。而这些酒客之中,有一人额外收到云仙儿的青睐——杨家的一个小子。小子年纪不大,知道的事情却远远超过云仙儿的认知。 那时候云仙儿总是抚着琴,那小子便坐在云仙儿的身边,絮絮叨叨地给云仙儿讲这青楼外面的世界。他讲那春天的城外,海棠花瓣会像雨一样刮过整个世界,秋天的农田,金黄色的麦田被风掀起像是海水一样的波浪身在这青楼,如身在囹圄中的云仙儿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那外面的世界,她最喜欢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口中的那个“世界”。 屈指可数的几个年头,大概是云仙儿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杨家的小子把云仙儿包了下来,让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静静地等候,等到他每天夜里来寻她便好。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再后来,杨家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儿。他们把她的女儿掳走,逼迫她离开常恒,而且永远不能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出身青楼啊。” “” 离开常恒不久,云仙儿便遇到了“妖儿”——即是后来的叶三娘。那个时候,云仙儿背井离乡,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难以相见,心灰意冷之际却恰好遇到了同样心灰意冷的妖儿,那个时候,她似乎杀死了于她来说,最最重要的人。 “你们那一代的墨水?” 仙阿姨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是谁?”木湘缘追问道。 “妖儿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她们俩的过往,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点点”仙阿姨说,“妖儿和她似乎在四处针锋相对,一直以来都将对方视作自己心头的大敌,想要除之而后快。她是一个大侠,一个道士,她的事迹至今依然在我们说书人之间传唱。她俗家的名字,就叫‘叶三娘’。” “叶三娘继承了这个名字?”木湘缘低着头思索道:“那么说,那个惩恶扬善世人传唱的‘叶三娘’是‘墨水’,而我们的叶三娘却和她处处针锋相对,也就是说她” “一个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野兽。” 仙阿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平静,仿佛一点都不奇怪一般。“妖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依旧‘不择手段’一些,却收敛了太多太多,大概是受那个‘叶三娘’的影响吧。而她彻彻底底变成现在这样,那是她女儿出世之后的事儿了。” “您后来没回常恒?” “没。” “您女儿呢?” “见过一面十几年前吧” 说到这儿,云仙儿絮絮叨叨地给大家讲了那覆云山如何掳走了自己的女儿,如何把自己和叶三娘逼到那覆云山上去,最后叶三娘如何因为自己而被覆云山抓到,全都讲给了几人。 “我女儿记事的时候我就不在她身旁。那时候明明知道眼前的是自己女儿,却如何也不敢相认,倒是她先喊了我一声‘娘’。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曾给她起了个乳名,叫做云芊,那时候我给她讲起这事儿的时候,她倒也十分高兴一晃这都十多年了啊” 云仙儿提起自己女儿,念叨着那十多年前相遇的情景,好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一般,记忆那么清晰。这一生,她和云芊相见也不过那屈指可数的几个时辰,从那之后又阔别至现在,如今这也依然是云仙儿心头上的憾事。 “仙阿姨,从那以后,您” “笃笃。” 有人敲了两声门,打断了几人的话语。 “夫人,常恒快马加鞭来的书信。”华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儿,挺急的。” “知道了,这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三千世界鸦杀尽(3) 阴森森的堡垒,几个持着大刀的家伙立在门口。一排十多个人被绑着双手,低着头,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来。那些持着刀的家伙穿插在他们中间,每三两个后面便跟着一个。 “又是一批‘祭品’?还要多少?” 行人的最后,云芊跟着走了出来。 “最后一批。” 云芊身后的阴影中,一个男子将他的一只手搭在了云芊的肩膀上。 “犯不着让这么多人去吧。以前也这样?” 云芊从那长长队伍的开始扫到最后,夜鸦岭本地那些流寇几乎全都被安排到押送这些人的队伍中去了。 “这次特殊。昨晚的卦象上说,这次献祭很大程度上会出现差错。师妹,要不你也跟着去一趟?” “我?” “是。” “好啊,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那祝你活着回来。”男人说着,又撤回到了堡垒的阴影之中。 又是一队“祭品” 云芊跟在这队伍后面,却想不出这会儿到底会出什么乱子。 那些不知自己命运为何的路人只顾低着头走路,手持大刀吆喝赶路的夜鸦岭人却在作威作福。 云芊懒得逞那点威风,在队伍的大后头走路也悠闲得很。她最近才听说师兄一直在捉活人前往墨家村附近献祭,每次十五个左右,押送到墨家村附近统统杀掉。早些时候这些路人都是有幡龙寨提供,幡龙寨被端了之后便自己四下劫掠。不过这么做的原因为何,她却没能在师兄那里套出半点话来。 从夜鸦岭到墨家村,一个来回要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师兄便要押着金玉铃他们俩回覆云山。现在自己师兄把献祭这事儿看得很重,怕是不等到自己回去不会轻易动身。而金玉铃她们,云芊就这么把她们丢在夜鸦岭心里倒是一万个放心——那可是师兄能在覆云山飞黄腾达的宝贝,他甚至就差把那俩人儿摆在闺房里面好吃好喝伺候着了。 至于自己 云芊想到这儿,却满心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猜不透师兄为什么会招自己回来,特别是那个贪图权贵的家伙,居然想要跟自己分一杯羹 “呱!!!” 天上,一声响亮的鸦声从云芊脑袋顶上炸裂开来。在常恒呆这么久,云芊早就习惯了这些聒噪的生物。 她抬头看去,那夜鸦比烂瓜大上一些,在自己头上徘徊一圈儿之后,似乎发现自己在看着它,转而飞向了旁边的树林之中,落在了一棵树杈之上。 这些奇怪的生物云芊从来都捉摸不透。 ——她也懒得捉摸。 ※※※三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前走着,行进速度比云芊自己走速度差多了。第一天晚上,他们在山间一个山洞里面过了一夜。那群夜鸦岭的家伙对云芊还算客气,带来的好酒好肉给了她不少,休息的时候也专门给她腾了个地儿。 然而出门在外,特别是和其他自己信不过的人一起出行的时候,云芊总是小心翼翼。她并没吃多少酒,待到所有人差不多都睡了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踱到了洞口。 从那夜鸦出现在她的视野开始,她便发现那夜鸦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这队伍,即便是现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在这黑漆漆的夜里也隐隐地泛着光芒。 它似乎在监视自己。 监视就监视吧,自己又不能拿它如何。 师兄最近献祭的时候越来越慎重,派来押送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次是“最后一次”,甚至连自己也被派来了。 最后一次? 本来还悠闲地胡思乱想的云芊站了起来,认真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师兄究竟在“献祭”给谁?“献祭”这么多人命是为了什么?“最后一次”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临走的时候师兄说祝自己活着回来,也就是说 云芊又看向头上那个夜鸦,“倘若自己没有活着回来,它将会代替自己回去报告?还是说只要献祭成功,它就会飞回去?” 师兄给它下达的指令究竟为何,自己无从知道,不过从眼前一系列表现上说,恐怕自己在押送过程中会出什么问题,而在那之后恐怕并不能比鸟儿飞得更快。 走一步看一步吧,云芊自信自己能够应付眼前的麻烦,而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并不输给那鸟儿。 师兄究竟会搞出什么名堂,明天晌午过后,大概便能见分晓了 ※※※ 临近晌午。 大概已经踏入了墨家村的地界。 云芊跟在队伍后面,只觉得这世界愈来愈诡异——明明是晌午,还是干冷干冷的冬季,周遭却升腾起淡淡的雾气来。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这氤氲愈来愈重,脚下的积雪不知何时也消退殆尽,满世界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只剩下灰褐色的枝桠。 有些热。 在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云芊留意了一下眼前的人,见着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松开了衣襟,不住地擦着汗。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忽然,简直就是在一眨眼之间,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了变绿了 一副春意盎然的世界一下子在她们眼前铺开,白色的浓雾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翠绿的植被绵延到了眼前的天尽头 “呱!呱!!!” 头顶的夜鸦也对这种变化惊诧地怪叫起来。“头儿~”一个喽啰从前面退到了云芊身边,一副谄媚的语气说道,“这儿的情况从来都不对劲儿,我们来一次一个样儿,您先忍忍,那地方儿很快就到啦。” 果然,没走多远,一个稍显平坦的旷地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儿?” “是的。” 可是这只是单纯的一片草地而已,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 到目前为止,除了墨家村的地界里面气候有些诡异以外,好像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云芊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打量着这世界。 可是不安的感觉却在她的心底里愈来愈烈。 “那么,开” “啊!” 只听一声惨叫,夜鸦岭的一个喽啰抱着脑袋颓然倒地,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之后便停止了挣扎。云芊赶紧跑过去把那家伙的手扒开,只见他头部被什么东西灌了个窟窿,死了。 这一击让云芊感觉莫名其妙,她以为要献祭结束之后才会有什么动静,不想现在却 忽然,一个白影在林子中闪了过去。 “有敌人,大家小心。” 那白色的影子又从云芊的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狐狸。是个妖。云芊看得很清晰。 看来这墨家村里搞事儿的是妖怪?云芊不想思考太多,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狐狸所处的方向——那妖怪这会儿正在林子中弓着身盯着几人。 “啊!” 又是一声惨叫,又一个喽啰倒了下去。 这让云芊意识到,眼前这狐狸并非一个人,它还有同伙。 云芊终于抽出了剑。她环顾着四周,仔细分辨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响动。 这儿安静得怕人,从进到墨家村就是,除了这繁茂的植物和那只监视自己的夜鸦以外,一个活物都没有。这反而使云芊的防守处于有利的位置。 那白色的狐狸又在走动,有意刮着树叶沙沙作响,人们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它吸引过去了,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十几个人的眼球。 然而云芊除外。 她在装作看着狐狸的时候,无时无刻地不在注意着四周,那个躲在丛林之中的人一定又在策划着什么 “咻——” 云芊条件反射般地一闪,“当”地用剑挡住了丛林之中飞过来的物体,竟是一只石子。云芊来不及心疼自己随身带着的佩剑,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的树丛一阵摩挲,云芊还来不及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刚刚还在四周游弋的白狐如今已经冲到众人的面前。 那家伙身手并不太成熟,至少在云芊眼中如此。但即便如此,一个妖物凭借其与生俱来的速度与力量便足以碾压数个平常人。云芊抬脚想要截住那个妖怪,眼前这草丛之中的沙沙声却越来越清晰。仅仅一眨眼间,那草丛中,一杆锃亮的长枪便刺了出来。虽然这枪力道速度皆不俗,却太过正面,被云芊轻松闪过之后,才定睛打量起那持枪的人。 这是一个人类女子。没错,一个和妖怪联手的人类 她的头发是很罕见的白色,不,那不重要。云芊快速打量着眼前这女子的装束,见着她穿得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冬季厚厚的衣服,额头脸颊已经透着细微的汗珠。这就意味着,她们也才进来此地不久。 跟踪么 云芊想要问个究竟,对方却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她横起一枪再次向云芊刺去,云芊赶紧提起武器防御。 三两回合之后,云芊却摸清了眼前这人的套路。她的身手确实凌厉,功底也颇为扎实,只是她太“光明”了,一招一式全都摆在自己的眼前,单纯地用自己扎实的身手来攻击别人,用比对方更强大的力量c更纯熟的技巧来打败对手。 富家子弟的路子。 云芊哼笑一声,脚底一转,登起地面朝着眼前这人劈砍去。是的,摸清对面的套路再进攻,这是云芊一贯的打法。 和云芊预料到的差不多,她选择了侧过身子用枪杆扫开自己的剑身,云芊立刻弓下身子,没有持剑的那只手掌中闪烁出了冰凉的蓝色气息。 仙术会解决她!云芊让手中的仙术瞬间凝结成了一个修长的冰刀,朝着眼前那人甩去。 然而这次攻击并不完美,她只觉得自己侧身闪过一个人影,便赶紧收了法术滚到了一旁。 “这么快” 云芊吸了口气。刚才的攻击确实起了些效果,眼前那人的裤子被撕了一个大口子,隐约透露着一些血迹。而那些夜鸦岭的喽啰,则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仅仅在这几招之内就被那妖怪一个不剩地全部打翻,她本以为那些喽啰可以替自己挡一阵儿的。 现在好了,一打二。 她把武器横在胸前,警觉地看着两个人,忽然感觉周围有些异样,似乎起雾了她眼看着两个人,眼角扫过这两人后面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时,心里不由得颤抖起来。 若说献祭这些路人是“献祭”,那杀掉这些夜鸦岭的家伙何尝不是?! 云芊这么想着,放下了剑,抬起袖子擦了擦布满脸颊的汗珠。“不打了。”她说。 “你说不打就不打?!我今天就要了你的” “收手,千莹。”狐狸化成了人形,站了起来。她也觉察到了周围的异动,完全地放弃了进攻,问云芊道:“怎么回事。” 云芊向着天上白了一眼,却见着枝头上那夜鸦在枝头上站着,脑袋不安地转动着。“帮我把那鸟儿打下来,它在监视我。”“就这些?” “拜托。” 这个被叫做千莹的枪士把枪插在了地上,在腰竟摸出个弹弓,随后两手扣在一起,在拉开的瞬间手臂朝着空中一甩,紧接着听到血肉一声闷响,那黑鸦便“嘭”地掉在了地上。 “真厉害。”云芊说道。 “少废话,木湘茹在哪?” “木湘”云芊皱了皱眉头,她一直记得师兄抓的是叫木湘缘,怎么便出来个叫木湘茹的? 她瞟了一眼那狐狸,这会儿径自走到了那群被压过来的行人前,挨个把捆着他们的绳索解开来。 “我不知道那叫木湘茹还是木湘缘,但是现在的麻烦不在这里。”云芊说着,她只觉得周围渐渐传来了沙沙的声响。“我只知道在这儿杀人被称作‘献祭’,今天是最后一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快快走!” 她最后几乎是喊出来,因为她听到那沙沙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忽然,那迷雾瞬间蒸发不,是瞬间被这世界上所有的植物吸了进去,刚刚还青翠的丛林立刻变得一片阴霾,树枝上c叶脉上,如血的殷红色在似有若无的闪动着。 这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死亡的世界! “走!狐狸你认识路!带着他们!” 云芊一声令下,那妖怪再次变成了野兽的样子,带领着那十多个人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那你” “少废话!”云芊推了一把千莹,要她跟上那些人,千莹却打了个趔趄。就在这时,林中突然窜出数个黑红色的藤蔓,朝着——不是云芊,而是那满地的尸首扑去。 在两人的眼皮底下,这些藤蔓纠缠过每一个尸体,而那些尸体则颤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 “我”千莹挪了两步,她捂着腿,终于觉察到自己似乎没法像平常一样正常地跑动。“你别管我” “不管个屁!”云芊弯下腰钻到千莹的怀里,肩膀顶住千莹的腹部,抱着她的腿把她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云芊将手中的剑朝着空中一抛,自己尽最大可能地踩了上去,然后驱动着剑,缓缓飞了起来。 呼 云芊不敢看身后的形式,因为扛着一个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御剑术,倘若她俩一块儿掉下去,那俩人差不多都得交代在这里。 “他们站起来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千莹在云芊身后说道,“那些尸体站起来了!变成和触手一样的黑红色!那是啥,你们在搞什么!” “闭嘴!”云芊喊道。在她俩逐渐平稳地飞起之后,云芊才稍稍放松了点压力,“你老实点,别让我分神!” 她俩追过了在地上跑的一行人。 它们太慢了云芊眼见着其中一个人被蜿蜒的树根绊了个跟头,紧接着后面两三个人全都跌倒在了地上,没等到他们爬起来,便被后面奔涌而来的藤蔓和怪物吞噬了进去。 下面的人群不断地奔跑着,速度慢的不断被藤条吞噬进去,不知跑了多久之后,才终于一头扎到那厚厚的迷雾避障之中。 “怪物退了!” 千莹在空中高喊一声,紧接着那墨家村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隆隆的吼叫,却没有任何什么东西追上来。 但是即便如此,这队人依旧不敢松懈,急急地逃到了迷雾完全散去的地方,找到了有车马行进过的大道,才肯停下脚步。 “我们也下去?” “你真吵。”云芊不耐烦地踩着剑说道。她忽然嘴角一翘,伸出那个没有扛着千莹的手,在她的屁股上摸了摸,又捏了捏:“手感不错。” “你!放我!下来!!” ※※※ “这儿是大路,你们应该能找到回去的方向。” “是是是,多谢几位大侠相救不知几位大侠怎么称呼?”这群行人之中一个看起来领头的人问道。 “妖怪的名儿也问?”狐狸说道。 “我墨,墨水”千莹一边说着,一边用衣服擦拭着自己的伤口。 云芊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摆摆手,叫他们快走。从夜鸦岭出发时一共将近二十个路人,十来个喽啰,如今只剩下这不到十个人果然还是“献祭”了不少 那几人也知道云芊不好惹,匆匆一拱手,便离开了。 “我也走了。”云芊紧接跟着说道。 “站住。” 千莹听了云芊这话,赶紧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因为腿部的剧痛,她不得不让墨无衣扶一把才行。 “木湘茹在哪?” “木湘茹是谁?”云芊停住了脚步。 “你这家伙!莫不是被你们掳了去!” “”云芊停顿了片刻,才明白自己这师兄恐怕是捉错了人,“那木湘缘是谁?” “湘茹她妹妹。” 湘缘还是湘茹又如何,关自己什么事儿。云芊想道。 “你别想走!” “你们要救她?别开玩笑了,你俩连我都打不过。”云芊轻蔑地笑了笑。 “你当时可以杀了我们俩,然后御剑飞走”墨无衣说道,她认可云芊的说法。 “我当时谁都不能杀!”云芊说道,“我看到夜鸦岭的人死了,听到那些怪物的异动时才觉察出来,这次的‘祭品’不单单是那些行人,夜鸦岭的人也是,甚至我也是!” “所以,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我说了我不知道!”云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蕴怒,“我只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献祭!我只是猜如果祭品少一些没准没那么严重!就这样!你听着,我现在要回去,要不然你拿什么茹还是缘的,会被我师兄带到覆云山!” 云芊说着,把剑抽了出来,正准备踏上去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我可能会死。她忽然这么想道,如果师兄利用我只是把我当祭品的话,那我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喂,千莹。是叫千莹吧。” “干嘛?” “你为啥要救木湘茹?” “因为” “因为那是她老婆。”墨无衣抢答道。 “哦?那从现在起你就是烛火了。抱歉,但是我可要活命。” 云芊捻动手指,千莹只看见自己脚底出现了个光圈,那光圈迅速浮起,分裂成了好几个,在下一瞬间便把自己束缚得严严实实。 “喂?!你干嘛?!” “不择手段地活着而已。”云芊说道。她吹了一声口哨,随后烂瓜便扑棱棱地从天上飞了下来。 云芊撕开一条布条,从袖子中抽出一根碳棒,在那布条上用力地划上“捉住烛火”四个字,绑在了烂瓜的脚上,亲吻一下烂瓜的额头,便把它丢到了空中。 “你打不过我,妖怪。”云芊的语气很轻松,或者是故作轻松,“你应该知道夜鸦岭怎么去。你可以立刻前往那里救她们一命,或者慢悠悠地去给她们收尸。” 她说着,抗起了千莹,踩上剑缓缓地升上了天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三千世界鸦杀尽(4) “我姐姐有难!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她有难!被抓起来了!” 木湘缘一把推开客房的门,朝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咆哮道。可是她定睛看去时,却傻了眼——灵仙儿披散着头发,衣冠不整地瘫坐在床边的空地上,胸脯轻微地浮动着。土丫头则同样衣着凌乱,缩在灵仙儿的怀里,脸庞也埋在了她的怀中,安静地睡着。 “喂,你们” 两天前几人得到常恒的信件之后,灵仙儿一口否决了木湘缘想要立刻赶往常恒的决定,之后这俩人便一直把自己锁在这客房里面,除了有食物送来以外,连木湘缘都不知道她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你们这样睡会感冒的”木湘缘从床上搬来被子,想把这俩人盖起来,在接近她们的时候,却觉得两人身周的温度比其他的地方都要热,温暖得刚好可以安心睡觉。木湘缘看到云仙儿的脸颊上甚至还有一些细微的汗珠。 木湘缘识得这是一种仙法,她在土丫头带来的师父的书中看到过。保持这种温度不会花费多少体力,只是因为它太过基础和普通,总是被别人遗忘而已。 她把这被子放回了床上,在那床边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心里很急,火急火燎的那种。可是却只能在这儿慢慢等待。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俩人却还依偎在那里睡得很熟。木湘缘怎么也猜不透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忽然。 她心头一颤,仿佛整个心都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一直一直坠落下去而永远无法落到底部一般悬了起来。 木湘缘赶紧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她四下寻找,却没有头绪,她急切地走到床边打开窗子,一股寒风袭来,外面却什么都没有。 “湘缘湘缘?” 脑海中一个声音若隐若现,是神龙的声音。 “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没事儿?” “没有,只是刚才心里头颤了一下。” “我也是。”龙说,“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你的姐妹们你们的命运是束缚在一起的,当一个人有危机的时候,其他人总会感受得到” “那你说的‘危机’是什么意思。”木湘缘的身后传来了土丫头的声音,看来刚刚的不安将两个人扰醒了。 云仙儿起了身,走到木湘缘的身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说道:“这种感觉通常讲是死了。” “死了?!谁?!铃儿?墨水师姐?还是还是?” “师妹,你别瞎想。”土丫头跟在后面安慰道,“神龙只是说‘通常’,我猜大家都平安无事” “你猜什么啊,通常就是一定,肯定有人出事儿了肯定” “等我把你姐姐救出来,我就去北方找你岩姐,好吧?”“木湘缘。”云仙儿的手停在了木湘缘的头上,语气凝重地问道,“半年之前妖儿——就是你们口中的叶三娘——去世的时候,你在哪。” “我那天刚好约铃儿出去玩。”木湘缘回忆道,“我们坐马车还没到城门,就听到说金家的方向起烟了你问我这个干嘛?” “你当时有现在这种感觉吗?这种心底里空落落的感觉?” 木湘缘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吧我记不清” 她这么说着,忽然也觉得奇怪起来——当年叶三娘出事的时候自己确实没什么感觉。如果眼下是自己姐妹出了事儿,那灵仙儿为何会被扰起来? “算了,这个先放放”木湘缘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奇怪之后,原本紧张到不行的心也稍稍地放宽了些,眼下对于她来说,自己的姐姐才是最重要的,“我已经叫人备好马了,你们准备一下,我要去常恒。” “常恒?常恒就交给我吧,我这就动身。”土丫头整理了她的衣服,将桌子上厚厚一摞符灵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面,“你骑马过去,等去了常恒再找到夜鸦岭,恐怕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到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那怎么办嘛,难道飞过去?!” “对,飞过去。” 土丫头自信满满地走出了屋子。 “喂?!” ※※※ 龙神庙的庭院。 这里的雪从来都被家仆打扫得一丁点都不剩,空旷的院子内,寒风扫过冻住的沙土,卷不起一丁点尘埃。 “土师姐!你这是要” “好好看戏吧~”灵仙儿站在了木湘缘的身边,很自信地朝着土丫头招招手。 可是灵仙儿站的那个位置,却让土丫头很是不解,她赶紧小跑过来问道:“仙阿姨,您不去吗?” 灵仙儿摇了摇头。 “可是,您去了常恒就能看到‘他’了吧?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早就成为一家之主,早就可以让你住下,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这不好吗?” “何必呢。”灵仙儿微笑着叹息一声,“缘分已尽,何必再见。就让那个他记忆中的我永远活在他的记忆之中罢。” 土丫头语塞。 “快走吧,别让你师妹等急了,嗯?” “嗯。” 土丫头点了点头。她走离了两人,又回到了那旷地上。土丫头记得,纯曦长老说,初级的符灵术只能召唤自己最熟悉的人。 而土丫头最熟悉的,摸过于她自己——“粘土”自己。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纸张,被叠了几折的纸张。这巨大的符灵在制作的时候几乎吞噬了她和灵仙儿两人所有的气力,害得她俩在那屋子里沉睡了好久 但是她们俩成功了。土丫头把那巨大的符灵按在地上,轻声催动上面的灵力,转瞬之间,整个世界都开始震动起来。龙神庙的家丁仆人感觉到这震动都争相从屋子里出来,躲在木湘缘的身后,远远地看着那院子当中的土丫头。 而这震动的中央,天蓝色的光芒在土丫头的身下喷涌而出,那小小的纸张里面,一个漆黑的物体涌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地从土丫头正下方缓缓钻了出来。土丫头有些始料未及,赶紧蹲了下去,双手也紧紧按在了那漆黑色的皮肤之上。 紧接着,那巨大的躯壳下一双喷射着天蓝色光芒的眼睛浮出了地表。木湘茹看不到那眼睛中除了光芒以外的半点神情——不,这东西压根没有什么神情。它不是活物,只是符灵只是,它太逼真了 随后,卷曲的龙须c乌黑锃亮的鳞片,锋利的指爪,巨大的羽翼一切的一切全都从地上那小小的符咒之中喷薄出来,这庞然大物终于破了枷锁它的束缚,蜿蜒着一鼓作气直冲向了天空,它在高高的空中缓缓地展开漆黑的双翼,巨大的翅膀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天空,只消轻轻拍打几下,那掀起的狂风便将屋顶树梢上的积雪掀到了空中。 “龙!是龙!!” 人群中有人喊道,他们惊讶着,惊叹着,最后竟齐刷刷地跪拜下去。 木湘茹看到,那龙头之上,一个小小的黑影晃了晃,她仔细分辨,才分辨得出那是土丫头正在朝自己招手 庙中的龙神也被这异动惊醒,饶有兴趣地在木湘缘的耳边评论道:“还不赖,虽然比我们小了不少。” 这漆黑的长着双翼的巨龙仅仅在那上空停留了片刻,便弓起脊梁,拍打着双翼朝着东边的方向奔腾而去。 直到这时,土丫头才知道那条老黑龙听说自己学了些符灵术后为什么会随手把自己的几丝鬃毛塞给了自己——这,这符灵实在是太大,太厉害了 她伏在漆黑色的龙首之上,听着风声呼啸着撕扯自己的衣襟,看着她的身下偌大的零城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如此一来,去那什么夜鸦岭,恐怕要不了片刻便能找到了 ※※※ 阴森森的夜鸦岭堡垒,并非一个多大的地方。 相传这是古时候的城楼,如今却只剩一个瞭望塔差不多大的地方。从这塔楼的门口走进去,里头是个不大的厅堂,满打满算能挤进去二三十人,当然,如今这里只剩下个人,宽松得很。 云芊用托盘托着茶碗,小心翼翼地穿过厅堂,绕到了后面地下的走廊。这地下的部分曾经应该是储存粮草的地方,冰冷,却干燥得很。 她来的路上,顺手催动一把挑了挑几将燃尽的灯芯,即便如此,昏暗的地下仓库却依旧依旧不甚明亮。木湘茹三人这会儿就在这里。她们被反绑着坐在那里面的蒲草上。这些蒲草也是云芊来了之后要求加上去的,在那之前,只有木湘茹一人坐在那冰凉冰凉的地面上,别提多惨了。 “我来喂你们点水。” 云芊说着,俯下身子把那托盘放在了地上。 “不喝。” 千莹很反感地将头扭到了一边。木湘茹虽然没有千莹反应那么强烈,却也轻轻摇了摇头。 “铃儿?” “嗯” 铃儿显得有些疲倦,却还是爬到了云芊的身边。她被绑着手,身子有些不便,索性靠在了云芊的身旁。云芊也是满脸堆笑地倾满了一杯清水,一手捏着杯身,一手环过铃儿的肩膀,抱着她一点一点将那杯中的水喂到了铃儿嘴里。 饮罢,云芊帮着铃儿擦了擦嘴巴,惹得铃儿微微一笑。 “好喝。” “一会儿听到上面有打斗声,你便变个型挣脱这绳索,然后把她俩放开。上去的时候小心点。”云芊说道。 “等下,你给她喝的啥。”千莹很警惕地问道。她从铃儿的表情上读到,那杯中的水并非普普通通的白水。 “蛇草水啊,你操这个心干什么。”云芊笑了笑。 她收拾好杯子,有些不舍地离开了这地下室,没等她走几级台阶,只听楼上传来了一个雄壮的呼喊声:“师妹!!师妹!!!” “咋了?!” “上来!刚才天上好像有龙?” 龙?! 云芊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地下室,只见这堡垒里仅剩的三个人全都挤在了门口。 “什么龙?” 云芊的师兄比云芊高了整整一头,壮硕的身子堵在门口,把云芊的眼前门口的光亮遮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师兄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丝毫不掩饰的喜悦。他让过一条过道,让云芊走到那堡垒外面去,“刚才就在天边,太阳底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我们飞来,可是没多一会儿就落到了林子里。我想,定是那墨家村的献祭成功了!!” “献祭出一条龙?” “我这就修一封书,墨狄,墨风,你们两个这就把这信送我师父那儿!我这就把这消息告诉他!到时候你们进覆云山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师兄显得十分高兴,扭头走进了壁垒里面。 龙? 云芊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献祭为什么会蹦出来一条龙?在她的脑海里,能和龙扯上关系的仅有那五个被封印着的龙。倘若真的有一颗封印石在墨家村,那把人的生命献祭给封印石龙难道就会蹦出来? 云芊想想,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 覆云山从来都是以维护封印和保持轮回为己任,那样的话把龙放出来岂不是打破了封印?!“师兄,你一直献祭,献祭到最后会出来个龙?” “我哪知道!”师兄扶着案子,甩着毛笔在桌面上龙飞凤舞着,“既然看到了龙,那就是呗!好了,你俩过来。” 云芊的师兄满怀期望地把这书信教给了墨家的两兄弟,送到了门口,目送他们消失在雪色的山岭之中。他一口气抓了五个人中的三个,又办成了师父交给他的任务。 如今他离回到覆云山邀功领赏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还有他这个总是想着分得一杯羹的师妹。 这个早就被覆云山抛弃,只有在“用”的时候才会被想起的蠢货师妹 “师妹。” “嗯?” 云芊一直斜靠在堡垒的门口,她在等待,她告诉过那个狐狸,它应该会摸到这里才是。师兄刚送别那哥俩,估摸着这会儿差不多该 她眼见着师兄转了过来,一脸微笑地靠近了她。老实说,那副嘴脸只会让云芊感觉很恶心。她觉得自己的肩膀忽然沉了一下,师兄拿宽大的手掌毫无顾忌地拍到了云芊相对来说无比纤弱的肩头。 “你干嘛?” 师兄并没有说话,反而把整个身子贴了过来。他的前胸甚至贴上了云芊的胸口。 “你干嘛啊!!” 云芊脑子一片空白,没想到师兄竟然会对她做出这种这种事情。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两步,不想自己的身后便是堡垒坚实的石壁。她抬起胳膊想要把眼前这人推开,可胳膊刚刚抬起来便被师兄牢牢地抓住了手腕,按在了墙上。 她别无他法,只能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眼前这人恶心的表情。可是在她脸颊旁,她分明感觉到了伴着他的呼吸带来一阵一阵的气流。 那家伙的脸 “云芊,你没那么傻吧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 “你一直被利用。被利用,被抛弃。再被利用,在被抛弃你帮我找来了不少宝贝,可惜,你已经没什么价值了,知道么。” 云芊一动不动,只顾眼神看着旁边灰色的枝条和白色的积雪混杂着的世界 师兄用他一只强有力的打手捏住云芊的两个手腕,高高的举在了云芊的头顶,用他那略带一丝邪恶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可非常珍惜自己的东西。你从了我,或者死。嗯?” 云芊尽可能地不去理睬师兄这无礼的要求,可他那宽大的手掌竟在自己的上身游移起来,云芊很不自在地扭动身子,却如何都摆脱不掉那手掌 “那么说你是默认咯?”师兄淫笑着,索性顺着云芊的衣领,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她的衣内。云芊只觉得一只冰凉粗糙的大手顺着自己的脖子,撑开了衣襟,蛮横地钻到了自己的前胸,贪婪而肆意地揉捏把玩起来。须臾,师兄甚至丢开云芊的双臂,把住了她的衣领,狠狠朝着两边撕去。 “你!”云芊涨红了脸,很努力地扯住自己的衣服,她想蹲下去,却被师兄挤在那墙边,蹲不下,逃不走,哪儿都动不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泛起了燥热,整个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有,有人有人来” 她想要分散师兄的注意力,而后者却完全无视云芊的警告,将云芊两手狠狠一甩,随后爪着衣领往两边一扯,云芊只觉自己前身一股凉意袭来,自己的外衣连着中衣竟全都给他扯开,一层薄如宣纸的轻纱正螳臂当车般试图遮掩她最后的隐私。 “我完了。” 云芊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双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垂到了自己的身体两边,放弃了抵抗。她双眼无神地望向了深邃的远处,任凭师兄如饥饿的野狗一般在她的身前肆虐。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三千世界鸦杀尽(5) 云芊只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了,她双眼正对着的林子里,那枯败的树枝似乎有些抖动。但她很快便意识到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没人会来救自己,自己的手上沾染着无数人的血,自己不配有人来救 她这么想着,却见那枯枝的抖动愈来愈剧烈。人人影 云芊好像又看到了希望一般挺起了头,努力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果然,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林子之中。 人有人 她激动得眼里渗出了眼泪,模糊得甚至有些看不清了。 “他妈的,坏老子好事。”师兄也终于注意到了这情况,朝着旁边啐了口唾沫大骂了一声,丢开了云芊。 云芊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一下子瘫坐了下去。 她一只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狠狠摸了两下自己的眼睛,再看那两个来者,已经站在了师兄的面前,摆开了作战的姿势。 云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第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异常熟识 “娘?” 她这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时候,竟有些哽咽。 “该死说好了要不择手段地活下去,刚刚却径自放弃了自己”她扶着墙,慢慢摸索着爬了起来,她看清了,那两个人确实和自己模糊记忆之中那个“娘”的样子十分相似,不过却是符灵而已。 若是符灵,那操控者必然在这附近。是娘吗,是娘来救自己了吗? “嘭!” 突如其来的攻击击中了云芊的脸颊,本来就浑身无力的她整个人翻了过去,身子重重地磕在了城墙上。 传遍整个身子的疼痛让云芊痛苦不已。“活下去”她心底里拼命地朝着自己嘶吼,“活下去!”她努力地睁开眼,只见一只雪白色的狐狸就在自己的前方,弓着身子双眼怒视着自己。 是那只狐狸啊,你可终于来了。 云芊舒了口气,满脸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满是怒意的生物,倒是让这个狐狸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的对手是我。”云芊说着,整了整自己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从现在开始,拿出自己最强劲的一面好了。” 狐狸——也就是墨无衣,她看到过云芊作战的样子。自己就算是拿出最厉害的本事,恐怕也难以和她搏上一搏。不过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狐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整个身子渐渐膨胀了起来,她的后肢越来越壮实,前肢也变得修长,腰杆从伏在地上慢慢变得弯曲,前肢缓缓地离开了地表。这只毛茸茸的生物竟没有变成人形,而是变得和云芊一般大小,以双腿站立的半人半兽的生物。她的双眼死死地锁定了云芊,猛然间扑了上来,云芊低下头朝着旁边一滚,滚到了壁垒前方的空地之中,站起来刚刚回头,却见那怪兽已经紧追上来。她躲闪不及,索性一把抓住那挥舞而来的前爪,背过去伏身使劲儿一用力,竟把这怪兽背摔在了地上。 “攻击招式太死板。” 云芊笑了笑。她看到师兄正被那两个符灵纠缠着,虽然眼看着他一下砍翻了其中一个,但树林之中不知哪里又飞出来了一个符灵 “你应该在战斗的时候更加变通一些。继续?” 怪兽似乎没什么反应,在云芊“继续”的两个字吐出来那一刹那,立刻又挥舞着利爪扫向了云芊。 “对就这样~” 云芊轻松闪过了那招,尝试着有来有回地反击墨无衣。 墨无衣发现,眼前这个人的武功确实比自己高明太多,自己无论怎么攻击,却都会被她一一化解。她甚至可以在化解的途中轻松干掉自己,但她没那么做,她好像在指导自己武艺一样一边和自己打斗一边指引着自己。 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云芊确实在指引着墨无衣,不过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在她那个师兄的身上。那符灵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倘若娘亲本人来和师兄打上一架,恐怕师兄很难有招架之力。而这些符灵,却只能勉勉强强拖住他而已。 就这样下去的话,胜利的应该是师兄。 云芊这么想着。毕竟符灵不可能在战斗的过程中书写,那符灵消耗完毕的那一刻,便是师兄胜利的一刻。 这没什么不好。 她看着那符灵一个一个被击破,画成一个纸人飘落在地上,原来自己母亲的模样也变成另外一个手执长剑的人——它们显得更不堪一击。 “好了你该走了。” 云芊小声嘟哝一句。她再一次闪过墨无衣的攻击,随后翻身一脚踹到了墨无衣的脊背上,把这野兽踹到了几步之外的雪中。云芊狠狠瞪了一眼墨无衣,示意她快走,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堡垒走去。 师兄应该很快能打完。云芊想道。 须臾,当她端着乘着茶水的托盘走出来的时候,师兄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雪地上,左顾右盼地巡视着着那静悄悄的雪地。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看着让她反胃的家伙,从旁边探过头来轻声喊道: “师兄?” “” “没伤着吧。”云芊一边问着,一边一只手朝着那茶碗儿里倾倒茶水。她觉得自己现在暂时是安全的,经过这场打斗,师兄应该不太会立刻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什么想法。 “你咋一个妖怪都搞不定,还让它跑了?”“都怪你啊~”云芊的声音变得嗲声嗲气的,她轻轻靠在师兄的身边儿,哀怨道:“要不是你把我搞得浑身酥酥软软使不上力气呐,水。” 这覆云山的弟子,看着自己师妹忽然变得如此体贴顺从,只觉一扫刚刚战斗的疲惫,接过杯子仰头把那茶水倒在了自己喉咙里面。 “还有啊,你以后别那么粗鲁啊,我都没心理准备你知道,要不是为了你,我还不捉了她们自个把她们送到覆云山上去水还要不?” “不要了不要了,咱们进屋。” 师兄说着,转身朝着堡垒里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用手不断揉捏着额头。 “嘻进屋做那种事儿么?” 云芊端着托盘,紧紧跟在了师兄的身后。 “嗯等下,头有点疼,可能是刚刚打得太欢,吹着凉了” “不是那个原因哦,其实吧我刚刚在水里加了点经脉散~”云芊声音轻盈地说着。 师兄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睛盯着云芊。云芊却依旧端着茶碗仰头,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师兄。 “你不会真觉得我对你有好感吧?会吗?不会吗?会吗?”云芊从托盘的底部抽出了一只长匕首——那匕首一直就被云芊用手指按压在托盘下面,“嘻嘻~~师兄,现在如何?” 云芊随手一丢,把那托盘连带着茶碗“哗啦”一声丢到了地面上,她却全然不顾这些,笑盈盈地玩弄着手里的匕首,看着眼前的师兄。 师兄只觉两眼有些眩晕,赶紧晃了晃脑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 “师兄,其实呀,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啦~~” 云芊缓缓睁开眼睛,提手一刀,刺进了她师兄的胸膛,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瞬间没了力气,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你你”云芊眼前这男人,两只宽大的手掌把住云芊的手腕,却没法阻止她的动作。那锋利的匕首被云芊一点一点拔了出来,夕阳的光芒钻进这昏暗的堡垒,照射在滴着鲜血的刀刃上,闪闪发光。 “我?我只不过是个工具而已,‘被人利用~被人抛弃~又被人利用~又被人抛弃~’,是吧?师兄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呢~”云芊说着,照着那被鲜血映红的纯白色道袍又补上一刀,然后迅速拔了出来。 “你只知道我是你师妹,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云芊补起一脚,将这个庞然大物踹翻在地。厅堂的后面,三个人影从那地下仓库的入口探出了头,她却完全没有理会。 “当年覆云山利用我,找到了我的母亲,找到了叶三娘。然后呢?你们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在覆云山的后山,在那儿任我生,任我死”云芊眼前这巨大的躯体因为疼痛,已经卷曲成了一团,他捂着身体,嘴里却嘟哝着恶狠狠的话:“你这王八蛋等我师父知道你” “知道我什么?知道我杀了你?他不会知道的。”云芊哼笑着,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丁点儿变化,“在那终年积雪的山里,那么多年,我学着如何捕捉野兽,学着辨别哪些花草能吃哪些会中毒,不知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知道多少次为了活下去而啃食那些冻得生硬的尸体——野兽的尸体,人的尸体所有能够找到的食物那可真是让我怀念的日子啊,‘师兄’。” 云芊一只脚踩到了男人的头颅之上,轻声说道:“你不是我杀的第一个覆云山人,第一个早在十多年前就死在了我的匕首之下。你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你杀了我,快杀了我!” “不不不,那多无聊~” 云芊连连否认着俯下身子,忽然又转动匕首,朝着这男人的背部刺去,男人因为剧痛,整个身子挺了起来,只见他的前胸匍匐过的地面已经被蹭得血红一片。紧接着,云芊又用力扯出了匕首,一股鲜血随着匕首拔出喷溅到了云芊脚边地上。云芊很随意地在脚上那躯体上洁白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沾满血的利器。 “你知道吗,总有一天,你听着,总有一天”云芊看着脚底下那已经几乎毫无生气的眸子,微笑着说道,“我要把你们山前供奉的那什么神女扯出来,像现在这样踩着她的脸,然后把唾沫啐在她的脸上,呸!” 说着,云芊朝着那已经涣散了的眼眸吐了一口唾沫。 “很期待吧~?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芊对着这几乎毫无生气的躯体自顾自地笑了良久,终于,她将自己踩在这人脸上的脚收了回来,“那么,晚安~” 她捏着匕首的尖部,狠狠朝着脚下甩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锋利的刀刃径直削过了这男人的喉咙,插在了冬季这冰冷的泥土之中。 “好了~没事了~你们出来罢。” 云芊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可是云芊等了一会儿,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金!玉!铃!”她有些生气地喊了一声。 “哎。” 铃儿从那墙边探出了脑袋,紧接着有些瑟缩地走了出来。 “你这是干嘛,怕我啊?”云芊撇了撇嘴,赶走几步到了铃儿身边,胳膊跨过铃儿的脖子搂在了自己怀里,“你这死孩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有你那么刺杀人的么!” “啊?” 云芊完全无视了在铃儿后面的俩人,拉着铃儿大摇大摆地朝着大门走去。 可这会儿,门口却出现了两个身影堵住了云芊的去路。 “金玉铃”“那个” 门口两人同时开了腔,觉察到对面也在说话,又同时闭上了嘴巴。两人互相看了看,又使了几个颜色,却扭扭捏捏谁都不愿意开口。 “墨无衣还有土丫头?”云芊身后的木湘茹倒是先插上了话,“你俩怎么土丫头,你这么久哪儿去了?” “嗨,那个说来话长。”土丫头摆了摆手,“湘缘姐和仙儿阿姨让我来救你们,怎样怎样,我也算有点用处吧!?” “仙儿阿姨”云芊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紧接着摇摇头,“没事,没什么” 木湘茹终于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几人:“既然大家平安无事,那我们就近去常恒再好好叙旧,如何?” ※※※ 第二天傍晚。 热腾腾的饭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算上房大姐在内的七个人围在大桌子旁整整一圈儿。 满是喷香的饭菜,恐怕是铃儿她们俩这么久以来吃的最好的饭菜,可是云芊这会儿却满是不适应。 云芊本来不想和她们去。但是被铃儿硬拉着,才坐到了金家的厅堂里。她很不适应地尽量躲在金玉铃的旁边。 谁知,大家对于她本身却莫名地感兴趣。 “哎?你是杨县令的女儿啊!”房大姐最感兴趣地问道。 “嗯。” “有对象吗?结婚了吗?” “” “房姐你都没结婚呢吧,还催别人。”湘茹说道。 “终于找到个伴儿嘛!哈哈哈哈哈~” 周遭的人这么热闹,云芊却低着头盯着眼前的酒水,喝也不是,吃也不是,总觉得自己和这个氛围格格不入。 “哎。”她身边这个被叫做“土丫头”的少女小声和她搭话道,“你叫云芊?” “嗯。” “认不认识云仙儿?” “她她现在还好吗。”云芊别别扭扭地说道。这个人是她娘,她如何能不知道呢。 “她现在就在零城。她很挂念你。” 云芊点了点头,她沉思了好久,终于缓缓开口道:“那就拜托你告诉她,她女儿现在还活着,活得很好。” “你不去看她?你能见到她的。” “你看到我昨天的样子了吧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满心都是复仇的样子,早不是当年那个能扑在她怀里喊她‘妈妈’的小女孩儿,这叫我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她”云芊轻轻晃了晃脑袋,终于肯端起桌前的那杯酒,一口全都吃了进去。“就让那个她记忆中的我永远活在她的记忆之中罢这样最好” “你和她真像。”土丫头听到这话,居然有些心酸地笑了出来,“好吧,我会转达的” “还有。”云芊说,“爹也很好。他有他自己的家庭,也有一个比他有骨气得多的孙女他过得很幸福” “” ※※※数日之后,好不容易团聚在一块儿的众人,又踏上了不同的征程。 墨无衣说自己的师父想要见铃儿,据说是因为叶三娘的缘故。妖族发来的邀请,非但是铃儿,就连云芊也对那里颇有兴趣,三人索性便启程去了无莲谷。 千莹打算往南走。她还要继续寻找她的母亲。临走之时,她赠给了木湘缘一个漆红的木匣。这精致的木匣上雕刻着镂空的凤凰。里面隐隐地有东西藏着,但木匣整个浑然一体,木湘茹拿在手里,竟不知如何将它打开。千莹说,这木匣名为“盤凤归缘匣”,是北疆法力高强的大师制作的,制作途中还要千莹手指滴血进去。匣子的用法也简便。当与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人分别时,便赠与她。来日匣子的持有者和匣子的主人重逢之前,匣子便有感应,自会开启。“我会回来的。”千莹最后拉着湘茹的手,一字一顿地保证道。 墨水站在那巍峨的巨石之下,抬起头仰望那遮天蔽日的巨石。玄清观。时隔一年,她终于回到了这里,这个她的师父指引她到来的地方。 寒风瑟瑟,吹过江南,始自塞北。 一曲羌笛随着凛冽的风惯透了长城之外一个小小的营地。 “一年了啊”小岩从怀中抹开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的信,上面的墨迹早已模糊难辨。她把那纸张捧在眼前,狠狠地吸了吸,随后努力地辩识那模糊不清的文字。 “我会回去的,总会回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1) 且说这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转眼之间,距离常恒那事儿便过去了好几个月。如今冬去春来,整个世界也被春风稍上了一抹新绿。 可是像玄清观这种建在高山之上的道观却冷得紧。就算是草木发芽的时间也要比山下晚上半个月。 最近纯曦长老一直在抱怨自己的花草不发芽,多半也是因为这冰冷的气候吧。这几天,纯曦长老经常会往山下跑,墨水猜测,她可能是耐不住性子跑到道观下面的林子里种花草去了。 纯白长老平时总是在忙于自己的琐事,经常会离开玄清观,恐怕无法照料到墨水这个外人,而纯曦长老或许是因为薇师父的原因,对墨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兴趣,墨水才到这玄清观半天就被她拉到了自己的住所。 玄清观中,整个门派为式薇c纯晔c纯瑶三个大长老把持,在其之下,又分出了九个长老。纯曦说,去年和薇师父对峙的那个便是式薇长老,他是薇字辈和纯字辈中最年长的一个,也是玄清观里最为德高望重的大长老。纯瑶长老是一个很慈祥的中年女子,墨水在刚来玄清观的时候见过一回。至于纯晔据说他身体并不太好,没什么大事的时候都只在自己的宅子附近活动,墨水一次都没见过。 在这九个长老之中,纯曦算是最为特立独行的一个——她一个弟子都没有。不过即便如此,其他的长老和弟子都对她存着几分尊敬。而这份尊敬,多半源自于纯曦长老对这些花花草草远超于常人的研究。 “呼~” 墨水撂下剑,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未到晌午,墨水却已经练剑练得大汗淋漓。她俯下身子,摸起就放在她脚边的书本快速翻了开,又站在那旷地上读了起来。 纯曦长老并不会剑术。但是因为她经常要去照看纯晔大长老,所以很轻而易举地就替墨水讨到了不少书籍。 而墨水在练习之中,也发现这些书书本本上的剑法几乎和薇师父传授给自己的那一套一脉相承,只是招招都高深得不得了。 如果能像师父那样强就好了。墨水总是这么想,甚至被纯曦长老笑话“和曾经的薇师父一模一样”。 和师父一样有什么不好。 墨水翻了几页书卷,又将它合上,放在了旁边的石台上。她要刚刚要提起剑,忽然心里一沉,紧接着抓起剑朝着身边滚了过去,只见她刚刚站着的地方,脚下面凭空钻出了两两条手指粗的藤蔓,在那地上胡乱地扭动着。 那藤蔓也许是觉察到了自己扑了个空,只得在地上扭动了几下,然后干瘪瘪地瘫了下去。 “还不错,这都被你躲过了。” 这块浮岛的边缘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纯曦长老,您回来了。”墨水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纯曦长老总是喜欢趁着墨水不注意的时候用奇奇怪怪的招式偷袭她。比起前几个月自己各种被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暗算,如今墨水已经能躲过绝大多数的偷袭了。 “嗯。一会儿要去探望纯晔长老。”纯曦答应着走了过来,踮起脚伸出手在墨水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你这孩子,别累着自己啊,呐,你的信。” 纯曦从腰间摸出一个不大的信封递到了墨水的跟前,之后又把墨水身边那个石台上的书本捡起来,自己跳上去坐下了。 信。 能给墨水写信的人,大抵上也只有木湘缘她们了。年初的时候,墨水也收到过一封她们写来的信。 那个时候木湘缘把夜鸦岭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很清晰地讲给了墨水,墨水也很惊讶自己不在零城的时候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 虽然夜鸦岭的事应该说是告一段落了,但是书信之中木湘缘提到的那种“忽然传来的不安感”却一直堵在墨水的心头。那个时候墨水在前往玄清观的途中,自己明明在大太阳底下走路,忽然脑子一阵嗡鸣,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世界就全都变成了暗红色的色彩。那种黑色与红色混合着的c肢体如树皮一样枯槁扭曲的怪兽就在自己身边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这种噩梦,自从墨水杀死叶三娘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梦到过。而对眼前这些怪异恶心的怪物,因为有前车之鉴,墨水更不敢轻举妄动。她只是就近寻了一个流着暗红色脓液的枯树下面,盘着腿坐下来。 那些怪兽之中,确实有一些围了上来,在她眼前比比划划,继而有些走了,又有些围上来这种情景直到好久,久到墨水的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世界变得朦胧好久之后,她才又清醒过来。 木湘缘信中记述的“墨家村”,如果有机会墨水肯定要去走上一遭。 和墨水截然不同的是,纯曦长老倒是对那信中几乎是捎带一笔的“蛇草水”产生了异于寻常的兴趣。 “我听说那玩意儿和泡草席的味道一样恶心,怎么会有人喜欢喝那个?!”当时纯曦长老是这么评价的。 这次写信,不知道零城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墨水收起剑,展开了信纸。这次的信纸只有薄薄一张纸,内容明显没有上次那么多。墨水展开,扫了两眼,便大略了解了其中的内容。 “里面说了什么?” “她们几乎确定了小岩的身世,她是千莹的妹妹。灵仙儿离开了零城,她说她要去找她女儿。土丫头土丫头要去北方找小岩。毕竟关于命运和龙的事情这么多,比起寄信那种不靠谱的手段,土丫头决定带上小岩母亲的那个漆红的‘归缘匣’,前往北方国境的边疆把这一切亲口讲给小岩听。”“她这一来一回可就要将近一年的时间。”纯曦说道。“好了好了,别想太多,没准你接到这信的时候土丫头都启程大半个月了。好了我要走了,我先去纯晔老大那儿看一圈儿,回来咱们再吃午饭。” “是。”墨水答应着,伸手将纯曦长老从哪石台子上抱了下来。 纯曦长老曾经说过,自己小的时候是不知道吃了什么才变成一直长不大的样子,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她才会一直钟情于这些花花草草。 墨水还记得当年土丫头听到纯曦长老说起自己的过去时给出的评价,“合法萝莉真是太棒了!”因为这一句话,土丫头可没少被长老修理。 所以虽然纯曦的模样确实讨喜,墨水也不敢表现出一丁点对小孩子喜爱的感情来。 墨水看着纯曦长老消失在了这块浮岛的边缘之后,终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剑谱之上——刚刚自己练到哪儿来着? ※※※ “喂!墨水!墨水丫头!!” 还不到两注香的时间,纯曦长老平台边缘处,就传来了一个少女带着急促喘息声的呼喊。 “纯曦长老?怎么了?”墨水疑惑地放下剑迎了过去,走到纯曦面前把她抱了起来。 纯曦坐在墨水的臂弯里,胳膊挎着墨水的脖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几乎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急促过,这会儿也累得不成样子。 “墨水,你听我说。”纯曦用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前胸,“覆云山的人要来了。” “啊?!” “我们这些大的道观,每过几年便会有当头人聚在一起,一来为了交流一下各个门派的学习成果,二来也是为了体现各个门派之间的友好。” “覆云山。” 墨水很不解。自己明明和他们无怨无仇,听到他们来了自己却要躲闪 “我们躲着就好,没问题吧。” “不知道。毕竟‘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我并不知情。” “那个时候?”墨水不清楚纯曦长老指的是什么事。 纯曦长老从墨水的手中跳了下来,爬到石桌旁的凳子上,端起茶壶往两个茶碗里倒了两点茶水,然后示意墨水在石桌的另一头坐下。 茶早就凉了,但是纯曦长老却并不在意,一口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曾经玄清观曾发生了一件几乎撼动了整个玄清观的事情,就发生在那年各个门派来我们玄清观作客之时。那件事涉及到了玄清观c覆云山,而且直接导致了你师父和很多很多道友离玄清而去。” “我师父?” “我其实并不太知情。唉,如果当时我也在” 纯曦长老这么说着,手中把玩着那个被喝光了的小茶碗,“曾经我也有你那么高,甚至比你还要高一点。采薇是我师妹,我最喜欢的师妹,我们两个曾经是最最要好的姐妹。不过那年,我在研习草药的时候,因为配药失误,反倒害了自己,忽然沉睡下去,很久很久都没有醒来。他们说,我一睡睡了三年,期间我的身体开始逆向生长,最后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而我醒来的时候,那起动荡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告诉我,覆云山想要捉拿一个触怒天道的人。覆云山本身供奉九天玄女,道观之中那个巨大的雕像据说就是九天玄女本尊。因此他们的话非常有分量。当时覆云山说的话掷地有声,大长老们也不敢触动神威,最后只好决定把那人交出来,虽然在玄清观眼里,她什么都没做。” “那个被抓的人是谁?”墨水问道。 “按照之前你们零城来的信分析,应该是你上一代的‘墨水’。这件事在玄清观的弟子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认为玄清观连庇佑自己门下弟子的能力都没有,很多将玄清观视为自己归属的人动摇了,他们之中有一些人甚至策划了一场暴动——他们要把那个‘墨水’救出来,然后带着她逃离玄清观。” “那时候我师父,还有白师父,她们俩在做什么?”墨水问道。 “纯白他觉得直接暴动并不是个好主意,似乎一直在找长老们理论,不过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弟子,说话并没有什么分量。而采薇她据说是策划那起暴动的始作俑者之一。” “他们成功了?” “嗯算是吧。”纯曦长老说得十分犹豫,紧接着说道,“但是一群纠结起来的弟子,如何与3大长老和9个长老以及覆云山的一干人马抗衡呢?他们几乎是必败无疑。可是就在他们动手的时候,一阵妖风袭来,两只妖怪加入了他们” “妖怪?!来到这里?!” “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们还告诉我这是小采薇他们的诡计,早就和妖怪串通一气才敢这么做的他们成功了,然后逃到了妖怪所在的山谷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您没去找过我师父?” “我醒来之后,其他人便一直给我灌输她们‘勾结妖物c背叛门派c逆天而行’的勾当,这在谁人的眼中,都是无法原谅的事情。因此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打心底里痛恨着她,想都不愿想到她,更别说出去找直到两年之前,她才和我写了一封信,我们彼此才断断续续地有了联系。上次她杀来玄清观,恐怕是这几十年来,我和她见过的唯一一面” “你很想她?” “很想很想,也对她非常愧疚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只知道见到她的那一刻才发觉她和当年的小采薇别无二致,我错怪她那么多年” “长老那你”墨水想了想,把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左臂之上,“你知道‘缚魂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咒语吗?”“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它是个非常邪恶的咒术,一般用以把一个人的灵魂束缚起来,以期让那个灵魂承受各种折磨的咒术。咒术方面,纯瑶大长老比我厉害得多,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问问她。” “算了。” “就知道你信不过。喂,小墨水,今天中午该你做饭,我饿了!” “是。” “唉,这孩子,小采薇怎么教出来的,怎么和她一模一样半个字儿都不会多说。”纯曦看着墨水的背影,懒懒地吐了一句,随后她扭头望向小屋前面的那片菜地。这会儿玄清观下山顶的树都开了花,自己也该侍弄侍弄自己家门口这块地皮了。 纯曦看了一小会儿,随口来了句:“以后再说~!我要找纯瑶去!” 紧接着跳下了石凳,向着这浮岛的边缘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2) 世界的另一边,三个人影在丛林之中飞速地穿梭着。 这茂密的丛林远超过她们曾经去过的任何一处。如果不专心跟住,恐怕只一转瞬便会走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些日子铃儿确实走丢了几次。虽然可能不太碍事,但如果出这些事儿的话,恐怕几日之前她们仨就到无莲谷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儿,因为她们仨从常恒到无莲谷这一路上,各村各镇耽搁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终究也不在乎这三天两天了。 “快到了。” 墨无衣跳上一个高高的断层之后,一个满是杂草的宽广的平台让三人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墨无衣回头看看那断层,如今自己已经能够很轻易地跳上来了,鬼知道当年自己为什么会连这种地方都跳不上来。 “这是一个神像。”云芊凝望着这平台尽头那个爬满青苔藤蔓的巨石,那巨石的细节早已模糊不清,不过它威严的气场却是时光永远夺不走的。“一个妖怪的神像,世间罕见,嗯?” 云芊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 “芷青师父说,这个神像是她的师父,是开辟无莲谷的c世上最最伟大的狐仙。” “噗狐仙”云芊听着墨无衣的话,竟笑出了声,“一个妖怪居然称仙,噗哈哈哈” 墨无衣无疑感到云芊这是对自己的嘲弄,心底里颇有不快地怒视着她。 当然,云芊立刻觉察出自己的失礼——尤其是在妖族的地盘调侃他们,简直就是不想活了。她费了好大力气止住笑,抿了抿嘴,念道:“好吧,抱歉。不过竖起丰碑纪念一个为这里带来丰功伟绩的人的妖?总比覆云山那群朝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神顶礼膜拜好得多不是么?” “说真的,你最好老实点。”墨无衣无奈地说道,“这儿的狐妖不喜欢外人,就算是我,她们也是看在谷主的面子上才没赶我出去,所以从这儿开始,你也得多加小心。” “那我呢?”铃儿问道。 “她们对妖怪都很友善。” 三人走过这神龛,从平台另一侧的小路积蓄朝着山谷走去。这会儿墨无衣把她的脚步放得很缓,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向——这里的妖怪很反感人类,她不知道自己带着云芊这样的人进入这山坳到底会不会得到狐妖们的许可。 云芊也渐渐感受到了一股危机感,她觉得有人在旁边的草木之中看着她们。但是她循着自己的感觉看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找不到。 这太诡异了。 不过云芊知道,那群窥视自己的生物早就对自己虎视眈眈,就算眼下不出手,可能在下一刻 走在最后面的云芊忽然向后侧了一步,只听“咻”的一声,一只利箭就在云芊的眼前扫了过去,径直插到了道路另一侧的泥土之中。 “喂,你缺心眼儿吗” 箭射来的方向,一个细微但是极其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从那茂密的丛林之中钻了出来——或者说,前面一个女子扯着后面那个男子的肩膀把他拽到了大路上。 这两个人形的生物明显是妖狐。云芊即便从没看到过妖狐长什么模样,如今一打眼便也认得了——他们两人都上尖翘的耳朵实在是明显,身上的服装也和通常的人类大相径庭,看起来是用野兽的毛皮缝制的,而不是人类通常所穿的布料。 前面这个女子还没走到几人面前,便连连说道:“那个我弟弟不懂事儿,刚刚才他不是故意的,那个对不起” 墨无衣看着眼前这俩人的举动,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当年自己刚来的时候,即便有谷主的引领,这两人也对墨无衣表现出了满满的敌意,这会儿怎么 “姐,她不是猫儿,我都说了她不是猫儿了,是你认错了才对。” “你老姐怎么可能认错!猫儿就是那个猫儿!芷青前阵子说的,猫儿随便带什么人进来都随她便,否则出了什么状况她概不负责,这话你忘了!” “可是她不是那个猫儿。” “那个我可能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金玉铃大概猜出了她们口中的“猫儿”指的便是自己的娘亲,“不过我是她女儿,所以能不能让我带着我的朋友去” 两个狐妖对视一会儿,却又转向了墨无衣,姐姐问道:“是你带她们来的?” “是。秋芷青师父让我找她。”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说什么,跟我来吧。”姐姐这么说着,转头走在了她们几人的前头,但是她完完全全把几个人带到了另一条墨无衣从没走过的路。“小猫,你娘和我们芷青感情倒是不错,俩人年纪也相仿,差了还不到一百岁。” 一百 云芊真是搞不懂这群妖怪的寿命到底是拿什么来计量的,不过从语气上分辨,眼前这两人大概比叶三娘甚至这谷主的年岁还大得多。 “猫儿在无莲谷有一个住处,但是不在谷内,而是山谷外围附近的地方。似乎是她们俩约定成俗的规矩,我们猫儿从来没有进入过谷内。我这就带你们去那儿罢。” 这狐妖所指的那个“住处”,是一个从半山腰掏出来的山洞。这山洞极其隐秘,洞口的草丛和旁边的丛林无异,洞口还被一个巨大的c长满了杂草的石头遮着,仅留下一个人类能通过的小缝隙。 这就是娘的住所? 金玉铃第一个钻进了这小小的山洞之中。这里黑漆漆的,但是对于铃儿和那些狐妖来说,漆黑的世界并不是他们观察环境的阻碍,不过为了照顾云芊,几人进了这山洞之后便先把墙壁上的灯光引燃了。“你们俩先在这儿呆着。半妖,你找芷青去吧。这儿没我俩事儿,我们就不奉陪了。”俩狐妖说着,便从这洞口走了出来。看来这里根本没什么会让他们感兴趣的。 “那我也去找师父去了。” 几人离开这洞穴之后,金玉铃和云芊才重新打量起这洞穴来。 这是个很小的洞穴,很小很小。就算是金玉铃这么娇小的身材,走上不到十步便从洞口走到了末尾。 洞穴内的摆设也极其简陋:靠近洞口有一个大石头,石头上面是磨平的,姑且算作是“桌子”,再往里面点,有一大片草席,虽然在这终年阴凉的洞窟里面,这些蒲草倒一直完好,但作为床铺来讲,就有些太小,也太单薄了。 “铃儿,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太小了。”金玉铃直言不讳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住所”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云芊一边说着,一边在这小洞穴的边缘慢悠悠地走着,用指尖划着墙壁。 “再有个屋子就好了” “确实再有一个屋子就好了。”云芊停住了脚步,面对着里面的一块石壁说道,“从刚才那些狐妖的话来看,叶三娘和这儿的谷主关系非同一般。虽然你的娘亲把住处落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不过赠予朋友这么小的住处,也未免太寒酸了。铃儿,你看这儿。” “什么?” “这儿的岩壁是凹进去的,和里面的石头有着一道缝隙,虽然不太清晰,不过我猜这里面还有一间屋子才是。” 确实如云芊所说,这墙壁里面欠着一块巨大的石板。虽然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并不明显,但是仔细分辨的话,却依然能够辨识得出。 这墙壁和石板相接的地方,云芊还发现了一些划痕——类似金属,或者其他坚硬的东西磕碰这些边缘的痕迹。她猜这是有什么人想要把这石头撬开才这么做的,不过很明显他们失败了。 “应该有什么机关。”铃儿说。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她绕着这小洞穴走了几圈,却始终找不到看起来像是机关的东西。 除了那石板旁边最下方一个黑漆漆的洞。 说它是洞,倒不如说是一个窟窿更恰当,这窟窿小得连云芊背着的剑都塞不进去,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但那窟窿的边缘极其光滑,好似精心打磨的一般。 这里面会有什么吗? 云芊从墙壁上娶来一些火种,在这窟窿外头晃了晃,俯下身子朝着里面仔细瞧去,却只看得黑漆漆的一片。 “这个窟窿是打磨过的”云芊只能得到这一个结论,至于它是干嘛的,云芊也猜不到。 “伸进去摸一摸?”铃儿说着,几乎伏在地上,伸出三根手指往那里面摸去。可是手指才多长,她摸了摸,却也没摸出来什么名堂。 不过这反而激起了铃儿的好奇心,她把手退出来,又把脸贴了上去。虽然猫妖在黑暗之中的视力还不错,但她周遭的光亮明显影响了她在黑暗之中的视觉,依旧什么都看不清。 “你省省吧,冒失鬼。” 云芊嘟哝一句,顺便朝着旁边那群蒲草走去。她想到如果想要探查这个窟窿里面到底是什么,直接把细长的东西伸进去探探深度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她俯下身子随手撤了一小把蒲草,努力搓了几下,把它们拧成了长条的绳子。 “用这” “喵!!!!” 一阵杀猫一般的嚎叫声几乎灌透了云芊的耳朵,只见猫咪形态的金玉铃刚刚好把她的前肢塞到了那个窟窿里面。 “铃儿!!”云芊赶紧放下手头的东西,两步跨到了铃儿的身边,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手拿不出来了” 云芊看着那个小窟窿眼,简直就是为铃儿这猫爪儿设计的,刚刚好能让她伸进去。那里面如今荡漾着一种云芊也说不好的能量。“疼吗?”她问。 小猫儿摇摇头。 “很暖和,还有”铃儿努力地感受她的手掌传来的感觉,“呀!!” 铃儿突然又怪叫了一声,紧接着想要把前爪搜过来——这次她成功了。 一股血腥的味道立刻从她的爪子上四散开来,刺入两人的鼻孔。 “好恶心”铃儿嘟哝着,她看着自己的那只手爪上沾着一层黏糊糊的东西,把自己前肢的猫都沾在了一块儿。这些东西在火光的照射之下闪闪发光,合着那血腥味,很容易地让两个人联想到了血液。 铃儿赶紧扭头看了看这屋子,却找不到一丁点能够擦手的东西。 “好恶心,好恶心”她焦躁地抬着前肢,四处观望着 “对了,铃儿,你打开你娘住所的那首诗,怎么背的来着?” “嗨呀,你问那个干嘛,这东西这么恶心,我可要”铃儿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思考一会儿后,挣脱了云芊的怀抱,用那没有蘸东西的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那门口,随后,她仅仅犹豫了一下,马上把那涂满了“血液”的前肢按在了石头上。 “烛光曳曳,以血涂壁?” 铃儿感受到自己前肢那黏糊糊的东西在贴在那石壁的那一刻,便向着铃儿的手臂散发着一股清凉的气息。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地从铃儿的手臂飘散开来,在空中飘悬着,紧接着又轻轻地贴在了那石板之上,断断续续地,竟描绘出了一个殷红的符号。 铃儿回头看向云芊,好像在问这是什么,可是云芊也摇摇头——妖怪的法术她了解的并不多。 这符号在石板上闪烁了一阵,紧接着愈来愈暗,随后竟完全消失不见了 “这” “忽忽,你们竟把那门打开了。”两人错愕之际,门口竟传来了一声冷笑。两人回头看去,见着墨无衣跟在一个人的后面走了进来。 前面这个“人”,丝毫不避讳自己狐妖的特征,毛茸茸的耳朵耸搭在暗色的头发上,尾巴也很自然地在她身后飘来飘去。她面相很和善,从神色上看,至多也不过是云芊这种年岁的人,不过,如果她就是谷主的话,恐怕比金玉铃的母亲还要大上将近一百岁。 “我叫秋芷青,这儿的谷主。”她这么自我介绍着,径直走到了里面的那块石板面前,却不急着破解这石板的原理,反而悠然地问道:“你叫金玉铃?” 小猫点了点头。她退后了几步,努力地靠近她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在谷主来到这儿的时候自己居然没有变成人并且整理好衣服,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你倒是起来啊,小猫儿。”谷主翘起了嘴角,蹲下了身子,“你娘变形时的洋相我可看得多了,你倒是在我面前害羞起来,要不要我帮你变形啊?” 帮?这种事情也能“帮”? 云芊眼看着谷主笑嘻嘻地一只手捏在了铃儿的脖颈上,把她拎到了自己面前,伸出另一只手指,朝着铃儿的脑门上戳了戳,紧接着铃儿的身子便隐隐闪起了光芒。谷主看着自己的法术有了效果,赶紧起身走了两步,掀起铃儿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把这小猫朝着那领口里面一丢便不再理会。 “当年猫儿最后一次离开之前,把下面的洞窟封住了。她说,如果以后她的女儿不得已要像她一样,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她自己的时候,就让我把她女儿叫来。这里装着的是她留给她女儿的宝物。呐,进去吧。” 秋芷青说着,朝着石板便抬脚走去。而那石板则有如完全不存在一般,被秋芷青从其中穿了过去 三人瞠目。 她们也学着秋芷青一样,用手探了探那石板。自己的手上确实一点感觉都没有地穿过了石板,仿佛那石板只是从哪里映在空气之中的影响一般。 石板后面,是一段旋转着向下行走的路。路不长,只二十余步,而在这段路的尽头,一个更大的洞窟便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个屋子很亮,追究起来,四面墙壁上布满了灼灼的火把,它们甚至在秋芷青进来之前便一直燃着。 屋子里的摆设也比外面那个小洞穴规整得多——最里面是一个相对来说较大较矮的石板,上头还放着叠得规规整整的被子,看样子这便是床铺。临近床铺的地方摆了两个方方正正石桌。这单个石桌的大小估计能让一个十多口人的家庭共进晚餐。 如今这两个石桌上却堆着好几个不小的匣子。 “这些都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可以都带走。” “这么多” “没多少。”秋芷青用指甲划着那些摆放着的匣子,上面竟一点灰尘都没有,“猫儿只是喜欢把它们包装得很精美而已。对了,你们先看看这个。”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指甲刚好触及到桌子上大概是最小的那一个匣子。她一抬手,将匣子的顶盖打开,一阵细微的烟尘随着顶盖的开启而散过后,众人去看,那里装着的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满满的一匣子粉末。 “这是回梦粉?”铃儿猜测道。 “你们用过啊,那就好办了。”秋芷青捻起一把粉末,“那么,你们准备好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3) 回梦粉飘散在空中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的洞窟之中,隐隐约约地便传出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洞口外面传来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渐渐清晰的半透明身影从洞口三窜两跳地从外面跑到了这里面洞穴的门口。这人探进头来左右看了看,又退回去朝着外面喊了些什么,才又放心地钻进来。 “落落。”秋芷青念出了这个人影的名字,“我以为我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呢。无衣,这是你的娘亲。” 紧随着这个狐妖的身影,几个穿着道袍的人从入口鱼贯而入。虽然回梦粉之下,人物身影模糊看着不太真切,但是这几个人每一个的衣服都破烂不堪,本来应该是洁白严肃的长袍,眼下却蹭满了血液和污垢。他们狼狈得刚刚进了屋子,便瘫倒在了地上。 在进来四五个道士之后,最后的一个看样子有几分健硕的男子背着一个女子,走路有些踉跄地进了这屋子。与其他道士不一样,这个女子虽然给人一种也是道士的感觉,但却没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道袍。她看样子比其他人更虚弱,更疲惫,在屋子中最里面的石床上放下,差点径直瘫倒在地上。 随后,只听门外的石板一阵隆隆声之后,最后一个人——叶三娘,也缓缓走进了屋子。相比于其他人,她看起来倒是没那么不堪。 “他们不会在这里纠缠太久。”叶三娘的影像说道,“就算是覆云山和玄清观,也不敢在青丘山撒野。大家放心吧,没事了。” 秋芷青听了这话,只管苦笑两声,却没说什么。 “也就你这妖物觉得没事。”一个坐在地面上头的女子呛声道,“现在闹得我们好像真跟你们这些妖怪串通一气一样,以后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能去哪?!” “你少在这儿得便宜还卖乖。你要是这么乐意澄清你所谓的‘清白’,现在就出去和那些臭道士说清楚啊!”落落也不甘示弱地嚷道。她就坐在石床的边上,紧挨着那个身材壮硕的道士。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道士说着竟想扶着墙壁站起来,却终于因为腿上伤口的疼痛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们两个消停会儿吧。”落落身边那个壮硕的男子的声音有些疲惫。“没有她们两个妖族出手相救,我们恐怕都出不了玄清观的大门,而她们想要救人,恐怕并不需要我们几个。” “哼,师兄你早就被那狐狸精勾走了魂儿。”坐在地上的女道士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理睬落落。 争吵暂时告一段落,叶三娘也松了一口气。她翻了翻桌子上的物件,搬出一些看起来像是治疗伤口用的棉布和草药,分发给了在地上歇息的几个道士,随后看起来颇为小心地凑到了石床的旁边,冲着那个坐在床头一直不言不语的女子问道:“你如何?” “为什么救我。”那女子问道。 确实这一问道出了在场所有道士的心声,刚刚和落落拌嘴的女子也应和道:“我们营救师姐的计划里可没有你们。虽然没有你们我们会失败,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出现?” 落落身边的男子也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对这问题足够的好奇心。 “命运。”叶三娘说完这两个字,看了看屋子之中的几个人,随后又答道:“命运玄而又玄,无论因何为何,结果就是我把你们救了出来。这样就够了。” “可是我们当初一起行动的有二十多人” “我尽力了。”叶三娘叹了口气,虽然以当时她的性格,并不会把这些人的性命太当回事儿,“以后你们怎么办。” 这一句话,问得整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静默了。 之前大家都为了救人,为了逃命,一直在奔波根本无暇思考自己的未来,直到叶三娘这么一问,才让 “我想有个能收容我的地方。”刚刚还在和落落争吵的女子小声嘟哝道,“如果我将来有你们那么厉害的话,我会建一个自己的道观,保护我的弟子。” 她这一番话,算是说到在座几个道士的心坎里面,惹得几人也连连点头。 “墨哥,那你呢?”落落问身边的男子道。 “四处转转,然后回家。” “我陪你?” “”男子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倒是看向了他身边那个虚弱不堪的女子,“你有何打算?” “她必须跟我走。”叶三娘的语气异常强硬,似乎一丝质疑的余地都没有。 女子看向她,眼神中无可避免地夹杂着不解。 “你被覆云山软禁是因为所谓的命运,我去山上救你也是因为此。你必须了解这些,我必须让你了解这些!” “没意见。”那女子的反应和金玉铃的母亲截然不同,只是很平淡地应了一声,随后竟靠在了床头的石墙上,眼睛也微微地闭上了,“既然离了玄清观,道号也随它去罢。俗家名字叫叶三娘,你呢?” “叶三娘我以为你叫墨水呢。我没有名字,从来都没有。妖怪c猫妖c猫儿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我知道你是在叫我就好,那么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金玉铃的母亲话音刚落,这飘散在四周的景象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仅仅是这一段景象,便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静默了好久——除了秋芷青。这段景象发生的时候,她就在洞口外面和那些追来的臭道士对峙,当然不会有多大的反应。 “我第一次见到我娘”墨无衣嘟哝道,“还有那个人,那个在娘亲身边的,他是我爹?” “是他。虽然他们之前见过几次面,不过从这开始,她俩就一直在一起了,以后也未曾分开过。”云芊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心底里却也在翻腾着其他的事情——叶三娘就是上一代的墨水,就是他们刚刚从覆云山手中救出来的那个人。刚刚看到的场景,可能是她和铄金第一次见面。看起来两人并没有抵触对方,甚至铄金还有恩于墨水,可是后来 究竟是为什么呢?恐怕想也不会想清楚,如果剩下两个住处会有什么信息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铃儿。” “” “铃儿?” “啊?什,什么?”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金玉铃随口嘟哝一句。不过她显然是在说谎。事实上她是在想她师父的事儿。在家里出事儿之前,墨水和土丫头去过玄清观,土丫头还说是师父送他们去的。或许薇师父和玄清观真的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不过在金玉铃去天零观的前一天,师父便去世了,她甚至连师父的模样也不知道。或许师父就是刚刚那几个人之中的一个也说不定。 或许有时间的话,找墨水师姐一起看一遍,让师姐告诉自己哪个是师父最好。 不过云芊姐貌似不太喜欢自己提到墨水师姐,所以这些事儿铃儿心里想想便算了,她可不想看到云芊姐皱眉的表情。 “好了,第一件事儿做完了。”秋芷青语气十分平淡,“第二件,桌子上那些箱子里的器物。当年猫儿可是把它们都带在身上的,你们都带走吧。” “大箱子都这么大,怎么般”铃儿嘟哝着,顺手掀开了那桌子上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谁知,那匣子里面绪得满满的都是棉花,棉花上还铺了一层上好的绸缎。绸缎之上,竟躺着一根闪着淡绿光泽的簪子。 簪子? 铃儿很好奇地把它捧了出来。这簪子是用玉雕成的,尾部有铃儿小指粗,前端还要更加纤细一些。簪子的尾部还挂着用金属连接着与簪子用料相同的玉吊坠。这簪子的装饰虽谈不上华丽,但确实十分精致。 “这东西”铃儿想不透,娘亲为何会给自己留下这种几乎毫无价值的装饰品。她举起簪子朝着火光的方向晃了晃,却立刻觉察到了其中的玄机——簪子尾部两指宽的地方有一道细腻而整齐的裂痕。如此整齐的“裂痕”,说是断裂破损造成的很难让人信服,除非那是人工做出来的。 铃儿这么想着,两只手掐住裂痕的两端,试探性地扯了扯 很紧,但是扯开了。 这“簪子”尾部连着的竟是一段极其锋利的金属,在跳动的火光之下熠熠生辉。两指宽的簪尾加上金属的吊坠,正好能够伸直握在手里,仅仅留下这金属的剑锋。 这是一支异常精致的武器。 “我会好好用的。”铃儿将簪子扣合,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剩下的两个箱子里,装的也全部都是武器:一把匕首,以及一件制作得十分精良的机关弩。 “弩好大。不过就算全部拿着也不会吃力。” “那就好。最后一件事。”秋芷青的声音从来都那么平淡,“我听说你们的墨水去了玄清观。我还听说,不日之后覆云山的人也会去那里,刚刚你们看到的那一幕还会重演,现在没有猫儿也没有落落,只剩你们了。对了,这回别把那些臭道士道士往这儿引了。” “为什么?您可能是唯一能给我们撑腰的了。”墨无衣疑惑地问道。 “我要出门,一年之后回来。” “覆云山。”云芊念叨着这名字,她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我喜欢这消息。” “你,”秋芷青被云芊这兴奋的语气所吸引,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好了,我走了。墨无衣,办完这件事后你就回无莲谷等我。至于你们俩,自便吧,猫儿的女儿我无莲谷也随时欢迎就是了。” “是。” 直到送秋芷青从这屋子里出去,云芊脸上的兴奋从未衰退过。她脑子里一直一直都在谋划着该如何对付覆云山的那群人。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4) “长老” “你叫我什么?” “师伯。” “说。” “山顶的花开了,我们是不是也该种点什么。” “不着急。” 纯曦长老这么说着,拎起一个小包走向了门外。墨水记得,自从纯曦长老说覆云山的人要来之后,每天傍晚都会像这样拎着小包走出门外,直到夜深之后才回来。 墨水问过她,她说她要去纯晔长老那里。墨水没见过纯晔长老到底长什么样,病情究竟有多严重,或许真的很严重吧 她心里这么嘀咕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拎起手边的剑,朝着门口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 另一个浮在空中的浮岛。 一缕淡淡的青烟伴着浓重的草药味,弥散在了这不大的岛屿之上。院子里,有个人影在一丝不苟地舞着剑,纯曦长老就坐在院子的一隅,扇着小蒲扇照顾着她眼前那个小药炉。 房子的门早早被打开了,一个留着青黑色山羊胡,脸上却满是皱纹的老者抱着胸,靠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纯曦长老的一举一动。 一阵凉风刮过。 这老者干咳了几声,终于引起了纯曦的注意。 “纯晔大长老!您怎么出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出来?” 老者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了纯曦的身边。纯曦倒也不见外,只是自顾自地扇着眼前的小炉子。“我可不准许你这么糟尽自己身子,毕竟是我辛辛苦苦调理出来的。” “能出来走走,不就证明你的药方很好。话说,最近怎么了?” “” 纯曦只顾着扇着蒲扇,不晓得是没听清楚,还是压根就不想回答这话。 “这么沉闷可不像你。嗯?” “我” 纯曦犹豫好久,终于小声嘟哝道,“我想离开玄清观”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顾低着头,快速地扇着炉子里的火,希望这腾起的雾气能盖过她刚刚的话语。 “所以你才每天都来给我熬药。”纯晔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和孩童差不多的长老。她外表虽然年幼,可实际年龄却要大得多,说出这个想法,想来也是深思熟虑的,纯晔自问就算自己想要阻拦,恐怕也无济于事。“说以,为什么”他问。 “所以我想快些给你医好。我走了之后,恐怕没人能应付得了你这病症,唉。”纯曦似乎有意避开纯晔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可是医病哪有着急就能医好的。我这顽疾你也知道,恐怕是要跟上我一辈子,你若是走无需惦念了。不过,也算是我代这玄清观求你最后一件事罢。长老易位不是小事,而数日之后即是祭典,玄清观需要你。”“知道了师兄你赶紧回屋子里去吧。”纯曦垫着手巾掀开药炉的盖子往里面瞧了瞧,心头却依旧挂念着师兄的病,“都说了常在外面吹不好,我这就过来。” 纯曦端着药罐紧跟着纯晔的身后走进屋子里的时候,院子里一直舞剑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他收起了手中的剑,向着纯晔屋子的方向望去,心中仅仅默数了五个数,那门便又开了。 如他所料,纯曦长老从来都不会在纯晔大长老的屋子里待太久。而这之后,纯曦长老就会拎着她的小包离开这里。纯曦长老每天来这儿煎药的时候,他都在这里舞剑,所以对纯曦的规律了解得很。 “长老~”在纯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嗯?” 纯曦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放慢脚步。但是他并没有听出纯曦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于是赶忙跟在了后面。 “纯曦长老,恕我冒昧,请问是不是有个从天零观来的人住在您的门下?” 纯曦忽然停了下来。她扭过头看了看这比自己至少高了三个头的大个子,确认一下他确实不是纯白手下的弟子。 这人也清楚纯曦长老停下来看自己的意思,赶紧自报家门道:“在下式薇长老大弟子手下的” “他徒孙啊,有点印象。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墨水在玄清观这事儿几乎没几个人知道,纯曦自然清楚这事儿。 “真的在玄清观?!请问是那个使剑特别厉害的似乎是叫” “是她。” “是这样。将近两年之前,师父带我去天零观探望纯白长老,不想当时自己当时年少幼稚,竟激怒了她,然后”这人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被她揍了一顿” “呵,还有这事儿。” “从那之后我就回来努力练习剑法,期望有一天能和她一决高下。后来听说纯白长老回来了,天零观也消失了,心中本是失望至极,前阵子居然打听到她来到了玄清观,自是欣喜不已。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着实想和她再比试一番。” “祭典以后罢。”纯曦说道,“最近不行。” “是。” “你先回去罢。” “遵命。” 纯曦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她慢悠悠地踱步到玄清观广场附近最大的那个楼阁旁边,悠然地迈着步子。她最近从纯晔的住所出来后,总是喜欢在道观里面散散步。 玄清观虽然是名门大派,但是供人散步的地方却少得可怜。这广场白天的时候总是有道童在习武,只有到了晚上,才会腾出地方来供人行走。不过话说回来,这偌大的道观有心散步的人也屈指可数。毕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的奔波。小墨水也好,刚刚那个小子也好大家都很忙。能闲下来外出走走的人能有几个?纯曦扫了一眼一马平川的广场之上,几乎一个人影也没有。 可是自己不是也正为自己的目的而在这广场上“奔波”么? 纯曦今天的心情倒是意外地不错。这不单是因为纯晔师兄没有拦着自己离开玄清观,她还发现,小墨水和自己当年那个采薇师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采薇师妹当年也是个谁也不服的一根筋,也没少闯祸更没少蹲小黑屋。 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墨水不会是采薇师妹的亲闺女吧! 纯曦想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她仔细地想了好久,但那个尘封在她记忆之中的人影已经太过模糊了,她记不起来。 她每每想到采薇,总是记起那个被冰冷的暴雪包裹着c连面容都看不清的样子,那是她几十年来唯一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那个时候,自己刚刚从睡梦之中睡醒的时候,纯曦回忆道,自己被告知采薇师妹已经死了,被告知师妹背经弃道,给将她一手带大的玄清观带来了几乎难以平复的影响。 而自己居然相信了长辈们的鬼话。自己心底一直憎恨着那个曾经几乎形影不离的挚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究竟为何能对玄清观兵戎相向。不过这数不尽的问题自己却无处可问——自己的师妹早就死了。 后来的后来,也大概是十年之内的事。纯曦经常会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信件,信件自称自己便是采薇,但是纯曦不信。 纯曦甚至将信件递送给了大长老,而他们反馈回来的信息则是“还有一些当年的余孽有什么不轨的目的”,并且派遣纯白长老调查此事 而当几年前,纯白长老亲自将采薇的信递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纯曦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错怪自己最亲爱的师妹几乎是一辈子。 纯曦知道真相,深深的自责便漫漫吞没了自己。 沉沦好久之后,她才想起要补偿什么。可是几十年的亏欠,自己恐怕要补偿个几十年,甚至穷此一生,心里才会舒坦罢 索性,那个臭师妹还给自己留下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师侄。 纯曦在这玄清观正殿的前前后后转了两圈,走的累了,便朝着自己的庭院挪去。 剑气凝结成的台阶那么高,纯曦一步一步地网上走,心底里荡漾着,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揍大长老的徒孙这事儿,她一定要给墨水吐槽一番,就像当年嘲笑师妹一样。 还没踏过最后那一级台阶,一股幽幽的香味便钻进了纯曦的鼻子。 很香,但是对于纯曦来说很陌生。她紧紧地嗅了嗅,思考片刻,才终于识得了那种味道。 “酒?!”她笑着感叹道,“怎么和采薇那丫头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赶紧走了两步,却见着自家屋子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烛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若纯曦没猜错,那家伙肯定栽在床上罪得一塌糊涂。 “小墨水!!”她拉开房门,冲着里面喊道。 可是里面一点回声也没有。 “小墨水儿~?” 纯曦摸到了屋子里面。 可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酒坛,却是倒着的,里面空空如也。 纯曦扶起了坛子,眼珠转了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屋子外,离开房子十步开外,踮起脚朝着房顶望去。 “墨水!!” 她喊道。她猜那家伙会爬到屋子顶上晒月亮,可是屋子上面也没有人影。 “奇怪” 纯曦推后了几步,以为自己黑灯瞎火看不清房顶的状况,却不料“嘎嗒”一声踩到了什么。 她赶紧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自己平时歇息的石桌已然碎成了千八百块,横七竖八地散落在自己的脚边,一柄剑正插在那石凳旁边。 那是墨水的剑。 这儿全是打斗的痕迹。 是谁把墨水劫走了。但是是谁呢 纯曦想去问其他长老。可是刚刚抬起脚,却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 熬药也好,散步也好,她的体力耗费得太严重了。若是以往,她这时候她早该一头栽到床上睡去了,可是如今 她摸了摸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的草药当然要煮着吃效果最好,不过只是用嘴巴嚼的话,多少也能恢复一些气力吧。 纯曦这么想着,手在包袱里摸索着,却见天边两道白光,直朝着玄清观山门飞去。 “覆云山” 她想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天,明天自己一定要问那群家伙把墨水讨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5) “你放我过去至少你放开我!纯瑶长老!纯瑶阿姨!纯瑶” “” 纯曦被禁锢在床上的一角,很不自然地跪坐在那,却如何都动弹不得。窗边那个被称为“纯瑶”的大长老则丝毫不理会纯曦的牢骚,背着手看着窗外,神情也颇为从容。 “大长老,我饿了。” “你才吃过。” “大长老,你知道我徒弟在哪儿” “我可没听说你有什么徒弟。” 纯瑶的声音里透着不满。她转过身子,窗外和煦的阳光晒在她霜白的头发上,让纯曦觉得那头发简直要变成透明的了。 “就是就是我家墨水,她在哪?!” “被式薇长老看着。”纯瑶说道,“首先,我们玄清观不会接受这个弟子,让她在这儿暂住也是纯白长老磨破嘴皮求来的。这一点你知道。其次” “其次?” “其次,又和几十年前一样,这种被覆云山说成是被命运所束缚的人又出现在了我们玄清观。” “所以这次又要把我们玄清观的人拱手送给覆云山?!” “我再说一遍,”纯瑶向着纯曦走了几步,语气变得压抑得怕人,“她不是玄清观的人。从来都不是。” 纯曦沉默了。 或者说,她觉得没有再争论的必要。可能大长老们早就得知了墨水本身背负的命运,他们害怕再度招致曾经的后果,所以从一开始就将他们就把墨水拒在了门外 纯曦思来想去,最后终于躺了下来。她不想再说什么,也无法做什么——他们迟早会把自己放出来的,至少他们在这大会的时候还需要自己。 而在世界的另一边,云芊也对眼前的问题一筹莫展。 她离开覆云山已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覆云山如何,她早就没了联系。 这玄清观的祭典她听说过几回,大概每隔几年便会举办一次。但她所知道的信息也仅此而已。覆云山谁会去那里,有几个人去,祭典都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她一概不知。 作为一个刺客,云芊喜欢掌控所有的情报,制定一套周密的计划,万事俱备之后再付之于行动。 “谋定而动。” 她是这么教育铃儿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眼下这件事,却容不得她好好打探什么情报。 “云芊姐云芊姐?” “啊?”云芊只顾着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墨无衣在后面喊了好几声,才把她叫住。 “别往前走了,前面是蛰龙村。” “蛰龙村?” “金龙被封印的地方,也是我的家。我不想回去。” 墨无衣当然不想回去,她还记得当初自己为什么要从那小村子里逃出去。 “你对这附近很熟?”墨无衣点了点头。她当然最熟悉不过了。“从蛰龙村走山路的话,三日之内便会走到玄清观,但是山路非常难走。走大路会绕很大一个弯,估摸要小半个月才能到。” “很好。今天我们就走到这儿吧。” “可是现在才下午。” “我知道,别烦我。”云芊的语气有些不快,但这并不是因为铃儿惹到了她,单纯只是对眼前的麻烦有些束手无策罢了。 云芊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看着两个后辈忙前忙后地筹备着晚上的吃食,心里却更加烦闷——她几乎不可能复制叶三娘那一代的成功,那个时候的叶三娘比现在的金玉铃强大的太多,而那只狐妖想必也比眼下这个狐狸崽子厉害不少。这俩孩子要是去了玄清观,恐怕非但不能帮上什么忙,反而会成为云芊的拖累。 而另一方面,墨水不似上代墨水,她不是玄清观的弟子,恐怕玄清观内部也不会有站出来为之一战的人吧。 所有的条件几乎都把云芊逼到“走一步看一步”的绝境上去。她现在能做的并不多,似乎只能把眼前能安排的安排好,然后自己独自前往玄清观撞撞运气罢了。 “墨无衣。” 墨无衣正在给傍晚的篝火准备柴禾,听到云芊喊他,才直起腰来看向那个在树底下悠闲乘凉的大姐头。 “这儿——玄清观附近有没有什么大城市。” “有倒是有两个,只是比较远。” “多远?” “从玄清观往南走大概半天的功夫,就会走到大河边。沿着大河逆流而上,坐船天便会到赤江城,若是坐船顺流而下,不出两天功夫便会到达汉广城。” “陆路呢,要走几天?” “至多七天。” “这样啊”云芊又径自念叨着缩在了大树底下。 墨无衣见着云芊这个样子,也径自叹了口气。她知道,云芊说到底也没长自己几岁,虽然相比自己,她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但墨无衣依旧没法完全信任她,尤其是她在夜鸦岭亲眼看到云芊那种近似于疯狂的举动会后。 时刻给自己留条退路。墨无衣在和云芊同行的时候,一直都在这么警醒自己。虽然墨无衣也想这么提醒金玉铃,但那小姑娘现在对云芊是百分之一万的信赖,恐怕就算自己这么说,她也听不进去。 云芊依旧在树底下沉思。墨无衣瞟了她一眼,便忙手头的活去了。 但愿那家伙能想出来一个稳妥一些的法子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6) 汉广城。 铃儿离开云芊和无衣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她一个人办事儿的时候总是会把事情搞砸。最开始和云芊大姐相遇的时候惨得一塌糊涂,后来被云芊安排刺杀夜鸦岭人的时候也没比上次好多少。 所以,这次呢? 这次云芊交给金玉铃的任务看起来少之又少。她需要尽快打听到玄清观的祭典到底是哪一天,再把这消息用烂瓜告诉墨无衣。然后在祭典当天,在城中制造大量的妖气用来迷惑玄清观的追兵,最后回到蛰龙与云芊会合。 虽然铃儿的任务听起来简单得要命,可临走的时候云芊还特别嘱咐一句,这几天的伙食铃儿要自己搞定。 而且云芊还特意拿走了铃儿口袋里几乎所有的钱! 铃儿下了船的时候,时候尚早,她面对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城市,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我我要去哪儿?” 铃儿整了整背在后面的大口袋——那里装着娘留给她的机关弩,又掂量掂量自己的口袋,里面几个铜板发出了几声极其不清脆的响动。铃儿估摸着这两个字儿住店住不上两晚,饭菜也只能买点白馍果腹。 而且云芊再三叮嘱,离开汉广之前绝对不能使用任何妖术。因为玄清观的祭典声势浩大,四面八方的道士都会途径汉广前往玄清观,怕是自己前脚变了型,后脚就引了大把的臭道士。 铃儿离开码头,沿着码头接着的那条最为宽广的道路挪着脚步。路上的人很多,行色匆匆神情僵硬的行人之中,铃儿更多的是机械地行走着。 她看到有好几个穿着道袍背着剑或是其他什么宝物的道士,但是自己连他们的脸都不敢看。 看不到自己更好,谁愿意接触他们。铃儿暗自嘟哝着。 汉广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几乎不亚于零城。街边嘈杂的店铺里经常也会逸出丝丝缕缕的饭香味。铃儿路过了好几家,路过的时候总是放慢了脚步,毫不掩饰地探着头往那相对来说黑漆漆的店里张望,直到她身后传来了不少表达不满的声响之后,她才赶紧走两步,莘莘地离开。 若是一年以前,这种破店请我去我都不去。 铃儿愤愤地想。可是现如今,她心底里确是一百个不安,她怕那屋子里有臭道士等着他,也怕自己兜里的几个铜板甚至吃不起饭 这令人目眩的城市里头,甚至一个能搭上话的人没有,确实让铃儿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唉,如果能有人搭上几句话就好了,谁都行 “哎,这位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金玉铃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忽然闪出两坨大胸——啊不,一个女人拦在了她的眼前。铃儿对这声音谄媚的女子并无什么好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可是她妈妈教育她的。“干嘛。”铃儿好声没好气地回敬道,甚至连脚步也没停下。 “哎哎,你这女娃,这是什么口气,咱也是看你可能遇到了麻烦,好心帮你嘛~” 那女子声音依旧媚得瘆人。铃儿并不大想和她有太多瓜葛,一边自顾自地行路,一边用眼角去瞟那女子。她从年龄上看大概和云芊差不多,身高也足足比金玉铃高了一头,用铜制的缠头盘着头发,几乎没有任何打扮,不过就算如此,这女子的面容也相当漂亮。铃儿在顺着她的脸看到她的眼角时,却正巧撞到那女子的目光,赶紧缩了回来。这女子的衣服也只是十分朴素的粗麻衣服,虽说如此,她那两只手却并不像寻常妇女的手那样粗糙,反而却只有手心处隐隐约约地能瞧见一些磨出来的茧。 莫不是遇到了同行。铃儿想道。 “小姑娘,我刚刚看您见着大客栈便往里头张望,怕不是饿了?” “” 铃儿并不做声,她打算依旧我行我素,看看眼前这女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姑娘,您若不嫌弃,便来我家小店坐坐,虽然排场没有你看那些店面那么大,但好歹也能果腹,如何?” “我姐姐不让我和陌生人走。”铃儿将计就计地说道。 “你姐你姐姐呢?” “我姐姐要领我去看玄清观的祭典,她上午还还在呢” 那女子听了这话,眼珠一转,嘴角便翘起来了:“你姐姐要是找不到你也会急坏了,不过你肚子饿了也没力气去找你姐姐,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嗯?” “嗯。” 铃儿答应这一声,却觉得那女子的脚步忽然变快了。铃儿跟着她在人群之中钻了一小会儿,又离开了这条最宽阔人最多的道路,七拐八拐了一通之后,去到了一个略显僻静的小巷子。 确实是小巷子,道路的宽度勉强够一辆马车挤过去,路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一阵春风吹过,却平添了几分杀意。 “那儿就是我家馆子,进去吧。” 这馆子不大,却是上下两层,一副客栈的模样。馆子里面确实有三两桌客人,但是全在闷头吃饭,就算是交谈也是压低了嗓子嘟哝,完全不似大酒楼嘈嘈嚷嚷的情景。 金玉铃跟着那女子进了屋,屋里的酒客却并没有搭理她们,只顾自己眼前的活计。 “你在这儿坐。喂~当家的~” 铃儿几乎是被按到了一个略显僻静的角落里,然后这女子便吆喝着往店面里面走去,去到柜台后面的里屋便止住了脚步,把脑袋伸进去嘟哝了几句,便又退了回来,笑盈盈地坐到了金玉铃的对面。 “累了吧~姐给你准备了点吃食,姐姐家门面也就这样,妹妹可千万别嫌弃~”铃儿故作疲态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嫌弃得不得了——兀自便以姐妹相称,殊不知那烂到家的演技早就被铃儿看个透彻。一个开饭馆的女子,说话的语气却娇媚得不得了,她那手也并非干活的手,手心淡淡的茧子反倒似武器磨出来的。如今铃儿心中是在盘算着摸清这人底细,是时候演他一出反客为主最好。 没过多一会儿,店小二打扮的人便端着托盘从里屋走了出来。那托盘上,两份酱好的牛肉,没有饭,旁边还有一个小碗里盛着液体,铃儿猜那多半便是酒。 给一个小姑娘上酒上菜,这家人疯了? 铃儿眼前的女子见着这菜,皱了下眉,似乎也觉得上的这菜有些难堪,不过并未做声。 “啊,水!” 铃儿轻声嘟哝了一句。她留意到那被子里的液体并不像正常的酒那样透亮,映着正午的阳光,这杯子里却微微泛着淡黄色。 这是“仙人醉”掺在酒里产生的效果。 说到“仙人醉”,这东西乃是迷药的一种,参在酒中少许,便能让那酒水香醇怡人,所以这东西也算常见。不过要是放得多到让酒变了色,人只要喝上一口,不出片刻便会昏昏欲睡不省人事。 不过作为使药的行家,云芊曾经给铃儿讲过一些流行于市面上的药物,各式各样的解药铃儿身上也备了一些。 “我刚刚想起来,姐姐嘱咐过我要按时吃药。” 说着,铃儿放下了那个装着机关弩的口袋,伸手朝里面摸去,指尖从几个叠好的小包中拨了几拨,随后准确无误地捻出其中一包,抽了出来。 这纸包没有铃儿半个手掌大,里面白色的粉末也只有少少一捏。确实,作为对应的解药,并不需要多少。 铃儿一口把那粉末倒进了嘴巴里面,随后抓起桌子上的酒杯,如同喝水一般吞了一大口。 顿时一股辛辣的酒味溢满了她的口腔,她丢下那个杯子“噗嗤”一下将酒喷了一地,可嘴巴里火辣辣的味道直往头上顶,眼睛像是被浓烟熏着了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溢眼泪。 “咳咳咳” 她扶着桌子使劲儿咳嗽道。她早料到会有这种结局,不过这该死的酒还是辣得她难受的要死。 “嗨,你是傻的吗,怎么会给小孩子上酒?!换水!换水来!”铃儿眼前的女子一副责备的口吻说道。 铃儿擦着眼泪看不到那女子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会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奸笑在脸上才对。 困 铃儿打了个哈欠。虽然这种困意只在铃儿的意识中点了一下便一扫而光,但她还是顺着这股倦意趴在了桌子上。“哟,瞧瞧那个傻大个把这女娃害的”女子一副惋惜的语气从桌子对面传来,紧接着铃儿听到了女子挪椅子的声音,女子走到了自己身边,拍了拍铃儿的肩膀。“来,孩子,姐姐带你去屋子里休息~” 铃儿佯做挣扎着起来的模样,挺起身趴在身边那女子的背上。女子背着铃儿,转身拿起了铃儿的口袋,便朝着那楼上走去。 女子轻车熟路地走到楼上最里面那一间屋子,推门进了去,随手把口袋搁在墙角,紧接着连忙转身闩上了门。 她终于如同完成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一样舒舒服服地舒了一口气,朝着床的方向走了几步,脖子处却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丝刺痛。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一句低沉沉的声音—— “喂,给我老实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7) “所以说,你们打我的主意也是迫不得已?” 金玉铃坐在小客栈二楼最里面那间屋子的桌子旁,翘着二郎腿厉声责问道。 早些时候把她骗来的那女子就站在金玉铃的眼前,低着头如一只犯了过错的小孩子一样。 “我们只是想”女子终于褪去了早些时候那种娇艳得让人觉得恶心的声音,老老实实地嘟哝道,“我们之前接到了一桩大买卖,但是如何也完成不了。这一来怠慢了买家,如果撒手不干,恐怕要缴上一大笔钱才能逃过他们的责罚。我在路上看您举止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所以” “什么买卖?” “杀人。” “嗯我帮你们?” 铃儿提出帮忙并非没有深思熟虑过。她若想这几天在这汉广城活命,除了小偷小摸以外,如此做个大买卖是最稳妥的办法。 眼前这女子听了这话,刚刚晦暗的目光忽然也明亮了起来,“真的?!”她问道。 “不过有几点要求,你听好。”铃儿掰着手指说道,“第一,从现在到杀掉你们说的那个人之前着段时间内,我所需要的钱,你们出。” “是是是,只要成功,这好办。”女子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第二,你们帮我打听一下玄清观那个什么祭典,具体是哪天开始。” “小事一桩。” “最后,分成你三我七。” “我有拒绝的权利么。”女子微笑着说道,看来她对这分成颇为满意。“女侠您稍等,我这就把我弟弟叫上来,我们一齐再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这桩买卖。” 弟弟?铃儿听这俩字感觉好别扭。她明明记得,自己刚进门的时候眼前这女子喊的是“当家的”嗨,管他俩是什么关系呢。 没多一会儿,女子带着一男人走进了屋子。俩人一矮一高一前一后,姿势神色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 这俩人男的叫快刀陈,女的叫五步花,听着便是江湖上的诨号。俩人干过几票杀人越货的买卖,谁知这次却有人找上门来高价买汉广城一个富家少爷的人头。那少爷家就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但却雇了很多高手,想要接近那里,并不容易。 富人家中家外勾心斗角,谁去买谁的人头都见怪不怪。而这俩人——包括金玉玲,都不过是拿钱办事,其中恩怨自然不必理会。 “其他呢,说详细点。”铃儿要求道。她觉得眼下这寥寥无几的情报几乎让自己无从下手。 谁知眼前这俩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也只知道这么多。 一对儿外强中干的蠢货。铃儿心里头暗骂道。 “唉你们安排好我的住行便是,剩下的我自己来。” ※※※深夜的时候,铃儿一个人便被五步花带领着前往那一户人家。这会儿正值月初,漆黑的夜色刚刚好成为两人在夜中行进最好的掩护。 那是一个几乎不亚于铃儿家的大宅子。宅子外面的高墙之下,每隔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有人来回巡逻两趟。五步花说,她们曾经在翻墙进入院子的时候被发现过,因此戒备才变得如此森严。 果然是一对儿笨蛋。 铃儿让五步花先回去,剩下的事儿交给自己。 当然,她可不会像当年那样没头没脑地就杀进去,如今这次行动,除了绑在小腿上的那把匕首以外,她什么都没带。她并不是来杀人的。 提着灯笼的巡夜人走了一趟有一趟,就算外面的巡夜人暂时不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围墙里面也依然有光亮忽明忽暗地走过。 不过幸运的是,铃儿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藏在围墙附近过道的阴影里面好久,终于等到两边又归于沉寂,她才钻了出来,助跑几步之后,纵身一跃,双手双脚扒着那光滑的墙皮踢蹬几下,扶住围墙的顶端,扑腾两下便翻到了围墙顶上。 可是就算是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在墙头这么高的地方依旧及其容易被别人看到。铃儿扫了一眼围墙内的四周,确认这儿这会儿没有人之后,立刻跳了下去。 这偌大的院子之内,巡逻的家丁并没有外面那么多。或许这家主以为在外面布起足够的防御就可以抵挡住威胁了? 铃儿记得,五步花说过那个“猎物”在院子东边靠近河岸方向的一间房子里。那房子不难找,几乎算是大大小小房子之中数一数二华丽的了。那里面如今灯光通明,窗子也是开着的,这让铃儿根本不敢接近那里哪怕是半步。 幸好那附近有个晦暗无光的房子,生了一层灰的窗台昭示着这是个很久没人用过的废弃房子——或者应该是个仓房,这听起来更靠谱。铃儿三窜两跳地窜到了那个房子的屋顶。铃儿就这么趴在这房顶脊梁之上,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屋子。老实说,这个角度真是差得可以,她只能看到那屋子的一少半,尖尖的房顶也要让铃儿紧紧地抓着,以防自己轱辘下去。不过在这儿,她并不会担心有人能发现她,她要做的只有静静地观察自己的猎物便好。 窗边,铃儿看得最清晰的便是那张桌子。桌子上还算整洁,几本书都摞在了一个角落里。而那桌子的正中间,却摆放着什么物件,太远了,铃儿看得不太真切。 屋子里的人把那个东西抓了起来,仔细摆弄摆弄,忽然那人手一抖,手中的玩意儿便“吧嗒吧嗒”地掉了两粒珠子出去。那人紧接着便把那东西搁在了桌子上,忧愁地叹了一声,俯身去找掉下的东西。铃儿猜,那是一串珠子穿起来的链子,不过绳子却断开了。瞧那主人颇为惋惜的样子,应该是个很稀罕的宝贝吧?不过只是里面的绳子断开了而已,就算这家里头,也肯定有人会把它修好,不至于愁成这样吧。 那人捡起了珠子之后,踱到了窗口,把着窗沿朝着外面看去。 铃儿颇为谨慎地稍微低下头去,谨防那人看到自己。铃儿埋着头,暗自寻思道:如果把弩带上就好了,这会儿肯定她这么想着,却立刻摇了摇头。弩箭的箭头是金属做成的,在这晦暗无光的夜晚,只消那屋子里的灯火稍微一照必然闪闪发光,肯定在自己校对好弩箭之前便会把自己暴露出去。 “哎,福儿,” 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铃儿的思绪,她谨慎地冒出头,只见屋子里那人的身后站着另外的一个人,那人比前面这个矮了一头,一身靛蓝色的衣服,弯着腰待在前者的后面。不过确实因为稍后了一些,脸被窗子的上沿挡了去。不过即便如此,铃儿也辨认得出,这仆人模样的家伙顶天也不过是个书童。 铃儿侧起耳朵,紧怕自己听漏了什么讯息。只听屋子那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明天上午你去寺里问一下” 之后那人又说的什么,铃儿忽然听得不太真切了。不过不要紧,铃儿觉得自己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 汉广城附近唯一的一家寺庙偏安于城外一隅,整条通往寺庙的道路安静得和汉广城简直格格不入。 铃儿大清早就走在这通往寺庙的道路上,偶尔能碰上同是前往寺庙的香客,总的来说,却是安静得让铃儿有些不安。 是的,不安。 铃儿这种及其不舒服的感觉,自从她踏上这条去往寺庙的路开始就在自己的心底里疯长。这太奇怪了。铃儿明明应该非常享受这种安静才是,可是如今的她,内心却无法平静。 是因为自己今天没带武器而没有安全感? 铃儿不太确定。她总觉得有谁在这安静的世界里盯着她。可是她一路左顾右盼,却没看着半个人影。 她这样惴惴不安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她的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几百级台阶连接着的一个寺庙居高临下地耸立在她眼前时,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才“轰隆”一声砸了下去——她一直在寻找的那种不安的来由,原来竟是眼前这座自己正要前往的寺庙么? 虽然没有谁明确地告诉金玉玲关于所谓“寺庙”相关的事情,但是她从体感上来猜度,恐怕对于她这样的妖族来说寺庙远比道观更加恐怖。 就在铃儿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她迟疑了。她来这儿是为了要蹲到昨晚的那个仆人。她没有必要涉险进入这样一个几乎很容易让自己的真身暴露的地界。 不如不如就在这儿等会儿得了。 她这么想着,又把那抬上去的脚挪了下来。 “这位施主,” 铃儿背后忽然传出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过头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出现在铃儿身后的是一个留着长长的白胡子c眉毛又长又白的老者,只是这人的头上光溜溜的,身上还披着一块红彤彤的布,样子煞是奇怪。 “贫僧冒昧,不知小施主前往本寺,却在这门口踌躇,究竟有何难处?” “原来这就是和尚啊。”铃儿小声嘟哝了一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人,眼神之中迸发出了足够的好奇。 “吼吼,如此打扮让小施主见笑了。” “没没没!”铃儿慌忙摆手,她觉得眼前这人好像误会了她的本意,慌忙解释道,“我,我只是从没来过寺庙,那个抱歉” “哦?所以才会在这门口犹豫不定?施主莫慌,想进,便随我进去。” 几百级台阶,若是铃儿自己的话,她蹦蹦跳跳就上去了,可如今跟在眼前这个和尚老爷爷的身后,却只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重复不断地行进莫名地让她觉得烦躁。而更让她害怕的是,进到寺庙里面之后,万一,她想道,万一被别人发现了自己是个妖的话 “我想,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我有点怕。” 铃儿情不自禁地嘟哝着,可是她刚刚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她不该提“怕”之类的字眼才对! “呵呵,小施主莫怕。寺庙从不会无端降下责罚。人也好,妖也罢,倘若面向寺庙之时心中向善,那寺庙就会为他敞开大门。” 老者说罢,刚好踏在了最顶上的那个台阶之上,他意味深长地朝着铃儿一笑, “走,我们进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8) 踏入这寺庙之后,铃儿才慢慢觉察出自己身边这个老和尚好像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路过的其他人见着这老和尚,全都点头哈腰的,这让铃儿觉得浑身不自在。铃儿甚至在想,这家伙是不是想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然后给自己抓起来 然而当她跟着这老和尚进入到祭拜的主殿的那一刻,自己与那高耸于店中的雕像对视的那一刻,整个身子好像被麻痹了一般,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束缚在了门口,无形的恐惧感让她的脑海里满满的只有“逃跑”两个字—— “小施主,放松,放松点~” 老和尚对铃儿也有所察觉,只是退后一步轻轻拍了拍铃儿的背,便让铃儿从刚刚的惊恐之中恢复过来。 铃儿回过神之后,面对着这依旧怕人的雕像,才意识到恐怕这老人家想要把自己拿下的话,他在寺庙脚下的时候就动手了。 寺庙主殿的摆设和铃儿记忆之中道观的摆设不过大同小异——中间一个神像,神像前面是个上香的桌子和供人跪拜的蒲垫。这会儿为时尚早,这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和尚,仅仅有一个女子跪在那佛像前的蒲垫上,双手十合闭着眼在祷念着什么。铃儿环视这屋子之中的一切,心底里紧张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小施主,不知你这么早前来本寺,究竟为了何事?” “我啊那个嘛”铃儿刚刚放松的精神又被绷紧了, “小施主,你也可以像她一样,拜一拜佛,上几炷香,给家里亲人许个福祉也是好的,嗯?” “拜佛”铃儿摇了摇头,“我曾经拜入过道观,所以拜佛就算了,我上几炷香罢。” 铃儿前去香台的时候,恰巧那个刚刚一直在祈祷着的女子站了起来。她比铃儿稍稍高了一些,一头灰白色的头发杂乱无章,似乎很久都没打理过;面容虽然较好,却蒙上了灰蒙蒙的一层霾。她的双眼一直垂着,从铃儿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没察觉到铃儿的存在,只是路过那老和尚身边的时候,稍稍驻足欠了欠身算是礼节,随后便继续朝着庙门口走去。 铃儿的目光跟着那个身影走了好远,才回过神来。“她怎么了?” “那位施主的准郎君两年前跟着军队去了北边,这两年来她几乎天天来到这寺庙祷告,谁知那北方前几年还有些消息,这半年来却音信全无,唉” 边关啊。 铃儿想到,自己的二师姐似乎也去了北边,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连她的模样如何都不清楚。 但愿她平安无事吧。 铃儿随手捻起三炷香,引燃之后双手捧在眼前,对着那硕大的佛像弯腰拜了拜,心中默念道:但愿这次我墨水师姐相安无事。二师姐也相安无事才好。土丫头和湘缘姐哎呀好麻烦,反正大家都相安无事好了。 念罢,铃儿将那三柱香插在了香台之上,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没来过佛寺,也不知道这种上香的流程是否符合佛门规矩。 不过那老和尚一直一言不发,大概是自己做的没什么不恰当的地方? 铃儿这么想着,寻思自己告别老和尚便能办正事儿去了,谁知老和尚却一直打量着铃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儿。铃儿只想赶紧离开这儿,便学着刚刚那个女子一般,对着老和尚匆匆点点头,便要跨过门槛离开这寺庙。 可就在这时,老和尚却发了话。 “小施主,你且慢一步。”他说道,“你曾拜入过道观?” “嗯。” 铃儿以为老和尚想问什么,却是这种简单至极问话。 “依贫僧所闻,相比于寺庙,道观本身的气息会更加令你们妖族不适,而你却第一次表现出对这地界的不适应,不知这是为何?” “啊?我不知道啊~”铃儿不知所以地摇了摇头。她去天零观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出来有何不适,“我和我师姐在天零观生活了好几个月呢!天天吃白馍泡水~” “天零观?天零观。天零观” 老和尚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竟然也反复念叨起来。 “大师,你听过?” “似乎有点记忆但又记不真切——啊!我想起来了!”老和尚恍然大悟道,“可是那零城郊外一个山坳子里头,一座颇为陡峭的山峰之上的道观?” “是的,那叫竹荚峰。” “嗯咳咳,小施主要是不急,便跟随贫僧去后面的屋子里,待贫僧细细说给施主听。” ※※※ 所谓后面的屋子,在铃儿看来不过是这老和尚的卧室。这里虽然看起来是众多房屋之中位置最好c最大的一间,里面却简陋得可以:只有一张床铺,两个柜子罢了。其中一个柜子上面摆放着这屋子的主人平时祭拜的小佛像,另一个上面,则很不合时宜地摆放着一柄剑柄。 “小施主,您请便。”老和尚说道,“贫僧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带着徒弟去外面建一个庙宇,一来不必璇入庙门的争斗,二来想着去别的地方传布佛门教义。当时有人和我说过那里,他说那儿山清水秀,远离尘世自在逍遥,贫僧便欣然前往察视。谁知那地方可了不得,外表光鲜华丽,暗中却滋生着晦暗到佛光也无法普及的黑暗,久居于此必出祸端。因此此事便作罢了谁知十几年后,我听说真有人在那建了个道观,正是施主所言的天零观。” “‘久居于此,必出祸端’。确实确实吧。”铃儿嘟哝着。如今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如果这老和尚所言不假,最好以后也没人去那儿。不过铃儿这会儿的注意力却完全被柜子上那剑柄吸引住了。与其说那是个剑柄,不如说那是一把断剑,剑身被横着劈断,剑的尾部只剩下了短短一截 “大师,你这儿为何摆着断剑?”铃儿忍不住好奇,竟出口问道。剑柄的顶端并非寻常宝剑一样光滑锃亮,而是在中间有一左一中一右三道刻痕,仿佛一个“木”字的下半边。 “唉,那个啊恩人遗物罢了。” “‘葉’?” 铃儿试着抚摸这剑身,竟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小施主,其他人见这剑身都以‘木’字解释,你为何却读出一个‘葉’字?” 老和尚的声音颇为好奇,这便让铃儿猜出了几分——这剑的主人可能是叶姓,如果没差的话那人正是 铃儿抿嘴一笑,道:“因为我娘叫叶三娘啊。” 果不其然,老和尚听了这三个字立刻从床头站了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握住了铃儿的手,拉她到椅子边非要她坐下,将铃儿当做恩人一般,激动得不得了。 然而这武器并非娘亲的遗物,铃儿心里头自然清楚。她将老和尚也扶坐在凳子上之后,才将铃儿所知道的两个的故事说给了老和尚。 “最后我娘亲似乎是杀了她,可是我娘却并不恨她,相反,却常常念叨她的名字自言自语。后来娘甚至冠上她的名字,行商生子,隐于闹市。大师,我并非你恩人之子,反而是你恩人的仇家之子” “唉,以一命救一人,侠之大者莫过于此。”老和尚听闻此事,颇为惋惜地哀叹一声,声音中却听得出来。 话说到这儿,铃儿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事,随即说道:“大师,我有一不情之请。” 既然说到前一代墨水的剑,铃儿当即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墨水师姐身陷囹圄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讲给了这老和尚。 “所以我需要在玄清观祭典当天,在汉广城里散布妖气,以掩护我师姐从玄清观撤离,希望大师不要阻止我做此事。” “” “大师?” “不许伤人。” “我保证。”铃儿喜笑颜开地答应道。 两人言谈甚欢之际,那屋外的门扉却不觉间被叩响了。老和尚应了一声,外面一个孩童的声音却说,这会儿城中陈家三公子的书童求见。 一听到书童这俩字,铃儿的耳朵立刻立起来了,想来来者便是昨晚自己盯了大半个晚上的“猎物”家的书童。 既然自己想要等到的人已经到了,铃儿也便没理由再在这让她不舒服的寺庙里面和这老和尚闲聊。辞别之后,她却故意在寺庙里面逗留了一阵子。 那书童不会在寺庙里待很久,铃儿只消在正殿前面的甬道上稍稍驻足看看那些花花草草,便等来了从正殿出来的那书童。 这书童看起来和铃儿的年纪差不多,甚至还更小一些,在他路过铃儿身边的时候,铃儿用余光察觉到这书童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想来若是搭话也不很困难,心里不觉偷笑起来。 铃儿眼见着这书童走到了将近庙门口的位置,当即“哎”地喊了一声。那书童不出铃儿所料地回了头。 铃儿稍显歉意地笑了笑,跟着那书童走了去。 “那个寺庙下面的小路阴森森的,我有点儿不敢走,能一起走吗?”铃儿用怯弱的声音问道,“就到汉广城的大门口就行。” “啊那个当,当然没问题!”小书童支支吾吾地答道。 铃儿瞧见这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心里自然一阵窃喜,跟着他便走出了寺庙。 这小男孩简直单纯至极。铃儿随便编出了个“娘亲说自己长大了,要让自己一个人去寺庙”烧香的谎,这书童便信以为真。 唯一让铃儿觉得麻烦的一点就是,她一定要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对于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的金玉玲来说,简直难上加难。 但是这点不太需要什么技巧的伪装,却让金玉玲收获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我家三公子从这寺庙里面开过光的珠子断了,遣我来打听一下哪天日子吉利,好再来求一串珠子。”这小书童在金玉玲面前一直很健谈,好像在极力地表现自己一般,“唉,你说这寺庙和道观根本是两个毫不相关的地方,排个黄道吉日却排在一起去了,我们公子本来还说想要去玄清观看看呢~” “黄道吉日,那是哪天啊?” “这你都不知道?从今天算起的话,再过七天便是。” “七天以后立夏的前三天” 铃儿重复了一遍这日期。如此一来,她想要获取的信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不过自己并未着急。她随便和这小书童聊着什么,跟着他一直走到了城里,一直跟到那“陈公子”的家门口,才终于和那小书童道别。 道别之后,铃儿一个人又从那门口折了回去。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路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铃儿原路又朝着城门口走去。这一路的道路都非常宽广,就算两辆马车并行都不会觉得拥挤,如果那公子想要坐马车或是骑马出行,那么这条路是他最好的选择。 而这也是自己下手最好的时机。她要找一个隐蔽,却又能直接看到马路的屋子。而且这个位置最好是朝着西北的,以免早晨的阳光会射在自己的箭头上,惊扰了猎物。 为此,铃儿在这条路上反反复复地走了一整天,直至傍晚的时候,才挑选出一个看起来最为合适的地方——那是一个二层的客栈,距离那条马路隔着几栋房子,距离虽有些远,但恰巧在铃儿的射程之内。而住进这偏僻的小客栈里面更不会浪费什么事儿,她进到这二楼因为朝阴而有些湿冷的卧室里,随手将背在后背的包裹丢在负了一层灰的床褥上,狠狠磕了几下几乎卡住的窗子,才把那窗子推开。 随即她一声哨响,只听天上“呱呱”两声干涩的叫声,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顺着窗子扑了进来。 铃儿学着云芊的样子摸了摸这大鸟背后的羽毛,将刚讨来的花生豆推到它的面前:“烂瓜,书信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9) 玄清观。 如今这里一副祭典的节日气息,其他门派来此也是来者不拒的——只要你报上你所属的道观,便能进到玄清观的里头。 但是这道观里面却让云芊并不那么愉快。 从那幽暗如地牢一般回旋而上的楼梯上来之后便是玄清观的广场。广场很大,穿过广场正对着的就是玄清观的正殿。广场的左右两边漂浮着的数块浮岛,便是供云芊这种来访的客人居住的客房。 客房还算可以,一个房子里面分了几个房间,每个房间仅供一个人居住。而这些客房里面,比起各个名门大派的道士,更多的是这附近来谋求 然而那玄清观正殿以后的地方却是外人禁止入内的。 云芊在这么狭小的活动空间之内,别说找到墨水在哪儿,就连半点风声她都打探不到。何况在这高手云集的地方,云芊倘若想要耍什么小把戏,恐怕当场便会被玄清观的人抓个现行。 当然,她绝对不会在这玄清观碌碌无为。 经过两天的观察,她发现那些守着后门入口的那些玄清观弟子,每到三更便会撤回去,待到五更之后才会再有人来顶替他们的位置。如果想要去那后院里头看个究竟,那么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事不宜迟。 当晚子时,云芊乘着夜色便摸出了门。 这会儿月亮才刚刚从东边露出个头,整个世界也灰蒙蒙的,虽然这玄清观地处高山之巅,风却不大,似有若无地吹着,还夹带着一点独属于草木的清香。 可是这偌大个玄清观,自己要从哪儿下手呢?挨家挨户的找肯定不现实,她也不能直接找那群玄清观的弟子去问 不。 云芊和自己说道。 在救出上一代墨水的时候,两个妖力高强的妖怪再加上玄清观内不少弟子才将他一人救出来。如今自己只有一个人,而玄清观和覆云山,恐怕会比上一次谨慎得多。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如今这个墨水。 那就算了吧。救不出来又如何,对覆云山复仇的机会无穷无尽,那人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干,眼下保全自己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若说自己在期待什么的话,那当然是有的。 墨水能在玄清观居住一段时间,说明这儿有能接纳她的人,倘若那些人想要有什么动作,那么他们应该差不多有些动作了。 可是那些人倘若想要有什么动作,自己如何得以见到呢? 回去吧。 云芊这么劝着自己,只在那正殿后面的广场稍微走了一圈,便决定回到屋子里,放弃之前一切准备。 夜间的微风刮过,一阵微微的草香又一次浸入了云芊躯体。 草药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云芊再熟悉不过。“风织。也叫织风草,取其嫩叶煮水,可去火,一般生于偏寒之地。”她仔细地吸了吸鼻子,嘴角忽然翘了起来,“这不是水煮的草药味,这是干草的味道。看来似乎遇到了同行啊” 云芊觉察到这一点,立刻转身,循着那微弱的清香味,小心翼翼地走去。 这玄清观的广场确实大得很。云芊尽力沿着墙角避过月光的墙角行走,她发觉那草药味传来的地方正是玄清观正殿的方向,自己想去探个究竟,远远地却看见一个不大的身影,缓缓地从那正殿的另一面走了出来。 那人影没多高,一副小孩子的身高。步行的速度很迟缓,像是在散步一般。 这就是云芊想要找的人? 云芊正犹豫着,那人却停下了。只见人影朝着云芊转了过来,不由得让云芊心里咯噔一声,往阴影里面再缩了缩,不过那人怕是见到自己了。 那人看似形色并不慌张,抬起手臂招了招,似乎是在招呼自己过去。 云芊并没有迟疑。事实上她也深知自己不能迟疑。若是问起,便说自己晚上睡不着散步就成。 走近了,云芊才看清那个人影的模样,身高不过自己的前胸,甚至比铃儿还要矮一点。这人的衣服看起来应当是玄清观的,却和其他弟子穿着不太一样——这小姑娘的衣着简短至极,看起来是为了方便活动而设计出来的。 “你是哪的人,来这干嘛。”云芊眼前这小姑娘口气严肃地责问道。 “在下覆云山人,深夜睡不着,想出来散步而已。”云芊吸了吸鼻子,只嗅得一鼻子乱七八糟的草药味。云芊估摸,眼前这小孩子整天都与花花草草打交道,那风织的味道十有八九是她搞出来的。 “散步?有专门躲在墙根底下散步的吗?!说,潜入玄清观内部有何贵干?” “我”云芊稍微思考一下,她想着与其在这给自己辩解,倒不如探一探眼前这人的底儿,“其实,刚刚我闻着一股淡淡的风织粉的味道,便想过来一探究竟。据我所知,那风织粉” “‘型散神聚,隐有灵犀。铺草为阵,即成矣’。呵,你可是云芊?” “你你怎么知道我你是谁?!”云芊从刚刚开始就觉得眼前这人给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受,从语言到举止,全然不像是她外表这么大的孩子 “我叫纯曦,和你一样,‘散步’而已。不过我的时间不多。记着,明天子时之后,去北边,玄清观边缘右边第一个浮岛。好,我走了。” 说着,这个自称纯曦的小女孩,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她的“散步”去了。 ※※※ 应那女孩所约,第二天的子时云芊只身潜入了玄清观后部。 玄清观最北边的边缘,半空的夜色之中漂浮着数十个浮岛。这些浮岛大多以隐形的阶梯与这大陆相连,云芊能感受到这阶梯的存在。最东边的那个浮岛距离玄清观最为遥远,云芊一级一级地踏上这虚无的台阶,心底多少都有些空落落的。虽然她心底里明知道,这份担心完全多余。 浮岛之上,云芊原本以为这里会有几个人,会有一些聚在一起打算解救墨水的人在这里,但是她猜错了。 这浮岛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间房屋,里面却是漆黑一片,房屋的门也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呼扇呼扇地轻轻抖动着。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废弃的屋舍一般。 云芊惊异地缓缓走向这小屋。屋外有很大一块旷地,看起来像是花园,如今却满是刚刚长出的杂草。她很好奇为什么这玄清观的浮岛之上会有人种些花草,她俯下身子用手指拨弄几番那土地,心里便释然了——这土地之下依稀地散着草药的味道,气味很轻混杂的种类却很多,看来这八成是昨晚那个自称纯曦的小姑娘种菜的地方。可是她人呢?如今早过了播种的时候,这片土地却为何荒芜了? 无论如何,那个女孩让自己来到她的住处,应该有她的原因才是,那么她的答案,应该就在那屋子之中。 云芊直起身,继续朝着那屋子走去。屋子外面正对着的是一块不大的旷地,旷地的边缘有着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因为月光的照射而让云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等她接近了,才辨识得出这是一堆被砍碎了的石桌石凳的碎片。 她附身去探查这些石头碎片,只见那石桌石凳被切开的边缘整整齐齐,摸上去凌厉得很,云芊甚至猜想,这些是用剑整整齐齐切开的。究竟是什么人竟来过这里,她不敢想。 “噌——” 一点金属摩擦石板的声音,在这寂静肃杀的夜中显得额外刺耳。云芊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黑漆漆的小屋门内,隐隐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那儿有人。 云芊故作镇定,假装继续俯着身子看着那石桌,一只手却渐渐摸向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忽然,云芊只感觉自己心头一沉,那屋子里面骤然闪出一个人影,拖着一把映闪着月光的长剑朝着奔袭而来。 云芊反应倒是快,抽起匕首朝旁边一闪,便避过了这一招。那人眼见扑空,立刻收住脚步,转身架起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云芊来。 对手拿的是剑,瞧那架势也并非等闲之辈。云芊心底里暗自猜想道,自己本来不擅长正面作战,武器的作战范围又被大幅压制,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他。 何况在这儿短兵相接,免不得叮叮当当地碰撞,倘若引来其他浮岛的人,自己就死定了。如今能够逃脱的方案只有赌眼前这人也是那个叫做纯曦的女孩子指引来的了。 “喂,”云芊放下了准备作战的姿势,一口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一个叫纯曦的小丫头叫我来这儿的。” 那人一听,便也放下了武器。 “为墨水的事儿而来?”得到云芊肯定的答复之后,便点头道,“多有得罪,我们进屋说话。” 进到屋子里之后,这人才低声介绍自己。他自称石亦,是式薇长老的大徒孙,也是百般打探,才找到纯曦长老,也正是纯曦长老叫他今晚来此处的。 那个叫纯曦的小姑娘居然是这玄清观的长老啊,玄清观的怪人还真多。云芊暗自感叹道。 石亦说,自己曾经败在墨水的手下过,自此心有不甘,期待有朝一日能够与墨水再打一场,因此并不甘心这个自己心目中最强大的对手在这儿陨落,才想着如何能救她一命。 “当然,你只能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提供帮助而已,是么?” 石亦点头。他是这玄清观最有威望的长老手下最亲近的大弟子的徒弟,虽然有意帮墨水一把,却断然不可能葬送自己的前程。 而云芊的底线却比眼前这男人低多了——她只需全身而退就好了,当然能瞒得下自己“覆云山弟子”这个身份更好。 “那纯曦长老有什么打算?” “她寄希望于你。”石亦说,“她在祭典的当天会和其他长老在一起,包括覆云山和其他门派来的大人物。她说她有办法控制住这些仙法超群的人士,但是解救墨水什么的,她恐怕也分身乏术。” “那你能做什么?” “我在祭典当天,我被我师父安排去维护秩序,若不出意外,我倒是能接触到关押墨水的地方,能把看守他的人支开更好。但是解救她,并且帮她一齐逃离玄清观的人,只有你自己。” 说实话,能提供如此的帮助,早已出乎云芊的意料之外。 “那就这样吧,你帮了大忙了。”云芊客套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准备两件你们玄清观的道袍。一件我的,一件给墨水。” “还有什么需要提供的吗?” “当然,我需要你告诉我关押墨水的具体地点,还有,虽然没什么太大必要,我们还是先制定几个计划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天玄地黄难为清(10) 话说这天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转眼便到了祭典当天。 这天早晨天还没亮,外面嘈杂的声音便窸窸窣窣地传到了墨水的耳朵里面。 她睡不着。 虽然现在身处的这个小黑屋子和当年天零观的那个没什么两样,但唯独少了几坛子酒,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这屋子好歹还有个窗子,虽然被铁条封得死死的,逃不出去,却不妨碍她观察这外面的世界。 这儿和纯曦长老的住处一样,是一块浮在空中的浮岛,四面皆是断崖,唯独一条用剑气凝结成的台阶通往玄清观的正殿。 被关在这种地方完全没法逃跑啊。 墨水这么想着,又靠着窗边坐了下来。总会有办法的,她想,可是不是现在。 等太阳光刺破了云层,照射到这小屋子的一角时,玄清观的主殿那边非但没有安静,反而更加吵闹了。 大概是之前纯曦长老提到过的“祭典”罢。墨水这么猜测。她透过窗子朝着主殿看,只见那座广阔平台之上,金色的光芒在那最庞大的岛屿上最恢宏的殿堂上缓缓浮动着。 待太阳再升起一点的时候,只见那金色的光芒之下,一团碧绿的光芒从金殿下方缓缓升起,盘旋着如一条无形的巨蟒,将璀璨的金色纠缠于其中。 好像不太对劲儿 墨水原本是漠不关心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如今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手把着窗框朝着那变了颜色的金殿张望,以期待在这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而那金灿灿的正殿之中,确实在发生着什么 偌大的殿堂之中,那尊三层楼阁之高的铜像屹立在纵人眼前,作为东道主的玄清观三大长老和七个长老位于人群之首,拜于那神像之下,轻声咏唱着祈福的铭文。覆云山的代表仅在他们之下,其余五湖四海聚集而来的各个道观的道长们位列其中,虽不至于拥挤,但这殿堂之内确实满满当当。 他们当然觉察到了外界的变化——这一屋子的人道行不俗,甚至在那绿色的氤氲刚刚升起的时候就有人觉察到了,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质疑。 谁都不敢打破这庄严的仪式。 纯曦在诵读铭文的时候,抬起眼皮悄悄瞄了眼四周。确实有人对那绿色的雾气感到不安。不过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式薇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他应该深知外面这圈绿色氤氲到底是什么——它们唯一的作用便是形成一道屏障,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而这道屏障在织风草的碎末诵读声夹带着的灵力彻底挥发掉之后,自然而然地消失掉。 式薇甚至还应该猜得出,这屏障究竟是谁搞得鬼,也知道那是出于什么目的——纯曦的目光触及到远处的式薇时,那个大胡子的老头也正用余光盯着自己,吓得她赶紧又把眼睛死死地闭上了。 纯曦自然算得到这一步,她还知道,就算如此式薇眼下也只能帮她圆场,毕竟天下所有名门大派齐聚于此,如若式薇大长老当真在此时揭发自己,定会让玄清观颜面扫地。与此相比,覆云山从玄清观捉人这手段并不光明,回头私底下给那覆云山陪个不是,他们也不能拿玄清观如何。 想到这儿,纯曦嘴角微微一翘,继续诵她那祈福的铭文去了。 与此同时,墨水所在的那个牢房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墨水从窗子看着一个穿着玄清观衣服的人从那台阶之下匆匆走上,和门卫低语几声之后,两人竟“叮当”两声将门前那锁砸了下来,随后很自然地拉开门进来了。 刚刚来的人率先踏入了房门,而那个原先把守在门口的那个人则跟在了后面。 墨水不知两人来意,双眼死盯着她们,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合拢起来攥成了拳头。 前面这人见着墨水的样子却不以为然,随手将手中的行囊朝着墨水丢了过去。 墨水心里一惊,一拳本能地把那东西打到了一边。她本以为会是暗器之类的东西,却不曾想是个软软的东西。 “我叫云芊。穿上它我们走。” 听到云芊这两个字,墨水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谢了。”她嘟哝了一声,捡起了包袱,里面装着的是一件玄清观的道袍。 时间紧迫,墨水甚至没有更换随身的衣服,直接把那件外套裹在了身上。云芊瞧着浑身臃肿得像个球一样的墨水,拧成一团的眼眉之中透露着一股嫌弃的味道。 “你还真跟金玉铃说的一样,一点儿不修边幅。穿成这样难道是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你身上?衣服脱下来,穿好。”云芊说着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石亦,“还有,你先回避一下。” 只肖片刻,两人便从那牢房里走了出来。 石亦见着俩人,迎上前来本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摆摆手示意赶紧离开。 几百级几近无形的阶梯顺着百尺高的浮岛一直顺延到了玄清观的脚下。墨水紧跟在了云芊的身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墨水一向寡言少语,却并不代表着她盲目愚钝。她一丁点都不信任眼前这个家伙,这个人总是给她一种很微妙的不安全感。 “那个玄清观的弟子,你可还记得?”云芊倒是先搭话道。 “不认识。”墨水刚刚还一直以为这人是云芊一伙的救兵,没想到却是玄清观的人。 “他说你曾打伤过他,后来似乎勤学剑法,想着有朝一日再跟你一较高下呢。” “哦,不记得了。” 若说墨水仔细回想想不起来是假的,她压根就不愿意去回想这些事儿。 “一会儿我们要从这儿走到玄清观的出口,这会儿玄清观的广场鱼龙混杂,我们蒙混过去很容易。” “哦。” “但是怕会有意外。” “嗯?”“所谓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 “哦。” “和你聊天真没趣。” 云芊收起了她的话匣,不愿再理会身后这榆木疙瘩。而墨水则把她的心思放在了云芊身上——自从木湘缘寄来的家书之中提到云芊开始,墨水便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谁曾想如今自己正被这个人搭救 玄清观上,这俩人从那台阶上下来的位置正是在这个道观的最西边,这附近如今没有几个人,又有数道围墙将这附近分割开来,想要混在人群之中并不是难事儿。 可即便是云芊,也把这件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她们刚刚跨过第一道门,两道锃亮的寒光便横在了她们面前。 “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有恃无恐地往下走,怕不是把我们当成傻子了?”其中一个笑道。 “石亦师兄说着了,今天肯定有人想趁乱惹事儿,趁着师父没来之前咱们先给她们拿下,师父肯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 “哼。” 墨水趁着两人洋洋得意之际,俯身一步冲到了其中一人怀里,一只手薅住持剑的手腕,另一只胳膊肘朝着那人的肚子怼了数下,随后使劲一拧那手腕,剑便自然地从那人手中掉落下来。另一人持剑欲砍,奈何墨水却躲在这人的怀里,叫她无处下手。 在其无处下手之际,只听“咻咻”两声,一只半寸来长闪亮的金属凭空刺进了那人持剑的手中,便是“哇呀”一声嚎叫,剑便“当啷”一声脱落在地。墨水见状,双手一松,自己手头这人也没了反抗能力,乖乖坐在了地上。 “哈哈,好身手,好身手!” 打斗刚才结束,两人的后方便传来了干涩的鼓掌声。 “石亦?!你” “我只是想跟他打一场而已。师父要把她抓起来,我又不能违背师命,有人给她放出来最好,是不是啊?”石亦笑道。 原来这就是他的伎俩? 谁知,说话之际,趿趿拉拉地又来了四五号人,将那唯一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你们抓住左边那个右边这人由我解决。”石亦命令着,顺便示意墨水刚刚打落的剑,让她捡起来。 前面一个,后面五个。 “能成。” “屏吸” 墨水握紧了剑,正欲出手,只听身边的云芊小声两字,随后一坨紫红色烟雾从云芊的手中飘洒而过,一时间惹得包括墨水在内的所有人连连咳嗽不止。墨水还没理解云芊到底有何打算,便被她抓着衣袖朝着来时的方向拉了好远。 “你干嘛!” 墨水捂着口鼻,怨声道。 “跑啊。” “我能打过他!” “我打不过!” 玄清观地势高,常年风大,没等云芊解释清楚,那烟雾便几近消散了。 “那你往悬崖边跑个什么!”墨水声音里透着愤怒。 现在俩人就站在通往牢房浮岛的阶梯附近,玄清观的众人也从那烟雾之中缓过来神,包成个圆渐渐朝着她们合拢,他们不着急,如今两人已是瓮中之鳖而已。 “哎嘿,拉你来到这儿当然是跳下去啦。”云芊狡黠一笑,忽然一头扑在了墨水怀里,两手抱紧了墨水的身子,趁着墨水还没用力,两脚狠狠一蹬地面,只见墨水向后踉跄几步,谁知她脚底忽然一空,带着怀里的云芊俩人一同跌下了这足足有万丈之高的玄清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墨水只觉得风呼呼地在耳边咆哮着,玄清观的边缘变得愈来愈小,心被吊在了半空之中一般,或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摔在地上变成一坨烂泥 “你冷静点!”云芊在墨水的耳边喊道。 “啊?” “帮我看看,还能看到玄清观边缘的人了么?” 墨水摇头。 “松手!” 云芊费劲儿地抬起一只手,抢过墨水手中的剑,口中细碎地念叨了几句之后,那剑仿佛有了灵性一般,从云芊手中挣脱而出,径直飞到了她的身下,用剑身抵住了云芊的双脚。 转眼之间,两人便停止了下坠,藉由那柄剑托着浮在了半空之中,墨水喘口气的功夫,便飘过了两个山头,悬停于一个有几百丈宽的江水之上。墨水这才从刚刚极其别扭的姿势缓过来,两只脚点着那纤细的剑身,紧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从这剑上摔下来。 “呼” 墨水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们去哪儿?”她问道。 “我们?不。我觉得我们现在差不多该道别了。” 墨水心里陡然发凉——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你会游泳吗?” “啊?” “呃,没什么。”云芊的语气从原来的轻松愉快,渐渐变得恶毒起来:“听着,金玉铃是我的,你这辈子也别想见着她!” 话音未落,云芊操纵她脚下那剑,陡然加速窜出去老远。墨水显然没有一点心理防备,只觉脚下一滑,立即便从剑上跌落了下去。 云芊侧过头去,见着那身后的人影从高空之中“噗通”一声跌入水中,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随即她踏剑折返回去,她要回到那玄清观的山底下,给那些道士们做出一副双双跌入山谷摔死的假象。 ※※※ 与此同时,汉广城。 正趴在窗口内,扶着弩盯着窗外的金玉铃心坎里忽然抽搐了一下。 仅仅一下。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 她这么和自己说道。 这几天以来,她天天游走着寻觅那个所谓的“陈家三公子”的信息,不过酒馆之中的那些酒客能提供的并不多,无非就是一个帅气并且彬彬有礼的大家公子,似乎喜爱马车,出门的时候马车上的铃铛总是叮当作响,他出现在大街东头,连大街最西头都能听见他带来的躁动。不过后来她却找到了个打听消息的好法子——陈家那个小书童。铃儿经常在看到他从陈家出来的时候,装作很不经意地正好在外面撞见他,俩人顺路走上一段,便能从那傻小子口中套出不少话来。 按照他的说法,这陈家三公子会在辰时从家里出来,而如今,辰时都已经过半了。她正在仔细思考是不是那个书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愚钝,自己说话的时候哪里露出了破绽的时候,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响声传到了她的耳内。 “来了。” 只见距离她将近百丈之外的马路之上,从陈家的方向缓缓走来了两匹并行的骏马。那马看上去似乎比铃儿平时见到的马都要强壮一些,身上除开挽具以外,还花里胡哨地帮着不少铃铛,那马儿一走,便刮得铃铛叮当作响。 那后面的马车也装潢得极为华丽,宽敞的车身几乎霸占了整个街道。 “真是奢侈。” 铃儿嘟哝着。不过奢不奢侈不是她所要关注的事儿。她端端正正地把弩摆在窗子后面,窗子只留下一个有铃儿手掌宽的缝隙,以供自己调整弩箭的方向。摆弄好弩箭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待她将弩的准心对准了那马车的时候,只消等待猎物从马车的车窗之中露头便好了。 马车行进得并不快,它缓缓地在马路上走着,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危机。 “靠近点再近点嗯” 铃儿紧接着念起了咒语,随着这咒语的咏诵,铃儿所处的那家房屋身后又有几百丈远的地方,一阵巨响,紧接着便是淡紫色的雾气从那方向冉冉地飘了上来。 随着那雾气飘向空中,一阵妖异的风徐徐吹了起来。 而马路上那两匹马闻到爆炸声之后,便立刻减缓了速度,而大街上的许多人也被那爆炸声吸引了过去。 “散播妖气,顺便勾引他们的好奇心。呵,好奇心究竟能害死谁呢~” 铃儿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马车的车窗之上,只见那车窗的窗帘一抖,紧接着被拉了起来,继而里面的人把头探了出来,在寻找究竟发生了什么。 呵,就是这样。 铃儿瞄准了那车窗里的人,手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咻!” 便是这一箭,从这毫不起眼的破房子里面径直而出,霎时便惯透了那猎物的脑壳。 铃儿甚至没时间去看这一箭的结果如何,将这机关弩塞到自己的背包之中,从正门夺门而出。出门之后,远远地听着远处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料定这事儿成了,便一头扎进潇湘子里头,七拐八拐地拐了一通之后,纵身一跃翻爬上了屋顶,踩着房梁便逃往五步花的饭馆去了。 真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活计了。 现在,她要在落脚之后,尽快逃到城外,以免这事情传开之后,出城还要另费一番功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汉广沥沥川上行(1) 河水一下又一下地冲刷着墨水的脖颈。 冷潮湿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 感觉不出来 墨水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疲惫感瞬间淹没了她,沉重的眼皮又不由自主地闭合,拍打着她脖颈的河水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河水应该很凉吧。她昏昏沉沉地想。 但是她感觉不到。 手脚衣服身体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河水冲刷着河岸的声音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在耳畔回荡鸟声?或许有吧人声谁知道呢 困。她想,睡一觉罢,或许,睡一觉便好了 或许吧 ※※※ 淡淡的熏香的气味在墨水的脑海之中舒缓开来。 复苏的意识催促着她的精神,迫使她睁开双眼,金灿灿的世界瞬间充进了她的眼眶,害得墨水刚刚睁开的眼睛又紧闭了起来。 这是哪儿? 墨水抬起手,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异常沉重——她并非被什么捆绑着,只是感觉自己使不上力气罢了。 好不容易把手搬到自己的眼前,搓了搓揉起来咯吱咯吱响的眼眶之后,才终于扒开了眼皮,好好儿地打量起这陌生的地方。 这个屋子确实被金灿灿的黄色填充着,不过是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什么东西上映衬的色彩罢了。自己正躺在一铺床上。素白的被子有些重,但却暖和得很。 墨水费力地转动一下头,瞧着这屋子里也颇为朴素,除了自己躺着的这个床铺,便只有一个柜子。柜子上却供着一尊小小的佛像,佛像前那几支香幽幽地燃着,还有好长一截,似乎是才点燃不久。阳光正是射在那佛像之上才让屋子里变得金碧辉煌。 佛像啊。 在墨水的印象之中,这些信佛的人都特别慈悲并且老实 或许自己真是被他们救了一命罢。 她回忆起之前的事儿,只记得自己从那个叫做云芊的人脚下的剑上飞身掉下,一头扎进水里,之后在水中折腾了不知多久,最后终于慢慢没了意识。 唉 她艰难地从床上蹭了起来,才看到自己的身上也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中衣,从那棱角分明的褶皱上来看,这衣服或许是全新的一套。 看来真得好好感谢一下这儿的主人。 “唧——” 墨水还在这儿整理思绪的时候,门却被推开了。只见一个带着一顶靛蓝色帽子的孩童探出头来,见着墨水之后嘿嘿一笑,马上又退了回去。 “师姐,她真的醒了哎!”门外传出那孩子的声音。 紧接着,这孩子便拉着一个眉目较好的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女子和那孩子一样,头上带着个靛蓝色的圆筒状帽子,身上的衣服也是一身朴素的靛蓝色。她见着墨水,亦是眉开眼笑,“你醒啦?”她说。 这里是一个叫做法澜庵的寺庙,这女子自称静尘,看那样子并不会比墨水大太多,旁边的小姑娘叫静萻,这对儿师姐妹便是这里的弟子。她们说几天前沉心寺的和尚在江边发现了墨水,碍于男女之别,便把她背到了这尼姑庵来。 “原来如此救命之恩,在下不知以何相报” “报什么报,我们出家人何时求过回报,你能把身子养好便是最好的回报咯。你等着,我去给你熬粥~” 静尘说着便钻出了屋子。 她那一蹦一跳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出家人。墨水瞧着她离去时的房门,那门还没有关上,毛手毛脚活蹦乱跳的样子。 像铃儿一样。 墨水想到了那个名字,心底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痛感。 曾经土丫头给她写信,非常详尽地描述了云芊毒杀她师兄的整个经过。那人手段之残忍,简直出乎了墨水的想象。而自己亲身的经历,却也让墨水对这个人从心底里产生了恐惧。 那真的是一个为了复仇,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人,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绝对不择手段的人。 “金玉玲是我的,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 这句话如今依然在墨水的脑海之中回荡。当年叶三娘将金玉玲拜托给了自己,她应该像叶三娘所期待的那样,渐渐成长成为如眼前这个静尘一样阳光欢快的女孩。 但是在云芊的手下 墨水用手掌扣了扣自己的额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大姐姐,你不舒服?” 这个叫做静萻的小姑娘一直坐在她的床边,两只清澈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墨水的脸,好像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我?没,没有” “大姐姐,我师姐说,你是一个习武的人,是个大侠,是吗?” 大侠?这个称呼被土丫头传颂过无数次,墨水听说过无数次。没有哪个大侠连一个承诺都实现不了,也没有哪个大侠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到。 “不。不再是了。” ※※※ 半个时辰之后,墨水终于能下地走动了。 虽然她还虚弱得很,却执意要下地。“透透气儿”,她这么说。 法澜庵,比墨水想象的还要小得多。 这儿偏居于山中的一隅,一个正殿,前面的院子将将二十步大小,背后六七个小房子,外加一个三层楼高的佛塔,便是这儿的全部。 静尘说,这里毕竟是尼姑庵,人数少是自然。现在这里面只有一个老师父带着四个徒弟,屋后的这几个房子除了供自己人居住以外,再加上一间用来当做仓库,一间给客人留宿,最后还有一间房子是空着的。 “老师父?”墨水问道。 “慧明师父啊最近汉广城里有大户人家的儿子死了,在请她闭斋超度亡魂,今天和明天都会待在佛塔里面。”墨水向来寡言少语,她和静尘讲了几句便找不到了话题,索性便去了正殿——这正殿确实寒酸得很,并不比天零观后院那个龙庙大到哪里去。墨水凝望着那金妆装饰的佛像,却不认得那到底是哪个佛。她凝望了一会儿,便问来三炷香,拜在了佛前的香炉之中。 “我想去寺庙。” 出了正殿之后,墨水说道。 “好啊,我带你去。” 法澜庵在临着江水,从后门一路下山便是水畔。而那寺庙则离这里要远一些,正是汉广城西门出来之后,一个路北一个路南,少说也要走半个时辰。 一路上,墨水一直在若有所思,闷闷地跟在静尘的身后。静尘虽然平时是个十分明快的人儿,但她眼看着墨水心事沉重,自然也不好多问,只得一声不响地在前面带着路,心底里别提多无聊了。 过了从汉广城出来的那条马路,墨水忽然发了声。 “哎,”她说,“不如我也加入你们,我也出家算了” “哈?”静尘轻松的语气从来没有改变过,她随口问道:“虽然我出家也没几年,不过多少也算是个出家人嘛,不过施主你能否把你的事情给我讲一讲?” “” 墨水被这一问问倒了。她的过去,她自己都不太想回忆。不过既然是自己做的事儿,又为何不当讲? “我曾经杀死过一个对我来说可能非常重要的人。我曾答应她要好好照顾她女儿,但是那孩子却因为我的不慎,被一个狡诈之辈骗走。我生来愚钝,在玄清观时,许多人前言出手救我,立刻却又和我反目成仇。以后再去闯荡,怕是还会会处处被人利用,而自己却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只能在事情过后闷头后悔。”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想放下一切?” “不,我” “你只是想逃避?” “我” “呵呵,别急着反驳我~你若真心厌倦了俗世,等我师父闭斋之后,你再和她说也不迟,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汉广沥沥川上行(2) 北方的气候比南方冷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汉广城的花期快要过了的时候,北方的山间才展露出星星点点的新绿。 太阳才刚起来没多一会儿,军队的集训之后,小岩便溜到了半山坡上。她喜欢闲来无事的时候跑到这山坡之上,或是下套子套些野味,或是搞一些野菜之类的,也算改善伙食。 因为队里的粮草总是吃紧,所以乐意上山搞事儿的人大家都不会阻止。 “哎~~小岩~~岩岩~~~” 半山腰上,树丛之间传来了听起来颇为粗犷的喊声。 “” “岩岩~~~小岩~~?” “哎呀你烦死了!”丛林的另一头,小岩咆哮了出来,“野鸡都让你吓跑了!” 毫无生气的枝丫一阵骚动之后,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子钻到了小岩的面前,面对小岩的嗔怒,她也只是嘿嘿一笑,“走啊,老王让咱俩去总营那边领下两个月的口粮。” 这人叫彩绫,当年和小岩一起来到这青牙骑兵队的。去年夏天一次突袭任务之中,青牙队中了敌军的埋伏,她却在这时带着几个人迂回到了敌军的后方,在敌军冲着主力部队穷追猛打的时候,她却一箭伤了对面的主将,逼得敌军撤退之后才保得青牙队不至于全灭。 那场战斗是异常的惨烈,青牙队少了一半人,直至现在队里的人数也没达到当时那么多,而小岩自己在那场战斗之中负了伤,直到去年的秋天才好起来。彩绫则因此被提拔到了副队长的职位,一直到现在。 “又要我们去讨粮啊”小岩从地上爬起来,直了直她累得酸痛的腰板,“你猜这次能给多少?一马车?” “你想的倒是美,没准咱们两匹马就给驮回来了。”彩绫满是讥讽的语气说道,“走吧,好歹还能看看” 确实,自从上次作战失利以后,青牙队在总队队中的地位低得令人发指,经常连着几个月都没有一道像样的命令,所以无论是军饷还是粮草,发配得都越来越少。 “不过好歹能看看亦兰,你就别发牢骚了。”小岩收起了捕兽的家当,跟着彩绫朝着山下走去,“你以前不是天天晚上袭她胸呢么~” “你怎么还提这茬!” “哎嘿嘿~” 青牙队整个小队都在长城北方,出了城门之后往东北方向走,快马加鞭地跑上大半个白天便能跑到一个山区之中,其中有两座山峰尤其耸立,因为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们这儿叫什么,于是这些人便擅自将此地命名为双子峰,而小队的营地就安札在其中一一座山的脚下。 隔天将近晌午,两人才终于到了长城关口。站在这城门底下,小岩总以为那城墙有几百丈高,一眼望去便觉得那是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屏障。 小岩跟在彩绫后面,牵着马走入了这城门。门内不过五步宽,几十步长,极其狭小。或许传闻之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就应该是如此。小岩走过几次这城门,但每次走过,她总觉得这隘口之内的石墙之中透露着阴森森的气息,这让她不寒而栗。 走过这并不长的城门之后,整个世界立刻明亮起来。南方的远处,依稀还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城郭。那是朝廷设在边疆最北边的城池——晴州城。小岩听老王——也就是他们青牙队的队长——说过,以城镇守边疆其实是一个颇为高明的手段,它可以容纳一个不小的军队,也可以对各个方向传来的战事做出最快的回应,同时它以城自居,还能为边塞的贸易往来提供一个非常安定的交易之所。这座城池之后大片的江山,或许都指望着它来守护呢。 这城池很大。至少它不亚于零城。城里的风格虽然是不同于中原的边疆风貌,却依旧热闹非凡。 只是,一进了军营,整个世界的气氛便变了样。 小岩见着,那些在广场上本该操练作战技巧的士兵如今却在墙根底下懒散地纳着凉,负责管理他们的教头非但没有负起责任,反而和他们躺在一起,用身上的衣襟盖着脑袋似乎是在睡觉。 整个军营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儿出什么事儿了在小岩的记忆之中,薛将军是一个治军非常严格的将领,操练如此怠慢,以他的性格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可是,薛将军他人呢?小岩穿过整个军营却也没看到他,在军营里却也找不到熟络的人来打听,直到俩人来到了后勤的军营里头。 “呀,绫子姐,小岩,你们来了?” 远远见到小岩和彩绫两个人便迎上来的是曾经和她们一齐奔赴边疆的亦兰。亦兰这姑娘曾经在小岩的眼里不过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被安排在后勤打理粮草事物也算是人尽其用。 “这军队里头怎么了,怎么死气沉沉的,薛老大呢?” 没等小岩开口,彩绫便当头问了出来,看来军队里面这气息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了。 “这个你俩先进屋来歇歇脚再说吧。” 后勤的屋子里,确实一副后勤的样子。里面乱七八糟地堆了满满的东西,简直如同仓库一般,留给她们活动的空间简直小的可怜。亦兰很随意地坐在了其中的一个装得满满的麻袋上。 “那些狄人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没有什么动作了,你们也知道吧?” 亦兰说的这事儿两人当然知道。去年秋天的时候,薛将军协同鬃骑兵队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至于用什么方法怎么胜的,小岩不得而知,那会儿她们还在双子峰里头乘凉呢——总之那场胜仗之后,那群狄人便销声匿迹了。 “那不很好?”彩绫问道。“所以从那时起,晴州城里这庞大的军队就成了累赘。巨大的开支却完全无用武之地。朝廷给发配来的军粮也越来越少” “现在军队里头也是没有办法,从上个月起,薛将军每天带着两队人马出城拓荒去了,留在军营之中的人被吩咐‘尽量减少活动以减少军粮消耗’。” “所以他们才成天蹲在阴凉处乘凉?” 亦兰也无奈地点点头。 狡兔死走狗烹啊。小岩心里头暗自叹道。 “若真是这么个烹法,没准过两个月就可以解甲归田回老家了呢~”彩绫的语气之中居然带着兴奋。 确实如她所说,如果接下来几个月还是没有半点战事,军队遣一部分士兵回家也是必然的事情。 “你就惦念着你家的老婆。” “那可不,我老婆可美了!以后有机会,你们可要来我大汉广城玩啊!” 回家么。小岩当然也想,但是她觉得如果真到了“解甲归田”的时候,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吧,至少她还没有达到她承诺给湘缘的位置。 “又在说有的没的了”亦兰嘟哝道。“所以你们也是来领粮草的吧——薛将军说,只有一车粮,草就不给你们配了。” 一车? “我以为只能给我们两袋儿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汉广沥沥川上行(3) 汉广城外。 南烟寺里和尚们吟诵经文的声音振聋发聩,远在庙门口的石阶下面都能听得见。震耳的吟诵声掩不住嘈杂的交谈声。 今天的南烟寺真是热闹啊。静尘老远便踮起脚想要看个究竟。当然她也多少能猜出几分,陈家出了那么大事儿,八成是请南烟寺的和尚给亡者超度呢吧。 赶巧,墨水和静尘的对面,从庙门的台阶上走下一个女子,静尘赶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小羽施主~”她打招呼道,“今天也来上香啊~” “啊嗯”眼前这姑娘刚刚似乎没有意识到眼前有人,听到静尘的声音才抬起眼帘,见着静尘的模样之后,阴郁的神情才稍稍有点舒缓,扭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又转了回来,满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没上成,陈家人不让” “陈家啊” 墨水朝着台阶之上望去。虽然没和那家人打过交道,却在这短短的半天觉察到这家人在汉广城的地位非同小可。 “姑娘若不嫌弃的话,来我们法澜庵上香嘛~” “唉?”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上香拜佛这种事情,我师父和我们说,心诚则灵,无论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那好。” “我们要去南烟寺逛一圈儿,你怎么办,和我们一起走吗?” 小羽听了之后却摇摇头。“还有家务。见谅。” 说罢,她便又垂下头,按着和之前一样的步伐,背离墨水二人而去。 “她很憔悴。”墨水评论道。 “她啊。和她新婚不到两天的夫君便被抓去充军,从此天南地北分开两边。她家境还凑合,可是日日盼夜夜盼,一年到头就盼那么三两封书信。北方有什么消息她的心便提起来,朝思暮想,终于积劳成疾变成这个模样。” 这情形让墨水想到了木湘缘。 “可是外出当兵,哪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倘若大家都能活着回来,哪需要官府挨家征兵呢” “她或许应该来你们法澜庵。”墨水喃喃道。“这样便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她心中仍有希望。” 静尘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便紧走几步,走在了墨水的前头。 南烟寺的庙门今天真是热闹得紧。一群看热闹的人在院子里头朝着庙内看,静尘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索性便绕过主殿,带着墨水绕道了主殿后面,从侧门钻进去了。 那正殿确实不小,如今规规整整地坐满了人,为首的几个和尚披着袈裟,其后一排并不是和尚,他们有男有女,估摸着应该是那“陈家”的人。而他们之后,则满满登登地坐着年轻的和尚,他们一手转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手中不停地念叨着墨水听起来颇似“妈咪妈咪哄”的经文。 “前排最中间的是南渡大师。看来他最近几天也没什么时间呐。”静尘说道,“你确定,你真要出家?” 墨水犹豫片刻,随即又点了点头。 “呵呵,这样啊~那不妨现在我们法澜庵住几天,等我师父或者南渡大师有时间了,再定夺也不迟,嗯?” “只能这样了。” “好了我们回去啦。”说着,静尘便立刻朝着屋外走。“留静萻一个人在家,我可不放心。” ※※※ 而就在此时,玄清观浮岛之下,阴森森的丛林之中,两个身影在这茂密的丛林之中急匆匆地穿行着。 “它在哪儿?!还有多久?!”前面那个矮小的身影似乎非常不耐烦,语气之中夹杂着愤怒和不安。 “师妹,你听我说”后面那个身材高大的人紧紧跟在后面。不过这枝丫繁茂的丛林对矮个子的人来说优势更大一些,所以他跟在后面稍稍有些吃力。 “说什么啊!你告诉我在哪儿,它在哪儿!!”前面的这个女子大声吼了出来,声音中隐隐约约地带着哭腔。 “你听我说!!”后面那个紧接着也吼了出来,一把抓住这小姑娘的肩膀,把她按在了自己的前面,“纯曦,你给我听好了!她可能没死!所以赶紧给我回玄清观!” “”纯曦听到这话,惊讶得回过头来,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却终于料定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终于哭唧唧地哀求道,“纯白师兄你带我去,我就看看,看一眼就好” “好吧。” 祭典之后,式薇长老对纯曦的事情勃然大怒,把她拎到几个长老面前骂了整整一个时辰,然后给她丢在自己家里头,等候众长老决议之后再作处分。 然而在纯曦听说墨水和一个劫狱者“从玄清观上掉下去摔死了”的传闻后,便发了疯一般冲下了玄清观,纯白长老怕这小长老出什么岔子,便跟着下了山。 两人又在这山中走了半天,终于才找到那个“坠下的地点”。 那儿是一块颇为陡峭的林地,纯曦注意到,其中一棵树上还挂着雪白的布条,一道淋漓的血迹从那树上一直淋到了地面。地上除了一滩淤血之后什么也没有。 “这儿被清理过了。”纯白说。 “她们” “最初的现场真是血腥得惨不忍睹。”纯白的语气却和这气氛格格不入,不说轻松,倒是蛮从容的,“确实有两具尸体,但是早被山里的野兽分食殆尽,面容也看不清楚了。” “” “后来我却发现,那两个似乎是男人的尸骨。” “?”纯曦听到这话,泪眼婆娑的她终于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纯白师兄,期望他能继续讲下去。 “墨水那孩子我还是认识的,那两具尸骨虽然也穿着我们玄清观的衣服,但是身高和她确实对不上。所以我猜,或许她们用了什么诡计活了下来。” “还活着”纯曦喃喃道。她这时才回忆起,那个叫做“云芊”的人,向来诡计多端并且敏捷过人。以她和墨水这种关系,断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 看来似乎是自己听到墨水已死的消息之后冲昏了头脑 “纯白师兄。”纯曦的声音终于变得沉稳起来,“你能给我讲讲采薇的事儿么?” 纯白见着自己的师妹终于恢复过来,也算松了口气,倚在树上问道,“关于她的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天零观?为什么住那么久?还有,她最后那几天” 这些事儿啊。 纯白微微一笑,打开了话匣。 天零观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险恶之地。那里地势环境俱佳,曾经多少高人探访过,但是都望而却步。十几年前,不想却有几个道行颇浅的人在那里安了家,便是最开始的天零观。 十六年之前,纯白外出修行,路过零城的一天,晚上子时刚过,城西南方向忽然灾星骤起,似有异动。纯白连夜赶去,到了天零观却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纯白顺着台阶而上,明明是阳光高照,那山中却阴风刺骨。待他爬上了那天零观,只觉成百上千的鬼魂在他的身边徘徊撕扯,那天零观大殿正前方,一个晦暗的阵法璇起了地上无数的尘埃,那些鬼魂正是在这阵法的撕扯之下,凄厉地哀嚎着 而那阵法的正中间,有一女子,怀抱一婴儿,稳稳地静坐着。 “采薇姐?”纯曦问道。 纯白点头,“还有墨水。” 纯白最初以为那是采薇和她的女儿,但是被后者否定了。她说她是早些时候来到这里的,这里的人都被屠杀殆尽,被扭曲的鬼魂在这山林里头躁动不安,她要做的便是将这群鬼魂镇压下去。 那可是成百上千的鬼魂啊。 她求纯白留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镇得住,能镇下多长时间。她让纯白留下来,多说便是“以防不测”。 “后来她成功了?” 纯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我对鬼魂之类的术法一窍不通。后来直到我看到她日渐消瘦,皮肤变得苍白,甚至体肤都变得冰凉的时候,才猜出她是以自己的性命来镇压这群鬼魂” “” “最后的时候,她和我说,‘已经没事了,你回你的玄清观去罢’。” “你从没给我讲过这些事儿!”纯曦愤怒地说道。 “那几年我提到半个关于她的字儿,你就对我发火!”纯白回敬道。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哦。”纯曦小声嘟哝一句,“我要离开玄清观了。” “不是在耍脾气?” “深思熟虑很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要去天零观,至少那是她用性命守护的地方,不是么。”纯曦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这林地之间游移,她似乎不敢和纯白师兄对视,“我这就走了不和你回玄清观了” “也好,也好。我送你到渡口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汉广沥沥川上行(4) 墨水在南烟寺里住了五天有余,陈家的事儿多多少少已经到了尾声,这也让墨水终于能如愿地去南烟寺拜访静尘口中的南渡大师。 慧明大师几天之前就闭斋回来了,但是闻听墨水的述求之后,便眉头一皱,“不行”,墨水再想追问,却被慧明大师丢下“自己想”三个字,随即便对墨水避而不见。静尘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她很早之前便叫墨水去问南渡大师。 不过或许墨水依旧没有察觉,就算是在静尘的眼中,也不希望墨水真的做出出家之类的事儿。她让墨水去找南渡,便是料定南渡大师绝对能把墨水别别扭扭的想法给摆平了。 这天一早,墨水听了法澜庵的早课之后,饭也没吃便只身去了南烟寺。 如今的南烟寺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曾经那么一大群披麻戴孝的陈家人,如今大概也只剩下了一尊插着熏香的排位。 这会儿和尚们大抵上都在用早餐,整个正殿也冷冷清清的。墨水才一进门,便看着那个灰发的女子跪在佛像前面的蒲草垫子上,双手十合喃喃地叨念着。 又是她啊。墨水心里头想。墨水始终不知道静尘所说的“她心中仍有希望”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自己就这么冒昧地上前打听,她自己恐怕也说不出来,于是墨水便干脆就不去搭理那女子,问了小沙弥南渡大师的去向之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门口。 没多一会儿,眼前那个跪拜的女子——墨水依稀记得她的名字叫“小羽”还是什么的——已经拜过礼,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才见到墨水。她确实记得墨水,不过她并不知道墨水的名字也没和墨水说过话,所以只是微笑着朝着墨水欠欠身子以示问候,才从墨水身边走过,离开了这寺庙。 这女子教养真是不赖。墨水看着她的背影,心底里犯着嘀咕,她觉得那女孩儿的家境并不比木湘缘差太远,而且似乎都是在等佳人回来,两者似乎总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墨水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那南渡大师出来。 南渡大师个子不高,大把的胡须和长得略微从旁边往下下垂的眉毛都白花花的,脸上总是有些皱纹,身子也有些佝偻,不过看起来却硬朗得很。 他本来是从正殿的侧门急匆匆地走来,远远见着墨水,忽然停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墨水一番,会后赶紧褪了褪袖子使自己的双手露出来,快走两步走到了墨水的眼前,作揖道:“这位施主,贫僧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啧 墨水听到这话,不禁连连摇头道:“我原来以为静尘她们说的南渡大师是个高深莫测的大师,没想到居然如此阿谀奉承。” “呵呵,施主此言差矣。心口不一,是为奉承;倘若心口如一,岂能有奉承之意?” “切” “不知道长前来寒寺是为何?”这南渡老头儿在说“道长”两个字的时候重重用了力,让墨水听着浑身不自在。 “我我想出家。” “吼吼~”南渡浑厚地笑了两声:“施主想必是有难处了,施主若是时间充裕,便随贫僧在这院中走走,如何?” 这南渡大师的邀请,墨水自然不好拒绝,便随着他走出正殿,去了寺庙前面的小花园儿。 所谓寺庙,乃是静心养神之地,而侍弄花花草草,更是陶冶精神的好方法——墨水本是这么想的,谁知这花园里面那鲜花和杂草都拧成了一坨,丝毫没有修剪的样子,除了几条蜿蜒曲折的石路以外,根本看不出什么规矩来。 或许这就是佛家经常挂在嘴边的“好生之德”之类的观点吧。 真是有够扯淡的。 墨水跟着南渡两个人并着排在这花园里走着,墨水这一路上便把自己自来到玄清观以来的经历全都讲给了南渡,而在玄清观之前的事儿,墨水倒并未提起过,只在自己被委托照顾金玉铃这方面简单讲了两句而已。 “所以说,施主便是觉得这人心险恶无常,你所要保护的人却又迷失在这世界里,让你无从寻找?” “” “倘若此时此刻,你说的那个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还会选择出家么?” “她在这?!等等,是假设啊。我当然不会。” “哈哈~”南渡大师大笑了几声,“你这心中依然有尘缘放不下,叫我如何领你踏入佛门?你怕是被别人害得惨了,心里怕了罢。” 南渡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墨水的心坎子里头。 “我我不是” 墨水低着头,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来。 “罢了罢了~便是与你讲多少大道理,也难排你心中之惑。我来给你讲个故事罢。”南渡大师的语气依旧那么悠哉,这会儿他们两个走出了花园,由南渡引着朝着寺庙的后院走去,“在讲之前,贫僧冒昧问上一句,你可晓得佛寺道观这种清修之地对妖精异兽的影响?” 墨水点点头。纯曦长老曾经教过她,这些地方从来都有镇妖驱魔的气场,寻常妖怪便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涉足这些地方半步。 “可是贫僧半个月之前,就在这南烟寺里遇到了一个妖怪。” “嗯?”南渡的这句话勾起了墨水的兴致,“一个法力高强的妖怪么?” “非也~一个妖行尚浅的小妖而已。那天贫僧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面碰见她。那时她正在朝着这寺庙的大门口走,我看着她双拳攥得死死的,每走一个台阶双腿都要颤抖好一会儿,头上的汗水都把鬓角的头发粘在了一块儿”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贫僧也好奇,于是便上前打听。”南渡说到这儿,捋了捋胡子,讲到,“她来这寺庙,是来有求于我们南烟寺。” 一个妖怪来求像南渡这样的高僧?墨水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她说,她想要在玄清观祭典的那一天,在汉广城里面散播妖气,以吸引那群道士的注意力。那天道士们想必全都聚集于玄清观,能够出手干预她的,唯有南烟寺,因此特来恳求贫僧,那天她不会伤人,希望能放她一马。” 那么一个妖怪为什么要吸引道士的注意力?这不是在找死吗? 墨水还是没想通,她盯着南渡大师,希望他能继续讲下去。 “贫僧也很好奇啊,她为什么这么做呢?我问她时,她告诉我说,她和她的一个朋友约好了,那个朋友那天会潜入玄清观,去救她的师姐” “金玉铃!那是铃儿!一定是她!”听到这儿墨水立刻喊了出来,激动得上前一步跪拜在这老和尚眼前,脱口问道:“南渡大师,是她是吧!她现在在哪?她” 南渡却摇了摇头。 “自从那天妖风四起之后,我就再也没见着她,怕早就离开这汉广城了罢。” “哦这样啊” 墨水的语气之中虽然透露着些许失望,却比之前好了很多——那个小猫儿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可是南渡大师,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和她要救出的人?” “你啊”正说着,两个人来到了一间房门前,南渡随手拉开了房门,带着墨水走了进去,“我今早进了正殿,见到你的那一刻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南渡进了屋子里面,直奔其中一个小小的柜子,双手捧起那柜子上面那柄断掉的剑柄,程到了墨水的面前,“这剑柄,你觉得如何?” 墨水端起那剑柄,仔细端详了一阵,心中估摸着这剑柄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虽然伤痕累累,却仍消磨不掉那剑上精雕细琢的痕迹。她眼睛扫过那一指长的剑身,目光终于落到了那半个木字的身上。 “叶?” “嗯。”南渡说道,“此为当年叶三娘去世后留下的遗物。” 墨水初听到“叶三娘”的时候,心中一颤,以为南渡指的是铃儿的母亲。但是打眼之间她便醒悟到,南渡大师指的是那个自己前一代背负着“墨水”命运的女子。 原来南渡大师和她是故交啊,墨水想道。虽然自己从来都不认识那个人,但是好像冥冥之中受了她不少照顾一般。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好想认识认识啊,那个“墨水”。 墨水抬起一只手,摸过这剑柄,终于将它握在了手里。就在这时,墨水只觉得自己握着剑柄的手臂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紧接着一阵麻酥酥冰凉的刺痛感便传遍了那条胳膊。只见墨水的手臂之上,曾经“缚魂咒”烙印的地方,一条冰凉的寒气顺着墨水的胳膊而下,轻轻环住了那剑柄。 她活动活动那条胳膊,并没有半点不适感,那剑柄反而仿佛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比自己曾经摸过的任何一把剑都适合自己。 “——这莫非是宝物认主?如此更好,若施主不嫌弃,这剑柄不如就‘物归原主’,由你拿去罢。” 墨水听罢心中也自然高兴,扬起嘴角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么小施主,如今可还想着遁入空门?” “嗯我想我再想想吧?” 墨水嘴上这么说,心底里却早已把那想法抛到脑子后面去了,说话吞吞吐吐,多半是觉得在南渡大师的眼皮子底下一会儿一个主意,拉不下情面罢了。 “嗯,也好~也好”南渡颇为满意地说道,“这会儿怕是陈家人要来了,贫僧作为住持,也当尽地主之谊。施主若是不嫌弃,便在寒寺随意走走罢,如何?”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汉广沥沥川上行(5) 南渡大师带着墨水去了正殿,从侧门入口处见着有一女子带着丫鬟伫立在门口,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样子,便示意墨水自己就送到这里,让墨水自便吧。 墨水倒是没急着走,倚在侧门的门口挑起眼皮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却觉得穿得还算华贵,八成是陈家比较管事儿的女子。 但是那种妆容不浅的女子,墨水倒是完全看不出年纪——或许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许有两个自己年纪那么大,这都说不准。 “木夫人!贫僧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啊,哈哈” 墨水听着南渡这话,心里寻思着这老和尚是不是见了人就“有失远迎”一番啊话说那个木夫人,到底是姓“木”还是姓“穆”来着唉,管她呢。 不过说到“木夫人”,墨水才想起,自己似乎也该写上一封书信传给自己认识的那个“木夫人”,毕竟自己离开玄清观之后音讯全无,给龙神庙那头儿报个平安免得她们担心才行。 墨水这么想着,从主殿的侧门退了出来,却并不着急回到法澜庵。她想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去哪,但这去哪里想都没问题,主要是自己还想在这儿多逗留一会儿,蹭寺里一顿斋饭总比回到法澜庵帮着静尘烧火做饭好得多。 说到饭。 墨水舔了舔嘴唇。她似乎有些馋酒了——而寺庙这种地方,你是知道的,根本不会有酒水这种东西存在。 所以自己的脑袋到底有多大的坑才会想着出家啊。 墨水大彻大悟一般感叹道。 她这会儿刚刚走到正殿前面,正琢磨着要去哪儿打发时间,却见着正殿里头,貌似刚刚那个“木夫人”身边的丫鬟只身一人从正殿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子站在正殿前台阶上的阴凉处,环顾一圈之后正巧和墨水打了个对眼,嘴角立刻翘了起来,跳下台阶赶紧蹿了几步冲着墨水便走了过来。 那女孩儿看起来额外的开朗,笑嘻嘻地朝着墨水打招呼道:“你也是来拜佛呀?” “额嗯。”墨水支支吾吾地答应道。 “嗨,这寺庙里头都是一些臭和尚,臭烘烘的没趣儿得很,赶巧遇着你了,哎,有没有空?陪我说会儿话呗?” 虽然这女孩儿热情得有些怕人,不过墨水这头倒也不知去哪里消磨时间,于是只是略显拘谨地点了点头儿。 “哈哈,真好!我一个丫鬟家的没有名字,你叫我彩儿就好,我家夫人就这么叫我。你叫啥?” “墨水。” “墨水?噗”这个叫彩儿的丫鬟听了墨水的名字之后笑出了声,弓着身子绕着墨水看了好几圈,用极其滑稽的声音问道:“还有叫这名字的?那你是松烟墨还是油烟墨啊~” “石墨吧。” “噗嗤”丫鬟又笑出了声。“我原以为你这像个老先生一样的性格也是个石墨疙瘩呢,没想到也挺会说笑的嘛。” “啊哈哈哈哈” 墨水尴尬地合着这丫鬟干笑了几声。说实在的,她觉得应付眼前这个快言快语的小丫鬟,简直比在这世界上找到金玉铃还难上几番。 “那个”墨水想要岔开话题,迟疑半天,环顾一圈之后问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寺庙,能不能带我走走?” “哎,好啊!好啊!”丫鬟立刻来了兴致,一手拉着墨水的袖子一手朝着正殿的方向指去,“这儿是正殿,这寺庙里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嗯我家主人似乎正在和南渡老和尚讨论事情,咱们先别进去了~然后,然后是那边儿~~” 墨水被这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扯着袖子拉到了正殿的西边,脸上也是写满了无奈。 “这儿嘘”彩儿刚想打开她的话匣子,却立刻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拉着墨水一路撤回了正殿的附近,才神秘兮兮地朝着西边一个屋子里指了指,然后说道,“那个人,看到了没有~?” 墨水顺着彩儿手指的方向,确实见着一个差不多有金玉铃那么高的小男孩,站在那屋子的门口,背对着她们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是谁。” “那小子叫卷书,我们陈家三少爷的书童。”彩儿说的时候还筋了筋鼻子。 “哦。那怎么了?” “怎么了?”彩儿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墨水尽量压低了声音,在嗓子眼里尖叫道:“你怕不是汉广人吧!三少爷死了,死了啊!所以大家都说那家伙特别不吉利!昨天大伙一合计,得,给他送南烟寺来出家得了,我家夫人才带他来的,幸好和他走这一路没出什么事儿!” “” 墨水对这匪夷所思的说法简直理解不能不过大户人家的事,他们想做什么他们高兴就好 “哎对了,这边儿~”彩儿一点儿都闲不着,说着便把墨水拉到了大殿的东头儿的一间屋子门口。从门口看去,这屋子里空空的,四周却摆了好多架子,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排位。 墨水似乎知道这屋子里是做什么的了。 “这是供牌位的地方。只要掏了钱就能把故人的排位供奉到这里。我家夫人刚刚还嘱咐我叫我顺便来上几柱香呢。你要是不愿意进来,在外面等一会儿也行。” 对墨水来说,无非是一些牌位而已,她并不忌惮这些,所以彩儿进去,墨水也就跟着进去了。 陈家的排位被放在这屋子大厅最显眼的位置,彩儿直奔着那儿便去了,最后停留在一个叫做“陈天运”的排位前。 “三少爷是个顶好的人呢” 彩儿嘟哝着,摸来三炷香,引燃之后恭恭敬敬地插在了排位前面的小香炉之中。墨水在这屋子之中闲得无聊,无事之间便用目光扫视这排位上的人名,不说是打发时间,其实只是她不由自主地,便被那形形色色的名字吸引过去了。 忽然,一个牌位上的名字引起了墨水的注意。 “木” 墨水以为这屋子里光线昏暗,自己没看清楚那牌位上写的是什么,挪动两步之后,揉了揉眼睛,却分明看着那牌位上刻着“木湘茹”三个字。 大概是重名了吧。名字重复这种事儿并不罕见,不是么。 墨水这么想着,眼睛往旁边一扫,却见着那旁边的牌位上刻着“木万”两个字,这让墨水着实倒吸了一口气。 这彩儿的夫人,确实是木姓,之前自己也听说过木湘缘的大姐被父亲以联姻的名义嫁到了外地,怕不是就是这陈家的夫人? “彩儿。你家夫人可是零城木家的?” “唉?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嗯最近过得如何?” “如何如何,当然不怎么如何啦,不然哪会被要求带着卷书那个扫把星来寺庙啊!烦死了都话说你倒是怎么知道的?” “啊,那个”墨水指了指木湘茹的牌位,“倒是和木湘茹与木湘缘姐妹俩有些交情。”墨水这么说着,心底里却笑道:你木湘茹真是好不出息,人还没死先被别人把牌位摁到寺庙里来了~ 后来据彩儿说,这木湘缘的大姐——木湘莲最近在陈家过得并不好。虽说曾经木家陈家两家联姻搞得轰轰烈烈,但自从去年木万去世之后,木家在零城以外的影响力愈来愈弱,木湘莲在陈家的地位也就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木湘莲嫁入陈家五年有余,膝下却无有半个子女,更是惹得长辈们的闲言碎语。这不,去年年底的时候,自家老爷也娶了小妾,至此木湘莲在这陈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简直如同被打入冷宫一般,本是大家的闺秀,如今却被命令着操心家中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其中的落差就连彩儿看在眼里也有些难过。 “原来竟是这样”墨水应和着。不过他们两家的事情自己又该如何插手,无非是寄给零城的家书,又多了内容可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1) 这段日子对墨水来说确实十分难熬。 她身上完完全全一个子儿都没有,别说是想尝尝酒味,就是往零城寄去家书的那几个铜板,都是她战战兢兢求着静尘讨来的。 好歹这法澜庵里住的都是活菩萨——至少墨水这么觉得的——只要她能帮着法澜庵里做些活计,这儿的人也不介意她在法澜庵多住上一阵子。 而事实是,静尘如今却倒巴不得墨水一辈子住在这儿,至少庵里头房屋漏雨c门槛脱落这种杂七杂八的苦工全都被墨水包了去,也不用把那些和尚请到这里来帮忙,真是方便得很。 不过恐怕墨水巴不得早早逃离这鬼地方,一脑袋扎酒缸里头才舒坦吧。 ※※※ 墨水寄出书信的一个半月之后。 零城。 “夫君,您回来啦~!” 木湘缘见着“金飞涧”进了屋,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随后瞥了一眼候在门口的下人,那丫鬟便知趣儿地离开了屋子,顺便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们并不是在零城城郊的龙神庙,而是在城里的小赌场里头。 事实上木湘缘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赌场。 虽然这里喧嚣得闹得她心烦,但她就是喜欢傍晚的时候钻到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阁楼,一边吃着茶,一边听岸边不远处的画舫里咿咿呀呀的弹唱。 她当然不是那种喜欢赌场这种气氛或者有什么就是喜欢在这喧闹之中独处的癖好,只是楼下偶尔传来的或气愤或绝望的嚎叫声,总会让她抿嘴一笑——尤其是那个木平岳的声音,每次听着都让人振奋。 这或许是木湘缘在姐姐忙于经商而自己却在家赋闲时所能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这不,木湘茹刚从外地回来,还没回龙神庙,轻车熟路一般便找到了这里。她回头确认了一眼门已经关上,便取下了罩在自己脸面上的面具。 “我来看看我家媳妇儿是不是变成个赌鬼啦。” “谁你媳妇儿!”木湘缘回敬道,“而且我才不会爱好那玩意儿,这辈子也不会。这次旅途顺利么?” “还好。”木湘茹抖了抖自己身着的男装的衣袖,从袖子里头摸出一个信封。“哝,你大师姐的信。” “就一封?还有吗?” “我又不是去的北边儿,你就老老实实等土丫头得了。最近没听说有什么战事,你放心吧。” “唔”木湘缘抱怨一般地嘟哝了一声,随后问道:“那这信里说的是什么,二姐看过了吧?” “你还真是对你岩姐姐以外的事儿一点都不上心啊?墨水那边发生了很多事儿,咱们出去走走,咱们边走边说罢。” “好吧。” “你帮我带女装了吗?” ※※※ 姐妹两个人出了赌场之后,便沿着主街朝着城东面有说有笑地散着步。金家的马车在金家旧址附近,两人从赌场走到金家那儿去,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几乎刚刚好够两人消遣。这会儿正是傍晚,城中人家大多在生火做饭,街上多少也显得有些冷清。 也就是这时候,木湘茹才敢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跟在妹妹后头透透气。不过就算如此,她的眼睛也要一直东瞧瞧西看看的,谨防撞到什么熟人。 木湘缘饶有兴致地听着姐姐讲那信里头的故事,也不免感叹这几个月来,墨水竟然遭遇了这么多事儿。 木湘茹则更担心金玉玲的事儿。毕竟木湘茹受过叶三娘莫大的恩惠,如今看了墨水的描述才她才终于觉得那云芊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不免让湘茹有些忧虑。 而更让她头疼的是,大姐竟然把自己的排位供在了寺庙里头。 啊,不对。 是木家的动荡让大姐在陈家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她知道大姐嫁入陈家几年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这让陈家的长辈意见不小,再加上如今木家的影响也越来越小,不受待见也是情理之中。 “那咱们能怎么办?” “你怎么想?”木湘茹的心中早有定数,如今却考验起自家妹妹来了。 “啊?我想吧”木湘缘想了想,回话道:“不如我们给木家” “嘘。” 木湘缘的话说了一半,二姐扯了她一下袖子,打住了她的话语,眯起眼睛示意她街口前面的拐角 拐角的另一侧传来了与现在这时辰不合时宜的骚动,似乎有人吵架。 “真是稀奇,这个时候在大街上吵架,也不怕被当官的给捉去” “啊好烦”木湘缘从来都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单是听着那嘈杂的声音便皱起了眉头,“姐,要不咱们换条” 木湘缘话说到一半,回头看去,心中估摸着若是绕个远过去,怕是又要耽搁几炷香的时间。今天二姐才刚回来,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旅途劳顿可不是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的。 “算了,就当没看见,快走两步便过去了” 转过街角。 这是一条还算宽阔的街道,因为是晚饭时间,就算是街上有人争斗,旁边围观的闲人也没有多少。 木湘缘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嘈杂之事,本是打算拉着姐姐快步从旁边溜过去,谁知这争斗的主角却死死抓住了她的眼球—— 围在一大群人之间的,有一个是满身油光光的大叔。木湘缘稍微朝着附近瞟了几眼,便看着一个门面不大的肉店正对着这群人,想来这大叔应该就是这家的屠户。 而另一位,则是一只将将搞过这大叔裤裆的小姑娘。 这孩子给木湘缘的感觉很陌生,背后背了一个对这孩子来说颇为巨大的包裹,包裹后面还插了一柄木剑。这会儿她的手里持着一把铁铲,愣是在这路中间掏了个不大的窟窿出来。“孩子,不是大叔不乐意借你铲子,你说你在这大街上挖坑算什么事儿?等官府怪罪下来,我也是有嘴辩不清啊!” 那孩子白了大叔一眼,冲着那坑又是一铲。 “哎你可别铲了”屠户大叔脸上是一脸的无奈,索性上前一把抓住那铲子,向上一提,连着铲子带那小姑娘一起拎了起来。 “你放开我。你欺负小女孩。不要脸。”小姑娘一脸不快地嚷嚷道。 “你松手不就完了,哎呦”屠户大叔一脸无奈,“谁欺负谁啊!” “我刚才给你说了,这地底下埋着东西,你不放手,改天那东西爬出来,吃了你。” 小姑娘话音刚落,不仅是这大叔,旁边那群围观的人儿都跟着窃笑起来。 “她说我们零城底下有妖怪!”人群中有人笑道。 “小姑娘,我看你也是个道士,是吧?”另外一个声音说道,“天零观的那群仙人在这零城来去几千遍了,有妖怪,早被她们捉了去了!” 看起来似乎是个熊孩子而已。 木湘缘看到这儿,也提不起兴致等待她们争论之后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伸手去拉身后的姐姐,“咱们走吧” 谁知,她却并没有把木湘茹拽动,木湘缘回头看她二姐,只见着二姐点起了脚,却朝着她们的身后——也就是西边儿——看去。 “姐,怎么了?姐?” “啊”木湘茹回过神来,却挣脱了木湘缘的手,小声道了一句“你等我一下”,便只身钻到了人群中间。 而这会儿人群却炸开了锅。 “小姑娘,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吧?”“是啊,人家天零观的神仙高明得很,你算哪根葱啊”“就是,怎么这么没教养” 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似乎是这小姑娘说了什么诋毁天零观的话。 “这位道长,我家夫人让我代她向您打听,”木湘茹的语气十分恭敬,还示意了一下人群中一脸懵逼的木湘缘,“请问道长您自哪里来?” “”小姑娘依旧吊在那铲子上,警惕地看了看木湘茹,随后翻了翻眼睛,“玄清观。”她说。 “唔!”木湘茹听了之后眉毛一挑,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浮现在了她的面容之上,赶紧上前两步凑到这小姑娘的耳边,低语道:“我有墨水来的信,你要不要看——” 吨儿~ 小姑娘从那铲子上滑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2) 纯曦并没有在龙神庙停留太久。三天之后,她便谢绝了陪同,只身一人便去了石头人儿村。 这山坳里面小小的村子若说与其他的村子有何不同,便是村头入口处的那个巨石了。那儿是封印龙的巨石。 纯曦从山口狭窄的山路走过,但她甚至没有驻足看那石头一眼。这会儿日头还早,但是她却想着尽早赶到天零观去。 通过山口之后没走多一会儿,便是村子口的那个小凉亭了。这会儿农忙时节刚刚过去,闲下来的村民不少人一大早就跑来村口凉亭这儿纳凉,这会儿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纳凉的家伙里,有几个在摆着棋盘下棋,另一些也不管下棋的各路规矩,几个人各站一边,七嘴八舌地出着各种注意。 “嘿!看那边儿!有个萝莉!” 其中有个眼尖的吆喝了一声,随即这群臭棋篓子便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正往村子这边走的纯曦。 纯曦正愁不好搭话,见着这么多人往自己这边儿看,心里头也没多大纠结,便迎面走了过去。 “各位老乡,贫道有礼了。”纯曦彬彬有礼地说道。 “贫道?道士?” “这么小的?” 这群人忽然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虽然听着不太礼貌,但纯曦却早就习惯了外人对她外貌的质疑。 不过最后人群中还是有个人大喝了一声,把那七嘴八舌的声音全压了下去,那人在纯曦的眼里不过是个九尺多高胡子拉碴满脸横肉的粗人,他端着一碗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慢条斯理地把那茶碗倒扣到茶壶上面,端端正正地摆好,然后说道: “你们知道个屁咱听说啊,得道的道士早都脱离了肉体凡胎,有什么不老又不死的说法,咱是不懂,但这道士——”他说着,很认真地点点头,“厉害人物,绝对错不了。” “二柱子,你是做梦想娶山上的道士大姐想疯了吧!”后头有人嘲弄道。 “什什么娶!老,老子才”这满脸横肉的大个子忽然变得支支吾吾道。 “什么不是!那年你看了一眼山上最厉害的那个道姑,回来给我们念叨了一冬天!” “去你娘的!再说老子揍你!” “咳”纯曦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群村民们的吵闹,“你们说的那道姑,应是我师姐采薇。” “你师姐?” “采薇?对对!!我记得差不多是这名儿!” “我就说吧!这道士绝对厉害!” “去年我师姐在这儿得道飞升了,”纯曦眨都没眨眼地胡扯道,“她近日托我来打理天零观,不知从这儿到观里的路怎么走?” “飞升?变成神仙?!” 纯曦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确实很久没看到那山上的道士了” “我们后面这山头出了神仙?!” “那山上的道士都是菩萨心肠,得道成仙不奇怪!!” “在道士面前提菩萨,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村民们一阵骚动之后,都是以“不得了”的眼神,向着纯曦投来了略有些敬畏的目光,丝毫没有半点质疑。 去天零观的道路很好找,只要穿过这村子,顺着最宽阔的那条道路一直走,走到尽头便是山上的道观了。 这群村民还提到过,在早些时候,有个和尚来过,也是打听了天零观的具体位置,便匆匆离开了。为何会有和尚想去天零观? 去了天零观之后或许就会清楚了吧。 ※※※ 这山路远比纯曦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只有一人宽的小路,石阶上因为很久没人走过而布满了滑滑的杂草和苔藓,更让纯曦头皮发麻的是,每一级石阶都有她大半个小腿那么高,这让她攀爬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就因为这个该死的石阶,她足足在这山路上浪费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她隐隐地看到大门口的时候,太阳早就攀升到了人的脑瓜顶儿,晒得纯曦大汗淋漓。她俯下身子扶着自己的大腿喘着粗气,仰望着那大门口,正当她歇息够了,准备抬脚攀上这最后一程的时候,心底忽然一阵寒意划过。 紧接着天零观的方向传来了一丝诡异的波动。 是有人在做法? 纯曦这么想着,赶紧以她“最快”速度攀爬上了阶梯,一头闯入了这空荡荡的道观里头。 这里确实空荡得可以。 大门以内偌大的广场,杂草却几乎蔓延到了场地的正中间。有些门窗是开着的,在炽烈的太阳光的反衬之下,那屋子里却莫名地有一些阴森。 纯曦这会儿却并不太关注这些事情,她循着那做法的方向,绕过正殿,就这旁边的小路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找到了那做法的源头。 那是这山间为数不多的平地,从地形上看,应该有人在这儿开垦过农田。这农田不大,宽不过十几步,长不过几十步。 而此时此刻,有一身披袈裟c手持禅杖的老和尚正在农田边,背对着纯曦一动不动。纯曦确认,这家伙就是刚刚引来自己心底一阵冰凉的家伙,立刻上前问道: “请问高僧————南渡大师?!” 汉广城距离玄清观不远,这个南渡大师纯曦多少也见过几面,绝对不会认错。 “纯曦道长。”南渡看见纯曦也是颇感意外,却还是作揖道。 “大师,您为何在此?” “道长道行颇深,可知此处地底藏着什么?”南渡大师伸出两根手指,遥遥地指向前方,那里粗看上去便是杂草丛生的丛林,似乎和其他地方并无什么不同。然而纯曦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却见着那里的灌木整整比其他地方高出了半个人那么高,茂盛得让纯曦也有些意外。“那下面应该储着一些极富营养的肥料。倘若不是有人特意把粪便堆到那灌木下面的话,恐怕那下面会有些尸骨,之于是人的或是动物的,我就” 纯曦只能分析到这里。毕竟两个人派系不同,纯曦这种道士对妖怪之类更为敏感些,而她眼前的这个南渡大师,则和生死亡魂联系得更为紧密。 亡魂么。 想到这儿,纯曦便猜得到那里或许死过人? “那下面埋着多少森森的白骨啊”南渡叹息道。“很多,很多很多它们被埋的很深很深,恐怕也并非近日之作” 很多人的尸体?可是纯白师兄并没提到过 “贫僧刚刚尝试超度那些尸体的亡魂。可是这附近,什么都没有。没有亡魂,它们不知去向何处。” 纯曦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欲言又止。玄清观的弟子不擅长应付这些尸体亡魂,恐怕纯白师兄对这事儿一无所知,可是那些性命,从南渡大师的口吻来看应该有着不少人毙命于此。可是是谁,为何要这么做呢? “倒是托了那些尸骨的福,破了这道观穷凶极恶的风水。是好事,是好事啊”南渡大师嘟哝着,从那菜地的一边倒退了回来。 ※※※ 南渡并没有在这儿久留的打算,他一个半月之前见到墨水,却想起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那个“叶三娘”,打算去她殒命的墨家村看上一看。 谁知墨家村瘴气逼人,里面散溢着妖气和亡者的气息,逼得南渡不敢靠近,更无从探究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能作罢。 随后他想到墨水曾经提到过的天零观,在他的记忆中,这里是一个极其险恶之地,因为墨家村距离此处并不太远,便辗转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天零观因为后院院子外的灌木丛下那一堆累累的白骨,曾经极恶的风水早就已经被打破了,这让南渡感觉十分不安,但自己却无可奈何,如今也只能打道回府,回到汉广去了。 而纯曦,她倒是决定就在这天零观里面安家落户了。清理这个已经荒废将近一年的道观确实颇有难度,但慢条斯理地打理,总有一天会收拾利索。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后的两天里,她在采薇曾经屋子的地砖下面,翻到了一个装着粉末状物体的匣子。那粉末纯曦却也是第一次见,只知里面充斥着妖气,却不知当为何用。纯曦怕那东西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随手便被她放在了道观后面那个供奉龙神的黑屋里头。 如今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终于又有了生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3) 墨水终于收到了来自零城的书信,不过这已经是她在法澜庵住了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信中除了提到纯曦长老因为墨水的事情而离开了玄清观,转而入住了天零观以外,便是又寄了一份写给木湘莲的信,并再三叮嘱要墨水亲手送到木湘莲的手里头。这大概算是一封介绍信之类的吧。 墨水在法澜庵日日吃素夜夜吃斋,按说早有些烦腻了,如今想要离开,心里多少还有些舍不得。恰逢近日法澜庵有些城里的事情,静尘便把那些活计揽在了身上,多少也是想着跟墨水走走。 本以为两人结伴的这段路途并不需要很久,谁知这汉广的城门口却拉起了长长的队伍,而且总给人一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同是在这儿排队的人给墨水解释说,汉广城门前这长队,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汉广城的陈家出事以来,迫于陈家的压力,才在城门口码头旁设置关卡,出城入城都要严加管制。 不过最近这两天,城门口已经贴出了作案人员的通缉告示,连那行凶者的形象都给绘在了一张纸上,如果运气好的话,要不了多久这个案子就会被查得水落石出了罢。 路人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墨水在和静尘排了将近一个时辰之久的队伍后,竟看着那城门口挂着两幅横眉怒眼胡子拉碴糙汉子模样的图画。 “这图画,好像把坏蛋两个字写在自己脸上一样。”静尘这么评论道。当然这只是她在这城门口卫兵的眼皮底下才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犯人要真是长这样才有鬼了” 走过了城门后好久,静尘才又嘟哝道。 “为啥?” “为啥嗨,你不是大侠嘛你自个想啊” “哦。” “唉,好了好了,进了城咱俩怕也是要分开了,前面的路口我要往右边拐。你要去的陈家,”静尘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好了。” “哦” “你别哦哦的呀,好了,我走啦~你也路上小心!” “哦啊?” 墨水满脑子都是静尘刚刚说的那个问题,思虑良久,想要去问静尘个究竟,抬起头来方才觉察到静尘早就走了。这时她才回想起来静尘刚刚在她身边说的是什么,赶紧向右望去,静尘的背影已经距离墨水十几步之远了。 或许是觉察到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静尘也在墨水凝望自己时,忽然停下脚步朝着身后望去,瞧见墨水,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她双手合拢,低下头,稍稍欠了欠身,如此礼数也算是最郑重的道别。随后,她背过身去,又一步一步地踏上了自己的路途。 ※※※ 郑家很好找。 沿着大路一直走,不过经过了几个路口,一个堪比零城木家的门房便映入了墨水的视野,大门上头雕刻着的牌匾也证实了墨水没有来错地方。 “这位大哥。”墨水朝着守门的仆人走去,右手持着包裹剑柄的剑鞘抵在左手之上,恭敬地说道,“在下有封来自零城的家书,要交给贵府的木夫人,还劳烦大哥会通一下。” “啊?啊,哦” 看门的大哥似乎并没有和墨水这样手里抱着剑的人打过交道,光是看这墨水的行头就让他看走了神。墨水和他说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一面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一面赶紧留进了门里。 这时候另一个守门的站在距离墨水远一些的位置,不住地用眼睛偷瞄着墨水。墨水本身并不是一个乐意张嘴说话的人,并不想闲的没事和那人说什么有的没的,便只是抱着剑在门口,静静地等就是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硕大的木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不过出来的人并不是墨水曾经有远远见到过的木湘莲,而是一个男子。 这男子并没有多高,多说也只比墨水高了半头,皮肤可能是太阳晒多了的缘故,呈现出如泥土一般的黄褐色,倒是他两个颇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镶嵌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有神。从他跨过门槛时的动作干练而敏捷,虽然不敢断定这人有些身手,但墨水猜度此人必是爽快之人无疑。 那人见着墨水,眉毛往上一挑,立刻浮现出一副欣喜的模样。他小跑几步跑到了墨水的眼前,拱手道:“在下陈百书,也算是这陈家做主的,不知阁下是” “零城天零观弟子,墨水。”墨水回礼道,“唐突拜访,实是有故人所托,传一封家书与贵府木夫人。故人曾说必须亲手送到,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刚听说是零城人,我便猜到几分,果然是来找莲儿的!罢了,既然是莲儿家人的朋友,那便是我百书的朋友,来来来,侠士这就随我进屋,千万别和我见外!” 墨水千想万想,竟没料到陈家的家主竟是个如此热情好客之人。毕竟盛情难却,墨水也只能跟在这个陈百书的身后,进了陈家的大门。 在墨水眼中,大户人家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庞大恢弘的正厅,错综复杂的后院,其中还有些花园什么的,眼花缭乱得不得了。还好墨水不用在这里摸索,只消跟在这陈百书后面便好。 “陈!百!书!” 一个凌厉刺耳的声音没有一点防备地在墨水附近的一个拐角处炸响,害得不仅是墨水,连在前面领路的陈百书都吓得一哆嗦。只见着拐角处一个脸上已然爬上不少皱纹,却依然浓妆艳抹的女子横在了路中间,她一手掐着腰,一手直直地指向了陈百书的鼻子尖,用她那让墨水心里直哆嗦的声音骂道: “你这小王八羔子又去哪鬼混!好好的家里你不呆,好好的家业你不守,啊?今天的账目做了吗?该讨的饥荒你讨了吗?啊?”“娘——”陈百书一脸无奈地把声音拖了老长,“账目有锦缠在做啦而且这客人,我们正在讨论零城那边儿的生意” “谈生意!谈生意!你当你娘是瞎,是瞎是不是!”陈百书的老娘狠狠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踮起脚尖拍打着陈百书的额头,陈百书也只能杵在那任他老娘教训,“你看她手里抱着剑!抱着剑!你拿着剑谈生意,是不是?是不是?” 墨水心里头一激灵,顿时觉得自己手里这剑是抱着也不是,拎着也不是,浑身像是有蚂蚁在到处乱爬一样不自在。 “得啦!得啦!我给你点面子——你等你爹回来的!” 陈百书一听这话,回头给墨水使了个眼色,赶紧走了几步,带着墨水逃离了这对他来说最为恐怖的地界。 两人继续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墨水只记得走过了几个墙门,终于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界。倒不是说这儿的风景如何迥异,反而是一股让墨水颇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墨水四下看去,却看到这不大的花园旁确有一片旷地,那旷地的边缘还有个木头扎成的木桩,想来应是习武的道具。她又吸了吸鼻子,却问得一缕清冽的酒香。 啊真是久违了的感觉。 “墨水女侠,刚刚让你见笑了。这儿就是在下的寒舍,里边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4) 墨水跟在陈百书的身后进了屋子,可她还没适应得了屋子内昏暗的光线,一个聒噪的声音便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 “大少爷,您回来啦!!您看那个————唉唉哎唉唉!!是你?” 墨水循声望去,便见到了那声音的来源。彩儿,木湘莲身边的侍女,曾经和墨水在南烟寺有过一面之缘,这也是她见着墨水之后,惊讶得大吵大嚷的原因。 “吵什么吵。”陈百书听着这呱噪的丫鬟顿时觉得实在是有失身份,立刻苛责道:“在客人面前大吵大嚷成何体统?还有,你怎么在这儿,你主子呢?” “啊——”彩儿一下子也觉察出来自己出言不太得体,满是歉意地看向墨水,墨水却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才让彩儿的心稍稍放了下去,答道:“刚刚锦夫人去找夫人学习刺绣,还把彩儿支了出来,彩儿没处去,才来这里想寻些事儿做” “哦,把湘莲找来。” “啊?啊!是!” 彩儿离开之后,陈百书这边便将墨水请到了屋子里,好茶好水招待起来。 陈家虽是商业大户,可这大公子陈百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务正业的主。他平日里心思完全不在爹所在乎的生意上,反而对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士们有着莫大的兴趣,平日里也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而因为某个说书人的缘故,关于墨水千奇百怪的传闻远比墨水自己跑得快得多,因此陈百书怎能没听过关于眼前这位墨水墨大侠的名号,如今找上门来,还和家中妻子的姐妹是旧识,更是让陈百书喜出望外。 两人在这屋子里没聊上半盏茶的时间,屋外便隐约传来几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外便是三个人的人影,随着曲折的碎石路从远处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墨水认得,便是两个月前在南烟寺远远望见过的木湘莲。而刚刚被陈百书吼出去的彩儿则在最后一位。而两者中间那个 墨水盯着那人,虽然看上去举止与常人无异,却总是给墨水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她个子比木湘莲稍微矮上一点,跟在木湘莲后面一直伸着脖子朝着屋子里面张望,衣襟前面一颗金闪闪的吊坠也在她的张望下不住地闪着光辉。 一个俏皮的家伙,可是 眼看几人临近,墨水也不好傻乎乎地盯着来者看,随着陈百书起身,自己也随着站了起来。 “莲儿,你们可来了~”陈百书带着墨水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娘子,也即是女侠想要找的木湘莲。” 陈百书语毕,木湘莲颔首屈膝,稍稍做些礼数,却并未开口。就算是木家的姑娘,木湘莲的表现也要比她的两个妹妹拘谨得多。她脸上透着醉醺醺的微红,额头上也渗着汗水,或许也许大概是外面太热了的缘故? “这位叫锦缠,”陈百书打断了墨水的推测,继续介绍道,“她是我家侧室。虽按规矩不该让其出面待客,可锦缠和莲儿两人情同姐妹,何况其性格颇为顽皮,便是把其晾在一旁也会偷偷溜过来,还望女侠见谅。” 待陈百书介绍完了,这叫做锦缠的姑娘却还双手搂着木湘莲的胳膊,躲在其身后,红扑扑的脸蛋也瑟瑟地往木湘莲的背后藏,“啊唔你好”,她嗓子眼里挤出来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陈百书不是说她性格顽皮么?而且刚刚在屋外头表现得确实活泼得不得了,这会儿怎么墨水嗅了嗅鼻子,直觉一股香扑扑的汗味浸入鼻腔真是奇怪。 “呐,这位女侠便是墨水大侠。”陈百书又向自己的家室介绍道。 “百书大哥抬举了。”墨水拱手道,“在下墨水,零城天零观弟子。木湘缘便是在下师妹。此次造访也是受师妹委托,将一封家书送到夫人手上。” 听得是家里来的书信,木湘莲欣喜之外却又表现出了一丝疑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她接过墨水手中的书信时,径自嘟哝道。 她接过信,回到陈百书身边之后迫不及待地便打开了,略略扫了几眼之后,眉眼便渐渐舒展开来,读到最后,终于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 “相公。”她把书信递到了陈百书的面前,“是我三妹来的信。她说想动用我们俩的关系,想让零城的金家和我们陈家联系得更‘紧密’些。” “零城那个金家啊”陈百书这么念叨着,一张大手将自己的脑袋敲得啪啪作响,半晌却没想出个眉目来,最后却只得瞧向锦缠的方向去,“你怎么看?” “当然是先要恭喜百书哥”或许是因为墨水的存在,锦缠显得尤为拘谨,她只顾着躲在百书的身边,声音却十分清晰地说道,“我听说自从莲姐的弟弟接管木家之后,木家手底下不少生意都流到了那金家账下,现在北边那一片,若说是金家一家独大也不奇怪。他们主动抛来橄榄枝,这要是让爹爹知道了他做梦都能笑醒!何况这事儿算是莲姐牵的线,若是顺利,娘也不会再凶我莲姐了吧~” “有这种好事?!我这就给我娘说去。” 陈百书听罢竟兴奋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看起来好似手舞足蹈地好一阵儿,才吩咐道:“彩儿,你去通知魏老爹一声,今晚的晚饭好好给做着,莲儿你和锦缠就先好好陪一下墨水女侠,嗯?” 木湘莲还未来得及答应,那陈百书便两步蹿出了门外。 “啊哈哈”木湘莲尴尬地笑了笑,“夫君是个急性子,让女侠见笑了。” “啊~莲姐姐!”锦缠如同想起什么一般,惊叫了一声,“魏老爹从来都不知道百书哥喜欢喝什么酒,我出去给他买酒来!”“哎——”木湘莲倒是晚了一步,锦缠也紧跟在陈百书的后头钻出了屋子。“——家里不是还有酒嘛缠儿真是” 墨水见着锦缠见鬼一般逃离这屋子,多少有些尴尬,想转移一下话题,奈何自己嘴笨,想了半天才不尴不尬地讲到:“呃你俩关系不错啊。” “唉?” “那个啊,我听说妻妾总是难得和睦,你二人却情同姐妹,真是难得。” “那个啊,可不是~”说到锦缠,木湘莲也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她也对这个“妹妹”很是满意。“想当初她进陈家门的时候我并不待见她。不识字也不会什么活计,单是凭着一张嘴便讨得全家上下欢心,叫我实在是气不过。” “但是后来啊”木湘莲抿了一口茶,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那孩子却没仗势欺人,整天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在娘亲那头也替我说尽了好话,整天喜欢缠着我不放,这一来二去的,我再是不高兴,也算是被她攻略了。” “唔” “而且最近啊,唉”木湘莲提到最近的状况,立刻变得愁云满面,看起来陈家如今的局势并不如它表面上那么光鲜。 事实上陈家一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老大陈百书,老二陈千卷,老三陈天运。其中老二早夭,陈百书平日善结江湖侠士,却对爹传下来的生意不太上心。老三陈天运好读书,算是陈家最有学识的一个,然而迫于爹的压力,平时只顾着打理家中事务。他曾经一直有考取功名的梦想,乡试也去了几回,前几年正科恩科连中了两年,本可以去京城赶考,却被爹给按在了家里。 两个月前陈天运去世之后,爹也在床上一病不起。陈百书之前家人对他不管不顾,如今爹娘的压力却全压在了他身上,二老一面要他学着打理生意,一面还督促着想要早日抱上孙子。所幸的是,锦缠对这打理生意这一块儿特别敏感,明里暗里帮着百书忙上忙下,也算是勉强撑住了这个家。 “看着缠儿忙里忙外的样子,总是会想到一个人,也叫人没法再无法怨恨下去。”木湘莲这么说道。 “是木湘茹?” “嗯。” 木湘茹还活着这事儿知情的人不多,眼前这木夫人自始至终以为自家的大妹妹早就在火灾中丧命了。而在木湘莲的描述之中,锦缠差不多也应当如木湘茹一般,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看起来木湘莲完完全全把自己对妹妹的思念寄托在了这个叫做锦缠的身上去了啊。 墨水舔着茶,听着木湘莲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年幼时候和木湘茹的往事。从木夫人的话语之中,墨水大概了解到,比起自家的小妹妹,木湘莲与木湘茹之间的感情更好一些。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和小妹妹之间的年龄差距确实有些大,木湘缘还没太懂事儿,自己便早早就嫁到了这陈家罢。 ※※※ 大概没有半个时辰,锦缠和陈百书俩人便都陆续回来了。 陈百书好客,准备的饭菜自然阔气得不得了。自从去了玄清观就未沾得半点荤腥的墨水瞧着这一桌子饭菜,自然也不会客气,酒过三巡,俩人被那燥喉的烈酒腾红了脸颊,一会儿用筷子敲着桌子比比划划,一会儿又举着杯子引吭高歌,仿佛两人如同经年未见的知己一般酣畅淋漓。 酒桌摆了将近两个时辰,陈百书醉得一头摔在桌子上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月亮已经老高了。 木湘莲和锦缠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喝得稀烂的陈百书挪回自己的房间,而墨水则由彩儿领着去了客房。 可是彩儿刚出去没多久,墨水便从屋子里钻了出去,三步两步窜上了屋顶。 墨水喜欢喝了些酒之后躺在屋顶上面吹风,这能让侵占她身体的酒劲儿褪去得快一些,更为重要的是,这样躺着对于墨水来讲,确实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一件事儿。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一会儿,墨水眯着眼睛对着月亮,不敢保证她刚刚是否睡着了——自己身下竟传来了敲门声。 “嗝儿谁啊。” 墨水嘟哝一句,身子一打挺,顺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那敲门者愣是被吓得一激灵,退后几步撞到了房门上。 “啊,那个我没料到,大侠居然在,在屋顶” 锦缠?墨水眯着眼睛辨识出了来者,她胸前吊坠如今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比整个人都耀眼。 “啥事?” 墨水说话的时候甚至能闻到自己嘴巴里面传出来的酒味,虽然她如今依旧清醒得很。 “我带来了醒酒的汤” 锦缠的眼睛紧紧盯着墨水怀中抱着的剑,似乎十分惧怕一般,而墨水也才注意到她的手里确实提着个壶。这家人对自己真是好得过分了啊。墨水想道。 “呃谢谢。放那儿吧,我没怎么醉,吹吹风就好了。” “不,那个”锦缠又支支吾吾道,“小女子其实有事情找你” 从之前木湘莲的描述来看,锦缠应当是个活泼的女子,但在墨水眼前却从来都拘谨得吓人,看来她心里头似乎真的藏着什么事情才对。 锦缠既然说到这种份上,墨水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请这陈百书的侧室一起进了屋子。谁知进了屋子,锦缠便杵在那房门附近,不肯再进一步。 “那个那个”锦缠说话的时候依旧有些迟疑,但事已至此,她索性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墨水道长,其实锦缠并非人类,乃是只是池中一锦鲤所化锦缠对天发誓,嫁入陈家并无半点邪念希,希望道长高抬贵手”“啊。”墨水挠了挠脑袋递了个动静儿,她终于明白自己今天第一眼看到锦缠时候为何感觉不对劲儿了,“姑娘多虑了实不相瞒,我有个师妹其实是个猫妖来着。” “真的?” 锦缠闻听这话,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在得到墨水点头确认之后,自己也终于如释重负一般舒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嫁入陈家。”墨水喝了一口锦缠带来的醒酒汤,那味道酸中还有些甜味,墨水其实不大喜欢。 “喜欢啊!”锦缠蹦蹦跳跳地凑到墨水身边,样子活泼得不得了,“当年莲姐嫁到陈家的路上,刚好被我看到了哇那个时候,百书哥好帅莲姐好漂亮,看得我好像魂儿都被他们勾走了,当时我就决定,一定要嫁到这陈家来,一定要和他们俩在一起!” “两个都喜欢?” “是啊怎么了?”锦缠满不在乎地答道。 墨水却背后一凉。她回想起今天刚来的时候,锦缠和木湘莲两个人满脸透红大汗淋漓的样子,隐约感觉当时她俩并不仅仅是在如木湘莲所说的“教刺绣”那么简单。 “不过我为了来这陈家可是费了好大力气啊。”锦缠抱怨道,“我道行浅,原本根本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走,何况这么大的汉广城,没准儿路过一个道士就把我给收了去哎,幸亏后来遇到了南烟寺的南渡大师,他给了我个这个!” 锦缠揪起胸前的那个吊坠在墨水前显摆一番。墨水以为,应当是吊坠散发出的气息把锦缠身上散发出的妖气掩过去了罢。 “真是不得了”墨水感叹道。 “啊对了,我还有个事儿!我,我想请墨水道长帮个忙。我听百书哥说过,‘北边有个墨水大侠非常厉害’,经常听他讲你的故事,所以,那个” “呃”对于这种墨水不知道当不当辩解的奉承话,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那个什么事儿啊” “陈天运去世以来,百书哥一直对此事念念不忘,整个人也消瘦苍老了许多。我想,如果是大侠的话,肯定能帮百书哥找到杀害陈天运的凶手,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5) “你拜托她去调查这事儿?” “是啊!她肯定能帮上忙的?” “嗨呀,你啊你啊你啊” 陈百书听说锦缠托墨水调查陈家这事儿,立刻急得在那屋子中间团团转。锦缠也对百书这反应纳闷得不得了,她本以为这应是大功一件,特意说给百书听等着相公夸奖呢。 “百书哥,这样不妥嘛?” “当然!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侠士而已,怎么可能做这种断案的活?唉,怕她也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到头来咱们还落下来个刁难人的闲话” “那那我现在就找她去!” 这天一早,听老魏说墨水去讨了两个馒头便出了门。锦缠想把墨水追回来,却连墨水去哪都不知道,从陈百书的书房里出来之后,在自家的小花园里徘徊一会儿,竟自顾自地钻进了木湘莲的房间。 这会儿木湘莲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瞧见锦缠嘟着嘴走来,想来也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便将手中的书本放下了,伸手搂住了锦缠的腰。 “谁惹得我家缠儿不高兴,嗯?” 木湘莲仰头问道。 “我好像做错事儿惹百书哥生气了” 锦缠把早上的事儿给木湘莲说了之后,木湘莲也思索起来——她想不通陈百书为什么会不高兴,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墨水如今去哪里了。 “她会去案发现场?”木湘莲猜测道。可是事发的地方就在陈家大门口外没多远,倘若她在那儿的话,陈百书便能把墨水找回来。 那她能到哪儿去呢? 妹妹的信中说,这墨水在汉广这边举目无亲,求自己多照顾一些。这无依无靠的,她能去哪儿? “夫人”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彩儿忽然插话道,“彩儿猜,她会不会去南烟寺了?两个月前我在南烟寺看到过她。” “你见过她?送卷书去南烟寺的那次?” “嗯!卷儿书是三少爷的书童吧?当时出事儿的时候他不是也在场。是不是小墨水儿找他去了?” “吓,什么小墨水儿,没大没小的。”木湘莲嗔怪道。 彩儿是没礼貌了些,但她说的确实在理。锦缠在和木湘莲商讨几句之后,便决定立刻驱车前往南烟寺。 “坐车的时候别把头伸出去啊~!” 送锦缠出门的时候,木湘莲如此嘱咐道。 ※※※ 把脑袋伸出去又能怎样啊。 在路上的时候,锦缠一人坐在马车里闷闷地想。她觉得家里人肯定是被陈天运的事儿给吓怕了。 不过说到从马车里往外探头,锦缠也没资本对别人说三道四。她本来就比较忌讳外出,总是怕碰到什么得道高人把自己收了去,如今自己一个人出家门,也只是躲在这车中,连车窗也紧紧地扣着,只求平安到达那南烟寺。 但南烟寺毕竟在城外,即便是坐车去也要好一阵子。锦缠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头翻来覆去,困意都被圈了起来,可是颠簸的道路却让她也没法睡觉。 没多一会儿,随着外面嘈杂声起,锦缠明显感觉到马车降了速。出于好奇,她用指头将窗帘挑开了一条缝,见着自己竟是在城门口。 “陈家人陈家人!是陈家有人过来啦!” 外面有人吵嚷开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和陈家有瓜葛的事儿?既然是陈家的事儿,锦缠再如何厌恶出去,也不得已地把车前帘掀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好像有个人说她见过城头告示上画的那人,官府正要把她带回去审问呢!” “豁” 锦缠听了这消息,环顾了一眼周围的人,便立刻下了车子。还好这附近没什么看着像是道士之类的家伙,她想道。 只见眼前两个捕快架着一个女子,一个小包袱丢在了旁边的空地上,还有一匹马匹被看着城门的士兵扯着,那马儿也好似十分不服一般打着响鼻。 且说那女子生得人高马大,比起身边那俩捕快的身高也相差无几,顶着一头人间罕有的雪白色头发,从相貌上看更不像是这本地人。 “两位官差大哥。”锦缠走上前去问道,“听说她见到过通缉之人,但是为何对证人如此粗暴?” “你谁啊?” “嗨”另一个官差狠狠瞪了旁边那个愣头青一眼,解释道,“这是陈家大少爷的内人,平时不常露面的!——那个,那家伙不懂事儿,夫人您别介意。是这么回事儿,刚才这女子说自己见到过那犯人,但是我们找她去官府做个笔录,她又不肯去。我们在这儿站了两个月终于有点眉目,咱也不能让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啊,所以就想把她带回去问” “嗨,你们啊你们要是把她惹不开心了,回官府胡乱讲怎么办?把她放了吧,咱们在这儿问问好了。” 两个官差一听,觉得锦缠这话非常在理,赶紧把这女子放了。 女子终于挣脱了那两人,活动活动胳膊,鼻子里发出非常不屑的“嗤”声。锦缠见这姑娘十分不快,觉得自己多少也当安慰安慰她,便紧走两步,俯下身子拾起那掉落在旷地上的包袱。 “嘡啷。” 锦缠捡起那包袱的时候,一块圆形的东西从那包袱里面滚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医生清脆的响声。 那是一块儿扁平的玉,下面还系着一个羊毛状的挂坠。锦缠赶紧再次弯腰捡起来,凑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透着太阳瞧了一瞧,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没坏。 这扁平的玉上,纹路看上去是精雕细琢的,精细的花纹呈现出的并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个字——“茹”。锦缠反反复复端详着那玉,忽然好像记起什么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双手捧着这玉送到了那姑娘的眼前:“怪我粗心大意。不过还好,没坏。” 女子抓过那玉,用袖子狠狠蹭了蹭,端详一番确认确实没坏,才又小心地塞到了包袱里面。她本是一副十分烦躁的表情,但是看了锦缠一会儿后,竟挑起眉毛,问道:“哎,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这女子的口音很奇怪,锦缠看到旁边围观的人里有不少都在捂着嘴巴偷笑,不过她更在意这女子说话的内容本身,“见过吗?” “我记得去年冬天,在常恒南边” “姑娘怕是记错了吧。”锦缠打断道,“妾身自从去年夏天嫁入陈家将近一年了,并未离开这汉广城半步,何况千里之外的常恒?” “哦,那个可能记错了”那人挠挠脑袋,嘟哝道。 这人难不成是个脸盲。锦缠心里暗自嘀咕道。“那姑娘何时见到墙上画的那人?” “哦!这我记得!我两个月路过那个蓬蓬蓬州?的时候,那个大叔送了我一碗豆豆是叫豆腐脑?反正老好吃了!” “唉。还真是个脸盲。”锦缠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姑娘八成是认错人了,散了吧散了吧~” 锦缠终于遣散了那围观的人,将马匹的缰绳送到了这姑娘的手里。 正巧两人都要出城,于是一个骑着马一个坐在车里,同行攀谈起来。 这女子叫千莹,确实是从北方来的,不过锦缠也没想到她竟是从塞外那么远的地方赶来的——事实上这可是锦缠第一次见到塞外的人。 “哎,我听说你们那儿衣服都是毛绒绒的!你们那儿是不是冬天可冷了?听说你们那儿冬天在外面方便的时候,尿一落地就会冻住?哎,听说” 锦缠一连串的问题把千莹问得找不到北,不过她们聊来聊去终于引到了她们所在意的问题来。 “锦夫人,你有没有见过哪个女子大概比我大20岁左右的样子,带着一个孩子生活的?孩子大概比我小一点。像我这种长城外边来的。” 锦缠摇摇头。 “在我们这儿,北方人少得可怜,更何况像你这样长城以外的人。你在找她们?” “嗯!那是我妈妈,我要来找她” 妈妈。 妈妈是什么感觉呢?锦缠盯着千莹出了神,她所能联想到的,只有陈家每天对百书哥喋喋不休的妈妈,至于自己?完全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帮你找吧。我会帮你留意这附近的人。不过倘若找到了,我该怎么告诉你?” “那我一年后回来好了!我和一个人约好了,如果我找不到的话,就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 千莹说到这话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地扣住了自己的包袱,锦缠看在眼里,多少也明白了几分。 “那就约明年此时?来到汉广城,去陈家提我名字便是。” “一言为定!” 临别路口,千莹与锦缠相约罢了,一甩缰绳,踏着马声疾驰而去,留下锦缠看着那马匹疾驰的背影,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6) 锦缠到了南烟寺的时候,墨水就坐在南烟寺门口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因为台阶太矮,她将双腿盘了起来,两只胳膊抱着断剑,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一小块空地,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墨水女侠!” 锦缠喊了一声墨水,才唤起她的注意。后者应了一声,赶紧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百书哥让我来找你回去。” “嗯?” “怪我考虑不周,让女侠调查此事。我们回家吧?” “你给我说说那天发生事情前后,有什么怪事儿?”墨水这么问道。 “你有眉目了?我们坐车上我给你讲好吧?” 与其说有眉目,墨水只是感觉在卷书身上获得的信息有些奇怪。他说那天他就在马车后头,听得天边一声“轰”地巨响,大家都探头去看,然后三少爷就被箭射死了。 很难有人不将这天边的巨响和箭杀本身联系起来,可是那响动远在天边,就算是弓也不可能达到那样的射程。是谁又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 一路上墨水一句话不说,两眼直勾勾地望向窗外。 她想不通。 不单单是她想不通,包括官府和陈家几乎所有人都想不通。她们更情愿相信这两个事件是不相关的,是那天边的响动偶然给暗杀者创造的机会。 马车过了城门之后,锦缠终于按耐不住死气沉沉的气氛,开口问道:“女侠女侠,你打听到什么了,不是说上车了给我讲嘛” “哦,比较在意听说的那个天边的响声,其实你应该早就知道吧。” “响声?哦,对了,关于那个响声,我有话要说。”事实上关于此事,锦缠心里个秘密早已积蓄已久,可是任何人她都不曾提过。不过眼前这人是墨水,她却大可放心地讲出来。 “从那巨响生出的那一刻我就认出,那实际是高浓度的妖气从哪里泵出所致我从来不敢和他人提及,因为我怕这事儿会牵连到我自己——墨水女侠,那天我就在陈家院子里,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墨水听到锦缠这话,起初有些错愕,紧接着脸色却渐渐低沉下来,两眼斜视着窗外,不过她并未将眼前的景色放在信里头。 锦缠见墨水忽然一言不发,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慌了,她生怕自己被眼前这怕人的侠士所怀疑,怯生生地试探道:“墨,墨水女侠?” “唉”墨水沉闷地探口气,然后问道:“那天除了那次巨响外,还有没有关于妖气的事儿?” “那,那个没了” 金玉玲! 墨水心里恨恨地怒骂一声。 她知道陈天运出事的那一天和玄清观的祭典是同一天。而金玉玲当天为了救自己,确实在这汉广城里释放了大量妖气掩人耳目。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么金玉玲 “看来,我是遇着老冤家了。” ※※※ 墨水甚至没有进陈家的家门,在陈家门口不远处便辞去锦缠去寻找其他线索去了。 锦缠回了家之后,先是找到了陈百书,告知他墨水如今的想法,尔后便轻车熟路地径直钻到了木湘莲的屋子里头。 木湘莲好似整整一上午都坐在那窗边,好似从不曾动过。她瞧见锦缠急匆匆地从那屋子外头钻进来,才把手头的书卷放了下来。 “找到墨水姑娘了没哎哎?” 锦缠脸色有些焦急,却完全不顾木湘莲的话,径直走到她的身上朝着她的腰间摸去。木湘莲不知锦缠想要干什么,起初是一脸不知所措,锦缠的手抓在木湘莲衣间摸来摸去的时候,却又把她摸得浑身直痒痒,“噗噗”地笑出了声 “好妹妹好妹妹,你在摸什么我找给你就是,好,好痒” 木湘莲忍着笑意说到。 “要看你的牌子!就是你说你爹爹送你那块!” “在柜子上头——你怎么突然想问那个?”木湘莲问道。 锦缠倒是不急着回答,从摆着一些个花屏瓷器的小木柜上拾起那青玉做的牌子放在手心里。这比巴掌小一些的圆玉透着密密麻麻青色的纹路,所有的纹路组成一起,便是一个“莲”字。 “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和这差不多的玉佩,上面刻着个‘茹’字。”锦缠凑到木湘莲的身边,将那玉佩交还在其手中,随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城门口的见闻讲给了木湘莲。 湘莲听了后,抚这手中这块玉,却沉默了好久。 “碧随人,玉成心”木湘莲终于喃喃道,“这是爹教给我的话。他说,这块玉就像我本人一样,万不可从身边拿走。妹妹既然将这玉石赠予此人,应当是芳心暗许,想让自己的‘心’陪在她身边吧。” 锦缠听说过,木湘莲非常疼爱她那个叫做木湘茹的妹妹,在她没嫁到陈家前,两个人几乎是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感情比百书哥和他弟弟的感情还要好上一千倍。所以自从木湘茹亡于金家大火中的消息传到这汉广城以后,每每提及这妹妹,木湘莲都会哀伤好久。 “那个人,叫千莹的姑娘。她还不知道木湘茹的事儿?” “大大概吧” “也好。既然你俩有这一年之约,一年之后,我们便好好待她罢。” ※※※ 墨水是在传说中的“案发现场”下的车。 这是一个丁字路口,岔路朝北。箭就是从北边那条小路里头射出来的。 如今这条街熙熙攘攘,墨水就站在那朝北巷子的对面,乘着阴凉抱着剑,眯着眼睛朝着那巷子口看去。 墨水想知道那个犯罪的人到底是谁——虽然给她的第一感觉这就是金玉铃干的无疑,但她却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如今的墨水,不如说是在找“那人不是金玉铃”的证据而已。这巷子不如墨水眼前的大道宽敞,横竖也就那么不出十步宽的小路,两侧的屋子也是贫瘠得很,低矮得完全没法和这大道两边的屋子相比。 想要搭弓射箭并且不被人发现的话 墨水本能地朝着屋顶看去,可是她盯着那屋顶看了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这想法否定了。 搭弓射箭,墨水曾经尝试过。且不说那弓有点重量,拉开弓更是力气活。而想要瞄准,更是得有一会儿时间。那时候就是北方那边升起的爆炸声。在所有人的眼光之下站在屋顶搭弓射箭还不被人发现,简直痴人说梦。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是屋子里? 想要在人群中射中一个人,那么高度优势就必不可少。可是这小巷子里 墨水踮脚望去。里面几乎清一色的都是低矮的一层民房。二层的楼房更是远在了那三百步之外——三百步,那几乎已经到了另一条街了!而且成语中形容善射者也不过称之为“百步穿杨”,想要在这三百步开外一箭将人毙命墨水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连铁剑提起来都有些吃力,每天让自己手把手教着练剑的金玉铃,也终于还是连连摇头。 那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距离张开弓箭中人嘛 思来想去,墨水倒是也终于想不出什么好的结论,或许自己根本不是这推理断案的料。无奈之下,她终于只能回到那陈家,或许和锦缠她们商量商量,她们会有什么办法? 或许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7) 灼白的日头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悬在天上,整个世界也被这大太阳照得明晃晃地泛了白。明明是这山路,却被开在了山崖边儿。旁边没有树木,道中间却满是纷纷乱乱的杂草。 一个行人在这太阳底下艰难地爬着山路,他的动作和常人有些不同——两只手握紧了手中的破木棍,整个身子也向着右边倾斜着,严重地朝着木棍上压去,紧接着左腿“凑”地快速朝着前方挪了一小步远的距离,然后身子再恢复平稳,那个锒铛着c几乎没法打弯的右腿才能勉强朝着前面挪移一些,跟上整个身子。然后他再把身子压在坐腿上,拔起木棍朝着前面挪动一小段儿 他每挪动一次,身上背着的口袋里便会传出一阵叮当的声响。那是他的全部家当。他的腿脚不灵便,挪动一段距离,便要停下来喘几口气儿。 “这天煞的山路,天煞的太阳,活该他们被屠村,活该他们都死光”他将拐杖扔在一旁,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杂草的路上。 这人姓张,浑家名字叫什么他从没和别人提起过,稍微认识的,便叫他张瘸子。据他自己说,小时候也是那覆云山上出类拔萃的弟子,每次说到这,他都会露一手,也总会博得不少人的信任。 张瘸子这条腿,据他自己说,是年轻时候降妖除魔被魔物伤的,尽管很多人对此将信将疑,但他却从来没改过口,终究也没人计较这事儿是真是假。 他身后那破布袋子里的东西是他全部的家当,按自己的话说,是“凭本事弄来的”。他曾经试过把这些东西埋在哪里,也试过寄存在什么店里,但总是觉得不放心,于是乎便装在这破口袋里面,随身带着了。 前阵子他有听过传闻,说十几年前这附近有个小山寨,后来闹了地震,里面没跑出来几个活人。其中有人惦记着那山寨里的财宝,不过据说也都是有去无还。 “有去无还——那不还是没本事!”张瘸子咧开嘴,露出了稀稀落落的几颗大黄牙。 从赤江城里辗转到附近的村子,再从村子辗转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沟子里,废了他不少的功夫,倘若两天之内找不到那传闻中的那个村子,恐怕他连回去的口粮都会断掉。 唉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疲惫,拄起棍子,想顺着棍子爬起来,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多赶上一段路。可他脚还没站稳当,却听着身后窸窸窣窣地传来了脚步声。 这张瘸子腿脚不利索,身上却叮叮当当地带着不少的宝贝,倘若来者是个和自己一样奔着那传说中的小山寨来的,怕不是直接给自己掀这山崖底下直接把自己的宝贝掳去了 想到这儿,就算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的张瘸子心里也是发慌,他四处环顾,却没的地方躲,思虑再三,竟在那道边儿停下了。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正面来个硬碰硬,比起手段和花招,张瘸子可自认为没怕过谁。 须臾,山路的拐角处确实闪出来了一个人,不过却是个女子,一身灰褐色的粗麻布坎肩,一手拎着一条斧子,另一手拎着一捆儿麻绳。 从穿着上看,便是一个樵夫罢了。张瘸子这才松了口气。 “哎!老人家!”女子看着张瘸子,倒是有些好奇,几步开外便吆喝起来了,“我看你腿脚不灵便吧?跑这山上来作甚么?” 这女子脸色有些发灰,大概是做什么活计蹭到脸上的灰尘,头发也丝毫没有打理,粗枝大叶地绑了个辫子在脑后,整个人都素面朝天,在这张瘸子眼里却有几分姿色。她穿着一个麻布坎肩,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倒是有几分粉白,虽不似城中那些姑娘纤弱,但刚劲的小臂却依旧看得这老瘸子心里头直痒痒。 “我啊,那个”张瘸子的心思完全没在这女子的话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过几天回赤江城,该去哪个青楼好好儿快活呢。 “哈啊!难道你要去那个破寨子?” 这话就像一个二百斤的秤砣砸在了老瘸子的心坎里头,不由得让他警觉起来——若是这附近人人都知道那山寨子,那么那里的宝物岂不是早就被人掏光了?! “姑娘,那寨子” “你真去啊?!”女子的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不过她上上下下大量张瘸子一番,却好像很认可一般点了点头。 “肯能你就是他们所说的‘得道高人’罢。我给你说,我家就是这儿附近的猎户。几年前的时候,我家那人——那时候我俩还没在一起呢——他有天出去打猎,将近傍晚的时候忽然下了大雨,他在林子里面没处躲,刚好碰到了那个寨子。他也知道那里头的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地震死光了,但是那电闪雷鸣之下,那寨子里却灯火通明。他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寨子里面竟有人邀请他避雨。那天晚上他便躲在那山寨里面避了雨,山寨里面也好酒好肉地邀请他,他还和那群人打了牌,赢了不少钱!你可知道第二天怎么了?” 张瘸子听到这儿,想到总是一些灵异的情景,不由得赶紧摇了摇脑袋,伸着头瞪大了眼睛等着这姑娘往下说。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一个塌了一半的破屋子里头,口袋里原本塞得满满的钱,这时翻去却是一把黢黑黢黑的纸灰!” “哈,就这?”张瘸子满口不屑,毕竟他是降妖除魔世外高人这一点,他吹得自己都快信了。 “最近我们也听说过那里有不少宝贝的传闻,但是我家那人不让我去,他说,金银财宝好是好,也没有自己家人性命重要。所以我劝老人家您也赶快回去,别遇上什么不测!”“哈咳咳”张瘸子故弄玄虚地咳嗽几声,慢条斯理地讲到,“小姑娘你这就看不出来了,我张瘸子,就是为了除那妖怪来的!你放心,我绝对没事!小姑娘,来给我讲讲,那山寨的路究竟怎么走?” “那好呗。” 两人同行了一段时间,便从那山崖一点没阴凉的山路钻到了树林里。树林之中的小路更加模糊难辨,张瘸子看来,这小路八成是猎户们偶尔走出来的。 “那我就到这儿了。”女子止步说道,“我穿得少,林子里的树杈划得胳膊疼,在这儿拣点嫩枝便回去。仙人您要是真想去那山寨,便顺着这路一直走,大概小半个时辰——或许您用的时间会多点——会碰到一个俩人抱不过来的大松树,格外显眼的那种。碰到之后朝着山脊有个更难辨认的小路——谁知道那小路现在还有没有了——翻过那个山头,便是你要找的那寨子。” “晓得嘞,晓得嘞~”张瘸子兴高采烈地答应道,临走还不忘说了个什么“女神祝福”之类的话,大概是哪个道观祝福的话,张瘸子也记不太清了。 山里的道路可不比山边悬崖那相对平坦的山路。虽然一路上见不着太阳光,可脚下那山路实在是难辨,横七竖八的灌木在张瘸子脸上扫来扫去,盘根错节的树根更是让这腿脚不便的老头儿吃尽了苦头。 挣扎了半晌,眼见着头顶上的天空都变成了橘黄色,张瘸子才摸索到了女子口中的大松树。 以张瘸子这半生的学识来看,松树断不能像是其他树木一般,生得如此粗壮。但眼前这两个人抱不过来的大松树就在自己眼前,张瘸子不信也是得信。 “遇到这树后朝着山脊走,有小路”,张瘸子拍了拍树干上松脆的树皮,心里还盘算着以后下山讲故事糊弄别人的时候能不能在这大松树上做上点文章。 小路很好找,在树的旁边便有一溜朝着山顶走过的痕迹。 在树林之中往山上爬可不是个轻快事儿,对于一个瘸子来说更是如此。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张瘸子回头去看,自己却还没有那松树高呢。“这山,太平”,他为自己的腿脚不便找借口道。 山中不似城里,黑得总是特别快。刚刚整个林子里还充盈着橘黄色的霞光,转瞬之间变成了暗蓝色。比起早点赶到那寨子,张瘸子当务之急应当是找个平缓的地方升起火,度过这一晚——晚上在山间赶路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这么想着,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一番,忽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两抹幽绿色,在这已经发暗的丛林之中一闪而过。等他再去循着方向找去,那幽绿的光芒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错觉,或者是野兽? 管他呢。 张瘸子距离山脊不算太远,女子说翻了山头就是寨子,所以他决定先爬上山脊再说。一来如果真的很近,他就直接钻到寨子里头,如果还有一段路,那么山脊地势平缓,也易于生火休息。 爬山的过程总是让他痛苦,满是老茧的手也经不起杂草树枝的问候,似有若无的疼痛感总是让张瘸子心里头发麻,瘸掉的腿在这时候更是给他烦躁的心里头一个劲儿浇油。 他恨不得立刻就滚下山去,回到赤江城把包裹中那些稀罕玩意儿变卖掉,去窑子里好好快活一番。 但他当然不能就这样把他脑海中那一坨坨的金银财宝就这么丢掉。 因为急着休息,或是说急着拿到几乎近在咫尺的宝贝,他此刻甚至比任何时候都卖力。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终于爬上了山脊—— 然而他攀上山脊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幽香味立刻朝着他侵袭过来。一片金灿灿的黄色忽然便铺开在他的眼前,这夺目的黄色,即便在晦暗的夜色之中,也显得尤为熠熠生辉。 这是谁种的—— 不对。 张瘸子两腿一软,顾不上膝盖磕在地面上的疼痛,捡起地面上那朵金黄,用锉刀一样的老手狠狠蹭了蹭自己的眼眶,将那东西凑到了自己的眼前——这哪里是什么花朵,这明明是金灿灿的大金锭!他将其送到自己的鼻子下面用力吸了一吸,更加浓郁的清香立刻随之沁入了他的体内,他从不知道原来金子是这么好闻!他随性地将那东西塞到自己的嘴巴里拼命地咀嚼,原来金子也可以这么好吃! 他丢下了拐杖,身后那个沉重而叮当作响的包裹也被他甩得老远——那些沉重的破烂儿在他的眼里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脚下的这些c眼前的这些,这些财宝这些金子,都是他的,全部都是他的! 瘸了的腿仿佛瞬间变得灵便,他在这闪着金光的宝藏之中游弋,像一个喝多了酒鬼,无缘无故便开心地c放声地大笑着。 他决定了!他回去之后要去城里最大的那一家青楼,不,他要把那青楼买下来!他要住进最好的房子,由五个——不,八个!要八个漂亮的姑娘为他斟最好的酒吃! 他还要雇上好多好多打手,他要打烂赤江城那个狗道士,两个腿都要打断!好好报一报当年伤了自己腿的仇! 他要他还要 “咻——” 张瘸子来不及反应,只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瞬间使不上力气,往身边一歪,顺势抓了一把那闪亮得诱人的“黄金”,幸福的喜悦瞬间冲散了下肢带来的疼痛感,他抱着那“黄金”翻了几翻,随后便幸福地朝着山坳子里头滚下去了。 这平整宽阔的小山岗经历了短暂的喧嚣之后,终于又平静了下来。两抹幽绿色的光从远处的树枝上飘下来,伴随着踩踏树枝枯叶的沙沙声,走到了这一片金色之中。她来到张瘸子丢弃的包裹旁,俯下身子,却拈了一朵那盛开着的金色花朵。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花朵对人类竟有如此强大的迷幻作用。那瘸子能跌下山崖,终不知是这花朵的作用还是他财迷了心窍。 不过怎样都好,至少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伸手提了提张瘸子的包裹,有些重,索性把弩放在自己脚边,两手提起那包裹背在身后,再腾出手拎起自己的武器。 “铃儿!别在里面待太久!”她的背后传来了急切的喊声。 “知~道~啦~!”她一边回应着,一边三步并做两步蹿出了这片花海,跑到了那喊声的身边,“云芊姐你接一下啊,好沉的!” “是是是~”云芊丢下刚刚在山里采来的果子,手往自己这身灰褐色坎肩上蹭了蹭——她这条破坎肩今天挂在身上便没换过,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露俩胳膊的装束。她接过那包裹时嘟哝道:“铃儿,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射偏了。我真怀疑你在汉广时那一手是蒙中的。” “都怪那瘸子一直乱跑,跟个耗子似的!”铃儿抱怨道,“说起来云芊姐不是住店从来都不花钱嘛,咱们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力气陪个瘸子玩?” “那~~~”云芊拖长了声音,眼珠转了转,解释道:“住店不花钱,那不是还得多动脑子嘛。你看这多好,把这些玩意儿卖了,咱们堂堂正正住店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8) 天依旧灰蒙蒙的。虽然时至仲夏,汉广的清晨还是有那么一丝凉意,说到底,这也多亏了昨天夜里的那场雨。 这会儿天还没亮,整个世界黑漆漆的。想要在这个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几乎没有一点光亮的世界里面避开脚下的水坑简直是痴人说梦——事实上,赶路的时候不撞到墙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儿了。 再过一小会儿,天就会亮。或许天亮之后路就会好走很多。可惜墨水如今可没功夫等太阳出山。 这黑暗的世界之中安静得出奇,除了鞋底踩踏泥土时发出那种黏糊糊的声响以外,便几乎再无它声,墨水甚至能听到自己背后的剑匣之中,剑身摩擦匣子时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剑匣子里面藏了一柄半剑。那半柄是南渡大师送她的,另一把连同这剑匣,都是陈百书送她的。 据陈百书讲,汉广东三十里外有一个村子,此村向来以铸剑闻名于世。这柄剑便是那村子前代的铸剑大师所铸,虽不过是他打造过茫茫兵器中的一把,可随着几年前大师的去世,这剑的铸造工艺也几近失传,因此也不失为一把了得的武器。 而对于墨水来说,有一把武器便比没有好,而这剑本身用着还凑合,这样就够了。 临近城墙脚下的时候,天空已经灰蒙蒙的泛起了白。可惜因为是阴天,恐怕这会儿已经快要破晓,墨水却不指望她能看到今早的日出了。 城墙的台阶足有墨水的膝盖一般高,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这有些年头的石阶上不可避免地积了一些雨水,这让本来就被踩踏得光滑的台阶更加难以攀登。 须臾,她攀过了几十级的台阶,终于来到了城墙头上。湿漉漉的空气灌透了她的鼻孔,这让因为攀登而呼吸有少许急促的她胸腔里面并不太舒服,总会让她联想到自己几个月前溺水的事情。 不过脑中这些种种联想也只在她的思绪中浮现了一瞬,便被她遣散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灰蒙蒙的世界终于展露在了她的面前。明明是夏天,这会儿却起了雾。雾啊或许对于她来讲,这莫名的雾气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雾气能遮蔽了视线,却遮蔽不住声音。 对于墨水来说,有声音就够了。 这会儿的城头一个人都没有。不用说路人,就连卫兵也一个都没有。毕竟汉广深处中原腹地,并没有什么层层把关的必要。 墨水凭着几乎快到她脖子高的墙栏朝着城外望去,终于感觉到这雾多少也有点大得过分了——就连最近的地面,以她的双眼都没法看得真切。 “就这样吧。” 墨水嘟哝着,抽出藏在剑匣中的一柄剑,闭起了眼睛将注意力全部汇集到听觉之上,安安静静地伫立在这城头,宛如一尊雕像一般。 大约是一盏茶或是一炷香的时间。 她的耳朵忽然一抖—— “来了——” 窸窣的马蹄声带着车轮滚过石头路面那嘈杂而颠簸的声音就从墨水的身后传来。清晨中的这份嘈杂即便在几个街口之外,便被墨水尽收在耳内。她嘴角微微一窍,握着剑柄的手也不禁揉捏了两下手中那早被自己的体温捂热的兵器。 马车的声音在自己的脚下慢慢变缓。看来驻守城门口的卫兵还是蛮尽职的。 不过在下一刻,那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和滚滚的车轮就立刻又从墨水的耳中。马被鞭子抽打着,跑得及其不情愿,城外道路亦是坑坑洼洼,颠簸的车轮碾过水坑,飞溅出的水花淋在路面的声音也是那样清晰可见。 墨水手中的剑光一抖,一手扶住石栏,纵深翻过那城头,脚踩在那立陡的墙面上向下疾驰几步,飞身便朝着那马车奔走的方向跃去。 “踏!” 鞋底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泥土路上的一个小水洼,未等溅起的水花落地,那轻盈而有力的草鞋便踏着泥巴飞驰而起。 那马车听闻身后这声响,宛如惊弓之鸟一般啪啪地甩着鞭子,突然受惊的马儿嘶鸣着扬起蹄子狂奔起来。 墨水眼见那马车的速度愈来愈快,情急之下持着剑的左手忽然涌出透蓝色冰凉的气体。墨水本能地朝着前方那马车挥起一剑,凛冽的寒气便化作一道几乎透明的刀影,将那路面上颠簸而行的车轱辘削了一大半下来。 “轰!” 那庞大的马车少了个轱辘,立刻没了重心一般向着一侧栽倒下去,墨水乘着自己的速度,一脚踏上那倾在路旁的马车侧身,飞身越过马车朝着驾车的方向猛地刺去。 可那“车夫”也不是省油的灯,早从车上跳了起来轻松躲过这一击,抡起一柄砍刀挥向墨水。 两人在那车旁不过个回合,“车夫”便落了下风,渐渐只能招架着墨水的攻势而毫无反攻余地。 “呔!”那“车夫”大喝一声,向后一跳,墨水本想追上一步放倒眼前这莽夫,心头却是一紧,刹那间只听得侧边倒在路旁的马车里“铮铮”两声,两枚铁物朝着墨水飞来。 墨水朝身后轻轻欠了身子,将那两枚暗器轻松闪去。 不过得亏这两枚暗器,眼前争斗这两人都停下了手。 “我且问你——可知陈天运被杀一事?”墨水问道。 “与你何干。” 墨水听他这话,心底想着算是找对人了,于是刚刚为止一直擎着的剑也渐渐放下,问道:“可识得金玉铃?” “金玉” “车夫”迟疑地摇摇头,那破车里面却传来了声响,“金玉铃金玉铃,怕不是那个‘铃儿’?” 说话间,车里爬出来一女子,想来刚刚丢飞镖的正是此人。 “果然。”墨水收起剑,作揖道:“在下墨水,金玉铃的师姐。” 师姐这一男一女听到眼前这剑法高超的侠士竟是铃儿的师姐,多少也松了一口气,随即自报起名姓,便是那“快刀陈”和“五步花”两人。 墨水自我介绍道,自己虽然受陈家委托四处寻人,不过自己终究还有些私心,只想查出事情原委罢了。 “嗨,铃儿便是我俩的恩人,铃儿的师姐便更是我俩的恩人,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奴家寻思我们不如找个地儿好好拉拉家常,毕竟过会儿这城门口行人多了,多少不方便”五步花凑到墨水身旁套着近乎,快刀陈则闷头去把那马儿从马车上解了下来。 “边走边说罢。”墨水说道,她倒是觉得问几个问题用不了多长时间。 “那也,也好,也好!”五步花答应着,随后转头喊道:“冤家,我和大侠先走着,你快点赶来!” “那么,你可知金玉铃去哪儿了?”墨水并不喜欢五步花这种伶牙俐齿的性子,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个小女子回的话怕是会让大侠失望了。陈天运被杀后,她从我这儿取了行李便一走了之,甚至连约好给她的酬金都没拿。我二人并不知道她会去何处,不过” “不过?” 五步花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点点头:“在之前的交道中,我听闻她是从一个叫做‘无莲谷’的地方来的。不过那‘无莲谷’究竟在何处,小女子却不得而知了。” 墨水听闻这个回答,心里自是几分满意,点头问道:“那么,究竟是谁给你们下了这个刺杀陈天运的委托?” “这” 问到这问题,五步花却面露出难色。 “有难处?” “我二人曾欠下那人一笔钱。前些日子他曾威胁我二人,说若杀掉陈天运,非但欠的债一笔勾销,更会有大把金子到手。若在期限内杀不掉,便被双双咒杀而死” “咒杀?!”墨水听闻这两个字,确实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那可不是!”五步花狠狠地点了点头,“我夫妻二人十余年前也曾在江湖浪过飘过,现如今不过只想在市井里安安稳稳做做买卖过日子罢了,唉” “或是在下道行尚浅,并未在你身上感觉出什么诅咒,但说无妨。” “真的?!” 五步花随后便道出了那人的来历。那是一个面貌姣好年纪轻轻的女子,至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五步花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那女子之前确实与陈家的小儿子——即是陈天运——有些来往。不过陈家似乎并不待见这姑娘,据说陈天运的母亲曾找过算命的算上一卦,说家中有人被妖怪缠上了,于是以陈家母亲为首的一干人不约而同地把目标锁定在这姑娘身上,以为她便是特意来勾引陈天运的妖怪。因此便强行将陈天运软禁在家中不许他出门,陈天运和这女子之间的联系也几乎被掐断了。 “那么她为什么却下了杀手?” “我是说几乎掐断了,又不是完全没联系!”五步花解释道,“他们后来见了几次面,不过这似乎也是她产生杀心的原因——这些事都是她和我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如此怕不是这女子因爱生恨,才想痛下杀手罢,如此想来,那女子也是可怜。 “嗯前因后果我大概是了解了说起来,你二人从汉广出来,以后打算去哪儿?” “赤江城咯我两人本就是赤江出身,虽说如今那里也是举目无亲,不过好歹也算是故乡,是吧?以后女侠若是去了赤江,去找我们便是了!” 两人边走边聊了一会儿,太阳却已经拨开了乌云,放了晴。 墨水等到快刀陈从后面追上,便辞别了两人,想来总算是出了城,拖着饿得叽里咕噜叫的肚子竟想到了静萻小尼姑煮的白粥,不由自主地便朝着那法澜庵的方向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弦月城下酒当歌(9) “所以你那天看到了那个谁?仙儿?就是那个说书的仙儿?” 墨水端着盛满白粥的碗,一扬脖“吸溜吸溜”地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那可不,就是那个云游四海说书特别厉害的仙儿!要不是我身上没钱,早把身上的钱都赏给她了!” 静尘找把自己的碗筷规规整整地摆在桌子上,两手端端正正地摆在双腿上面,笑盈盈地说着。 “师姐~”静萻在一旁扑闪扑闪着两个大眼睛,刚刚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静尘讲话,这会儿却忽然发了声,“师姐是不是不想要静萻了~” “怎么会!师姐我如何也不能把你放下呀,我可是”静尘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发不出声响来。 那天送墨水去汉广之后,她意外地碰到了正在亭子里抚琴说书的仙儿。静尘不听罢了,一听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一连天,总是找着借口钻到那城里围坐在仙儿身边,听她一边弹琴一边说书。 云仙儿是什么人,天下来当然注意到了这个每天都会陪她到太阳落山的尼姑,或许是因为命运中总是有几分相似,两人一来二去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可是云仙儿向来好云游四海,并不会在这汉广城滞留太久。 “她说我是说书的好苗子,愿意在赤江停留半个月等我。不过她也说了,不想让我从静萻身边离开,所以我也不知道该” “咳。” 轻轻一声咳,便打断了静尘忧郁的话语。慧明大师不知何时已经安然站在了房门口,刚刚静尘的忧郁早就尽收在了她的耳内。 “师,师父” 静尘看到师父,当然有些不自然,可慧明大师却似乎根本没搭理她,直奔静萻去了。 “静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磨蹭。” “啊!”小尼姑经这一提醒,拍头叫到,“要诵经!” 说罢她便窜下了凳子,溜溜地从慧明长老身旁溜出了屋子。待听到外面的房门关上的声音之后,才把目光落在了静尘身上。 “静尘。” 静尘听师父呼自己名字,愣是一激灵,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句,却始终不敢看慧明大师的眼眸。 “你随我修行多年,我且问你,何为佛?” “那” 静尘并非没想到慧明大师会问自己一些奇怪的问题,也料定自己一时半会儿答不出,不过即便如此,她却也深深陷入思考当中。 “像师父一样,能救济他人,帮助他人的” 静尘吞吞吐吐地说道。确实,在她听到师父这问题的时候,满脑子便是曾经师父救下自己的情景。事实上,静尘打心底里也想着像她师父救助自己那样,让自己也终能成为她那样的“好人”才是。 然而慧明大师却笑了。她将目光转向同在一室的墨水,道: “墨水施主武艺过人,仗义行侠之事贫尼也有所耳闻。墨水姑娘便是‘佛’?” 当然不是! 静尘摇摇头,却也跟着疑惑了。 她只想着像师父那样,却未曾想过师父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每天听经诵经,终究却还是没有领悟其道。 “静尘啊南渡大师年少之时,也曾徒步丈量过这山丘大河,佛并不是法澜庵那石像,也不在森罗繁多的经书之内,若有一日你悟得它,它只存在于你的心中。” 说到这,慧明大师深奥地用手指点了点静尘的心坎。 心中? 静尘并不理解慧明师父究竟所说何意,但她却听得出来,对于自己想要追随云仙儿四处游历之事,慧明师父是支持的。 “可是师父,我担心静萻我怕她忘了我” “呵呵”慧明故作深邃地一笑,“你若不忘她,她如何忘你?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该诵经去罢。” “是,师父。” 静尘随着慧明走出了屋子之后,只剩下墨水一人留在这屋子里。她并没有挺懂慧明大师说的是啥,似乎那些大师总是喜欢把话说得云里雾里,叫人琢磨不透。 那些大道理墨水却懒得琢磨,只是很在意慧明口中那句“墨水施主武艺过人行侠仗义”。至于墨水自己到底行了多少侠仗了多少义,自己心里明白得很。 “没准那些臭说书的传来传去,自己反而成了沽名钓誉之徒了切。” 话说回来,墨水确实是打算去无莲谷走上一遭,虽然那妖怪谷她曾经确实有所耳闻。 而那陈家的事儿,归根结底不过是陈家内部的问题。况且如今买凶杀人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处,倘若墨水一五一十地把实情告诉陈百书,非但不能对这案件起什么进展,还会因为起初的那个算命的算出的一卦,让锦缠心底里过意不去。 与其如此,墨水倒是对陈家打了个哈哈,言道那凶手乃一妖物,自己正打算去那名为“无莲谷”的地界走上一遭。 那陈府听得墨水对自己家如此尽心尽力,自然感激不尽,墨水临行之际,陈百书赠予钱财数贯,随身衣物数件,在此不表。 ※※※ 在世界的另一头。 竹荚峰向来如世外桃源一般躲藏在群山之后。在山峰巨大y影之下的天零观,以其自有的缓慢祥和的节奏仰望着那匆匆而过的太阳。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这个孤立的小世界无关一般。 天零观正院,与其像是一个道观的前院,倒不如说是像一个农家的菜园。 这儿很久之前确实树立过一个巨大的神仙雕像,不过那在十几年前就被采薇她们给拆了,如今曾经那雕像的位置只剩下土比周遭的土质软一些这样的痕迹而已。 而真正让这里变成“菜园”倒是前几个月纯曦长老来到天零观之后的事儿。对于纯曦这样一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人来说,后院那些自给自足的菜地远远不能满足她的嗜好。 如今的天零观后院只是散散漫漫地种下一些蔬菜,而前院则被纯曦几乎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仅留下几条通往各个房屋所必要的道路罢了。 正值仲夏,按照气候来说,纯曦种草药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小两个月,所以她不得不种植一些生长比较快的作物,才能保证在秋天霜降之前得以收货。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屋下阴凉处,茶水的热气从石桌的杯子上悠悠然腾起,须臾便弥散在炽热的空气之中。 藤条扭成的摇椅吱吱呀呀地摇着,但是那富有节奏的吱呀声也很快就被淹没在周遭鸟虫的鸣叫声里面。 藤椅里面,一个幼小的身影忽然扭动了一下,导致摇椅发出了一声很不自然的声响。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声响虽然杂乱,却刚刚好和那纷乱的虫鸣契合得完美,忽而又被淹没在炎炎的夏日里面。 “哒哒” 鞋子与铺路石子的叩击声甚是轻微,仿佛不忍打破这燥热的仲夏独有的沉寂一般。 终于,那声音在房檐的阴影之下驻足,吱呀的藤条声也缓缓地停下。 “纯曦师叔,我带了你所说的药草,还有些点心。” “我瞧瞧?” 藤椅中的身影听到草药,立刻来了精神,两条小腿扑腾几下便从藤椅里头坐了起来,接过来者带来的大包袱,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麻利地给拆了开。 大包袱里面又包了很多个小小的用牛皮纸c麻布甚至是白纸包的包裹。纯曦见到这些小玩意儿,两眼立刻闪亮起来。 她小心地抓起其中一个麻布包,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这个是蛇信草。里面透着潮气,保养得不错” 说着她大都没打开便放在了一旁,又摸起了另一个白纸包,嗅了嗅,索性又拆了开:“猫尾果晒成干了嘛,也罢,新鲜的很难买。” 她小心地把这纸包包好之后,随手又拿起了另一个白纸包。可是当她触及这纸包的时候,便皱起了眉头,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那纸包的包身,随即叹了口气,直接丢到了眼前的石桌上。 “师叔?”来者看着那被丢在一旁的纸包,只觉得有些惋惜,却不知被丢弃的为何物,略为惋惜地轻声问了一句。 “白龙草。”纯曦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做植物时汁液入水可以定魂安神,缓解内伤。若是采集春来嫩叶,晒干后捻成粉末,服微量提神仅此而已。” 纯曦说罢,便从那藤椅上挪了下来,将拿出的几个包包又塞到大的包裹中。这批草药她很满意,于是为了保持某些草药的新鲜度,她要立即把这些东西转移到仓库里面收藏好。 她抱着那对她来说有些巨大的包裹走了两步,又扭头说道:“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桌边有茶壶里有水不过有些烫,你上次读过的书在屋里的书桌上,我这就回来!” 不喜欢别人打理自己的仓库,因为担心别人会把自己规划好的东西弄乱了,也算是纯曦最固执的地方。 好在她自己整理仓库并不会用太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攥着叠了几叠的布包走了回来。 当她们把呱噪的虫鸣当成习惯,那么这个世界真是安静得不能再安静了。 来者此时坐在纯曦的藤椅对面的椅子上——那是如今的天零观仅有的两把椅子之一。这世外的道观平时并不会有人造访——除了她以外。 她捧着那本厚厚的书把自己全身心投入了进去,甚至都没有察觉纯曦的到来。纯曦并没有故意踮起脚尖,很自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驻足凝视着她手中的书本,这高度对没比藤椅的靠背高出多少的纯曦来说也是刚刚好的。 有过了好一会儿,她展现出自己的不解,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才察觉出身边的纯曦。 “师c师叔?抱歉,我没看到你在” “看不懂了?”纯曦的脸上露出微笑,“你拜我做师父,我便教你。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教你,如何?” “师叔——”来者听到这话的时候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将手中书本放在了石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采薇师父对缘木有再生之恩,虽然缘木十分敬重师叔,但如此要求请恕缘木拒绝。” “唉,我就知道~” 纯曦早就知道缘木会如此作答,也并未表现得太过失望,“你师叔这一生,怕是欠了你师父太多,怕是耗尽我这后半生也没法弥补——罢了罢了,看来我这辈子是一个徒弟都收不成咯~” “哎?意思就是” “老身便替你师父教教你罢!”纯曦叹道。 缘木心里一惊,索性起身便要拜,却被纯曦的小手按在了凳子上。别说这纯曦人还没凳子高,一只手却压得木湘缘动弹不得,也不知是纯曦道行高深,还是木湘缘身子孱弱。 “今天住这?” 纯曦说着,眯起眼睛看向了她精心打理的土地。她看到左边那些架着藤架的嫩苗已经顺着架子攀上了一半,下方舒展出的嫩叶也有她两个巴掌大了。右边那些略微有些低矮的植物,如今也长过了纯曦的腰。等这些草药长熟了之后,就不太用缘木隔三差五地往山上背草药了吧。 “师侄和姐姐约好了,三天后回去。” “三天啊真好,真好。” 木湘缘也顺着纯曦师叔的目光去打量着这菜地。她并非没有邀请纯曦去龙神庙居住——在龙神庙,她不仅可以更方便地照顾师叔,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人手也更充足一些。 可是纯曦师叔偏偏不去。或许是性格使然吧,木湘缘这么猜道。她有听说过,纯曦师叔一辈子都没收过一个徒弟,在玄清观的时候也是挑了一个最为偏远的浮岛独自居住。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说纯曦师叔性格孤僻,她刚刚却为何立刻打听自己要在这儿居住多久?得知自己要在这儿居住三天的时候,为何脸上却又有一丝开心和一丝落寞一闪而过? 木湘缘想不透,至少这会儿想不透。她想,作为一个年龄不小的长者,或许纯曦也不可避免地希望晚辈多多陪伴一些,也说不定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1) 这地儿唤做东瀛驿。 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却和东海以东的那个地名完全没关系。其实这地方往西走不出两天的功夫,就有一个叫做“瀛城”的小城。瀛城东边的驿站,大家自然而然地就叫做东瀛驿了。 这些都是土丫头听他所在这个小车队的队长早些时候说的。 自从上个月起,土丫头就一直猫在车里头,就算进了小城小镇小驿站,她也不肯爬出去露个面。至于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害了病之类的问题。 主要是这儿正是覆云山脚下的地界。提到覆云山,土丫头本身就见识过他们的作死程度,更何况也听说过他们似乎和自己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只得眯在这马车里头,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爬出去一步。 土丫头心里头明白自己不愿意出去的理由,却不好和别人说,便总是一口一个“身体不舒服”c“不想出去吹风”之类的借口赖在车上不走。 车队管事的换做李大宝,今年将近四十岁,据说他曾经在零城东边的小镇上有个家,十年以前有一次他远走边疆一去几年,回来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从此他就再也没回过那个鬼地方。 虽说老底有些不堪,但这李大宝确实是个能干的人,一路上山贼官兵乱七八糟的事儿有不少,却半刻都没耽误行程。按照他们这速度,不出两个月便能走到长城了。 不过真是无聊呐。 土丫头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头。 她们这个车队除了土丫头本身以外,无一例外地都是商人。一队商人来到这个四通八达已经有些村落模样的驿站,如论怎么说都是如鱼得水一般匆忙。 李大宝昨天说,在这东瀛驿也待了有些时候了,计划着这两天就走。 想要走还不是好事儿?土丫头这么想着。其他人都自顾自地照顾着自己的生意,只有土丫头一个人整天整天宅在这转个身都要撞到车壁的小车子里头。 她挑起遮在车窗里的小窗帘往外看去,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整个东瀛驿都披上了一层蓝紫色。远处五岔口处依稀地传来暖人的灯光,不过到了土丫头这里,已经几乎漆黑一片了。 “拖踏拖踏” 本来安静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了草鞋拖带泥土的声音。这种走路的声音土丫头已经听过无数次,就是那个李大宝。 “李队长,您回来啦~”土丫头挑起车帘,打招呼道。 “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一只手伸到了车里,瞬间一股烧熟的白面的味道便冲入了土丫头的鼻孔里面。 李大宝每天帮土丫头带几个烧饼,这已经是两人约定成熟的事情了。土丫头接过油纸包的烧饼,饿了大半天的她赶紧往嘴巴里塞上一口。 “谢啦大叔。” “你这丫头,刚刚还一口一个李队长,拿到吃的就改口了?” “哎嘿~” 李大宝始终坐在车外头,和土丫头隔着一个车帘,语气中也颇为悠闲,闲散得像是石头人儿村每天泡在凉亭里面下棋的那群大叔一样。 “大叔,他们今天也不回这儿睡吗?” “啊哈哈” 大叔笑了几声。行商车队一般来到小城小镇,都是独自行动的,直到将要离开的时间前后,才会再聚集起来。 “倒是你这丫头,最近一直宅在车里,可对身子不好。” “我有出来啦!口渴了就出来找过水喝。” “唉,我不是说那个。”李大宝顿了顿,“其实今天五岔口那边的亭子里头来了一个说书的,说的那个带劲儿~” “说书?”提到土丫头的老本行,她瞬间来了精神。“很好听吗很好听呃,还是算了。” 若是平常,土丫头肯定借俩腿跑去听,不过这会儿就在覆云山的眼皮底下,就算是土丫头这么没心没肺的家伙,也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比你说得好。”李大宝断言道,“我是想着,如果你听了能学到什么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所以听到一半就跑过来了。好了,告诉你也告诉到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去客栈歇着去了,有事儿喊我。” “是~~~~” 听着李大宝拖拉着鞋子走远,土丫头浑身的不自在。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如别人什么的,真是够了!自己平时在路上给他们讲故事,只不过没拿出真本事罢了!!凭什么这样就说自己说书说得不够 “咳咳,咳” 土丫头越想越气,吃着烧饼竟把自己噎住了,慌张得她赶紧在车中左摸右摸,摸到那水壶,拔开盖子便往嘴巴里倒水,谁知两滴水点到她的舌头尖上,便一滴水都控不出来了。 “哎——” 她不得已赶紧在车里挪腾了几下,钻出车门径直朝着马路对面的水井跑去。水井就在眼前,但是舀水却不是件容易事儿。土丫头先捡起旁边拴着绳子的木桶,一手拽着绳子一手往井里一抛,听到木桶砸到水面的“啪叽”声后,顺时针转了转绳子,保证那木桶里头灌了水,然后再慢慢c慢慢地把它提起来 “咚!” 土丫头费好大的劲儿才把这满满的一桶水拎到了井沿处,敲了敲自己的胸膛,莫名地有些恼怒—— “噎下去了” 不过就算如此,能装上一壶水也是好的。她满满地灌好了水壶,往回走的时候不禁又停下了脚步。 那五岔口距离自己不过几百步,听着也很是热闹。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别人说书了呢?大概离开了零城以后就再也没听过罢。她承认这个世界会有许许多多讲书比自己讲得好的人,她也乐意去听别人说的故事,只是如今 唉。五岔口。地如其名,就在东瀛驿的正中央,五条大陆汇集于此。正北那条通往北边长城;正南这条就是土丫头来的路;朝着东边走,据说走上半个月就能碰到海;西北方就是那个瀛城的方向。至于那个西南方,据说日夜不停走上十来天,便是覆云山的山口。 距离覆云山如此之近啊。 不过如果覆云山上的那群臭道士如果能算出来自己现在就在此处,那么自己就算终日藏在车里又能如何呢? 土丫头这么嚼着烧饼,身子甚至不由自主地便朝着那闪烁着灯光c回撤着吆喝声的五岔口方向走去。 五岔口,本质上是一个交易集市。因此这周遭也是囤货的商家居多,要说真正能张罗开的酒店,根本一个都没有。 李大宝说的那个亭子就在五岔口靠近东边那条路的街旁。 那亭子可比零城的亭子寒掺得多,简直就是几根破烂木头搭起来的,周遭更是一个座位都没有,那些听众都是垫着皮毛衣物,或者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听。旁边一些小店的店小二手里捧着酒坛,也伺机指望着卖上几舀子劣酒赚上几个子儿。 土丫头顺着那群人望去,亭子里面确实有一人,因为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所以分辨得并不十分真切,细看那人,却是一女子,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家伙。 虽然不是琴,却和土丫头脑海中的云仙儿阿姨差不多的感觉。 看来还没说完,土丫头赶紧走几步,想要仔细听听那女子弦鸣之下究竟唱得是什么。 谁知,土丫头刚刚走过五岔口的中间,听那乐器一阵忽而炸响,紧接着听到一个声音有些粗犷的女子合着那琴弦声唱到: 说书唱戏劝人方 三条大路走中央 是非善恶终有报 人间正道是沧桑 只听得女子唱罢,单手一挥,手中的乐器立刻传来一阵定音一般的嗡鸣。紧接着,那些端着酒碗的c磕着花生豆的c低头窃窃私语的c所有所有的观众几乎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随后散散漫漫地从那地上抬起了屁股,一边拍打着身子一边四散而去。 “哈?”土丫头一阵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般傻杵在那里。 “哎你说如果那个二丫如果当时砍死那男的就好了”“哎你今晚赚了多少?”“赚个鸡毛,回过神来酒都让我自己给吃了!” 今天是犯了忌讳嘛,为什么会如此倒霉 “哎~~” 自己不会算命真是不行啊,看样子今天这是不宜出门就对了 “哎,那位姑娘?” 哎?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周围的看客早就走光了,眼前一女子正和自己打着招呼。她手里确实抱着一个大大的乐器,若土丫头没猜错,应该是一把琵琶。 “你,你好”土丫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小姑娘,怎么傻站在这儿?而且我刚刚似乎没有见过你?” “我我是来听说书的。”土丫头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我前脚刚过来,你就说完了” “嗯~~” 这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土丫头,惹得土丫头也忍不住观察起这女子来。她身上穿的衣服煞是朴素,一身的褐色长衣,手上抱着一个久经风尘的琵琶。琵琶后面,虽然土丫头看得出来身子绑得很死,但是那肿胀感还是让土丫头触目惊心。她一头素白色的长发披散着,在微风之中轻轻撩动。她前额的刘海稍长,掩住了半个眼眸,不过她那双眼眸红得透亮,在银白的发丝之下若隐若现,不能说吓人,倒有一丝邪魅之气。 “哟呵呵~”女子笑道,“我原以为不过是个好奇心过剩的小丫头,没成想却是遇着了同行?” 土丫头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心里头一紧,暗自说道眼前这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个说书的?然而顺着这女子的目光,土丫头便摸到了自己的腰间——自己那块儿从零城带来的惊堂木就塞在腰间一个口袋里头。 原来如此嘛 在一般行业来看,同行便是抢饭碗,俗话说“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同行碰到了断然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但是这说书的活计却不一样。毕竟说书人在世上也是少数,互相所存的故事也大相径庭。因此同是说书人遇着了,非但不会互相排斥,那恨不得聊上几天几夜把对方的故事都给听过来,好丰富一下自己的故事内容。 这或许也是眼前这女子见着土丫头额外热情的原因吧。 她一手抱着琵琶,另一手干脆抓起了土丫头的手,看起来也是打心底里欣喜。 “哎,都是同行,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就是,”她说道,“走走,咱们一块儿吃酒去。” ※※※ 不由土丫头拒绝——或者说土丫头根本没想着拒绝,她便被这女子拉进了当地一客栈。“老板,两只烧兔子,两壶好酒,送到我屋里!”路过大堂的时候,她朝着掌柜的喊道。随后,她便径直和土丫头一起去了楼上的屋子里头。 这女子自称自己名字中有个“房”字,别人都称她做“阿房”。“阿是阿,房是房,是人名不是宫殿名。”她很郑重地解释道。 这阿房草草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等到那店小二把自己要的吃食送来之后,闻着那热乎乎的烤肉味道,竟全然把自我介绍的事儿忘去了。 “哎,愣着干嘛,吃酒啊?” “我”土丫头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太擅长” “你少唬人。” 阿房独自斟了一杯酒,稍稍舔了一口,便被酒味辣得皱紧了眉头: “呜啊~~~我说你,行走江湖的哪有几个不会喝酒的?那一壶可是给你的,一滴都别给我剩!”“啊”土丫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下去。“要是我师姐在这儿就好了” 土丫头学着阿房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只舔了一下就被辣得直吐舌头。 “你师姐?也是说书的?” “不是!是个大侠!舞剑的大侠!胸和你的差不多啊,那个” 提到土丫头最最亲爱的墨水师姐,她差点就管不住自己的话匣子,不过这说一半咽一半,更是吊足了阿房的胃口。 “喂,你倒是讲下去啊!”阿房敲着桌子用一口微醉的口吻喊道。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点了两只烧兔子?喝酒不是应该配那个熟牛肉之类的” “好吃啊,你懂什么~”阿房嚷道,“要不这样,一个故事一杯酒,我先喝,你讲故事?” “哎,等等,等” 土丫头到底还是没拦得住这姐妹,看着她一口干了那辣得要死的烧酒,自己心里确实捏了一把汗,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那好那好,我我开讲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2) “呃” 屋子里闷呼呼的,还泛着酒后的那种恶臭。种种不适冲击着土丫头的脾胃,搅得她不得不掀起眼皮。 “呕!” 恶心的味道让她即便窝在床上也感觉到肚子里翻江倒海,迷迷糊糊间一轱辘便滚下了床,踉跄几步差点跪在地上,还好她脑子里还存在着那么一丝意识,胡乱中连手带胳膊一齐压在了桌子上,才勉强让自己不摔地上去。 短暂停留之后,土丫头两条胳膊一使劲儿,又把自己支撑起来,摇晃几步几乎扑到了窗户上去,折腾好一阵才把那窗户给鼓捣开。 一缕清凉的空气迎面扑到土丫头脸上,那种感觉就像如获新生一般。 土丫头有气无力地挂在了窗子框上,努力地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她是被一个人拉到这个屋子里的土丫头这才想起来昨晚屋子里似乎不止她一个,她赶紧回头寻找,确实,有个人儿侧卧在床铺的最里头,微微的鼾声显示着她还在睡着。 她身边有一块不大的地儿,土丫头瞧了一会儿,寻思道她为什么要留那么一大块空地方,就算自己躺上去也 “我刚刚就是从那起来的吧” 想到这儿,土丫头心底一凉,酒也醒了不少。 “我昨晚和她一起,那个睡的?那我们” 土丫头赶紧低头摸自己的衣服——自己这身破衣服虽然因为压了一晚上有些褶子,但好歹还是板板整整地穿着。她又蹑手蹑脚凑到床边看去,瞧见那女子也是好好的衣服被压得惨不忍睹,多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经这么一折腾,也算是酒醒了大半,环顾这她住了一晚上的屋子,这小小的屋子不过三丈见方,中间一个桌子,角落一张床,仅此而已。 桌子上还散落着昨晚吃剩的残羹冷炙。土丫头凑了过去,只见那烧肉已经被啃得所剩无几,不过那两壶酒 她挨个提了提那两壶酒水,基本每一壶都剩下了一大半,也就是说昨晚她们俩最后也没喝上多少。土丫头又扭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女子,无奈地摇摇头。 “这女子是叫阿房是吧?她是神经病吗?根本没什么酒量干嘛逞能?” 土丫头拖着自己的脚步挪到了窗边朝外头看去,她们所处的这屋子在房子的阴面,还算凉爽,但是阴影以外的世界已经白得刺眼,马路上嘈杂熙攘的声音就算在窗子这边也能听得清晰。 看样子已经晌午了。 晌午 晌午?! 土丫头一拍头,想起来李大宝说的今天早晨车队触发,这会儿怕不是已经 她赶紧两步窜出门,三步窜下楼,顺着朝南边的街道一溜小跑,跑过了那昨天打水的水井,被太阳晒得快要裂开了的水桶还在井边挂着,可旁边并着排的好几辆马车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是都走了吧?他们真的一大早就走了吧?! 一股绝望的感觉一瞬间充入了她的身体——她身上没几个子儿,更重要的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她甚至不知道北边的边疆在哪,小岩又要如何去寻找 她傻愣愣地在那太阳底下杵了好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炽热的太阳烤得她难受,又或许是因为她想起了什么,总之她迟缓地c依依不舍地转回了身子,朝着走来的路缓缓走去。 没了车队,一个认识的人都没了,就连自己的行李 土丫头上翻下翻给自己身上摸了个遍,当然找不见自己的包裹。那里装着她要带给小岩的匣子,可是现在她连那匣子都给弄丢了! 满满的负罪感侵占了她的脑海,如今就算见到了小岩,自己又如何面对她呢? 土丫头感觉脑内一阵眩晕,她在这不太拥挤的街道上恍恍当当,勉强支撑着自己走回到了刚刚那家客栈。 这里或许是她如今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处落脚的地儿。 客栈里的人不太多,土丫头一进门,便远远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些就是报酬?嗯,那这个是啥?” “报酬?哈,我以为是熟人留给你的东西!原来喝个稀烂也有报酬?”正对土丫头面,站在柜台里面的掌柜闲聊一般的语气打趣道。 “你这厮的站着说话好不腰疼,两个女孩子家的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喝个稀烂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清楚,”阿房看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两只胳膊拄在柜台前朝着掌柜嚷嚷。掌柜离老远倒是看见了土丫头,紧对着阿房使眼色,可是这阿房却全然不理睬,仍旧自说自话地嘟哝着,“不过这交易也算蛮合算,有些银子还有——那些是那丫头的行李?真是” 土丫头这会儿听到阿房在这儿扯淡,才听明白自己完完全全是被李大宝摆了一道。那家伙明知自己对说书简直是痴狂的程度,昨晚便故意在说书将要结束的时候找到自己,并说出自己的水平完全在这阿房之下这种激将般的话语。 而阿房则也是李大宝早就买通好的,李大宝要她说书结束之后拉住自己,用灌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拖住自己,而车队则在早晨的时候趁着自己醉酒抛下自己离开东瀛驿而去。 “喂!阿房!!!” 土丫头怒气冲冲地奔向阿房而来。阿房听到土丫头的声音,扭过头去,却冲着土丫头傻呵呵的一笑。 “你回来啦?” “你!”土丫头从来都以为自己能言善辩,又有几分头脑,也是头一次被别人耍得这么惨,脑子里叽里咕噜地翻腾一阵,估摸着这会儿若是她墨水师姐,早就抡起剑招呼上了,倘若是木湘缘那种大家闺秀,怕不是要哭鼻子。不过土丫头恼怒归恼怒,恨恨地盯着这阿房的眸子愣是把自己心里的火气给压下去了。 “喂,托你的福,现在我的车队也走了,我也没处追去,我可要赖” “哇啊~~” 听着土丫头的话,阿房美美地打了个哈欠,愣是把土丫头的声音压了过去。随后跟掌柜招了招手,“好困,我先回去啦” “晚上还说书吗?” “再再说~~老板,昨天晚上那两只兔子,皮,皮一会儿给我装一下”她迷迷糊糊地说着,倒是拉起土丫头的胳膊,挽着她一起上了楼。 ※※※ “丫头,这事儿你听我说完再闹,好吧?” 阿房给土丫头拉到屋子里后,很散漫地坐到了床上,用手抓了抓她乱蓬蓬的头发。 既然这让土丫头摸不清底细的女子愿意说点什么,那土丫头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抱着胳膊靠在窗户边,等待阿房的开腔。 “其实昨天你们那个车队长找到我的时候说,你最近一个月也没出过马车,他车队里面的人传言说你是害了什么病,怕和你一起走给他们也传染上了。你知道,经商车队的队长多一个同行的商人能捞到不少油水,所以其他人一打退堂鼓,便断了他队长的财路。” “所以就要丢下我?”土丫头愤愤道。 “与其说丢下倒不如说看样子是塞给我了。” 阿房又抓了抓头,随后把她从客栈掌柜手里拿来的包裹拆了开,瞬间几个滚圆的大银锭子就滚了出来。 “呐正常拐骗个小姑娘,哪要得这么多。” 对于那几个银锭子,土丫头倒是有听李大宝提起过,他说过木湘缘为了能让李大宝踏踏实实地给土丫头送到长城那边儿,送了他不少钱。 这李大宝打了退堂鼓,怕是自己占了一份当做带这一段路的费用,剩下的全都塞到了阿房手里头。 “那车队队长也算是一个实在人,还可以嘛”阿房摆弄着几个银锭子,语气里透露着兴奋,毕竟她一个说书的,走南闯北向来又一顿没一顿,哪见过这么大一坨银子? “还有那些,是你的行李?” 阿房拎起包裹中沉甸甸的一部分。土丫头一眼看去,马上就认得了,她赶紧接过那包裹,把手伸进去翻了又翻,终于摸出一个漆红了的小匣子出来,土丫头翻弄它好久,确定它完好无损,才舒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玩具?” “这是归缘匣,据说会匣碎缘归,它即将回归它主人手里之时就会碎掉。” “吼吼?我瞧瞧!” 阿房伸手想要拿着看看,却被土丫头瞪了一眼,随后后者赶紧给藏在了自己的包裹内。 “那么你带我去北边长城?什么时候走。”土丫头虽然这么问,不过说实在的,她可对这个阿房一点信任感都没有,毕竟就在昨晚自己被她结结实实地骗了一通。 阿房倒是懒散——倒不如说她依然没醒酒——她顺势往床上一趟,两脚也挪了上去,含糊不清地嘟哝道:“大夏天的白天会被晒死睡觉晚上再说” ※※※ “呱!!” 一个嘹亮并且不堪入耳的叫声吓得土丫头一哆嗦,赶忙睁开了眼。 她只瞧得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一个漆黑的东西扑棱棱地从窗口飞去了。 黑的那是啥 她揉揉眼睛,朝着外面盯了一会儿,才看得出来外面已经被橙红色的夕阳浸染。怕是这个时候,看屋子外面的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大黑影才对。 比如站在窗前的那个大黑人影。 “你醒了?你看,天黑了,咱们差不多也要出发了哦~” 土丫头本以为这家伙不过说说而已,不过谁知道阿房是说真的——她真的要晚上赶路! “那个” “你等我收拾收拾,你也是小姑娘家家的别太不修边幅了!” “喂我不好吧我知道了。” 土丫头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并不是个丝毫不会打扮的姑娘,如果说自己为什么不太喜欢打扮,一来往北方走这两个月,有什么擦的抹的,头发再怎么打理,都遭不住北方一阵风扬起一层灰。二来土丫头倒是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墨水师姐潜移默化地给带坏了,总是有一种“算了就算不打扮也无所谓”的情绪在自己脑子里。 在楼下的时候,照例在启程之前要吃一顿“早”饭。 “喂,老板,来八个烧饼,六个打包。再来两碗汤,装两壶水。还有,上午说的兔子皮怎么样了?” 土丫头坐在桌子旁偷偷瞄着站在柜台边的阿房。别看阿房在屋子里头混僵懒散得不像个人样,晚上太阳落山后她对着镜子一打扮,整个人出落得如同寻常走南闯北的游者一般,不仅气质压人一头,行为举止上还带着一阵飒沓之气。 阿房的行李也并不多,只是一把裹在薄布的琵琶,又一个干瘪的行囊,这便是她全部的家当。 等到阿房点完东西之后,手里拿着两张薄薄的毛皮,回到了土丫头的对面。 “喂,阿姐,我们真这么晚走啊” “我说姑奶奶,别人叫我阿房是因为名字里有个房字,你叫我房姐都行,可别左一个阿姐又一个阿姐的叫我!” “别在意那个。阿姐,咱们晚上走是要走一晚上啊?” “随你了。”阿房无奈道,“我们要去瀛城,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嗯?” 瀛城啊。 土丫头心里盘算着,这难不成是要绕覆云山兜一圈?不过抱怨归抱怨,土丫头自己心里没底儿,也只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走。虽说如此,她也在心底里头跟自己说了一万遍,千万得给自己留个心眼。 她们两个稍微吃了些东西,把水壶和烧饼收好了,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便离开了这小客栈。 像她们这样选择夜间赶路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多少也有一些。途径五岔口的时候,阿房忙着和前几天的听者辞别,剩下土丫头跟在阿房后面,四处张望后也留意到周围有不少同她们一样同样背着行李的人在路边的摊位上或是吃着简易的晚饭,或是和路边的小贩讨价还价,看来走夜路的过程中并不会如想象般那么怕人吧。 不过即便如此,土丫头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她总觉得从现在起的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3) “将军现如今供的粮也太少了。我们每个月来领粮草,每个月都比上一个月少一些,过几个月是不是要空着手回去了?” “不会了不会了,以后再如何也不会更少了。” “薛将军,还说不会更少现在的粮满打满算够我们一队人马吃上不到10天,这可是一个月的粮草啊,剩下的二十来天,让我们跟着马儿一起去啃草皮吗?” 军帐内,虽然碍于军阶,小岩和彩绫两个人拜伏在薛将军面前,不过自从进了这军帐,彩绫就没给薛将军一丝好语气。 确实如彩绫所说,现在一个月的粮草只够他们吃上十来天,就算精打细算,每个月来长城关口取粮前后还是要饿几天肚子。 关于粮草这事儿,薛将军心里也不是不清楚。 “下个月,下个月会给你们增粮的” “每次将军都说下个月,但是到了下个月又是一拖再拖。” “唉。” 薛将军一直在军营里踱着步子,来来回回从来都没停下来过。 “自从去年年末大破敌军以后,北方战事缓和。朝廷对边关的支援也愈来愈少。我深知上次虽大破敌军,却未伤其筋骨,不敢让将士还乡,因此造成粮草供应不足,你们心头记恨,薛某并不会怪罪。” 听薛将军一言,彩绫一时不知说什么。身为军人,若能保得身后家国平安,纵是万死不辞。可谁知这“保卫家国”的代价竟是在这儿挨饿 “如今是夏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附近城镇的百姓也没粮食给咱们军队供应,军队自己开垦的田地也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我并不是不想分给你们粮,只是现在这军营里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并不比你们好过。” 薛将军说的是实话。 小岩也看到,无论是在后勤处忙活的亦兰也好,眼前这位薛将军也好,都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许多。在见薛将军之前,她俩也听亦兰说过,最近军中每日操练的时间也缩短到了半个时辰,以减少军中的体力开销。 虽然没讨来什么甜头,两个人最后也只能作罢。 出了主帅的营房,两人便把驮送粮草的事情交给随她们而来的其他青牙队的同事了。至于小岩和彩绫两个人,则另有安排,她们要沿着长城山脚走上一遭。 ※※※ 事实上,事情的起因是前阵子黄牙队在巡逻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会有些行商的家伙在行走,几番盘查又盘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后来牙骑队就有人推测出或许有人在某个长城底下抠出来个隧道——毕竟如果走关口的话,非但每次出入带的货物都有明确限制,其中克扣的银子也不少。 至于为什么要派到小岩头上来,那完全是因为无论是鬃骑队还是牙骑队,名称冠有“黄”字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毕竟那是属于帝王的颜色。 所以他们命令青牙队调查此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第二天上午,两人便辞别了亦兰,离开了长城关口。 “哦,要走了么?” 临走的时候,两人撞见了正要前往农田方向的薛将军。 “是的,去关内的骑兵营走上一遭。”小岩谎称道。 毕竟这是他们骑兵队内部暗自派下来的任务,纵然是面对如今这个镇北大将军,也不敢轻易透露任务细则。 然而薛将军瞧见俩人只牵了一匹马,多多少少猜到小岩并未说实话,不过依旧点头道:“那便去罢哎,你是叫小岩是吧?” “是,将军。” “薛某只是一个武夫,并不擅长读书写字。不过你这岩姓,可不多见。” “啊,那个”小岩对这种问题早就见怪不怪,事实上经常有人会对她这个姓氏感兴趣,于是她随口解释道,“自我小的时候我娘亲就这么叫我。曾有很有学识的人和我说,世上并无这‘岩’姓。或许是娘亲杜撰出来的姓氏,也说不定。” “呵呵,原来如此。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薛将军目送着小岩和彩绫牵着马渐渐走远,直到路口的拐角,看不到两人的踪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彩绫和小岩此次一行,便是从这关口出发一路向东走,先是骑马大概三两天的路程,会赶到一个古城废墟。再往东走,很快便会进入山区。因为山区骑马不便,所以两个人才决定只牵一匹马。 据说山区里面有一两个小村子,只消过了村子,再骑着马奔上几天,便会去到另一个长城关口,从那里出关回到双子峰,便是两个人这一路的打算。 “这一走,怕不是要走一个月?唉,有点担心我在山上的那块菜地。” 小岩坐在彩绫的身后,嘟嘟囔囔地叨念着自己在双子峰上开的菜地。彩绫在前面掌着马,也只消让马儿沿着道路走便好了,并不费什么力气。 “还说你那块菜地。我的姑奶奶,你可让山上那些生物喘口气吧!”彩绫打趣道,“自从咱们去了双子峰,春天的时候一走动野鸡还扑棱棱的飞,现在哪还有几个了?别说野鸡兔子都快被你抓干净了,就连那些龇牙咧嘴的猛兽,看着你都要绕着走。别说咱们在薛老大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年到头过得最滋润的就数咱们队了。” “喂,你不愿意吃就吱声!” “哈哈!说说而已啦!难得出来做这份差事,就当出来玩嘛,多自在。” “切。” ※※※ 两日之后,这天傍晚。 本来一马平川的平原渐渐出现了丘陵,地平线的方向,一个孤独的城池渐渐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随着两人渐渐走近,终于渐渐感受到了所谓的“古城废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即便还没到城门口,远远地就能看见那本应高耸的城墙垮塌了将近一半,就连城门都已经破败成了一堆废墟。 虽说老远便瞧见这城门塌了半个边,但走近了才看到,半个城门口已经被堵死了,想要进这城里来,倒不如从旁边那坍塌的城墙上翻过去。 “这就是废墟啊” 彩绫牵着马,踏到城墙缺口的最高点时这么叹道。 摆在她面前的那座“古城”,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出了一阵熠熠的金光。放眼望去,这城池并不小,然而目之所及,那低矮的民房几乎被时光蚕食殆尽,曾经或许高大的危楼,如今已然变成黄土一叵。有所幸存的民房,也塌陷了大半。 “看样子这以前应该是个超大的城市吧?像汉广城那么大?它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战争。”小岩跟在彩绫后头,扫视了这一片荒凉,由心感叹道。“大概二十年前的事儿吧?那时候北方狄人南下,攻破了长城,在这一带烧杀抢掠。这个城池就是在那时被屠个一干二净,变成了一座鬼城。” “鬼鬼?” “好了,走了。”小岩挤过彩绫,抢在彩绫的前头下了城墙。“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趁着太阳没落山,咱们赶紧找个能容身的地方存一晚才是正事儿。” “你你觉得我怕鬼咯!” 彩绫倔强地回着嘴,却牵着马儿紧贴在小岩身边。 破旧的土城墙虽然低矮,阴影却被夕阳拉得老长。彩绫的身子完全融入阴凉之处时,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小岩,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阴风” “阴个头,昨天立秋。” 说到立秋,小岩这会儿倒是打心底里佩服老祖宗的智慧起来。每年一过了立秋,晚上的风就立刻变得凉飕飕的,每年都一天不差。 “小岩,真的没关系吗,我怎么觉得咱们进这个城太冒失了”彩绫紧紧跟在小岩身后,头左左右右地看着,似乎两侧的断壁残垣中随时都能冒出来什么东西一般。 “平原的天黑得快,现在掉头,走没两步天就黑了。再说这路线不是你看着地图安排出来的么?” “我啊!” 彩绫想辩得什么,却忽然失声一叫,回头看去,却只见得一只通红的野兽“哧溜”一下奔过横道,钻到另一片残垣后头去了。 “一惊一乍。” “什么啊,大老鼠嘛”彩绫惊慌地嚷嚷道,“那么大的大老鼠?红色的?你还说这儿不闹鬼!!” “” “喂!!咱们快回去吧!!我觉得咱们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那是只狐狸或许是只黄皮子。”小岩说着回过头朝着远去的城门口望去,夕阳的光已经变得暗淡,整个世界也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再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就会变得漆黑一片,“好了,别闹了,赶紧找个” “小岩!小岩!你看那头!!” 彩绫的一惊一乍让小岩感觉有点不耐烦,神色中甚至透露着一丝愠怒。 “哎呀,我没闹!”彩绫读出了小岩的眼神,仍旧远远的指着小岩后面的方向,“那边有灯光” 灯光? 小岩顺着彩绫指的方向看去,那一片支离破碎的房屋之后,确实若隐若现地闪现着光芒。 “这城里还有人住?” “不是鬼吧?” “鬼你个大头鬼。” ※※※ 一个完完整整的房屋就坐落在一片废墟之中。虽然那不过是一个黄土抹成的土屋,虽然不小,但却总是透着一股衰败的味道。屋子里面的灯光也有些昏黄,但这灯光在小岩的眼中却透露着温暖。 “有人在吗?” 小岩站在院子外面,朝着里面喊去,良久,却没人应答。 “有人在吗?” 她又喊道。 长时间的没有应答,让彩绫心里头开始发慌,她正要说些什么,里面的房门却开了。 出门来迎的是一个老太太,虽然身子佝偻着,腿脚却还算利索,沙哑着声音问道:“是客人呐?” “是,无处落脚,想借宿一晚。” “啊,快进来快进来”老人的声音听着甚是和蔼,一边儿招呼着,一边儿朝着里面喊道,“老头子,来客人啦,快来——” “来了,吵什么吵,你这老太太就知道穷叨叨。” 老爷子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身体看起来甚是英朗。和那佝偻的老太太相比,一个高大挺拔,一个佝偻驼背,虽然反差有够大,但却没有一丝的违和感。令小岩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头上虽然满是白发,却短得只有半根手指长,可以轻松地看到他增量的脑瓜。老爷子看样子并不擅长交谈,朝着两个姑娘嘿嘿一笑,便接过马儿的缰绳,牵到院子里面绑在看起来是个杂物房门口的柱子上,又默默地摸去扯粮草去了。 小岩和彩绫跟着老太太进了屋。屋子里面的桌子上摆了个油灯,昏昏黄黄。 “两个小姑娘家的,跑到这里来,饿了吧?我这就叫老头子给你们弄上些吃的” “老人家。”彩绫到没有回答是饿还是没饿,反而问道:“这残垣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你二老怎么还在这里住着?” 老人闻听这话,只是一怔,悠悠说道:“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儿呢生活一辈子的土地,我们又哪儿舍得离开只是苦了我们那小女儿” “小女儿?” 提到这老人家的女儿,老人不禁用她干巴巴的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我们那女儿跟着一个男人走了啊也不知道她现在睡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现在过得怎么样” “老人家您放心,”小岩安慰道,“像您心地这么好,肯定给女儿积下了不少德行,她现在肯定过得好着呢。”老人听着小岩的话,也频频地点着头。这时候身后的房门又被拉开,看起来应该是那老爷子回来了。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旅途劳顿,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老太太说着转身朝着屋子门口走去,顺带还推搡了老头子一把,让他也跟着自己出屋。 “可是你们住哪儿?”小岩喊道。 “闺女的屋子还空着呢” 外面老太太的声音传了进来。 秋分已过,这会儿太阳落山,差不多也是过了酉时。正如老太太所说,在外面奔走一天也是疲惫不堪,随后有的没的扯了两句,躺在床上便结结实实地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4) 整个世界开始变得煞白,白得让人睁不开眼,又像是秋天下午的太阳一般考得人身体发热。 小岩觉得有几个人影在她附近。她睁开眼睛看去,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战争马上就要来了,他们烧杀成性,恐怕这城池都会被他们夷为平地。我们快些离开吧。” 这浑厚的声音就在小岩的身边传来。那是一个如同城楼一般高大的男子,即便自己仰起头,也瞧不见那男人的面容。 可是小岩却知道自己喜欢他。 不,或许不是自己喜欢他,但是 “你带着她去吧,我们俩,就不拖累你们啦” 一个慈祥又缓慢的声音传到了小岩的耳朵里面。她循着那声音,看到眼前不远处有两个人影,一个差不多和自己身边的男子一样高大,却消瘦嶙峋了一些。另一个则不及旁边这人的前胸高,身子也是佝偻着,看起来确实瘦弱得很。 “这不行!你们知道留在这里的后果,我们必须一起离开!” 小岩身边这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儿呢生活一辈子的土地,我们又哪儿舍得离开只是苦了我们这小女儿”矮小佝偻的老人悠悠地说道。 “我们腿脚不好,走不了多远,你俩走吧。你啊,对她好点。” “爹” 小岩嗓子一动,竟喊出了声。 她心底清楚,她这辈子也没管谁叫过爹。恐怕她自己虽然站在这里,却并不能左右得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眼神迷离中,似乎在远处传来了呼喊自己的名字 “小岩。” “小岩” “小岩!!” 小岩感觉到整个世界一阵晃动,整个煞白的世界中,她又再一次睁开眼睛,灰蒙蒙的色彩立刻充斥在她的瞳孔之中。 这是 她发现她是在仰面躺着,想挺起身,却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阵剧痛。 “小岩!!!” “啊。”小岩应了一声,她莫名地为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喉咙而感觉有一丝庆幸,“彩绫大半夜的,怎么了” “还,还怎么了!你起来看看!!” 醒来之后,小岩渐渐变得清醒了,她清晰地分辨出彩绫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哭腔。 翻身起床对此时的小岩来说异常痛苦。她闭紧了眼睛咬住了牙,翻过身跪坐起来,待她再次睁眼,眼见的不过是蒙蒙亮的天空和只剩下残垣的屋子剪影罢了。 清晨的初秋,天空还是一片暗蓝色,温度有些低,却还没到让人打寒颤的程度。小岩看着眼前的景色,愣了几秒后,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对面的墙呢? 桌子呢? 昨晚还散发着暖人光芒的油灯呢?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眼四周,自己和彩绫的容身之所和其他房屋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仰头就能看到神色暗淡了的星星,压在土炕上的双手也被手底下的沙石硌得有些不自在 难道昨晚? 小岩看向彩绫,彩绫咬着嘴唇缩在墙角,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看来彩绫和自己的想法一致,看样子昨晚是真的撞了鬼了。小岩一下子难以冷静,毕竟自己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而现在这事儿明显十分响亮地给了她自己一个耳光。她用手掌敲了敲自己的前额,回忆起刚刚的梦里面,虽然记不清每一个人的相貌,却依然记得他们的身形。 一个高大但是比较消瘦的老人和一个不足他胸口高佝偻身子的伴侣这和这间屋子昨晚迎接自己的两个老人一模一样。 “哎,小岩!!那是” 小岩的回忆又被彩绫的不安声打断,她赶紧抬头望去,却见着几道围墙的另一面,一道血红色的光芒直冲云霄,紧接着又快速暗淡下去。正当两人觉得那光芒本应消逝的时候,又是一道“轰隆隆”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有数道土墙被什么重物推搡倾塌了一般。 现如今恐怕再出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两人都能坦然接受,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尽快逃出这个名副其实的“鬼城”,越快越好! “走!” 小岩说着一步窜到了地上,套上鞋子拎起她随身的武器便带着彩绫离开这只剩不到半个的破土房。经过院落的时候,两人眼看着昨晚栓马的柱子上只剩下了那根栓马的缰绳。 “马” 彩绫只是惋惜地叹了一句,便跟着小岩出到了街道上,左右环顾一下,却觉得离哪个城门都不是很近,索性挑着东边便走去。 那赤红色的光芒并未完全停歇,就在和小岩他们间隔两个街道以外的地方,忽远忽近,明明灭灭。 伴随着光芒的闪耀,房屋的碰撞声,沙石的摩擦声,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从那方向传来。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打架” “鬼吗?” “谁知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窃声议论着。她们时刻提防着那光芒,却不愿靠近一步。 “我刚刚还以为是阴曹地府在这儿开了个口子。” “我也这么想。” 两人正议论着,只见那红光又是一闪,紧接着那血红色的光芒底下,一阵耀白色的光迸发出来,旋即将那血红色吞噬殆尽,转而直奔苍穹而去,几乎要将将将破晓的阳光吞噬掉一般。 小岩和彩绫两人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这炽白的光芒灼得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耳畔一连串的碎裂声从远方一直轰到了两人几步开外的道路边。直到炽白色的光芒暗淡下去,小岩才勉强睁开刚刚差点被晃瞎的眼睛。只见眼前这本来就并不平整的道路上腾起了一大片的尘烟,周围的围墙被撞破个大窟窿,破碎的石头渣子铺陈在两人眼前。一个闪着红晕的身影就躺在那堆刚刚撞开的碎石中间。 “它” 小岩犹豫着是该问那东西是死是活还是该问那东西有事儿没事儿。不过彩绫倒是一下子解决了小岩的烦恼。 “什么都别问我,我不知道~”彩绫把声音压得很低,好似害怕惊扰到那个泛着红色光芒的怪物一般。 沙沙 被撞开的残垣背后,富有节奏的沙沙声愈来愈近,那是 脚步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小岩的心里像是被双子峰上那颗巨大的石头砸到一般——倘若刚刚那个发出巨大红光的家伙就是地上趴着的那个人,那么这来者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沙沙沙 被轰得几近全部崩塌的土墙后面,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女子。她头发的颜色有如刚才破晓之前的夜空一样蓝得发紫。头发也并不像正常人一样顺滑下来或者扎在一起,而是在耳朵上头的两侧乱蓬蓬地翘起来。她的衣服却没什么特别,一身素色,像是普通的行人一样。她动作不紧不慢,在跨过崩塌的土墙时,端起两个手臂轻轻一跳,又显得额外轻巧。 她跨过土墙,又走了两步,似乎早就意识到小岩她们的存在一般,转过头,朝着她们微微一笑,两侧翘起来的头发也跟着她的笑脸抖了一抖。 那是 小岩刚要质疑眼前那人脑袋两侧的头发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转念一想,刚刚打斗得这么剧烈,眼前这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那么脑袋两边无论是什么都不奇怪了。 沙沙 女子又朝着那红色的光芒走去,行动依然不紧不慢。 “你想要找天狐大人?上古时代狐族的首领,传说中的神”蓝色头发的女子缓缓欠下了身子,继续说道:“以及,我的师父?” “他他真的存在?他在哪?” 小岩终于听到了那红色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是个女子。 “放弃找他这种想法。” 说着,蓝色头发的女子竟然伸出了一只手。在小岩听来,她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劝说,更像是一句命令。要么听她的话,要么去死。 依然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手伸了出来,握住伸向她的手,站了起来。这是一个浑身通红的女子——橘红色的头发,头上似乎梳着一对儿尖翘犄角一样的发型,一身轻飘飘的红色纱衣,就算远远的看,都给人一种华丽,或是说妖艳的感觉。 那红发的女子远远看着小岩两个人,满是诧异地嘀咕道:“这俩人,还没死啊” “嗯”蓝发的女子意识到红发女子说的话以后,也略有所思地打量了俩人一番,问道:“你认识?” “我呃,昨晚天快黑的时候在城里看到过这俩人类,我以为她们挺不过一晚。” 蓝发女子反反复复看了两人几遍,似乎对两人有些兴趣,不过倒是那红发的女子先开了腔,“哎~你俩过来一下~” 她们喊二人过去,可小岩心里明白眼前俩人并非善类,刚刚几句更是让自己瘆得慌,所以即便听得她们招呼,自己也被骇得不敢挪动脚步。 “喂!你们怕什么,”红发的女子看着小岩二人始终不肯动,朝她们喊道:“我们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就算是昨晚我也只是吃了马,没吃人!” “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家霹雳闪电吃了?”彩绫立刻喊道。至于那个“霹雳闪电”,是她给她的马儿起的名字,虽然小岩总是吐槽这个名字,但如今这马已经没了,自己也不好说啥。 正在小岩还在纠结这马儿的名字时,彩绫却已经怒气冲冲地杀了过去。 “喂,你知道我和我家霹雳闪电经历过什么?我从出了长城之后它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你居然把它杀了,你” 彩绫愤怒地逼到那红发的女子眼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虎视眈眈地怒斥道。 可这红毛从来都不是善茬,仰着头俯视一般打量着彩绫的脸颊,脸上写满了不屑。她刚刚想抬起手,抬起的手却被那蓝发女子按住了。 “彩绫!!” 小岩从后面拉住了彩绫的衣服,一个劲儿的摇头示意她别那么莽撞。 “算了。”蓝发女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 红发的女子知道自己打不过身边这人,在眼下这个拳头硬就是真理的地界,自己也只好莘莘地把手缩了回去。 “那个荒山野岭,大家相见便是缘,不如那个化什么为什么,大家认识一下结个伴?” 小岩声音有些尴尬地找了个话题想要打破这僵局,虽然结个伴什么的眼前这俩看起来能毁天灭地的家伙根本不需要自己就是了。 “没意见。”蓝发的女子第一个说。 “不敢有意见。”红发的家伙闷闷地说道。 “哼,好吧。”彩绫狠狠瞪了红毛一眼,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那么我先来,”小岩瞧着事情苗头不错,抢着说道,“我叫小岩,关外骑兵队的,来自零城。来此地是因为听说有人在长城底下挖了个洞,过来调查此事。” “喔~~”蓝头发的轻轻“喔”了一声,表情看起来有点想笑。 “彩绫,汉广人,其他同上。”彩绫的声音里还是有些不高兴。 “我我?”红头发的看了看旁边的人,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不免挠了挠头,“我是这儿附近的。今年三百岁出头,然”“三百多岁?!” 彩绫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了红发女子的说话。 “喂,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噗” 瞧着彩绫还有小岩惊愕的表情,这一红一蓝两“人”几乎笑出了声。 “当然不是了!好了你听着!”红色头发的女子动了动头上那两个扎得尖翘的“头发”,说道,“我和她都是妖怪,准确地说是狐妖。刚才我说‘我们不是吃人的妖怪’是因为我们真的不吃人,而不是我们不是妖。好了,该你了。” “名字。”蓝发的女子提醒道。 “名字”红发女子有些浑身不舒服,用手指一个劲儿地抓头,左看看右看看,想了老半天,终于抬眼看到那天边一弯在阳光的映衬之下模模糊糊的月亮,说道;“我就叫新月啦,对,就是这个名字。” 无论怎么看都是现起的名字吧 旁边蓝色头发的女子点了点“新月”的肩膀,说道:“虽然不敢拿来卖弄,师父也曾教我学过几个字。‘新’字不好,叫‘心月’吧。” “那”红发的女子听着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随便吧。” “呵~我叫秋芷青。青丘山无莲谷谷主,途经此地去关外见一友人。年龄是”秋芷青点了点手指,随后说道,“二百一二大概。” “喂,你比我还小!”得知这秋芷青的年龄,新月显然因为自己年龄大上一截但实力却不济而感到有些不服气。 “关外野妖,得戏法果腹而自足,如何精进修为。你刚刚能化成人形没多久吧?” “我上个月才” 上个月才能变成人类的样子吗?小岩在一旁虽然听不太懂两人讲的是什么,却似乎理解得了这个名为“心月”的妖怪,为何论身材打扮都是妖艳得看谁一眼都能把魂儿勾走的模样,性格却大大咧咧如同懵懂的小孩子一般。而那个秋芷青,既然说是谷主,那难不成是像自己师父一样是门派老大一样的角色? “是叫小岩吧?” “是,你叫我?”秋芷青万没想到,这秋芷青居然会找自己说话。 “那个城墙底下的洞”她说着搔了搔头,“我当初嫌走关门麻烦,自己掏了个洞出来出入。被凡人发现确实不妥,我便带你们一起去看看好了,如何?” “那算我丢了马的赔偿咯?勉勉强强吧”彩绫虽然这么说着,心底里却自觉撞了大运,毕竟自己身在这鬼城里头,没准这一路还能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能傍上看起来厉害得不得了的妖怪——嗨,管她妖啊仙啊神啊鬼啊的——反正能保证这一路没什么风险,自己的霹雳闪电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这就是所谓的“彩绫失马,焉知非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5) 出了古城遗址之后不出半日,几人便进入了山林之中。 在小岩手里的地图上,模模糊糊地记载着那山林里面确实有着一个小村子,不过如今遇到了对这山林极其熟络的人,那地图反而变成了多余的物件。 赶路的时候心月介绍道,自己就是这片林子里土生土长的狐狸,按照她们的脚程,需走上至少七天至多十天的路才能到达那山里。 山里的村子叫做“里寨子”——心月并不知道这村子叫什么名字,这是秋芷青说的。 里寨子村和外界相去甚远,与外界也没什么太大联系,小岩它们得到的资料是,早在十多年前他们便很少与外界有什么接触,甚至每年定额的粮税都不用交了。 “他们交的那点粮,连走这一个来回搭上的劳力口粮都供不上。”军队的人这么说。 无非就是一个深山老林里的没落村子,小岩和彩绫一直都这么以为。 可是在与这两只妖族同行的过程中,她们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想的确实有些太少了。 那是一天晚饭之后的闲聊时间,太阳才刚刚落下山头,朝着阳面的山坡上,夕阳的余晖依旧让这山林里面暖融融的。四个人清理出网上睡觉的地方后,闲来无事,便有的没的聊开了。 心月给小岩的感觉从来都像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她对军队c对外面的人类c对外面的世界,全都充满了好奇心。这和她成熟的外表以及夸张轻浮的衣着简直完全不相称。 相对而言,秋芷青则寡言少语得多。就算在这样的时刻,她也会选择靠坐在树下,倚着树干闭目养神。 真的很难想象秋芷青竟然比那心月还年轻了几十岁。 “秋上仙——” 小岩有意的走到了秋芷青的身边,秋芷青原来完全后仰的头微微抬起来转向了小岩,示意她听到了前者的话。 “我能坐在你旁边么?” 秋芷青微微点点头,却始终没有睁眼。 “都是旅途在外,拘谨什么。” 小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秋芷青可能看不到她的举动,不过她还是尽可能地表达出自己的敬意,并坐在了秋芷青倚靠的那棵树的侧面。 “我想知道,关于那座城里面的事情。” 小岩依旧对那古城遗迹里面的事情耿耿于怀。 “当年那城里发生过一起屠杀,你听说过的吧。” “有有所耳闻。” “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负责引渡鬼魂去阴司的鬼卒如何管得过来,最后遗漏了不少孤魂野鬼在那城里。” “” 秋芷青嘟嘟囔囔地讲,小岩听得却半信半疑——以她从小听到的故事,阴间不是有什么生死簿?为何会有“管不过来”的情况?这狐妖怕不是在打趣自己? “于是一些对人界有些执念的鬼魂都想方设法留了下来,在那城里日日蛰伏夜夜恸哭,这么多年,连老鼠都不敢溜进那片废墟之中。” “那我们” “是你的亲人。不是大概,不是也许,我说是,就是。” 小岩动了动嘴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确实,在她的记忆里,她母亲的模样早就已经模糊了,她只知道自己并不是石头人儿村的人,而自己的母亲是从哪儿来的,父亲又在哪儿,她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 “或许是吧。”她说。 “心月。” 秋芷青喊道。 如今心月几乎已经爬到了彩绫的身上,两人鼻尖的距离最远也不过一指宽。心月向来如此,出了她不敢跟秋芷青凑这么近以外,和谁都如此“亲近”。 “很宽很宽是多宽?我能跨过去吗?我才不信有那么宽的河,我们这儿,就没有我跳不过去的河!” “乘船也要走上几盏茶的时间,你如何跨的过去。” “哪有那么大的水!你当我没去过就胡扯!” “心月——” 秋芷青又喊了一声。 “秋芷青,她吹牛你也不管管!” 心月骑在彩绫的身上,两只手拄着她身后的树干,如今回答秋芷青的话,她才直起腰杆,坐在彩绫的腿上,回过头来答话道。 “你应该到处去看看才是。我且问你,三百年来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何修炼成人形要几百年之久?” “啊,那个,哪个嘛” 心月从彩绫的身上滑了下来,面对秋芷青,她向来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色,可心里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又不像你,自打一出生便是个妖,也免得修行之苦。你知道从一个动物慢慢修炼成妖,慢慢学会化成人形究竟有多难!” 心月一边说,一边爬到了秋芷青的身边,抱着后者的胳膊靠在了树干上,假装睡过去了。秋芷青见她不愿说出原委,终究也只能作罢。 ※※※ “哈啊” 土丫头狠狠地睁开眼睛,一片漆黑而空洞的世界闯入了她的瞳孔。她的脑袋里一下子像是炸开一般,嗡嗡得让她什么都无法去想。 白色的光,女人,还有别的什么在她的脑子里横冲直撞,直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她的脑子里不舍地褪去,自己的意识才慢慢复苏开来。 又是噩梦 土丫头抬起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脑门上,只觉得自己好热,如同在三伏天里从天零观的山脚一口气跑到道观门口一样,头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浑身散发着热气,就连胸口也呼哧呼哧急促地起伏着。 现在依旧是在夜里。土丫头喘着粗气的同时,侧过头去看旁边床上。阿房姐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映在了土丫头的视线之中,身体有规律地浮动着,应该是还在熟睡着。整个世界寂静得有些过分,房间中还弥散着除味的檀香的清香味,土丫头盯着棚顶,看那黑暗之中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会儿变成了兔子,一会儿又变成了龙,一会儿又变成了其他什么东西。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意识在作怪,可是无论她如何去想,却拼不出墨水师姐的样貌。 现如今,墨水师姐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土丫头想着,又泛起了微微的笑容。墨水师姐算是土丫头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或者说,是唯一她承认的亲人了吧。 想起这个神通广大武艺高强的大姐,不仅能给土丫头带来一些慰藉,甚至刚刚噩梦的后怕都被一扫而光了。 说到这噩梦,土丫头的心里头总是没底儿。自从她跟着阿房姐来到瀛城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两人的生活习惯也从赶路时的昼伏夜出调整到了平常的样子,在这个覆云山脚下颇大的城池之内,仅仅仗着说书,俩人也赚到了不少的盘缠。 按说眼下的情况,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是就从几日之前开始,总是有一个梦在纠缠着自己。 那是一片纯粹纯粹白色的世界。 光芒甚至刺得土丫头睁不开眼。 然后一袭飘然的衣袂从光芒中渐渐浮现。 土丫头似乎身在深渊之中,仰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只能看见那人捶下的手臂,她长什么样,又会是谁,土丫头根本无从得知,她只能感受到那个身影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想要逃离却连目光都无法逃脱。 该死的梦。 她这么想着,终于把眼睛合上了,继续睡吧,毕竟还是深夜。土丫头闭着眼睛,心头却还有些不安,或许只能等到她睡着了,或是天亮了,才会好些。 就这样土丫头躺了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丝沙沙的响动,不安的声音让已经有些困意的土丫头又惊醒了几分。她眯起眼睛尽量观察这沙沙响动的来源,她本以为是屋子里进了老鼠之类的东西,谁知稍微一侧头,却见着阿房姐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没多一会儿后,土丫头脚下面的方向传来了拖拽椅子的响动,还有几声沙拉沙拉的声响,虽然能够感觉得到阿房姐是在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在这个极其安静的世界里,这些响动还是显得有些刺耳。 不会是在研墨吧。土丫头猜测道。这会儿可是半夜,屋子里黑漆漆的要怎么写字 算了。 土丫头可没有天没亮就爬起来的习惯,再加上阿房姐已经起来了,自己心里头多少也安心不少,索性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似乎是土丫头刚闭上眼,或者又过了一会儿,她却又觉得眼皮之外刺得慌,睁眼看去,只瞧着自己依旧躺在这客栈里头,可是此时外边已经是大亮,亮得—— 土丫头下意识地朝着窗子的方向看去,那窗子是大打开的,外面炽白色的光芒奔涌着刺进屋子里头,那光芒让她根本睁不开眼。 不过还好,阿房姐这会儿就在窗子边,扶着窗框在眺望着远处。 阿房姐~ 土丫头想喊她,但是却没喊出声。土丫头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什么法咒锁定在床上一般,没法动弹,也没法发出声,只能双眼紧紧盯着窗口的阿房姐。 等等,那个人不是阿房。 那个人身上的衣物如轻纱一般透彻而鲜艳,在窗外暖融融的微风浮动下微微起伏着,土丫头看着她,似乎她的衣袂每浮动一次,自己心中的恐惧感就增大一分,而更让土丫头感到惊恐的是,那家伙似乎觉察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缓缓地转过身,脸上不再是从前那般烟雾缭绕无法辨识,那女子眼前的模样如今清晰地展露在了土丫头的面前—— 阿房姐?! 阿房姐张张嘴,好像说了什么,土丫头却完全听不清,她的耳朵中充斥着如盛夏蝉鸣一般的嗡鸣声。阿房姐,不,应该是这个长得和阿房差不多的女人看着土丫头也甚是怪异,竟然一步一步地朝着土丫头走来。 土丫头看着她愈来愈近的面容,心底里头莫名泛起的恐惧感就愈来愈强烈。她想要动,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动弹,惊慌之中竟又失声喊了出来。 “腾!” 土丫头腾地坐了起来,刚刚的影像c声音切一切全都不见了 又是梦。 “丫头?” 土丫头觉得头还是有些混僵,扶着额头抬眼看去,阿房姐就在窗边,打开的窗子外面透着晨曦的微光。她似乎手里抓着什么,和土丫头对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赶紧朝着窗外一甩,那东西扑棱棱地飞走了,顺带还留了两句“呱呱”的叫声。 又是乌鸦 不过土丫头如今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个上面。 “阿房姐,我做噩梦了。”土丫头的声音几乎是在喃喃着。 “啊,”阿房凑到土丫头的身边,将其搂在自己的怀里,“这不醒来了嘛,醒来就好了。” 土丫头的头靠在阿房的怀里,感觉自己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她还是嘟嘟哝哝地讲述道:“最近在做噩梦,一直在做,都是同一个” 她一五一十地把梦境中白茫茫的世界c女子的身影,甚至刚才的影像说了出来,她不求眼前这个说书的姑娘能分析什么,只是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自己也好轻松一些。 可是阿房听了却好像晓得什么一般,一边摩挲着土丫头的头发,一边喃喃着,“这样,这样啊,怕是梦到那个了” “那个?”“在覆云山脚下经常有人梦到这样的镜像,一种从覆云山流传下来的说法叫做‘玄女显圣’。传说九天玄女太古时代除恶龙历尽,在覆云山上化作一块神石,这传闻你听说过吧。一般梦到这女子的人,就被认为是玄女显灵了,接下来总会遇到好运。不过” “什么?” “我倒是并没有听过谁说这是噩梦,恐惧感也无从谈起,倒是有些人说是春梦什么的另外你把你害怕的家伙梦成我的模样,是不是有些过分啦!我有那么恐怖?” “~” 土丫头的脑袋埋在她阿房姐的怀里,早就沉醉在她淡淡的体香之中,至于阿房的话,她也全然忘了回 阿房这才反应过来土丫头这会儿在搞什么,把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厉声责备道:“喂,你这色胚!” “哎嘿那个”土丫头挠挠头,声音终于也开始正经起来,“阿房姐你早晨又在玩乌鸦,在我眼中你整个人都是一团迷,让我怎么信得过你。” “不是说嘛,有秘密的女人才可爱。而且就这点来说,你不也一样?” 是啊,自己的过往,经历,以及关于自己和龙的关系,土丫头从来没和阿房说过,自己也不可能把这些事儿讲给一个满身都是秘密的女人听。 “好了好了,别在意别在意,”阿房说着用手抓了抓土丫头的头发,把她本来就张牙舞爪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我说丫头,要不改天我带你去算命先生那儿看看吧,我刚好认识一个算命特别厉害的家伙,如何?” “无所谓,远吗。” “长城附近。” “那不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6) 秋芷青走了。 事实上昨天一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几个人还在原地等了她大半天,却始终没有等到她回来。 对于这只狐妖的不辞而别,小岩和彩绫都并不太在意,然而心月却气得不行,好像那比自己年龄还小的狐狸崽子怀疑自己找不到路,故意甩开自己一样,因此两天以来一直气鼓鼓地走在两个人类的前头,一句话也不说只顾闷头走路。 然而事实就是,几个人确实迷了路。 中午的时候小岩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们见到了她们昨晚过夜的营地。虽然已经收拾得仅剩下压趴下的草地,不过即便再次看到,她依旧能辨识得到。 小岩想把这件事告诉心月,可是心月总是远远地走在她们前头,如今两人商量“迷路”之事的这个空隙,心月早就钻到前面的道路之中消失不见了。 “心” 小岩拉住了彩绫的手,紧接着摇摇头。 如果这是一个让她们兜圈子的“迷宫”,那心月总会回来,或者是从前面折回来,或者从后面追回来。 ——反正她总是会回来的。 小岩干脆又回到了昨天露营的那片草地上,仰面躺了上去。 这儿确实安静得有些可怕。 静下心来倾听的话,小岩心里渐渐滋生出了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顺着她的耳朵传入了她的身体。 她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灌入她耳朵里面的,只有树叶互相摩挲发出机械般的沙沙声。 她听不到本应时时回荡在山林之中的鸟鸣,也没有野兽偶尔钻入树丛发出的树枝折断声。 “太安静了,是么?” “你发现了?” “嗯——” 彩绫坐在了小岩脑袋旁边,满是忧虑地抬头仰望着繁茂的枝叶缝隙中透着苍蓝的天空。“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我们从那时候到现在没找到食物也不是意外。说起来,这事儿你怎么看?谁弄的?” “e——” 如果这里是一个天然迷宫的话,那么这里面多少应该有些误打误撞进来的生物,就算发现不了活物,可总会有些尸骨吧?可是这儿什么都没有。 若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话 是秋芷青?小岩想到这个名字立刻便把她否定了——她虽然是个狐妖,行为却颇为磊落,并不像是会刷这种小手段的人。 那是心月吗?她的话更不可能了。小岩以为虽然心月这姑娘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要大一些,也是自称活了三百多岁的老狐狸,然而无论怎么看都像一个喜形于色的小孩子一般,若说耍手段,她也只能是被耍的那一个。 “我猜另有他人。” 小岩说道。 不过这种鬼地方还会有谁,目标又是谁?毫无疑问,如果目标是秋芷青的话,他们几个怕是凶多吉少;不过如果他的目标是心月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毕竟看起来心月的道行并不高深,对付她也要耍手段的话,那么那个耍诡计的家伙根本就不是秋芷青的对手。 既然眼下有些眉目了,那么两人剩下所要做的,便是在这原地等心月过来就好,无论是从来的方向追来,还是从她走的方向折返回来,总之,在这儿等着就好。 或者说俩人这叫坐以待毙? 所幸的是,这份等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还多一些的时间,从心月走的地方便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她的呼喊声。紧接着没多一会儿,脚步磕磕绊绊,神色慌慌张张的心月便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之内。 “你们你们哪儿去了啊!!” 心月的声音里气急败坏,甚至还有一丝哭腔。 “那个” 两人好生安慰了心月一番,紧接着,心月便说出了心里的猜想—— 她料定,这必是那个家伙干的好事。那是一个自称何姑娘的妖怪,非得说的话,应该算作心月的死对头了吧。 早些年——大概早个二三百年的时候,山中的村子里一直在供奉着一个他们假想的神祇,祈求着那个神祇保佑,以及占卜各种各样的事儿。那个时候心月也不过是一个在山中率性生存的野狐狸,无意间接触到了村中祭祀用的神社,吸收了那神社并无归属的香火,自己也渐渐地有了灵性。 后来心月发现,村民们向神祇祈祷,倘若自己动用一下灵力,帮助他们完成他们的心愿,村民们将会更加信赖她,并且会为心月提供更好的祭祀。 一只狐狸和一个村子之间的共存关系就这样巧妙地维系了几百年。 后来,村子渐渐接受了庇护他们的是一只狐狸这样的事实,心月也因为香火的原因,长久地居住在了神社之内。 后来的后来,那只外形像是浣熊的家伙出现在了大家的实现之内。这只自称何姑娘的妖怪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显然比一只狐狸要高明的多——她能变成人类的样子,不仅能把诸如保佑风调雨顺c顺便找找失物这种心月“分内之事”做得颇为完美,甚至就连占卜天相c预知未来这种神奇的能力也是有的。 虽然起初人类并不信任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c满嘴信口雌黄的妖艳货。不过这何姑娘也十分讨巧地从一群年轻人作为切入点,首先取得了他们的信赖。 随后她取代心月而掌控这个村子,整整用了几十年的功夫——等到那些固执的老人们都去见阎王了,等到当初的年轻人渐渐老去,她也渐渐将心月顶替下来,成为了被村子信奉的神祇。而后知后觉的心月,终于发觉自己当初的威风不在,就连每年的祭祀活动也不再需要自己的时候,她才开始觉得心急——她花了十几年之久,终于才能修炼成了人的形状,但是已经被村子抛弃了的她,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山野之中游荡,又要时刻提防着总是想要把自己除掉的那只浣熊,最近也是自己游离到了山外,才撞见了小岩她们几个。 “怎么说呢”小岩嘟哝着。她一个十几岁的人,很难想象得出几百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不过几百年都是一个狐狸的样子,“真是怠惰啊你” “已经足够了。” 声音是从几人来时的方向传过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脚底踩踏枯枝的折断声音。 “秋芷青?!” “嗯。” 秋芷青消失了差不多两天的功夫,如今又一次出现在了几人的视野之内,说是放心,倒不如说对她的去向有些好奇罢。 “我的师父和长辈曾经经常教育我要尊重源生妖,就是像心月这种自主修炼成人型的妖族。他们没有父辈遗留下的血统,也没有前辈留下的修行经验,一路走下来,总是很艰苦的吧?” 秋芷青踱着步子,走到几人中间,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也不理睬其他人惊异的目光。 “特别是,像心月这种有点老实,心地也不坏的前辈,更应该好好照看是不是~” 说着,她也肆无忌惮地环过心月的肩头,嬉笑着搂住了她的肩膀。 “秋芷青,那个”小岩用手指划着自己的脸颊,嘟哝道,“前几天见您也不是这样子的啊您原来给人的感觉,特别严肃并且威严的那种” “是嘛,”秋芷青听闻之后,本来嬉笑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鸭子坐的姿势在草丛上,仰头竟望向了天空,“师父给我的担子太重了,他给了我和我年龄不相称的力量,让我继承和我实力不相符的地位我总是想着把他的遗愿做好,所以在‘外人’面前总会不由自主地板起脸来说话。呵,” “你之前去哪儿了?”彩绫倒是心直口快。 “我看你们看不出这个幻境,就在附近走走,看你们什么时候能发现呗~”秋芷青说道,“这个幻境怕是有些年头了,本来设置的时候道行就不很高,现在只能说是很简陋而已,心月说是那个浣熊布置的或许没错,不过布置的时候与现在起码隔着几十年啦。心月,依你之前所说,那个村子还有你容身的地方吗?” “有个庙宇还有几个信徒会偶尔打扫一下。或许,还能凑合吧。” “那就好,我们这就” “扑棱棱棱棱棱棱” 秋芷青正要起身,只见一只漆黑的乌鸦忽然从空中扑闪着翅膀在几人脑瓜顶儿飞驰而过。秋芷青抬头望向乌鸦飞往的方向,不由得打断了自己的话。 这死地一般的幻境里,绝对不会有半只野兽能够进入此地,而那鸟儿,却没事儿一样扑闪着翅膀飞掠了过去。 “这”秋芷青嘟哝道,“这鸟儿绝非善类不过大概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我们上路吧。” ※※※ “你要走?” “嗯。” “你真的要走?” “嗯。” “不带我?” “我没法带你去。” 在这个已经住了很长时间的小客栈里头,气氛显然比眼下的气温寒冷得多。 土丫头坐在床上,她看着阿房姐在窗边,抚摸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这乌鸦她早先的时候隐隐约约见过几次,却未成想有那么大一只——它强有力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阿房的小臂,两只翅膀微微张开,几乎有阿房一只胳膊那么长,它的脑瓜灵巧地摆动着,乌黑的眼睛似乎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让土丫头心底里有些忐忑。 “可是你说过你要带我去长城的!你还说去带我找那个很会算命的朋友!” “就是她来的信。” 阿房抚摸着这漆黑的大鸟,声音似乎没有一点音调。 “你知道,算命——或是占卜,是分好多种方式的。有一些比如看手相,或者占扶乩,好似窥视上天定下的真理,这是大家熟知的占卜方式。而当你看到阴天刮风,那么就会察觉到将要下雨——这又是另一种占卜方式。” “比如印堂发黑什么的?” “差不多?我又不是算命的,这些都是别人跟我讲的。” “哦。” 看来阿房执意要走,自己想留也留不住,跟又不许跟,总而言之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我们以后会见面吗?”土丫头对阿房念念不舍道。 “一个月半之后我会在北边一个叫做琼玉庄的地儿等你。倘若我不来,我会托这大鸟送一封信与你,倘若你不来,便是你我缘分已尽,如何?” “一个半月嗯。”土丫头念念道。琼玉庄这地方,土丫头倒是听说过,据说就算步行,一个月也走到了,若是坐上马车什么的,也就十来天的功夫。 “另外还有一点啊~” 阿房匆匆忙忙地收拾着行李,看样子她这会儿接到信就要动身出发了。 “我和那个朋友提到过你的事儿,她说,你不妨去西边儿看看。” “还往西走?”土丫头盘算着,自己若是再往西,那可就是 “对的。去西城。” 二百多年之前,那儿是当时中原的皇城。然而当时战乱四起,富丽堂皇的皇城也被侵略而来的士兵烧杀掳掠洗劫一空,经历几世的皇城在那时便毁于一旦。 后来,大概过了五六十年吧,天下稍微安定一些之后,因为那里依旧算是一个交通重镇,于是那时的人便在皇城之西又起一座城池,便是如今的“西城”了。如今这儿去往西城的路上,听说还能见到不少皇城的旧址,当然也有很多关于鬼神之类的怪谈在说书人的口中相传。 “那么,我走啦,保重哦~” “哎——” 阿房回头一笑,紧接着一跃跳出了客栈的窗子,待土丫头追到窗台之时,这人早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是的,夜色如今可是大半夜啊。 土丫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扶着窗框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如今想来,自己和这个阿房的交情也不到两个月。但是对于自己呢——土丫头这么和自己说道——她简直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就像墨水师姐,或者师父那样的感觉。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接到一封信件之后立刻动身而去 夜晚不定的风涌入客栈,屋子内摇曳的油灯终于化作一缕青烟。 阿房——她从来都不仅仅是个说书人,甚至她可能都不叫“阿房”这个名字。土丫头摇摇头,不过转而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至少她没有不辞而别,是吧。” 关好了窗子,她又躺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 睡吧,她想,若是有缘再见,总会再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7) 从那个幻境中走出之后,果然没用上三天的功夫,小岩一行人便来到了心月所说的小村落。 心月的庙宇被建在距离村落有一段距离的山外,从相对宽阔一些的“山路”下来,朝着阳面的山坡走上一段距离,爬到半山腰上,便是一个一间屋子大小的小庙宇。 这庙宇看起来有些破败,外围的土墙上本应是漆过的,但是如今已经偶见斑驳,几乎完全看不出涂漆的痕迹,窗子被风吹得吱呀乱颤并没有关上——事实上窗子上的窗纸已经破得,只剩糊在窗框的边边角角,关不关上没太大差别。木门上一道道的裂痕也让阳光可以轻易穿透房屋的里面。 小岩也不曾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遇到比自己在石头人儿村的小毛舍还要破败几十倍的房子。 “嘘——有人。” 心月在距离房门不远处便停下了,她给屋子里面递了个眼神,然后便停下了脚步。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眯着眼带着几个人就守在了庙宇外面。 大概等了一炷香或是两炷香的时间以后,门渐渐打开了。 从庙宇的大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枯瘦的女子。她一脸愁容,晦暗的表情之下,小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颧骨的轮廓。 她把扶着门,高抬起脚跨过并不起眼的门框之后,才抬起她的额头,看见庙宇外的几人,又低下了头,吃力地尝试着弯曲自己的膝盖,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做一些礼节上的姿势。 心月倒是立刻窜了上去,扶住了她的胳膊。 “雀儿,你怎么成了这样?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头发生了什么?!” “仙c神仙姑娘”这枯瘦的女子握着心月的手臂,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说道道:“其实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何仙人下了个可怕的预兆,她说不出两年之内,这个村子都将毁于一旦。” 说到这儿,秋芷青倒是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毛。 这姑娘体质及其虚弱,几人看她站在门口讲话,心里也是怕她讲到一半便“咣当”倒下,遂众意之下把她扶到了庙宇里面。 小小的庙宇,正厅便是一尊供人祭拜石像。那石像和前面的香台香炉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却异常地干净。说来倒是巧,石像本身的造型模样,几乎和心月本人是一模一样的,见了这石像之后,再说这是心月的庙宇,怕是没人不信了。 石像的侧面有一个小屋,屋子里面是满满的一张土炕,上面只是一床破被和几个锅盆,看样子寒碜至极。 姑娘坐在土炕的边缘,便又急不可耐地向众人讲述自己的遭遇。 “村人再问如何避祸,何仙人却不答。村人以为是自己奉献的祭品不够,但是百般讨好之后仙人却依旧不理会村民的请求。再后来,有些村人便把责任甩在了我们这些还在祭拜神仙姑娘的头上,他们说是我们不够忠诚,才会惹怒何仙人,然,然后就” “就?” “他们烧了我的家,其他几个有的被迫逃出了村子,有的死了。我没有食物,没有衣物,什么都没有我坚持不了多久。” 秋芷青听罢,看着心月道:“你怕什么,她不是回来了?” 心月也是颇为自信地点点头,紧接着,她又看向了秋芷青三人,“好了好了,这村里的事儿也好,我们的事儿也好,和你们并无半点瓜葛。要找的地方在村子往北走到长城脚下,再顺着墙根往东走,两个时辰就到了,最好夜里出发,别耽搁了” 彩绫听这秋芷青的话,心里头的火“噌”地就窜了出来:“喂,心月,你什么态度嘛,我们好歹也” “我知道了,感谢一路上的帮助,告辞。” 小岩一把抓住了彩绫的胳膊,打断了她的话后硬生生地从庙宇里拖了出去,而秋芷青则留在了最后,她盯着心月的眸子,冲着她点了点头,随后也跟着小岩她们离开了这破旧的庙宇之内。 下山的途中,彩绫依旧满腹牢骚,怨恨着心月不将自己当朋友看。秋芷青却没多说话,一如既往悠闲地跟在俩人后面,朝着山下悠悠闲闲地走着。 按照那个枯瘦姑娘的话,如今心月的庙宇恐怕早已经成了这村子的心腹之患。虽然从头到尾也看不出心月和这村子有什么过节,但是这几乎不与外界有接触的小村子,通常是讲不通道理的。 比如说眼前的那一片旷地。 那是山坳之中延伸到村子的道路旁。硬要说的话,从小岩她们来的这个方向经过通往村子的道路,恰好有一条通往北边长城的c依稀可见的小路,这么说的话,这里也算是十字路口吧。 只是这空地的正中间,堆积着厚厚的草木灰。秋芷青吸了吸鼻子,一股燃烧的味道就在这四周弥漫。恐怕这场焚烧就在昨天或者前天的样子。 现在距离收获的季节还有些日子,这儿的村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故意去烧庄稼杆什么的。 秋芷青又继续嗅了嗅,作为一只狐狸的嗅觉,当然要比她前面那两个人类好上一百倍。这空气中除了充斥着植物燃烧的气味以外,甚至还夹杂了一丝香甜的气味。 那是肉烧焦了的味道。这里曾经焚烧过什么生物或者是人? 秋芷青也听说过这种将人绑在火中活生生烧死的故事,不过那大多存在于自己家乡的老辈讲述几千年之前的故事中。 如果是的话,恐怕死者应该是心月的信徒吧,这也和那个叫雀儿的信徒所遭的境遇差不了多少。 这种穷乡僻壤,还真是野蛮啊。 秋芷青只是心中暗自嘀咕一句,并未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哎?那是什么?狐狸?”彩绫忽然提高了声音,这一声“狐狸”倒是唤起秋芷青的注意。 那灰蒙蒙的一片下面,一只同样灰蒙蒙的生物就坐在那里,面朝着堆成一座土堆的尘埃,一动不动。 “那个”小岩看了两眼,回道,“甚么狐狸,是只狸子。” 山野之中,各种野兽并不罕见。眼下无非是一只狸子,小岩并没觉得有多么稀奇,自顾自走着她的路。彩绫没见过这种生物,倒是有些好奇,却被小岩带着没法停下来细看。 那狸子听着身边有脚步声,直起身子朝着小岩她们看了一看,随后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以在小岩看来并没有比“走”快多少的速度,钻到了小岩她们行进前方的林子,躲到树后头,消失了。 “我倒是听说狸子这种生物很有灵性,它们能修炼成妖吗?”小岩随口问秋芷青道。 “呵,”秋芷青抿嘴一笑,“你说呢?” 小岩尚未理解秋芷青说这话究竟是何意,却听着眼前的树林中“沙沙沙”地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棵树的背后钻了出来。 是一个女孩子。 确确实实还有个孩子。小岩观察道,那女孩儿的身高也知道自己的胸口,一头垂落到大腿的灰白色头发十分显眼,而更让小岩所惊异的是,她的衣着十分华丽,简直像像 小岩想了想,在她的记忆中,当初木湘缘第一次去天零观拜访的时候,衣服的雍容程度也不过如此罢。 这孩子朝着几人欠了欠身,依照小岩的理解,她似乎并没有恶意。不过 小岩回头看了看秋芷青,而后者则是一脸轻快,“呐,你要找的狸子妖。”她笑着穿过两人,迎面走向了那小姑娘。 “你是何姑娘吧?” 女孩儿深深地点了头,见着秋芷青走过来,她也转过身,不慌不忙地走在了几人的前头。 何姑娘?小岩心里泛起嘀咕,她就是百般欺负心月,让心月差点没了饭吃,甚至画了个幻境把几人困在其中的那个“浣熊”妖? 小岩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心月连别人究竟是什么动物都闹不明白,确实是蠢了些。 何姑娘带着几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竟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带路。 直到了山岗上,向北两个山头以外的城墙已经清晰可见,她带着几人沿着山脊上走了一会儿,寻到了一个宽敞石崖之上,才停住了脚步。 这会儿太阳的光芒已经变成橙黄色,斜斜地把何姑娘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顺着石崖投射到了山崖的下边儿。 何姑娘转过了身子,朝着南边走了几步。这儿能清晰地看到大半个心月一直在说的小村子。心月的庙宇也正对着几人,不过因为是在阴面,又有些许树木阻挡,因此看得并不太真切。 她低着头,两只眼睛紧紧地注视着那个村落之中。 “不说点什么?” 秋芷青试图打破僵局问道。 “呼”何姑娘抬起了一只胳膊,手指遥遥地指向那个小村子,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其他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他们,他们会出来,太阳下山的时候。” “什么意思?谁会出来?” 彩绫和小岩俩人面面相觑,听这不太真切的声音,不知这个何姑娘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 何姑娘又低下了头,双手握在一起垂在身前,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盯着村子的方向,只是低着头而已。 秋芷青正想说什么,可耳朵忽然一抖,随即竟朝着西边看去,驻足一会儿,开口道:“你的熟人?” 何姑娘也顺着秋芷青的方向看去,然后点了点头。 没多一会儿,只听那林子里窸窣声渐渐真切,是什么东西穿梭着丛林朝着这里的方向飞速赶来。 这些妖怪耳朵真好用。小岩这么想道。 等到天空中已经看不到太阳的光芒,世界也渐渐闲得有些暗淡之后,从几人来时的道路,又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远远地看到何姑娘之后嘿嘿一笑,然后便扶着树干歇息了好一阵子,才挪动着身子走上几人所在的石台之上。 “哟,”她打招呼道,“我没来晚吧?” 何姑娘摇了摇头。 看样子新来的这个和半天说不出半句话的何姑娘算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至少能在她的口中了解到她们究竟想做什么吧? “能解释一下么?你们这是要干嘛?给我们带这儿来干嘛?” 彩绫直白地把心里话说了出口。 “啊”女子听这话,去看了看何姑娘,何姑娘点头之后,她才肯开口,“我姓房,你们可以叫我阿房。你们从这儿往北走就能出长城了。何姑娘的占卜上说,今晚村子里的人会从村内出发,他们是要烧了那个狐狸的庙这其中或许会有其他什么惹人讨厌的势力掺和一脚。我们要去救她。” 救? “你们和她不是死对头吗?”彩绫追问道。 “从那狐狸口中打听到的?”阿房听后抿嘴笑道,“那边儿的狐狸和这里的狸子,一个傻乎乎的整天胡思乱想,一个偏又根本不擅长表达。她本是想帮那狐狸快些提升修为,却给人家逼成现在这副境地,也难怪狐狸这么想。” “哈哈”秋芷青干笑了几声。 “不过”彩绫问道,“既然是心月有难,我们不该帮忙么?” 小岩却拉了拉彩绫的袖子,摇头说道:“神仙打架,我们能参与什么。她们有主意的话,哪里还用的了我们?” 彩绫听了这话,心里却依旧不甘心,嘟嘟哝哝道:“既然算命的什么都能算的出,直接把村子毁灭的灾难避过不就好了?”“避过避过,你说的倒是轻巧,”阿房说着却看向了小岩,“若说把你这同伴杀掉就能给村子避祸,你可答应?” “你——” “阿房,” 何姑娘的声音微弱,但是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中。等大家都回过神来,却看那山下,蜿蜒着十来点火光从村子的大门口缓缓移动出来。 就如占卜中所预示的那样,村民出来了。 “狸子,我们走。” 话音一落,何姑娘和阿房俩人立刻从这石台上纵身跳了下去,沙沙几声之后,便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一时间,刚刚还在斗嘴聊天的平台之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剩下的三人只低头看那蜿蜒的红光朝着山中缓慢蠕动而去。 看得久了,小岩忽然觉得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抬头看时,却见着南方出现了几个纯白色的光亮,就在远处的山头徘徊。 那是 “呵,不知哪家的道士。”秋芷青抱着身子,一副悠闲的语气,“你们俩从这儿往北走,到山坳底下就会有个山洞。这里看起来走过的人不少,摸着山路走不会差。出了长城,再往北天功夫就能出山区,再朝着西北走个天,就是双子峰,你们就是要去双子峰的,是吧?对了,回头我会把那山洞堵死的,你们俩也放心交差好了。” “你” “我去那边跟她们玩一圈儿,有缘再见~” 说着,这狐妖也跟着跳下了那石台,一下子变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声响都没有半点。 秋芷青从来都是这种我行我素的家伙,她想走,便谁也拦不住。“我们也走吧。”小岩说道。 她们朝着山下走了没多会儿,山另一边红红的火光便点燃了半个天空。虽然下山的路因为有些光亮,还算方便不少。只是火光那头 “担心也没用。” 俩人一声不响,就这么朝着城墙脚下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塞悠悠几光阴(8) 当心月意识到眼前的这些村民人话鬼话全都听不进去心只想把自己的这个小破庙宇一把火烧干净的时候,她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面对那群拿着火把,将庙宇正面堵个水泄不通的村民,心月杵在门口,心底里又久违地燃起对火焰惧怕的本能。 她想跑。 而且她知道,自己想要从这些家伙的眼皮底下逃跑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但是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更为恐惧的目光在扫视着这些早已失去理智的疯子们。 “雀儿,你先回” “咻——咣当——” 不知从哪里飞出的火把,奔着心月便飞来,终于砸到庙宇的泥墙,摔在了地上。可随之而来的火把如同下雨一般朝着心月扑面而来,有那么两个砸在屋顶的茅草上,火焰立刻就窜了老高。 心月心里一慌,立刻转身推搡着雀儿钻回到屋子里,随手来不及关上房门,一根火把跟着她们便被甩进了屋子。 现在怎么办? 心月现在心里也是空得像是一张纸一般。在这屋子里,她也无异于被装在坛子里的王八,迟早会被那些恶徒拖出来打死。 想到死,心月的心里头更加不安起来。 “石像后面有个洞。” 有洞?通向外面的洞?! 心月听到声音便钻向那石像的后面。果然那里确实存在着一个大窟窿——一个人弯着腰就能钻出去的窟窿。 “雀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不是我说的” 心月心里一凉,可惜自己身子已经钻出去了大半。 “你看你看,我说她能听到的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心月眼前传来,而且明显地,她在和别人聊天。她抬头看去,这说话的女子自己不曾见过,只是旁边那个 何姑娘虽然比心月矮上一节,却也俯视着猫着腰钻窟窿的她,这让心月心里又悬起来了——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何姑娘设的局,而自己却乖乖巧巧地顺着她的计划一步步走了来。 “不想死的话跟我们走。” 心月眼前这个大高个子只是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拉着何姑娘的手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何姑娘倒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只是抬头朝天上看了看,便跟着走了。 天上? 心月朝天上望去,只见着几团白光在天上闪来闪去,光是那光芒就让心月觉得不寒而栗。那是一群臭道士,平时不干什么好事儿,总是来打妖怪的主意,很厉害,心肠还很坏。心月这么想着。至于这些有的没的,她也是听别人说的。 几个人走了一段山路——因为人类太脆弱了,全程都要心月背着,几人走得也并没有太快。走到山梁上之后,才收下了脚步。 “你们俩妖怪是想做什么的。” 心月一直警惕着在前面带路的两人,等她们的脚步停下来了之后,心月反而更加警觉。 “我们?呵,我叫阿房,是人,不是妖怪。还有,何丫头可是一直想要跟你做朋友的,可是,哎~她不擅长说话你又总是敌意满满。” 这个自称阿房的人这么解释。虽然心月承认自己确实自作主张地对何姑娘持以敌对的态度,但眼前这人的说辞并没有让她放下多少防备。 阿房也自知三言两语说不动眼前这狐狸,索性便不再继续说下去,此时半空中的战斗才是她眼下所担心的。 半空中,细数下来有四道白色斑点,摆成一个正正方方的形状,隐约中透出的力量让心月站在这山头上也感觉很不舒服。这些人像是在摆什么阵法,但是目的为何却怎么也瞧不出来。 “何丫头,她们在干嘛?”阿房问道。 何姑娘遥望着那几个人,却一句话不说。她似乎也看不出什么。 “是——” 那四四方方的正中间,一道耀白色的光芒忽地一闪,唐突的光芒闪得山头这几人条件反射地让眼皮护住了眼睛。可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白光刹那间却又消失得好似未曾出现过一般。只是刚刚那摆得四四方方的四道斑点,光芒却暗淡下去,飘飘然坠入到了山谷下头。 “——秋芷青”心月认得这光芒,她还记得自己在土城废墟的时候尝到秋芷青的仙法。不过从现在看来,当初她对付自己的功力无非是在动动手指而已。心月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是知道,交给秋芷青,自己已经安全了。 “我们走吧,这里交给她就好了。”心月说,“我叫心月,这个名字是秋芷青给我起的。” 阿房也赞同地点点头:“那家伙,我只能说幸好不是对手。我们去琼玉庄吧,算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了,如何?” “嗯,吧”心月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听从阿房的话,不过她想,眼下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吧。 而此时不远处的山坳之中。 秋芷青及其不耐烦地在几个瘫坐在一起的人面前踱着步子。 “有那么一些所谓的‘道士’,每天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却夺来妖怪的内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是吗?” 她脚边的几个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哪儿的人。” 秋芷青继续阴沉着嗓子问道。 良久,有人小声嘟哝道,“覆,覆云” “噗”秋芷青听这“覆云”俩字时,竟笑出了声,“成济那小子上回说庄里收不到年轻弟子果然不假,这什么猫猫狗狗都给搞进去了~来来来,我这就给你们送回到你们白庄去~” ※※※ “墨水师姐,这儿就是皇城,曾经的皇城。”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映到了和夕阳一样颜色的土坯之上。偌大的废墟之中,没有人声,没有虫鸣,甚至连老鸦也不肯在这儿浪费它们的精力。灌入她耳中的,只有烈烈的风声。 “墨水师姐,听说这里几百年前很是繁华呢。可是如今呢,什么都没有了。行人会从城外绕过去,鸟兽也不肯在这里安家。听说北方有个土城废墟里会有阴魂缭绕,而这里的冤魂也被时间消磨殆尽了。真是苍凉啊” 她站在残旧的石阶之上,举目的荒凉甚至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捏了捏左手,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掌间传来,这感觉和这温暖的黄昏格格不入。 那个人影就站在土丫头的侧后方,任由土丫头攥着手,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唉。 土丫头转身,索性将自己的胳膊环过那人的脖颈,紧接着又轻轻拥了上去。可是那人影却依旧如木桩一样,并未有半点反应。 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土丫头蹭在这眉目如她墨水师姐一般的人身上,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不过是她自己用符纸搞出来的假人儿罢了。 “你要是能像一个活人一样活动说话就好了” 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会胡思乱想,而这些胡思乱想中,却总会让土丫头联想到家。对于家的记忆,土丫头仅仅记得自己在天零观时候的过往,在那之前? 土丫头不想回忆小的时候,因为她总是想不起来。 关于五岁之前的记忆,土丫头曾经问过墨水,不过墨水本身就不善言辞,或许是懒得说或者是干脆记不得,总是告诉土丫头说她忘了。所以土丫头便一直认为正常人是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的。 不过最近几年土丫头离开了天零观之后,她却发现自己的这些理解并不对。她有尝试过和别人聊过关于这些的话题,然后发现他们虽然对那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是多少总是会有一些的,比如李大宝就对他小时候家里的一头牛印象很深,而阿房姐则很清晰地描绘出她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在星夜里奔走画面。 但是土丫头就什么都记不起来。或许真如师父曾对自己说的,小的时候“蠢了一点”吧。 可是就算自己“蠢了一点”,可是在接触到师父之后,自己的记忆又为何变得又那么清晰?就连那个时候每天她们吃了什么,她也都有着隐隐约约的印象 夕阳的光洒在土丫头的脸上,愈发橙黄的光芒催促着她尽快去寻个住处才好。土丫头倒是很想赶往西城,不过这一晚她大概是赶不到了。 在这满是杂草的旧城里头寻个遮风的地方并不太难,所以土丫头反而变得从容起来。 “沙沙。” 土丫头耳朵一动,听得身后传来了草木枯枝折断的脚步声。声音很是随意,这让土丫头有些惊奇。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 土丫头转过身,念叨了一半看向那来者的方向,心底里却是一凉——来者确实是两人,一装打扮土丫头也认得分明,正是覆云山的衣装。 两人本是拎着剑埋头赶路,抬头见着土丫头,竟也停住了。 “土土师姑” 两人遥望着土丫头,脸上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土丫头见着这两人本是有些心慌,不过那俩覆云山的道士却自己先乱了阵脚。而且那个“土师姑”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认错人了? 没错他们确实是认错人了。 既然认错人了而且看起来很慌张,那就意味着土丫头本可以以假乱真地胡诌一通,不过话到嘴边心里却先慌了。 眼前那两个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大,能把自己看成“师姑”,那么那个真正的“师姑”难道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神童”?啧要么是纯曦那样的合法萝莉? 而自己又能和她像到什么程度? 土丫头自顾自地思考,竟变得迟疑起来,而这迟疑之中,却让两方谁都不敢做出下一步行动,渐渐竟然僵持起来。 “呱嗒。” 从土丫头身后传来一声好像石头磕到石头上的声音终于算是打破了双方的宁静,不过紧接着,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就在土丫头附近隆隆而起,那声音好像好像 土丫头从没听到这种响动,好像一个房子在地上摩擦?不不,放飞自我去联想的话,土丫头几乎能把这响动当成一个几丈高的神灵在这附近用脚底摩擦地面! 这声音就在自己附近!土丫头顾不得两个尬笑的小道士,循着声音朝着离自己不远处一个倾塌了一半c爬满了鲜绿枯黄植被的土墙后面,一个小山一般的东西就在那儿缓缓蠕动,巨大的身躯撞得小土墙跟着颤颤巍巍哗啦啦地响。 “呃啊” 那“小山”继而竟然传来了呻吟之声。土丫头方才反应过来,这么大一坨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大活人! 那大活人缓缓爬了起来,便像是一个铁塔一般站在了土丫头的面前。这人是个男的,足足有两个自己那么高,无论是胳膊还是腿都粗壮而且布满肌肉,那一条腿简直比自己的腰都要粗上一圈。 而让土丫头恐怖的是,这壮汉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傻大个,身上的衣服虽然只是披挂着一个坎肩,不过腰间却胡乱绑了一条厚重的外衣,仔细看的话,虽然已经被沙尘泥土搞得乌七八糟,却还是能分辨出那是白色打底蓝色印花的覆云山标志性的配色。 妈呀,这人难不成也是覆云山的人?! 土丫头看着眼前那个小山头就觉着心里发慌,毕竟在土丫头的记忆里,除了云芊这种叛经离道的家伙以外,覆云山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哎呀哎呀”那个小山头见着土丫头,倒是先用大手搓了搓自己的脑瓜顶儿,嚷了起来,“这不是我土师妹嘛,啊哈啊哈哈”土丫头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这个大个子还对着自己身后挤了挤眼睛,随后土丫头便听到身后两人愈走愈远的脚步声。 看样子这个小山头是在帮自己解围咯。 可是 “啊哈他们走了~” 这壮汉哈哈一笑,紧接着又靠着墙坐了下去,这一坐倒好,墙硬是被倚塌了一半。“你没事儿吧?” “那个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师妹!” “啊哈哈,我知道。”这大个子闷声闷气地说着,“比起这个,吃烧鸡不,老夫这儿今天刚好猎了几只!” 这人 土丫头看着那大家伙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这人刚刚做出的一系列行径,有如和自己非常熟识一般。 “啊哈哈,你还愣在那儿做啥?” “你是谁?”土丫头不想多废话,一针见血地问道。 “啊哈哈,老夫把这事儿忘了!你叫老夫金牛儿就成。”金牛儿在那儿翻腾了一阵儿,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去,把火给升起来了。 “你认识我?” “不认得,听得。” “听得”土丫头念叨着,“是和你所说的那个师妹有关?她是谁?” “问她是谁,你可知你自己是谁。” “我” 土丫头的目光忽然犀利了起来,她窜到这坐下来比她站着都高的大个子身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我是谁?” “背叛者。”金牛儿这么说道,“你们五个人的命运之中,你并非只是一个记录者,只是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个。你终究会背叛她们。” “你你在瞎说什么?我才不会!” “或许你不会。”金牛儿在营火上支起了架子,几只被精心处理了的野鸡在木棍上丢在营火之上烧烤着。“按照覆云山里面的记录,上古时期那五条蛟龙和天女对抗的时候,确实是那条黑色的土龙背叛了它们。” 那条黑色的蛟龙,土丫头曾经见过一面,而那个时候它根本没和她提起过这事儿。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到了你们这一世,老夫的土师妹,一出生就在覆云山。” “你这老头,你你什么意思?!” 这金牛儿的一番话,好似把土丫头自己在自己师姐师妹里面的地位全都否定了一般,反而是将他的那个什么师妹当成是命运之中的一人。 “她从一入师门开始便是一个奇迹,四五岁遍精通了不少仙术,七八岁就像个大人一样明白事理。覆云山上绝大部分人不知道她所背负的命运,但是谁都知道,她是一个神童。” “那她和我是什么关系?你在这儿是要干什么?等我?” “或许是姐妹吧她只和我说过你的存在,但是你究竟是她的什么人老夫倒是没问。至于老夫为什么在这儿,绝对不是知道你要来才在这里等你的,老夫只是嘴馋,想吃肉!吃!肉!” “”他大概是不会说自己在这儿等自己的理由了,不过这个大叔大概没什么恶意。土丫头这么想着,刚刚坐下,却马上翻身站起来。 “怎么了?” “我要走了。我要去北方,我要去找北方的红色蛟龙问个清楚。” “现在是晚上,老夫以为吃了肉睡一觉,有力气赶路呀!” “呿,我又不是晚上没赶过路,告辞。” 土丫头说罢,逃跑一般地逃离了这个小山包一样的壮汉。但是这壮汉却依旧翻弄着他的那几只烧鸡,根本没去看那土丫头。 翻弄半天,金牛儿手中那几只没比自己巴掌大多少的野鸡被烧得肉皮滋滋作响,诱人的气味儿熏得金牛儿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 这样的美味,真是,真是 金牛儿举起那一团肉,凑在鼻子底下好好吸了吸,却又摇摇头。 “还差点儿?” “是啊” 身子一激灵,金牛儿赶紧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就站在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啧啧,让老夫瞧瞧,你是土师妹?” “怎么,几天没见着,连你师妹都认不得了?”这来者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声音都和刚刚离开的那个丫头一模一样,以至于她明明说明白了自己便是土师妹,金牛儿却还是在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刚刚走掉的那位。 这师妹倒是没在意金牛儿的表情,想当自然地钻到了金牛儿的身边,顺势坐了下来,“刚才那人是谁?” “本是阿房托老夫顺便照应一下她的熟人,不曾想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老夫便猜她是你之前和老夫说过的那位,所以就聊了些有的没的。” “她她去哪儿了?” “她说她要找红龙聊聊。” “红”这师妹听这消息,却有些着急,“你没和她说那只龙疯了?几千年几万年前就疯了?” “她走的太快啦,老夫没” “而且它疯的原因是因为我——我们?!嗨。”这个和土丫头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随即整理了一下思绪,迎着火光,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尔后说道,“她从这儿到双子峰少说也得两个月。这俩月我要帮师父处理他云游期间留下的工作,还有你的弟子也要丢给我去管,到时候再去一趟双子峰吧。” 这姑娘盘算来盘算去,终于拿下主意之后伸手要去摸眼前最后那一只烧得喷香的烧鸡,却被这大个子抢先一步抢了去。 姑娘随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师兄。 “对了,我还要回去报告一下你在外面偷着吃鸡的事儿,告辞。” “唉,唉——你等一下,老夫让给你一只还不成哎师妹你别走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名字容我再想想(1) “喂,那谁,再来一盘熟牛肉~” 金玉铃一边用手往自己的嘴巴里塞牛肉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故意坐到凳子的大后头,方便让两条小腿在凳子前面悠闲地荡来荡去。 倒是五步花自认倒霉,好不容易从汉广溜到了赤江,却又被金玉铃逮个正着。这小丫头凶狠程度五步花心里有数,从几天前开始,就把这孩子当祖宗供在店里头,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给怠慢了。 最开始的时候金玉铃是跟着一个女子在一起的,那时候,那个女子倒是总是能付足了银子还带小费,五步花这头自是乐此不疲。不过最近几天那女子却丢给自己一大份的首饰财宝后,丢下一句照顾好小丫头就一走了之了。 这日子一长,到最后店老板心里头终于是结起了疙瘩:这么供下去总是没个头,自家的小店并不大,虽然养着这个小丫头倒不至于给自己家吃穷,不过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不知道!” 问起那个离开的女子时,金玉铃鼓着脸颊气呼呼地回答道。 其实云芊什么时候回来,金玉铃也想知道。那天云芊接到赖瓜传来的书信之后,就当即决定只身回到覆云山去。金玉铃百般的不情愿,最后却还是让云芊给跑了。 “那谁那谁~我回屋子里休息啦~”金玉铃用手抓起最后一片牛肉塞到自己的嘴巴里,跳下凳子召唤着五步花,她本是说到这儿便罢了,朝着屋子里走了两步之后,耳朵忽然一抖,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要是和别人提起我在这儿,你可就死定了” 说罢,金玉铃赶紧窜了几步,逃跑一般地钻到了屋子里。 有人问她?五步花很不解地看着金玉铃离去的方向,只是觉得有人问到她本身便是一件稀罕事儿,自己替她保密又如何,何必以死相逼? 然而下一刻,她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只听着门口的门框“咣当”一声,好似鞋脚踢到了门槛的声音一般。 晌午以前,客栈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在这儿住店的旅者会在屋子里填饱肚子以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来用餐的客人。因此仅仅是声音,便引起了五步花足够的注意,她本能地转过身来朝着门口露出老板娘职业般的微笑。 “客官里边哎?” 只见着那来者,怎么看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有气无力地一手扶着门框,头发也披散着遮住了脸颊,腰间似乎有一把佩剑,不过五步花只瞧见了剑柄,剑身剑鞘什么的统统都没有。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穷困潦倒到要死了的武士吧!要死也别死这里啊! 五步花心里头一阵恼火,赶紧两步跑到那门口,只是想着丢去几个铜板把他轰走就好,谁知自己想要接触他时,却被他按住了自己的手掌。 像这样一个潦倒的家伙,以五步花的想象来看本就应该灰漆漆的像铁锉一般,谁知那手掌握上来却软软的还有一些温暖——虽然在她看来确实脏了一些。 “可”来者有气无力地在嗓子眼里嘟哝道,“可算找到了” 这声音这蓬着头的竟是个女的?还认识自己? 五步花赶紧用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这才认出了来者的面貌—— 墨水大侠? 五步花赶紧将墨水扶到屋子里头,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粥,又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烧酒,才道出了自己来这里之前的经历:原来墨水本是说要去帮陈家打探和陈天运的死有关的女子。不想这一路从大北头又绕到了汉广西边,路过这赤江城的时候,身上实在是没的什么盘缠,只是想到这里稍微有几个认识人,便跌跌撞撞找来了这里 哈哈。五步花心里这么笑了两声,连她自己也猜不出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如何。总之她心里只是在嘀咕一件事——现在这小饭馆里头来了俩吃白饭的家伙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五步花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快。她帮着墨水弄了间屋子,按说墨水表现得如此疲惫,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当然不便过多打扰——当然她也不想。 “那个。”五步花临出屋子的时候,墨水突然把她叫住,“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金玉铃的小孩子?” “嗯?小孩子?” 五步花立刻这么答道。她自知金玉铃不是个善茬,手上的钱大抵没几个是干净的,之前金玉铃特意嘱咐到别人问起她的时候千万别告诉人她在这儿,这墨水找起她来怕不是这小丫头惹到墨水不成? “是我的师妹。当年她娘把她拜托给了我,如今却不知去向。你做客栈,人脉广,以后若能听到她的动向,便告诉我。若见着她,便和她说我在找她。” “这是小事儿,以后有幸遇到我定会告诉她。” 五步花见墨水再没想说什么,便招呼一声出了屋子,前脚刚刚关上房门,却见着金玉铃她就站在不远处自己屋子的门口。 看来屋子里面的是谁,刚刚又说了什么样的话,全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不过金玉铃却只是冲着五步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随后便也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门。 “五步花!五步花!!老板娘!!!” 雄壮的吼声从楼底下传上来,是快刀陈——或者说现在的称呼该是“老陈”——大清早便去市场做一些采购工作,这会儿是回来了。至于这金玉铃与墨水大侠之间,那是她们的事儿,五步花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离她们越远越好就对了。 ※※※包括金玉铃和五步花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墨水要在这小客栈住上一阵。可是当天黄昏左右,金玉铃从外面“挣笔小钱”回来之后,便被告知墨水已经走了,而且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出发了。 “她去了哪儿?” 金玉铃的手一直缩在袖子里,在五步花眼里那可能藏着价值连城的宝贝也说不定“啊,那个”五步花意识到自己看着对方的袖子竟出了神,赶忙回答道,“鬼村。她说她要去江水对岸的鬼村。” “哈?!鬼村?!”金玉铃向后跳了两步惊呼道。如果她的屁股后面还有尾巴,那么此时她的尾巴肯定竖了起来并且炸了毛。“那个鬼村?!” “是啊,就是‘那个’鬼村。” “好吧。”金玉铃的语气里面满是无奈,“我也去。” “去找你师姐?” “也不是在找到杀了我娘亲的仇人之前我才不要和她回去。就是有些不放心,我去看看。这些拿着,算是我和我师姐的。” 金玉铃抓过五步花的一只手拉到自己面前,紧接着赶紧伸出自己藏在袖子里的那一只手,往五步花的手心里一抹,五步花只觉得自己的手掌一沉,两坨沉甸甸的东西差点让她的手坠下去。 是两个足足的银锭子。 这金玉铃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宝贝让五步花的嘴角翘到了天上去,却依旧强忍着笑出声的意图好生帮金玉铃打点些行李。 因为是黄昏,而鬼村又在江水的另一头,为了避免天黑了没法过江,金玉铃仅仅带了点奈吃的东西,还有一包云芊走之前给她留下的泡水喝的草药。剩下的东西都塞给了五步花,嘱咐她“能用的就留着用不着的扔掉算了”,随即也离开了五步花她家的小客栈。 金玉铃跟着云芊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也渐渐地学会了识人,像五步花这样只喜欢钱的家伙可以说是非常单纯了,想结交这样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困难事儿。 不过和五步花相比,云芊那家伙就 金玉铃想到云芊的时候又是一阵头疼。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来由的好越来越让自己害怕,自己猜不透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却很不自然地过度依赖于她。 唉,比起那个,金玉铃刚刚赶到码头,太阳已然收起了它最后一束光芒。 眼前这码头如今早就空荡荡的,行人早也走光了,只剩一个穿着蓑衣模样的人在那里给船只系着绳索。 “哎!船家!” 金玉铃挥动着手臂大喊着窜了去。 系船的艄公听着声音,慢悠悠地转过身,瞧见金玉铃便估摸出了她来这儿的意图,赶紧摇头道,“小娃娃回去吧,太阳下山了,不渡啦不渡啦!” “为啥?要不了多长时间吧?” “听娃娃的口音不是赤江人吧?这赤江啊,太阳落山,就不好渡咯~”老艄公依旧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他的船,没有一丝改变主意的意思。 “我知道,因为鬼村是吧。”金玉铃直言不讳地说道。 金玉铃此话一出,老艄公立刻停止了手中的活计,奇怪地抬头看向金玉铃,一脸“你知道还想去”的神情。 “傍晚的时候,我师姐跟客栈的人说要去鬼村就走了,我当时没在”金玉铃眼里闪出一副焦急的神色,嘴巴抿了抿然后说,“我要把她找回来。” 老艄公听这话竟停下了手中的活,眯着眼看看映衬着暗蓝色天空的江面。 “上来吧。” “你同意了?” “是个抱着半个剑柄不苟言笑的小姑娘吧?” 老艄公解开缆绳的速度可比刚刚绑船的速度麻利得很多,三下两下把绳子松开,紧接着便撑起把船支离了岸。 看来这个船家之前载过墨水,听说她竟然要去鬼村,心底里难免有些自责吧。 “丫头你可给我听好,下了船沿路朝西,走两个时辰大路就是鬼村,”老艄公在船尾摆着船桨,迎着江水哗啦哗啦地拍打船身的声音大声嚷嚷着,好似嘱托一般,“等你到了鬼村的村门口,无论你找没找到你的师姐,都别再往里走了,要回来。” “因为夜晚进去了没有人会出来,对吧。”金玉铃蹲坐在船头,心里有些急切地望着对岸,语气上却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她在赤江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有听坊间说过那个鬼地方。 她听说过夜晚进去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也听说过夜晚过江有时会碰到水鬼把船弄翻。甚至这里就距离玄清观不远,而玄清观却不知什么原因对此视而不见。 这个鬼村——大概十多年之前那还不叫“鬼村”,当然正常村子不会叫这个名字。后来听说那里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几年之后,人们却发现那个村子却被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了。非但没有像是古迹一样破败,甚至没有因为“没人”而产生一丝一毫的衰败感,在那之后渐渐传出来诸如“夜间能在村中看到人影”之类的传闻,因此“鬼村”这一名号便渐渐取代了它本来的名字。 随着夜色慢慢降临,江水之下也变得愈发昏暗。 船头破着江水,尚能让水面翻腾起一些晶亮的水花,而稍远一些的水面之下,漆黑的暗流愈发让金玉铃心里头不安。 起先她一直认为所谓的“水鬼”不过是因为鬼村而借题发挥出来的东西,不过随着靠近对岸,自己身上的汗毛净齐刷刷地立了起来。 “看来传言说得对,它们确实存在。”金玉铃这么自言自语道——与其说是相信自己的预感,不如说金玉铃不敢违背自己的本能。 “船家!停船!”她忽然从船头站了起来,朝着船尾大喊了一声。 “啥子?”老艄公摇船桨摇得正欢,听得小丫头忽然大喊,嘴上答应着手上却完全没有减慢的意思。 “我说停船!”金玉铃从船头蹿到了船尾,因为失衡的关系船差点被她踩翻过去。 这一串让老艄公看不懂的操作终于让他停了手:“你这丫头,是要害死我!” “呿。”金玉铃没空搭理老艄公的愤怒,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钱,蹲下来一把塞到了他的手里,继而讲到,“就到这儿,老爷子。你调头回去吧。” 话音一落,金玉铃挺起身便朝着船头跑去,江面出来的风也渐渐在她的脚底汇集,待到船头时也并未有太多的动作,跨上水面,风也将她的身子轻轻托起,使她的脚底踩在水上如同在平地一样平坦。 但是这并不是平地。 灰暗涌动的水底之下,蛰伏着的水鬼因为被看穿而愤怒,仗着水性朝着金玉铃张牙舞爪而来,那漆黑枯瘦的手臂甚至伸出了水面想要扯住金玉铃的脚踝。 金玉铃距离岸边并不远,但是脚边的水鬼却距离她更近一些,她拼着命地朝着岸边码头的方向飞奔,却总觉得那怪物离自己更近一些。 扔东西? 她想起了之前娘亲教给她驱鬼的方法,说是被鬼追了随便扔点东西就能引起鬼的注意,不过那姑且只是娘哄孩子说的话而已吧?! 正在这儿胡思乱想之际,金玉铃的裤腿忽然传来了令人恐惧的触感。 此时此刻她也不愿意想那么多,从腰间随便摸出了什么东西随手一丢,只觉着脚底下的东西忽然没了动静,紧接着又从后面挣扎着跑来。 然而就那么一丁点的时间,水鬼却早已追不得金玉铃了。直到这猫儿一溜烟儿地跑到了岸上,水鬼却只能在水底下愤怒地来来回回徘徊着,上不了岸,发不出声,只能搅和着水花表达着它们的愤怒。 金玉铃上了岸,才回头远眺那江面,老艄公已经划着船走很远了,回到赤江城没什么问题,至于自己,她也没给自己多少时间休息,马不停蹄地追她的师姐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2) 通往鬼村的道路很好辨认,不过这一直都安静得很。 金玉铃心底里头难免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在找到师姐之后该怎么让她回去——自己着实不想出现在她师姐的面前,因为那样怕不是会被墨水拖回天零观再也出不去了。 但是如果不直接告诉她别忘那村子里走,又该如何劝她回去呢?更退一步讲,如何才能在自己发现师姐之前不被师姐发现呢? 在金玉铃的记忆里,她的墨水师姐从来都是一个武功高到没边的角色,她 金玉铃想到这儿,心里一激灵,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周遭的草丛树木中没有一个人影之后才稍稍安心下来。 这会儿天上的月亮并不圆,不过那微弱的月光对于一只猫咪来说,已经足够清晰地辨别眼前的所有景物,不过相应的,金玉铃的眼睛也变得幽幽地闪着绿光吧。 这一路她都小心谨慎地行走着,几乎极尽所能地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一个劲儿捕捉着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可惜一路走到了将近午夜,也没有察觉到半个人影,直到她隐隐约约地见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路的一左一右两根涂了漆的柱子出现在了金玉铃的视野里。 那两根柱子上还有横梁,横梁上似有牌匾,上面似乎写的字,却很难看清究竟写了些什么。而且这种村口建筑的风格,莫名地让金玉铃很不舒服。 她终于是在这村门口停住了。再往里面走,差不多就是鬼村,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但是墨水师姐似乎已经进到这里了。 金玉铃翘着脚往里面看,但是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就算是像她这样优秀的夜视能力,也依旧无法在那黑色的世界中寻觅到一丁点的光芒。 在这样的迟疑之下,她的警觉性却丝毫没有减退——至少她自己认为自己依旧能敏锐地感受到周遭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然而当金玉铃的汗毛竖立起来向她发出警告的时候,还是太迟了。 黑色的破布斗篷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一直遮蔽了大半个夜空,它漂浮着,好像从哪里悠悠地飘来,又好像一直都站在那里一般。 『你变得迟钝了,大猫。』 那破布之中的东西“说”道。 金玉铃本能地想要跳开,不过大概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然一动没动。 『你看你看,都把人家吓傻了吧?』这个“声音”来自金玉铃的左边,道路旁边的灌木附近,看起来就像一块儿被人随手挂在树上的破衣服,『刚刚我就和你说了她不是大猫,你还不信。』 『』 金玉铃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那块儿破布有点低落,本来大张开能盖住半个天空的斗篷也搭落下来,刚刚汗毛紧立的紧张气息一瞬间就被打得稀碎。 “你们是谁?”金玉铃的警觉性却没有减弱,赶紧向前跳了一步,转身仰望起这块破布来。 说是“破布”,金玉铃如今才觉得有些贬低他们了。那不过是飘在空中的c通体漆黑的大长袍子。袖子和衣襟全部都宽大而轻飘,感觉像是破布一样。 金玉铃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她能断定眼前这两个“东西”确实是鬼。好在刚刚自己在水面上碰到的那些不太一样,眼前这两个明显属于可以对话的那种类型。 金玉铃眼前这个黑斗篷低吟着:『守护者。监管者。』 『其实就是看大门的。』另一个的声音幽幽地,像是能被夜风吹散一样。 『你能不能不要打岔?我好不容易营造一下气氛你就拆我台!』第一个忽然扬起他肥肥大大的袖子,愤怒地咆哮起来,『那她是大猫的崽子咯?就和计划的一样,我要带她去阴间咯』 带去阴间? 虽然金玉铃并不知道这两只鬼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不过最后这句话她倒是听得真切。带去阴间就是让自己去死对吧?!那还和他们扯什么淡,赶紧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溜之大吉 『你可想好,那群臭道士可盯着这块肥肉呢。』远处那只破衣服飘飘忽忽地朝这儿转悠,他的语气来看,似乎和眼前这个意见完全不同,这倒是让金玉铃安心了几分。 『看小猫崽儿这表现喂,你娘跟你说过这儿?』 娘?这儿?她摇头:“你们说的是我娘?” 『你看,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天命石充盈得很,不如好好和她说。』 起初就在金玉铃身边的这个鬼刚刚一句话不说,听得身边的“同事”好声劝解后,便是一甩袖子,『随你。我去河边。』然后竟飘悠悠地离开了这村门口。 “哎,那个你们认识我娘?呃你们是谁?” 一提到叶三娘的事情,金玉铃闲得比任何人都上心,本是打算乘机逃走的她,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何止认得。』 这只“看大门的鬼”和离开的那只很不同,语气从来都很和蔼,虽然说话的时候依旧带着凉飕飕的气息,不过在金玉铃看来却并不危险。 “看大门的鬼”飘到这小猫咪的前头,从需要金玉铃仰着头才能看到的程度缓缓降了下来。 『我和刚刚飘走的那个家伙都是鬼吏,再来这里之前做的都是把灵魂引入阴间的活。十年之前这儿发生过一起异变,是一个能穿行人鬼两界的家伙搞的鬼,后来得亏是你娘出手帮了忙才平息了。不过这个村子却因此阴阳反转,连通两界。 我们一时拿不出办法,大猫和我们提议把这里做成吸引死者的地方,这附近的人若大限将至,便总会被吸引其中。』 “可是我听说人进去了就出不来。都是他们本就该死?”『不不不,如果有人在夜里误入的话,恐怕需要在这里面生活直到他们阳寿尽了因为这个原因,本来我们上头的鬼打算推广这种阴阳反转区域的,后来就算了。』 “那这里就这么一直保持着?” 『因为之前和大猫——也就是你娘有过约定,她来提供维持这片区域所需的能量,以此为条件,她,后开她说还包括你,可以随便出入这个村子,而且在里面她也有个不错的屋子来用。』 “哦” 金玉铃用拳头拄着自己的脑壳,尝试着理解这件事。包括零城的金家,还有那个野外的妖阵,还有无莲谷的洞穴,大概和这个鬼村差不多,是娘专门设置的落脚的地方,所谓“狡兔三窟”嘛,金玉铃很理解这件事。不过 “不过刚刚那个家伙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啊。因为几年之前大猫来过这里,说是把她在这里所有的权利都转给了你,也就是说你可以挥挥手就把这里给丢掉。鉴于天命石这种给这里提供能量的东西并不好找,所以我们认为你早晚会撒手不干了,所以他就打算除掉你然后自己想办法维系这个村子。』 “就就因为这?” 『是啊,毕竟在这儿看大门比四处跑来跑去勾引鬼魂轻快得多你说是吧。』 是个鬼。 这种理由让金玉铃刚刚产生的“原来鬼也能好好交流”这种想法一扫而光。“刚才是不是有人进了这村子?”她问道。 『确实有个家伙进去了,不过』 “那我也进去。” 『哎好吧,』这鬼魂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没说,临走嘱咐道,『你家是第一个路口附近一个金色的大门,你只管进去便是。』 随后这鬼看着金玉铃进了村子,便转身回到门口附近的灌木那里去了。 ※※※ 村子的村口便是这鬼村字面意义上的“入口”。 金玉铃踏入那一条界限之后,一道刺眼的光芒立刻笼罩了她和她身边的一切,害得她本能地合上了眼睛,只觉得眼皮之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待到她蠕动眼皮,使得自己的眼睛适应了这刺眼的光芒时,眼前那一草一木身旁村子入口的立柱牌匾全都清晰可见她不可思议地抬头,却见着苍蓝的天空上明晃晃的太阳挂在了天空的正中间。 “阴阳反转”,原来如此。 她从村口一路走到有住户的住处,这一路很远,道路两旁也尽是庄稼田地。这一路上她也曾碰到过一个扛着锄头正在往田地里赶的年轻人,见着金玉铃之后眯着眼睛笑着朝她打了招呼。 与其说是温暖得让人不可思议,到不如说是外人对这个有进无出的地界妖魔化了而已。 村子比金玉铃想象的要大一些,南北一共整整有两条街,两条街又有两条互相连通的道路。第一个路口附近的金色大门,是指从村口延伸下来的南街与北街连通的第一个岔口。 这一路并不太远。 她轻快地走着,街道两旁有些上了年纪的在晒太阳,也有些小孩子在街道之上玩耍,还有几个青年的女子背着衣服朝着路口的方向走——她们大概是要去河边洗衣服罢。 这哪里是个鬼村。 这明明是一个安详得不能再安详的小村子啊。 “哦呀” 当金玉铃摸索到属于她的“家”时,不远处的一个老太太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晒着太阳,她看到金玉铃最后停留在那个久未开启的门口时,竟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叶姑娘的小丫头回来啦?” “哎” 本在研究着这门上究竟上没上锁该怎么进去的金玉铃,看着这老太太心里有点惊奇,心底里嘀咕着眼前这看起来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竟知道自己是谁。 “老奶奶你认识我?” “嗨呀,跟你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认不得。门没有锁头,推门进去便是。”老人依旧笑盈盈地说道。 “唧——” 只是稍稍一用力,这不大的铁门便被推了开,根本没有锁,甚至连门闩也没有。 这真的是自己的家?娘曾经在荒野树林的藏身之地外布下了正常人难以读懂的阵法,甚至在无莲谷妖族的保护之下也在密室之外设置了机关,但是在这里,却把自己的“巢穴”堂而皇之的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不相信。 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吧。 金玉铃“吱嘎吱嘎”地摇着门,很不解地思考着她娘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样的话别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进来了?”金玉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旁边的老人。 “没人进的~没人进的~”老人依旧眯着眼,仿佛料到了小猫咪的疑问,“这村里少有人出去,去别人家偷抢有什么用呢?这儿的家家户户都用不着锁门呀况且叶姑娘和幽姑娘可都是这儿的大恩人,大家感恩还来不及,谁来她家闹事儿?” “啊好吧,呃幽姑娘?谁?” “她啊,就住在北街最东头,今天是有人走了,这会儿怕是摆了宴席给人送别呢~” 金玉铃似懂非懂,她只知道村里人不会来摸东西,但是为什么呢? 管他为什么。 她终于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索,推门便进去了。 这个住处并没有村子中其他房子一样高大,反而因为不常居住而显得更小一些。院子的围墙是用石头和泥巴筑成的,样子比起零城的金家那种大富大贵的样子实在是差了太多。 院子很大,从院门到屋子之间用石子儿铺着路。但是院子本身却只摆了个水缸,和三根木棍支起来的晾衣杆。 房屋本身则看起来是有认真设计过的,门窗柱子都有好好漆过的痕迹,虽然这会儿也因为常年无人维护而干裂掉了漆。拉开房门。 一股淡淡的味道涌入了金玉铃的鼻孔。是阳光照射下尘埃的味道?亦或是老屋独有的味道?还是妈妈的味道? 妈妈? 当金玉铃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心头不禁一颤——就算她在外面漂泊那么久,就算她的母亲已经离开她一年有余,但是这种感觉却又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在零城高墙院子里只顾着傻呵呵地玩,傻呵呵地笑的日子。 真好啊,那些日子。 她钻进了屋子,小小的房屋远远是比不过自己习惯的那种大房屋的。但这屋子里精心打理的灶台,摆放很是整齐的橱柜,再到卧室依旧被整理得很是舒心。和那个要每天忙得团团转c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的零城金家相比,这里到处散发者的闲散的味道,或许才是母亲真正喜欢的生活吧。 金玉铃用手指划过覆满了尘埃的桌子,划过那个比自己还高的柜子柜子的柜门是虚掩着的,可能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使用的原因,有些老化了吧。 用手指就能沿着柜门边缘把它打开,而里面,除了叠得规整的被子衣物以外,在那上面最显眼的位置之上,还拜访了一个小匣子。 因为是在柜子里的缘故,衣物上并没有什么灰尘,或许是由于一些小手段之类的原因,甚至没有发霉或者被虫蛀,如果想的话,只需稍微清洗一下就能用了吧。 至于小匣子,里面肯定是那种能看到之前幻影的粉尘。 第一次是娘亲为了活命杀了好多好多人;第二次她又从玄清观将她们那一代的墨水救了出来,那么这次这里会发生什么呢 激动,期待,又有一些紧张。 金玉铃摸着这匣子的上盖,思考一会儿,又把她放回了桌子上。 有心理准备地看这种东西之前,肯定要好好地先准备一番啦,比如说吃点东西或者喝点东西,毕竟她刚刚从河岸一路走了两个时辰,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 好在这个屋子——姑且称作是“家”吧,这里的炊具都很齐活,水的话问门口的老奶奶要一些就可以了嘛,接下来是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咦?小药袋呢?她记得自己是特意带着这个东西从五步花的客栈里出来的! 她本是一只手在摸,突然心头一紧,两只手上上下下给自己的衣服里摸了个遍,可依然没有。 这小袋子里装的是一种一种草药。云芊教她做的,泡水喝会有些甜味,喝掉又会有很舒心的感觉。 但是这东西不见了! 呼金玉铃强迫自己发毛的心里镇静下来,仔细回忆一圈自己来时的经过。当然,她立刻就觉察到——自己是在逃脱水鬼的时候,随手将腰间的东西丢出去吸引那群鬼怪注意的。 这可就糟了。 虽然金玉铃自己也能去山上寻找这种植物,不过眼下她身在鬼村,而且外界的时间大概是在午夜,想要立刻去找简直是天方夜谭。提到忍一会儿的话 或许吃点东西就会把这股十分想喝草药水的劲头压过去。至于吃的的话,金玉铃立刻就有了主意——刚刚门口的时候老奶奶说北街东头给人送别摆宴席?这不是正好? 拿定了主意,这小猫儿立刻关好了家门,朝着北街的方向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3) 若说鬼村和外界最大的不同,并非什么阴阳颠倒,也并非什么有进无出,而是对待“死亡”之上。 进入鬼村之人,全部都被视作“已死之人”,没有病,也不会有痛,甚至村人在进入村子不久之后便会知晓自己的阳寿。大限将至,便有来自阴间的使者将其带离村子。 而在最近几年,村子里总是喜欢为将要离去的村人办一场宴席。 而眼前这宴席就是如此。 金玉铃顺着街道一路摸过去,北街的样子和南街完全不一样,它只有靠着南边的一侧有房子,而另一侧则被两片不高的小山头左右包裹住,留下了一条还算宽阔却有些弯曲的道路,可以直通江水。 至于江水是什么样,金玉铃这会儿可没心思看,最东边的宴会,她只要想一想肚子里就饿得“咕咕”乱叫一通。 从村子西头到东头也并不太远,但是随着金玉铃的脚步,她却觉得这周围越来越不对劲儿,远处似乎有些嘈杂声,但是那声音又似有若无,似乎很远,似乎又很近。她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明晃晃地顶在头顶,也晒得她有些目眩。 就像是一整夜没睡之后在夏天的太阳底下行走一样,头晕,疲惫,眼神也有些恍惚 不对,现在在“人间”大概午夜已经过了,自己确实是“一夜没睡后在夏天的太阳底下行走”没错。 金玉铃停下了脚步,前后观望,这附近却不像南街那边一样街道上会有晒太阳的老人或是嬉戏中的孩童只有身后很远的方向会有些人影,却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 啊,该死的,明明只是想去蹭个饭。 她心里抱怨着,索性钻到附近的阴凉处,稍稍休息之后,自己目眩的状况才稍微有了好转,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距离最东边已经很近了。 眼前是道路的尽头,是一个把道路吞噬掉的大院子,里面摆了不少桌子,也有不少人围在那里大吃大喝聊天扯皮。 看来这宴会已经是过了半,自己随便进去蹭点吃的应该也不会—— 将将走到大门口,金玉铃立刻后悔刚刚说出的话,赶紧往后一撤,找了堆在门口的柴堆掩住了自己的身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墨水师姐在人群的最里面。 仔细想想的话,自己确实是追着墨水师姐才进入鬼村的,刚刚因为自己的家在这里而把墨水的事儿全都丢在脑后去了。 不过这会儿,墨水确实是在人群之中,金玉铃想要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她能够游刃有余地在那宴席之中,是因为她早知道鬼村是这个样子? 她想做什么,金玉铃想知道,很想知道,非常非常想知道。 但是墨水无疑是个能觉察到自己举动的高手,那院子里甚至也不乏同样厉害的鬼怪,如果擅自做出什么怪动静的话,肯定在打听到她们的意图之前率先被她们发现了吧 不过就这点小小的问题却是难不倒金玉铃。想要偷听最方便的当然是变成一只猫咪堂而皇之地趴在房顶听个够!而且自己经过云芊大姐的一手指导,现在悄悄ii地变个猫简直是信手拈来。 既然料定了主意,她立刻调头往回走了一段儿路,寻个自认为安全的房檐底下,嘴巴里嘟哝了几句咒语,“噌”地就显出了猫咪的样子,从因为变形而飘落下来的衣服下面钻出,径直朝着那东边尽头的大院子里跑去,临近院子便绕着院子转了两圈,这家的木栅栏不像自己家的那种土墙难以翻越,随便找了个缝隙便可以轻松地钻进去。 钻到了里院,又借着房屋边缘堆积的柴禾杂物一路攀爬到了屋顶。这家的主人就站在屋檐下面不远处,于是金玉铃在房顶上蹑手蹑脚地溜到了他们附近,心安理得地趴了下来——说实话,就“蹑手蹑脚”而言,这一副猫咪的样子确实方便很多。 “你是这村子的主人,幽姑娘?” 金玉铃听到了墨水师姐的模样,依旧懒散地趴着,不过耳朵却竖起来好高。 “嗬,没见过的面孔。新人都应该由村口的傻大个带着来的,他们都在干嘛哦哦,抱歉我在想他们的事儿。请问你是——” “在下墨水,因为朋友委托,寻人至此。” “这样啊”女主人上下打量着墨水的衣装,心理也在盘算着这来者究竟有几斤几两,“我算不上村里的主人,村主离开十多年了,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我在办。你听好,最近没有人来到我们村子,想要找人恐怕是要失望了。” “没有人来过?”墨水反问了一句,口气里透着不可思议。 “是啊,没有活人来过。另外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就是”这女家主故意拖长了声音把墨水和金玉铃的胃口吊得老高,“你知道这个村子身处鬼界,人类只进得,出不得,你恐怕是出不去了。你在我这儿记个名字稍等宴席完了就给你安排住处,好吧?喂——天运哥儿,你别喝了,去把簿子拿来!” 这女家主招呼的是一个在宴席中陪酒的男子,不过看他的那个样子满脸透着红,走路都有些飘,应当没什么酒量才是。 “你叫他天运哥儿?” “啊。怎,怎么的?”女家主听墨水这么一问,立刻警觉起来,迟疑地应和道。 “莫不是汉广的陈天运?你就是当年想要嫁入陈家的那个幽姑娘?”墨水问道,“这不是找着了?” 陈天运?金玉铃一边听着下面人的说话,一边心底里头犯着嘀咕,谁来着,她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你找我们?——天运哥儿我说的不是账本!!算了算了你喝你的酒去!——你找我们做什么?”这女家主,也即是幽姑娘问道。“不过是受朋友之托,查清陈家三公子死亡的真相罢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你坐吧,说给你就是了。” 幽姑娘随即将墨水拉到旁边的桌子旁,本是好酒好菜一大桌子,女家主再斟上一杯酒递与墨水,话匣子便打开了。 幽姑娘和陈天运并非只是几年之交——他们甚至已经认识将近一百年了,而那还是陈天运上辈子的事儿。说起来就像一个老套的故事一般,两个人相识,相爱,然后再由家里人拆散,最后双双殉情而死。 他们本以为此生的缘分就此尽了,即便再有来生,也未必会再次相遇。正当两人上心之时,前来引魂的鬼使却只带走了陈天运。幽姑娘?鬼使表示生死簿上没她的名字。 “你想,你有时候煮菜会忘记放盐,有时候出门会忘带钥匙,那鬼使写生死簿的时候漏了一个人名也挺正常的不是?那么多人名谁会一个一个校对嘛?不过这事儿要是上头知道了来问责,我们可担不起!所以你自由了。” 鬼使那个时候那么说。那个时候幽姑娘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有人都认为鬼会一丝不苟毫无破绽,但是这个道理是那么浅显易懂:人也好,鬼也好,妖怪也好神仙也好,谁都会犯错的。 幽姑娘不想自己被扔在那儿——比起两个人一起走向奈何桥,走完这最后一段路,把她孤零零一个人丢在人世。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这是那一世的陈天运最后和她说的话,也是她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精神寄托。不过好歹没有辜负她的苦心,若干年后在这汉广的陈家,幽姑娘终于又找到了他。他们两个一人一鬼,再次相爱,再次私定终身,又再一次被家人拆散。 “锦缠这个小妖精,乖乖承认自己是妖怪不就完了,偏要害得我受牵连!”幽姑娘愤愤地说道。 虽然表面上两人被陈家拆开,女鬼却经常出入陈家与陈天运相会。碍于无法明媒正娶,碍于陈天运终究会被家人逼迫成亲,在幽姑娘唤醒了陈天运曾经的记忆之后,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杀了他,并且带他来到鬼村。 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在这鬼村光明正大地嫁娶,无忧无虑地过日子,直到几十年之后陈天运的阳寿真的尽了,鬼使便可以来到这鬼村将他带去阴间。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幽姑娘还会再次将整个世界翻个遍去找他。 “事情就是这样。如何?” “” 墨水点了点头,紧接着闷了一口酒。这怎么跟百书怎么解释?说他们在鬼村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鬼才会信好吧。 “那你是怎么杀他的?”墨水问道,当然,这个问题更多地出自自己的私心。 “雇人杀,要那种几乎没什么痛苦一下就死掉的死法。结果那箭法真是厉害,一下,biu!” “能透露是谁吗?虽然我问过五步花,不过似乎另有其人?” “当然,当然可以。帮我忙的那个不就在这儿嘛~”幽姑娘露出了一脸狡黠。 哈?!事到如今金玉铃可算完完全全记起来了,她说的是汉广时候,自己躲在二层楼里射人的事儿吧!虽然过去了很久,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墨水听到这话,立刻条件反射一般扣紧了腰间的剑鞘,敏锐地扫视着周围——虽然那些喝得迷迷糊糊的大老爷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些举动。 “友情提醒一句,我们鬼村可没人养猫哦,一·只·都·没·有~” 他奶奶的没有你不早说! 金玉铃一轱辘便从房檐上站了起来,蹦跳两下翻过房梁,从房子后面一头扎到附近的草丛里面,踩着草丛奔逃了一阵子,听那背后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这回可好,没蹭到饭,没有草药,连衣服也没了 咦?自己的“家”里不是有娘亲的衣服? 就这么办!她想到这儿,绕过北街几乎没人的巷子,溜到南街,顺着围墙外的阴影里面一阵小跑一口气蹿到自己的“家”里——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家门的下面还有个小小的窟窿,恰好容得下自己的身子,轻而易举地从那窟窿里钻了过去。 “我娘你可真是个神仙,这都在你的计算之内吗” 金玉铃感叹着,并且走在院子里再次感叹起自家泥筑围墙的高明——里面的屋子可没有给她钻的窟窿,她也只能在院子里变成人形,一丝不挂地赶紧扯开门冲进屋子,直直地冲向那个装有衣服被褥的巨大的柜子—— “当啷。” 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那么清脆,紧随而来的,便是那响声发出的方向,一阵悠悠的气息缓缓飘起。 是那木头匣子,那个装着粉尘的木头匣子被金玉铃一个不小心从桌子上撞飞了出去,里面的粉尘也随即洒了一地,然后,已然慢慢生效了。 满心找衣服穿的金玉铃立刻惊吓得捂起了嘴巴——她并没有打算这个时候来看,不过,算了,也好,趁着墨水没来,赶紧看完然后开溜最好。 这么想着,那粉尘散发出的妖雾充满了整个房间。紧接着,一个淡淡的人影从其中浮现了出来。 叶三娘。她坐在床头,摆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小小的襁褓。这个母亲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头的针线。 “娘” 金玉铃凑近了她娘的方向。她清楚地看清了那襁褓之中是一个娃娃的睡脸。那大概就是自己吧。 “呀,嘶” 叶三娘的影像轻轻呻吟了一声,只见她叼着自己的一根手指,眉头也有些皱紧。有那么一小会儿后,她轻轻将手指拿出来,一股殷红的血液又从她叼着的手指上涌了出来。 是被针扎了手。金玉铃看到,妈妈的这手指上多多少少有些伤疤,有些是细细的刀伤,有些像是刚才这样被针扎的。 不过叶三娘又舔了舔手指,紧接着举起手中缝补的物件——那是一件精致的小衣服——然后放在襁褓中的孩子身前,仔细地比了比,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竟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个笨蛋。 金玉铃心底里骂道。一个让覆云山头疼得要死要活的猫妖,一个曾经跑到玄清观大闹了一场的猫妖,她视生命如无物,嗜血又张狂的猫妖,竟然,竟然,竟然被这狗屁针线活所困扰,竟然会对一个婴儿痴痴笑! 虽然金玉铃知道那婴儿就是她自己,但是天啊。 当然,这段粉尘如果只是展示这点内容,就太贫瘠了。只听屋外的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一阵寒意让金玉铃也有些哆嗦。 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她?金玉铃认识这个来者,这个冰块脸的女子——她是那一世的“墨水”,就是娘亲自跑到玄清观解救的那个人。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娘亲听见人来,立刻丢开了针线活,并且拦在了来者和她女儿之间。 “你你是来”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叶三娘的脸上,也打在了金玉铃的心头。“喂!”金玉铃愤怒地叫道。 可是戏中人却听不到金玉铃的声音。叶三娘捂着脸颊,依旧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被家暴的小媳妇一般,身体有些颤抖,却移动也不敢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她抬起眼,看眼前那身影,那身影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让开。” 那个人说道。 “这就完了?”叶三娘捂着脸,仰头问道。 “让开。”那人的声音有点固执。 “你太凉了,会冻着孩子!”叶三娘也固执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会!” 叶三娘瞪了一眼眼前这家伙,随后纠结了一下便也乖乖给让了个位子。“你看,我女儿,可爱吧?” 金玉铃紧盯着那个冰块脸还打自己娘亲的变态,生怕她对小小的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然而那家伙什么都没做,凝望着那襁褓中的婴孩,冷冰冰的脸上竟似有融化。 “如果是我,我会带她去大一点的城市,教她识字,教她好好做人,省得教出来的像你一样。” “可是我喜欢这儿。”叶三娘脱口而出,然而立刻改口道,“那好吧。不过一切结束了之后,我们俩来这儿住好吧?” “我没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 那个“墨水”的声音依旧冰冷,转过身,像来时一样从这屋子之中离去了。 “噗,嘿”叶三娘倒是望着那人离开的身影嗤嗤地笑着,紧接着便又凑到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身边,宠溺地亲吻了她的脸颊嘟哝着,“那家伙是你的干娘哦,她可是怕给你冻坏了才急匆匆跑掉的。那家伙啊,哎嘿嘿” 太羞耻了! 金玉铃心里头暗自嘟哝道。不过这段景象到此也告一段落了,随着烟雾的消散,她拾起了那扣在地上的木头匣子,不想,一片纸屑从那木匣子里飘了出来。 “铃儿:我想我还会留下一些粉尘。下次就在你成长的地方吧,不过大城市太显眼了,我要找一个只有我们俩能到达的地方,如果那时候我没忘的话。” 原来还是有可能忘记的吗! 不,不对。 这个“墨水”,她是还活着?如果还在这世界上的话她又在哪?不对不对。金玉铃使劲儿回忆,但却好像又漏掉了什么,可是,可是呢 “吱呀~” 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闯入了自己的老巢。金玉铃心理一慌,低头又不小心扫到了自己光溜溜的身体。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她拼命地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身体,看来自己在各种意义上都,嗯,完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4) “给我在那儿站着,站好。” 墨水她本是手中拿着一坨金玉铃散落在别人房檐底下的衣物一路追过来的,在这屋子里瞧看着全身光溜溜的金玉铃,心里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墨水手中是拿着金玉铃之前丢在房檐底下的衣服的,不过那些却有些脏,墨水只是狠狠瞪了一眼眼前这小猫崽子,便在那衣柜里翻找一套差不多合身的衣服丢在了金玉铃的脸上。 说到底,虽然墨水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地跑,身上的衣物也经常因为没有时间换洗而总是显得狼狈,但是面对眼前这小猫咪,墨水却不想看到她总是如自己这般。 “穿上。” 说着,一套衣服被丢到了金玉铃的脸上。 “我问你。”金玉铃正在往身上套着衣服的时候,墨水抱着胳膊倚靠在了柜子门前,语气十分低沉地问道,“陈天运是你杀的?” “啊嗯”金玉铃本是支支吾吾,忽然又鼓起勇气一般冲着墨水嚷道:“那还不是为了救你!我去到汉广,又没有钱,活命都活不成哪管得什么有的没的!” 紧接着,她又心虚一般低着头嘟哝道,“而且而且他们不是过得挺好的” “那赤江城的张瘸子是怎么回事。”墨水继续诘问道,“还有赤江梁家的偷盗事件,还有孔家村的山火事件,还有” “我”金玉铃小声狡辩道,“我是为了找杀了我娘的凶手,但在那之前我要在这世界上活着!” “活着!”墨水的声音里有些愠怒,她的声音大到直接压过了金玉铃,“你有手有脚,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活下去!你非得去选择偷,选择抢!” “我只是不想像你那样!”金玉铃也立刻恼怒地吼叫道,“我才不要像你那样穿得破破烂烂有上顿没下顿,只能睡在草地里房檐上,整天只知道闷头吃开水泡馍!我想要” “啪。” 脸颊上突如其来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打断了金玉铃的话语,火辣辣的烧灼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脸颊。 她她打我了?! 金玉铃捂着脸颊,惊恐又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墨水。 墨水也同样俯视着她,似乎是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眼神里似乎是在问是不是很疼,但始终却没有开口。 紧接着,金玉铃眼中的惊恐就转变成了愤怒,要知道,她妈妈都没有这么打过她。 “在这儿待着。”墨水的声音变得很小,一种不确定自己该如何做的感觉迸发从话语之间窸窣而出,“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罢,好像是逃跑一般,墨水几步便从那屋子里逃窜出来,将要往出走的时候,迎面却又撞见了正迎面寻来的幽姑娘。 “她在里面吧。怎么了?”幽姑娘笑盈盈地问道。 “呃她没吃饭,我正要去你那儿讨点吃的给她。” “不是那个。”她依旧微笑着,“你脸色很难看,怎么,吵架了?” “呃我”墨水支支吾吾地说道。扇了金玉铃一耳光的事儿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过墨水的所有表现全都写在了脸上,这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呵呵,屋里的小丫头就交给我吧。你去给她弄点吃的,我家天运喝得发疯,你去了挑点好的,嗯?” 墨水故作轻松地挤出了个微笑,回应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幽姑娘,这个村子名义上的管理者,从窗口张望了一眼,确定里面确实有个人影后,才放心走进去。 然而她踏进门,却见着屋子里面一个匣子打翻在地,金玉铃原本的衣服一半搭在床上,另一半垂在了地上。而屋子中的小猫咪则穿着一件肥肥大大极不合身的衣服,站在门口呜呜咽咽地抹着眼泪。 唉,整个画面就像是小姑娘被人给那个啥了一样,真是惨不忍睹。 “金玉铃?你是叫做金玉铃吧?” 金玉铃听着有人来,赶紧摸了两把眼睛,睁着肿得通红的眼睛警惕地点了点头。 “这个屋子的主人曾经拜托过我,以后若是见着你,让我好生照顾你呢。” “你认识她?” 幽姑娘眯起了眼,果然如她所料一般,和这个孩子沟通从叶大姐开始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她拉起了金玉铃的手,而后者并没有拒绝。“她是这个村子的大恩人,你知道的吧?对于我来说呢,她确实救了我一命,虽然是她来解救这村子时顺手救下的。然后又让我在这里容身,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栖身之所。那段日子她也住在这里,我也在,我们交情很好呢~” 幽姑娘拉着金玉铃的手,拉着她坐在了床沿,眼睛也眯起一条缝,似乎还在回味着那个时候的日子。 “后来她走了,是因为有个从外村来的人跟她说了什么,于是她说是要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她把整个村子托付给我,临走时她跟我说,以后若是见着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可是!我一路上见过她的行迹!她曾经为了活着杀过不少人!也和不少人作对!我妈妈也用尽一切c各种各样的手段在活着!我只是学着她,跟她一样而已!”金玉铃呜咽地反抗着。 但是幽姑娘却笑吟吟地摇着头,“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是个温柔的人。你说她是在用各种手段活着,我不信。” “我看到过!”金玉铃依旧不依不饶,“我看到过她杀过好多关在笼子里的人,我也看到过她和玄清观的人打得遍体鳞伤!” “哦?”听到这些,幽姑娘倒也是有点诧异,她所认识的叶三娘从来都不是这样。 “哼,我给你讲,我那时候刚从天零观逃出来”小猫咪这就打开了话匣,她讲她从天零观出来走到一个不认识的城市,然后遇到了云芊,一起去了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屋,跟着云芊一起学过招式,后来又去了无莲谷,甚至包括自己射杀陈天运,在赤江后又来到了这儿 “那么,那个叫云芊的女子,现在去了哪里?” “她回覆云山了,好像有什么事儿——不对!我刚刚明明在讲我母亲!我明明就是照着她一样的活法!” “根本不一样。”幽姑娘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明明一样!哼!” “小铃儿别生气,你给我讲讲吧,那个被你娘从玄清观救下来的人,是她很重要的人吧?” “是吧,是吗?我娘明明很讨厌她的,又要救她!刚刚在这屋子里看到的影像,居然打了我娘一巴掌,我娘居然还和她说,要和他以后回到这个村子里来居住!在我娘第一个住所的时候她好像是死了,我娘抱着酒桶一边哭一边还喊着她的名字” ? 咦? 金玉铃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察到有哪里不对,但是这会儿说服眼前这个固执的大姐姐才是重点。 “所以说,你娘为了那个女子去和玄清观大打出手,为了肚子里的你害了许多人性命,是吗?”幽姑娘问道。她看着金玉铃的眼睛,确定了她肯定的答复后又问道,“也就是说,她也是为了你才一手促成了这个鬼村,为了你跑去零城搞出来了一个庞大的金家,也是为了你才去学习蹩脚的针线活,手指还被针扎出血了?” “可是是,是吧” “她为了她心头的人才会什么都做得出来,是吗?” 金玉铃张张嘴,她想要反驳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或许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说得才是对的?不不,云芊大姐明明说的母亲是一个为了生存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并且自己也是坚信了这一点而生存到了现在! 可是 到底哪边是对的啊 “我,我不知道”金玉铃嘟哝着,她的脑海里搅乱得如同一团自己规整好放在衣兜里拿出来却又乱七八糟的线,如何都无法理顺得清楚。 呼,幽姑娘舒了一口气,“好孩子,这些事情可不是你一下子想得通的。你师姐刚刚去给你拿吃的,差不多该回来了。你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如何,明天精神了之后再慢慢想,好不好?” 饭。 金玉铃只是点了点头。从心里到身体,她都疲乏到了极点,脑子里面甚至都转不动任何事儿,休息一下就休息吧 她疲乏地靠在了幽姑娘的身上,甚至还没等来墨水给她带的饭,就已然静悄悄地睡着了。 直到墨水提着篮子回到这金家,却见着幽姑娘抱着酣然入睡的金玉铃,温和地朝着她微笑着呢。 “看来你白跑了一趟,嗯?” 虽是调侃,墨水却一点都不介意,反倒是看着铃儿熟睡的模样,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安心。 “这儿灰尘太大了,能让她去你家暂住一晚吗?” ※※※ 金玉铃的衣服,还有稍微落了灰的被褥,只消稍微冲洗一下,大概当天便会晒干,立刻就可以拿来用了。 “可是为什么你也要跟着我?” 幽姑娘抱着一个大盆,里面装满了蓬松的被套。而后面,墨水也同样抱着老高的衣物跟在她的后面。 若说铃儿因为困倦早早的便睡去了,墨水何尝不是从白天到现在一直醒着的?幽姑娘确实看得出墨水脸上早有倦意,而后者却依旧倔强地非要跟来一起洗衣服。 “我——” “是不是觉得好久没照顾好她,心理有愧疚啊?” 幽姑娘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一下子扎在了墨水的心理。确实,她这会儿拼命地想要给金玉铃做些什么,无非就是想要补偿她罢了——就像那些远出在外拼命挣钱的父亲,明明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却没法表达,只能以他们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方式来补偿,如此而已。 跟着幽姑娘,两个人顺着通往江边的道路,绕过两个环保着的小山,直通往那个江边。 是啊,江边 和墨水想象的不同,这开阔的江边甚至直接能眺望到江的另一头。赤江城的影子在江水的上游若隐若现,好似渡过这条水,就能回到那赤江一样。 “看着能过去,其实普通人永远也过不去哦。”幽姑娘眯着眼眺望着河岸,“被允许回到阳间的人,除了我,只有叶三娘,还有她的那个相好。小铃儿当然没问题,至于你呵,谁知道呢。好啦,洗衣服吧~” 幽姑娘将那大盆的衣服撂在附近的石头上,却不肯蹲下,叉着腰依旧远望着河岸。 “哎。”她说,却犹犹豫豫地似乎不太想说,“我听金玉铃说,她出来,是为了寻找凶手。” “”提到这一话题,也同样勾起了墨水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啊,是” “那那她果然是” 幽姑娘依旧眺望着远方,眼泪却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知道,人若死了,投胎转世便是了,可是那个叶三娘的家伙,却连这最普通的待遇都不会得到。她消失了,便是真的消失了。 “那她” “是我杀了她。”墨水打断了幽姑娘的话,语气里透着哀伤。她握着自己左肩上那记号的位置,和幽姑娘一起眺望着江岸。 惊讶?或是愤怒?幽姑娘瞪大了双眼转头盯着墨水的脸颊,却见着墨水的眼睛中流露出的痛苦更甚于自己。“那是一个被火焰吞噬了的房子。她支撑着房子最后的部分,我用剑刺穿了她。”墨水说道,她故意将自己被左臂影响而变得疯狂这些经过全都都忽略掉,“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让我快走,她说,‘铃儿以后就拜托你了’。她最后念念不忘的,依旧是她这个女儿。” “” 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幽姑娘猜测,或者说轻易地便从墨水的眼中读懂这些。 “我想给她养大,养大成人。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我想亲口告诉她。” “你你好得发傻。”幽姑娘干涩地笑了笑,随后拍了拍墨水的肩膀,“快点洗衣服吧。你也该早点休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5) 金玉铃睁开眼,眼里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这是在 她好好想了想,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幻境。这明显是一间屋子,却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任何一间。 紧接着便是耳边熟悉而富有节奏的呼吸声传入了她的耳内,那声音平缓而富有节奏,除了随之而来轻微的气流吹得自己耳朵有些痒痒,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她有些吃力地仰起头,见到的是那个自己相当熟悉的脸颊。 她倒是很想起来,但是蠕动了一下身体,感觉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 “师姐” 她嘟哝着,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被大个子师姐搂在怀里。连师姐都睡得这么熟的地方。大概是幽姑娘她家? 唉,昨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呢。金玉铃这么想着,双手抬起来,刚好够到搂着自己身体的胳膊,于是心安地把那一条胳膊抱在了怀里。她不讨厌这个师姐,就算昨天她确实对自己那么凶 金玉铃推了推师姐的胳膊,然而那条胳膊有那么重,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黑漆漆的世界里,金玉铃眨巴着大眼睛,动又动弹不得,于是一个问题便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我为什么醒了?金玉铃仰着头,望着灰蒙蒙的房屋,却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来。 大概是因为睡得比较早?可能吧,要知道这鬼村一片漆黑的时候,外面应该是大白天才对。如果自己和师姐适应了这里面的生活,等回到外面之后是不是还要调整一遍?那可超麻烦。 “师姐~师姐~” 金玉铃尝试着把头扭到她师姐的那边,轻轻喊了师姐几声。然而这丝毫不管用,她师姐睡觉从来都是这么死,或许天塌了才能叫醒她吧。金玉铃当然知道她师姐这习性,当年自己跟着她在天零观住的时候,有几次自己起夜,因为不敢一个人出去想要喊师姐,但是一直喊到天亮,她这师姐才因为自然醒而爬起来。 想想自己曾经还有晚上居然还不敢外出啊。小猫儿盯着师姐的脸,回忆那不过是一年之前的事情,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毕竟这中间也发生过很多事儿嘛。 她抱着师姐的胳膊,睡不着,又爬不起来,索性安然地将那胳膊抱在自己的怀中。 早些时候幽姑娘——或者说应该叫她幽阿姨的话依旧在她心底里沸腾。她想要回忆些别的,然而那些话却越想被忽略,就越往她的脑子里钻。幽姑娘的意思很明白,她说云芊姐歪曲了娘的意思,她是在利用自己。 可是怎么会呢,云芊姐从来对自己都那么好,有吃的一起吃,有玩的也一起玩,甚至还手把手教会自己好多生存的本事。 或许是云芊把娘的意思理解错了吧。毕竟云芊从小就是在很艰难的条件下生存下来的,或许她才是“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那个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一定要告诉她才行。云芊姐说因为自己的事儿回覆云山了,没法带自己去。她要是回来的话,肯定会让她的大乌鸦来联系自己的吧。 金玉铃甚至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象自己和云芊姐重逢时候的样子了。唉,云芊姐她也超喜欢,墨水师姐她也超喜欢,如果两个人能好好相处就好了,是吧。 想到这儿,她甚至抱着墨水的胳膊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你醒了。” 金玉铃的耳边传来的不大的声音。 唉? 她听着一扭头,看着师姐也在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师姐,你怎么醒了。” “感觉有动静,就醒了。” 看来这一年以来,成长的也不仅仅是自己啊。金玉铃心里感叹道。 “饿了吗,你之前没吃东西。”墨水问道。 饿? 金玉铃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肚子里头。那里确实空落落的,有些不打舒服。 “嗯。”她答道。 “有些点心。” 墨水立刻掀起被子下了床,因为还没完全清醒,在地上寻鞋子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幸好扶住了床头才不至于跌倒。 点心就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显然是早些时候就预备好的。墨水端着盘子,送到了铃儿的眼前。 点心。 糕点的气味通常都很清淡,但是再清淡的气味也逃不掉铃儿的鼻子。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当自己把那清香的东西塞到自己嘴巴里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她用手指钳着食物,嘴巴仅仅撕咬几下便囫囵吞到了肚子里,以此来平息肚子因为饥饿而带来的痛苦。 “咳咳!” 忽然自己下咽的嗓子里像是被完完全全堵住而没法呼吸了一样,一瞬间的不适让她条件反射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水。” 还没等铃儿说半个字儿,盛着半碗清水的小碗便已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铃儿抓过碗赶紧一饮而尽,将空空的小碗递出去之后,身体才慢慢舒缓过来。 “慢点吃。” 金玉铃抬起头,师姐披着头发,一身单薄的衣服袭身,拖着鞋子正将空碗送还到桌子上。 这个笨蛋 因为早知道自己半夜饿醒而准备的吃的,因为不会吵到这家里的主人特意准备的糕点,知道自己吃东西的品相甚至连水都给准备好了。 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了啊 这一句话像是金玉铃往自己的心底里降下的雷,泪珠一下子便从眼眶之中滚落下来。 “师师姐” 金玉铃一边咀嚼着点心,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哝着。 “嗯?还要水?” 墨水早就又端着水碗,朝着床的方向挪动了。 金玉铃又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呜咽一下子,伸手接过了水碗,把它捧在了自己手心里。如果自己身边是云芊姐,她会像师姐这样照顾自己吗。金玉铃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不由得将师姐和她颇为依赖的云芊姐对比起来。 那家伙大概只会浑然不觉地躺着睡大觉吧。 金玉铃总结道。 “嗯?” 寂静的夜里,墨水忽然发出的声音唤起了正在进食的金玉铃的注意。她正在窗前,背对着铃儿朝外面张望。 “怎么了师姐。” “外面有人。” “咦!” 这大半夜的外面会有人?好奇心的驱使下,金玉铃赶紧放下吃的,稍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跑到了师姐的身边。 窗子外面,出了幽姑娘家以外顺着街道好远的地方,确实有两个人影在行走——或许该说是在飘? “是鬼吧。”金玉铃判断道。 当然在鬼村碰到鬼是很正常的事儿,不过那些家伙按理说也应该“白天”办事儿才对。 金玉铃想出去看看,她扭头要问问师姐的意见,谁知师姐竟然早一步从窗子跳出去了。 “哎,师姐”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墨水答道。 “那你带上我。” 那俩身影,一个比另一个整整高出了两个头,宽大的衣袖被风缓缓吹着,慢慢移动着。另一个在它身边则是用脚走的,跟在那大家伙身边,两人似乎有在说话,又好像没有。 “是那个好鬼吏!” 金玉铃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飘着的是前一天帮自己说话的那个大家伙,于是离老远便喊了起来。 远处的那鬼,听见呼喊声竟然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走来的俩人。 “啊那人不是那个。”墨水见着用脚走路的那个,脑海之中似乎也浮现出了一点印象,是白天的时候,在幽姑娘那里喝酒的其中一个老头儿。 似乎坐的是最里面的桌子正东边的位置。 也就是说 『时辰到了,是加班。』鬼吏抱怨道,『没有加班费的那种。』 “是啊,我也到时候啦。”那老头搓了搓脑袋,嘿嘿笑道,“你这丫头我有印象,一人喝倒了我们好几个,有能耐,有能耐!” “去去哪儿?”墨水将信将疑地问道,她有点难以相信,眼前这老人要去阴间的意思明明就是死掉c再也回不来了,但是语气却出奇地轻松。 『很奇怪?』鬼吏问道,『像你这种活人当然会很奇怪。』 “是啊,不是应该”墨水张张嘴。在她的印象中,有人过世确实是非常悲伤的事情,甚至若是至亲的话她这一瞬间忽然想到了师父,心痛的感觉又一下涌上了心头。 “人死了,去阴间,然后再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头儿说道。 『都说了你们活人理解不了。』鬼吏嘟哝道,『好了我们快点走行不,我还没下班,一会儿又要上班了。』 “嗨呀你们鬼又不用睡觉的。”老头儿回犟道。 『误了时辰你可就成孤魂野鬼了!』 “那不是还能来吃酒,不更好哇?” 『误了时辰的都被幽姑娘按在水里当水鬼了,你乐意你直接走河里跳进去不完了。』 啊? “原来赤江的水鬼是这么来的!?” 金玉铃张了张嘴,惊愕地问道。 『不然怎么整。』鬼吏愤愤地说道,『那些家伙阴间又不收又闹事,臭道士还把这烂摊子推给我们,让它们在水里头自然降解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好了,走吧!』 “走走!”老头儿一听要当水鬼,一万个不乐意,刚刚还在磨磨蹭蹭,一打眼便追起鬼吏来了。 墨水还是理解不了。 为什么生死离别不会悲痛?还有,自然降解是什么? ※※※ 第二天,墨水和金玉铃为了不打扰幽姑娘一家,便搬回了铃儿自己的住处。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除了地点不一样以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当年在天零观的日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墨水便大叫着把金玉铃拖起来,若是金玉铃赖床的话,墨水倒也不介意从邻居家“借”一只大公鸡放在屋子里扑棱棱地飞。 金玉铃整理好衣服之后,墨水会带着她开始晨练——或者说“拖”着她更好,拖着她绕着村子跑几圈,或者拖她去附近的小山上,或者一路跑到江水边。或者还有其他的,不过金玉铃打心底里祈祷她这师姐别再想出其他的什么鬼主意。 等清晨这所谓的“晨练”结束之后,才终于到了吃早餐的时候。一般早餐会有三种花样:第一种是“令人怀念”的开水泡馍,第二种是墨水“新”学来的煮白粥,第三种是邻居或者幽姑娘送来早餐被墨水谢绝,然后重复前两种。 上午墨水是要带着金玉铃帮着村子做事情的。事情很多很杂,有时候是给庄稼挑个水,有时候是帮人糊个墙,各种各样的事情。干活了才会有饭吃。墨水这么说给金玉铃。 “所以你闯荡江湖也是给别人糊墙挑水过活吗?”——这话一直憋在金玉铃肚子里,她知道说出来会被骂。 下午的时间就宽松得多。有时候陈天运会教村里的孩子念书,墨水就也把金玉铃给带去,而墨水本人呢,与其说是她在监督铃儿,不如说她自己也在跟着偷偷地在学。 不过背书什么的金玉铃倒不喜欢。她喜欢让师姐教她功夫。当年“扎马步”的环节早就过去了,墨水现在会教她怎么拿剑,怎么挥,怎么砍,力道要怎么用,要怎么接招还招。 而在这之前,云芊总是会教铃儿“怎么躲藏不会被发现”,“怎样才能让人不起疑心”,“顺走小物件的几种方法”这些事情。 到底谁教的比较有用呢?金玉铃总是在心底里把这两个人比来比去,最后却发现这些东西还不如跟着陈天运大哥学认得几个字儿,背上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得实用呢。 “所以啊,所以,对对子的时候一定要——金玉铃?金玉铃?你在听吗?”端着书的陈天运在孩子们的前边停下了步子,遥遥地盯着金玉铃。 “啊?我我有啊对对子嘛,我听的。” “哦?那你对一个。”陈天运笑吟吟地吟道,“世外~鬼村~此间乐~” “啊”对对子啊,金玉铃心里一紧,不光是前面那个陈天运,还有那群小屁孩,身后还有个师姐全都在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对对子啊就是那个” 金玉铃迟疑道。忽然她大脑灵光一闪,犹犹豫豫地说道, “糊墙挑水粥泡馍?”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糊在了她的脊梁骨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6) “咳嘎呕” “呸,呸!!!” 每天早晨都会在自己发出的这种声音中醒来,顺带还附带一嘴的沙子,真不知道是该说习惯了还是没法习惯呢。 吹撩着黄沙的大地上,鲜有的枯老枝干底下,土丫头一扑腾坐了起来,紧接着便拼命地往外吐嘴巴里被风吹进去的沙子。 为什么墨水师姐能喝水而土丫头不能吃土呢算了这不是个好笑话。 土丫头摸出在身上挂着的水袋,稍微抿了几口水之后便从这满是黄沙的土地上爬了起来,这会儿天色还是一片惨白——倒不如说自从阿房走了以后,自己就没睡过几天安稳觉。 从上一个集市出来,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荒漠之上行进也不过天的功夫,土丫头却觉得好像走了半个多月一样。按照预定的计划,她只要顺着那条不太明显的道路走上半天,太阳顶在头顶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到达那个所谓的“琼玉庄”了。 趁着早晨凉快,也该上路了。 土丫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自己的行装,又迈开步子,开始了她的旅途。她从自己的行李里摸出一张烤饼,踩着风沙中隐约而见的小路,朝着自己认为没错的方向缓慢行走着。饼很硬,又很凉。但是这是对土丫头来说最为廉价实惠的东西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灰头土脸特别难堪,比起零城里面沿街乞讨的乞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到了琼玉庄就好了,至少能在那里面好好歇歇脚。 琼玉庄,这个地方土丫头有挺过几次名字。直到阿房跟自己提到这镇子,她才真正关注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靠近边关的小镇,从琼玉庄向北走,下一个“村子”叫镇北营。听这名字就知道,和官府的有着不小的关系——事实上这整个村子都是当今镇北将军一手促成的。 因为北部需要连年驻防,几十年下来,有些士兵甚至渐渐在这边关成了家,亲人家眷希望能在这北边定居下来,因此这个极为靠近长城的小镇也因此而兴起。最近因为官粮吃紧,将军本人更是号召不少士兵在那小镇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小村子也更加像模像样了。 刨去镇北营不谈,琼玉庄算是最后一个距离长城有一段距离的小镇了。从之前打听到的信息来看,琼玉庄曾经不过是远离尘世的一对儿夫妻在这儿盖的小居所,所以远离尘世,远离从这儿到北方长城的道路,在附近的山中盖了一个小房子。 不知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后代,竟将这个远离尘世的小房子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有好几栋房子c有好多佣人的山庄。后来围绕着这个大庄园,一些猎户些落脚的旅者些投机商人便慢慢向此处靠拢,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琼玉庄。 或许那座山庄里,那个大庄园还存在着,也还统治着。不过那不是重点。现在土丫头的关注点在“远离道路”这一点上。 这意味着她即便到达了那附近,还要钻入那附近的山里面,那将又要多走出好远的路——事实上如果现在土丫头身边有一个大床,她情愿立刻一头栽上去闷头睡上一觉,虽然现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到刚刚自己过夜的那颗枯树。 或许墨水师姐是,或许金玉铃那丫头是,但是土丫头绝对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和她们相比自己顶天是嘴巴好使一点,或者 马车? 土丫头在这几乎没有尽头的路上只能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当远处的尽头出现一个不断移动的物体,并逐渐变成马车模样的时候,土丫头眼中竟闪烁出了希望。她并不奢求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至少她可以问一下那个山庄的具体方向在哪,还要走多远之类的。 然而越走越近的时候,她的心也一下子低沉下来。 那车她认识,是那个叫大宝的家伙——就是之前给自己丢下车那位,鬼知道是叫赵大宝还是孙大宝还是李大宝来着。 对于这种把她丢下车的家伙来说,就算土丫头想去搭话,他们也并不会理睬眼前这个满脸灰尘的行人。于是乎虽然马车和行人擦身而过,但是彼此并没有理睬对方。 就连眼神的交汇也没有。 不过,随它去吧。 土丫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小马车,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天才刚亮他们就走到了这里,也就是说前方距离那个琼玉庄已经很近了吧。 ※※※ “她会死?她这样也会死?我们去告诉她嘛!就直接告诉她有危险让她小心着点,行,”一个本是悦耳但却变得急躁不堪的声音在一个清静的小客栈里回荡着。 “真吵。”一个孩童般的声音在那高抗的声调之下低声反抗着。 “那你说怎么办嘛你这臭熊猫,就说她要死,还不能她死,还没有办法——”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也在想办法嘛。”另一个比较温和的大姐姐说道。 “不是熊猫是算了” “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个旅者适时踏入了小客栈的门口,“——阿房姐?!” “丫头,你可终于来了。”阿房从几人之中站起来,笑盈盈地对着门口一脸灰尘的土丫头。 那个声音高亢的家伙并没有理睬进门的土丫头,依旧在叫嚷着:“要么我给她捉到山里绑起来不” “闭嘴!”小丫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扣住那家伙的嘴巴,然后用眼睛恶狠狠地蹬着眼前那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阿房,心月,姓何的小姑娘,几个人离开里寨子之后就一直在这琼玉庄,等土丫头来,只能算是阿房顺带做的事情。 “阿房姐,你来这儿多久了?早来也不去迎一迎我,累死了都!”“哎嘿~我这也有事儿要做嘛,而且你这不也是来了。”阿房嬉笑着,却也在帮着土丫头接过她那满是灰尘的行囊,掸了掸行囊上的灰尘,随后朝着客栈里面喊到,“雀儿~” “来了~~” 店里面钻出了一个看起来稍微比土丫头大上那么一丢丢的女孩子,那是心月曾经唯一的信徒,如今被阿房安排在这小客栈里做事。“仙人,啥事?” “挺麻利的,身子完全好了?” “好了!多亏云芊仙人的草药,现在力气也大得多!”她嘿嘿地朝着阿房笑着,脸上也是红光满面,气色确实不错,“那这位,是仙人的朋友?也是仙人?” 云芊?土丫头挑了一下眉毛。 “是个小朋友,神仙什么的嗨,你去备点茶水,然后把这行李里的衣服清洗一下。” “哎!” 雀儿手脚确实麻利,捧着土丫头的行囊便溜到柜台后面去了。 然而趁着阿房和雀儿交代事情的时候,那同一张桌子上的小姑娘却溜到了阿房的身边,“劈腿!”她嘟哝着,伸手狠狠掐向阿房的腰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土丫头。 “哎!疼疼疼疼疼疼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住手!!”阿房几乎是尖叫着把那小手爪从自己的腰间扯着腰,咧着嘴巴拼命地揉着自己的伤处。 “她叫土丫头。是个人类。那边没个正型的叫心月,狐狸妖怪,有三百岁,是个笨蛋。” “最后这句是多余的!!!”心月敲着桌子嗷嗷喊到。 “我姓何,没名字,是獐妖。”小姑娘仰着头,久违地开口说了这么多话,“东洋的叫法是狸猫,不是狸花猫也不是熊猫。” “是个萝莉。”阿房捏着小何丫头的脸补充道,“超可爱的。” 两个妖怪?土丫头看看那个满脸嬉皮笑脸的家伙,又看看阿房脚边这仰着头打量自己的小孩子,最后却一脸狐疑地盯上了阿房。 “你在怀疑兔子?嗨~~”心月在旁边笑道,“兔子是人。啊,我的意思是,你叫的这个阿房姐,我们叫她兔子,其实是人,不是妖怪哦。” 兔子。土丫头回忆起阿房之前总是在啃烧兔子的情景,或许这个称呼确实比较符合她。 “我其实想回房睡一觉。”土丫头嘟哝着,却一屁股坐到了几人的桌子前。“不过,你们认识云芊?不,云芊来这儿了?也不是那个家伙果然是她?” 事实上刚刚在进入琼玉庄的时候,有一个带着头巾的人与土丫头擦身而过那时候土丫头只为这琼玉庄附近山清水秀,并没有之前沙漠那么恼人的气候而喜悦,等到注意那个带着头巾的家伙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时候,那路人早就走远了,只剩下他肩膀上一只巨大黑色的乌鸦在那儿歪着头盯着自己。 “你知道她啊,那个覆云山的道士。”心月张嘴说道,“是个鼎好的人吧?兔子和那个云芊都是鼎好的人!” “啪!” 小狸猫妖一巴掌拍在了心月的后背上:“别拿她和兔子比!” “是是是!你的兔子大姐永远光明伟大,行了吧?”心月心里有点不耐烦,朝着何丫头嚷嚷几句,回头又和土丫头说道,“你要是早几天来就好了,还能见到她!” “可我”土丫头本想着把刚刚碰到好像云芊的人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我想休息一会儿。” “嗯,那小何你去带她安排个屋子吧。”阿房这么说的时候朝着小姑娘轻轻点了头,小姑娘立刻便明白了阿房的意思,走在前面,领着土丫头便离开了。 待到阿房眼看着土丫头离开了这小屋,才坐到心月的旁边,紧接着便是一声叹息。 “心月你啊,” “我?” “之前何姑娘不是警告过,她这次的占卜不许和任何人说。” “啊,那个”她挠了挠头,“我忘了” “被不允许的人听到是会让何姑娘招来天谴的。她信任你所以把事情告诉了你,你要是还当她是朋友,说话就小心一些,好吧。” 兔子并没有开玩笑。她一字一句都是在叮嘱。心月看着眼前这人的眼睛,及其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但愿自己的嘴巴严实一些。她这么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7) “笃笃。” “丫头,睡了嘛。”门外传来了柔和的声音。 “还没——是阿房姐?进来吧。” 推门而入。土丫头这会儿正是一件单衣在身,坐在床上整理着刚刚脱下来的那件布满了灰尘的外套。 “你之前可没和我说过你有经营这么一家客栈。”土丫头叠着衣服,听到阿房走来的脚步声,也只是自顾自地嘟哝。 “嘿嘿,不止这里,有好几家呢。你不是也没说过你在零城的故事?彼此彼此?” “哈算是吧。什么事儿。” “啪。” 一套干净的中衣丢在了土丫头前头,吓得她一哆嗦。 “我没穿过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你的啊——”土丫头抬头瞟了一眼阿房那令她羡慕的身材,“肯定不合身,算了。” “哎还有别的事。”阿房凑到土丫头身边,拉起了她的一条胳膊。“我刚才嘱咐雀儿烧了水,想让你睡觉之前舒服舒服。” “啊?” 舒服舒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烧水?奔腾的思维让土丫头即刻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就是洗个澡。来吧。”阿房拖着土丫头的胳膊,给她从床上有点强硬地从床上拖了下来。 “洗哎?” “顺便有些事儿想跟你聊。” “聊就聊嘛,干嘛非要等等为什么要洗澡聊!” “问那么多~” 土丫头虽然有些不情愿,被阿房过于热情地推搡着也就出了屋子,一直到浴室被推到洗澡用的大池子边上,阿房才安分下来。 这洗澡的房间确实不简单,土丫头自己站的这个大池子按说应叫浴斛,是贵族人家才配备的东西,房屋的几个角落也都点燃着熏香,不知是一直在燃着还是这会儿才刚刚点上,比较显眼的位置上还摆放着瓶瓶罐罐,像这种精心设计的一间洗澡屋子,正常的客栈通常都是没有的不知道阿房家这是 “嗨嗨,愣着干嘛呢?” “啊?我”土丫头回过神来,看着阿房蠢蠢欲动的表情和那双放光的眼睛,方才意识到那家伙是在等着自己脱衣服呐。 “你出去!!” “那谁帮你洗啊,而且我说了我要和你聊些东西” “那我叫你进来你再进来,好吧。” “是是是~” 阿房欢快地从房间里离开,迎头却撞见抱着胳膊噘着嘴,直勾勾盯着她的何姑娘。“哼!”小姑娘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一甩头便气呼呼地朝着一边儿走去了。 “哎——” 阿房朝着小姑娘的方向挪了两步,又停下了。那姑娘只是故意和自己闹别扭而已,晚上好好陪陪她就好,现在对阿房来说,比较重要的明显是正在脱衣服的那位。 有过了一会儿,阿房听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想也不想推门便进去了。 “哗啦” 那水面上竟只剩下土丫头半个脑袋,整个身子连着脸颊全部抱在一团滚在了水面之下。 “哈,”阿房微笑着,搬着小凳子在土丫头的附近坐了下来,“不难为你了,我想和你聊聊那个人,云芊。” 听着“云芊”两个字,土丫头才从水里冒出了头。 “我以为你们很熟呢。”土丫头说道。 “才不。丫头,你看我多大?” “”土丫头扭头看着阿房,她一直觉得阿房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姐姐,和自己一样喜欢说书,是个前辈。不过既然她让自己猜年纪,那肯定远远不止这个数字。她想了想,“是仙人的年纪嘛?” “噗你可真会说。”阿房说道,“我是有些年纪了,当年和这琼玉庄最初的庄主也有些交情,他们送我的这个房子,说就算我喜欢在外面漂,累了乏了也好有个归宿。就这样吧。不过那个小何姑娘比我还要大上很多。”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云芊?她只比我大一丢丢。” “神明曾经向我降下了祝福。”阿房并没有理会土丫头关于云芊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它让我的寿命和何姑娘一样长,也赐给了何姑娘占卜之术。但是代价是让我们遵照神谕上的指示去做。大概就像是神仙的走狗?之类的?” “这么说你自己啊。你不喜欢?”土丫头把自己的嘴巴埋在水面以下,咕嘟嘟地吹着气泡。 “因为这个做了不少坏事。善恶好坏我还是分得清的吧,不过比起那个我还是更愿意活着。”阿房说着,将一只手伸到了土丫头附近的水里面,捧起一小捧,又洒落在水面上。“我不知道‘神’这种东西是否和我一样有这些善恶观念,所以很多时候免不了有些害怕呢嗨,不说这个。总之最近是它让我们结识云芊的,让我们帮助她。” “哈?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土丫头摇摇头。她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不是这样的吗?土丫头和她的师姐们,从来都是在“神”的对立面,覆云山也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想尽一切办法收拾她们。 “哦。你和神仙有过节么?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种要求。它们很早让我‘结识’云芊,最近又让我们见一面。但是那个人我倒是有点担心。” “阿房姐,我没看出来,你还很胆小的,怕这个怕那个。”土丫头露出了微笑,“我所认识的云芊,大概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吧。如果目的是好的,那她勉强算个好人?说到底我不喜欢她就是了。” “目的大概是和覆云山对着干吧”阿房依旧在撩泼着温和的水花,却更是心事重重,“但是覆云山不是供奉神仙的地方吗?” “咕噜咕噜那我们的事儿你知道多少?”“龙的那些传说?我听过很多关于那的故事,自己也编过她们的故事作为说书的内容讲来听,但我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一个——在遇到云芊之前,我只当你是往北旅行的小姑娘呢。以及至少暂时没有关于你们的命令,真是太好了。” “你是个好人。”土丫头说道,并不含发好人卡的那种意思。 “是吧?那让姐姐我帮你擦身体嘛。” “唉?不,算,算了吧?” “来嘛,害羞什么?我还要听你给我讲讲你之前的故事呢,肯定很好玩是吧?” “唉,不,不要!凭什么只有我光着身子,这不公平!!!” ※※※ “她睡了?” 阿房关上了土丫头的房门,而何姑娘就在门口的墙边站着。 “嗯。你不生我气了?” 何姑娘摇了摇头。“有故事。”她抓着阿房的袖子,一边朝着屋外走一边拼命地摇晃着阿房的袖口。 是啊是啊,很多故事呢。土丫头她师父的故事,她们和云芊一起对付覆云山道士的事情,还有更重要的,五色角龙的传说。 那个传说阿房曾经非常喜欢,毕竟她经常去覆云山的脚下,那儿的道士,那儿的说书人,总是会提起这个朗朗上口的故事。后来她甚至各处打探,总结而成了一个自认为最接近真相的传说—— 曾经有五只龙为祸人间,天上的神灵不忍百姓受苦,于是天帝派出众多神灵下界讨伐,但是五条龙齐心反抗,好长时间之内,神灵都无法降服这五条龙。 后来九天玄女对天帝说,她有办法降服这五条龙,于是天帝准许了她的下界。 女神观察了五条龙一段时间之后,首先找到了土龙。土龙生性明快,比其他人更通晓事理。它终于理解了女神和天帝的心思之后,想要劝说几位同胞安分下来,却因此落入了女神的诡计。 水龙和金龙两者非常要好,女神却利用土龙在其中周旋,让两者最终反目。惊讶的火龙想要去质问,却被女神告知了土龙背叛的真相,愤怒的它和女神大战了数十天,从广袤的中原一直战斗到了北方的雪域之上,女神谎称它的其他伙伴早就已经死在中原,终于陷入疯狂的火龙在覆满雪花的地方陨落。 土龙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最后却为时晚矣。它并没有做任何抵抗,便成了女神的囊中之物。而最后消灭木龙,也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这就是上古传说中的全部经过,而覆云山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五个延续五条龙命运的人,一遍又一遍监视着他们注定的命运。 “也就是说最近几年的神谕总是在往云芊的身上导。而那个家伙明显是站在龙这一边而不是女神,我越来越想不明白。”阿房嘟哝着。 “党羽之争。” “哈,你是说神仙也有党派之争?那可是神仙哎,他们也能?还有,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这个土丫头会不会成为一个‘背叛者’呢?” 但是这些谁知道呢。阿房和何姑娘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在她俩的眼里,这世界上唯一能百分之百信任的,大概只有彼此了吧。 “心月跑哪儿去了?”阿房问道。 “出去玩,她说。”何姑娘一脸嫌弃地说道,“我也想。” “那走嘛。”阿房拉着心月,两人一大一小就这么走出了屋子。这儿,琼玉庄,和南边的沙漠很是不同。黄沙到了这儿,便逐渐销声匿迹了,直到北边,直到长城,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植被。因此这儿相比几里之外的山外边,凉快得多,空气也清爽得多。 “她提到了龙石。”何姑娘跟着阿房在这并不繁华的道路上一边走,一边嘟哝着,“龙石,会说话” 是啊,土丫头确实提到过,零城的石头会说话,蛰龙镇的石头会说话,石头人儿村的石头也会说话。 要说这北边有什么传说的话,覆云山道士的说法一致是火龙被击败于在长城外边的双子峰,那儿确实有个巨大的大石头。 但是说话什么的要是会说话,阿房岂能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阿房自己倒是没看过,这会儿她突然 “兔子,这个,想要。” 何姑娘忽然一把拽住了阿房,在一个摊位面前一动也不肯挪动。 那是一个老头儿的摊子,低矮的摊位只有凳子那么高,是一块能映着太阳光一样熠熠闪亮的铁板。老头儿坐在铁板后头的小马扎上。那铁板旁边有个更高一些的架子,上面用竹签串着各式各样暗黄色闪着太阳光的图案。 是糖人儿啊。 “我不是给你买过” 何姑娘眯着眼睛仰头盯着阿房,好似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是二十三年十个月一十三天前。” “行吧。你想要什么形状的。” “兔子!” “得嘞!”老爷子听着声,立刻吆喝一声,顺手拎起身边盛满金黄色粘稠液体的勺子,随后歪着头便往那铁板上忽快忽慢地淋起来,除了那铁板上渐渐成了形状的糖浆,整个人就跟个雕塑一样。 也不过一小会儿功夫,确实是一个兔子的形状就出现在了那铁板上。老爷子抽出一根竹签往糖人儿上一压,再用手中铲子一样的东西在糖人下面稍稍戳了戳,整个“兔子”便被铲了起来。 “唔”何姑娘接过那糖人,仔细端详起来,眼神也透着高兴的光芒。 “我突然有想去双子峰的冲动,”阿房付了钱之后,拉着何姑娘一边走一边说道。 “去嘛,我就在这儿。” “那改天和土丫头一起走好了。” “咔嚓!” 阿房心里一哆嗦,只见何姑娘一口要掉了那糖兔子的半个脑袋,嘎嘣嘎嘣地在嘴巴里面咀嚼着。“算了我自己去还不行吗。” 这样何姑娘才勉强点了点头。 “知者勿动。”她一边嚼着那麦芽糖,一边警告着阿房。 知者需勿动,动者必不知。这是她们俩最近才知道的道理——之前在里寨子,何姑娘随意地透露村子灭亡的预兆,终于是导致了那个村子的血灾。村人迫切地想要知道躲避灾祸的原因,可是逆天改命岂是她这只会占卜的妖怪所能办得到的事儿?何姑娘选择沉默,但这沉默的代价却是更多的村民死亡。 “狐狸的庙宇倒塌了,你们再去将我的庙宇毁了,这样你们就会安全了,我会离开,并在远方祝福你们。” 在阿房的劝说下,何姑娘说出了这样的谎言,然后逃离了那个因为她的过失而诞生的悲剧之地。 知者需勿动,动者必不知。 这是后来天神告诉他们的话。知情者不能出手干预她的预言,但是他们能引导那些不知情的人,让他们动起来。 “知道知道,我就是去看石头的,引导什么的哎呀,我尽量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8) 米。差不多就行。 盐。要一小钵。 玉米的种子,要一袋。玉米也要。 还有大豆。 牛角。要两根。 衣服这个月该做好了。 呃 颠簸的马车上,木湘缘正在读着一个小纸条。 她刚刚从天零观回来。现如今的她,生活也越来越趋于稳定。每个月她都会在天零观住上十多天算是去做例行的修行。而回来的时候,纯曦就会拜托木湘缘去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下次带给她。 虽然这其中总是夹杂着奇怪玩意儿,不过总体来讲却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问题。 米,盐,玉米还有大豆。这算是普通生活必须的粮食,衣服是上个月纯曦长老要求定做的,那时候她把自己的身高尺寸都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这纸条上,要的是一件天零观风格的道袍,两件干活用的麻布衣服,还有一件棉衣。上个月拜托给裁缝店的时候还被裁缝店问为什么要给小孩子制作干农活的衣服,唉。 几十年身材一丁点没变样,也难为纯曦师父了。 马车颠颠簸簸地走,早晨从天零观山脚下出发,中午就会到零城。这段路对木湘缘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了。上次去天零观之前,她还和她二姐说想学一下骑马,之后自己骑着大马去天零观岂不是更方便一些——然而这主意被她姐一口驳回了。 路过家了。 木湘缘从车窗里看着通往龙神庙的岔路经过自己的眼前,慢悠悠地向后移动着。 “夫人,我们去哪儿?” 夫人夫人的烦死了木湘缘每次听到这个称呼还会有有些不舒服,不过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金家的夫人,所以像车夫这样关系比较疏远的仆人,当然不会知道她和二姐之间的事情。 “城东头那个裁缝店,叫什么锦荣楼的那个。” “木家的裁缝铺子,是吧!” 零城,不论什么时候进出这城门,都是熙熙攘攘一副繁华的样子。这也是木湘缘喜欢看到的——她本身喜静,但更希望自己所在的城市更繁华一些。 于是在临近城门的时候,她也把车窗帘挑起来,看着来来往往或是行色匆匆c或是优哉游哉的行人,不说是有多喜悦,至少比闷在车子里面舒服多了。 啧! 木湘缘老远瞧着一个人影,心里一哆嗦,脑袋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蹭”地缩回到了马车里。 木平岳? 他?在这儿? 老实说,虽然木湘缘和木平岳两个人都在这零城附近转悠,一年多以来除了木湘缘和二姐两个人故意去赌场打听他的消息以外,她根本不会碰见这个令自己反胃的男人,毕竟那个家伙的活动地点除了酒楼就是赌场,再就是红楼之类的地方。 那个家伙会出城?真是少见。 她顺着车帘后面的缝隙,偷偷地向外瞄着,等那几个人影和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木湘缘才确定那确实是她的哥哥,还有几个穿的跟个混混一样的家伙在往城外走。 啊那家伙 待到车再走了一段距离,木湘缘才敢露出头,朝着马车后面望去。她那个哥哥今天穿得倒是意外的简朴,若是把脸面遮上,她根本猜不到那是哥哥的打扮。 也好吧那家伙终于算是把吃喝赌钱的毛病给戒了,出城玩玩也是好事儿。 如果他能浪子回头就更好了,不过无论是木湘茹还是木湘缘,一致认为那是痴人说梦。 ※※※ 锦荣楼,那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裁缝铺子,也是木家在城里颇为重要的一家店面。金家在城里不是没有,不过却总是逊这锦荣楼一筹。 “是金家的少奶奶!” 木湘缘刚刚钻出马车还没在地上站稳,站在门口接引客人的姑娘就认出了她,喊了一声便凑过来想要搀扶。 “嗨,搀扶甚么,当我是普通客人便好。” “那怎么能成!您可是金家少奶奶!我们锦荣楼上上下下将近百口子人,多亏少奶奶” 呃什么玩意儿? 木湘缘听这奉承的话听得云里雾里,至少她上个月来的时候也没有人这么对她。恰好,里面刚刚听着这小丫头的呼喊,一个长得高高瘦瘦带着眼镜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从里面走了出来,可能是腿脚不好的缘故,挪动的小碎步子就像马上就会跌倒了一般。 “咿呀掌柜的,您这老身子骨,”木湘缘赶紧走上一步,搀扶起这老头儿来,“您可别摔着咯,在柜台里安心坐着,当我是普通客人便是,嗯?” “那那那那怎么能行!”老掌柜赶忙摇头道,“别看老头子我上年纪了,我可是知道怎么对待客人,怎么对待恩人!” 呃? 木湘缘听得这老掌柜的话云里雾里,打心底里想知道同样是来这家店,为何上次和这次的待遇差距这么大。 后来在老头儿的盘问之下,这家裁缝店最近的遭遇才浮现在了这三小姐的眼前。 事实上自从上个月开始,木平岳就经常关顾这店门,天天一不经营二不打理,只顾拿着账本讨要钱财。 本是去买蚕丝的钱,被他拿了。本是进染料的钱,被他拿了。本是做新机器的钱,也没了。最后下个月工人的工钱,也被他找个理由拿走了。 刚开始几天,因为店里备用的材料还够,虽然人嘴上埋怨,却还是能勉强支撑下去。可是后来渐渐变本加厉,到了客人定做的衣服都交不出c每月的工钱都拿不出的时候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那时候不少人还在坚持,但是大多数人都撂挑子不干了,后来又听说临街的几个木家的店铺也是这种光景。再最后,也就是大概十天前的事儿,那时候金家来了人,不仅从金家临时抽调了一些物资弥补漏洞,还拿来不少的银子用来发工钱c赔客户,三天才最后敲定,金家才把这裁缝铺子从木家手头买下来。 金家来的人说了,这都是金家夫人的意思,说她本是木家人,对木家这些大大小小的店铺多少也有感情,有了困难能帮上也会青囊相助。 “可别小看提早那几天救急的货,没那些东西,这裁缝楼就全完啦!” 是啊是啊。木湘缘应和道。不用想,这又是二姐的如意算盘。且不说二姐自从做了金家的家主以后从来都对蚕食木家的产业乐此不疲,在她还住在木家那会儿,也是一直在替爹打理零城内的事情,说是有感情或许也并非是所谓的“官腔”。 “那最近这里恢复得怎么样?”木湘缘随口问道。 “上个月还有些订单没有做好,大概怎么也需要小半个月时间。蚕丝大概两天后就会到,新进的麻和棉花昨天已经送到了。最近离开的工人也有不少被找回来啦” 木湘缘点了点头。她本来只是打算过来取自己订的衣服的,现如今这情况自己也不好意思追问,随后也仅仅是来来回回看了一下楼里的情况,便从那儿离开了。 接下来要去 木湘缘钻进车里后想了一会儿,“去去木府吧。对,木府。” 木府,这木三小姐已经好久没回去了,唯一的理由便是不想见到她那哥哥,万一撞到了总是会闹得不愉快。不过恰好那家伙刚刚出了城,也好让她有机会溜回家去看看母亲。 去木府的路程没有多远,一直行到那大门口,眼前这大门的样子让木湘缘觉得熟悉又陌生。 “当,当。” 木湘缘扣了扣门外的铜环。随即门便被打开了,“谁呀,是,是三小姐!”本是一副不耐烦的腔调,但一见着是他们的三小姐,那声音立刻“多云转晴”,听起来高兴得不得了。 “三小姐!”那开门的家丁大开大门给木湘缘迎进来之后立刻愁眉苦脸地央求起来,“你可管管他们吧,我们也有两个月没发工钱了,他们合计着把家里的家具给搬出去卖了抵工钱呢” “还剩下多少人?”木湘缘这么问道。她当然应该这么问,因为打小木府的门外都是有人守着的,如今却要自己亲自敲门才会有人来开。 “做饭的还有个吴妈,伺候夫人和少爷的两个婢女她们也不会走是吧。马匹都被卖了所以车夫早就走了然后平日打扫院子的男丁算我还剩四个。要不是惦记着两个月的工钱我也早走啦,有那么几户人家天天来讨债,还顾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手,看着就让人哆嗦” “嗯。” 木湘缘这么答应着。她从门口径直朝着大厅的方向走,脚下石子铺成的道路上满是枯萎的杂草,两侧本是规整的草地如今野草打的草籽儿随着风儿飘飘摇摇。 真是,快到秋天了,而且真是萧条啊。 “你最近几天休息的时候,带着你们几个家丁去城外金家。我会给你们把几年的工钱付了。母亲现在在哪儿?” “夫人一般就坐在正厅,要坐到天黑才回去。” “嗯。忙你的去吧。” 木湘缘站在那关上的正厅前,抬头看着厅前门沿下一颗豆大的大蜘蛛正在那儿晃晃悠悠地织着网,心里更是难受得无以复加。 且不说两年前那个庞大的木家如今竟衰败成这个样子,若自己真的嫁入一个商人人家,现在的地位怕是连婢女都赶不上吧。 “笃——” “进来。” 还没敲第二下门,门里面便传出了母亲的声音。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来了吧。 木湘缘推开门,见着自己的母亲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厅堂正中间的茶桌旁。 “来的不是讨债的,我可真·高·兴。” 老妇人的语气里透着愠怒,眼睛也对着木湘缘翻着白眼。 三小姐看着自己老娘的样子,八成是在对自己发脾气,往屋子里挪动了几步,远远地作揖道:“木湘缘见过娘亲” “见过见过,你还有脸回来。”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斥道。 “我” “你好歹也是木家的闺女,嫁出去的女儿当真是泼出去的水?对这木家不管不顾?”老太太继续质问着。 “我没” “你看看你大姐,你再看看你!她离得那么远,知道岳儿不会做生意,个把月就寄来点钱财什物,多倒不多,至少还有那个心思。你给这木家点什么了?天天在金家好吃好喝,根本不把我和你哥放在眼里了,是吧。” “我,娘,这就不对了。我每个月粮食钱财都有派人送来的啊。” “送?送哪儿去啦?‘送到哥那儿他没说~’,是吗?” 一股凉气从木湘缘的嘴巴灌进她的肚子里去,不是这样又会是哪样呢?毕竟从小娘就对木平岳偏心,这种说辞也是必然的吧。 “你说这老天也是不公平。我家老大从小就听话,却嫁离妈这么远的地方。老二最懂事能干,却是第一个走的。老三笨拙点,但是又孝顺又机灵,却要吃这种苦。倒是那个心里头连娘都没有的崽子现在跑去贵人府上吃香的喝辣的,一天天逍遥快活,哎呀” “娘,有些事我不说您真不知道。”木湘缘这会儿心里头又是气又是恼,之前她姐叮嘱她的好多话,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想要讲出来,“我是不敢回来,就怕撞着我哥,给我绑了,然” “啪嚓。” 偌大的茶碗划出一道弧线跌到木湘缘的脚前被摔得粉碎,里面的茶水连同瓷屑溅了她一身。“然后给你绑了问金家要钱?木湘缘啊木湘缘,那可是你亲哥哥,和你一个娘生的亲哥哥,你就”老太太咬着嘴唇焦躁又气愤地左看右看,终于无奈地松了一口气,“你走吧。” “娘,我,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您” “真的真的真的!你走!” 老太太愤怒地操起一个茶具,举得老高老高,吓得木湘缘赶紧退后了几步,跌跌撞撞退出了门又差点被门槛绊倒,退到了院子中间,远远地朝着那敞开的正厅里面行了礼,才急匆匆地走出了木府。 娘还是那个娘。当初同意卖自己的是她,如今怪自己不想着木家的还是她。当初把木平岳当宝看的是她,现在当自己是垃圾的也是她。 我干嘛要回这木府来呢?木湘缘自嘲地问了一句。 “回家。” 她上了马车,最后这么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9) 这条路有多长时间没有走过了呢? 木湘缘倚在马车里面,用手指挑开车窗的帘子,瞧着那冷清的街道,不由得感慨道。 是啊,从她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木家。在她的记忆中,这条道路从来都是人来人往c熙熙攘攘的景象。特别是她最后走过那次,几条街外的闲人也都蜂拥至此,来看那零城最富庶的两个家族结亲的盛景。 那时候木湘缘是在轿子里,心中因为出嫁而惴惴不安,更是因为她的岩师姐不辞而别感到自责。不过即便如此c即便自己头上顶了好几斤重的凤冠还有盖头,外面那空前的盛景也直入自己的心坎里去。 如今的这条街,从那最南头直达最北头,路上的行人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果然是今非昔比啊。 零城偌大一个木家,竟在自己眼前轰然倾塌。 世事难料啊。 木湘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索性合上了窗帘,闭起了眼睛,不再想这木家的事情。 她闭着眼睛,想着前几天自己在天零观时纯曦师父教的医术,又想着金家在零城里零零碎碎的事情。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总是充斥着木湘缘的脑袋,按照木湘茹的话说,她“是在逼自己这样做”。 因为一旦像这样安静下来之后,她小岩师姐的模样总会慢慢占据她的思绪,然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便在心底里头滋生出来。 她在北边生活得好不好?现在那边是不是转冷了?有饭吃吗?有没有打仗?有没有生病? 一股思念分裂成方方面面的问题在木湘缘的脑子之中转啊转,让她喘息不得,却不愿忘却。 “夫人。” “夫人?” 木湘缘意识到有人在喊自己,才立刻清醒过来。她感觉自己刚刚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随手揉了揉眼睛,却不小心揉下了两滴泪珠。 “怎么了?”木湘缘回应道。 “家那边有些奇怪。” 奇怪?木湘缘挑起车帘。这会儿马车已经走到前往龙神庙的岔道口上,却停下了。 自家的门口就在不远的前方,但那门里面却多了好几个人影,有几个背对着外面站着,还有些躺在了地上。 木湘缘朝着家的方向望了几秒,随后便分辨出了那其中一个的背影。 “木平岳。” 她念叨着,便钻下了车,嘱咐车夫从旁门回去之后,便一个人朝着大门口走去。 看起来是木平岳带着几个人来这儿闹事,但是已经被教训得七七八八了。走进一些,她看到木平岳对面几个家丁中间是两个人儿。 米黛是站在前方那个。曾经在木家的时候,她就是木湘茹的婢女,因为平时机灵聪慧,就很得木湘茹喜欢。前些阵子因为木家衰败,遣散了不少丫鬟家丁,木湘茹立刻就把她招了过来。 如今她依旧服侍着木湘茹,像是她的手足一般。当然,这个丫头也对她们姐妹俩的事儿知根知底——不如说,见到她的意思就是木湘茹这会儿就在某一间屋子里暗中观察事态的发展。 而另一个站在米黛身后的,则是木湘缘的师姐,那个叫做墨水的侠客——在常人眼里是这个样子。 眼前这个当然不是墨水本人。去年的时候,仙儿阿姨离开时留下几个纸人。当时是为了预防覆云山的威胁,不过近一年来却总是用它来对付像木平岳这种找上门闹事儿的家伙而已。 “是夫人回来了!” 有家丁看到从门外缓步走来的木湘缘,高喊了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包括木平岳和他的小混混儿的目光之下,木湘缘一直保持着她的步调,缓缓朝着人群走去。 “喂,木湘缘!”木平岳果然是第一个开了腔的,“你看看你家人这态度,怎么的,有点钱鼻子就翘到天上去了?有点钱就连我这个小舅子都” “闭嘴!”木湘缘只是怒喝一句,便径直走到了米黛的面前,背对木平岳,朝着眼前这丫鬟坏笑一下,紧接着恭恭敬敬地施了个大礼,道,“米黛姑娘,我回来了。” 米黛丫头自然是机灵过人,见得木湘缘这副腔调,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三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立刻展现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质问道:“怎么,在这金家过得不快活,找娘家人过来评理来了?” 说着,她还用一脸嫌弃的目光扫过对面的木平岳等人。 “不是,我没有”木湘缘小声回道。 “没有?”米黛翻着眼睛瞪了一眼木平岳,又瞪了一眼木湘缘,及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嘞,你是正房好歹也给你留点面子,那几个似乎也算是零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报官我们金家挂不住脸,你让他们回去吧。” “是。” “对了,”米黛本来打算回头带着这些家丁走了,忽然又转身吩咐道,“今天早晨在厨房做事的老马坏肚子歇班了,你回头去把菜洗一下。还有对面的,我刚才的提议你们也考虑一下,嗯?” 嘱咐完,这丫鬟便带着几个家丁四散而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演得真像。木湘缘瞧着米黛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立刻板起了脸。 “你来干嘛。”她转过身盯着木平岳,语气中透着疲惫。 “呵~我妹妹在这金家吃香喝辣,哥哥我现在手头紧,想借几个钱儿来花花,怎么着?” “当初给我卖到金家的是你,给木家家产败光让我在这金家地位一落千丈的也是你。你倒是厚着脸皮来这儿讨钱。”木湘缘摇摇头,“没钱了,回去吧。” “没钱?我记得爹当年给你们姐妹仨一人一个那么大的玉”木湘缘身上确实有那么一块,刻着“缘”字的玉。不过木湘缘真的没想到,木平岳如今竟然恬不知耻地打那东西的主意。 “没·钱·了·回·去·吧。”三小姐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然我可要为了我的清白而报官了。” 木平岳想说这么,终究是没说出口,兄妹二人在这大日头底下四目相对,相持好久,一直久到木平岳当真认定了自己半个字儿都讨不到,才主动退后了两步。 “啧。算了。走吧,走吧走吧。” 他看起来有些丧气。或者说木湘缘从没看到过这个骄横跋扈的家伙会有这么落魄的样子。 看着他怂着肩膀跟他身边三两个狐朋狗友拖着身体回去的模样,木湘缘倒也不是个滋味。 不过算了,他活该。 木湘缘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径直朝着自己的屋子走了去。 “三小——咳,夫人您回来啦。”米黛就在门口,弯着腰朝着木湘缘打着招呼,眼睛滴溜溜地瞄着木湘缘,“刚刚我呃” 而三小姐也朝着这机灵的小丫鬟嘿嘿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和我想的差不多。辛苦你了。那个,我姐” “在这儿哦。” 屋子里面传出来了木湘茹的声音,紧接着那声音的来源便一伸手把她妹妹拉进了屋子去。米黛则朝着屋里嘿嘿一笑,随手关上门,反而朝着厨房去了——老马今天是真的歇班,洗菜这活本是她自己要去做的。 话说回来。两姐妹这会儿也有十余天不见,虽然并不算很长,但是却总觉得有不少事想说。 “他来这儿真是为了借钱?”木湘缘最关心的是这个。 二姐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就是要钱。最近几个月木家的状况急转直下。木平岳欠了不少债。欠的越多,他越想天上掉馅饼,就越拼命地赌。越赌,他就赔得越多。” “不少家店被你买下了?” “总不能让那些人陪着他饿死吧。而且就算买下的钱我也总是多划给他的,算是买个心理安慰”木湘茹提到木家的时候也总是很难过,“现实的情况是,木家最后一家店面在昨天已经人去楼空了。” “我猜是那个主打豆腐脑的茶楼。你从小就不爱吃豆腐脑。” “好吧,是那个。所以我刚才给他们说我想要把木家府上买下来。价格是帮木平岳把欠下的钱还了。他不会拒绝的。” 木湘缘盯着木湘茹的眼睛,竟自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木平岳在你手里,就跟个砧板上的咸鱼一样。那他怎么办,娘怎么办?” “给娘找一个不错的小一点的院子住着。木平岳嘛丢到石头人儿让他种地算了。唉,不提她,我前几天回来给你买了个好东西,你过来~” 二姐忽然一脸兴奋,穿戴好自己的行头后竟然拉着三小姐出了屋子。 什么东西啊,还要出面见 她心里一直这么问自己,嘴巴上也一直在向着二姐打听,但是二姐偏偏躲在自己的面罩后面一个字都不说,只顾拉着她闷头走路。 两个人一路穿过花园穿过厨房绕到了马厩面前。 一般情况下,这里面总是有两匹马,对应着供俩人使唤的两个马车用。不过现在这里头却又多出来一匹。 木湘缘不太会辨别马的好坏,只是看着那匹马似乎确实比旁边拉马车的两匹壮实了些,以及她忽然注意到马儿的眼睛好大眼睫毛好长之类的事情。 “啊?这个是这个吗?”木湘缘猜测着,这该不会是二姐口中的“好东西”吧。 二姐把木湘缘的耳朵拉到自己的耳边,小声说道:“就~是~啊~你不是说你想要学骑马,然后骑着马去天零观嘛后来我觉得,骑马好像挺帅的我就给你弄了一匹。” 确实有这么回事。木湘缘这么想道,她之前还在暗自抱怨二姐不给自己买大马骑,还被她训了一顿的事情。 不过 不过啊不过 “其实你是想你家那个谁千莹姑娘了吧?” “嘶” 木湘茹“嘶嘶”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顺便手摸着木湘缘的胳膊朝着她上臂的里侧掐去。 “疼疼疼疼!果然是被我猜中了吧!” ※※※ 而在此时,遥远遥远的北边。 土丫头正在收拾着她的行李。托阿房她们的福,自己在这小山庄里面好好休息了两天,也是时候上路了。 “不多住几天?”阿房问道。 “家乡还有人等着我带去她的消息呢。”土丫头说道。她耽误了太多时间,之前擦身而过的c大宝返程的马车让土丫头甚至有些坐立难安。 “那我和你去。”心月插话道。“小岩嘛,我也想要找她玩。” “我可不是找她玩!”土丫头纠正道。仅仅在这里呆了两天,她便切身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狐狸妖怪是何等的不靠谱,与其照顾这样一个傻了吧唧的丫头,倒还不如自己上路方便。 “你不带我去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直到你带我为止!”心月倔倔地撅起了嘴巴。 就像一个一边喊着“我要买这个”一边在地上打滚的小孩子一样,土丫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心月姑娘——一般来说小孩子使性子的话打一顿就好,不过土丫头估摸自己打不过眼前这家伙。 “阿房姐”土丫头无助地望向了阿房,这个狐狸的“家长”。 “那就带她去嘛。”阿房的表情好像在说“终于甩掉那家伙了”一般,折让土丫头的心凉了半截。 “啊那那随便吧” “遵命,土老大!” 心月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跟在矮她一头的土丫头后面,临出了门,也不忘回头看向阿房和小何姑娘。 “我走啦~~”“哎,别忘了那句话!” “是是是!知者什么来着~算了,拜拜!” 心月一溜烟跟着土丫头跑了,剩下何姑娘和阿房面面相觑。 “兔子,她能完成我们给的任务不?” “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世外鬼村世外人(10)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是古话可没说上房揭瓦是何等麻烦的事情。 墨水骑在房檐头,眼睛眺望着远方,一边儿用胳膊擦脑门上的汗,一边儿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在这鬼村住了半个多月吧,每天大大小小的零活都能碰到。今天幽姑娘是让墨水领着金玉铃上房揭瓦,啊不,是给房子换瓦。 说到瓦这种东西,也算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一般在农村种地的寻常百姓家只住着茅草房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不过这鬼村却与外界相去甚远,恰好村里有烧瓦的手艺,于是几年的功夫便把村里的房子都上了瓦。 不过可能是由于土质的原因,最早的那一批瓦手艺并不成熟,到了眼下的时间已经有些经不起风吹日晒,破损严重了。于是正好有人手帮助,如今幽姑娘就决定把房瓦翻新一下。 把屋子上的房瓦拆下来倒用不上多少工夫,不到两个时辰便把一间房子的脑袋拔个干净,只剩下木头拼接的巨大的骨架。 倒是往上上瓦,却是个技术活。 一个专门上瓦的师傅要在屋顶忙活。一个人坐在房檐边上,一个人从房檐搭着梯子踩在梯子半腰的位置,这样给房子顶上的师傅递瓦。另外下面还要有人在屋子下面从堆瓦的地方到房子底下来来回回搬运。万幸的是昨天这些瓦片早就从靠近山边的作坊那儿搬来了,也免去了长途搬运之苦。 墨水一直坐在房檐边缘,弯着腰去接从下面搬运而来的瓦片,弯着腰一直扭来扭去,久而久之腰部累得生疼,像这样直起身子稍微缓一缓也是缓解疼痛的好办法。 倒是金玉铃,一直在下面搬运着那么沉的瓦块。瓦这种东西,说到底都是烧得硬邦邦的大泥土块,一片两片还好说,搬运起来总是几片叠在一起,重量是货真价实没有半点虚的。 金玉铃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就算学过武,就算是妖怪,但她依旧是小孩子。墨水早些时候以“明天早晨可以睡懒觉”为代价让她去搬这些东西,现在看那抱着瓦累得小脸通红的小猫儿,也难免有点心疼。 “嗳,你上来,我去搬?” 金玉铃把瓦片搬到房子下面,抬头看看她师姐,摇了摇头。 “不用。我去喝水。” 说着,她绕过房子侧面,消失在了几个人的视野里。 “这孩子是累坏了吧,她喝了多少水了!” 金玉铃也听到了后面有人这么议论。确实,今天自己很奇怪,搬几趟瓦片就感觉喉咙里面粘在了一块儿,想要喝点东西,不然浑身便怎样都觉得不自在。 当然,她知道,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所谓的“口渴”和搬运瓦片根本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她已经离开云芊给自己的那种草药半个多月了。 那种最初她仅仅以为“很好喝”所以喜欢的草药泡出的带甜味的水。如今她才终于发现自己早就对那鬼东西产生了依赖。不是灵魂上的依赖,而是肉体上的。 金玉铃这么想着,拿起水缸内漂在水面上的那个用半个大葫芦做成的瓢,舀了满满一瓢的水,然后捧着那个大瓢咕咚咕咚地灌入自己的喉咙里面。 能撑多久? 她不敢估计,或许还能撑一阵子,或许几天,或许 别想那么多。金玉铃告诉自己。她几乎是将那瓢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朝着水缸“咚”地一丢,看了一眼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瓢,确保它没倒扣在水里后,便满是满足地离开了那儿。 说起来,秋天的太阳还真是毒得名不虚传呐。 金玉铃仰起头,看那头上明晃晃的太阳。 她觉得有点炫目,甚至因为这太阳光打了个趔趄。热。很热。但是这种热并非来自外界,事实上如今她的汗毛孔都立起来了,胳膊上肯定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这种不适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随后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胳膊。这是从她身子内部产生的冷,产生的热,或者是别的什么反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让她身子一虚,整个都没了力气。 总而言之,那种草药的效果还真是烦人,稍微挺过今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金玉铃这么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扶在房子侧面的墙壁上,自己身上的力气就像被那咕咚咕咚的水吸取殆尽一般。或者说,水本来就是能促进自己发作的东西,但是她又不得不为了减少对草药的依赖性而拼命地喝水。 不行。已经不行了。 甚至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再也没法坚持下去,但是啊但是,至少让她把自己的状况告诉师姐吧?就这样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太丢人了。 她两只手扶在墙壁上,身子的重心也压在了两手之上,拼了命地挪动着几乎使不上力气的双腿,只想接近,接近,让师姐她们发现自己。 “还不回来。” 是师姐的声音,很近,又像是从山谷中悠悠吹来的风一样飘渺不定。 “是在偷懒吧,毕竟是小孩子,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才没偷懒呢。已经,已经尽力了啊。 “我去看看她。” 听到了师姐从房子上跳下来的声音。 这样,这样就好了吧。师姐会看到自己,马上就会。坚持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 “喂!铃儿!!!” ※※※ “果然是得了什么病吧。” 幽姑娘倚在房门口,静静地看那郎中给床上的金玉铃把着脉搏。 郎中坐在床头附近,两只手指搭在金玉铃的手腕上。墨水紧盯着郎中的双指,时间仿佛停止住一般,只是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后悔c自责 墨水认为就是自己每天拼了命的让铃儿练武,让铃儿干活,才给她害出了病。 许久。郎中终于起了身。“怎样?!” 郎中却摇了摇头。 “和正常人的确实不一样,害了病。不过”郎中还是摇了摇头,“在下愚钝,并看不出是什么病。” “确实。”幽姑娘补充道,“这儿是鬼村,鬼又不会得病。老郎中也是许多年没行过医了。就算知道是什么病,我这村子也没有一味药材啊。” “去赤江。”墨水看着床上的金玉铃。 金玉铃清醒得很,她眼巴巴地看着师姐,但是没有一丁点力气,就算想说话,微弱的声音也只能让墨水贴到她的嘴巴边才能听清楚。 “尽快去吧。”幽姑娘也是这个意思,“你和上一个能自由出入的家伙有着相同的气息,鬼村这结界,拦不住你的。现在是黄昏,出了村子大概刚刚蒙蒙亮,铃儿这病耽搁不得。对了,还有盘缠。” 在这鬼村,金银钱财从来没有一丁点用,所以整个村子的人进来之后总是会把身上的钱财丢给幽姑娘。正好这会儿那堆破铜烂铁终于有了些用处,于是能装多少装多少地尽量给墨水塞衣服里头了。 正可谓是事不宜迟。 金玉铃被幽姑娘扶着,搭在了墨水的后背上,随后便从这金玉铃家的小屋子出来,直奔着鬼村西边的村口,大步走了去。 “师姐~” 金玉铃趴在墨水的后背上,喃喃着。她不讨厌她师姐身上的味道,倒不如说,嗅着很安心。 “很长一段路要走,你累了,就睡。” “嗯~” 出了村口。本是黄昏满是橙黄色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破晓的青蓝。色差突然的变化让墨水的眼睛非常不适应,但是她并没有停下一点脚步。 守着村口的鬼吏,一个想着要伸手拦下,却被另一个拉了回来。他们说的什么鬼话,大概只有鬼自己知道。墨水才不乐意听两只鬼聊天——她也没那闲心去听。 从这里到码头要两个时辰——若是加快一些脚程,最好一个半,不不,最好一个时辰之内就到那里。 “呱!!!” 一声烦闷的叫声在空中炸裂。 是个大乌鸦。很大一只。墨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无心关注那种有的没的,比起那个,还不如把心思花在眼前的道路上比较靠谱。 是赖瓜,云芊的鸟。金玉铃虽然虚弱,脑子却依旧清醒。是云芊给自己带来什么消息了吧,它在这儿附近徘徊了多久?金玉铃想知道。 不过,那个云芊啊。 金玉铃想到她,如今却不敢再有什么好感了。是她让自己喝的东西,也是她从一开始就给自己下的药。她究竟想对自己做什么呢 想到云芊,金玉铃的心里竟然生出了惧意,而且不是一点。 赶路的行人早早就已经上路。与墨水擦肩而过的人三三两两。天亮了,这时候再去鬼村的话,看到的应当就是满眼的废墟了吧。 而渡口的船头,也早早就忙碌起来。墨水并没有看到当初在自己的请求之下载自己来的艄公。不过算了,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渡过了赤江,进入了赤江城,墨水背着金玉铃,径直走向了五步花的店铺。这时还是清晨,五步花也才刚刚把客栈的大门打开没多一会儿。这老板娘见着墨水和金玉铃两人,先是惊愕,心里又是有些欣喜,紧接着看到那虚弱不堪的金玉铃又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她话不多说,立刻进了店,领着墨水找了个最好的屋子,安排两个人住下了。 金玉铃是病了。五步花这么看在眼里。这半个多月两人的经历大可放一放,那墨水大侠神色慌张的样子她也是头一回见着。 在把金玉铃好好地扶在床上,盖了被子之后,墨水终于舒了一口气。但是她却并没有闲着的意思。 “你去找郎中。我去弄点吃的。”五步花说道。 这样当然是最好。墨水十分恳切地点点头,立刻夺门而出。五步花满脸关切地看了金玉铃,“你先休息一会儿,”她说着,便也跟着墨水出了门,下了楼。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给房子帖瓦呢,这就回赤江来了。 金玉铃喃喃着。她扭过头,把目光撇向了窗外。那如影随形的大乌鸦早就已经站在了窗台。 该死的。 铃儿这么想,却还是点头让乌鸦进了屋子。它的脚上绑了一个纸条,还有一个小纸包? 是啊,小纸包。金玉铃嗅了嗅鼻子,一股清香味立刻从她的鼻腔扩散到了她的体内。是草药的味道。 她抬起胳膊,两只手指捏住乌鸦脚上绑着绳子中活扣的那一端,乌鸦及其灵巧地动了动腿,纸包和纸条随即落了下来。 “我月圆的时候回赤江”纸条上寥寥数字。 好吧,月圆。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吧。 “你去吧。” 金玉铃喃喃着。她看着那大乌鸦扑闪着翅膀从窗户扑了出去后,用手捻起那纸包,放在鼻子之下又嗅了嗅,然后跟着那小纸条,一齐塞到了自己枕头下面的褥子底下。 得做出什么行动才行。金玉铃这么对自己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1) “嗯嗯” 老郎中坐在前,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拈着脉搏。他本是自信满满地来到这屋子,可在那板凳上坐了半晌,眉头却越拧越紧,本是捋胡子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 “确实是有些问题,不过吧” 老郎中这么嘟哝着,却不住地摇着头。 依旧查不出金玉铃究竟是什么症状,这已经是两天内第五个郎中了,全都和在鬼村的结论一个结论。 “身体有些问题,但是究竟是哪里说不好。” 有些个郎中开了一些调理的方子,有个还建议让金玉铃搬到药房那儿去调理。不过全被墨水回绝了。 这赤江城几乎所有有名的郎中都看了个遍,这该怎么办。 “姑娘啊,我倒有个主意。”老郎中临走之前提议道,“虽然按道理说我们郎中应该不信那些鬼的神的,但是那玄清观上有个道士,医术了得不说,再加上鬼神法术,在下从没听过有她治不了的病啊。不过,他们道士讲究缘分,姑娘你们能不能见得到就” “这样啊。多谢。” 送走了老郎中后,墨水又回到了金玉铃的身旁。这孩子两天来一直躺在床上,并没有什么精神,几乎一直是在睡觉。不过这会儿或许是郎中的缘故,正两只眼睛从来都水汪汪地看着墨水,安安静静地也让人觉得可爱。 那个老郎中说的是纯曦长老吧,大概。 事实上墨水在回到赤江城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然而这会儿她早已不在那玄清观,而是远远地跑到天零观去了。 天零观距离这里可不是几天就能到达的距离,就算用马车的话,这一路也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这种长途劳顿之苦岂是金玉铃这种小姑娘能受得了的。 但是这赤江城的郎中都看过了,再在这个城里耗下去也终究不是个办法。 “唉。铃儿,去天零观吧。纯曦长老在那儿。” 铃儿听的清楚墨水的话,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嗯?” 墨水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颊贴近铃儿。她想说什么,墨水只能几乎和她几乎贴在一起的程度。墨水用脸颊尽量靠近铃儿而不贴着她,但是无论如何只是听到嗓子里“沙沙”的声音,她究竟想说什么,墨水却听不得,只得一点一点试着接近铃儿。 忽然,有一排硬硬的东西好像触碰到了墨水的脸颊,紧接着一股湿热的触感从她的脸颊传来,然后那坚硬而湿润的触感在她的脸上缓缓扣合,软软的另一部分在那一排坚硬的触感后,拈过她的脸颊,好像是什么在轻轻抓挠她的脸一般。 是铃儿轻轻咬了墨水一口。 “嘻嘻”铃儿这么笑着。“纯曦是谁。” “师父年轻时候最好的朋友,一个一直在研究草药的道士,非常厉害。” “那好吧,我有点饿了。” 也是傍晚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墨水揉了揉铃儿的脑瓜,随后便走出了房间。 那个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金玉铃这么想道。她只知道是云芊给她的这种草药,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如果不用的话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师姐这么信任那个道士,那自己也信任他好了。 就这么办吧。金玉铃终于决定道。 ※※※ 于是第二天早上,金玉铃便消失了。 是的,就是这样。墨水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太过疲惫,晚上睡觉睡得出奇地死。因此夜深的时候金玉铃悄悄从窗子外跳走,她也毫不知情。 而在这屋子的桌子,最显眼的位置上,则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不少东西。 有半袋纸包包着的干草药。金玉铃带走了一半,只是用来保证她这几天能正常活动,而这一半则是留给墨水的。 有一张纸条。那是那天的大乌鸦赖瓜送到铃儿手上的。“我月圆时候回赤江。”在墨水看来,这个“我”尚不明确究竟指的是谁。 在这两样东西下面压着的,则是一张涂满字迹的大纸。 “姐。 云芊要回来了。 我的病全是因为这草药。 我想知道云芊要做什么。 你把草药拿给纯 拿给天零观。 小心黑色的乌鸦。 我会回来的,我会,尽快。” 墨水读完这寥寥数笔的信,立刻转身就往外面走。 “你去哪儿。”五步花堵在门口。 “找她。” “你冷静一下。”五步花面色凝重,“你找到她也不能怎样。那草药是那个叫云芊的姑娘控制她的手段。” “你让开。” “你仅凭这半包草药如何救得了她!” “可她是我师妹!她娘把她拜托给我!我不能让她自己去找云芊,我要看着她,那是我的责任!” “相信她才是你的责任!” “你”墨水感觉自己离奇的愤怒,但是却说不过眼前这个老板娘,在门口对着眼前这人怒目而视,想要闯出去又无法说服自己。 “她不是个小孩子了,远比你想象得聪慧得多。”五步花拉着墨水,把她带到桌子前,按在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和她说道,“铃儿很依赖这种草药,但是你们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才造成了她起不来床的结果是吧。” “大概。” “你了解云芊那个女人多少?她想要做甚么?” 云芊啊。墨水闭着眼睛想。她见过那个女人两次。一次在墨家村外,一次在玄清观。她功夫不错。狡猾。胆子很大。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在玄清观的那次,打着旗号说是救自己,若不是自己福大命大,怕是早就死在她的手下了。她想杀了自己做什么?控制铃儿又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 这就是墨水的结论。看样子铃儿也不知道。墨水把目光投向了那张纸,一字一句斟读起来。铃儿是想去搞清楚云芊的目的,也想让墨水找到解救自己的方法。 呼 “自作主张的笨蛋,下回见着她肯定饶不了她”墨水恨恨地骂道,“五步花,哪儿有卖马的。” “马?” “我要去汉广,然后回零城。” “哈这才像话。”五步花终于松了口气,“你先吃了早饭,我陪你去。” ※※※ 怎样的一个人才能算是让人比较头大呢~ 土丫头在路上走着,脑子里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这样的问题。 譬如说,土丫头总觉得她大师姐其实是满让她头大的家伙。那是她和师姐两个人被师父派去玄清观的事儿。几乎所有的盘缠都被她大师姐用来换酒了,土丫头一边儿在这说书攥钱,一边儿看她师姐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吨儿吨儿吨儿,如果不是自己打不过师姐,她那会儿肯定一惊堂木飞过去了。 不过说起来,师姐还是很可靠的吧。她除了喜欢喝酒这点小毛病以外,又可靠,自己被欺负了也会站出来给自己撑腰,又从不撒酒疯,不仅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而且身材也 “嘿,嘿嘿,嘿嘿嘿” “土姑娘,你笑得像个痴汉,好恶心哦。” “” 土丫头回过神来,那只笨蛋狐狸就在自己的前面,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唯独不想被眼前这个笨蛋嫌弃啊!土丫头心里叫着苦,表面上却只能强忍着自己的不高兴,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 “这种表情很正常啊,不就是想到自己想念的人,就会露出来你这傻狐狸是不是没有什么思念的人啊?” “不对不对!”心月立刻否定道。“我看过秋芷青老大思念人的样子,也看过小岩丫头思念别人的样子,她们是这个样——” 说着,心月便摆出了一副脸上面无表情,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有些哀伤的表情。 “然后你,刚刚是这个样——” 然后心月的表情一换,只见她的嘴巴夸张地长得好大,两眼眯成了一条线,眉毛愉悦得要翘到天上去了,顺便还“哧溜”一声吸了口口水。 “哇你快给我停下!你肯定夸张了是吧!你在黑我是吧!你去死啊!” 土丫头看心月那表情,不由得想笑,又想到这是在学自己,像是被调戏了一般骂道。 “哈哈哈哈哈”心月也不由得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因为她在倒退着走路,一不小心便“呀啊!”一声仰面朝天栽了过去。 “啊喂”土丫头赶紧走几步,“没,没事吧?” “是毛毛狗!” 土丫头还在关注这傻狐狸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她却把脑袋一歪,视线早就飞到了路边的杂草堆里,紧接着一轱辘爬起来,跳到那草堆附近,用手指捏着几棵杂草,摘了过来。 狗尾草啊。土丫头只是看了一眼心月手里那几棵毛茸茸的小草,心里则感觉累得够呛——她是真的跟不上心月这么跳脱的思维。 “走了走了,在这么玩下去晚上到不了小营地又得露宿野外感情你这野兽倒是习惯了,我可不想” 土丫头一边走一边念叨,走出几十步开外去,一回头,却见着心月竟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头那几根狗尾草上头。 “喂!”土丫头的心里头难免有些不高兴。 “哎!来啦!” 心月听着土丫头的喊声倒是抬起头嘿嘿一笑,蹦跳着蹿到了土丫头面前。 “呐,小兔子!”她举起了手中的几个狗尾草,这不过是几棵野草,在她手里左扭右扭竟然真的扭出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这个给你,别生气啦~” “” 土丫头接过那毛茸茸的东西,想对心月发火,然而面对这个冲着自己傻呵呵笑着的傻狐狸,却如何都气不出来。 “你啊是三岁小孩儿吗” “是三百岁。”心月纠正道。 “我的意思是说啊”土丫头又一次被说得哭笑不得,“算了算了算了说说其他的,你去长城那边儿做什么去。” “我啊~玩,玩呗” 心月被问到这个,忽然结巴起来,眼睛也在这看那看,好像是在装作四处看风景一般。 “你在说谎。” “我没有,我呃,啊,好吧,你怎么知道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土丫头说道。 “那么说你就是个傻唉!你说的居然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个笨蛋,到底在合计什么呢啊。土丫头暗自说道。 “其实兔子和熊猫她们交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心月忽然一扫之前那种嬉皮笑脸的语气,闷闷地嘀咕着,“我嘴巴又不牢,能说的都给你说。事情跟你有关,所以去了长城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但是具体什么我不能和你说,因为兔子说了,告诉了你,预言就不灵了,她们也会受到上天的责罚。所以,听我的话就完了,肯定是对你好的事情好吧?” “呃我没想到你能说得这么直白。” “你套我话我把什么都说出来就全都完了!所以,别欺负我,好吧?”心月眨着眼睛看着土丫头。 这么蠢的狐狸大概是土丫头第一次见,本来土丫头想着要斗智斗勇一番把心月的目的全给捏在手里,结果那蠢狐狸竟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事儿摊得明明白白,也让土丫头不好意思再追问了。 “彳亍口巴你走道瞅着点道!” “哇啊!” 话音刚落,心月又是一个趔趄。 去了长城要全都听这个蠢蛋的话,心底里一掂量,前途还真是一片黑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2) 镇北营。 这儿的人都管这里叫做“北营”,而且,也确实是一个以军人及其家眷为基础建立的小镇。 当然,来往的商人也是这里的一大特色。 土丫头进了这个镇子之后,一边牵着看什么都新鲜的心月,一边自己也是在打量着这个小镇子。 这儿并不像是琼玉庄那样建筑那么随意,更不像其他过往的城镇一样,一副商人急匆匆赶路的景象。镇北营真的是一个“用来居住”的镇子,而且各家屋舍像是统一建造的一般,都是一个样式边儿高矮。靠近中央街道的客栈酒楼,或者市场,总是一个模样的。 比起北疆的小镇,这里更像是零城,或者是石头人儿村,或者是两者结合起来的地方。 “吧嗒。” 一滴拔凉的雨水滴落到了土丫头的鼻尖。掉雨点了。 土丫头抬头看看天空,黑压压的云在北边连成了片,乘着不温不火的北风,大概到不了多一会儿就会飘到自己的头顶上。 还好还好,已经进城了。她这么念叨着,脚步也更加紧凑了。 “苹果!” 心月完完全全没把掉下来的雨滴当回事儿,见着街边有苹果摊子,两眼放光地想要往那儿钻。怕是如果没被土丫头拽着,早就一脑袋扎苹果堆里头去了吧。 “土丫头!苹果!我要吃苹果!” 她大叫着冲着土丫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下雨了,先找到地方住再说。”土丫头本就对心月这小孩子一般的心性不耐烦,这黑压压的天气莫名地让她更加烦躁了些。 “可是我们走了大半天了,又口渴,又饿,又无聊,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狐狸的” “闭嘴,笨蛋。” “咕呜”心月眼巴巴地看着那水果摊离自己越来越远,满是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土丫头你答应过我来这儿之后都听我的。” “听你的然后被雨浇成落汤鸡嘛。” “咕呜你的良心肯定跑丢了,哼。” 一会儿雨停了再陪她出来买吧。土丫头这么想。这里距离长城关口只有半天的脚程,很近,所以想要打听小岩所在的具体位置,不可避免地要在这儿逗留一段时间。 那么尽可能挑个便宜点儿的客栈。然后如果有凉亭就好了,可以在放晴的时候说书,以此来补贴在这儿这一段时间的费用。 北镇多少算是长城脚底下最近的城镇,虽然看上去更像一个居民居多的地方,但是长城里面往中原进货的商人c长城外面想要换中原产物的外族,却是最多最多的地方。 商人出门在外,无亲无故顶天也只有一些酒水作伴,从来都无聊得难受,所以说书的话总是会围来不少的听众。但是这群做买卖的更多是听个热闹大发时间,从他们手中挤几个子儿,简直比零城那群阔佬们难上几千倍。 “一晚这么贵?”土丫头反问道。这是她进的第三家客栈,居住的价钱比之前的地方贵了两三倍。 “你出去尽管找,有比我这儿便宜的我让你白吃白住。”掌柜这么说。 “我晚上可以在门口说书!招来客人你这儿的酒水零食卖的也好,便宜些嘛~” “去去去,臭要饭的住什么店,睡你马棚去!” 土丫头还想讨价还价,却整个人被店小二拎起来丢在了外头。 “你又被丢出来了。”心月补刀道,“良心丢了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你死开。”土丫头白了心月一眼,然后便寻觅着下一家客栈了。 这家客栈的掌柜是中原人,听那口音便能听出来。他听说土丫头会说书,更是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会说书,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你说得好不好。你说是吧?”掌柜反问道。 “这个”土丫头挠挠头,“那我现在说一段?” “嘿,机灵。”掌柜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看这要下雨,客人也在店里闷得无聊。你要说得他们高兴,我就让你在这儿说下去。若是不好听,我可要随时给你哄下台。” “那好啊~” 土丫头喜上眉头,当即从衣中摸出了她随身的惊堂木,掌柜在店里拍拍巴掌吆喝几句,土丫头便立刻挥起惊堂木往那桌子上一拍,随即立刻开了腔。 呀,又是墨水大侠荡山贼的故事。 比起听得渐入佳境的听众,心月则满脸无聊地吐了吐舌头。这个故事她听过好几遍了。 而且在心月的追问下,她还知道其实扫荡山贼的根本就不是土丫头心心念念的墨水大姐,而是另有他人。 好无聊~~ 心月这么念着,眼睛飘飘忽忽地在听众之间扫荡着。 那两个坐在桌子前头的是两个商人,他们连煮毛豆的皮都要放在嘴巴里嚼,肯定是一毛不拔的那种。 后面站着的两个应该是农民?俩大老爷们长得挺壮实,拄着木头柄的农具也在听。 他们后边有个女孩儿,看上去孤零零地倚在墙边。她大概比自己小二百多岁,比土丫头大一些吧。她也是农民吗?不过她的装束和前头两个农民几乎完全一样。 难道这里的农民还是统一制服的啊。 心月的目光飘啊飘,终于飘到了大门口。 对了,苹果! 心月想起了刚刚因为某个良心丢了的家伙而失之交臂的大苹果,索性从人群里钻过,直接跑到外面去了。 外面的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刚刚好是走在雨里不会感觉雨恼人,反而觉得很凉爽的程度。于是她便直接走进了雨里,不慌不忙地朝着那苹果摊子的位置赶。 那儿是个很有门面的摊子,摊子也搭了个用木头和茅草架设的大棚子,平日里遮个太阳,下雨天躲个雨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到下雨。心月瞧了瞧周围的人,这些刚刚和自己一样不紧不慢行走的家伙竟然都渐渐跑了起来。 果然是雨下大了! 心月心里也急,好在苹果摊子并不远,赶紧颠儿了两步躲在了那苹果摊子底下。 这儿除了摆摊的老板以外没有别人——其他人要么赶紧走两步回家,要么就躲进了附近的客栈酒馆里头。 苹果。 心月背对着苹果摊子假装是在躲雨,眼睛里看着路上的行人,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又水多又甜的大苹果。 她似乎毫不在意地在身上摸了摸。停了一会。又摸了摸。 钱呢? 她的身上当然不可能有钱,土丫头也没蠢到把钱放在心月的身上供她败家。心月又侧过身子,偷偷瞄了一眼那摊子上一个个红里透着亮的苹果。 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只有一伸手的距离,但是命中注定了自己永远得不到。 心月心里苦,一脸哭丧着又把头扭过去。 忽然,她眼里什么东西一闪。 赶紧回过头四处找去,原来这大雨之下空旷的街道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行人。那个人个子不高,大概和土丫头没差多少。她打着伞,心月看不到她的面容。她偌大的褂子一直垂到脚边,宽宽大大不像是路人那种干练的服饰。一身素白的衣服也只有领口c衣边和袖口缝着鲜红的锁边。那红色 心月眨了眨眼睛。 不只是衣服,就连打的那个纯白色的伞,边缘也有一圈鲜红的颜色。那颜色就像就像眼前整个世界都变得灰白,而那简单的几道红色竟是这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不可思议。心月嘀咕着。 那个红白色的身影渐渐走近。是的,走近。心月本以为那只是一个路过的行人,但她却直奔着自己而来。 应该是一个气质卓越,面容姣好,和那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姑娘吧?心月这么想着,心跳也扑通扑通地加快起来。 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直走到了心月身处的这个棚子,背对着心月,将雨伞倾斜着放下,稍稍一用力,那沾满了雨水的伞便收拢起来,露出了那女子棕褐色的头发。她的头发是在脑袋后面盘着的,也系着和衣服边缘一样鲜红的丝带。 “老板,我要苹果,要六个。” 听到她的声音,心月却皱了皱眉。 “好嘞,我给姑娘挑几个好的。六个是吧?” “是的,我喜欢这个数字。” 这声音好耳熟啊。可是那家伙这会儿不是在客栈里头讲她的墨水师姐嘛?心月小心地转过身,绕到她的面前。 “土丫头?” 这姑娘就是土丫头吧,除了衣服不一样,身高长相声音哪里不一样了? “?”眼前这姑娘看着心月眨了眨眼,头歪了歪,“妖怪来人类的集市可不要闹事哦。” “我没不对,”差不点又被土丫头把话题带跑了,“你不是在客栈里面说书?怎么出来了?讲完了?” “谁知道呢~”这个土丫头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对心月的话完全不怎么在意一样。“你吃苹果吗?” 苹果! 心月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土丫头的手上,那纤细的手从她的布兜里摸出刚买的一个苹果,托着它递到了心月的眼前。 “谢,谢啦~” 心月抢夺一般用双手把那苹果捧在了怀里。啊~晶莹透亮红通通的苹果~ “有一个苹果和其它五个分开了,它很伤心。” 啥?苹果也会伤心? “你在说什么胡话?咦?” 心月抬起头想要问个究竟,但是那个土丫头却早已撑着伞,走到了远处雨巷的尽头,雨天中那一抹红色,旋即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那 那是 心月眨着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左思右想想了半天,“大概土丫头的良心真的丢了吧刚刚是她的良心给我买了苹果吃?” 她把苹果举到眼睛前,端详着那晶莹透亮的颜色,满心欢喜地咬了一小口。 甜的。好吃。 刚刚那个一定是土丫头的良心!心月十分确认地点了点头:现在她的良心回去了,这会儿她肯定不会再凶巴巴的了! 一抹金黄忽然刺破了阴霾的世界。临近黄昏的太阳终于逃脱了阴云的束缚。放晴了!找土丫头去!心月就这么啃着苹果,溜溜达达地朝着那客栈走去。 ※※※ 土丫头早就说完书了。 她正坐在一个桌子边儿,和一个女子聊着什么。 那个女的,啊心月转了转眼珠——她有印象,是说书的时候靠着墙边那个。 “心月!你跑哪儿去了!”土丫头见着心月,立刻招呼她过来,然后质问般地说道。 “你在担心我?” “废话。你这没谱的我还以为你被人抓去做狐皮大衣了。” “嘿嘿,我给你讲,刚刚我碰到了你的良心,还送了我个苹果!” “哈?”土丫头一脸匪夷所思,“你不是偷了个苹果然后编个故事糊弄我吧?” “没有!你的良心还说啊,有一个苹果和其它五个分开了,它很伤心。” “嗯似乎可以写成个好故事?咳!不对。”土丫头摇了摇脑袋,转过头和旁边的那个姑娘说道,“这个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心月,和彩绫和小岩都认识的。” 小岩?彩绫? “你是” “我叫亦兰,是零城人。”眼前这姑娘说道,“和小岩她们一起来参军,不过不擅长打斗,现在主要负责粮草内勤。最近到了农忙时候,被派来管理粮仓。” “那她们什么时候会来?她们在关外?”土丫头追问道。 “是在关外。不过她们骑兵队都是独立行动的,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小岩和彩绫两个人,经常月初的时候来这儿领军粮,我们基本上都会见面的。”这样,月初啊~ 土丫头盘算着,从现在到下月初也就十来天,安安稳稳地在东营等她,到时候可不就见着了?比起几个月的旅途劳顿,这几天在这东营歇脚说书等小岩,岂不是大好的事情? “那个”亦兰又说道,“同是零城人,又是小岩她们的朋友,若不嫌弃,我在这东营倒是有个临时住处,不如” 不要钱的住处! 土丫头差点喊出来。“那,那就有劳亦兰姑娘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3) 在北镇的这几天,土丫头几乎是掰着手指过的。 白天亦兰总是很忙,人也不会在住处这里,偶尔在街上遇见她,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土丫头则会在白天帮着亦兰打理一下住处,帮忙收拾收拾什么的。而心月则没人去管——她爱怎么玩怎么玩,只要不闹事就好了。 到了晚上土丫头会去客栈说书。说书的效果比她预想的要好上一些,因为吃住问题被解决了所以也能稍稍攒下一点儿余钱。不过亦兰回来的时候总是很晚,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心月早就跟个死猪一样睡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北营的“床”和土丫头通常认知的床不大一样。那是用泥土砌成的和床差不多高的大台子,大概占了一间卧室的一少半。在上面铺上毯子,铺上被褥,几个人就一起躺在上面睡。亦兰说这种东西叫土炕,傍晚的时候要去隔壁屋子的灶子那儿生火以保证土炕的温度。不过这一点一般在做饭的时候捎带着便做了。 虽然土丫头不太理解就算夏天为什么也要取暖,也不太适应大清早凉飕飕的感觉,但是她却对这种床铺有着非同寻常的好感。毕竟在中原,可没有足够她每天挤在两个女孩子中间睡觉的大床。 说到这儿,土丫头倒是又想起心月来了。她认为心月是个十足的笨蛋——那家伙啊,长着一副稍加打扮就足以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穿着这种廉价的麻布衣裳也掩盖不住的姣好身材,但是她自己却一点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上次晚上睡觉之前偷袭她的时候,那个笨蛋竟发出了狗狗被摸肚子一般“呼噜呼噜”的声音。 所以说,心月差不多是土丫头觉得第二不好玩的人了——当然!第一不是她,第一不好玩的是阿房!因为和阿房在一起,被欺负的往往是土丫头自己。 还剩五天。 土丫头掰着指头计算着时间。 大白天的,亦兰出去工作,心月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留下土丫头一个人在收拾着屋子。不过就是她在用抹布胡乱地擦来擦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忍不住幻想自己和小岩师姐见面时候的样子了。自己要不要飞扑过去给她一个大拥抱?还是学着木湘缘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点点头,然后说“师姐我终于见到你了”之类的? 不不,那样太平常了,不如 “不行不行你得听我的” 咦? 土丫头听着外面有些嘈杂,好像是有人争论的声音,顺着窗子往外看去,从大门口竟然走进来了包括心月和亦兰在内的三个人。 那个土丫头不认识的人显而易见地是个女孩儿,衣着和亦兰大同小异,应该是个当兵的。她个子很高,走路“呼呼”地带着风,看着像一个身手不错的家伙。 心月走在那人旁边,向前探着身子,比比划划似乎再说什么,而亦兰则跟在两个人后面一脸焦急却又插不上话。 刚刚甚是吵闹的声音八成就是心月发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土丫头赶紧往屋子外面走,没到门口,一个陌生的咆哮声就从外面闯进了她的耳朵—— “你这臭狐狸躲山里过你安稳日子不好吗?有什么资本在这儿对我们指手画脚?你又懂得什么!” “可是我我就是土丫头~~~你看她呀~” 心月被怼得无法还嘴,瞧见土丫头从屋子里出来了,赶紧想要把这个援兵搬出来帮忙。 “呃怎么回事?” 土丫头当然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啥,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士兵模样的人到底是谁。 “你谁啊?”那家伙反问道。 这这聊不下去了啊。土丫头抓了抓头发,眼光一扫,瞄到了亦兰,能从两边调节的大概只有她了吧。 亦兰瞧见土丫头在看自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拉了拉眼前这人的袖子,说道:“是小岩的师妹,从零城赶过来特意来找她。” “啊~~~抱歉抱歉,我把你当成那蠢狐狸一家子的了,抱歉哈~”这人表示歉意地哈哈一笑,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彩绫,和小岩一个队的。昨天我还想给她一起拉来,结果她说想多套几只兔子,就没来。呀,早知道你来,我说什么也得把她拖过来,对吧” “呃,你好你叫我土丫头就好了,别人都这么叫我。你和心月有些交情吧,怎么吵起来了?” “她啊~”彩绫钻进了屋子,把这儿当自家一样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炕头。“我说我们打算给薛老大报告一下军情,最近有只胡人的部队扎在我们那儿不远的地方,我们想趁着他们没什么防备,搞他们一次——呐,就这么点事儿,这狐狸就第一个蹦高,死活不让我们搞。” “土丫头,真的,真的,真的不行!”心月的表情很紧张,甚至可以说就算她捅了篓子被按在地上骂都没有露出过这么紧张的表情,“你答应过我来了北营以后都听我的!你得,你得听我的!” 心月的表情不像是说谎——而且她也根本不会撒谎。既然如此吞吞吐吐却又不把她的理由给出来 或许这和阿房给她的任务有关?具体什么任务,阿房也没和土丫头说过。她们的目的对土丫头有什么影响? “土丫头,土丫头?你发什么呆,倒是想想办法!” 心月焦急的声音把土丫头从胡思乱想之中拉了回来。 “已经一年多没有打仗了吧,这样不好吗,为什么突然”土丫头这么问道。 “不好,不好啊”彩绫说的时候看起来很难受,“不打仗就没战功,没战功朝廷就以为养了一群吃白饭的。吃白饭的就不想养,不想养就没有粮。”“可是这个月粮食不是已经成熟了吗。没关系的吧。”亦兰问道。 “怎么没关系!”彩绫反问一遍,“你现在是只管着收粮不管我们那边儿了!下个月的粮他们前几天已经给送过去了,只提升了3成!也就是说我们原来一个月能拿到吃十天的粮,现在只够十三天!” 说到这儿,彩绫激动地拍了两下土炕,然后用手指着窗子外面,继续说道:“瞧见外面这天气了吗?马上十月了!再过十多天就会下雪!夏天我们吃浆果,吃野菜,吃野兽。冬天我们吃什么?” 是啊。 要么管这里要粮,要么在长城外面饿死,要么只能从敌人手中抢。 简直没法反驳。土丫头摇摇头,她想不到什么理由去阻止她们。 “那么我走了。我要赶着去找薛将军,然后就直接回双子峰了。” “哎,等等。” 在彩绫离开之前,土丫头叫住了她,然后翻开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行李包,拿出了那里面一个精心包住的包裹,递到了彩绫的手里。 “里面是几封她另一个师妹的信。然后还有小岩母亲的遗物。那个师妹认为,这种东西最好让小岩亲自拿着比较好,所以我就一起给带来了。” “唔”彩绫接过那包裹,掂量掂量,之后问道:“你不亲手送到她手里?” “这个嘛,小岩也肯定想快点收到她的信,对吧?放心吧,我要在这儿待一个月左右,下回她来这儿,再来找我就好了嘛,顺便还能把回信带回去,对吧?” 彩绫嘟着嘴巴点了点头:“要是也有人特意跑到北边给我送信就好了好我走了!亦兰,带我去找薛将军!” “来啦!” 亦兰跟着彩绫的后面也出了屋子。心月则急得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圈,转得久了,土丫头看着也看得烦。 “喂。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 心月抓着土丫头的肩膀,鼻尖几乎碰到了土丫头的鼻尖,蹬着俩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这不是咱们能阻止得了的啊。”土丫头说道,“咱们说到底也只是这儿的旅者,一介草民而已。他们打定的主意,怎么能由得咱们去说。” “可,可是”心月听到这儿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更是绝望,“如果不阻止,如果放任她们的话” “不过,如果你是将军的话你会怎么办?”土丫头拍拍心月的肩膀,笑着问道。 “我是将军?我是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去送死!” “我不是说你是将军!”土丫头对心月的笨拙有些忍俊不禁,“我是说站在将军的角度去想。” “啊?” “作为一个镇北将军,他考虑的事情肯定不是普通士兵考虑的这种温饱问题。打这一场会不会燃起战火?会不会让已经和平了一年多的边疆再度受苦?他要考虑很多事。” “啊”心月一知半解。 “放心吧,将军也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真的?!” “真的真的,不信一会儿等亦兰回来,你问她。” “哎!哎嘿嘿~” 这狐狸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一副苦瓜模样,这会儿又眉开眼笑起来。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是不是快回来了?“ “快个头,她们才刚走。” “凹” 心月眼巴巴地看着窗子外面,在土丫头身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翻来覆去地摆出各种姿势只为了好好盯着那大门口。 “她们是不是该回来了” “没有。” “那这会儿呢?” “早呢。” “那现在呢?” “我说你啊”土丫头备受折磨地抓着头发,“你就不能稳重一点。你说你人长得漂亮,身材又没见过比你更好的,稍微有点心计都是个红颜祸水,偏偏一副小孩子心性就不能改一改?” “啊?我能那么厉害?” “那咋不能,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土丫头颇为无奈地说道,她要是不把这笨蛋的注意力引到别的地方去,怕是这蠢狐狸要念叨一整天“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就像在家等着出去务工的爹妈早些回来的小屁孩儿一样。 ※※※ 到了下午,亦兰就回来了。 就像土丫头预料的那样,薛将军一口拒绝了出兵的请求。尔后听说给彩绫她们的粮不过是从十天的量增加到了十三天,更是大为震怒。他在他的命令下,补给的粮食又追加了两倍,这样算下来每个月还能余下不少东西。 虽然确实要求被拒绝了,不过从结果上看,对彩绫她们来说也不赖。 “不过看上去她有些失望呢”亦兰嘟哝道。 为什么会失望呢?难道彩绫她很渴望战争吗? 亦兰想不通,土丫头也想不通。心月倒是早被土丫头讲故事讲睡着了,什么都没有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4) “哝,你的快递。” 彩绫把土丫头拜托给她的小布包扔给了小岩。她骑着马跑了一晚上又一上午,才回到双子峰的营地。正巧小岩并没有乱走,于是在去汇报工作之前,随手便把这包裹丢给了小岩。 “喔~” 小岩接过那个包裹,掂量掂量,里面的归缘匣立刻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出于好奇,她立刻便把那包裹打了开。 “我先去找队长,你等我。” “喔~” 虽是这么答应着,但是小岩的注意力早就完全在手中那匣子上面。这漆红的匣子有些年头了。如今表面的漆看起来灰头土脸十分暗淡,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掉了色。 “这” 她对这个匣子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模糊的记忆告诉她,这是她母亲的东西,在她的记忆中,确实有她母亲坐在床头,看着这个匣子出神的画面。但是这个是做什么的,她却完全没印象。毕竟就算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小岩也只是一个刚刚记事的小孩子而已。 包裹里剩下的还有几张信纸,以及一个缝着刺绣的围巾。 信纸有十来张,和平时的数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或者说,这些东西堆在一起给小岩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是零城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的话,她会记在信里吧? 带着这种好奇,小岩抱着包裹,一溜小跑跑到了山上。她不喜欢在营地里读信物,毕竟那里基本上都是一群有家难回的汉子,一个来了家书一帮人抢着看。说到底他们也并不是出于什么恶意,只不过是因为大家对家乡的思念都是一个样子的吧? 话虽如此,小岩还是喜欢找个僻静的地方偷偷去读这些家书。自从来了这双子峰之后,她特别青睐半山腰上的一块巨石。 这巨石看起来很突兀,它在靠近山顶的悬崖边,横着倒在那里,一大半趴在山上,另一小半则露在山外头。它好像原本不是这山上的归属物,某一天突然出现在这山上一样——这种感觉像是石头人儿村村口的那个大石头,虽说那个是立着的而这个匍匐在山上。不过就算小岩这么想象,这颗石头的石缝里如今也稀疏地镶嵌着野草,脚底也爬满了藤蔓和苔藓。 小岩在石头下面开了一片菜地,休息的时候就会直接爬到这个石头上去,坐在石头露在山崖外面的边缘上休息。彩绫也会经常来这儿,但她从来只敢在岩石靠里面的地方活动,那家伙看起来又张扬又老粗,可是意外地胆小。 今天小岩是要去山上看书信,而山顶的风无论如何也比山下大一些。为了防止一不小心把书信吹下去,她就干脆坐在岩石靠近山体的边缘处,然后摸出了那个从远方飞奔而来的书信。 信中所说的事情如小岩所料一般丰富,又远远出乎她的预料。 所谓的“命运”,小岩从来都不大相信,然而三小姐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几个人的“命运”似乎是注定的,就像小岩注定会远飘至大北方一样。 覆云山在打他们的主意。这样说来很奇怪。小岩远眺着远处黄绿斑驳的山林,不禁自问道——她从零城参军到这儿,就是从覆云山的山脚下走过去的,甚至顺着那条路还能直接上到道观里头,可是她却一个道士也没见到。 哦哦,奇怪的人倒是有一个,送了自己一只老虎和一杆枪,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千莹?是那个名字吗? 还有龙神的传说更是离谱。三小姐在信里说,巨大的石头里面封印着巨龙。石头人村的巨石,零城江心岛上的巨石,全都封印着龙。它们的命运和她们相连,土丫头甚至去过石头的“里面”,那里真的有龙。而且那些龙甚至还能凭借供奉龙的雕像说话。三小姐和江心岛的龙经常会聊天,还很聊得来。 更重要的是,据推测北方冬天落雪的地方也应该有个巨大的c封印着巨龙的石头。三小姐还让小岩留意一下。 说到留意留意什么的。小岩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屁股底下——毕竟她刚刚还拿石头人儿村村口的那个石头和自己屁股下面这块儿对比着呢,屁大点功夫那石头人村的石头就变成了“封印着巨龙的封印石”,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喂。” 小岩试探着拍了拍屁股下面这石块。信上说如果确实封印着龙,那龙就会说话。 但是小岩屁股底下这块却丝毫没有反应。 “喂?有人,咳,有龙在吗?” 小岩又试着拍了拍。但是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是搞错了还是嗯,不对。三小姐没必要特意写信来逗自己开心,或许是认错石头了吧。 “喂,小岩~” 是彩绫。她大概是汇报完了,也跟着从山下爬了上来。 “唔?” “那个匣子,是干嘛用的?”彩绫说着便靠着小岩坐了下来。 “匣子啊。” 小岩刚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龙和石头的身上,几乎忽略了手中这个小红匣子。 “是我娘的遗物。信上说,这叫‘归缘匣’,匣碎缘归。就是说,当匣子再度回到它原主人的手中之前,就会碎掉。把它赠予将要离别的亲人c友人。两人再度重逢之前,匣子便会碎掉。算是一个念想吧。” “那这是你爹送给你娘的?” “大概吧?”小岩猜测道,“我不知道我爹什么样,我没见过,也没听我娘说过,完全完全没有一丁点感觉” 说到这儿,小岩却又否定自己一般摇了摇头,“哎,你觉得我会见到他吗?啧,怎么想他也不会一个人跑到这大北边来吧?你猜他会是什么样子?”“还说没一丁点感觉?这就念叨起来了。”彩绫说道,“我猜会是个很解风情的书生。哇,‘匣碎缘归’哎,这么浪漫的事情也就那些会舞文弄墨的书生搞得出来!” “大胡子会怎么样。”小岩嘟嘟哝哝道。她也不知道为何一提到爹,便是一副络腮胡子的糙汉模样。 “你可真幸福。”彩绫仰着头,眯起了眼睛,衷心地感叹道,“有挂念你的人,有你值得挂念的人,甚至还有不远万里跑来这儿看你的人” “咦?看我?” “咦什么咦哦,那个叫土丫头的,我还没和你说啊。她说她是你师妹,在北营呢。记得下次写好了回信去北营见她。” “土丫头!我要去见她!”小岩两眼放光地挺直了腰板,四下看了两眼,若不是彩绫拽着她甚至要立刻蹿到山底下去。 “会·被·罚·的·哟,小岩姑娘~” 小岩抓抓头,又坐了回来。她们往山上跑是因为总能给队里带来些野味野菜补贴伙食,所以队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想要一口气跑到北营去,那怎么说也太离谱了。 “那什么时候去?对了,薛将军对出兵的事儿怎么说?” “粮食加了两倍,没别的了。” “也不错?” “不错个头。” 彩绫干脆十分懒散地躺在了石头上,“我们来这儿又不是混日子的。在老家的日子再怎样也比现在好得多吧。” 是啊。在这儿过了这么久,竟忘了来这大北边是要干嘛来了。 小岩也好,彩绫也好。她们的家中都有个人在等她,等她建了功勋,成就了一番事业,好回去迎娶她们。 可是就这样在边关混日子,她们却什么都得不到。想要建立功勋,想要荣归故里,那么就只能靠打仗。 “不好吗。大家都活着。” 小岩轻描淡写地一句,却敲击着彩绫的心头。 想要建立功勋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很多时候彩绫都在想自己跑出来参军这件事到底对不对,或许在广陵做些别的,会更好吧? “你也是,在零城有那么多师姐师妹,做什么不好?” “我那我不是配不上她么,人家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给她娶回家怎么行” “那让她娶你不就完了么。” “” 小岩想要反驳什么,然而彩绫说得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我,我当年差不多是赌气出来的,我,我不要面子的呀。” “噗。”彩绫笑出了声,“和你那条命相比,面子算个屁。如果有回家的机会,你回去吗?” “谁知道呢。有机会的话” 小岩耳朵一动,说话声戛然而止,挺起了身子伸手去摸她那杆寸步不离身的长枪。 “沙沙沙” 下面的树林里面有什么声响,像是体型比较庞大的东西在这林子里奔跑的声音。 如果是个野兽的话,会是老虎?小岩听那声音掂量着,那么大的噪音只可能是老虎那么大的野兽才能发出,这让她摸着长枪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快,快点” 是人的声音? 那还好。小岩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看到两个身影从下面的树林中钻了上来。前面那个个子不高,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后面的大人则稳重许多,看样子是一边奔跑一边照看着前面的小孩子,虽然两人的速度都非常快,但后面那个明显没使出全力。 “她在那儿!” 两人看着小岩一眼,却似乎并不是来找小岩和彩绫的,直接跳到了石头上,蹬着石头的边缘朝着远方望去。 “在那里!!” 较小的那个远远地指着天空,大的那个也用手遮住眼睛上方的阳光,眯着眼眺望起来。 什么啊 小岩也禁不住好奇,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着一个黑黑的小影子在空中平缓地移动着。 “算了,追不上,也弄不下来,而且也打不过。倒是你们俩,”大人模样的女子转过身,这才和小岩二人打招呼道,“别来无恙啊~” 是她俩? 小岩瞧着俩人面熟,渐渐回忆起是在查看长城下面大窟窿的时候,在山林里面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外面碰到的两个人? 那个小孩子是獐精,是个妖怪。大人不知道是人是妖。 “是你俩?”彩绫认出她们俩来了,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跟身边的小岩说道,“那个叫心月的狐狸和你师妹在一起呢,依旧蠢得要命。” “她挺可爱的”小獐精,也就是何姑娘小声嘟哝道。 “是我俩。你们刚刚看到那个了吗?”阿房指着天边,问道,“那是个臭道士,很臭很臭的臭道士虽然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臭不臭,但!是!” 说到这儿,阿房提高了声调:“那家伙似乎在载着一个外行人在飞,不然速度不会这么慢。最近或许会有什么麻烦,你们也小心点。” “会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彩绫反问道。 “谁谁知道呢。”何姑娘只是这么说,小手又拼命地拉扯阿房的衣服,告诉她别再说下去了。 “好好我知道了我们最近就睡在这儿了,没问题吧?” “呃,嗯,请便,我们要回营地的。” “那就好~”阿房表现得一脸轻松,“要在这儿住上几天,打扰啦~” 嗤—— “我回营地了!要喂马。”彩绫斜了那俩人一眼,紧接着便起身往山下走去。她不喜欢那两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从之前见面起就喜欢不来。 “那我也呃告辞~” 小岩自然要站在彩绫这边儿,彩绫不喜欢那俩人,自己也只好陪着她下了山。山顶只留下了阿房和何姑娘俩人。“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我们能做什么?”阿房冲着何姑娘抱怨道。 但是何姑娘则并没有阿房那么怨声载道,只是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将自己身上的行李放下。 “看着。” 她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5) 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 当然,这种不太平是土丫头这种外乡人看不出的。 “我走了啊。” 亦兰朝着屋子里头喊了一句,尔后关上了门离开了家。屋子里那两个家伙还在睡觉,她们大概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就算是临时的“家人”,亦兰也为自己能喊出这句话而感到满足。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带着风,从北营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又是一个信使。 最近是多少个信使了。最近农忙,薛将军一直在带头割粮食,要抢在下霜之前把那些东西从地里收回来。而这些信使则从长城外边回来,一路蹬着马跑到北营,直去寻找薛将军。——严格的说,之前来的彩绫,或许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亦兰自觉没有什么资格去问这些信使书信里面装的是什么消息,不过即便是之前战事吃紧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隔天就能碰到一个信使。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或者将要发生什么? 如果不是打仗什么的就好了。 “大家早~” 亦兰工作的地方在北营外面不远,用来囤积粮草的粮仓那里。这儿的士兵相对不多,有几个守着大门,里面则更多是忙着屯粮的“工人”——当然,这些工人也是那些战士们临时来做的。 她穿过外面的围栏径直往里走,那儿有一个茅草搭的四面透风的棚子,就算是亦兰的工作地点了——她原本是在一间屋子里工作,不过自己嫌闷得慌,于是便自个儿搬了出来。 坐到棚子下面的小桌子前,她便开始研起了墨。乘着研墨的功夫,自己也好四处瞧瞧,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今天马厩那边多了一匹马。那大概是刚刚那个信使乘的马匹。他大概是去田地里找薛将军去了。不过话说回来,田地也是个不小的地盘,亦兰以为,还是骑着马去找比较方便。 “放你娘的狗屁!!” 突如其来的炸裂声给亦兰吓一哆嗦,手上的墨石差点给扔老远去。 是薛将军的声音,从亦兰身后那个原本她该工作的小屋子里面传出来的。能让薛将军如此震怒,亦兰自己也前所未见。 “你说偷袭就偷袭!你说能成功就成功!然后呢!之后呢!” “之后我们会痛击那些野蛮人!有了功绩朝廷就能给我们发粮!我们也不用天天在山上挖野菜根子吃!” 关于粮食的事儿啊。这个理由肯定会戳到薛将军的痛处,也是一直以来困扰着外面那些骑兵队的事情。 那么说,和薛将军对话的这个应该也是骑兵队的人不,是他? 亦兰终于分辨出了那个人,那是所有骑兵队的总队长,姓雷。常年带着亲近自己的那一队骑兵在长城以外游荡。因为脾气火爆打仗勇武,所以别人暗地里都叫他“轰天雷”。 “而且有在山上修行的道士带着我把他们的位置看得一干二净,这次偷袭肯定会得手!我拿我脑瓜子做担保!” “” 薛将军的声音忽然变小了,让亦兰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不过没多一会儿,两个人便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 “以说啊,老雷,我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那个道士啊,她凭什么平白无故地就带着你去看那地形?还是飞起来的?” “我问了,她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什么反正玄得乎的。那我们士兵不是什么苍生哇!相信她没事的!行了我先回去了。” 这雷将军比薛将军矮了一些,又黑了一些,绷着脸朝着马厩走去,紧接着便骑着马冲出了这粮仓。 “这家伙”薛将军迎着雷将军远去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亦兰的附近。 “呵,你怎么看。” “啊哎?我?”亦兰一脸懵逼。她没想到薛将军竟然忽然和自己搭话。 “是啊,轰天雷那老小子想要打双子峰附近一个聚落。” “那个不好吧。他们也有家人什么的。” “哈哈”薛将军仰天大笑道,“你太善良了。在战场上这份善良或许会害了你哦。” 说罢,薛将军便迈着步子朝着田地的方向去了。 ※※※ “他们要偷袭?有道士帮忙?!” 当晚亦兰把早晨的事儿跟土丫头她们说了之后,土丫头的反应尤为强烈。 “道士?!” 土丫头又反问一遍。 “是啊,是这么说的。” “哪儿的道士?等等,那个道士带着那个什么将军在天上飞着看地形?!” 土丫头在得到亦兰的肯定之后,立刻从炕上跳了起来。会御剑飞行的道观并不多,恰好土丫头确实知道一个——覆云山。 “亦兰,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道士?” 亦兰摇摇头。她几乎只有早晨和晚上会在外面走走,所以见到的人并不多。 “心月,你呢?” “没有!我天天在外边玩,一个道士都没碰到哦!” 心月爽快地答道。作为一个妖怪,她对道士的感应力应该比土丫头更高上一个等级,所以就算是心月也对自己自信满满。 土丫头则低着头想了想,终于说道:“我,我要去找小岩。” 如果真的是覆云山在搞鬼,那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泽被苍生”还是其他什么狗屁理由,能让他们干预凡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要小岩死掉。 “是小岩?!”心月对土丫头的推论也颇为震惊,“她们只告诉我不能让这儿发生战争!” 呼~ 所以说,阿房她们委托心月跟土丫头来北营也好,心月早些时候一听彩绫说要出兵立刻反对也好,或许都是和覆云山的动向有关。 她们说她们不能把其中具体的内容跟土丫头说明白,不过事到如今,土丫头已经猜到了那全部。“亦兰,怎么去双子峰比较快?” “嗯骑马?大概跑一整天就会到。” “还有别的方法吗!”土丫头的声音变得急切,“骑马我不会!” “没了。”亦兰一口回绝,然后补充道,“而且那种地方除了骑兵队本身,其他人是找不到的。” 切 土丫头急得在炕上来回转着圈子,一圈又一圈。 “要不要不骑上马试一试?”心月刚刚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忽然又开了腔。“虽然我也不会骑马,不过和马儿好好说的话就没问题的,对吧?” “和马儿说话?”土丫头终于停下了,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心月,终于还是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妖怪的话,能做到的吧。不过我们去了之后该怎么办?” “不知道!”心月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在这儿担心怎么办,倒不如去那山脚下再想,是吧!” 没错。 土丫头和心月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认同了这狐狸妖怪的主意——虽然心月神经大条了一点,不过这也算是她活了几百年的兽生经验吧。 那么这样定下来之后,几个人决定明天一早便出发,而这回儿,要立刻躺床,睡觉! 有一个苹果和其它五个分开了,它很伤心。 咦! 没有一点光亮的夜晚,明明马上就要睡着了,心月的心里头忽然一哆嗦,两只眼睛立刻挣了开。 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句话?那是谁说的来着 算了,睡觉。 ※※※ “呼啾~~我们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驮我们过去呼啾呼啾~~” 大清早,北营的外面没有几个行人。亏她们俩能弄到马。心月抱着那马的头,在它的耳边一直在嘟嘟哝哝。土丫头也不知道这马儿到底能不能听懂狐狸语,只瞧着那畜生时不时地抖着耳朵,眨巴着那么大的大眼睛,话说马的眼睫毛真长真好看 “好了,大概。” 心月回头跟土丫头说道。 “那个大概是什么意思。” “就是,大概。”说着,心月把土丫头拉了过来,“别想那么多,你上去,我在后面。” 行,行吧。土丫头把着马背,踩着脚蹬,跨上那么高的一匹马,也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踩着小凳子跨到马身上。不过心月倒是灵巧得多,在土丫头爬到这马儿身上之后,那狐狸却不知怎的,一下便蹿上来了。 “好,走~走~我们走~” 心月怀抱着土丫头,双手把着缰绳,轻轻一抖,马儿便向前迈起了步子。 “快点,再快一点点啊啊啊啊!!!停!!!” 心月在那马背上大呼小叫。马很听话,不过对于两个第一次骑马的人来说,反而是这两个人难以适应骑马的感觉。 像她们这种速度,多久能到双子峰?两天?三天?反正信使那种骑马速度想都不要想了 嗒嗒嗒,嗒嗒嗒 俩人骑着马刚扭出北营没多远,远处一个黑黑的身影便骑着一匹马儿风一样朝着北营跑去。 又是信使? 不,不是,那是 彩绫? 彩绫瞧着俩人,立刻拉住了缰绳,马儿一阵焦躁不安的嘶鸣之后,她停在了土丫头的面前。 “你你来干嘛?”心月问道。 “前天早晨,雷将军临走之前便把他的队伍带到了双子峰里面,说是想要干一票的全都准备准备,等到他从这北营回来便打算出击。” 这 “最近是月初,正好天上没有月亮,夜晚漆黑一片适合袭营。不过我们的队长对这事儿有些担心,于是便派我来告诉薛将军一声。” “小岩呢!” “她”彩绫似乎在有意避开土丫头的目光,“她一门心思想要建个大功,我我劝不住她。” 切。 土丫头心里有点恼火,立刻跟彩绫说道,“你别去找什么薛将军了!带我!立刻去双子峰!” “为啥?” “路上说给你听。” 是关于她们五个人的故事,关于覆云山的阴谋,关于土丫头对突然造访的覆云山道士的推断。 是这样啊。 “你抱紧我,我要赶时间了,我们明早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6) 太阳落下,又升起来。 彩绫还是没回来。 小岩坐在山头,拄着下巴无神地看着脚下黄绿掺杂的树林。终于,在太阳爬得老高了之后,她翻过身站了起来。 “她还没回来。” “没办法的吧,按说她这会儿才刚到长城,要回来最快也是明早。”阿房说道。她从前几天起就和何姑娘一起住在这山顶上,虽然在这山林之中睡觉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那就没办法咯。”小岩从那巨大的岩石上下了来,看起来是要回营地了,“我们中午就出发,她回来的时候我们差不多丈都打完了~” “你很期待?” “当然。不然我来这儿干嘛的?”小岩冲着阿房嘿嘿一笑,然后便朝着山下走去了,“等我回来啊~” “啊啊,嗯,当然。”阿房看着小岩消失在树丛中的方向,满眼担忧地嘟哝着。“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是吧?” “嗯” 何姑娘也抓着阿房的袖子,也表现得异常的紧张。 沙。 沙沙。 沙沙沙。 “嘿咻。” 林子另一头恰到好处地传来了窸窣声,紧接着便钻出来了一个少女。 “她——就是烛火嘛?”少女问道。 “土丫头,你怎么”阿房话说了一半,愣是把自己的话憋了回去。眼前这个少女,确实和土丫头一模一样,但是怎么说?却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好想抱一抱她啊” 这个少女似乎完全没把阿房和何姑娘放在眼里,从一开始就朝着小岩离去的方向张望。 “覆云山的道士。” 何姑娘忽然开腔道。 眼前这少女确实是一身白袍,附上领口袖口鲜红色的锁边,身后又背着一把没有剑格的长剑,剑柄上绑着的鲜红色剑穗如今因为她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的缘故挂在了她的脑袋上。毫无疑问,她的装束就是覆云山上那些道士的打扮。 “或许下次再见,她就已经嗨。” 少女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没有流露出半点伤感——或者说,她的眼神从来都是那一个样子,木讷而无神。她依旧没有在意身边的两人,径直走到了那大石头的边缘,取出了背在背后的剑。 “喂!”阿房终于忍不住朝着那少女喊去,“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嗯?” 少女回过头,手里抱着宝剑,歪着头表达她对阿房的不解。 “是你不遗余力劝说他们偷袭别人的寨子?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那个,不遗余力。”少女慢声细语地辩解道,“我就是点拨他们一下。嗯目的什么的,你们知道的吧。” “为什么?!” 阿房几乎喊出了声,她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眼前这个寡言少女的思维。 “那个传说,你知道吧?”少女歪着头问道,“必须要有一个背叛者,这是命运,不是嘛?” “你——” “我还有事情要做。”她说完,便又把头扭了回去,很意外地长舒了几口气,好像是因为比较紧张或者压力比较大,随后便丢出怀中的宝剑,跳跃上去乘着它飞离了这山头。 阿房看着那貌似土丫头的少女离开的方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把注意力转向了何姑娘这边。 “你怎么看?” “她很勉强。” 何姑娘一直跟在阿房后面,她只有在和阿房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才喜欢张开嘴巴说话,但总是会有一些她独到的见解。 ※※※ 骑兵的队伍晌午一过就出发了。 他们要从双子峰的南边入口出发,往西绕过半个山脉,临近的时候要牵着马躲到林子里,等到天完全黑了之后,再借着夜色杀过去。 采取这样的策略,主要是因为战马奔跑的声音太大,临近的话会轻易地被那营地里可能的探子听到声音,若是等到晚上全都休息之后再突然袭击,那么得手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雷将军是率领骑兵作战的高手,也是一个比薛将军更老的老兵。他自从十几年前的那次大规模的战争之后,就一直率领着他的骑兵队在各处进行游击活动,而且从未失手过。 这也是他敢于放开膀子违背薛将军意思的最大原因。在他的眼里,那个姓薛的无非就是个老爹是个大官所以他也混到将军位置的纨绔子弟,带兵打仗明白一些,但是完全没有自己这样在军营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将对战场熟悉。 所以北方边界的这个骑兵团,薛将军也是对这雷将军的迁就而弄出的产物。 他们早在绕过整个山脉边缘的时候,便换做骑马慢行,背着夕阳走的时候便贴近了山脚,又走过一个时辰,当太阳开始向着天边倾斜,整个世界慢慢变得金黄之时,天边甚至能看到那些蛮族的营地轮廓了。 按照原计划,雷将军直接带着他们顺着两座山的夹缝进到了山坳里面。 这么一大队人马牵着马儿去钻树林,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他们选择就在山坳里面避一避,等到天黑,不,等到二更左右,正常人都躺下睡觉之后,他们再出去,完成一场漂亮的袭营。 而这会儿,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在这山坳里面休息好就是了。 他们可以吃带来的干粮,可以在附近喂马,甚至可以去树底下躺下睡上一觉。毕竟对他们来说为时还太早。 小岩所在的骑兵队里来了不少人——毕竟这是雷将军亲自去他们的骑兵队征召人手,有的想在将军的眼前表现自己,有的是在是在双子峰待得无聊,更多的则像小岩一样,希望能够建立一些战功。因此这些人都显得有些兴奋。 他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好久,直到被雷将军怒骂了几句,才消停下来。小岩也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朝着太阳的位置,按照雷将军的意思,养精蓄锐。她靠在树干下,一手抱着她那杆乌黑的长枪,一手摸出了挂在身上的那个小方块儿匣子。 这算是她母亲的遗物,所以她一直想挂在身上。衣服里面还有几张三小姐写给她的书信。好像这样的话,她的爱人c她的家人便无时无刻不守护在她的身边一样,让她觉得心安。 不过这个匣子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只要碎掉就能让家人团聚嘛? 小岩不禁开始好奇手中的这个匣子起来。这东西一摇晃起来便“哗啦哗啦”地响,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它。 “如果传说是真的的话,那砸开它,亲人不就能团聚了吗?” 小岩的心里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随即便拿起那匣子,朝着手边一颗比巴掌大上一点的石头上磕了一磕。这匣子随着磕动,里面竟传出了空荡荡的响声。 或者说,这东西的外壁不大坚硬,虽然巧妙地把它封死了,不过如果稍微用一下力气的话 “咔——”随着这一次稍微用力一些的磕碰,匣子发出了一阵貌似裂开的声音。 小岩心头一哆嗦,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赶紧将怀里的枪丢到一边儿,两手捧着这宝贝迎着太阳光端详起来。 它——裂了。从一个边缘横开一面到另一个边缘,虽然伤痕不大,稍微用一些力气也只能让这缝隙敞开一点点,但是它确实有些裂痕了。 这让小岩痛心了起来——竟然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把妈妈的遗物弄得破损,这让她的心里头泛起了一丝焦躁,赶紧用自己的袖子把那匣子擦了擦,重新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本来是想挂在腰上的,可腰上却是束腰,没法好好挂上去,于是只能挂在前胸的软甲下边,虽然可能在腹部旁边啷当着一个小方块有些不合体统,不过今晚就先这么挂着,等之后有空再好好设计一下该挂在什么地方好了。 休息一下,就一会儿。反正到了出发的时候,雷将军也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罢。 ※※※ “起来,起来起来,都起来” 小岩被吵闹声闹醒了眼睛,可是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入夜很久了,没有月亮,头上星光点点,但是却照不亮她眼前的一景一物。她只能抬起头,看哪儿没有星星来辨别哪边儿是山,哪边儿不是。 “都来都来~”雷将军把声音压得很低,“是自己队的报一下名清点一下人数,都精神了我们出发。” 小岩一手抓紧了长枪,另一手牵紧了马儿的缰绳,立刻精神了起来。 清醒,报名。 随后雷将军命令他们循着自己的声音,慢慢地摸索着,一路摸到了山坳之外。 山坳之外,比小岩想象的要亮一些,不过亮度也是有限。她能看到远方的边缘处闪着火光。那里便是他们要偷袭的营地。 “上马。” 雷将军一声令下,小队里所有人立刻登上了马匹。 “再重复一下我们的目标。冲进敌营,有火盆便朝着他们的营帐里面掀,见到人随便砍了便是,我们进去之后只需闹上一炷香的时间,听我号令便撤出去。我不许你们一个人死掉,听到了没!” “好,跟我——出击!” 将军一声令下,紧接着双脚狠狠踹向自己胯下的战马,随着那马驹的嘶鸣,几百号人马便朝着那营寨冲杀过去。 须臾之间,这队人马便一头扎入了那营地,当雷将军一枪打翻了一盏火盆,那火焰蹭到毛皮麻布做的帐篷之后,火焰“腾”地便蹿了起来。 “停!!” 正当随后而来的人马想要肆意发泄他们的欲望之时,眼前展现给这一队人马的,却是一个一片死寂的营地。 雷将军环顾四周,随后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枪。 “撤。快,快撤!” “嘭!”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炮仗声响,紧接着一阵箭雨便呼啸而来。这一队误入空寨的骑兵有如活靶子一样,一阵惨叫立刻在这数百人的骑兵队伍里爆发出来。 “他妈的,迎战!迎战!杀出去!” 雷将军大吼着,想要调转马头,不想营地外面一排火把,带着马蹄声还有喊杀声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 本以为是一场十分轻松的战斗。 小岩用力甩动着缰绳,牵引着马儿调转方向,可是身后不少的兄弟要么被射中了人,要么被射中了马,入口已经完全被堵得没法褪去。 “呿。” 小岩心里一翻腾,这偌大的营地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如果能找到其他出口的话—— 她扭头看了一眼雷将军,那老战士的想法和自己没差,一脚踹在马肚子上,甩着缰绳朝着前头径直冲了去。 “咻——” 听到那箭声再度呼啸而来,小岩的心里一紧,赶紧趴在了马背上拼命驱使着自己的马匹,祈祷着自己不会被射中。 那群家伙!小岩心里骂道,她原本以为只是一轮射击之后那群伏兵便会骑着马冲过来肉搏,可那群家伙也是骑射的高手,怎么可能放弃这种对他们来说得天独厚的优势? “冲!向前冲!前面有出路!” 雷将军呐喊着,骑着马向前面跑去。其他士兵早就被这种情况吓得晕头转向么既然将军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一股脑朝着前方冲去。 可那看似平缓而安静的大道,两侧的营帐里面的喊杀声又一次爆起,顷刻间便冲出了几队人马,他们竟是拿着长枪,也不看人,见着马匹便操着枪捅上去。 雷将军反应也还有几分敏捷,见着那枪刺向自己的马匹,立刻往旁边一栽,往地上翻滚一圈之后便和那寨子里的伏兵厮杀起来。小岩距离雷将军不远,看清楚了营帐里面冲出的伏兵后,稍稍抵御了几下枪击之后,也索性从那马上跳了下来,滚了一圈刚刚蹲稳,便瞧着自己的马匹被长枪刺中了腿而摔在地上。 “娘的!” 小岩骂道。她挥起长枪便朝着那伏兵刺去,伏兵没有料到这些中原来的骑兵甚至还能跳下马来厮杀,一时间打得措手不及,被小岩一枪便戳进了身子里面,小岩再往回一拽,一股鲜血便顺着长枪的方向喷射出来。 她来不及感叹什么,来不及去寻找雷将军的方向,更来不及看自己身后那些战友纷纷被拖下了马。 活下去。 她唯独这么想着,一边抵挡着眼前另外一个伏兵的攻击,一边四下扫了几眼寻找退路。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侧面的营地缝隙中一闪而过。那是个人,而且显然不是士兵。 侧面,对,他们都在大路上打仗,侧面的话—— “咻——” 小岩听到了弓弦声,但是在她分辨出从哪儿传来的声响之前,却只觉得全身一哆嗦,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她的背部蔓延过来。 “切” 她拼劲全身的力气,压过眼前那个伏兵的长枪,随后一枪将它放倒,紧接着撤退两步。摸着营地的边缘向着远离战线的方向移动。 那支箭害得她每动一步都疼痛万分。不过她心里是庆幸的,她庆幸这箭没射在胳膊或者腿上。 不过啊,那个射箭的家伙并不会放过自己。 ——就像自己也从来不会放过自己的猎物一样。 小岩祈求着自己快一点走,只要她躲过那人视线,战场的混乱会让那家伙分心的。 “咻——” 听得这声音,她来不及反应,左肩又是一阵剧痛,一枚几尺长的箭杆让她的左臂顿时失去了力气。 小岩心里怒吼着,怒吼着扯下了那枚箭矢,剧烈的疼痛让她反而清晰了许多。 她看到了那个攻击她的家伙,他虎视着小岩,想要再摸箭筒里的箭,但他的箭却已经用完了。 那家伙一转眼珠,立刻滚了一圈摸起了一只小岩的队友掉落的长枪,双手持着枪,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活下去,活下去 小岩这么命令着自己,她来不及照顾那个因为流血而湿润的手臂,一只手握着长枪,拼命地向后退。 她眯起了眼睛,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那些刺马的伏兵,他们的枪看起来是应付骑兵专用的,比中原的枪更加细,更加长,更轻,也更加坚硬。 这不是什么无聊的信息。她退到了略微僻静的地方,而眼前的敌人则因为小岩的不断后退而恼火,看得出来,他想要杀更多的人而不是小岩这一个。 只听他大叫一声,双手持着枪朝着小岩冲着刺了过来。 小岩第一反应想要闪躲,但是她的体力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使出她右臂仅有的力气,朝着那家伙脑袋的方向削去。 随即,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这疼痛感甚至让她几乎失去了意识。然而在她的坚持下,再一次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见着那枪头刺中了自己偏右边的腹部,感谢她身前挂着的那个“归缘匣”,虽然被捅了个稀烂,却只让那枪头刺入了一小半,一股暖流随着疼痛感而从那伤口蔓延开来。 而眼前那个,正如她所料的,被飞来的枪劈中了舌喉,倒了下去。 该死。 小岩向后踉跄了几步,用那勉强能使上力气的手扣住了自己的伤口。巨大的疼痛感让她倚靠着那兽皮的帐篷,慢慢滑倒下去。 “噗通!” 她听到帐篷里面有什么摔倒的声音。 是吗那里也有伏兵吗,那就那就没办法了。 小岩放弃了,整个身子也放纵一般瘫软起来,任凭那伤口的疼痛肆意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她感觉帐篷被拉了开。 紧接着,一个人似乎在爬,爬着趴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小岩,师姐?” 那声音和自己的身体一样,满是痛苦,痛苦得声音也断断续续有些发抖。 是是熟人在这儿? 小岩的意识有些涣散,她觉得有一只手压在了自己的伤口之上,觉得有一丝暖意在那伤口之上涌动,更觉得有些困。 “师姐,我来了。” 那声音在小岩的耳边呢喃,小岩想仔细分辨,她觉得有些熟悉,可是有些记不起来,是是土丫头嘛 “丫,丫头?” “嗯。我们,我们走”那声音让小岩觉得特比柔软,又舒服,像是催眠曲。像这样睡在自己家人的身边,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吧。 小岩觉得自己这师妹似乎在拉扯着自己,不过算了,算啦 会有个好梦吧。这样想着,小岩便沉沉地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莲滔滔千魂飨(7) “哈啊——” 本已经是睡下了的金玉铃“腾”地坐了起来,豆大的汗珠警告着她,自己似乎正在一种巨大的痛苦之中。 她想爬起来,可是就连翻身都觉得异常吃力,扶在枕边的双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随后一股莫名其妙的疼痛感在她的身上蔓延。 疼。钻心地疼。 她只能这么感受着,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艰难地仰起头,看到云芊还趴在酒桌旁,点着油灯,却轻轻地打着酣。 “芊芊姐” 金玉铃在用力地喊,但是她却如何都只能喊出蚊子叫一般的声响。她想从床上下来,伸出手把着床沿,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床下拼命地爬去。 “扑通!” 毫无意外地,她一头栽到了地上。 所幸,这声音似乎惊醒了那似睡未睡的云芊,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四下寻找去,瞧见整个人栽到地面上的金玉铃之后,酒也立刻醒了大半。 “喂!” 云芊跑过去,一把抱起了瘫软在地面上的金玉铃。 “疼” “哪儿疼?哪儿不舒服?” 金玉铃躺在云芊的怀里,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云芊也是对医术略知一二的,当机立断地把金玉铃放躺在了床上,一边好声安慰着金玉铃,一边摸起了她的手臂,两只手指点起了她的脉搏。 一切正常。 忙活了半天之后,云芊只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而伴此而来的,则是另一个云芊也不想面对的事实。 她把着金玉铃的手,握着她,轻轻地说道:“忍一会儿,一会儿,明早就好了” “呜嗯?” 金玉铃不能理解云芊为什么会这么说,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云芊似乎是在骗自己。 “你知道吗,我听说你们师姐妹五个人在某种情况下会有心灵感应。”云芊说道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那是当其中一个生死垂危的时候。” “嗯?!” 这是一个远远超出金玉铃意料之外的结论,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云芊,似乎想要确认这信息是真还是假——她当然情愿这只不过是云芊随口编的故事,若是墨水或是三小姐她们出了什么事儿 “是真的。”云芊的语气变得十分低落,她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之上说谎,“而且几乎可以确认,那个人是你在最北边的那个师姐。” “她我还没有见过她” “没事,没事,她会没事的。” 云芊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金玉铃。然而北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云芊自己却几乎已经猜得到了。 ※※※ 而此时的另一边,彩绫带着土丫头,依旧在骑着马儿狂奔。 她们已经跑了整整一天了,论疲劳,土丫头可能一头栽倒在地上就能睡着。这种疲惫感她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会儿她才想到自己想着和心月一起骑着马前往双子峰究竟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 心月? 哦对了,心月。那家伙,怎么说?毕竟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嘴上说着不行不行,结果一上午的功夫就完全学会了和马儿打交道。 “哎!你看到天边儿了嘛?等到那月亮升起来一些,咱们就休息一会儿。” 土丫头听着彩绫的话,也抬起头去寻找天边的月亮。果然月初的月亮并不那么容易分辨,明明只是一道亮斑,在那地平线的尽头若隐若现,再升高的完全能看到的程度,也用不上半个时辰。 “” 土丫头想要答应一声,声音到了嗓子眼的时候忽然哽住了,紧接着不知何处迸发出来的疼痛感立刻占据了她的全身。 “土丫头?你要睡着了?” 土丫头隐隐约约听到彩绫在后面喊她,她想做出回应,但光是拼命抵抗这莫名其妙的疼痛感已经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精力。 “喂!清醒一下?喂!!” 土丫头在彩绫的怀里摇摇欲坠,彩绫本身把着缰绳已经足够吃力,很难有什么精力再扶着土丫头。之瞧那土丫头越来越卷缩,忽然身体一歪,竟顺着彩绫的胳膊下方歪了下去。 “哎!!” 彩绫“咯噔”一下,赶紧玩了命的勒住了马儿,没等马停稳便蹿下了马。她常年在长城外游荡,从马上跌落而死的事情不仅重视听到过,甚至眼睁睁地看到过那么几回。 等到她去寻土丫头,只瞧见土丫头似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会儿却仰面朝天摆了个大字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丫头,你” “” 在这昏暗的视线里,彩绫似乎看到土丫头张了张嘴,但是却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得把耳朵贴到了土丫头的嘴巴边儿。 “摔了一下,不打紧,刚刚难受” 怎么可能不打紧?正好心月也跟着赶了过来,彩绫便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要求她看一看土丫头究竟是如何了。心月并不大会问诊看病,不过她却贴着土丫头的身子,仔细嗅了嗅,随后竟然连心月也很怀疑地摇了摇头,“她没事。” 怎么可能?从马上摔下来,不说丢了性命,起码胳膊腿骨都可能摔断的吧? 可是土丫头却仰面喘了一会儿,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了。她试图伸伸手,彩绫立刻握住了她,随后顺着土丫头的意思竟然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在这漆黑的草原之上却异常清晰。“我从小就不会受伤,跌了摔了也不会淤青,被刀子割了也不会出血所以摔下来有点疼但是嗨。” 土丫头试图挪动身子,不过身体传来的剧痛依然让她无法动弹。 “在马上,就忽然,身体很疼”土丫头继续喃喃着,“我害怕,害怕小岩出事了。”“你胡说什么?!” 土丫头摇了摇头,十分确信地说道,“有前辈跟我说,如果我们姐妹几个中有人落难,其他人会有反应的。我怕刚刚这是我们得立刻去双子峰。” “不行。” 彩绫立刻否定道。“你虚弱成这个样子我怎么驮你?我们今天,现在,立刻在此休息,等到了明早你恢复好了,我们再赶路。” “你不信我?” “丫头~”心月也凑上来抓起了土丫头的手,絮絮叨叨地嘟哝着,“你就休息一下吧~我们明早再走,你太累了~” 难得心月这么乖巧一次,不,就算是心月这会儿也不会相信土丫头的话吧。土丫头想要翻身起来,但是浑身的酸痛硬是把她按在了那里。她起不来。 如果小岩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自己 嗨。 就由彩绫说的,先休息一会儿吧。浑身的疼痛感让她使不上什么力气,只得乖乖地躺在那里,等待两个人把马拴好,在地上铺上了个垫子,随便折腾了些随身带着的毛皮,便在这野外将就一晚。 说是将就一晚,可是土丫头却如何都睡不着。 她担心她的师姐,浑身莫名其妙的疼痛感又让她难以踏踏实实的睡下去,虽然一天的旅途奔波已经让她非常疲倦了。 如今,她只得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祈祷小岩无事。 ※※※ 过了一会儿,或者一阵子。 土丫头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只是简单地眯了一会儿。 她只觉得心里一沉,像是一块儿大石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坎里面一样,让她“扑腾”一下坐了起来。 土丫头意识到自己“刚刚”浑身的痛苦已经褪去,看起来距离昨晚已经过去了好久。 不,不是这回事。 她甚至站了起来,朝着双子峰的方向挪了几步。 不,不好。她的意识这么警告着自己。 “心月!彩绫!!快起来!!!” 土丫头失声喊了出来。心月睡得死,迷迷糊糊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一脸茫然地看着土丫头脸上写满了为什么,而彩绫则一轱辘便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 彩绫这么问,这会儿天蒙蒙亮,双眼警惕地扫着四周,这四周却只有威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安静极了。 “有什么有什么要来了” 土丫头只是这么喃喃着,她死死地盯着双子峰的方向,因为她确定,那个什么东西来自双子峰那边。 “土丫头~从昨晚你就不大正常。” “不!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它在苏醒”土丫头一口咬定。她确信自己在别人眼里却是像是一个疯子一般胡言乱语,但是她没有理由地,就是知道。 “好了好了土丫头,你——” 彩绫想安慰土丫头,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股莫名的压力重重地捶在了她的心坎里面,害得她咽下了自己的话,赶紧摸起了就在自己身边的武器,朝着她感觉的方向望去。 『呃——』 『呃啊——』 『呃啊啊啊————』 这巨大的的咆哮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几人的脑海之中炸裂,害得几人都差点没有站稳。 “那,那是什么啊?” 彩绫也好,心月也好,从来没见识过这种东西,那声音想必是一个巨物的嘶吼,巨大,巨大到甚至可以将天空遮蔽的巨物—— “是龙是,龙。” 土丫头喃喃着。她和零城的龙交流过,那个温和又欢快的象征着木属性的龙神。虽然眼前这只的咆哮听起来愤怒而疯狂,但是它们两个用以交流的手段如出一辙。 “它醒了,可是,为什么它会醒?”土丫头不解道。“不过我猜,那边肯定有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上路吧。 『呃啊啊啊啊————叛徒!!!!给我——滚!回!去!』 那声音再一次在几人的脑海之中炸裂,像是要把她们几个震得退缩一样。 “我们走!”土丫头坚定地说道,“它不会从石头中出来,绝对不会!” ※※※ 她们所处的地方距离双子峰不远。在太阳升起之前,她们便到达了山峰脚下,虽然那巨龙的咆哮声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还没有看到营地之前,几人老远就看着营地的位置冒着烟,随之而来的,则飘散出了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几个人终于赶到了这营地的时候,这营地里静悄悄的,踏碎的木栅栏展现在了她们的眼前,随后映入她们眼睛的,是火光闪烁的帐篷依着青烟,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是一块一片狼藉c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营地。 “” 彩绫停下了马。她从马上跳了下来。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挪着步子,一点一点蹭到了这营地里面——这被洗劫一空的c她生活了将近两年的“家”里。 “喂,早上了哦。”她喃喃着,“老张头儿你要是再不起来生饭,队长可就要发飙了哦” “他们已经” 心月想说什么,却被土丫头一把拉住了。 “噗通。” 彩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颓然坐在了营地中一个早已熄灭了的篝火边缘。 沙沙 营地的对面传来了脚步声。然而那不过是阿房和何姑娘两个人。她们两个悄悄地从彩绫身边走过,不敢打扰她,径直走到了土丫头面前。 “她昨晚跟着他们去劫营。”阿房说,“今早我听到马蹄声,以为是她们凯旋而归,谁知” “小岩呢?”土丫头喃喃道。 阿房摇了摇头。 她没回来。 这是一次空前失败的袭击,他们不仅将进攻的部队折损殆尽,还让对方顺藤摸瓜摸到了双子峰,反而被他们把这营地洗劫一空。 『叛徒——我终有一天会——扭断你的脖子——』那巨龙的声音依旧在咆哮,愤怒的情感依旧没有减少。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痛之中,没人想问这个问题。 “小岩” “这是战士的宿命。”彩绫忽然发了声音。她几乎是拄着自己手中的长矛,才勉强地站了起来,“说什么建功立业,说什么保卫边疆,到头来我们的归宿只有战死沙场,不是么?” 她扬起了疯狂的嘴角。 “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不,你在家乡还有——” “你又知道什么?!”她疯狂地喊到,她指着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咆哮道,“他们!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疯狂的巨龙疯狂的笑声又一次闯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这就是你的救赎?哈哈哈哈哈』 “它”阿房仰起头朝着山头望去,她觉得那巨龙似乎是在和谁说话。不过如果有谁能和它说话的话,那个人差不多是 “心月,你陪着彩绫。土丫头,和我上山。” “啊?哦” 土丫头无精打采。她不知道阿房想的是什么,也懒得分析巨龙的咆哮中各种的意义。 要她去,她便去嘛。 土丫头跟在阿房身后,几乎是在腾挪着自己的步子。 “喂,我说——可能,我是说有一丁点的可能”阿房说道,“可能小岩没死。” “?” 土丫头终于回过了神,抬起眼睛望向了阿房。 “你知道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覆云山的道士吗?” 土丫头摇了摇头,过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她有那么一丁点儿记忆,是自己在故都废墟的时候,听一个覆云山的大汉道士提到过的。 “她是谁?” “我猜她在山顶上,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头。” 阿房这么说道。 ※※※ 山顶。 她们刚刚到了山顶,便见着一个一袭长衫的女子,平平地躺在那巨大的石头上。 她听到了几个人的脚步声,扭过头,随后坐了起来。 “你来了?”她看着土丫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c甜甜的小脸。“我见到你了~” 那女孩。 土丫头不知该怎么描述——就像是自己站在河流之中,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倒影一般。简直一模一样。土丫头只是傻楞在那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面对她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 “哎哎哎哎!你见过木龙神吗?”那覆云山的女孩儿问道。 土丫头当然见过。她很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跟这火龙神说一说啊~”女孩儿笑道,“你不是特意跑到这么远来传话呢么,这龙神大爷眼巴巴地等着呢~” 说着,女孩儿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那块儿大石头。 “啊——木龙神她,她醒了。她的石头在一个河水中央的小岛上。我们——人们给她在岸边建了庙宇,她会依附到的雕像上和我们说话。她和我们提到过你,她她很想你。” 『呜姆』 龙神发出了一股叹息的声音。 『就这样吧。』 “好了。”女孩儿笑着站了起来,她跳下了石头,走到了土丫头的面前,“她必须要死一次,不过她活下来了,但她不在这儿。” “小岩她” “我要收拾一下她的东西,然后让人加急送到她的老家,这是假戏真做。然后——”这小姑娘明媚的小脸忽然露出了一丝邪魅,“然后你要跟我回覆·云·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1) 从此,你便是我的眼睛,替我看遍这世间景色。而我,将成为你的脊梁,为你背负眼前这一切抱歉,是我夸大其词了,我被囚禁在这牢笼之中,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为你做些什么。总之,我们总有一天还会相见,那时你再和我讲你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吧。祝你一路顺风。 “咕” 土丫头觉得刚刚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又好像没有。 她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随着视力恢复,那灰蒙蒙的东西变成了石头模样的穹顶。 这是一间屋子——或者说,是山洞? “哗啦” 土丫头想翻身起来,然而胳膊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想动,胳膊的方向却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铁链?! 她侧过头去,那粗大的铁链子吓得她立刻就清醒了——自己被铁链子栓起来了!而且还是被摆了个“大”字,锁在了地板上! “哗啦~哗啦~” 她使劲儿动了动,但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如何也挣脱不了。所幸的是自己的脑袋还能左右动一动。她看到自己的身下有一个不大的垫子,这似乎在保证自己躺在这儿的时候不会着凉。不过在这垫子之下,却有着一圈巨大的c莹莹发光的法阵! 而自己正正好好就躺在了那法阵的正中央。 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土丫头闭起眼睛翻阅起自己之前的记忆——是的,在那之前自己是在双子峰。覆云山的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道士想要拉着自己一起回到覆云山。 去覆云山!自己当然是不同意了!怎么可能轻易地去那种鬼地方! 然后她说着“那好吧~”,就答应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在那之后呢,那小道士却又说,自己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和火龙神说,她不希望这些事情让别人知道,所以希望别人去山下,忙其它的事情去。但是土丫头的话,如果想留下听,那留下就最好。 后来土丫头确实留下来了,但是等到其他人都下了山之后,她的记忆就 啊,该死,本来以为她是好人的!被耍了! 所以说,这里其实就是覆云山?土丫头左右摇晃着脑袋,睁大了眼睛想要了解这儿更多的情报。 她身处的这间屋子,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山洞”。棚顶是嶙峋的石壁,旁边的地面也是浑然一体的石块。 有光线从土丫头侧面的墙壁上射下来。那“窗子”也不过是从石头上抠出来的三个窟窿。这窟窿都很小。土丫头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那缝隙甚至没有自己的脑袋高,只是用来透气儿采光的窟窿而已。 这屋子的角落堆放着一些杂物,像是铁锹c铁镐之类的,还有一个用木头钉的书柜,似乎连油漆都没刷,淡黄色的木头架子上怎么看都会有不少的倒刺。架子上堆了一些书——有纸制的,也有几卷看着就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竹简。 靠近屋子里面的地方是一张石头打成的床。床上堆了些枕头c被子之类的,不过这会儿看起来乱七八糟。似乎是啊,是这样的。土丫头身下的褥子可能就来自于那张床上。床上乱七八糟的样子也多半是因为褥子被掏下来造成的。 真是奇怪的事儿。自己明明是被手脚铐牢了钉在这法阵的正中间,却偏偏要在自己的身底下铺上一张褥子防止自己着凉。 自己脚底下的方向,土丫头只有费力地抬头才能看清楚。那里是一个楼梯。通往上面的阶梯。 该死的,自己究竟要在这儿待多久?她仰面朝天的这样躺着,虽然不至于因为是石头地板而感到阴冷,但是一动都动弹不得却让她十分的难受。 “嗒,嗒” 土丫头耳朵一竖,听得自己脚下面对着的那条楼梯上,传来了愈渐清晰的脚步声。是谁,是那家伙嘛?她满心期待,却又有些害怕。 当那个家伙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界里的时候,那姑娘见着土丫头的模样,表情立刻明快起来。 “你~醒啦?” “喂——你!你是要干嘛?!”土丫头多少有些不高兴,毕竟自己被她用并不那么光彩的办法把自己拖到了这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而且还被锁在了地上,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吧。 “哎哎,说话别那么冲嘛,我不是给你身下垫上垫子了?还是说你早醒了?” 这个穿着覆云山道袍的小姑娘似乎完全不知道土丫头究竟为何生气,乐呵呵地走到了土丫头的身边,随后跪坐了下来,想伸手摸土丫头的头发,却被土丫头摇晃着脑袋把她的手甩开了。 “我刚刚去和师父报告双子峰的事情,我本该一直陪着你的,抱歉啊。” “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这是哪儿!你要做——?!” “嘘——”小道姑慌张地捂住了土丫头的嘴巴,慌张地瞪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以为你多少记得一些。” “好吧。”土丫头扭过头去,背对着这小道姑,她不想搭理她,一点也不想。 “你生气了?” “” “我我没想惹你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到这儿来。”她嘟哝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现在,我会告诉你一切,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行。” 咔嗒。 她这么说着,又把土丫头一只手腕上铐着的锁链解了开。 “你叫什么?” 土丫头好声没好气地问道。“名字啊其实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姐,不过,好吧,我道号叫三垣,三字辈最小的哪一个。三就是‘三生万物’的那个三,我师父是这么和我说的。”小道姑绕着土丫头,一边解着拴住土丫头的镣铐,一边解释着自己的名字,“他说三垣指的是天上的星辰,他说他想让我像星星一样照亮夜空,可是现在却像是一个被扔在角落里没人管的废弃物,可谓是‘生时浩浩若星辰,老来贫贫似垣衣’啊。你知道垣衣是什么吧?” “知道,就是苔藓嘛,而且你不老。”土丫头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有点意思,而且好像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是个坏人。 “垣衣这名字挺好听的,以后我要是有一天离开覆云山,就叫这个。” “不过我之前碰到覆云山的人,他们叫我‘土师姑’?” “哈?她们敢那么叫?!再有人那么叫你就冲上去扭断他们的脖子!”三垣听了之后愤愤地伸出手去掐她眼前的空气,“那些家伙道听途说了关于龙啊神啊之类的事儿,然后就背地里那么叫我!” “呃好吧。下一个问题,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屋子的底下,我擅自开凿出来的空间,我想着有朝一日你会回来,所以,算是为你准备的。” “我会回来?”土丫头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我猜的。说到底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小道姑解开了土丫头身上的镣铐,尔后把她拉了起来。“覆云山的山林错综复杂,山峰陡峭而繁多,所以在这山林里,像我这种没有师父疼也没有人愿意管的家伙,就可以很随意的找个僻静的山头儿,在屋子下面搞些小动作,也没人察觉。” “嗯?” 没有师父疼也没有人愿意管? 土丫头很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道号叫做三垣的姑娘。她记得,之前在故都遗址碰到两个覆云山的小辈,都对自己非常恭敬,这让土丫头一直以为她应当是一个备受小辈崇敬而且天赋异禀的高手。 但是她却率先否认了这一点? “你觉得很奇怪?当然,和传闻的不一样,确实奇怪。” 三垣拉着土丫头来到了那不大的窗口外面。这不大的窗口外面,数个嶙峋的山峰几乎就在那不远处,被金橙色的夕阳照射得光暗分明。土丫头试着踮起脚向下看,下面的深渊却从来都看不到底。 “不解释一下吗?”土丫头问道。 “解释嘛,是需要解释的,嗯。”三垣姑娘从刚刚开始就没在说话,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应该从哪里讲起。“那个,云芊,你知道这个人吗?” “她?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你知道就行。”三垣这么答道,她只是觉得如果知道云芊的话就很好解释了。 覆云山几乎是这个世界上实力最为强劲的道观。西方的昆仑七十二观,统其总和只能勉强望其项背。 像这样强大的道观,想要拜入门下的人当然不少,因此入观的条件就极为苛刻。就天资来说,三垣本人只算勉强,而云芊则远远不够。 “我和她都是用来维系‘那个命运’的工具。”三垣说道,“不过女神和神龙之间的故事,大多数普通的道士对其细则也并不熟悉,所以我们就被迫成为了这儿的道士。不过可惜的是,云芊的价值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利用完了,所以她很久以来被抛弃在那里。” 三垣抬起手,遥遥地指向了窗外嶙峋的峭壁之下深不见底的低谷里面。 “所以她才那么憎恨覆云山。”土丫头补充道。她仅仅是在这一尺见方的小窗子里面窥探,就能强烈的感受到那谷底的凶险与贫瘠。 “可是你我觉得你和她不太一样,那个满心都是向着覆云山复仇的家伙。” “或许不一样,或许也没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了解我?那可不是——等等。”三垣道姑从窗子附近退了两步,仰起头皱起了眉,“有人来了?真是稀客。我上去看看。” 她这么说着,却拉着土丫头一起往台阶的上面走去。 那是一个旋转着的台阶,转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后,便是一道木质左右横拉的门。 “你在这儿待着,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响,嗯?” 没由得土丫头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这道姑便拉开了门——这门的另一面挂满了衣服,看起来是一个衣柜。随着那门再一次被关上,土丫头的心一下子不知为何变得空落落起来。 过了有一会儿,门的另一面才传出来敲门声。 “进。” 土丫头听到有开门声,紧接着听到有鞋子踩踏地板的声音。 “见过师姑。” “嗯。”三垣对外人的态度非常冷淡,能说一个字儿从来不说第二个。 “师父说要请您过去。” “何事。” “有些伤员,他们照顾不过来,所以师父说把师姑请去。” “你们有动作了?” “是他们先发的难,所以师父最近也在召集各路的能人” “你去吧,我随后到。” “是!” 听得一声门响,随后土丫头终于盼得三垣道姑把衣柜里面的暗门打了开。 “我得去一趟。锅里有饭,你自己对付一下,尽量别出门,出去也别走太远。哎我还想和你一起吃的。” “发生什么事了?”土丫头对刚才的对话更有兴趣。 “我之前说了,龙神的事情其实也只有高层的一小部分人知道。”三垣这么说着,却当着土丫头的面儿倒换起了自己的衣服,“山中的样貌你也有见到。你觉得要养活这样大的一个门派,需要怎么办?”土丫头张张嘴,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唯独能想到的是天零观的后头有个很大的菜地供他们吃饭,其他资金靠着零城土豪们过去静养,或者再算上一些香火钱,就够了。不过在这周遭并不富庶的覆云山,这么庞大的道观所需要的开销,肯定和天零观那种小打小闹的不是一个量级。他们 “嘿。猜不出吧。”三垣姑娘微微一笑,“我回来给你讲,晚些时候就回来,别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2) 三垣。 这个人很奇怪。 她又不由分说地强硬地把自己带到了覆云山,却又对自己信任得几乎毫无保留。 土丫头这么想着。她一个人待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个空间也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应该可以逃出去。土丫头想道。柜子里就有衣服,稍微乔装一下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 但是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闪过一瞬,便立刻被抹去了。 厨房里面蒸了以大锅饭,那滚烫的盖子下面已经“嗤嗤”地往外喷着香气了。菜板上有切好的菜,只需过油炒一下,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打算一起吃晚饭的罢。 至于那个小道姑临走之前抛给自己的问题,土丫头刚刚不过是稍微想了想,于是就有了眉目——既然同天零观一样没办法自给自足,那无非是靠着别人的资助来活命的。不过是天零观山头小,找来城中富庶的人家资助便足以,而覆云山则需要更大的“人家”才行。 当然,这个“大户人家”不过是虚指,像是覆云山这样的道观,更有可能的是直接傍上了帝王家。 自古以来,“礼法”二字总是支撑王朝的两根支柱。而作为“礼”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乎祭祀方面的事情,几乎都会有道观的人一手包办。 所以说到底,他们是吃皇饷的嘛。 真是羡慕。 土丫头在厨房里面站了一会儿,按说她应当听三垣的话,这就把饭吃了。但是她却决定等她一等——那家伙慌忙跑出去,总归不会是出去吃饭的,是吧? ※※※ 就这样,土丫头只是在屋子里面等着,等到了天完全黑了,而在那之后又过了好久好久,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妹妹,你睡——” 三垣推开门,却见着桌子上摆着整齐的饭菜碗筷,只是一动都没动。土丫头则趴在那碗筷旁的桌子上,睡着了。 “呜嗯。” 土丫头似乎感觉到有人来,发出了一声呜咽,惺忪着抬起了眼皮。 “你回来了——” “你没吃饭?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哎——” 土丫头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睡着了,坐在桌子面前清醒了好一会儿,才跟着三垣去了厨房。 “叫你去是什么事儿?” “皇饷是块肥肉,有和尚为此闹起来了呗。” “和尚?”土丫头重复了一遍这俩字。她确实没想过这其中会有那些信佛的什么事儿。若提起那些信佛的,应当是比这道观里的人更加不喜欢问尘世。他们也会为了皇帝俸禄而如此大费周章不成? “是啊,和尚。”三垣一边忙活着自己手中的活计,一边回应道。“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是钱什么的,大抵是想要利用皇家的影响力来弘扬佛法。” “哈”土丫头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声音。 “好了,这些事情和你我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不太喜欢我参与太多覆云山的事情。来,你把这盘端屋里去。” 像是阔别重逢的朋友一样。 土丫头愈来愈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面貌相差无几的女孩儿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虽然这个感觉并未有任何的佐证,不过她只是觉得,“本来就该这样”。 “做一笔交易如何?” 吃饭的时候,三垣这么问道。 “什么?”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还有你的出身。我也想知道你这么多年的经历。互换怎么样?” “说得这么正式做什么,我倒是不介意讲给你听。” “不不,不是那个,”三垣略微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措词道,“我想你以我的身份活一遍,而我也会站在你的视角活一遍。就是所谓的,记忆互换。” 那是什么?土丫头完全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她只是觉得陌生而又有些害怕,于是很茫然地摇了摇头。 “很难决定嘛。”三垣说道,“其实我这么强硬把你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我的那些‘姐妹’们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切身地感受!我从小就知道她们的存在,为此我一直在等,我等了这么多年,几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土丫头张了张嘴,她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强烈的愿望不会是虚伪的,她愿意相信。 “我之前说过吧,我和云芊说到底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从小就知道有几个姐妹在远方等我,我从来都知道。所以” “我答应你。” 土丫头快速地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尔后“咚”地撂下碗筷。 ※※※ 接下来她们要去地下。 互相分享记忆,简而言之就是以对方的视角再活一遍。 当然,它不可能像是真的活一遍那样长,但是这也往往需要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 土丫头一步一个台阶地走在这螺旋向下的台阶上。 “放心吧。他们见我不在屋子里,便以为我出去了。这里是安全的。” “不是,我是说也太久了。” “几个月而已。比起这个,一会儿下去还要准备些东西。下面可没什么光亮。小心着点。” 晚上的时候,这地下的小空间更是黑得怕人。唯有她们从上面带下来的小提灯悠悠地散发着灯光。 至于说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当然是睡觉用的东西!”三垣这么说道,“褥子,被子,还有些取暖的东西。我们要在这儿冬眠几个月呢——好了你躺在那儿。” 三垣指着小屋子中间,土丫头醒来的时候躺的地方。 “还要躺在那儿?” “对了,把衣服脱了。啊,不是全脱,你睡觉穿什么就留什么。”三垣不由分说地把土丫头按在了地上那褥子之上。褥子并不是冰凉的,那下面传来了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整一冬天的取暖,大抵上全都靠着这个东西了。 “然后做什么?” “手脚岔开,我给你绑上。” “什么!” “你不喜欢?” 三垣这么说着,这会儿又从角落里搬来两块挡板,把那本就不大的小窗子也给遮上了。 “当然不喜欢!没人喜欢的吧!” “嗯好像有点道理。那你躺好就别动,闭上眼睛,无论做什么都别睁开就是了。” “唔嗯。” 土丫头答应道。她看着自己身下延展出来了一个类似阵法一样的东西,莹莹地泛着光芒,只是自己眼睛闭上的那一霎那,这光芒似乎又消失了。 她听到三垣在自己的身边来回走动,在那儿准备着什么。 忽然,一股暖意从她的上方压了下来。 “这是什么。” “被子哦。” 那声音让土丫头一哆嗦——她只在土丫头上方几寸远的距离,土丫头的鼻尖甚至能觉察得到自己上方因为呼吸而传来的气流。 紧接着,土丫头感觉得到一副身躯渐渐地压在了自己的肚子上c身体上c腿上。睡觉时穿的单薄的衣服丝毫阻隔不了来自于肌肤的触感,来自于身体散发的清香也随着这触感而传入了土丫头的身体。 “你好轻。” 土丫头觉察到,一股温热的触感在她的脸颊上绽放。 “比起那个~”三垣在土丫头的耳边低语道,“这感觉如何?” 说着,土丫头觉察到自己的脸颊又泛起一阵湿润的感觉,是她在舐咬着自己的脸颊。 “你你要干嘛。” “忽忽~”三垣轻声笑道,“你不讨厌这样,嗯?” “我倒是更喜欢压着别人。” “忽忽~好了好了,玩笑到此为止。晚安~” ※※※ 听到晚安那两个字的那一刻,土丫头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儿,虽然那仅仅是一瞬。紧接着,她觉得自己的周围明亮了起来,一丝丝的嘈杂逐渐在自己的身遭升腾起来。 怎么,怎么了? 三垣说的道术成功了么? 土丫头睁开眼。 一阵刺眼的光芒射在了她的眼睛里,害得她差点又闭了回去。 是天花板。她渐渐习惯了眼前的光亮之后,也开始辨认起来身遭的这一切。那天花板很高,完全不像是三垣自己掏出来的那个地下室,又和自己之前见到过的几乎所有的屋子都不大一样。 这是哪儿? 不对,看来,自己是在三垣的记忆中了吧。 “这样就行了吧。” 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似乎就在自己的几步以外。土丫头想转头去看,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去头。 “黏土,你急什么~”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尖锐而急促。 “我可没有听说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带我见我女儿。” “师弟,你带她去吧,别刁难人家了。”这又是另一个声音,语调慢悠悠的,其中又不乏一丝威严。 黏土?女儿?那么说那个人没错,是云仙儿阿姨。不过她在这儿?这是哪儿? 土丫头终于盼到那目光向着声音的方向划过。土丫头甚至看清楚了自己的胳膊,自己的手——啊不对,那胳膊胖乎乎的,好像全是嫩肉一般,手指很自然地攥在了一起,却不到自己的半个手掌大。 这是什么?一个小孩儿?不不,一个婴儿? 所以说读取记忆是要从一个婴儿开始?那为什么不是从一出生就开始? 她看到自己正躺在一个阵法的中间,屋子的一圈儿插着火把,跳跃的火光把门口的人影拉的老长。 这屋子门口的方向有个人。刚刚被称作“师弟”的男人一把黑色的山羊胡,坐在门口那三个人的最边上,看样子是三人之中地位最低的一个。 他答应之后起身便带着站在一边儿的女子离开了这个巨大的房间。那女子——虽然土丫头只稍微瞥见了她的容貌,但无疑是云仙儿阿姨没错。 三人中最中间的那个,看样子确实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白花花的胡子能飘到自己的前胸,因为年老而耸搭的眼皮几乎把眼睛遮盖住了。这会儿他正缓缓地从那铺垫上站起。 他旁边那个家伙看起来年轻一些,下吧光溜溜的,却是个国字脸。他见老者要起来,赶紧去扶上一把。 老者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前面,尔后又俯下了身子。 “娃娃,看得清我?” 三垣点了点头。 “嘿嘿,好,好~”老头儿一笑起来本来就看不着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儿。她伸出手,把土丫头连着她身遭的被子一起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雷师弟啊。”老者说道,“这小娃娃就由我养着,嗯?” “由师兄抚养监视自是最好。” “嗯~” 老者抱着小小的三垣,踏出这屋子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簌簌的大雪花便冲进了土丫头的眼眶。 好一个大雪天。 老者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娴熟地踩上他随身的宝剑,从这山头悠悠地飞了起来。他顺着风吹的方向,慢悠悠地在这偌大的峰林之中穿梭着。 “从今天起,你就做老夫的徒弟吧。老夫对不起你。让你在襁褓中就结束了懵懂的时光,也让你背负起了本不属于你的命运。” 原来是这样。 那是一个催生的道术,是一个扭曲命运的道术。它让三垣的心智提前明晰起来——土丫头也听说过这个三垣是个神童,一两岁便会看书识字,岁便道行了得。 但是啊,那不过是这群臭道士们一手“制作”出来的“神童”罢了。 这便是三垣这孩子记忆最开始的地方。不过,土丫头呢,她自己在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3) 有岚,三垣的师父,就是那个白胡子的老头儿。 在三垣回忆的那个时候,他确实是覆云山实力最强c资历最老的长者,没有之一。不过可能是因为上了年岁的缘故,山中的各种事物全都放给了他的两个师弟。就算是自己的那一干徒弟,也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关照——事实上,他收的上一个徒弟如今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 所以有岚大师平日里只是在自己的山头悠闲度日,或是种一些花花草草,或是翻阅他那满满一书架子的读物。 他的住处,除了这新来的孩童以外,另有一对儿男女一直在照顾着大师的起居。这对儿男女,男的叫三曜,女的叫三明,按说应当算是三垣的师兄师姐。 不过他们确确实实c千真万确地只是有岚大师制作出来的纸人。 那只是两个纸人而已,就像云仙儿阿姨教给土丫头c土丫头也用来防身的纸人一样。不过土丫头透过三垣的眼睛看到的这俩,一来几乎精通平日起居的所有杂活,二来更能张开嘴说上一些简单的话语,眉目神情简直和正常人没有半点差别。 如果不是在黄昏的时候,土丫头亲眼看着这两个人“啵儿”的一声变成了两片纸人飘落在地上,她甚至分辨不出那两个究竟是不是真的活人。 比起这些,三垣一直对她的师父有些成见。 从她在襁褓之中开始就是这样。三垣一直认为她的师父c甚至这个覆云山从她那里夺走了什么,因此她总是对覆云山抱有满满的敌意。 “你又在发呆。” 白胡子老头儿的声音传到了土丫头的耳内。 这会儿的三垣不过两岁出头,换做别的孩子还是在将将学着说话的年纪,而三垣已经被按在了院子外的书桌前,跟师父面对面坐着,提着师父特意给她做的小毛笔,在纸张之上抹起了字。 “哼。” “娃娃,你嫌我?” “我知道你们打算要我做什么。”三垣愤愤地说道。 “哈哈,想要反抗?”老师父哈哈地笑着,却一直没有抬头,只顾着低头誊写着他手旁的书卷,“那你也要变得更强一些才行啊,至少比我强一些,对吧。” “要你管。” “还是说,奢望有人能在这儿站出来保护你?” “” “孩子啊,你知不知道在天的另一边还有着几个姐妹?” “你说一万遍了。” “你们把我囚禁在这里。”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两个人虽然一来一回拌着嘴,但是等土丫头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三垣已经埋下了头,抓着笔杆开始在那白纸上涂抹起来了。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三垣的生活总是这样千篇一律,就像就像土丫头自己在天零观的生活一样。 在土丫头的记忆里,在天零观的那些日子确实比现在悠闲得多。师父想要教她些功夫,不过她总是不喜欢,一来二去自己便成了在山里山外跑上跑下的“跑腿儿的”了。 ——或许,这会儿三垣那家伙正在窥视自己在天零观上的日子呢罢。 ※※※ 翻阅他人的记忆,好像是在翻阅一本书籍。尽管可以详细到每天的每一个时刻,但是就算详尽地浏览每一天的回忆,时间也会过得很快。 而在这些回忆之中,土丫头也发现,这个叫做有岚的老人家虽然在覆云山里德高望重,但是也仅剩下一个虚名而已。 他的那两个师弟会每隔一个月来看望老人一次,有的时候他们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把看望的事情搁置,但从来都没有多来过一次。 老人也不常离开他的小屋子,除非有什么非他不可的事情,才会离开。也就只有那个时候,三垣才会跟着她的师父走到人多一些的地方去。而类似于“大长老养大的天才少女”这中奇奇怪怪的名号,也从此在覆云山里面传播开来。 那天似乎是哪个有名号的道观来了人,有岚把三垣一个人留在了自己的住处,由三曜三明两人照看。不过那两个师兄师姐毕竟不是活人,说是“照看”也不过是定时给她做饭之类的事情。 所以虽然这院子里面看起来有三个人咋,不过三垣却只是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抱着她师父的书籍。最近三垣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自从她来到这覆云山那时起,师父就一直在誊抄着他书架上的那些书,一本又一本,几年来已经写了好多。 她尝试着去读这些东西,但是里面写的总是让她一知半解。 “三曜哥,你来看书上这话什么意思?” “你饿了?” “没!” 毕竟不是个活人,每次三垣试图和那个师兄师姐搭话,他们总是能把划题岔出去一千里。所以到最后,她也懒得找那两个人说话了。 “我师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做和真人相差无几的纸人呢?”三垣翻着书,漫不经心地嘟哝道。 “师父他,能做到哦。”三明插话道。 “能吗?那他为什么不做?” “违背天理。”三明这么说。在三垣的记忆里,唯独这件事,他们两个说得很明白,“制造一个纸人,只需一些道法,几笔文字就足够了;但是若想做成一个活生生的生物,那必须要活人的魂魄作为材料。师父他说到底是个正直的人,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对这方面的研究就戛然而止了。” 是这样啊。 三垣听不太懂那有什么严重的,随口答应一句,便又吧头埋进书本里面去了。然而没多大一会儿,离她不远的篱笆外面,便传出来了一阵异常的响动。 “沙,沙沙” 不自然的“沙沙”声引起了三垣的注意。那不像是什么误闯到这里的小动物,而是是一个人。一个小孩儿算是小孩吧,虽然看起来比三垣大十多岁,但确实不是个大人。她是个女孩儿,却蓬头垢面。穿着的确实是覆云山的道袍,却看起来有点小了不太合身,脏兮兮的看不出一点儿白色的样子。 那个人从栅栏外面的草丛中钻出来,远远地望向了三垣。两人四目相对时,三垣感觉到她想找的人似乎是自己。 她是云芊。 虽然和土丫头认识的那个“大姐姐”云芊差距很大,但必定是她无疑。 “你是三垣。”云芊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三垣一边朝着那门口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饿了吗?过来歇歇吧?我让三曜大哥做点吃的?” “你恨覆云山吗?” 小云芊比现在虚弱得多,土丫头随着三垣的视角拉近,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几乎是皮包骨的身板。但是她却并没有在意自己身体上的诉求,反而直截了当地把这句话抛给了三垣。 “唉?嗯会,有点吧?” “有点?”小云芊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要面对的命运?” “知道我师父和我说过。” “你师父?”小云芊几乎怒不可遏地反问道,“你师父肯定没有和你讲过我娘,那个和你背负一样命运的女人!” “他说过!他说我在远方会有4个姐妹呢!” “然后你会背叛她们。”小云芊接着说道,“覆云山利用我来驱使我娘——我所知道的是,有人确确实实因为她而死,她也确实参与了将你‘制作’出来。” 是是这样的吗?这种事情师父可半个字儿都没提到过。三垣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落魄的姑娘,还是说 “很难接受?好吧,你和我都有的是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想反抗这命运,就来找我。” ※※※ 小云芊走了,她的话却一直萦绕在三垣的心头。 师父说过她会有几个姐妹,但是却没说自己以后会和她们见面,更何况对她们做出不好的事儿。 因此她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寻思着这些事情,至于书本?她只是捧着,一页都看不下去。晚上师父回来之后,三垣一直在犹犹豫豫,她看着师父,只是觉得眼前这个自己刚刚产生了一点点亲近感的老头儿又疏远了许多。 “师父——” 晚上三垣即将独自返回自己的住处时,她喊住了师父,但是语气中还是有些犹豫。 “嗯?” 有岚依旧在抄着书,他并没有察觉得出这一晚三垣的反常。 “师父您知道云芊吗?” “哦?”有岚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停笔。 三垣点点头。 “大概一年前,我听说她从她的居所里消失了,她的师父去找,但是也没找到。她还好吧?” “她跟我说了些她娘,还有我的事。” “我总是在掂量什么时候该向你坦白这些事情。”师父这么说着,撂下了笔,“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想隐瞒什么。来,孩子,在我身边坐下吧,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三垣犹豫了一下,但是她还是坐到了她师父的对面。 “孩子,我问你,如果这间屋子的屋顶漏了,你会怎么办?” “哎?” 三垣以为她师父会给她详细地解释云芊她母亲的故事,或者他们打算利用自己做什么。谁知道会问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屋顶漏了,那只能修好嘛。”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屋顶,“难道还能任由它漏下去?” “那如果外面的篱笆漏了窟窿呢?” “当然是给修补好啊?” “是啊,当什么东西坏了,我们总是想着把它修补好。龙神的故事,我曾经也和你讲过。在覆云山创立之初,他们只需要稍微留意一下这些人——或者说是你们的前辈就够了。但是自从不到二百年前,轮回出了问题。” “所以你们想要修好它?”三垣问道。 “是的。自从我师父的师父那一代起就着手维系这轮回。因为它是‘女神降下的轮回’,所以不应该被破坏。” “师父,那你也会逼着我去做云芊的妈妈一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 “咦?” 三垣本以为师父会毫不犹豫地肯定下来——这是顺应覆云山供奉的神的意志,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老了,孩子。”老师父的脸上爬满了哀伤,“我们自从拜入这道观,便被教育要放下七情六欲,放下一切,静心修身。但是几百年几千年来却从未有人真正做到这一步,也没有人飞升成仙。” “所以” “所以越是上了年纪,越不忍看到你的那些”说到这儿,有岚师父迟疑了一下,“那些前辈们,在自己的手下遭受苦难。我觉得这一切似乎有问题,却说不好。所以后来我把你争取到了自己这边。” 师父是个很慈祥的人。像他那样的老爷爷做出那样的选择,或许并不是什么意外。想到这儿,三垣问道:“师父的意思是在寻求救赎?” “不。我只猜想一味的填补或许是错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想在你身上寻找一种可能性。” “可能性?” “嗯,虽然我不明白该怎么做。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个云芊,她还好吗?” “不好!”三垣立刻回答道。她向她的师父详尽地描述了她看到的那个瘦削可怜的小女孩儿,而师父的脸上却立刻布满了哀伤的气息。 “我知道了,你回去早些休息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4) 是第二天早晨,三垣刚刚来师父居所的时候。 那屋子里面有些嘈杂。相对于以往清静的小圆子,非常陌生的嘈杂。 “是的师父!我这就去!” 有岚的小宅子里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喊声。随后师父的房门一开,一个小山一样的壮汉从那狭窄的房门里挤了出来,似乎每走一步,三垣都能感觉到地动山摇。 “他们当年根本没有好好找她!要是我知道他还活着要是知道她还活着的话!” 那大块头一直在怨气很重地抱怨,直到走出屋子好几步以外,才看到了脚边那只不大点儿的三垣。 “呀,你来啦?” “嗯。”三垣几乎要把头仰到直上直下才能看到那家伙的脸,“金牛儿师兄。您这是” “师叔叫我来,跟我说云芊还活着!我要去山坳里找找!这会儿没时间,我要去找找她。事不宜迟,我先走啦!” “哈” 师父是拜托他寻找云芊的吗,还真是找对了人。那个小山一样的壮汉,听说以往就对云芊比较照顾,后来听说云芊在山坳里消失之后苦恼得要死要活的,这会儿知道了她没死,自然是借俩腿儿往山里面跑。 ——可是到了晚上,回来的金牛儿灰溜溜地回来,他说和那个小姑娘接触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三垣看起来有些担心,但她师父只是一句“知道了”,便由金牛儿随便去了。或许师父真的有什么他自己的见解,只是三垣猜不透罢了。 ※※※ 后来,下雪了。 那时候三垣还没到五岁,她经常在师父的屋子里,靠着小火炉抱着书本去读。毕竟冬天很冷,那些飘雪的日子里,只有师父还在孜孜不倦地趴在桌子上抄着他的书卷,三垣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触碰笔杆的,理由是怕被冻坏了手。 三垣总是在想,如果真的有家人,家人在冬天会如何对她?能否比师父对自己更好?当然,这也不过是个永远无法得出结论的问题罢了。 那天是个晴天。 闪耀的大太阳晒在屋外的积雪上,就连屋子里面也闪耀得比夏天还要亮。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是将近入九的时节,屋子外面无论怎么说也是要冻死人的温度。屋子的门只消敞开一点点缝隙,冰冷的北风便夹着雪花灌到这屋子里头。 和往常一样,三垣依旧在小炉子边儿抱着书本,而她的师父,今天却在书架之上整理着他的那些书卷。 “三垣。” “师父?” “把这些搬到你的屋子里去。” 有岚师父这么说,指着的却是脚边很厚一摞的书。那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师父这几年抄出来的,剩下的还有一些竹简之类的东西。 “书有点多,外面风大,少拿点多跑几趟。放在屋子里,要藏好。” 三垣从来都没反对过师父的要求,虽然在现在看来有些莫名其妙——比如眼前。师父完全可以等到开春之后再让自己搬,或者等什么时候金牛儿师兄来了,叫他帮自己搬。 毕竟自己的住处距离师父的屋子有一些距离,走一个来回小半天就过去了,外面风大又冷,踩着剑飞过去的话并不太安全。 三垣这么想着,却硬是憋在嗓子眼里,穿好了衣服抱着几本书便出去了。 外面真冷。三垣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结果一出门就冻得已经开始打哆嗦了。三垣只拿得两三本书——她太小了,更多的她拿不了。再说最近也有听说山里因为风太大,有御剑飞起来却被风吹下来的弟子,所以三垣自己也变得小心谨慎得多。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师父又回到了他的桌子旁,捻着一本书在读。 那书很奇怪。至少三垣在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就能隐约察觉到拿东西似乎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力量,这也使得她进门的时候完全被那书吸引了。 “师父那是什么?” “你搬你的去。” “唔。” 三垣只是远远地瞟了一眼那书本,上面凌乱地写着——或者该说是画着符号。是什么奇怪的咒语书? 既然师父不让看,那三垣便不看。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如此听她师父的话了。 于是三垣就又抱着几本书出了门。 虽然过了晌午,外面的温度依旧不见高,但因为一直在跑动的原因,三垣的头上竟然渗出了汗珠。 她又把几本书扔在了自己的床上,临出门的时候只觉得什么地方闪了一下。她心里头一哆嗦,但是四下寻找,却找不着到底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她的幻视?或许吧。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什么光亮比脑袋顶儿的大太阳还要亮? 她这么想着,又回到师父的居室时,有岚师父已经换上了师父厚厚的道袍,一把又漂亮又让三垣有些害怕的剑也背在了师父的背后。 “师父?你要去哪里吗?” 三垣从没看到过师父这种装束,就算是祭祀或者其他的事情,师父的衣着也没有如此正式。而他身后那把剑,平时只是挂在墙上,三垣更是从未见过那宝剑出过鞘。 “三垣,我正等你。”师父说着,将桌子上那本刚刚还不让三垣看上一眼的书本塞到了她的怀里,“你这就把这本书,连同剩下的那几本一起带回家中。尤其是这本书,你须藏好,今天之内不准出门。听见了吗。” “可是那还有好几本,我怕搬不动” “搬不动也得搬。”有岚的音调十分强硬,如同命令一般。三垣还有土丫头都看得分明,师父的眉头拧的紧紧的,似乎有什么非常着急的事儿。 “嗯。我知道了。” “开春之后,会有一个女人,你的前辈,云芊的母亲,溜到这山坳里。那个时候你要弄懂这书是什么,然后自己判断是否要交给她。”“开春?师父,你要离开很久吗?” “少问。” “是。” 有岚终于舒了口气,趁着三垣还在整理那最后几个本子的时候,便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 等到三垣意识到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时候她刚刚飞到自己家的门口,眼看着山门的方向远远地绽放出青紫色的光芒,一阵一阵,害得三垣愣了好一阵,甚至忘记了回到屋子里。 是有人在山门闹!所以并不是师父想要出远门! 可是他说让自己开春之后那是 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忽然从三垣的心底里滋生出来——师父或许有危险。这种想法一冒出来,三垣立刻朝着山门口的方向踉跄了几步。她想过去,想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又向后缩了几步。她手里还抱着书,应该先把书丢到屋子里去。而且那一本——师父特别嘱咐过,要把那个更加小心地藏好。 三垣急切地抱着这些书卷,随意地将其余的书本先丢在了床上,抱着那连师父也十分小心的本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却找不到一个藏书的好地方。 放在床褥底下?不仅硌得慌,还一翻就翻到了。 放在要么放在外面?可是这大冬天,无论埋在哪,被翻得乱糟糟的雪一下子就暴露了踪迹。 实在不行就先扔在衣柜里,一会儿回来再想好了。三垣这么想着,赶紧拉开了那装衣服的石柜子。 呀! 三垣想着钻到柜子里,但是又忘了那柜门高到令人发指的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个大趔趄,尔后一头撞到柜子最里面的石头墙上。 “咚!” 一声闷响之后三垣疼痛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疼死了! 她埋怨般用手捶着墙壁。 “咚咚咚!” 咦? 三垣又轻轻地敲了敲那墙壁,后面又发出了空洞般的回响。也就是说,这墙壁后面是空的? 她一头钻到衣橱的衣服里面,四处抚摸着那墙壁,须臾,她果然翻到了那墙壁暗门的把手,轻轻一拖,把那暗门拖到一边儿,另一个空间立刻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个将将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小空间,角落里有些食物的残渣,看样子以前是储藏哪儿弄来的食物才开凿的小空间。虽然这空间太过简陋,不过储藏一点东西倒是绰绰有余。 于是三垣把这书本丢到那暗门后面,随后便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 山门口。 三垣去的时候还没太晚。她远远地看着一个浑身满是诡异气息的女子就站在山门口的旷地上,旁边覆云山那些很是厉害的弟子将她围了个圈,却始终不敢靠近。 三垣想靠近一些,但是却不太敢。 忽然,那围着一圈儿的人群之中有谁动了一下,却引起了那女子的主意,女子唐突的动作又引来了人群的骚动, 几乎是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波动席卷了整个旷地,就连三垣本人也差点从天上给掀下来。 “笨蛋金牛儿!!” 三垣一边尽力地保持着平衡,一边满腹牢骚地抱怨着。 师父,还有他的两个师弟,这会儿已经和那个女性的入侵者战成了一团,呼啸着的法术把旁边一圈儿的弟子们逼得老远。然而他们三个打一个,看起来却丝毫不占上风。 不,不是那样。 师父他们三个只是在故意拖延或许在等那入侵者没了力气,再一口气制服她。 三垣满心以为就这样僵持下去就会安全了事,谁知那群弟子却结成一个圆形,开始一齐做法。入侵的女子也并不是笨蛋,三垣老远看她手中莹莹地泛起淡紫色的光芒,紧接着拿光芒骤然消失,随后一阵炫目的波澜夹带着一层一层滚烫的波浪从她那里朝着四方爆裂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波浪转瞬间便冲击到了三垣的面前——她本就是一个刚刚学会飞起来不久的新人,又因为年龄太小而导致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因此这对她来说汹涌澎湃的波澜一下子便把她从剑上掀了下来。 而三垣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竟被那入侵者抢先一步看在了眼里,那女子似乎竟也会一些飞腾的功夫,飞奔几步之后,竟一跃而起,径直朝着三垣径直地扑来。 三垣的那两个师叔倒并不管三垣的死活,两者手里的剑忽然迸发出了剑气,眼见追女子不上,竟朝着三垣的方向挥出了两道明晃晃的剑气,呼啸着朝着三垣飞来。 那入侵者——或者说,土丫头这边看得真切,那是叶三娘。她觉察到后面的威胁,左右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困难之际她身下忽然出现一身影,拽着她的一只脚踝朝着下面用力扔去,自己倒是朝着三垣飞来。 “师父——小——” 还未等三垣说完,身后那两股凛冽的剑气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有岚师父的脊梁之上,这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怎能经得起如此力道的功夫,那一瞬便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落叶一般,直挺挺地朝着三垣后面那山坳底下飞落下去。 而与此同时,三垣只觉着身体被什么东西擎住了,随后才发现是叶三娘,抱着三垣的身子跟着跳向了这山坳里头。 “你们这些土辈的真是烦,咳,咳咳” “你受伤了。”三垣看到叶三娘的嘴角渗着殷红的血迹,不知是受的伤还是她自己用牙齿咬的。 “我本就是来寻死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死在自己手下的滋味。” “可是那你” 土丫头看着叶三娘的眼睛。那里满是哀伤,绝望。这和土丫头记忆里那个乐观又机灵的叶三娘完完全全不是一个样。她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土丫头不禁好奇。 “你不如关心一下你师父。”叶三娘只这么说一句,便把三垣丢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平台,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从那几乎陡峭的山崖下跳上了山。 师父。 三垣疲惫地支撑起了身体,她记得师父是掉到这山崖下了。可是山崖那么高,她一眼望去,却只是一片肃杀一般的白色,什么都看不到。 师父,他应该没事吧。 三垣躺了下来。她使不出力气,任凭这冰冷的空气渐渐穿透她厚实的衣服,钻入她那稚嫩的身体之中。 冷。没力气。困。疼。 师父他不像自己,他那么强,他应该没事吧。 三垣这么祈祷着,静静地等待着其他人什么时候来救助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8) 然而事情远没有三垣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上头战斗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可是随后三垣却迟迟等不到下来找她的人——甚至一个人都没看到。 等到三垣看到人影的时候,大概已经过了下午。有那么几个人影从山顶向着山坳飞下去,但之后便也没有了下文。 天也渐渐暗下来,三垣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糟透了。她勉强能在那儿坐起来,但是也只能坐起来而已。她没有剑,山体又陡峭,凭借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这会儿天才刚刚黑下来,三垣却觉得自己穿着这衣裳好像没穿一样。这山坳里一点风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冷。冰冷的温度那么干脆地直接扎到自己的皮肤里面,任凭自己紧靠着山体脚下蹲坐着,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抱着,却也无济于事。 耳朵疼。手指头也疼。脚底下早就麻麻的不知道有什么感觉了。 过了今天差不多就该是腊八。不不,在这种该死的天气底下,三垣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就在三垣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忽然远处一个亮亮的光点引起了她的注意。这让她勉强打起精神,朝着那亮点望去。黑夜之中这几乎可以用璀璨来形容的光芒在远处忽上忽下,一会儿攀到山顶上,一会儿又飞落到了山坳里面。 那应该是一个人是来寻找自己? 三垣还记得这种能发光的简单术法,她哆哆嗦嗦地张起两个早已伸不开的手掌,互相摩挲几下之后伸出一只手指头来,在眼前的雪地上哆哆嗦嗦地画了个图案。但是她实在是太冷了,画的图案勾勾巴巴,最后也只是“砰”地发出一道闪光,随后便再也没了踪影。 不过这也够了。 三垣看着远处的光亮几乎是径直朝着自己飞来,须臾,便是一个大块头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三垣。没事吧。” “嗯。” “来,我们回去。” 金牛儿是个身材巨硕的大块头,他把三垣抱起来就像捧起一个鸡蛋一样容易。三垣被这么托在手心里,没多一会儿,便被送到了她自己的屋子之中。 她被放在了土炕上,尔后又去了厨房把灶坑升了起来。 忙活完之后,金牛儿便坐到了炕梢。没有点灯,更没有更多地照顾三垣,他只是在那里靠着墙,静静地坐着。 透着窗外若隐若无的月光,这巨大的金牛儿简直像是一个大雕像。 三垣不太了解金牛儿,不过他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怎么了?”三垣问道。 “你师父伤得很重。恐怕” “啊?” 三垣一轱辘想要爬起来,却被金牛儿一只手按在了炕上。 “你见不到。”金牛儿这么说着,很懊恼一般摇了摇头,“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傍晚。在他的房间。那个时候那只猫妖刚刚被捉了去,有岚师叔这边暂时没人管着。我去看时,他样子很虚弱,只是告诉我要把你照顾好。我出来找你,可是那会儿没找到,再回去的时候,有岚师叔已经被我的师父他们带到了别处。我想去看,但是我师父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是我害了师父。” 三垣缩在被子里,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头却满是自责。 “是也不是。虽然有岚师叔早就把权力交给了我师父,偏安一处不问世事。但是只要他存在,我师父眼前就像是有个坎儿一样如何也不敢迈过去。他需要一个契机。” 话音落下,本就死寂沉沉的屋子里一下又没了声响。许久,金牛儿才缓缓挪动起了身子,“我去师叔那儿看一下,你好好休息。” ※※※ 很不幸的是,三天之后,金牛儿便带来了有岚师父病故的消息。 之后的几天之内,三垣屡次三番地想要去见她师父最后一面,却总是面对着各种阻拦。最后的最后,她也只能在自己的住所,朝着师父的方向拜了又拜,又私自用小刀刻了个木牌,才得以让自己稍稍安心些。 眼下发生的这一切毫无疑问地将彻底改变三垣的生活,不过这仅仅是个开始。 虽然有一些三垣不认识的人说当时事出紧急,三垣并没有太多责任,不过闲言碎语之中很多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她,这让本就失去这覆云山里面唯一一个“亲人”的她更不愿意出门面对那些神色异样的各路弟子们。 尔后,金牛儿又带来了另外一个并不是很好的消息——那个之前在覆云山门闹事的猫妖,如今依然被囚禁在覆云山坳中一个隐秘的囚室之中。 那个家伙,本来三垣应当把她当成杀害自己师父的仇人,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产生一丝一毫的恨意。 她——是救了自己,却被覆云山抓了去。 叶三娘确实和自己说她是来覆云山寻死的,但是三垣总是理解不了她为什么非要寻死。与这相比,一种“因为自己才被抓”的负罪感却在她的心中萦绕不去。 三垣想要救她,但是自己却几乎被软禁在了自己的住所附近。她想走远一点,却总有一些人在后面阴魂不散地跟着,唯独在家中,才能勉强落个清静。 眼看将要过年,时隔数天不见的金牛儿又一次来到了三垣的房门外。但是很意外的是,他却是来告别的。 他说他要离开覆云山一两个月,因为他打听到,他的师父参与让那个猫妖怀孕了,“她正孕育着她自己”。而金牛儿此时只想着应该阻止这一切。 不过那个傻大个在和三垣说这种事的时候,从神情上看并不是紧张或者严肃,反而一副十分兴奋的神色,这让三垣并不太懂这大个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在金牛儿只来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这让三垣并没有因为金牛儿诡异的神色而困扰太久。 可是在她回到屋子之中,暗自琢磨的时候,才意识到金牛儿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覆云山要像制作自己一样再“制作”另外一个女孩儿。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三垣这么反问着自己。 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姐妹和自己一起生活,她想要人陪,毕竟一个人生活实在是太寂寞了。所以如果能让那个妹妹跟自己一起生活,那岂不是再好不过? 就这样吧,等金牛儿回来,好好和他说一下吧。 ※※※ 风平浪静。 目前看来一切都是这样,因为三垣只是待在家里。她不想出门,也不太愿意接触那些离着老远对她虎视眈眈的人。 前几天去粮仓那里搬些粮食,不出所料地被不少弟子有意无意地暼着,或许那些人只是因为很少见到她而觉得好奇,但这依然让三垣感觉非常不舒服。 值得一提的是,粮仓的附近躺了一只很胖的大猫,站起来的话应该比三垣的小腿还高。不过那只大猫只是躺着,一脸慵懒地瞟了眼三垣,便耸搭下脑袋睡去了。 等到她拎着些够她几天的口粮从屋子中出来的时候,这肥硕的大猫却很唐突地站在了门口,那么大一坨很不讲道理地拦住了三垣的去路。 三垣往左挪一挪,那大猫也往左蹭了蹭,三垣往右走几步,大猫也象征性地往右拱了拱。那家伙就好像是故意在拦着自己去一样。三垣不太高兴,大猫却好似故意拦着她一般,她怒视着它,它也仰起头看着她,那眼睛一动不动地锁定着三垣的眸子,有灵性得好像一个大活人一般。 “你最好晚一点回去。” 有人在三垣的耳边低语道。三垣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四处找了一圈儿,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你在看哪儿,我附在这肥猫身上。” 三垣眼前的猫确实还在盯着她,两者目光再次对视的时候,肥猫终于挪着步子,颤颤悠悠地带着三垣朝着这仓库的门口走去。 “你你是谁?”三垣不禁好奇地问道。 “一只猫妖,你前阵子见过的。不过我只是借这肥猫身体一用,我可没这么胖,也不是公的。” “啊”三垣恍然大悟道。借物传声嘛,而且是在覆云山里面堂而皇之地用这种戏法,真是很厉害的家伙,“是前辈?” “这称呼还不赖。啊,时间有限,说正事儿。”肥猫在院子的门口停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人正在你家里乱翻呢。” 有人在自己家里乱翻?! 听了这消息,三垣立刻有些待不住了,一门心思想要赶紧赶回去看看,不过这肥猫却又拦下了她。 “你赶回去也只会被那些人欺负,晚些回去。” “可是”三垣能猜到他们在找什么,是师父交给自己的那本书,“可是师父嘱咐过我不能把它给任何人” “还是你自己的安全更要紧,晚点回去,回去了也不要立刻去看那宝物,晚些时候再说。大庭广众之下我没法维持这法术太久,不如我们晚上。” 肥猫这么说完,身体猛然抖个激灵,紧接着晃悠几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这害得三垣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去看,那肥猫却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6) 三垣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时辰,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回家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那屋子里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书桌上的那几本书乱糟糟地铺在桌子上,床铺和衣柜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连灶坑里面的灰都给掏了出来,整一屋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整理这些东西可是要花不少功夫的。 三垣这么抱怨着,也只能埋头去整理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那个猫妖说不让自己立刻去看那宝物是否还安在,所以三垣只是在整理衣服的时候捎带看了一眼衣柜后面的暗门,确认它没有动过之后,便把这事儿撂在一边,继续收拾屋子去了。 确实是有人监视着三垣,他们迫切地想要发掘有岚可能遗留给三垣的秘密。三垣当然不是笨蛋,她即便只是在屋子里面也能清楚地觉察到一丝蛛丝马迹,所以整完屋子之后,她又如平常一样,只是读书,只是写字。 直到天黑,晚饭过了之后,外面才终于没了人气。 三垣早早的熄了灯,就坐在屋子里,安静地等待着白天那只肥猫白天随口一说的“晚上见”。而那肥猫也很给面子,顶着两个幽绿的眼睛,一步一摇堂而皇之地用它肥硕的身体撞开了三垣家的门。 “你来了?” “嗯。” 肥猫跌跌撞撞,进了屋子就一头栽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不好不好怎么可能好。”肥猫抱怨道,“那个阴阴沉沉的小洞穴里面动也不能动,又要忍着他们百般折磨,能这么找到你就很不错了。” “他们说你怀孕了。” “”那肥猫,或者说那猫妖忽然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嗯”的一声。 “他们想亲自培养她,让她继续我的命运。” “挺好的呀。”三垣嘟哝着,“有个妹妹在我身边,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啊”肥猫依旧躺在地面上,却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命运是什么,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我” “我和她打了一辈子。”肥猫从那地面上爬了起来,坐在地面上,两只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垣,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总是坚持着她的教条,我也一直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当年我不过是一时冲动救了她一次而已,就被她一口咬定我是个好人,呵,我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她也是在替你考虑吧。” “我只是觉得她很烦。她总是来烦我,来教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用她教?!有可能的话我想用一万种方法弄死她,可是我又打不过她。”这肥猫有一句没一句地絮叨着自己的过去,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可是过了好久~真的好久,好久好久之后,当我真的有机会杀掉她的时候,自己却又下不了手了——我那时才觉察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想对她如何,就像她妨碍我并不是想和我过不去一样。所以我又逃跑了。” “你当时就应该说出来。” “我你你又没有喜欢的人当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啦!”肥猫埋怨道,“后来我自己思考了好久,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很在意她,鼓起勇气想和她说明一切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三垣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等待着这故事的结局。 “我去她居住的地方找她,可是没有找到。我只找到了她曾经睡觉的痕迹。她答应过我她要等我,所以我一直在那个二层的木屋里面等她。我等了她三天三夜,从来不敢合眼。我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所以只能默默地祈祷,即使是相我一直唾弃的神。” “她回来了吗?” “她撞开了门,蹭着浑身的血迹,看到我之后只是轻轻一笑,就倒在了我面前。她伤的很重,内伤还有外伤,折磨得她在我怀里一声接一声地呜咽。她之前从来都没这样的。我想救她,但是我我没办法。” “那” “她求我结束她的生命。我照办了。我我知道那就是我们的宿命,也知道那是我们拼命在反抗的东西。可是我不忍心看着她在那里受苦,不想她在百般折磨中死去,所以我” “我不该问的。” “不。”肥猫又一次站了起来,“你必须知道这一切,也该知道如果这个孩子——你的姐妹,被覆云山养大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会被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杀手并且毫不犹豫地杀掉对自己同样重要的另一个姐妹。这答案再简单不过,又理所当然。 “我会救你。不过如果你说你的命运是那样的话,那我的呢,”三垣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人说我会背叛你们。” “确实如此。”叶三娘毫不犹豫地肯定道,“云仙儿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她依旧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事儿害了我们——我不是说对我,有两个人确实因为她而死。但这不妨碍我依然信任她。” 虽然叶三娘最后这么说,却依然让三垣的心情低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我想休息。” 三垣的语气有些无力——自己从小就期盼着的人,却注定要伤害她们。这无论如何也很难让她接受。她爬上了炕,抱着自己的膝盖,靠着墙坐下了。 “我回去了。晚安,孩子。” 随着叶三娘驱使着那肥猫肥胖的身躯挤出那木门之后,整个世界又一次落入了安静。三垣在那炕上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在反反复复地想象着自己背叛自己姐妹的那一幕,就算自己并不知道她们的模样,但只是单纯地想,就让自己愈来愈觉得害怕。 “不!”三垣忽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如果命运真的是注定的话,那我们,那前辈她们,为什么还要拼命地反抗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 她这么想着,一翻身跳下了地面,径直朝着衣柜的方向走去。随着一阵石板摩擦地面的声音之后,那本莹莹泛着光芒的破旧书本,再一次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本书是师父最后遗留给自己的遗产,也是覆云山那些人翻箱倒柜想要寻找的宝物。或许是希望,或许不是。但是她应该尽快地把这书本中的东西变成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种能反抗自己命运的力量。 三垣赶紧抱着书本回到了炕上,为了不让外面看到书本莹莹的光辉,她索性一头给自己埋在被子里,紧接着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这书的扉页。 ——这是一本制作纸人的书籍。 当三垣翻开前两页的时候,便立刻觉察到了这一点。 开头的几页之中,只有抬头的几笔可以一眼分辨出事制作纸人的图案。随后的内容,或者说自己熟悉的那几道笔画之中,更是添加了让三垣看也看不懂的图案。 三垣只看了前两页,随后迅速翻弄着整整一本书——全是图案,满书都是,就连一个汉字都没有。 翻到这书本的末尾,又是几个熟悉的符号映入了眼帘——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最开始的起始图案,最末尾的结束图案,这连四岁小孩儿都知道! 这厚厚的一整本书就是一个厚厚的“纸人”! 慌乱?害怕?震惊?总之当三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赶忙把这本“书”合了起来。她之前听三明说过,师父尤其精通制作纸人,也曾经花过几十年的功夫去钻研过。他曾经想要练成一个真正的“活人”,但是当他意识到那需要活人魂魄的时候,这种研究就戛然而止了。 但是看来在那个“戛然而止”之前,他已经制作好了这种能够成为让“纸人”成为“活人”的术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那天早晨师父要自己搬书,又把这本交给了自己,最后却立刻出了事情呢? 三垣想,却想不明白。她想有人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索性一翻身,从炕上蹿了下来,又一头扎进了衣柜——她要出门。 ※※※ 三垣并没有低估深冬夜里覆云山上的气温,就算自己裹着自认为最厚的外衣,里面塞了好几件内衣,依然在踏出房门几步以后被冻得哆哆嗦嗦。这深夜里依然没有一丝的风,抬起头,漫天的星星布满了整个苍穹,已经开始残缺的月亮这会儿才在天边冒了个头。 她踩在被寒冷的天气冻得光滑清脆的剑身上,小心翼翼地直接奔向了师父曾经的居所——如果她心中的问题能有谁能解答,那答案只可能在那个房间之中。 就像三垣所想的那样,师父这和覆云山主峰相去甚远的偏僻角落根本就没有人。三垣来这儿的时候,门还是敞开的。他的那些弟子,多半是在当时出事的那几天便来祭拜,但是最后肯定是想要“寻找宝贝”的那些人最后走的,所以像这样杂乱不堪并不是很难理解。 三垣扒开门缝,这木屋只是几日没住人,从门缝渗进来的雪花就已经吹到了大厅里头。 这屋子里面并不比屋外暖和多少,三垣乘着透过那大敞开的窗子的月光,眼见这破旧的屋子,却不敢去整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里凌乱的一切。 书柜倒了。里面的书籍有用的没用的全都给搬得一干二净。衣柜里的衣服也被掏了出来,整个炕被砸塌了下去简直要把整个屋子掀个底朝天才肯罢休。 咦,这是 三垣在一个角落俯下身子,掀起堆在那里的被子,下面漏了一角的纸片被翻了出来。是一个纸人。 就是这个。 三垣把这纸片合在两个手掌之间,只听口中念叨几句,紧接着朝着前面空旷的地方一抛,那纸片飘飘悠悠出去,渐渐便画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是三明姐。” 三明看了看三垣,又看了看这屋子,脸上也并没有泛出什么波澜。 “和师父预料的一样。”她这么说道,“我的时间不多。” “师父他知道这一切?” 三明又闭起了眼睛,片刻之后说道:“不如说是师父知道。外面没有人,现在这儿很安全。你来。” 说着,三明把三垣拉到了坍塌的土炕边缘,坐下了。 “那天师父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师父还会算命吗?”三垣问道。 “师父说,是玄女的意思。” “行吧,我不喜欢那个女神。”三垣这么评价玄女道。 但是三明只是一个纸人,她微微歪了歪头,表达自己队三垣说话的不解。 “别在意那个,你接着说。” “师父他把自己的魂魄注入到了那本书中。他说” “等一下,自己的魂魄?那是什么意思?”三垣打断了三明的话,大声质问道。 “人是有三魂七魄的。缺少其中一部分的话,有可能会多病,会体弱,会健忘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没什么太大问题。师父他本就想着在那场战斗中死掉,他说他一辈子欠你们太多,这是他应得的。” “既然欠我们太多就好好给我照顾长大呀”三垣这样表达着自己的不快,“那今后我要怎么做,她们说我会背叛我的姐妹们。可是我不想这样。” 三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闪着眼睛看着三垣。 她不知道这话该如何回答。 “该告别了。”三明终于这么说道。 “我记得制作纸人需要和本体有关的东西作为媒介。师姐,你和三曜原本是谁?”“师父的徒弟。几十年前放弃了覆云山的生活,从这里离开了。我只知道这些。” “这样好吧。那我也该走了。” 三垣虽然这么说,却依旧在这破房子里等到她这个所谓的“师姐”耗尽了力气,终于又变回那一张纸片之后,才带着它从这破房子里面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双子双错终有时(7) 从那以后,直到过了春节,三垣几乎都没有出屋子,她一直在抱着师父最后送给他的那厚厚一摞的书籍去读,到了夜里,也会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本并不算是“书”的“书”去翻阅。 肥猫来过几次,最开始是好奇三垣在研究什么,后来又告诉了她关押自己的那个山洞具体在哪里。最后一次则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肥猫,或者说叶三娘,她说自己或许是被关得久了,身体里好像是有一团兽性无处释放一般,几乎要夺去了自己的理智。 自从她说了那话以后,三垣就再也没见过叶三娘——肥猫依然在后勤那里懒散地过活,但那都不是叶三娘了。 将近元宵节之后,天气也渐渐回暖。这个时候三垣才愿意从屋子里面走出去。她时不时地下到山坳里头,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返回来,算是消遣?土丫头一直在翻阅着三垣的过往,这会儿却猜不透她究竟想的什么了。 ※※※ 直到那一天,那天终于来了。 那个硕大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三垣的房门口,那个硕大的身躯几乎要把门框给挤歪了。他钻到三垣的屋子内,脸上满是兴奋。 “她来了!”金牛儿刚刚踏进门就用他杠铃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们去救那猫妖!” “她”指的是那个叫做云仙儿的女子。她比金牛儿大不了几岁,但她的女儿却要比三垣年长好多岁。 关于这个前辈,三垣对她的记忆还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到自己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 “嗯。我知道她在哪儿。” 三垣又给自己套上了厚实的外套,顺便将那本“书”藏在了自己的怀中。 随后他们两人便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自从过了春节,根本没有一个人来管过三垣,监视也好,嘘寒问暖也好,完全没有人来过她的居所,几乎完全把她遗忘掉了,所以这会儿她跟着金牛儿走出这屋子,也并不会有什么顾虑。 虽然眼看出了正月,但是山坳里面的积雪还是没有一丁点消融的迹象,再加上这呼呼的寒风,让三垣浑身上下都舒服不起来。 终于,他们俩在一个稍微避风一些的地方找到了另外一个人——云仙儿。 和三垣想象的一样,云仙儿确实是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女子,虽然传说中比金牛儿年长一些,从面相上看却怎么都觉得金牛儿要大上云仙儿一轮才是。 云仙儿远远地就看到了三垣,她想跟三垣打招呼,最后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云仙儿总觉得自己亏欠着三垣,但三垣却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她见了云仙儿,倒是多得几分恭敬,点头问好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朝着那深山之中走去。 这会儿虽然眼看着开春了,可这山中的雪却一点都没有消退的意思,尤其是山坳之中堆积的雪花让三垣有一种举步维艰的感觉,只走了几步,便被金牛儿拎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你听过零城吗?” 在雪中赶路的时候,云仙儿问道。 “没有。”三垣答道。她那时还对覆云山以外的世界没有一丁点印象,非但说是“零城”,单就是个“城”字,她都一丁点概念也没有。 “我在那儿见着了你的小姐妹们。” 云仙儿的话立刻抓住了三垣的心,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云仙儿。 “她们?她们是”三垣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她们是什么样?” “有一个是零城有钱人家的闺女,现在过得还不错。另一个在零城附近的小村子里面,据说她母亲是从北方一路南下到那儿的。现在她母亲的身体很不好,日子只能说是勉强能过得下去罢。” 唔嗯。 三垣很吃力地理解着云仙儿的话,什么城市,什么小村子,什么北方,什么南下,只在覆云山里生活的她对这些话一丁点概念都没有。以她的理解,她只知道有个人过得很好,另一个则听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那前一个为什么不去帮后一个?” “她们还不认识。”云仙儿说道,“她们两个现在只是俩三四岁的娃娃,并非如你这般通晓事理呢。另外,还有一人目前的处境很糟糕。” “还有?第三个吗?她怎么了?” “是,第三个。而且哎,墨家村墨家村,又是那个鬼地方她的家在一个叫做‘墨家村’的地方。那里现在正在发生一种异变。我需要把猫儿救出来,或许她才会有办法处理这一切。” “猫前辈,她似乎不太妙,我好久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而且想要救出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金牛儿补充道,“会有很多机关,人也会不少,他们可不会对这事儿掉以轻心。” “你会帮我。”云仙儿的嘴角抹过一丝狡黠。 “我?”金牛儿没曾想到云仙儿会这么问自己,他满是怀疑地反问了一声,尔后慎重考虑之下,只得勉强地答道“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当然” “噗嘿嘿好了好了,闹你的。你要是明面上和覆云山对立,有谁能帮我照顾小三垣呐。” “你,你在逗我!” “是啊,怎么了?” 三垣觉得他们两个关系很不错,本是向着那未知的危险前进,但不知如何气氛却又轻快了起来。 ※※※ 他们实打实地在这雪地里跋涉了两个时辰。 恰到好处的针叶松给了她们不错的掩护,免得偶尔从山谷之上飞过的路人瞧见几人的行踪。 途中,三垣也和云仙儿提到了那个叫做云芊的女孩儿的事情,不过云仙儿似乎并不太喜欢提到她——或者说,云仙儿其实是在逃避这一话题也说不定。若说这一路上三垣有何收获,那便是云仙儿口中的“外面的世界”。 三垣第一次听说,“零城”,或者说那样的城市,会有许多房屋c也会有更多更多的人,他们在为了自己的生活忙碌,也会在闲暇时听到升平的歌舞。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所谓的“小村子”,那里有就像覆云山顶清晨时候的卷云一样一望无际的田野,更有每日傍晚时在房前优哉游哉谈天说地的人们。 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吧?至少至少,会比现在这样孤独一人生活在覆云山偏远的小山头美好得多吧。 “我也想去看一看啊。”三垣喃喃道。 “嗯?” “啊?没什么!”三垣发觉云仙儿注意到自己后,立刻把自己刚刚的话抹得一干二净。 “你是想要离开覆云山吗?”云仙儿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三垣的想法。 三垣摇了摇头,迟疑之后,又“嗯”了一声。 “但是我不能。我消失了的话,覆云山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会害了她们。” “——”云仙儿没有继续接话,她忽然停了下来,一摆手也把金牛儿拉住了,“到了。” 覆云山下的山坳,无论走到哪里光景都差不多——白的雪,绿的树,晦暗的线条。不过云仙儿却清晰地觉察到了山另一侧的讯息。 “牛儿,你这就带着三垣回去罢。这边儿出了事儿,那群人首先便会去看三垣的状况。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天黑了便行动。” “你好吧,万事小心。” 金牛儿扛着三垣,驻足看了云仙儿片刻,终于转过身子迈出了几步。 “等下!”三垣忽然这么喊着,一跃从金牛儿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只见她两腿跳到那雪地里头,厚实的雪地立刻埋到了她的腰间。 “云仙儿前辈,这个这个我要拜托你。” 三垣从衣中摸了摸,摸索出了那本她的师父交给她的“书”。 “这是——” “我师父把它遗留给我,它能完完整整地‘制作’出一个人来。”三垣捧着那本书,书本中蕴含着的能量简直呼之欲出一般。“师父说,除了需要整本书这样复杂的术式以外,还要人类魂魄作为力量。是师父牺牲了他自己制作了这样的东西。另外,它还需要制作目标存在的媒介。” 三垣这么说着,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摸向了自己身后背着的那一把剑。她没有把剑拔出来,只是摸索着抬起一点,让自己的拇指够得到那剑刃,然后狠下心一般地一抹——殷红的血液顺着三垣的手指滚出,她赶紧掀开了那书的扉页,用自己的血液在那扉页之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随后,她终于合上了这本书,双手抱着,递到了云仙儿的面前。 “这是——” “前辈,从现在起,‘她’就算是我的妹妹罢。麻烦你带它去你所说的那个‘零城’,合适的时候让她‘诞生’。我听多了关于我的命运,但是这和她无关。我想让她代替我去看那些我看不到的世界,也想让她代替我陪伴我的那些姐妹——以后,无论是过了几年,还是十几年,还是更久的时间。那个时候我们相见了,那时候我还能和她分享我们曾经经历的故事,是吧” 云仙儿俯下身子,双手托起了这本“书”,然后小心地装到了自己的衣中。 “又多了一个不能输掉的理由呢,我答应你,会给她找一个好地方,让她好好生活,好好去‘看’这个世界的。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自己也没有名字。你我属土,那就姓土好了。” “名字呢?” “名字。”三垣抓了抓头,“起名字最讨厌了,我不喜欢起名字,随便吧。既然和我一样是女孩子,那就叫土丫头吧。” ※※※ 她第一次感觉到有空气从她的鼻腔之中灌入她的身体。 冰凉,但确实是自己依然存活着的感觉。她再一次呼吸,却觉得胸口有如压了一个重物一般,让她打心底里觉得不安。 睁开眼,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有光,但是不刺眼。略显破败的小空间再一次展现在了她的眼前。这是三垣屋子的地下室。胸口的压迫感,正来自一个熟睡的少女。 那女孩儿的头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这会儿抿着嘴唇沉浸在别人的回忆之中,似乎是在微笑一般。 “土丫头。” 女孩儿喃喃道。这是她的名字。她如今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还有她自己的由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自己的出身竟如此荒诞不经——她自己竟是由别人“制作”而来的纸人,就像她曾经毫无顾忌地挥霍着的“纸人”一模一样。 其实其实自己非同常人一般的体质土丫头早早便有所察觉了。因为吃了奇怪的药在纯曦长老的屋子里飘了几天也好,从马上摔下来却毫发无伤也好,总之,这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体质她早就知道,只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一种身份。 现在自己该怎样,之后自己会怎样,土丫头不知道。她只是在这儿躺着。自己醒来的话,她身上这个家伙也会很快醒来吧。 于是土丫头就在那里睁着眼睛等着,一直从窗外能看到雪花的光亮一直等到黑漆漆的一片,只听着自己胸口处传来“呼呀”的一声,三垣这家伙“腾”地便坐了起来。 “你醒了。” “妹,妹妹。我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错事。”三垣刚刚坐着,这会儿却又滚到了土丫头的怀里。“我带你从双子峰回来的时候,顺便叫了信使,把你师姐剩下的衣物送回了零城”三垣说完之后停了一会儿,她以为土丫头会说什么,但是后者却一声都没发,三垣只得焦急地补充道:“我没想到她们的关系那么好,我没,我之前不懂” “我们之间有很多要说的。不过你先告诉我,我是被制造出来的?” “你很在意那一点吗?可是有谁不是被‘制造’出来的呢?”三垣反问道,“从那时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也是,以后会是——你在梦中感受到那种心情了吧,我这十年来日日盼夜夜盼的感情。” 土丫头却摇了摇头:“我在知道自己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醒了。” “可我确实日日夜夜地盼着你回来啊。这些年我的日子并不太好。不如说和你的生活差的太远了。”三垣从土丫头的身上爬了下来,向着土丫头伸出手,“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面虚度而过每几个月都会去师叔那里看一看,尽量表现得乖巧一些听话一些,也让他们更信任自己一点。托这个福,也能在这些年里接触一些关于‘传说’的知识,还能学到些许本事。” 三垣把土丫头拉了起来,因为此时入夜已深,俩人索性就直接从那石头中掏出的地下室爬了出去。 “我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也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认为对大家来说正确的事。但是我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所以完全忽略了小岩和木湘缘俩人之间的感情我确实做了件错事。” “你想要我怎么做?”土丫头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走入三垣的房间,不过因为她切身游历过三垣的记忆,所以她反而对这个屋子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一般。 “不是要你!是求你。”三垣拉着土丫头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求你回到零城,把小岩还平安无事的消息告诉她。” 这事儿就算三垣不请求土丫头,土丫头自己也想立刻奔回去告诉木湘缘的,不过—— 土丫头走到了窗边。窗子是关着的,但是外面那丝丝的凉意就算隔着窗子也让土丫头打心底里发寒。 翻阅了三垣数年的记忆,现在早不是刚刚下霜的深秋时节,外面的雪已经很厚了吧。 “妹妹。” “嗯?”土丫头对“妹妹”这个称呼还并不习惯,应答的时候也迟疑了好一会儿。 “我下面问的问题可能会让你不太高兴。不过我依然想要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那将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土丫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收起她想要探究“现在是什么时节”的好奇心,转过身看向三垣。三垣就在炕沿坐着,昏暗不清的光线中,土丫头觉察得到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异常的严肃。 “嗯。说罢。” “薇师父是谁?你对她了解多少?” “你质疑她什么?我的师父,我的长辈,把我养到大的亲人。”土丫头心里忽然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就像莫名其妙地被别人“问候”了自己家人那样。 “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就像我师父对于我那样重要,所以我为我的莽撞道歉。”三垣的语气依然心平气和,她把土丫头拉到自己身边,带着她一起坐下,尔后又继续说道,“云仙儿前辈放心把你交给她抚养。不,叶三娘前辈放心把我们所有人交给她,甚至在她过世的时候给自己女儿指明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找她。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总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就算她曾经站在我们这边背叛过玄清观,但是对于叶三娘和云仙儿来说,把一切都拜托给她,也过于” 三垣斟酌了一下词语,最后用着疑问的语气说道,“也过于大胆了?” “” “” “我从没c从没这么想过。” 是惊讶?是疑问?是恐惧还是吃惊? 土丫头静下心来反思之后,诸多的感情杂糅在一起,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对她来说唯一的长辈背后隐藏的信息。 “你你的猜测是什么?” “我有一种猜测”三垣慢悠悠地摇着头,对此事同样没什么眉目,“但是那个人在那个时候早就已经死了,所以” “我明天就动身回零城。” “那我去北疆一趟吧。”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转瞬之间却又要分开。她们虽然并未开口,但彼此的心里却依然确信着,她们今后还会相见的,不管这期间经过几个月c几年该是更久的时间,她们终会团聚到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第十八章十八章(1) 一股暖流从她的身体中满眼开来。 她不清楚这股意识源自哪里,只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在这身体内舒缓。她觉得身体有点暖,好像“夺取”了自己身体的控制一般。 尝试着睁开眼,刺眼的光芒让她有些睁不开,稍作适应之后,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 这儿是一间屋子。她眼见的顶棚,虽然有粉刷过的痕迹,但是却被时间和从窗子透过来的阳光染上了一丝的昏黄。 屋子很暖,也很安静。 她觉察到自己被一个很厚的被子压着,这种压迫感让自己在本就暖融融的房屋里更加燥热。她想抬起手把被子稍稍挪动那么一点儿,但是稍微使上一些力气,自己的胳膊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只是在不停地哆嗦,而且,有点儿疼。 这是哪儿?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这么问自己道。 她记得她自己是谁。她母亲告诉过她,她姓“岩”,她从来没有名字,别人称呼她也不需要一个完整的名字。 在这之前,她…… 黑夜,火光,喊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这一切忽然在她脑子中炸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让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她记得,那是一场失败的袭营,她和她所在的队伍中了埋伏,她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战友全都在那场战斗中身亡,而自己…… 她努力地回想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记得自己向着侧面逃跑,她被弓箭射中,但是把前来试图杀人的敌兵给解决掉了。然后……土丫头? 她动了动手指。 自己记不太清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能确定土丫头是否真的出现在了那场战斗之中,总之,自己活下来了,并且现在躺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房间之中。 她尝试着转动自己的头来观察这个房屋——这屋子不大,里面却有些空荡荡的,没什么衣物,也没多少家具。土炕下面有个不大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一个小岩认不出模样的塑像,塑像的面前插着还在悠悠冒着青烟的香,在这些前面,还有一个已经坏掉了的红色的匣子。门口附近靠着窗边有只小桌,桌子小到几乎只能摆得下几个茶具。 不过这会儿,那桌子上趴着一个姑娘。 她这会儿在那儿打盹儿,也难怪刚刚小岩并没有察觉她。那姑娘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奇怪,那看起来虽然像是亚麻织成的衣服,却是大红大紫完全不像是她所熟知的风格。更何况,那姑娘的肩头竟披盖了一张毛茸茸的兽皮。 小岩想看得仔细些,她卯足了劲儿想翻个身,但却只能让自己的身体稍微挪动了那么一丁点的位置。 不过就算那样也够了。她发出不大的“沙沙”声恰到好处地惊动了那打盹儿的女子,女子睁开眼,正瞧着看着自己的小岩,两人目光相对了片刻,那姑娘忽然一哆嗦,整个人几乎蹿到了房顶上去。 “小,小姐!你醒啦!!” “……?” 小姐是什么?小岩想说话,但是动了动下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几乎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小姐!是要喝水吗?” 姑娘看起来很懂事儿,见着小岩的模样,立刻便察觉出来她想要什么,便是端着一茶碗来到了小岩身边,用一只胳膊将小岩的上身扶起来,另一只端着茶碗凑到了小岩的身边。 待小岩终于润了润喉咙,她想问些什么,这姑娘却先开了口。 “听这儿的道士说,你在这儿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了。现在天冷,你别乱动,要好好休息。我们是将近一个月之前来的,我们来了之后,老大就命令我来照顾您啦。” “……道士?‘我们’?老大?两个月……” “这会儿天儿冷,您先躺被子里,您不知道的事情我会讲给您听的。” 小岩听得这姑娘说天气冷,方才感觉到背后一股凉意传来,赶紧听着她的话,钻到了被子里面。 “这儿是白山观,是极北地区白山中的一所道观。听说二百年前道观中有人得道成仙,因此这个小道观才一直经久不衰——他们祭拜的神仙也从那时起更换成了那个道士。” 姑娘这么解释的时候看了看柜子上的那个塑像,大概那个塑像就是那神仙的模样。 “而关于两个月之前的那个事情……”姑娘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低了下去,“据说是一举击溃了能和我们比肩的中原的骑兵队。他们残余的部队只能缩在长城后面,不敢再出来了。” “你们?你是!”小岩听得这话,眉头立刻皱起来,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又被这姑娘按了下去。 “从立场上看,我,我们确实是你们一直在敌视的‘蛮族’。不过请您听我把话说完。”姑娘急切地说道,“我们老大,阿不,是可汗。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中原游历过很久,他喜欢那儿。所以在其他部族联合在一起想要攻入中原的时候,他却故意疏远其他的部族。也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一直以来都被流放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 听到这番解释,小岩才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安心,她安心缩在了被子里。 “一年之前,大汗筹划着对中原的进攻。我们又一次退出了,也终于被赶到了这接近山区、气候寒冷的鬼地方。不得不说在这地方生存真是艰难啊,过了八月就要结冰,又没什么好地方放牧……那个时候老大说,中原气候暖,又很富庶。我们常年躲在这冷地方很难养活这么多的人,于是他通过中原一些朋友的关系,将不少族人送到了长城里面。而他的大女儿则是第一个被送到长城另一侧的。” “中原的生活……也不好过。”小岩嘟哝道。“听说老大他家还好。十几年前老大才刚刚当上可汗的时候,当时其他族里的老萨满占卜出老大的妻子怀了一个不祥的孩子。因为当时老大在我们族里面也没算站住脚,所以在很多很多人的逼迫之下,他只能让她的妻子逃离我们部族。他的妻子本就是汉人,据说当时也是奔着长城去的。不过从那以后她就没了消息,究竟是死是活,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 “……” 小岩听着别人的故事,终究没什么兴趣。她躺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照顾我?这种事情交给道士就好了吧?” “这个嘛……我去叫老大亲自和你说,他见着你肯定高兴!” “——哎!” 小岩甚至没来得及叫住她,那姑娘就三步并作两步蹿出了门儿。 哎…… 小岩在被子里面扭了扭,又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上挂着的单衣。像这样躺在被子里然后等着让一个男人来看望,她的心底总是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是紧张或是害怕?小岩自己也说不好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过好在她等待的时间并不长。老远便听到脚踩在雪地上那种吱嘎吱嘎的声响,紧接着到了门口却忽然没了声音,小岩忽然把心都揪起来了——谁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家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可片刻后,那门口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而门响了几声后,屋外又没了动静,没多一会儿却又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老、老大,您走的太快了,等…等会儿我啊!——为什么不进去?”——这是刚刚那姑娘的声音。 “嘘——”男子尽量压低了声音,后来再说了什么,小岩却听不清楚。 “嗨。老大。她现在刚刚醒,身体还虚弱得很,就算想让您进去恐怕也喊不出那么大声。我刚刚给她说了,您只管进去吧。” “……你在外面候着。”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外面那个被称为“老大”的部族族长便从那门中挤了进来——那是一个非~~常~~壮实的大汉,本来够挤俩人的门,他几乎要侧着身子才能钻进来。冬天厚实的棉衣,在他的身上好像一个褂子一般。他一头的头发乌黑而发亮,似乎是可以打理过一番,只不过脸上却满是胡子,多到连嘴巴都看不清楚。 那本应该是一个粗犷的男子,但是此时的表现却与这一印象大相径庭。 这怎样都无所谓。小岩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底里便只是有一个想法——自己曾经见过他。 并不是见过他的容貌,更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直觉? 不不…… 小岩收回了她的目光,整个人平躺在了被子里,甚至闭上了眼睛,她想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零城?不,时间更近一点…… 长城口?不不,她根本没见过几个蛮族人。 夜袭中的敌营中?更不是,她没见过这么壮硕的对手。 那是…… 当某一根神经在小岩的脑海里突然颤动之时,小岩整个心头都被拎起来了。 那是她从北营前往山中查找长城下面破损口的时候,她和彩绫两个人经过一个古镇的废墟。那天晚上她们俩确实住进了废墟之中唯一的“人家”,有一户老人很亲切地接纳了她们。不过在第二天早晨,两个人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俩人住在一个塌了一半的房屋之中。 而在小岩醒来之前,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站在那一双老人的面前,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似乎是在和两个老人告别。 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但是小岩的潜意识告诉自己,梦中那个男人如今就在这屋子之中。 “身体……你的身体咋样,哪儿疼不?” 小岩思考的时候,这男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那深陷在自己眉毛、头发以及胡子这各种各样毛发之中的小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是喜悦?关心?还是其他什么的感情几乎刻在了他每一丝胡须之上。 小岩只是摇摇头,她希望这男人能为她说明一些事情。 但是这男人却并未解释些什么,他离开了小岩的视野,走向了旁边的柜子。他用手指捻起了那早就碎掉了的红色匣子,摆在眼前旋转观摩了好久,终于开口问道, “你的母亲……她现在……” 那男人拿着的,是土丫头不远千里送来的、母亲遗留给小岩的、如今已经破裂开来的匣子,归缘匣。 是这样啊。 “……她长途跋涉之中诞下了我,我并不知道我究竟诞生于何处。被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她抱着我昏迷在了村口。听邻居们说,从那以后她的身体一直很差,直到我五岁那年,她走了。” “……是嘛。”他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 “您是……” 小岩心里其实早有了眉目,不过她还是如此问道。 “算你的老爹吧。孩子,你叫什么?” “……娘只告诉我姓岩,不知名字。” “……这样。你现在身体虚弱,在这儿好好歇息。我这就叫人给你弄点吃的来。” 就像是逃跑一样,这个大汉几步便跨出了屋子,甚至连门都没有关上,扔下小岩一个人躺在被子里头发呆。 “——抱歉。” 那刚刚照顾小岩的姑娘似乎一直在门口。她的“老大”前脚刚一出门,她就立刻钻了回来。她扣好了门,脚步轻轻地溜到了小岩的身边。 “老大他……他刚刚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最近他一直念叨着,说等您醒了,要问清您娘亲的下落,然后把你们都接回来。只是没想到今天却问出了这样的消息。” “……这样啊。” 小岩也是自顾自地喃喃着。她也曾想象过自己像木湘缘那样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姐妹。但是当事实真的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准备。 “我……我想休息一会儿。” 小岩本来身体便很虚弱,这会儿的语气听起来更加有气无力。她并不排斥眼前的一切,但是很显然,对她来说接受这些还需要一些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风云翻覆前尘梦(2) 白山观并不比天零观大到哪儿去,上上下下也不过二十多人。 据这儿的道士说,这里虽然人不多,但是天下道观几十上百,能如白山观这样有真正飞升成仙的修行者,最近几百年来也至此一家。 因此虽然白山观不大,但就算是覆云山那样庞大的道观也要敬它三分。 最近正值过年前后,每天出入于这个小道观的人也远比它本来的样子繁华得多。主事的道士们又要忙着维护秩序,又要筹备着道观本身的事情,总之几天下来小岩也只是远远地见着那些穿着道士衣服的人,却并未接触过。 据说,这道观过几日会有个十年才能遇上一次的祭典,稀罕得很。 小岩是个和这种所谓的“祭典”没什么太大缘分的人,从零城开始就并没有多少参与过这种活动,在军队的时候更是忙着果腹,丝毫顾及不到什么节日之类的事情。所以得知这山观里面在筹划什么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不过几天来反而期待起来了。 比起这个,小岩的那个老爹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并不经常来小岩的屋子,不过或许是因为坐的距离比较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每次小岩出屋子,总是见他在十几米开外的一个凉亭里面,看起来只是在那里傻坐着。有时候石桌上会摆些酒水,不过小岩看过去的时候,那盘子里通常都落了层雪。 他到底在干嘛——这事儿一直困扰了小岩好久。她好奇,但是自己却觉得这个大胡子男人有些陌生,她并不太想和他说话,至少不想主动去接触他。 倒是一直照顾小岩的那个姑娘性格比较讨喜,她教小岩管自己叫杏儿,虽然她多少年长了小岩一些,但是类似“杏姐”这种叫法她却绝对不让小岩叫,因为她觉得这听起来像是老妈子。 小岩正恢复身体的这几天,也是她一直在照料着,有时候还会和小岩说一说关于他们这个部族,关于她姐姐的过去。 直到祭典那天,小岩多少也能离了杏儿的搀扶自己出去走了,三个人才合计好,一起出门去看上一看。 不过说到这个祭典都祭拜一些什么东西,他们也不过是听过一些传说。因为这样的祭典十年才能赶得上一次,别说是小岩自己没见过,就连她那个膀大腰圆的老爹,也只是十多岁的时候碰上过一次,现在也早忘得差不多了。 临近道观的正殿外头,几人才看得出所谓“祭典”的气氛。这会儿太阳已经老高,但是聚集来的人却并不如小岩想象中的那么多。追究其中缘由,大概只是因为这天寒地冻的北方,确实没有南边那么富庶,也压根没有那么多喜欢看热闹的闲人罢了。 正殿外头这个广场也并不是很大,广场下面通往道观大门口的山路上,依旧还有不少为了之后的新年而摆开的长长的摊位。而正殿外筹备得忙来忙去的道士,虽说是“倾巢出动”吧,但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 正殿左侧的后方有一条非常显眼的甬道,一直通到正殿后方的山后去。说是特别显眼,是因为那整一条路都是用方方正正的十块铺过去的。路上的雪也早早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青灰色的石面一直延伸到了山路的拐角以后。 “那是山里那位‘神仙’曾经住过的居所。”小岩的父亲一边儿回忆,一边儿这么说道,“有一个当年和那个神仙相处过的老妖怪,每隔十年都会来这里祭拜她。那个妖怪一个人住在那小房子里,不吃不喝要闭关整整一百天,今天那个老妖怪正好修行结束。” 老妖怪?! 小岩踮起脚,四处环顾过去,眼下这广场里头确实看不着几个其他道观的道士。这儿说到底,这十年一次的祭典也不过是这小道观“自娱自乐”的祭典罢了。 这样理解下来的话,从后续的发展上来看,小岩心里头的这条推断也算是应验了。 甚至她都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开始躁动起来,她才注意到祭典早已经开始了。 等她踮起脚朝着前面张望的时候,道观里大概是最老的道士从正殿旁边的小道里面走来,随后又跟着几个年轻模样的道士。 在他们之后,是一个个子不太高的姑娘,她那一头蓝紫色的头发在阳光和雪地的映衬之下好似闪闪发光一般。不过相比起来较小的身影几乎一直隐藏在前面几个五大三粗的道士身后面,谁都没法看清她的脸。 直到这一行人走到了大殿前头,这个姑娘才从那几个壮实的家伙后面缓步而出,她同是身着这白山观的衣服,但是雪白又间带墨绿色的衣服后面,却又若隐若现地闪动着如她头发一般蓝紫色的色彩,讲道理这和衣服的颜色一点都不搭调,不过却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莫非是—— 秋芷青?! 无莲谷的狐女,存在二百多年而样貌依旧年轻的妖怪,小岩见到她的眉眼之时立刻便辨认出来眼前那个家伙。 回想起当初她说自己北行的目的,确实说的是“来见一见友人”,未曾想所谓的“见”,竟是这种见法。 正殿正前方高台上的坛子,秋芷青一个人正缓缓走上前。她忽然侧目,刚刚好望向了小岩的方向,随后嘴角几乎不被察觉地轻轻翘了翘,好像正告诉小岩自己已经发现了她一般。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小岩还在这么想,忽然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 “哎,小姐,老大他——” 嗯?小岩回头看去,只见着那个身材壮硕却让人捉摸不透的老爹竟然在别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挤出了人群“我去看看。” 说着,小岩也扭头钻进了人群,朝着她父亲走过的方向赶去。 那是一条小岩从来没有走过的路,不一会儿便出了村子。随后更是蜿蜒而上,道路也变得愈发蜿蜒崎岖,小岩自认为走过不少的山路,但就算双子峰的山路都没有眼前这里这么难走。而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就在她前面若隐若现的位置,小岩想追上却又追不上,只是能保证自己不会跟丢罢了。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接近山顶的位置,本是白色和暗绿色连成一片的世界,在小岩翻过一个山头之后一下子明亮起来。 山的那一边,并非是小岩所想的另一个山,也没有什么所谓一望无际的山头儿。而是—— 湖? 是的,小岩眼前却是是泊延展得老远的清水,上面似乎还在滚滚地冒着热气。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她那个刚刚认识不久的老爹相比那眼前的湖泊,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儿,这会儿正费力地坐在湖水附近黑褐色泥土边一个煞白色的大石头上头。 小岩走到了那个魁梧的男人脚边儿,那家伙就那么盘着腿在那石头上边坐着。他双眼直直地望着湖面,好像思绪早就飞到老远了似的。小岩在那石头底下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好词语来搭话。 “那个父,父亲?”小岩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您为什么忽然离开?” “想到一些事情而已。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参军。” “我”小岩刚刚要回答,却又赶紧闭上了嘴巴,她可不想跟眼前这人提到自己其实是一赌气走出来的。所以她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在村子里没有田没有地,也没有房子。都是别人施舍来的。我想有自己的家,所以就出来尝试一下。” “这样。” 这男人嘟哝了一声,这让小岩猜不透,他到底是肯定自己的想法,还是不太满意。她只知道两个人好不容易说了两句话,这会儿又回到了没话可聊的尴尬气氛之中。 小岩感觉到很不舒服,感觉整个世界都停滞了一般——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还有这好像千万年都一层不变的天空,这一切都像在铁锅中熬煮的糖一样粘稠得让小岩浑身不自在。她想打破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但是自己脑子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该和眼前这人说些什么来。 “——喂,你们两个!” 那声从她们身后传来的喊声对小岩来说像是春雨一样,忽然搅乱了眼前这粘成一坨的局面。 “人家好不容易在祭典上看着两个熟面孔,怎么看了我一眼就跑了?” 是秋芷青。她依然穿着那身白山观的道袍,虽然衣着看着合身,但是小岩总觉得这身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我追着我父亲来的——” “他?你爹?忽忽,有意思” 秋芷青移动到小岩身边的大石头旁,那石头上的大个子却依然不为所动。“小子~前阵子你和我说的话,可是忘了?” “前阵子?呵当是三十年前了罢。”那男人苦笑两声,“一去三十年,早已物是人非,当年某还以为神仙妖怪本是天方夜谭,没想到如今也只有你是老样子。” 他们俩三十年前认识?小岩站在一边儿,感觉眼前这是两个长辈在聊天一般,自己只要在旁边悄ii地听就好。 “当年年少不更事,见着台上你衣着光鲜面容姣好,便扬言日后要娶来为妻。”这大叔说到这儿的时候竟“哼哼”地笑了两声,“直到遇到了她,才知道自己那时的言论那么可笑——唉,想来我日日盼夜夜盼,盼到最后却盼来个她已故去十余年的消息。方才又想到这个,才来个僻静的地方吹吹风罢。” “父亲您一直在怀念母亲吗?我是说,从我醒来,这么多天?”小岩猜测她父亲最近一阵子的举动全都是因为同一件事情,因此表现得尤其惊奇。 “要么怎么说你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孩子。”秋芷青似乎想尝试把语气说得轻快一些,不过他们谈论的话题确实轻快不起来。 “何止是几天而已”秋芷青补充道,“几年几十年,甚至穷尽一生,又怎么能走出那些致爱之人故去的阴影呢?” 说出这番话时,不只是小岩,就连那个一动不动跟个石像一般的男人也侧过目光,仿佛惊奇眼前这妖怪为何也能说出这种感同身受的话来。 “——不然我来这道观做什么。” 这只狐狸活了二百多岁,按照她的说法,她所祭奠的可是二百多年之前的人了。二百多年前 小岩眯着眼睛看着湖面,她试图在那一片白茫茫色颜色中寻找这“二百多年”究竟有多长但是以小岩的年纪,她确实如何也思考不来。与此相比,她更难以理解这所谓的伤痛,究竟为何能让他们的情绪这么低沉。 这样想着,小岩甚至模糊了之后两人说的话。 “喂,” 小岩忽然听到秋芷青喊她,她瞧过去,但是并想不起来他们两个在自己出神的时候究竟说了什么。 “你是有很在意的人,是吧?” 这是个让小岩没有办法否认的问题,因为这种事情秋芷青心里早就清楚得很。 “有她,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我很难配得上她,所以我想来到边疆,建立了功勋,再回去找她”“竟看上个女孩儿。”她老爹忽然插话道,不过他马上就接受了这样的设定并且问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接到了个消息,说你在意的那个女孩儿早就病故,你” 小岩听着她这老爹的话,想尝试着去联想,但是她刚刚闭上眼睛,一股深深的恐惧感便侵入了她的内心,她她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接受来自零城一丁一点不好的消息。 那种失去自己挚爱的感受,即便单纯地想一想,就已然令她恐惧,而身边的这两位,恐怕真的是切身体会过这种滋味罢。 “我懂了。”小岩喃喃道。 “那样就好,顺便一说——”秋芷青的语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se彩,“想必你们那个骑兵队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中原了。” “——” 那就意味着三小姐也知道了这消息,也知道了自己“阵亡”的事情。那样的话她会怎样——小岩最近看多了自己父亲消沉的模样,而那只是在缅怀他故去十余年的亡妻。但是三小姐她她只会更甚于自己的父亲吧 这么想着,小岩的心底里头就更加惴惴不安起来,她知道三小姐打小身子便不是很好,若是长久的茶不思饭不想,终于会落下什么病来,那可就 “回去吧。” 老爹的话传到了小岩的耳朵里。 那个小山一样壮实的男人依旧盘着腿坐在岩石上,从刚刚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飘在那湖面之上,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什么?” 小岩不知道老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起初以为老爹是叫他们一起下山,但是他本人却依旧坐在那儿一动未动。 “你,回到你在意的那个人身边。”她的父亲几乎是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让你娘一个人去中原。所谓的面子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罢,你要是真的在意她,就把那些无聊的东西丢掉,然后守在她的身边!” 小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根本没想到她的父亲竟说出这样的道理来,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是呆呆站在她父亲的身边。 “好了,再过两天就过年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今天下午回族里。” “啊好。” 小岩想说些什么,终究把话咽下去,听她爹的话,从这山顶莘莘离开了。 直到小岩消失在秋芷青的视线里面,她才又开了腔。 “这样好么?你们才团聚吧。” “嗯。我欠她们的太多,这辈子也弥补不完。作为她爹,我只希望她别再走我的老路罢了。哼哼,倒是你——”这男人终于挪动他的目光,把视线放在了秋芷青身上,“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在台子下面大言不惭,你也只是一笑置之。这回怎么特地跑来和我们搭话?” “对你们人类来说,三十年是很长久的事情吧。上次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你的娃娃都那般大了。你们人类有话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三十年内变一变怎么啦~?” 秋芷青这么说着,但小岩走了之后她更加散漫起来,干脆整个身子躺在了那块儿大石头上,脑袋刚好落在盘腿而坐的男人膝边。她仰望着他,虽然只是无心,独属于狐妖的邪魅气息依旧不胫而走。 “出乎意料。” “确实出乎意料。”秋芷青道,“以往早就对人类死心了。三十年一过,对我来说不过须臾,而对你们来说则有半辈子那么长,再过三十年,你还会在世吗?而对于我来说,那不过又是一瞬罢了。我可不想再承受多少故人离去的伤痛了,那不舒服。不过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因为离别很痛苦,就忽视了在一起时候的快乐呢?” “你这是在安慰我?” “感慨罢了。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把你的关心告诉你闺女,不然——唉算了,像你这种闷油瓶的老爹,让你说你也说不——等等。” 秋芷青的话戛然而止,她一轱辘从石头上蹿下来,朝着背对着男人c他们来的方向。她听到有个毫不避讳的脚步声正沙沙地赶来。 “父,父亲——” 是小岩。 “观里来了一队人,说是要找你。看起来像是哪个经常在长城外头晃荡的部族。” 一直闷闷的壮汉一听,心里只是觉得不太妙,扭过身子朝着小岩喊道,“打旗了吗?” “有,黑色的——” “随我下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风云翻覆前尘梦(3) 依旧是小岩一直以来落脚的那个小屋,但这会儿却多出了几个陌生的身影,几面漆黑色的旌旗也让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们身着的那些野兽皮毛和独属于游牧民族的衣服让小岩着实心生厌恶。其中为首的一个正坐在门外凉亭的石凳子上。那家伙体格远超于常人,裹着兽皮的大腿甚至比小岩的身体还要粗壮,他坐在石凳上,看起来好像一个正常人一屁股坐在竹竿上头一样滑稽。 然而这会儿,小岩她父亲的脸上却绷得紧紧的,这让小岩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见过大单于恕在下多嘴,您怎么忽然造访这等不毛之地?” “哈,小老弟,你说话拘谨个啥,来这儿坐吧。” 小岩的爹倒是没有客气,直坐在了这个被称为“大单于”的身边。 而这大单于倒是神色轻松,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凉亭外面煞白的山林。“你说这是不毛之地,你倒给我说说,咱这眼皮子底下哪有什么好地儿。” “这” “我倒是一直听人讲,那中原可是好地方,气候又好吃的又多,根本没有像咱们这么嘎嘎冷的气候,多好。” “所以你不就一直在打长城的主意。” “攻不下来的!”大单于脸上满是不高兴,“我们半个月就打退了他们所有在城外游荡的骑兵,但是那个破城墙就堵我们堵到现在!这不,年底了好歹也出来溜达溜达。” 小岩听到这消息反而心底里头松了一口气。 “但我说啊,你们自己寻摸这地儿也太差了吧?俺们来这儿的时候去过你们部,那人少得比这山上的和尚都少,一个个冻得哆里哆嗦的瘦得不成个人样,你就这么管你自己部族的?” 小岩的父亲听说至此,也面露难色:“在下本就是小部族,人少地少,如今流落至此,得以苟延残喘已是万幸。” “放你娘的狗屁!”这大单于径直从凳子上蹿了起来,“你对着你们部族那块通红的‘炎’字旗给我讲讲,你们这个二十年前草原一霸的部族是他娘的小部族?” “。我不想和中原人交战。” “想不想是你的事儿,能不能活下去是你们部族的事儿!顺便我来的时候也给你们带了些畜生毛皮,这个冬天也算能挨过去。下个冬天你们部族熬不熬得过,就看你怎么寻思了。” “” “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这大单于说完便拍了拍衣裳,瞧着那依旧戳在门口的赤红色“炎”字大旗,也不禁叹了口气,随后便带着他随身的几个侍卫,离了这小山头。 待到他们走,秋芷青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优哉游哉地坐到了刚刚那个大单于坐的位置上。 “所以这种位置确实很不好当,不是么。”秋芷青问道。 “不好当不好当。不过这些和你们都没关系。狐狸神仙呐,我只请求你将我这闺女带回中原,带她离开这鬼地方罢。” “到头来还是护犊子。”秋芷青笑道,“小姑娘你是什么意思?倘若两边真打起来了,你只是夹在中间为难,不如就此回你们零城,嗯?” 确实如秋芷青所说,那似乎是父亲唯一的出路。 那个看起来粗俗豪爽的大单于,一边儿把利害关系讲得明明白白,一边儿又随手赠了不少好处来,末了又以下个冬天为期限来威胁。 好一个恩威并施。 小岩本以为自己会留在这个亲人身边更久一些,谁知方才过了年,还未等到雨雪开化,她就要离开那个属于她的“故乡”了。 至少在小岩的眼里,她的故乡并没有那个大单于形容的那么破烂——他们住在东北部山区里为数不多的开阔地带中,村子不见得比石头人儿村大,里面的人儿也仅有百口。这样一个小村子模样的部族,确实很难想象曾经乃是敢和大单于叫板的大户。 另外,还有她的名字。 这是她进了部族之后,为部族进行占卜的老萨满告诉她的。她姓炎,就像她们部族赤红色旌旗上面的文字一样,一个非常“不中原”的姓氏。 她叫炎千羽。 这甚至是在她出生之前便已经注定好的事情。 但是这样还不赖。或者说,真正拥有一个名字一个故乡,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而如今她将会带着这些重新回到零城。 如果她赶路足够的话,春天到来之前她就能走到长城。她知道长城的某个地方的下面会有缺口,晚上去的话可以绕开长城的守卫而进入中原——上次秋芷青说她会把那个缺口堵上,结果前阵子问起时,她根本没有管这缺口,不过这反而方便了她。 说到那狐狸,她早早地便离开了这北方,所以这趟行程只有她一个人。 自从离开故乡以后,炎千羽一直都是尽量避免接近那些似乎会有人的集落。幸运的是冬天不是一个狩猎放牧的好季节,所以她也不至于会一头撞到哪个在外游荡的部族就是了。 出了山区以后,一只马匹让她每天的路程变得很快算起来离开家才不过十天,平原的远处就看到新的山脉了。 而眼前那片山脉最北c最高耸的山峰,即是双子峰。 双子峰。 千羽以为自己会把这个地方忘了,但走到山脚,却不由自主地向着她曾经逗留过一年多的营地方向走去。明明这时候还是下午,距离天黑还有好久。 就好像上了年纪的老马总是认得回家的路,千羽几乎闭着眼睛,就把那马儿引到了曾经的“营地”方向。那是一个很难被发现的小山坳。拐过最后一个山脚,营地外栏的路栅第一个闯入了她的眼中。然后是夜间照明的火盆,如今里面已经盛满了雪。再往里面走,只瞧见空荡荡的营地内仅剩三两个勉强撑起来一半儿的营帐。这“营地”给她展露出的,仅有这么多。剩下的全部都被能淹没小腿的雪压得严严实实。 这地方大概自从降雪之后就没有人来过了吧。 她如今在这满眼白色的雪地里蠕动,依稀还能分辨得出这儿是马厩,那儿是营房。还有临近山脚训练的地方作为一个士兵,她觉得她早该有这样的觉悟,不过如今再来到这地方,心中也不免五味杂陈。 她在这营地的废墟里逗留了好久,甚至在这逗留的期间,在那营地废墟的边缘找到了那几排几近被风雪抹平的坟冢。 天色渐晚,但是这营地早已经没法这避风雨,换句话说,如果在这山坳里过夜,夜间就算风平浪静也会被gan冷的气候活活给冻死过去。不过所幸的是,她很了解这里。她知道顺着山路往山上走,会有一处避风的好去处。 那儿就在半山腰,甚至还没经过她夏天时候经营的那块儿菜地。 她是这么想,可是随她出行的马儿却好大的不愿意。且不说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登山原本就不是马儿擅长的事情,在这阴冷的山坡走更是费好大的劲儿。等炎千羽发觉到有些不太寻常的事情,她们已经走了好远了。 ——千羽回过神的时候,她发觉她似乎是在沿着一串脚印朝着山上行走。这脚印清晰,而且一直沿着她经常走的路蜿蜒到了山顶上,似乎是最近有人才走过的。 千羽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串脚印的,站在半山腰向下面望去,直到干枯的灌木枝挡住她的视线为止,都只有她走过的足迹,而她确确实实没在山底的营地里发现任何人的足迹。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千羽就站在半山腰,仔细地梳理她刚刚遇到这脚印的情况,也权且当做是休息一会儿。 她当然不是没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她就看到过秋芷青“咻”地飞到天上去。所以如果说她眼前的足迹是从哪儿来的,那很有可能是从天上径直掉下来的。或许是千羽曾经认识过的某一位,比如说某只红色的狐狸或者是长城另一头的村子那个很会算命的獐。 不过,她想,如果不是有谁知道她将要来此地而先到一步在这儿等她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另外的c不认识的什么妖怪神仙。 那如果真的是个不认识的怪物,自己很有可能是在送命了。 千羽对自己忽然就要面对下山被冻死或者上山面对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神仙妖怪这种事感觉很不爽,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她解下了一直让马儿背着的长枪,沿着眼前那串脚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她才终于到了她原定要在里面过夜的那个小地方儿。 那儿是个山体往里面稍稍凹陷的地方,姑且可以称之为洞穴,总之算是个风雪吹不进来可以过夜的地方。 而在这里,她发现了晚上用于取暖的篝火堆的余烬,看样子确实是有人在这儿住过。贴近墙壁的角落里,也堆了一些木材,另外,还有个包裹。 看来那个先一步的来者还在这附近,而且至少今晚还会在这山洞里过夜。 千羽捡起了那角落里的包裹,那包裹很旧,一片片灰褐色,颜色还有深有浅,露在外面的部分几乎都被洗磨得翻了白。 不过就算它很旧,却依然干净。而且这包裹让千羽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她用手摩挲这包裹的表面,上面似乎曾经有染过什么字儿,如今却很难看得清晰。 或许是出于好奇,她拿着那包裹向着洞口方向的阳光照了照,那字儿才隐隐约约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零”。 零啊,零 单是这个字,就让千羽思绪万千,她会立刻想到那个叫做“零城”的地方,以及如今依然生活在那里的c她所思念着的人。 不过这个包裹当然不会是木湘缘的东西,她才不会用这么旧的包,也没有带着这么土土的包裹的习惯。要说的话,还是土丫头那家伙喜欢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一个灰土土的包裹,里面总是塞着一些师父让她去送的文件之类。她当年用的那个包裹还是木湘缘特意要染坊染了字儿送给她的 咦? 千羽想到这,反反复复打量这包裹,虽然旧了点,但这样式不就是土丫头背的那个吗? 土丫头?她会在这儿? 想到这儿,千羽立刻三两步蹿到洞口,正要循着山路往上走,忽然又停住了——土丫头她会飞? 不不不,当然不会。 这让千羽又警觉了起来。她干脆把马丢在这山洞里头,手里把着枪,循着这反反复复的脚印,一直朝着那山上走去。 她路过自己之前照看的田地,虽然模样还在但是满满的都覆了雪。她看到那脚印往里面走了几步,不过没几步就又退回来了。 山顶。 趁着太阳还在天边有那么一口气儿的时候,千羽终于摸到了山顶。 而那山顶向着山外横探着的巨石上,果不其然地有个人影早早地坐在了那上头。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影,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人,里面装的,无论是个头还是发型,完完全全都和土丫头一模一样。 但是她不是。 那人影缓缓站起来,转向了千羽,同时也露出了和土丫头如出一辙的眉目。 “土丫” 那人却对着千羽恭敬地做了个揖。 “我是覆云山的弟子,叫三垣。土丫头过年之后就回南方了,您放心吧。” “你”“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三垣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是第一次?千羽眯着眼去想,虽然那次的记忆不太清晰,不过她隐隐约约地记着,在那场自己几乎必死的战役中,同样在那营地里看到了一个好像土丫头的人。 “救我一命的人是你?” “同时也害了更多的人。”她对自己的过往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不过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放下,我在这儿等你,是因为有一个你不得不见的生物,它就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说话之间,三垣屁股下面的那个大石头样子似乎愈发诡异起来。在千羽眼里,那石头在动,在变得虚无。她本应小心翼翼并且远离那东西的,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拒绝那个石头。 “去看看吧,至少木湘缘和我妹妹,也就是土丫头都见过。你记得石头人儿村村口的大石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