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南经》 正文 第1章 澹台睿明(1) 大荒之南有万里戎洲,乃赤炎大帝之后裔。 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33年次夏季节,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永宁三年。戎洲帝都长垣紫宫内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天干桃枝萌发,枫香树花朵招摇,万物昭华。 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身佩符瑞信物墨黑勾云天鼋玉佩,头戴三青鸟玉皇冠,腰挂上圆象天c下方为地的皇族玉圭,身后是可调动戎州五国兵马铁骑的玉钺兵符。 长垣紫宫金壁辉煌的墙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各方国旗帜,象征着大徽朝幅员辽阔c国土宽广。 绿色平原上金色的雄狮,光芒万丈的长条形旗帜是澹台皇族的皇旗,这个来自南渡前26族的古老家族是赤炎大帝的直系后裔,澹台族的箴言是:踏平前方一切,唯有前进是生存的原则! 旁边是烈山氏的猛虎图腾,星月形旗帜上一只凶猛张牙舞爪的巨虎头,二百年来,烈山氏一直支撑澹台氏为帝,并扶助澹台皓修击败他的哥哥澹台皓尤,得到的回报就是烈山氏女子永为紫宫之后。 澹台氏与烈山氏的联合,使他们迅猛地击败了南方诸多部落,从而成为大徽帝国八百年来的统治者。 “皇后还有多少时辰临产?耶玖皇妃呢?”戎洲大君主c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c二十二岁的澹台皓修,回身问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大内总管。 即位仅三年,前太子澹台皓尤的追随者尚未屠尽,帝国内尚觊觎皇位者,如能及时诞下皇嗣将有助于国祚稳定。 长垣紫宫大内总管淆公公把一张脸都堆上笑容:“陛下,老奴才从两宫处回来。两宫都有十二大巫守护。烈山氏皇后和耶玖皇妃都将在今日临产”。 淆公公对澹台皓修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澹台皓修父亲c大徽朝第十七世帝时的大总管,也是帮助皓修夺嫡战中的关键人物。 一个小太监有时也能决定一个庞大帝国的命运,正如螳螂可以挡车,蚍蜉可以撼树一样。虽然这个道理没人愿意认同,但现实就是如此。 “耶玖皇妃昨日已出现临产征兆,到现在还未诞下皇子,看来今天是个吉日,朕那皇长子定是要择吉日吉时辰出生。”澹台皓修洋洋得意。 “耶玖皇妃体子弱,这生皇长子时间拖久了些只怕身体受损。老奴已着内侍送去好些补品。”淆公公小心翼翼地替自己邀功。 “还有,快着人去戈哉城灵台问问拿拿霍尼,着他小心看护灵台,观察星辰,朕今日将诞出皇长子,朕皇位有嗣,五国大喜。” “老奴已打发小的去戈哉城灵台,特意嘱托灵台各小童子不得眨眼,每刻记录星动。陛下大可放心,万不会出任何差错。” “你说——要是耶玖皇妃先育出皇长子?朕当如何赏她?如果是皇后烈山氏先育有皇长子,这又如何是好?”澹台皓修捻着他手中的玉圭沉吟。 高大的七轮沙漏沙沙地运转着,无数细粒缓缓通过狭长的颈,在底壶上堆积如五颜六色的沙堆。时间,在一粒粒黄沙的流失中度过。 “嗯?”澹台皓修回头见淆公公一本正经地看着五轮沙漏,有些恼怒:“狗奴才,朕在说话呢!” 淆公公大吃惊样:“回陛下:老奴适才看沙漏想着是不是应当改建,以致出神。这七轮沙漏已建六百年,如今雪蓝部和天凤部皆不存在,举族为奴。这沙漏是不是应当改为五轮沙漏呢?” 皓修有些愠怒,挥挥手:“罢了,你现在倒有闲心操心这沙漏改建。着内侍带了朕的赏赐和赤炎族祖制名录去两宫记录生育时刻,长皇子赐名睿明,次皇子赐名睿智。” 淆公公小心翼翼地问:“如是公主呢?” 皓修抓起案几旁的长剑向淆公公掷去:“偏你这狗奴才触我霉气。朕两宫大妃岂会生育公主?定是皇子无疑!” “那肯定的,肯定是皇子,且有皇长子诞出。”淆公公满脸红霞飞,如同看见已经出世的皇长子正在眼前呀呀学语叫他淆公公一样。 皓修白他一眼。 淆公公趋向前捡起地上的长剑,他知道皓修陛下不是要杀他,只是随手掷点东西表达心情而已。 淆公公双手捧上御剑。 皓修接过御剑放到案几:“总有一天,朕要将你这老奴刺八个窟隆!省得你一天在朕耳边呱噪不休。” “陛下对老奴庇护有加,万不会失手的。”淆公公尴尬地说:“这,老奴这只是备个万一。万一诞下公主也得赐名儿是不?” “那名录上写有,朕也记不得了。如是公主,你等按赤炎族祖制名录上宣旨便是。” 皓修返身回到龙椅上,兀自生气:“你这死奴才,逮着哪天朕就将你剁了喂狗,朕的那只哮天犬怕也是不喜欢啃你这老骨头!” “奴才这就去含元宫!另着溪公公去寿元宫!”淆公公一脸假笑,躬腰退出。 澹台皓修得意地大笑:“朕今日将有两位皇子育出,我大徽王朝子嗣绵延千年不辍,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澹台睿明(2) 含元宫内,各仆妇c婢女慌张进出,十二个大巫席地而坐,喃喃吟诵着驱魔祷文。 殿内铺满枫香花,五彩瑞鸟图腾香帐飘逸。 殿前枫香树上,一群五彩瑞鸟呀呀叫着,喜祥的瑞气使含元宫合宫人等俱是满脸喜色。 五名来自烈山氏的大萨宝跪坐于地,脖子上挂着枫香树铃之妖,以镇南荒各非人族妖c鬼c魔,嘴里喃喃吟诵着最古老的催生经文。 仆以主为贵。如果含元宫今日诞下皇长子,那合宫人等俱会有赏,以皇后诞皇长子,那他日这个皇长子将是皇太子,大徽皇帝百年身后的新一代统治者,君临南大荒戎洲。 淆公公与两名记事太监跪坐于轻逸飘飞的红色纱帘前,他们将一眼不眨地观看皇后临产时的种种,且记录于文字,以确保皇位继承者最正统的赤炎血统。 “寿元宫那个贱人可有生产?”烈山氏撑起汗水淋漓的头问道。 迎梅看看跪坐于帘帐前的淆公公。 淆公公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耶玖皇妃昨日便开始临产,现在仍然未产出,许是难产了。寿元宫已派羽翼人向耶玖王爷报信。”迎梅轻轻回答。 烈山氏发出一阵骇笑:“她是妃,我才是后,按序也当我先生产,她凭什么给我抢?凭什么和我争?” 迎梅再看看淆公公,轻声说:“皇后你得保持体力,就勿多说话语,以免影响皇长子面世!” 烈山氏咬牙切齿地说:“给我派人守着寿元宫,若有任何事及时禀告!” 迎丝拿了布条沾清洁水给烈山氏擦拭汗水,“王后你不必烦心,这些小事奴婢早就安排好了。刚有奴婢来报,寿元宫第五次向紫宫陛下报难产信,陛下已将宫中所有御医派往寿元宫!” “派人向陛下报信,说本宫生产困难,要御医!”烈山氏大声说。 跪在红色纱帘前的淆公公为难地说:“老奴刚向陛下派出信报,说皇后娘娘生产会顺利,一定会平安诞出皇子。” 烈山氏大怒:“你这死奴才,难道本宫现在这千般疼痛也是假的不曾?” 淆公公看着跪侍于产床前的御医。 御医望向正在烈山氏胯下忙碌的月母。 月母大叫:“热水,布条!皇后用力,奴婢已抓着皇子的脚了!” “啊!——”烈山氏惨烈地大叫一声,昏迷过去,胯下滚落出一团血热迷糊的东西, 月母双手沾满鲜血,从烈山氏皇后身边站起,手中捧着那团散发着强烈血腥气味的血肉。 十二大巫和五名大萨宝立即围着新生的婴儿祝福,洒向新生婴儿诸多五彩石头。 “哇哇哇——”随着一阵嘹亮的哭啼声,淆公公面露喜色。 皇后的侍女迎梅从月母手中接过那团血肉捧到淆公公面前。 淆公公和两名记事太监睁大眼睛。 皇后烈山氏醒来,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勉力撑起汗水湿透衣衫的玉体,颤抖着问:“可是皇长子?” 淆公公吁出一口气,大声说道:“戎洲大徽王朝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33年次夏季节晨时,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之长公主元蝶诞,赐全套公主服,赏合宫人等!” 皇后烈山氏不置信地问:“你说什么?长公主?我生产的孩子明明是皇长子!怎么会是长公主?我不信!我不信!” 迎梅将手中那大声啼叫的血团又捧向烈山氏皇后面前,有些同情地说道:“皇后娘娘,公主——” 烈山氏大叫:“抱开她,我不要看见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澹台睿明(3) 距长垣紫宫戈哉城灵台。 26根天柱宏伟博大,每面均有八条小龙盘结为五行八方阵,五角星形五行阵,四象x星阵,机扣噜噜,天旋地转,无穷尽。 枫香树搭建的灵台上圆下方,天柱宏伟,象征着天圆地方,层层叠叠,九方十八圆,高耸入云,感天之灵气,染地之土气,上云蒸霞蔚,下地气喷涌,机扣噜噜,天旋地转,无穷尽。 南荒戎洲与三千里之外的赤县神洲一样,以髀骨作圭表量尺,以指为寸,以掌为尺,以一步为里程,一成人身高为一步。 而这戈哉城灵台与长垣紫宫大小规模相似,足有三千步宽,两千步高。只不过,长垣紫宫住的是人,而这戈哉城灵台住的是天空的星星,四荒九洲十二区二十八部三百六十五颗星宿。 距当年赤炎26族南渡东方红色海洋后第一千零三十五年,南荒戎洲红色纪年第四百二十四年开始,统治26族五大方国的皇族发出内乱,烈山氏澹台族走上长垣紫宫成为南荒戎洲大帝。 澹台族最信任的天师便是戈哉城灵台的大天师拿拿霍尼,当年随赤炎26族南渡东方红色海洋的拿切斯山地民后裔。 只不过,当时为数仅有数人的拿切斯山地民是赤炎26族的战俘。而现在,拿切斯山地民拿拿霍尼已是戎洲五大方国举足轻重的大天师。 头上戴着双羊形冠帽的拿拿霍尼埋头观察星阵,他腰上悬挂着一只鹰形玉雕,初看仅是一只整规的八形鹰,象征着五时八节,但如将鹰翅合二为一却另有天机,是一颗双头彘首神像。 童子慌张跑来,面色激动,手舞足蹈:“天师,天师!你快来看看!” 拿拿霍尼抬头皱眉:“你也入门五年了,何事如此慌张失了方寸?” “徒儿入门五年,天师着徒儿看守天狼三星,五年来徒儿不敢懈怠。今日果见其天狼三星光彩异常,且有从子午线升起之势,故此激动。”童子不好意思地禀告。 “什么?”拿拿霍尼天师惊得手中的圭表坠地,碎得一地缤纷。 拿拿霍尼奔至天狼星星图前,驻足细看。 黎明前的东方地平线上,全天空最明亮的星星冉冉升起,光芒万丈,截夺全天空的所有星辰,甚至比它附近的织女星还要亮十倍。 而天狼星的伴星白比狼也袅袅婷婷地挂在天空,与天狼星相映成辉,而不是往日被其光芒掩盖。 前方常年扼制天狼星和白比狼星的弧矢九星却前矢不张,欲张却不直。 拿拿霍尼大惊:“如此截夺实罕见!狼星为奸寇,弧星为司其非。狼不敢动,天下安宁,无兵起。若矢不直,弧不其张,天下多盗贼,兵大起,国不宁!” “天师,破星有异动!”另一童子匆匆跑来,急急禀告。 拿拿霍尼张大嘴巴,正要斥责那童子大声嚷嚷,却又有一童子奔来,胆颤心惊地道:“天师,杀星有异动!” 拿拿霍尼大吸几口气,对自己和童子们说:“今日之事绝非小可,你等断不可外传。” 众小童小声应诺。 “着众外童速道来今日皇宫和五大方国各有何事发生?” 拿拿霍尼又道。 门外走进一众童子。 其中一人说:“皇后诞下长公主,赐名元蝶。” 另一人说:“皇妃耶玖氏自昨日起便临产,现难产,不知何时诞出皇子?” 再一人说:“五大方国未见异常事报!” 拿拿霍尼点头:“众人值守星辰,本天师入宫觐见吾皇!若天相尚有异处,急速来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澹台睿明(4) 寿元宫,耶玖皇妃宫殿。 耶玖皇妃的贴身侍女半雪指挥着众仆妇:“你等快些。热水,布条,快!” 数名侍女端着热水和布条之类的物什匆匆进出。 谷雪握着耶玖皇妃的手安慰道:“皇妃坚持住,你一定能诞下皇子的,一定能。老王爷派来的月姆马上就到了。她从小就侍候皇妃,一定能帮皇妃诞下皇子!”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耶玖皇妃发出一阵惨叫:“啊——” 枫香花开满寿元宫,朦胧的暗橘红色纱帐前,跪坐着溪公公和两名记录小内侍。溪公公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水。 耶玖皇妃昨日已出现临产征兆,本以为会平安诞下皇子,但时至现在,依然在苦苦支撑。 来自星壁城的十二名大巫师跪坐在产床前,喃喃不休地念诵祈祷经文,一天一夜后,他们的声音略有些嘶哑。 五名大萨宝身着萨宝服饰,凸冠上插着五根凤羽雉翎,手中轻轻地摇动着枫香树(备1)铃之妖,用以镇伏南荒五大方国各非人族妖c鬼c魔,他们围绕着耶玖皇妃的产床缓缓移动,口中喃喃吟哦祷词。 “皇妃,昨日烈山氏皇后已诞下长公主,你今日一定能诞下皇长子,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谷雪双手握着耶玖皇妃的手,喃喃低语,轻吻皇妃那血迹模糊的手。 汗水已经浸透了皇妃的内衣,丝丝发迹纠缠于她的额头。 皇妃睁开迷离的眼睛,轻轻地问:“我的皇儿,还好吗?” 正在皇妃胯下忙碌的月姆抬起苍白的头:“回耶玖皇妃,他好着呢!” 耶玖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他是皇儿对吧?肯定很健康,很调皮,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我肚子里踢哒,一直在叫喊说娘亲我要出来,我要出来!” 半雪蹲在耶玖皇妃面前,微笑着说:“皇长子一定很健康,一定很健壮,等他出来后我替皇妃揍他两巴掌,让他叫你皇娘。” 皇妃惨笑:“他才出来,你如何能让他叫我皇娘?岂不是神了?” 月姆住了手,有些恐惧地站起,惊异地看看帘前跪着的溪公公,又看看谷雪和半雪。 谷雪问:“怎么啦月嬷嬷?” 月姆挪动步子朝帘外走去,谷雪和溪公公也随之走出帘外:“快说,皇妃怎么啦?” 月姆有些艰难地说:“皇妃血已流尽,怕是支撑不到皇子诞生。她肚里的皇子,有六只手两个头!” “什么?!”谷雪和溪公公吓得脸色苍白如纸。 谷雪刹那间恢复平静:“如今皇长子未出生,一切还是未知数。奴婢求溪公公不要记录此事,月嬷嬷也暂不生张,以免寿元宫无辜受死。等皇长子出生后请皇妃示下再做定论如何?” 溪公公垂头:“老奴没听见月姆此番话语,一切但等皇长子出生再如实记录!” 月姆也低头:“老奴只是被污血吓得胡言乱语,并不知刚才说什么。” 宫外有人急奔而来:“荆南国耶玖老王爷派皇妃姥姆前来探视!” “快请!”半雪急道。 一位年长妇人匆匆奔进大殿,扑向耶玖皇妃:“我的公主,我一接到羽人书信便赶来了,你坚持住,姥姆定当保你母子平安!” 皇妃睁开疲倦至极的眼睛,艰难地微笑了一下:“姥姆,一定要保住我皇儿!” 姥姆点头,她低下头检查耶玖皇妃的产床,“公主,你看看姥姆的头饰,这第一支彩羽是公主打下的三青鸟(备2)的五彩羽毛——” 耶玖皇妃苦苦地笑笑:“姥姆还戴着。” 姥姆站起来,对那些摇动枫香树铃之妖c围绕着皇妃产床吟诵祷文的五名大萨宝说:“你们出去,皇妃会顺产,不需要你们了!” 五名大萨宝互相看看,一路念哦着走出皇妃寿元宫。 “还有你们,来自星壁城的各位大巫,滚吧,有我来自耶玖的姥姆在,我家公主会顺利诞下皇子!” 溪公公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他们是全戎洲最得道的大巫,如果——如果姥姆有差错,只怕这寿元宫合宫人等都会死得葬身之地!” 姥姆又对溪公公说:“你们这些愚蠢的奴才,庸人,滚出去,不要污了皇妃的眼睛!” 溪公公目不斜视:“老奴身负皇嗣皇统重责,必须一眼不眨地记录完耶玖皇妃的生育。如果皇妃诞下皇长子,则更是与我大荒南戎26族国祚有关,恕不受命于任何人等。” 姥姆盯着溪公公,目光凌厉:“你尽可以看,什么当记什么不当记才是有关26族国祚。” 溪公公昂头:“老奴决不会有负皇天后土与我陛下的期待,决不辱没伊萨那姆神的荣光!” 十二们大巫嘴里仍喃喃念诵着经文,但却成一列退出皇妃产房,跪于殿外,依然诵经不辍。 那先前的月姆看看似乎没人再用她,有些犹豫地退出。 姥姆不再理会溪公公,回头对谷雪和半雪说:“把公主的衣饰解开,以伊萨那姆神的名义!” 谷雪和半雪大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澹台睿明(5) 长垣紫宫。 拿拿霍尼急急奔进长垣紫宫,跪拜于澹台皓修前。 “自我赤县神洲赤炎子孙南渡红色东方海洋c在戎洲立枫香树为表,迄今系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33年次夏季节,大徽王朝至陛下已是第十八世,戈哉城灵台九世天师均无有此等大凶之星相。” 澹台皓修适才被皇后诞下一女有点郁闷,现以无端端地被拿拿霍尼跑来惊吓一番,委实有些愤怒。 “到底主何事为凶?何地为煞?天师不必危言耸听!” “本天师非危言耸听。此凶兆应在长垣紫宫及大徽王朝五大方国。适才本天师已见杀c破c狼三凶尽出,应在天下大乱,此三星今日异动,显见于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扭!” 澹台皓修盯着拿拿霍尼:“应在我长垣紫宫,此为何意?” “世人皆知煞星搅乱天下之贼,破星为纵横天下之将,狼星为阴险诡诈之士,三星聚齐于此日。长垣紫宫星相暗淡,无紫气之光,无祥瑞之兆,所以,本天师以为今日宫中定有煞星诞生!” 澹台皓修吃惊地望着拿拿霍尼:“天师,你拿拿一族虽源自中土赤县神洲,你祖上可是一直为我赤炎大帝担当天师,且随我26族南渡,我自是相信你为国操劳为君分忧之心,只是这——” 澹台皓修还未说完,淆公公已大步入殿,面带喜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寿元宫耶玖皇妃诞下龙凤胎,生皇长子,按我赤炎族祖制已赐名为睿明!” 澹台皓修忘记了拿拿霍尼刚才的预言,几乎是跳起来:“皇长子可健康?可封赏了没有?” 淆公公满脸喜色,“已按陛下吩咐,对皇长子和寿元宫耶玖皇妃封赏!” “好好好,朕有后了,普天同庆啊!列祖列宗的庇佑。待朕更衣上祖庙上香。哦,还得再想想,必再对寿元宫耶玖皇妃和皇长子封赏!”澹台皓修高兴地有些手舞足蹈。 溪公公看看淆公公,有点吃力地说:“其实耶玖皇妃还诞下一名小公主,按赤炎族祖制赐名为沛蝶。” “太好了,朕一日之间添一子二女,这乃天之吉兆啊,天将降福于我大徽王朝后继有人,子孙绵延千年!”澹台皓修还沉浸在高兴之中。 溪公公终于忍不住了,说:“只是因耶玖皇妃难产,沛蝶公主她——她双腿俱已残,终生不能行走!” 皓修一时没听清溪公公的话,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谁终身不能行走?” 淆公公轻声说:“二公主沛蝶双腿残废。” 澹台皓修倒吸一口凉气。 拿拿霍尼看定淆公公和溪公公说:“快些报来,皇长子的生辰是何时?两位公主的生辰又是何时?” 淆公公看一眼澹台皓修,据实回报:“皇长子未时一刻,长公主午时二刻,二公主酉时三刻。” 拿拿霍尼闭目沉思,突然睁眼大惊:“陛下,皇长子乃煞星之相,所以未出娘胎便已致他姊妹残疾,今刚出生,便致三星联动,未知后日还有何灾变?!” 淆公公和溪公公也大惊:“果真如此?” 澹台皓修跌坐在龙椅上,似乎刹那间白了头。 拿拿霍尼叫道:“陛下,皇长子乃三凶星之首。为了大徽王朝千年基业,你断不能留此子。陛下正年轻风华,后宫皇后和皇妃正值育龄,勿要为了一时之长短失却万年之基业!” 澹台皓修抬头,有点无奈地问:“不可更改吗?只要能留下皇长子,便要我大赦天下c甚至放权天下,朕都可以!” 拿拿霍尼:“如果,陛下大赦天下c甚至放权天下也改变不了星相命数呢?且是三星联动,另二星落在何地何时还未可知。” “可是,他是朕的长子,以后将是朕的皇太子,朕百年后的皇位继承者啊,你要朕弃了此子?” “我赤县神洲广袤大地,俱知天圆地方,天命不可改。陛下如要留下此子,只怕此后便无平安之日。” 正此时,天威军金枪指挥使来报:“陛下,赤县神洲有羽翼人千里急报!” 皓修坐回龙椅:“传。” 一位身有双翅c精灵样的小人儿奔进殿内,自身后取出一纸信函交与淆公公。 这小人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菌人(注1),原本是南荒当地的先民人族,但在漫长的岁月里,经过残酷的训练和杀屠,生存下来的便身轻如燕,双腿功能退化,成为羽翼人,专为各国送达信使。 淆公公接了,双手呈与皓修。 皓修扬扬头:“念。” 淆公公展开信纸,念道: “神洲大贤皇帝喻云洲c迎洲c戎洲c合洲c阳洲c翼洲c柱洲:中州天齐灵台测得三凶星三方四位局,着格杀今日所诞男童,捕杀南大荒五国境内七子之家,事关千秋之业,勿得侥幸!” 澹台皓修跌坐在椅内,身子顿时矮了半截。 “原来,神洲也有此凶相,”拿拿霍尼说,“这是天下大变的格局。陛下可还有疑虑?” 澹台皓修抬起头来:“来人,将——寿元宫耶玖皇妃所生皇子——诛杀!” 皓修说完这句话,将头深深垂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澹台睿明(6) 耶玖皇妃诞下皇长子和二公主。 溪公公和两名记录太监退出寿元宫赶回长垣紫宫复命。 不停有小太监和小宫女前来禀告消息,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信使是寿元宫安插在长垣紫宫及各宫各殿的线人,当此之际,皇妃是否生育皇长子关系重大,所有人等都调动行事。 “谷雪姑姑,适才听闻戈哉城灵台拿拿霍尼天师前往长垣紫宫,一个时辰后将到达长垣紫宫!” “谷雪姑姑,羽翼人传来赤县神洲天齐灵台消息,言三凶星汇聚四方格局,主天下大乱!” “谷雪姑姑,长垣紫宫传出消息,拿拿霍尼天师建议陛下诛杀皇长子!” “谷雪姑姑,长垣紫宫传出消息,陛下下令捕杀五国境内所有七子之家!您得快些拿主意!” “谷雪姑姑,紫宫二十名天威军金枪手已出发往寿元宫而来,剑光闪着凶气,铠甲闪着寒光,决不善意。” 谷雪耳里听着各路消息,眼睛却焦急地抬头看看产床上昏迷的皇妃,埋头一下紧一下地擦拭地面上的血迹。 姥姆全神贯注运着双手为耶玖皇妃止血。 但是皇妃身上的血线依然在不停地顺着雕花镂刻床柱往下滴哒。 姥姆颓然收了双手,看着双手失去颜色渐变得乌黑,大叹口气,跌坐在地。 半雪紧张地给二公主受伤的双腿和腹部上药,这个小小的婴儿艰难出生,没有双腿,身上血迹斑,凄厉地啼哭着。 “可怜的二公主,你刚一出身就经历如此痛苦,以后可怎么过啊?”半雪怜惜地抚摸着二公主的脸,“你再这样哭下去,喉咙会哑的,以后声音会难听的。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姥姆看了看二公主,疲倦地说:“二公主是痛极了,喂她些安息水,以后天天喂,等她不痛了再停药吧。” 半雪略鞠躬,忙起身去拿出一蓝色的安息药水,轻轻喂给二公主。 哭得一塌糊涂的二公主咽下药水,喉咙一阵咕噜,片刻沉入昏睡中。 旁边襁褓中的皇长子睿明睁大眼睛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一声不哭。 半雪看二公主睡着了,回头微笑着看皇长子:“你真帅呀,澹台睿明皇长子!” 谷雪终于想起什么,站起身看看还在昏睡中的皇妃,坚定地大声说道: “宫人c侍卫等听令,寿元宫现在由我主事。宫门落锁,全体寿元宫侍卫守卫宫门,耶玖皇妃产后大失血,不得有任何兵器和生人进入!” 一列侍卫冲出宫门,列队在宫外执戈相待。 半雪将包裹好的皇长子放在皇妃面前轻轻呼唤:“皇妃,你醒醒,你看看,皇长子健康着呢!” 耶玖皇妃睁开眼睛,一滩血水中勉力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儿子,却又无力地垂下,眼睛渐又阖上。 半雪放下皇长子,又抱起二公主:“皇妃,这是你的二公主,她很漂亮。” 耶玖皇妃的脸上荡漾着丝许微笑,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艰难地说:“我还没死,还不能死,我只是眼睛睁不开,不想说话。告诉我,拿拿霍尼为什么要杀我的皇儿?他是皇后的人吗?“ 半雪小心翼翼地回答:“戈哉城灵台星相出现三星四方格局,神洲已出扣杀令,今日所生男童全数格杀,所有在七之数全数诛杀。” 耶玖皇妃大喘一口气,轻轻地问:“我皇儿也在三星四方格局中吗?陛下一直很相信灵台和拿拿霍尼。他肯定是信了,也许是烈山氏那个贱人搞鬼,他们合伙要杀我的皇儿!” 姥姆冷笑:“我家公主的皇儿,谁敢动!” 耶玖皇妃艰难地朝姥姆笑:“如果陛下信了三星四方格局,如果陛下发出诛杀令,我寿元宫将无人幸存。姥姆,你快走,你是接触了我皇儿的姥姆,陛下不会容你的。” 姥姆问:“那公主你呢?” 寿元宫宫门外传来一阵啪啪的敲门声:“开门!开门!奉陛下令请皇长子回紫宫!“ 二十名天威军金枪手荷枪持戟,跳下玄黑旋风马,列队于寿元宫门外。 内侍跑来禀告:“谷雪姑姑,天威军金枪手请皇长子回紫宫!” 谷雪大叫:“我刚才怎么说的?不许打开宫门,死守宫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澹台睿明(7) 耶玖皇妃不停地流血,清醒的时间很短,有时必须靠姥姆的力量才能睁开眼。 姥姆的双手一直抚在耶玖皇妃的腹上运气,大股大股的热气从她的手掌心涌出,源源不断地输入耶玖皇妃体内。 耶玖皇妃终于再次清醒过来,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众人,下达最后的命令: “我不能让我皇儿死,他还没有看见天上的太阳,也没有看见过东方的红色海洋,他命中注定不该这么殒命。你们得带他走,逃出去。” 姥姆说:“对,逃出去,逃回荆南耶玖王宫,王爷必会想办法护皇长子周全。” 耶玖皇妃继续说:“谷雪c半雪,你俩拿着我的令牌抱了皇长子快些从翼门出宫,那里的羽翼人长期受我父王资助,一定会帮助你们的。姥姆也一起走。” “你呢?!”众人急急问。 皇妃苦笑摇头:“我已经走不动了。只有我死了,皇族和众大臣才会放弃追杀我皇儿。只有我死了,烈山氏才会揠旗息鼓,不再加害我皇儿!” “皇妃!”谷雪和半雪凄惨地叫道。 “快走,再不走就不及了,你们要让我皇儿活下去!”皇妃昂起头,拚力大吼。 宫门外,剧烈的撞击中宫门被撞开,寿元宫侍卫作鸟兽散。 二十名天威军金枪手穿着银白铠甲,披着金黄明艳的披风,戴着红色头盔,盔巾飒爽,胸铠上的烈焰雄狮咆哮怒吼,威风凛凛。 天威军金枪手手中寒剑一挥,那些作鸟兽散的宫门内侍跑不及的,便一个个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宫门外响起声声惨叫。 谷雪抱了皇长子。 半雪正要跑路,转念,回头抄起那因喝过安息药水而昏睡中的二公主,跑出侧门。 谷雪回头大叫:“姥姆,快走啊!” 姥姆摇头:“我的公主要死了,我得陪着她。再说,我会让人看到三具尸体,是公主和皇长子c还有小公主的。你们走吧,我会用最后的力量祝福你们!” 谷雪一怔,抱着襁褓奔出。 耶玖皇妃望着姥姆微笑:“对不起,我一直让你操心了,你如娘亲一样将我养大,还得陪着我受死。” “我的公主,和你一起血肉交融死在一起是我此生最至高无上的荣耀。当年,是你让我全族人脱离奴籍,我愿意为你而死!” 穿着耀眼的银白铠甲c披着明黄艳丽披风的天威军金枪手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开满枫香花的宫殿。 姥姆的双手已充数得玄黑,她微笑着继续给皇妃擦拭汗水和血迹:“我的公主,你自小就爱清洁,姥姆不会让你带着污秽离开这个世界。” “告诉我的皇儿和公主,我爱他们!”弥留之际的耶玖皇妃再次睁开眼睛,喃喃地乞求道。 “当然会的。”姥姆平静而充满慈爱地说,“他们会听到你用生命和血水浇铸的一生不朽的语言!他们永远会铭记挚爱他们的母亲在生命最后一片枫香花飘落时的祝福!” 半雪和谷雪已没有踪影,只有漫天的暗红色纱帐在枫香花中飘逸。 天威军金枪手走进红色纱帐中,四名跪着的侍女欲上前阻挡,金枪手寒剑一挥,四名侍女啊地一声倒地,生命之花如同一片落叶一样瞬然飘失。 姥姆伸出手合上公主的眼睛,把自己鲜红得凄惨的唇轻轻印上公主那惨白而娇嫩的薄唇。 公主的喉咙轻轻地颤动,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名天威军金枪手走近耶玖皇妃产床,鞠躬启禀:“耶玖皇妃,陛下请皇妃将皇长子交付于我等带回紫宫!” 金壁辉煌的寿元宫此刻万般寂静,无声无息,唯有枫香花在血色中绽放。 耶玖皇妃面带微笑。 金枪手又说了一遍:“耶玖皇妃,请将皇长子交付于我等。” 耶玖皇妃的脸仍然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覆盖在她身上的暗红色绣有枫香花的七彩锦被下似有什么在蠕动。 金枪手不耐烦了,踏上前一步,伸手挪开姥姆的头,似乎看见什么东西在皇妃暗红色枫香花七彩锦被下缓慢游离。 金枪手掀开皇妃锦被寻找皇子。 雕花镂玉产床上,耶玖皇妃的身体已化为一滩血水。 金枪手再睁大眼睛看时,分明产床上摊着三滩血水,血水中凝聚着两团若有若无的血骨,是那一母二子的血肉之躯。 众金枪手也觉惨不忍睹,尽皆回过头去不再看。 一金枪手拿过烛台上火烛扔在产床上。 一串浓黑血腥的紫烟串起,火光中,隐隐有血骨燃烧的噼啪声。 大徽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得到报告:“耶玖皇妃与皇子c皇女均死于产后褥热,皇子皇女皆已胎死,血化为水,全宫封闭,合宫人等处死!” 三天后,大徽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向荆南国耶玖王发出御旨:“大公主难产而亡。着即送二公主入紫宫为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澹台睿明(8) 谷雪和半雪各抱着一个襁褓趁着夜色潜到长垣城翼门。 这里似乎毫无生气,甚至没有一个守卫士兵。 两人鼓足勇气往前走。 蓦然,数十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翼人吱吱呀呀地乱叫着落在她俩身上,有的爬在她们的腿上,有的抓拱她们的包袱,还有的直接站在她俩头顶,解开她们的发髻玩耍。 这些羽翼人身高不足4掌,身无坚骨,一双短小退化的腿仅一掌大小,而双手却变幻为强大的双翼,且收放自如,收起来时可以万保护自己的身体,打开时可以如鸟类一样飞翔。 这翼门自大徽王朝开国时便成为羽翼人的巢穴。这些羽翼人有着人的脸和五官,有人的大脑和思想,有自己的语言和组织,他们能听懂人族的语言,却人族却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几乎是瞬息之间,谷雪和半雪这两个刚从皇宫逃出来的少女便已面具全非。 她们不能打,这些羽翼人有灵巧的翅膀,刚出手他们便会如鸟般飞走;她们也不能骂,这些羽翼人拥有强大的鸟类巫术,人族骂出去的话会回弹到自己身上,如同落石击打自己般疼痛。 唯一能杀死他们的刀剑和熊熊烈火,可是谁会杀死这些可怜的小人儿呢? 谷雪和半雪除了紧抱着襁褓不放以外,由着这些羽翼人折腾。 长垣皇城十二门,每门都由澹台氏最信任的天威军金枪手守卫,唯一不设防的城门便是翼门,却是任何人不敢胡乱进出。 终于,有两个羽翼人搜出谷雪和半雪身上的蛇形令牌,他们互相核对令牌,然后砉啦一声飞走。 两枚珍贵的蛇形令牌啪哒落地。 谷雪刚想弯腰去捡,两枚令牌却蓦地被从地上抄走,几乎令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一个羽翼人站在她面前,敏捷而迅捷,如只荒野的猫。他的眼睛闪着琥珀色的幽光,头发是淡灰色,硕大的头几乎与身子一样大,但更强大的是他的翅膀,收敛时能将他的身子完全包裹。 在羽翼族,翅膀越强大就意味着战斗力和飞行力越强大,只有翅膀强壮的羽翼人才能在人族的世界生存,那些生下来没有强壮翅膀的羽翼人,便会被丢弃到鏖鏊钜山以西不毛之地自生自灭。 羽翼人虽身长不足4掌,但其强健的翅膀却可扬起百斤之力,使他们灵巧的身体翱翔于天,成为戎洲与神洲最安全可靠的信使。 谷雪顾不得整理衣衫和体面,忙赔着笑脸对那头领羽翼人说:“我们请求帮助!我们是耶玖王爷的人。我们要出城,去荆南耶玖皇宫!” 那羽翼人首领把翅膀包裹着的如同企鹅似的身子转向半雪。 半雪看着威严的羽翼人首领有些害怕,吞吞吐吐地说:“我们什么也没带。” 她明明抱着一个襁褓,慌乱之中却欲盖弥彰。 那羽翼人的头领不会说人话,却能听懂人语,他伸出一只翅膀拨拉半雪怀中的襁褓。 半雪有些不愿意,本能地躲闪。 羽翼人皱眉看着她。 半雪脸吓得惨白,身子变得僵硬。 襁褓被打开,里面是没有腿遍身包裹着布条的沛蝶,血迹已经浸透了她身上的布条。由于喝过太多的安息药水,沛蝶处于昏睡状态。 羽翼人首领的眼睛落在那个可怜的没有腿的躯干上,翅膀轻轻收起,一阵温暖的风掠过,襁褓被翅膀带来的风覆盖上。 半雪急忙将襁褓裹好。 翼门缓缓打开。 谷雪和半雪抱起襁褓冲出城门。 一个羽翼人看着谷雪和半雪的背影,用谷雪和半雪听不懂的羽翼话,在她们身后唧唧歪歪自言自语:“紫宫今日发出旨令,诛杀寿元宫皇子,诛杀七日之内所生男童,诛杀七子之家男童。” 那首领似的羽翼人怀疑地问:“嗯?我们有看见人族的男童吗?” 众羽翼人用人族听不懂的话语齐声回答:“没有!” (注:羽冀人虽身长不足4掌中的“掌”:为计量单位——以指为寸,以掌为尺,一掌5寸,2掌为1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澹台睿明(9) 戎洲极南之地的荆南国沙兹城耶玖王宫。 老国王耶玖鹏举呆呆地坐着。 南方的次夏季节如同北方卡兰丹大草原的秋季,温暖适宜,处处秋花盛花,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时节。 但此时,王宫内虽烛火熊熊,老国王依然感觉很寒冷,一直不停地命令宫娥加炭火。 羽翼人传来的消息在老国王手里被揉碎,简简单单的两行字让老国王的心如同沉入马加纳海沟,似乎一生的阳光被一扫而空,只留下漫漫无际的黑暗和无边的汹涌波涛。 他的长女没了。如同石落深海,从此再无相见之时,天人永隔,凡俗的他除了痛苦和悲伤外,还有无法言说的愤怒和压抑的伤痛。 更为痛苦的是,他的掌上明珠又要被夺走了,将陷身于那夺走她长姐的深渊里。 他只有这两个女儿,比他王国所有的红宝石和紫宝石都更贵重,但倾刻间,他就一无所有了。 老国王的王冠上镶有荆南国最耀眼的红宝石,还铸着人面鸟身c脚底踩踏着两条红蛇的弇兹圣祖,双耳穿挂着两条青色蛇饰。在两条红蛇和青蛇的眼睛里,都镶有价值连城的紫宝石。 几个身高不足4掌的儋耳无骨人在地面如蛇样的行走,表演着各种娱乐节目。这些无骨人是波岩国儋耳人的后代,天生没有骨头,是八百年前被灭族的波岩国皇族后裔中的一支。 从大徽王朝第十六世帝澹台皓加开始,各国流行用这些儋耳无骨人做伶人,因此产生专门的儋耳人蓄养所和专业训练师,训练合格的无骨人进入各国王官和帝国首都天市垣,成为一个特殊的族群。 “父王!”随着一声清朗而明快的声音,一个穿着玄黑衣裙浑身挂着红宝石铃铛的少女奔进大殿。 耶玖国王轻轻地叹口气。要来的终是要来了。 耶玖国王挥挥手,地上的无骨儋耳人如同悄然滑行的蛇一样,无声无息地溜进各自的洞穴,有的住在壁橱里,有的住在门角旁,有的蹲在屋梁上,还有两个蹲在耶玖国王膝下为他暖脚。 宫娥也悄声退出。 如同一阵风卷过,一团红得耀眼c黑得镫亮的影子飘到老国王面前,少女身上的红宝石如同盛夏季节的枫香花一样热烈,玄黑衣裙如同隆冬南方幽暗海洋上起伏的波浪,荡起一阵淡香。 少女手中摇着一株白色的枫香树枝亭亭玉立地站在耶玖国王面前,一脸灿烂的微笑,如同晨时的太阳照在枫香树花朵上,带来一树芳芬:“父王,夏方哥哥让他的呆羊来接了。” 念德夏方乃枭楚国君的次子。念德氏千年以来便会驱虎c狼c羊c马四兽。只不过这念德夏方因功力尚不够火候,仅能驱羊和马,这不,便驱了一只呆头呆脑的羊来接他心爱的情人。 荆南国与枭楚国多年来因边境问题争端不断,彼此隔着隗山损人利己,或者你偷袭我,或者我入侵你。有忠心的大臣见两国均有成年子女,便建议两国恢复和亲c相互结为姻亲友好相处。 原本是一桩两国之间的政治交易婚姻,岂知夏方与幻珊一见钟情,郎情妾意,正正遂了两国国君之意。两国国民欢欣鼓舞,翘首盼望着争端结束c和平新时代的来临。 但来自长垣紫宫的一纸旨令,让这一切如烟逝去,所有的愿望都落空。 耶玖国王抬起头来,他很想如往日一样遂了爱女的心意,很想说:“去吧。”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三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的痛:“你姐姐,在长垣寿元宫,没了。” 幻珊一时没听清父王的话,或者她听到了,只是不敢相信。她慢慢地走近,蹲到父王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个词一个词很艰难地吐出:“我姐姐?幻彩?她,没了?!” 耶玖老国王的眼睛里慢慢滚出两颗老泪,无助地望向他的爱女。此刻,她是他唯一的宝贝,唯一能看到摸着的珍宝,却如最精美c小心呵护的瓷器一样,随时都会破碎。 幻珊站起来,将手中的白色枫香树枝猛地折断:“她好好的怎么会没了?!不是姥姆也去长垣了吗?!姥姆是戎洲八大方国最好的月姆,她从没接掉过孩童,从没接死过月娘!姐姐不可能死的!” 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已是怒吼。 “姥姆也死了。紫宫下达三道御旨,诛杀七天之内男童,诛杀所有七子之家——”耶玖老国王无论如何说不出第三道御旨。 幻珊盯着父王:“还有呢?” “宣你进宫为妃!” “岂——有——此——理!”幻珊暴怒的声音传遍王宫的每个角落。 “他们害死了你姐姐,害死了你姥姆,现在还要害死你。我只有这两个女儿,澹台皓修是要灭我耶玖国啊!”耶玖老国王悲愤地吼道,“他是欺我无子啊!” 幻珊在大殿中走来走去,满脸阴云密布。 耶玖老国王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淌,滴哒在他膝下儋耳无骨人脸上,无骨人伸出舌头舔舔老国王的泪水,咽下去,觉得有些咸,咂咂嘴。 “可惜我没有儿子,我报不了这仇,我只能看着我的女儿死在遥远的长垣宫,竟连尸首都不能回葬故国!” 幻珊猛地回头大吼:“你没有儿子,可你还有我。只要有我在,我决不许那澹台皓修灭我荆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澹台睿明(10) 幻珊摇摇腰间一个铃铛。 一只呆头呆脑的羊慢慢晃进王宫,来到幻珊面前。 幻珊将半截白枫香树枝插在呆羊头上,拍拍它的头,对它耳语:“回去吧,回到你的主子身边去”。 那呆羊竟似乎听懂了幻珊的话,回过头又慢慢往宫外走。 耶玖王叹气:“那夏方竟将驱羊术教给了你,可你又不能嫁念德家了。” “我不会把灾难带给念德夏方。但我若不嫁那澹台皓修又如何?”幻珊傲气地扬头冷笑。 耶玖国王心下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幻珊的话,却讲起一个故事: “第一个红色纪年的822年,也就是十一年前,榆枫部的少君主即位,即将迎娶格枝部的二公主格枝奕绿,那是一桩人见人羡的美满姻缘。两部自打26族南渡戎洲以来便是姻亲家族。 可恰恰在此时,长垣宫的格枝长公主格枝奕晨突然病死,大徽王朝第十七世帝澹台皓景按例下旨着令二公主奕绿进宫为妃。 当身穿银白铠甲披着明艳金黄披风的天威军金枪手到来的时候,奕绿已经踏上了榆枫部铺满枫香花和金合欢花的迎亲路。 勇敢的榆枫部少君主护着他的情人,赶走了金枪手。 但是第三天天上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不庭山枫香牙木上的时候,当榆枫广挽着他的妻子走出开满枫香花的新房的时候,他看见所有的合欢花上都洒满鲜血,所有的枫香花都浸泡在血水中。 从白雪覆盖的鏖鏊钜山到不庭山的每一条夔牛路上,从北和渊到南和渊的每一块盐田里,在艾氽达盐湖到雪蓝城的每一条盐马路上,都躺着榆枫部和格枝部男人的尸体。 大徽王朝第十七世帝澹台皓景以叛乱的罪名将两族所有的男丁屠杀,妇女儿童都圈禁在雪蓝城。如果榆枫广和格枝奕绿不签认罪书和服降书,这些妇女和儿童都会被丢进盐池里变成咸肉干。 榆枫广和他的新婚妻子跪在雪蓝城下,看着两族的人从自由民一夜变成铁烙贱民。 他们签署了叛乱书和服降书,他们自愿为自己烙上贱民的铁印。 两族自此再没有自由民。 榆枫部的盐场和所有食盐,格枝族的所有弓箭和草药,全部归属了大徽王朝。 没有人可以和大徽王朝天威军金枪手对抗。 所以,自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的822年开始,戎洲便只有五个方国了。” 耶玖王讲完故事,又低头看脚下那两个儋耳无骨人。 那两个儋耳无骨人面无表情地回看着他。 幻珊掰过父亲的头,对视着父亲的眼:“如果我不去,我便是第二个格枝公主?夏方便是第二个榆枫广?” 耶玖老国王淡淡地说: “天下最狠毒的父亲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往地狱之城!可是父王老了,如果我带兵与大徽王朝的天威军对抗,我死不足惜,只怕荆南国所有的男丁也会一夜之间身首分家,女人终身为奴。” 耶玖幻珊凄切地笑,声声渐高,渐至于狂笑:“原来我生无可生c死无可死,不嫁也得嫁,苍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澹台皓修何至逼我如此?” 耶玖老国王悲泪纵横:“若能够,父王愿意替你入宫!” 耶玖幻珊的笑声嘎然而止,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要强娶,我当然得嫁!只怕有朝一日他会后悔娶了,我尚没后悔嫁呢!” 随着话音落下,她再次扬起脸笑了,那笑容如同隗山上守护红色宝石的黑蛇在幽暗深洞里嗅到血腥的味道。 从这一刻起,那个憧憬着与爱人漫步天下c在父王和长姐的宠爱下生活的少女逝去,新的耶玖幻珊在死亡和恐惧的阴影里诞生。 耶玖老国王泪流满面。 侍卫便来报:“王爷,宫门外来了两个巫觋说愿献良方治王爷头痛之法换一箪食。” 耶玖老国王吸吸鼻子,抬起头疲倦地挥挥手,“给他们吃食,让他们走吧!” 侍卫诺声离去。 耶玖老国王突然想到什么,忙唤回侍卫:“他们还说什么了没有?” 侍卫摇头:“就这句话!” 耶玖老国王精神为之一振:“快请进来,本王正头痛得很,连这些无骨人都无法止痛,正需请大巫觋!“ 侍卫转身离去,未几带进两个头戴巫帽c身穿玄黑大披风,看不清面容也分不清男女的巫觋来。 幻珊跳下台阶,围着转圈。 两个黑衣大巫觋兀立不动。 耶玖老国王盯着两人看,向侍卫挥手:“将宫门关好,本王要治头痛病,最不喜人打扰,未得宣召任何人不准进出!” 侍卫出门,从外面将宫门合上。 两名黑衣大巫觋解下巫帽,正是谷雪和半雪。 幻珊大叫:“谷雪!半雪!你们还活着?!是不是我姐没死,也逃回来了?!” 玄黑披风滑下,两人双手捧着襁褓举过头顶:“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皇长子澹台睿明c皇次女澹台沛蝶在此,请王爷接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澹台睿明(11)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荆南国最高的枫香树上时,当所有金合欢树都笼罩着金色的光晕时,荆南国二公主的送嫁车队缓缓驶出都城沙兹。 耶玖国是一个崇尚“叁”的三大贵族及其数个平民氏族组成的联邦方国。耶氏c玖氏和子沙氏是耶玖国的老资格黄金贵族,从26族南渡东方红色海洋时,这三个家族便是紧密姻亲。 现在,耶玖老国王把杂居于平民中的大巫子海氏升级为黄金贵族,并赋予这个家族为贵族和平民同等祈福的权利。 耶玖国父系耶氏拥有荆南国百分之八十的宝石和翡翠矿洞,以及沙滩宝石地;母系玖氏拥有最熟练的挖掘工人和精准打磨技术;耶氏的祖父系子沙氏掌握着全国的陆路运输。 保卫矿山安全c守护漫长海岸线的是耶玖国母族玖氏的大将军玖里豪,玖里豪的妻子是来自子沙氏的子沙娜郡主。 来自大徽王朝的五十名天威军迎亲骑队后,是玖里豪的三百三十三名玄黑蓝巾军,高高飘扬的三角形绿色旗帜上,是一赤一青尾部盘绕c嘴里吐着信子的耶玖蛇。 玖里豪的玄黑蓝巾军穿着镫亮的玄黑c蔚蓝相间铠甲,头戴蓝色头盔,黑色盔羽,在秋日的阳光,闪着幽蓝的寒光,一路向北,向玛兰琶吉河逶逦。 庞大的陪嫁队伍中,有来自耶玖国三大贵族的侍女三十三名,仆妇三十三名,侍卫三十三名,还有新近升为耶玖国大巫的子海氏大巫次女欢儿。 耶玖幻珊头戴巍峨的高髻帽坐在十六人枫香木肩撵里,肩撵踏板两沿的紫檀木镂刻不显眼处,镶有三颗很少颜色也算不上鲜明的紫檀念珠。 作为荆南国二公主c大徽王朝的皇妃耶玖幻珊,此刻,她依然穿着耶玖氏公主服,帽沿绣有闪着炫目光彩的枫香树,还有玄黑如墨的黑蛇。她将在玛兰琶吉河边按照出嫁习俗换上大徽王朝皇妃服饰。 耶玖老国王取下自己左手小手指上一枚装饰有蛇羽的戒指,郑重地给幻珊戴上:“这是父王还能给得起你的东西,我的女儿,此去大徽,父王不知还怎么样才能保护你。” 幻珊惊讶地看着手指上那枚蛇羽饰戒指:“父王,这是你的兵符,你何以给女儿?” 耶玖老国王微笑:“你远嫁大徽朝,父王膝下无子,他日如遭敌国侵袭,只怕王位为小人所夺。现在,你拥有调动我耶玖国所有玄黑蓝巾军的兵符,如有所需,荆南国将为你而战!” 幻珊有些感动,这是父王将举国都送给她作为嫁妆:“父王你正值盛年,宫中尚有三位王妃,一定能为父王增添王位继承人,这枚蛇羽戒指,你还是收回吧。” 耶玖老国王摇头:“子海大巫和玖里豪将军已经见证了本王将兵权赋予你的神圣时刻,也只有他们知道,你虽为公主,却是我耶玖国的秘密王位继承人。父王已经写有旨令秘藏于神羽楼。” “父王,女儿此去长垣紫宫,便是不让他大徽灭我荆南。”幻珊坚定地说,向父王跪拜三叩首。 在伊萨姆娜神像前,谷雪和半雪抱着换成平民服饰的二子。 幻珊从腰带上解下匕首,猛地划开自己的手腕,将手腕上的鲜血滴入谷雪抱着的睿明嘴里。 谷雪和半雪惊讶的眼神。 “我,来自赤炎大帝最正统的血裔,荆南耶玖家族的唯一继承者,在此向26族大巫请乞,以我血养活此子,以我身代此子承受所有磨难,以佑他平安重返长垣紫宫,位居大统!” 幻珊将匕首上的嘴喂进自己的嘴里,微笑着对望着她的睿明说:“孩子,姨姆会用双手为你守护大徽王朝,至到你的到来!” 幻珊又走向半雪抱着的沛蝶,沛蝶一直在哭,两只小手乱抓。 “她为什么要一直哭?”幻珊怜惜地问。 “她的脚还未愈合,她还在感受痛苦。”半雪轻声说。 幻珊撩起自己玄黑长袍,从腿上剜下一块肉,喂进沛蝶嘴里。 沛蝶太小,咽不小,仍然大哭不己。 幻珊用手握着沛蝶的嘴,慈爱地说:“我的小公主,你会比别人活得更辛苦,但是,姨姆用所有的青春和感情来为你铺路,你将用姨姆的双腿行走,你会站到别人看不到的天空!” 幻珊拿出竹箫轻轻吹奏,数十条玄黑蛇蜿蜒而来,随着竹簫声扬头吐信,未几,竟如人一样围着幻珊起舞。 幻珊将竹箫轻触她的额头,微笑着说:“我的小公主,就让这些小东西陪你玩吧,它们至少不会伤害你。” 半雪抱着沛蝶含泪跪下:“公主,这是你的护身蛇!” 幻珊喃啁摇头:“在大垣紫宫,除了我自己,没有谁能保护我了。” 沛蝶眼见众多的蛇围着她围,不再哭泣,反而露出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澹台睿明(12) 庞大的送嫁车队缓缓行走在荆南国土上,所到之处万民下跪,五彩祥鸟飞腾,枫香树上花瓣如絮飘飞。 青松大道上,众多的贵族和平民家族捧出他们敬仰的羽蛇奉献给公主。走在公主肩撵前的十三名侍女挎着蛇篮,篮里拥挤着荆南国民奉献的羽蛇。 庞大的送嫁车队到达科西拉雪山前停下。 科西拉雪山是荆南国的神山,高达6666尺,是荆南国的最高峰,山顶终年积雪,而整个山体由花岗岩构成,坚厚如铁,寒冷如冰。 科西拉雪山如同浓缩的荆南国景致,从山脚到山顶,垂直呈现出青绿的草场c茂密的森林c裸露的花岗岩和银亮的冰雪世界,山顶那些远古先民留下的房屋,已成为一道道万年不化的冰川。 科西拉雪山孕育了一南一北两条河,往北的冰水流入玛兰琶吉河,往南的冰水纵横荆南国,绕沙兹而继续南下,养育着荆南国的子民。 而科西拉雪山坚硬的花岗岩下,有着数个红宝石矿洞。 这里,是荆南国老国王止步的地方。 阴沉沉的天空下,玄黑色长方形王旗猎猎风响,头戴王冠,胳膊上搭着两条黑蛇的耶玖氏国王默默无语。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他尽力地挺直那矮小的身板,他不想让民众看到他的痛苦。 三年前,他在这里送走了他的长女,从此再也没见过,骨肉亲人,是他亲手送进地狱之门。 而今天,他将再一次亲历生离死别之痛。 耶玖老国王胳膊上的两条黑蛇昂起头吐出唁唁的声音。 新任荆南国大巫子海氏跪于神山前,祭祀山神c河神c土神c树神c蛇神。在凄凉的跋鼓和竹箫声中,十三名脸上涂有图腾纹饰的巫师跳起祭祀傩舞。三十三名青春童女随歌而舞。 幻珊走下肩撵,伏跪于地,再行向她的祖国c她的国土和亲人拜别。 她拿出一方丝巾,捧起地面上的红土,十三名巫师每敲击一下跋鼓,幻珊便伏跪一拜。 此去那畔行,经年时久,家乡成故土,再要回首已是百年身。 幻珊将丝巾上的红土高举于头,再向四方拜别。 耶玖老国王目送着爱女的肩撵消失在青绿草场的尽头。 当父王的车队再也看不见时,两行清泪从幻珊脸上潸然而下。 庞大的送嫁车队缓慢翻越科西拉雪山,两名身穿玄黑巫袍的大巫落在车队后面。 送嫁车队里,一名玄黑蓝巾军走到幻珊肩撵旁,接过他旁边的一名军士手中的肩杆。那军士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这名陌生的玄黑蓝巾军,再看看四周的众人。 但所有的人都默默无声,亿乎没有看见这异常。 那军士让出了肩杆。 新来的那人穿着有些紧身的军服,显然从来没抬过肩撵,他昂起头,眯起眼看着前面的盘山公路,一言不发。 端坐在肩撵里的幻珊看着前面那新来的玄黑蓝巾军的背影,吸口气埋下头,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幻珊平静地对众军士说:“这科西拉雪山真是美极了,是我荆南国风景最漂亮的地方,甚至是整个戎洲最美丽的地方。放下吧,我要走走,最后看看我的国土。” “诺。”众军士停步,齐齐放下肩撵,并将肩撵稍稍倾斜。 那新来的玄黑蓝巾军跪在肩撵前,幻珊伸出脚,一只踏上他宽阔的背上,那人显然不适应,略有些颤抖。幻珊停了一下,又伸出一只脚,踏上玄黑蓝巾军的背。 当幻珊平稳地踩在地面上后,那玄黑蓝巾军起身,与幻珊面对面地站立。 当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那英俊少年的眼睛一亮,露出孩子似的得意和喜悦。 这是一个肩膀宽阔,双眼神采焕然的枭楚少年,有着一双蓝色眸子,满头黑色卷发,腰上系着一串金色铃铛。 “那身衣服太小,他应当有一套更高贵c更合体的铠甲。”幻珊心道。 但幻珊说出口的却是:“你到后面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多看看这科西拉雪山。” 少年露出有些受伤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鞠躬退后。 翻过科西拉雪山,送嫁车队来到墨嵌渡口,这里,是荆南国与大徽王族澹台氏父系封国切斯特国国界。 渡口停泊着十三艘雕饰有虎c狼c蛇c鸟等图腾的大船,那是大徽王朝天皇帝澹台皓修亲自派来迎接新的耶玖皇幻的迎亲船队。 幻珊登上迎亲船队,站在船头回望渐行渐远的河岸。 一丛丛茂密的苇草中,有一只涕竹船似乎漫无目的地漂着,船上的船夫将苇帽遮挡着脸,孤独地坐在船头。 两个头罩着玄黑巫帽c身披玄黑披风的大巫觋站在岸边。 涕竹船缓缓漂到大巫身边,船夫抬起脸来,那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闪着光亮的蓝色眸子,天然玄黑色卷发,嘴角似笑非笑,赫然是在科西拉雪山上为幻珊抬肩撵的玄黑蓝巾军。 他忧郁地笑:“我只是来送公主出嫁,怎生还得带回你们?” 两大巫略弯腰:“多谢夏方公子护驾之恩!” 这人便是枭楚国念德氏之子,念德夏方。 “我要娶她,她偏不嫁;我要远游红色海洋,她偏要我泛舟玛兰琶吉河。这多无趣啊!”夏方嘟囔着,将船上绳索扔向岸边。 谷雪低头致谢:“公子义薄云天,幻珊公主唯愿公子你走山山平,遇水水缓,一生吉祥,枫香树为证。” 夏方伸手扶了谷雪上船,嘲弄道:“我知道,她不愿我做第二个榆枫广,我偏做给她看!” 谷雪大惊:“公子万不可!” 夏方大笑:“有何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澹台睿明(13) 淆公公站在檀木阶上高喊:“耶玖氏皇妃幻珊拜见大徽王朝帝妃烈山氏尔容!” 幻珊整整衣袖,端正巍峨的妃冠,小步上前,伏地跪下:“耶玖氏幻珊拜见帝妃!” 烈山氏平静地说:“抬起头来!” 幻珊缓缓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 只见那烈山氏端坐于木质最坚硬c颜色最纯正c每片树片都散发着幽暗香气的百年枫香木后椅上,光芒万丈,凤冠霞披,不怒而威,不笑而媚,国色天香母仪天下。 烈山氏尔容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个小妮子,虽年方十五岁却是目光坚定,虽跪伏下端却自有一股高贵之气,她的美,不是宫庭深渊滋养出来的一池平静的水,而是广阔天地中最灵动最活泼的精灵。 “掌掴三遍!”烈山氏平静地说。 淆公公略惊,旋即恢复平静。 幻珊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帝妃这是特别的见面礼啊!” 烈山氏含元宫姑姑迎梅走上前。 大殿内各妃均有意无意地侧过头,没有任何人说句话。 “啪啪啪!”迎梅甩手给幻珊三耳光! 幻珊的四名陪嫁侍女伏跪在她身边,身子瑟瑟发抖。 幻珊的嘴角溢出些血丝,她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一抹拟有拟无的微笑。 淆公公走上前,轻声提醒幻珊:“耶玖氏皇妃,对帝妃说话应当谦称妾!” 幻珊伏头叩首:“妾耶玖氏多谢帝妃恩宠!” 烈山氏轻蔑地看着她。 “耶玖氏皇妃拜见各宫皇妃!”淆公公又高声喊道。 在烈山氏之下,依次是来自澹台氏父系封国切斯特国的澹台氏妃,来自南蜀的玛兰氏皇妃,来自枭楚的念德氏皇妃,以及来自卡丹兰的卡丹兰皇妃。 这四妃均是三年前澹台皓修弑杀了哥哥澹台皓尤后,从哥哥后宫里继承的妃嫔。 只有烈山氏尔容帝妃是澹台皓修的正妃,也正因为如此,三年前,担任烈山氏族长c又掌握着大徽王朝财政大权的烈山照才与澹台皓修合谋政变,将她的女儿推上帝妃后座。 幻珊和各皇妃依次见礼。 她每每伏跪一次,她身边的四名陪嫁侍女都随之伏跪。这样轮番行礼毕,竟已是大半个时辰了。 殿外传来一阵山呼:“陛下驾到!” 淆公公立马跪下。 烈山氏也离开枫香木后椅,敛袖下跪。 幻珊和众侍女膝行至侧边,伏跪于地。 “朕来看看新皇妃!”澹台皓修大踏步进殿,身后的内侍和天威军金枪手留在殿外。 “妾等恭迎陛下!”烈山氏尔容率领众妃跪迎澹台皓修。 澹台皓修随意地抬抬手,淆公公起身喊道:“平身。” 众妃平身。 烈山氏尔容平身,微笑迎向皓修:“陛下,耶玖氏新皇妃已到。妾已令人打扫好寿元宫,便令新的耶玖氏皇妃住进寿元宫,也可慰逝去的耶玖氏皇妃之灵。陛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各人皆心惊。 耶玖氏皇妃幻彩母子三人被诛戮不及一月,便要令她的亲妹妹住进,着实让人胆颤心惊。 伏跪于地的幻珊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耶玖氏,起身吧。”皓修说。 “谢陛下!”幻珊缓缓起身。 皓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新皇妃,用一个成熟男人打量女人的眼光,抽丝剥茧,从上到下。慢慢地,他的表情在微妙变化。 烈山氏和众妃都悄然注目皓修的表情。 幻珊平静地对视着澹台皓修。 站在她面前令戎洲大地颤抖的澹台氏大帝,年轻而帅气,风度翩翩,如果不是在荆南国父王对她进行过强化训练,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令许多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男人会是弑兄篡夺的阴谋家。 所有的荆南国国民都知道,新的澹台大帝对她的姐姐庞爱有加,但就是这个人下令诛戮姐姐母子三人,而他身边的人都是帮凶,是一群怙恶不悛,沆瀣一气的罪人。 而她,将要在这罪恶的泥沼里生存下来,替姐姐讨回公道。 幻珊的嘴角隐隐有了些笑意。 但显然,皓修误会了她的笑意,他的脸上荡漾出帝者高深莫测的大笑,他转身走上檀木阶,似乎是随意地回头说道: “好啊,她们姐妹原本长得相似,这性情大体也差不多吧?皇妃,你可愿意住在你姐姐的寿元宫?如不愿意,朕帮你另选宫殿便是。” “妾愿意!”幻珊略鞠躬道谢。 皓修似乎这时才看见幻珊嘴角有血丝:“皇妃怎么啦?” 淆公公大吃一惊,有些意外地看看烈山氏。 烈山氏这时也才发现幻珊这么长久的时间居然没有擦去嘴角的血迹,不知她是有意让那些血迹陈留在脸上,还是根本不在乎? 众妃的脸色有的开朗有的忧郁,有的想看戏,有的害怕结局。 众人或正或斜地看着幻珊。 幻珊平淡地说:“妾不懂规距,帝妃教育妾!” 烈山氏尔容身子矮了许多,望着皓修嚅嚅地想解释:“妾——” 以往,所有的妃嫔受了责罚,为了以后不与帝妃为敌,都不会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就算被陛下撞见也会委婉地说是自己的不经意。 可是这耶玖幻珊进长垣紫宫的第一天便当众将帝妃惩处自己的事明白无误地告诉皓修,可以说她是天真无邪,不谐世事,也可说她是无谓以后的日子如何过了。 皓修眯起眼睛看向尔容,缓缓地说:“朕的新妃,你就不怕打坏了吗?” 烈山氏尔容吓了一跪在地:“妾不敢!” 皓修有些不悦:“都起来吧!耶玖氏,你新来宫中,如有不懂的规距可问淆公公。淆公公,如果耶玖氏再有违宫规,拿你是问!” 淆公公吓得扑通跪下:“老奴会时时提醒耶玖皇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澹台睿明(14) 淆公公站在檀木阶上高喊:“耶玖氏皇妃幻珊拜见大徽王朝帝妃烈山氏尔容!” 幻珊整整衣袖,端正巍峨的妃冠,小步上前,伏地跪下:“耶玖氏幻珊拜见帝妃!” 烈山氏平静地说:“抬起头来!” 幻珊缓缓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 只见那烈山氏端坐于木质最坚硬c颜色最纯正c每片树片都散发着幽暗香气的百年枫香木后椅上,光芒万丈,凤冠霞披,不怒而威,不笑而媚,国色天香母仪天下。 烈山氏尔容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个小妮子,虽年方十五岁却是目光坚定,虽跪伏下端却自有一股高贵之气,她的美,不是宫庭深渊滋养出来的一池平静的水,而是广阔天地中最灵动最活泼的精灵。 “掌掴三遍!”烈山氏平静地说。 淆公公略惊,旋即恢复平静。 幻珊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帝妃这是特别的见面礼啊!” 烈山氏含元宫姑姑迎梅走上前。 大殿内各妃均有意无意地侧过头,没有任何人说句话。 “啪啪啪!”迎梅甩手给幻珊三耳光! 幻珊的四名陪嫁侍女伏跪在她身边,身子瑟瑟发抖。 幻珊的嘴角溢出些血丝,她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一抹拟有拟无的微笑。 淆公公走上前,轻声提醒幻珊:“耶玖氏皇妃,对帝妃说话应当谦称妾!” 幻珊伏头叩首:“妾耶玖氏多谢帝妃恩宠!” 烈山氏轻蔑地看着她。 “耶玖氏皇妃拜见各宫皇妃!”淆公公又高声喊道。 在烈山氏之下,依次是来自澹台氏父系封国切斯特国的澹台氏妃,来自南蜀的玛兰氏皇妃,来自枭楚的念德氏皇妃,以及来自卡丹兰的卡丹兰皇妃。 这四妃均是三年前澹台皓修弑杀了哥哥澹台皓尤后,从哥哥后宫里继承的妃嫔。 只有烈山氏尔容帝妃是澹台皓修的正妃,也正因为如此,三年前,担任烈山氏族长c又掌握着大徽王朝财政大权的烈山照才与澹台皓修合谋政变,将她的女儿推上帝妃后座。 幻珊和各皇妃依次见礼。 她每每伏跪一次,她身边的四名陪嫁侍女都随之伏跪。这样轮番行礼毕,竟已是大半个时辰了。 殿外传来一阵山呼:“陛下驾到!” 淆公公立马跪下。 烈山氏也离开枫香木后椅,敛袖下跪。 幻珊和众侍女膝行至侧边,伏跪于地。 “朕来看看新皇妃!”澹台皓修大踏步进殿,身后的内侍和天威军金枪手留在殿外。 “妾等恭迎陛下!”烈山氏尔容率领众妃跪迎澹台皓修。 澹台皓修随意地抬抬手,淆公公起身喊道:“平身。” 众妃平身。 烈山氏尔容平身,微笑迎向皓修:“陛下,耶玖氏新皇妃已到。妾已令人打扫好寿元宫,便令新的耶玖氏皇妃住进寿元宫,也可慰逝去的耶玖氏皇妃之灵。陛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各人皆心惊。 耶玖氏皇妃幻彩母子三人被诛戮不及一月,便要令她的亲妹妹住进,着实让人胆颤心惊。 伏跪于地的幻珊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耶玖氏,起身吧。”皓修说。 “谢陛下!”幻珊缓缓起身。 皓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新皇妃,用一个成熟男人打量女人的眼光,抽丝剥茧,从上到下。慢慢地,他的表情在微妙变化。 烈山氏和众妃都悄然注目皓修的表情。 幻珊平静地对视着澹台皓修。 站在她面前令戎洲大地颤抖的澹台氏大帝,年轻而帅气,风度翩翩,如果不是在荆南国父王对她进行过强化训练,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令许多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男人会是弑兄篡夺的阴谋家。 所有的荆南国国民都知道,新的澹台大帝对她的姐姐庞爱有加,但就是这个人下令诛戮姐姐母子三人,而他身边的人都是帮凶,是一群怙恶不悛,沆瀣一气的罪人。 而她,将要在这罪恶的泥沼里生存下来,替姐姐讨回公道。 幻珊的嘴角隐隐有了些笑意。 但显然,皓修误会了她的笑意,他的脸上荡漾出帝者高深莫测的大笑,他转身走上檀木阶,似乎是随意地回头说道: “好啊,她们姐妹原本长得相似,这性情大体也差不多吧?皇妃,你可愿意住在你姐姐的寿元宫?如不愿意,朕帮你另选宫殿便是。” “妾愿意!”幻珊略鞠躬道谢。 皓修似乎这时才看见幻珊嘴角有血丝:“皇妃怎么啦?” 淆公公大吃一惊,有些意外地看看烈山氏。 烈山氏这时也才发现幻珊这么长久的时间居然没有擦去嘴角的血迹,不知她是有意让那些血迹陈留在脸上,还是根本不在乎? 众妃的脸色有的开朗有的忧郁,有的想看戏,有的害怕结局。 众人或正或斜地看着幻珊。 幻珊平淡地说:“妾不懂规距,帝妃教育妾!” 烈山氏尔容身子矮了许多,望着皓修嚅嚅地想解释:“妾——” 以往,所有的妃嫔受了责罚,为了以后不与帝妃为敌,都不会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就算被陛下撞见也会委婉地说是自己的不经意。 可是这耶玖幻珊进长垣紫宫的第一天便当众将帝妃惩处自己的事明白无误地告诉皓修,可以说她是天真无邪,不谐世事,也可说她是无谓以后的日子如何过了。 皓修眯起眼睛看向尔容,缓缓地说:“朕的新妃,你就不怕打坏了吗?” 烈山氏尔容吓了一跪在地:“妾不敢!” 皓修有些不悦:“都起来吧!耶玖氏,你新来宫中,如有不懂的规距可问淆公公。淆公公,如果耶玖氏再有违宫规,拿你是问!” 淆公公吓得扑通跪下:“老奴会时时提醒耶玖皇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澹台睿明(15) 乞丐姨姆一脸哭相:“不是我们偷的,我们不敢偷啊。是我家相公,不,是我姐姐的相公死了耶玖王爷给的赔偿。” 那面慈圣洁的高贵女子温言问道:“你家姐姐的相公因何死去?就算如此,王爷也不至于出手如此阔绰啊。这块红宝石足可以换五条人命了。” 高个男子盯着姨姆看,突然厉声喝问:“你等究竟何人?” 姨姆慌了,复拉了小乞丐叩头:“贱民决不敢偷的。贱民就换这一箪食,请大人饶过贱民!请大人放过贱民。贱民愿意将所有的祝福送给高贵的夫人,祈求伊萨姆娜神赐福与她!” 高个男子走过去,作势欲拉姨姆起身,却突地转身摞了男童的左手腕。 在一堆破烂布条包裹下,男童的左手腕洁白无尘。 姨姆吓得半死扑向小乞丐: “大人,请大人饶命!请大人绕过贱民。贱民只是饿极了才偷食了大人的食物,如果大人一定不放过贱民,请拿了贱民的命去,饶过孩子吧,他才9掌高啊!” 小乞丐瞪着愤怒而恐惧的眼睛,从姨姆的胳膊肘处看向高大而健壮的男子,咬牙切齿。 一直站在角边没说话的小男童穿着一双麻葛鞋子,吧嗒吧嗒地走过去,从箪壶里捞出吃食,再吧嗒吧嗒地走过来,将吃食递给小乞丐:“你吃吧,我爹已经原谅了你们!” 小乞丐接过,恨恨地瞪着眼前的数人,狠狠朝手中的吃食咬下去。 显然,他饿坏了,明知死亡在眼前,也不顾了。 高个男子看向他旁边的女子,女子轻轻地摇头,高个男子叹口气:“看样子,你们也有好多天没吃食了。虽然我们的吃食也不多,但总是会与尊贵的客人分享的。去把那箪壶里的吃食吃完吧。” 姨姆怀疑地问:“大人真的饶过我们?还把箪壶里的吃食让给我们?” 女人轻轻地说:“我们也不是大人。我们是贱民,铁烙贱民!” 女子伸出左手,挽起胳膊云衫,那手腕处赫然有一个玄黑铁烙五瓣葵。 自26族南渡东方红色海洋到达戎洲c征服戎洲土著,在卡丹兰大草原上树立第一根枫香树天干以来,戎洲大地便时分五季:春季c次夏季,夏季,秋季,冬季。 戎州人族国分八国:澹台氏大徽,耶玖氏荆南,榆枫氏雪蓝,玛兰氏南蜀,念德氏枭楚,格枝氏归奕,波岩氏宏远,卡丹兰氏卡丹兰国。 国民人分五等,分别为黄金家族,银角家族,铜饰家族,木锁平民,铁烙贱民。铜饰以上的是贵族,每一个贵族在出生之时便由官府发放徽章别在胸前。 黄金家族是帝国皇族c各方国皇族,以及皇族大巫,各方国王族大巫。 银角家族包括与各国皇族有姻亲的大家族和军队高级将领家庭。 铜饰家庭主要是指各国拥有巨额财富的富商c军队中级将领,王宫高级服务人员。 木锁平民在出生时脚踝会被套上一个特制的木环,至死亡时才解除。 铁烙贱民在出生时便会被烧红的铁柄烙上玄黑五瓣葵,终生不得除去,否则便会被视为逃奴鞭打至死。 各等级人该做什么c该居住在什么地方,都有严格的规定,逾越规定会受到严厉惩处。 此时,听得高个男子说自己也是贱民,看见那高贵的女子手腕处确有铁烙玄黑五瓣葵,姨姆明显有些吃惊,冲口而出:“大人缘何为贱民?” 若木炭火噼啪着响,没人回答。 姨姆也自知多嘴了,忙伏地请罪:“贱民嘴拙,谢大人赐食之恩,谢夫人和公子赐食之恩。” 那小乞丐吃好了,望着与他几乎年岁差不多的男童问:“你为什么不逃跑?姨姆说有捕奴人,被抓住了会斩断手和脚。” 小男童轻轻地笑笑:“我是在册的贱民,不晒盐,为御史台采药。” “那我为什么不可以不晒盐为御史台采药?”小乞丐很奇怪地问。 高个男子将手中木剑伸向炭火,似乎是随意地说:“你等的铁烙印已消失,如被捕奴人抓获会被鞭打。我可以帮你们重新烙上,只是你们不能告诉别人见过我们!” 姨姆呆了呆,伏地谢恩:“贱民永生不忘记大人之恩!” 姨姆抓过小乞丐的左胳膊,摞起破烂布条。 小乞丐一愿意,踢打着姨姆:“我不要烙那印,那是耻辱之印,我不要烙那印!” 高个男子淡淡地说:“就算是耻辱,你也要活着!” 他将那烧得红红的木剑伸向小乞丐细嫩的手腕处,狠狠心,烙上去。 一阵皮肤燃烧的臭味扑鼻而来。 男童同情地望着小乞丐。 小乞丐朝他吼:“你笑什么笑?你也是贱民,你没资格笑我!” 高个男子似乎是自言自语:“从这往西北走十座山,再下山,便是艾氽尔盐湖,贱民在那可以晒盐,虽然清苦些,总可以想法活下去。这山里野兽多,危险也多。” 姨姆抬起头:“大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高贵的女人淡然:“我们是贱民,不是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澹台睿明(16) 看着那小乞丐倔强地别着身子走下山,男童轻声问:“爹,他会怪你吗?” 榆枫广轻笑:“爹救了他们,他们应当感谢我。” 男童问:“为什么呢?” 女子嗔爱地看儿子一眼,慈爱地说:“若是捕奴人抓捕了她们,不但会给烙五瓣葵,且会鞭打五十。她的两个孩童会被夺走丢到官衙蓄奴房,长大后将是晒盐场终身的奴隶。” 男童不解地问:“可是我从他的眼里看见的是恨。” “有时候,伤害也是一种保护。”榆枫广拍拍儿子的肩膀。 榆枫广不知道那倔强而肮脏小乞丐正是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的皇长子澹台睿明,那被称作姨姆的便是耶玖幻彩的贴身侍女谷雪,她背上那个没有放下来走路的女孩便是皇次女澹台沛蝶。 在大徽皇朝星壁城的记录里,这皇长子与皇次女是已化为一滩血水的不祥之物。 此时,榆枫广没时间去担心这三个陌生的贱民。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他的爱妻临产。 女子轻声唤道:“宏儿,来扶扶娘,娘似乎脚沉得很。” 父子俩回头,只见那女子兀自站立原处却挪不动脚步,身下淌着血水。 榆枫广吓了一跳,忙奔过去扶了爱妻:“奕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被称作奕绿的女子正是格枝族二公主格枝奕绿。 奕绿脸上荡开一抹幸福的笑容:“我们的孩子,我们格枝族和榆枫族最勇敢最健壮的儿子想要看看天空最美丽的颜色,以及枫香树最耀眼的花朵!” 榆枫广忙呼儿子:“宏儿,快,你拿了剑和弓箭去守山口,勿让任何人c兽c鸟入林,你娘亲正体弱,需要你的保护。” 榆枫宏吓得一脸煞白:“爹,山口处有兽子,我能打得过吗?!” 榆枫广回头吼道:“宏儿,你是五岁了,你是男子汉,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娘亲!” 榆枫宏张了张嘴,慌张地拿了木剑,再从蓬屋里拿了数支箭矢,匆匆跑向山口。 身后,传来他娘亲的惨叫:“啊——” 榆枫广将爱妻抱进蓬屋,在她身下放好白枫香树叶和金合欢树叶。这两种树是南大荒戎洲人族一千年来最强大的驱邪魅c镇宁宅的神树,几乎每一个女子临盆时都会用以除秽气,助神宁。 奕绿抱着蓬屋最高大的一棵若木站立生产,血顺着双腿流淌,她咬紧牙齿用力,惨叫连连。 榆枫广听得山下隆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澹台睿明(17) 一股臭不可闻的如同的烂肉一样的味道扑鼻而来,熏得人直想呕吐。 已走到山下的睿明和谷雪突然见前面冲过来两只怪物,长着人的面孔却有鸟一样的嘴,又生有翅膀c凭借着翅膀行走的怪物,赶紧地抓了小乞丐躲在一株若木树后。 那强大的臭气便是这些人面马人散发出来的。随着这些怪物的趋近,臭气更是弥漫,令人头晕目眩。 幸好若木树与枫香木c金合欢一样,都是南荒戎洲最能避邪灵的神树。 高大的若木树树干红得如一团火,生长着青绿色的掌大叶片,却开着灿烂的硕大红花,这样五颜六色却也把谷雪和睿明三人挡在阴影里。 这些怪物径直向三人冲来,却似乎没有看见三人一样,绕过若木树,似乎若木树散发的某种气息使它们非常不舒服。 在熏天的臭味中,怪物哒哒地跑过三人,朝他们刚才走过的路而去。 “天啦,这是传说中的驩头怪(备注1)!”谷雪话一说出口便赶紧捂嘴,但这话却给睿明听到了。 睿明看着那远去的怪物问:“姨姆,那怪物叫驩头怪吗?” 谷雪伸手捂他的嘴: “你不能再说它的名字。这些怪物吃河中的鱼,也把芑c苣c穋c杨树叶做成食物吃,冬天饿极了就吃人,特别喜欢吃新鲜的冒着热气的血。它们现在定是奔那要生孩子的妇人而去。” “我为什么不能说它的名字?这些驩头怪又臭又难看!”睿明不以为然地说。 谷雪刚把手放下,见睿明说话,忙又伸手捂他的嘴:“你要是大声说了它的名字,它听到了就会回过头吃了你,以后你就是他翅膀上的一根羽毛,再也看不到姨姆。” 睿明从树后伸出头去,见再也没怪物的影儿,遂大胆地说:“我以后会捉了它给姨姆熬肉汤喝,我们都好久没喝过肉汤了。” 谷雪拍拍他的小脸:“睿儿真孝顺。” 谷雪背上的沛蝶轻声说:“我也要喝一口口,就一小口口。” 睿明蔑视地说:“你又不用走路,你喝来干什么?” 沛蝶想了想说:“可是我也被铁烙五瓣葵,我也痛!” 为了避免被捕奴人捉住,姨姆请求榆枫广给沛蝶也烙上玄黑五瓣葵,而她,是她自己亲手烙上的。 谷雪带着当年从长垣紫宫逃出来的两位小主子逃亡五年了。五年来,她们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为了保护两位小主子,谷雪并没有告诉他们真实身份,只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澹台睿明(18) “我不怕,我很勇敢,我是榆枫广和格枝奕绿的儿子,我要守护我的娘亲。我什么都不怕!” 身背白色枫香木做成的弓箭,拿着爹亲手制作的木剑,五岁的榆枫宏感觉自己很英雄气概,但双腿却不住地哆嗦。 他嘴里一遍遍地背诵着父亲的话,身子却是越来越矮。毕竟,他只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从没有独自面对过怪。 耳际掠过一阵腥风,扑鼻而来的是臭不可闻的烂肉气息。当榆枫宏看清眼前的一堆怪物时,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迈不开脚步,他的嘴里情不自禁地嘟囔着一些不连贯的话语:“我,我不怕,我怕怕,我很勇敢——” 那些原本在快速滚动的驩头怪涌到榆枫宏面前,双方各瞪眼睛。驩头怪觉得这小小的人族挡了它的道,似乎有些生气,想冲了过去,又觉得那小人儿手上的木剑和身上的弓箭隐隐有道碧气上涌。 榆枫宏很想立刻转身逃跑,只是他怕得迈不动脚步,一双小腿儿直哆嗦,牙齿咯咯地乱响。他双手紧握着木剑,以可笑的勇敢姿势直面着驩头怪。 他从没有见过这些怪物,它们长着普通人的面孔却有着尖利的鸟嘴,那双翅膀又长又大,既能将整个身体包裹起来又能支撑在地靠着翅膀行走。 他想着一个与此时此情完全不相关的问题:这些怪物与传说中的羽翼人是同一个祖先吗? 可怜的榆枫宏年仅五岁,根本没去过大都市,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羽翼人。他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爹和娘亲,以及那些在大徽王朝被当作的书籍。 在他的身体对恐惧作出本能的哆嗦反映时,他的大脑却没停着,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毫不相关的问题,想着这些怪物的来源c种族和迁移路线。 它们是远古的怪,为何出现在不条山中?是被召唤出来的还是早就在这不条山的崇山峻岭中生活而不为人所知? 终于,榆枫宏想起了他的神圣职责,他要保护娘亲,他挥舞着木剑,向那些怪物砍去:“滚开!你们滚开!滚开!” 两只驩头怪吃了一惊。其中一只退后两步,仰天长怪叫一声,向 榆枫宏扑去,裹起强烈的风夹带着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吹得他眼睛都难以睁开。 榆枫宏被轻而易举地撞倒在地,四仰八叉,他没有起身逃,反如 被挑战的孩童一样,手脚举用,又踢又打,嘴里还不断地咒骂:“你们这些怪物,滚开,滚开,又臭又怪!” 驩头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澹台睿明(19) 戎洲人族的神树枫香树,原本是赤县神洲战神蚩尤战败而死后所丢弃于地的手铐脚镣,经过两个红色纪年三个黑色纪年和一个灰色纪年的幻化,从东方红色海洋顺水来到这南荒之地,这些刑具遂化成枫木而生长。 碰碰碰,哗哗哗,无数的沉睡鸟在突兀而起的枫香树林前碰撞,试图撞进散发强烈血腥气息的山顶。 砉砉砉,大群大群的沉睡鸟在枫香树树篱前掉地,在地上重新振翅高飞,一次次地冲向树篱。 蓬屋里,奕绿终于生下孩子。她满怀幸福,迫不及待地扑向孩子,见是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女孩儿,她虚弱的脸上荡漾出满满的幸福感。 将孩儿包裹好,奕绿抱着一个襁褓走出蓬屋,榆枫广精疲力竭地倒在枫香树下。 奕绿微笑对夫君说:“广哥,我们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很漂亮的女儿。” 榆枫广愣了一下,怎么,不是儿子吗?这些年,他们苟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儿子,可现在怎么是女儿呢? 看看奕绿脸上的笑脸,榆枫广知道爱妻的心在这这个刚诞生的小孩儿喜悦。为了不让爱妻失望,他迅速展开笑容,接过襁褓。 襁褓中的小婴儿肌肤吹弹可破,粉润可爱,如同仙境中的小公主。 榆枫广大笑:“好好,我有女儿了,榆枫族和格枝族有了一位他日会君临天下的长公主!” 奕绿微笑:“她很美丽,很可爱,一声都不哭。” 榆枫广似乎想起什么,是啊,孩子现在真的一声都不哭。 他轻轻地拍拍襁褓。 小婴儿还是一声不哭。 他又加重了巴掌,一掌比一掌重。 奕绿扑过来:“怎么啦?她怎么啦?你打她?我的孩儿?” 榆枫广伸出手在小婴儿眼前晃动,但孩子眼睛不眨,手脚不动,甚至不会哭。 奕绿抢过襁褓:“我的孩儿,你怎么啦?你不要吓了娘亲,娘亲盼了你十五年了,你怎么能忍心吓我?” 那襁褓中的小婴儿自出生那一刹那起,便再无生命的意识。 她是一个死胎。 榆枫广伸出一只胳膊沉重地揽过奕绿的肩,紧紧地抱着她:“或许,是我们做了太多的错事,伊萨姆娜神惩罚我们,令我们所有的希望落空。” 奕绿恐惧地大吼:“不!她没有看过一眼彩色的天空,她没有听过一声小鸟叫,她没有看过一朵盛开的鲜花!慈悲的伊萨姆娜,你不能带走她!你既恩赐她给我,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澹台睿明(20) 长垣紫宫。 烈山氏皇后与大徽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对坐,淆公公侍卫在侧。 “这又是一年秋季了,陛下可要臣妾再选些世族女子入宫?这宫里实在冷清了些。”烈山氏皇后笑语如花。 皓修淡紫色的眼眸似乎漠不关心:“朕这紫宫有多少妃子?” 淆公公的银白花发飘逸,趋前躬身回禀: “在皇后以下,有卡兰丹氏皇妃两人,南蜀玛兰氏皇妃两人,枭楚念德氏皇妃一人,荆南耶玖氏皇妃一人。澹台氏次妃五人,烈山氏氏次妃四人,合德氏次妃二人,青合氏贵人一人,后宫共十九名在册妃嫔。” 澹台皓修蹙眉:“朕有这么多妃嫔吗?为何朕迄今仅有三位皇子?且你仅有一名皇子?” 五年来,澹台皓修年年均纳有新妃,各方国除荆南耶玖氏外,均进献有贵族少女,使大徽皇朝子女频出,子孙昌延。 皇子中,以卡兰丹氏所育皇子睿德为长,念德氏皇妃所育皇子为次,名睿文,烈山氏所育皇子为三皇子睿智。因烈山氏尔容乃澹台皓修正妃,按祖制,睿智当为皇位最正统继承人。 另外,澹台皓修还有五名公主,除烈山氏诞育的长公主元蝶外,澹台氏次妃育有公主风蝶c彩蝶,枭楚方国的合德氏次妃育有公主宁蝶,青合氏育有公主晨蝶和兰蝶。 烈山氏闻言澹台出言不爽,吓了一跳,忙躬身请罪:“是臣妾失责,对后宫妃嫔督责不紧,致使陛下皇嗣今年未有诞出!只是这耶玖氏皇妃承圣恩时久,竟至没有一男半女,倒也奇怪!” 耶玖氏皇妃耶玖幻珊入宫已五年,至今未有皇嗣诞出,这给了烈山氏抨击她的理由,却也让皓修好生郁闷。 澹台皓修挥挥手,示意烈山氏起身,然后站起来:“这近几日拿拿霍尼说南方将星燥动,朕还有事去料理。” 烈山氏失望地说:“陛下这么晚了不安寝?” 皓修严厉地回首:“你这愚蠢之妇,朕适才说什么?你仅为朕诞下一个皇子绵延皇嗣,且不体谅朕为国事操劳,真不知你烈山氏是如何培育你的?” 烈山氏扑通跪下:“臣妾失言。请陛下责罚。臣妾烈山氏一族自打臣妾一出生便以皇德培育,是臣妾之错,无关他人!” 澹台皓修甩袖离去。 庞大的帝尊仪仗缓缓离开含元宫。 “淆公公,朕适才说要到哪去了?朕这些天总感头痛,原本想起的事转头就忘记。”澹台皓修坐在8名金枪侍卫肩扛帝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澹台睿智(21) 迷榖草有着黑色的纹理,开着忧郁的暗浅红色花朵,但若经风雨,那花朵却倾刻间红色光华照耀四方。 花间伸来一双纤纤玉手,摘下一朵花。一个妙人儿探身以鼻息挨近暗浅红色花朵中,深深地大吸一口气,那光华万丈的花儿竟自暗淡下来,不复再芬芳。 旋即,满园的花均再忧郁地暗着,不再有刚才那光华四耀的美丽如同长大后被扔在屋角的碎布娃娃,不再受人注目。 花丛中的俏人儿抬起脸来,是耶玖幻珊。 她将手上已凋零的花朵掰下,随手扬起,花瓣如絮纷飞。 戎洲人都知道迷榖草佩戴在身上不会迷路,可以治蛇c虫咬伤,却不知在长垣紫宫被耶玖幻珊培育为绝育杀子草。 幻珊如魅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寿元宫,她的身后尾随着数条两掌长的小蛇。代荷侍立在廊下,递给她一支竹箫,她拿在手上,轻轻用指甲弹了弹竹箫。 身后的小蛇中蜿蜒出两条青蛇,吐着信子望向幻珊。 幻珊朝寝殿中走去,两条青蛇尾随,寝殿的红玉雕花大床上,澹台皓修酣睡如泥。 两条青蛇沿着红玉雕花大床的盘龙柱缓缓向上爬行。 当戎洲第一缕晨光从东方红色海洋中升起时,澹台皓修满足地从幻珊的红玉雕花大床上清醒。 他总是很满足,在这里,他总能体会到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话语。 “陛下,你这就起床了吗?” 红玉雕花大床上,那个美丽温柔的妙人儿娇俏地问道。 “朕要早朝了。当皇帝真真不好,不如做丈夫爽意!”皓修回头爱怜无限地抚摸幻珊的娇美同体。 风光无限,佳期短暂,人生,得此妙人儿夫复何求? 如果,她再为他诞下皇位继承者便是世间最完美之事。 “陛下是大徽朝最伟大的君主,臣妾今日得去星壁城,请求赤炎大帝庇护陛下,然后再请大巫为臣妾测算葵水期,可不想误了这月母娘娘的恩赐。”幻珊有些慵懒,满脸是昨夜佳期欢度后的疲倦。 “你呀,昨晚都说了,现在还说,可见你这小脑子,就这是大事!”皓修爱怜地点点头,唤了淆公公进殿换衣上朝。 耶玖皇妃入宫五年仍未有子嗣诞出,正值青春妙龄,定有何原因。每当月之母位于中空时,幻珊总会到星壁城请各大巫为她祈祷或卜词。 看着皓修的背影出殿,幻珊也从红玉雕花大床上披衣起身,床下滚出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澹台睿明(22) 二十六族南渡东方红色海洋却无意中在南大荒登岸,在卡丹兰大草原立枫香木为天干,此后经过约两百年争战,最终确立八大方国时,便在戈哉山建起戈哉城灵台中心,在天虞山建立起星壁城。 戎洲东西长一千二百三十三万七千步c南北宽七百九十五万四千五百步(注1),围绕戎洲大陆的还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海中岛屿。 世俗皇权在八百年里多次更替,每次更替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族死亡,甚至灭族c焚城。 但没有任何统治者会动摇两个城池:统治南大荒精神世界的戈哉城和星壁城。这是人族在南大荒中最崇高的精神力量的象征。 戈哉城的天师只有拿拿霍尼一个,余下皆为童子。 星壁城的巫觋以司空巫咸为首,其下为大巫即c巫祭盼c巫医彭c巫女姑c巫少真c巫事礼c巫银抵c巫树谢c巫土罗十巫座,各司其责,各管其职。 十巫座下各有数百巫师,或分布于戎洲各地为民杂生,或各为星壁城采摘运送各类仙草c百药,或为国社坛布风调雨顺,主持国社祭祀c祛病c丧葬c按戈哉城占星卜辞祝福c祈祷。 星壁城生活在最底层c为各级大巫服务的是众多的平民和少数的铁烙贱民。星壁城里到处是流浪的平民和既不能离开星壁城又无法再被使用的铁烙贱民。 每一个铁烙贱民当再没有利用价值时,如被主人弃用,唯一的活命机会便是远涉玛兰琵吉河去雪蓝城和艾汆尔湖晒盐,可是没钱没食物的铁烙贱民又怎么能达到五十百万步之外的雪蓝城呢? 当耶玖皇妃的玉撵来到天虞山山脚,皇妃下撵步行,身后随行着三婢和挎着食物篮的一众仆妇。 看到皇妃下撵,众多流浪平民和铁烙贱民开始拥挤,蜂拥而至。贫穷至极的流浪平民和铁烙贱民知道哪些皇族到星壁城会施舍,哪些是善人哪些是恶人。 耶玖皇妃挥挥手,那些挎着食物篮的仆妇们开始把糌粑分发给拥挤来的平民。 可是那些铁烙贱民不能前来和平民抢食物,只有平民领取完了才能将余下的给贱民。 跪在远处等候施舍食物的贱民伸长脖子盼望着。 “大人,用了我吧,我都饿了两天了!”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大声喊道,“我只吃一顿吃食!” “大人,用了我吧,我只是脚断了,我有手,我可以编藤,可以洗衣,我只吃很少!”另一个妇人喊道。 当所有的平民都拿到一块糌粑去享用时,其他的铁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澹台睿明(23) “这么多年来,我入宫五年,却只见过大巫一面。大巫真是难得啊!” “皇妃年轻体健,无大碍。” 星壁城分为十二大殿,每大殿均住有一名执事大巫,以十殿围绕,中间北大殿为辰殿,系各大殿大巫会议之所,南大殿为司空巫咸住殿。 此刻,皇妃耶玖氏幻珊跪坐于地,殿前是执事礼大巫。 大巫头上戴着高高的翎羽帽,帽沿插有象征十三部二十六族祖先的各色图腾羽毛,身披玄黑镶图事礼服,玄服袖口和领口均纹有四方图腾。 “那为何我还无皇嗣?”皇妃慢慢地说。 大巫目不斜视,不急不徐地答:“是啊,皇妃为何还无皇嗣?” “是我问大巫,不是大巫问我。”皇妃傲慢地说。 “皇妃问本巫,与本巫问皇妃,答案均是一样。”大巫依然保持端正坐姿,对皇妃的傲慢无动于衷,“皇妃要的答案便是答案。” “如此说来,大巫便是知道本皇妃要的是什么答案?”耶玖皇妃眯起眼睛。 “如不是,皇妃何来?” “本皇妃与长垣紫宫的妃嫔们一样,不是每月都会到这星壁城来吗?”耶玖幻珊冷笑着说。 “人心百变,各有所求!”大巫毫不动容。 “不知大巫在此天虞山可有所求?” “为民祈福,为国神祈运。” “哦。”皇妃信服地点头,“或者,大巫何不为殿前的女子祈福?” 殿前大院里,代荷c代芹c代翠俱躬腰侍立,双手拢于前胸,低眉垂首。唯有一少年女子,模样似乎仅十一二岁,清秀袅袅,面露喜悦,身穿颜丽的五色裙,一脸好奇,正东张西望。 “她是谁?”巫事礼淡然问道。 “我荆南国大祭师的女儿,叫子海欢儿,她的父系出自玖氏,平民,母亲是汤氏,父王对她喜欢至极,认她为义女,同时把她父母家族提升为黄金家族,这样,她就有资格陪嫁。我也甚喜欢她。” “哦。”大巫似乎无动于衷。 “我久无子嗣,计划着把她奉献于陛下暖床。如天幸有一男半女,按例也属于我耶玖氏,为我荆南国荣耀。”皇妃淡淡地说,似乎说着一桩与她不相关的事。 “暖床?!”大巫睁开了眼睛。 “是啊,陛下自小体寒,不知天虞山哪位大巫对陛下行过此术,陛下就喜欢上了。用未开天葵之少女暖床,少女新鲜的葵水暖他脚三天三夜,陛下之龙足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澹台睿明(24) 依着红色枫香木,看着眼前魔幻般的美景,安宁得如同在久远的荆南王宫,王宫花园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嘉禾花花园前追逐嘻闹。 “妹妹,你慢点,你会摔!” 那个大些的女孩子总是气喘吁吁地喊着奔跑在前面的小女孩子。话音刚落,小女孩不小心跌倒,哇地蒙脸大哭。 那大些的姐姐跑到跟前,毫不顾忌身上的美丽长裙,跪下捧着妹妹的脸看:“有没有摔着哪呀?痛吗?姐姐给吹啊,咱们不哭啊!” 趁姐姐不注意,小女孩掀开姐姐,爬起来跑开,边跑边笑:“哈哈,你又上当了,姐姐你最笨了。” 那被掀倒在地的女孩子懊恼地笑:“妹妹你总是那么聪明!” “谁叫你总是那么笨呢?同样的招术你都上当十五遍了!”小幻珊嘲笑道。 她的姐姐幻彩尴尬地笑。 幻珊拿出竹箫,轻轻吹起《南荒九调》。 如泣如诉的曲调似乎幻出那个早已不在世间的女子。她袅袅婷婷而来,满脸笑容。长姐如母,对娘亲早逝的幻珊来说,大她五岁的姐姐就是她的娘亲。 两滴清泪轻轻滴哒在嘉禾花上。 幻珊叹口气,放下竹箫,轻轻揩去脸上的清泪。 “姐姐,你在想念娘亲吗?”一个怯怯的童音轻轻地在她身旁响起。 幻珊一惊,厉声喝斥:“谁个贱奴在那里?” 在枫香树和嘉禾花中站起来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孩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有些怯意,却是万分好奇地盯着幻珊手中的竹箫。 “姐姐你是天上的娥月吗?我娘亲说每当望月之时天上的娥月娘子就会想念她的娘亲,就会吹起很美丽的歌曲。”那小女孩子轻轻地说。 幻珊心中一动。很多年前,她记得她的姐姐也这样对她说过,说繁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就是月之母的宫殿,那里有一位美丽的娥月娘子,每当她想念人间的娘亲时,就会吹奏一支思念的曲儿。 “那支曲儿是什么?”她总是这样问姐姐。 “你到时就知道了。”姐姐说。 现在,她知道当想念一个人时会吹奏什么曲儿,那是思念之曲,心之所系,随性皆为曲,随处皆为心声。 可是,姐姐早已化为一滩血水,在这寿元宫的每一块石头缝隙之下,在每一株枫香树根下,永生永世不再能听到她的声音。 五年前,她踏步走进这寿元宫时,每一步都如锥心般痛楚,每个脚印似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澹台睿明(25) 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一个个狰狞的怪物,榆枫宏从茶四街出来,瞧瞧天色已不早,再看看四周,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的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监视,心中总有些不安。 榆枫宏穿着一双黑色皮靴,这是唯一的一双能穿出来走路和爬山的靴子,戴着一双灰色的鼠皮手套,这两款行头是他一年来采摘圆头茹送给雪蓝城的御史大人家后才拥有的。 他去御史府划了押,作为在山上居住的铁烙贱民,这是每月都必须完成的功课,否则会当逃奴鞭打。 按照父亲的吩咐,他到茶四街卖盐泥的玛兰婆婆那里换盐泥,但玛兰婆婆却要他帮着踩麻葛,婆婆没有别的家人。榆枫宏就一声不吭地帮婆婆踩麻葛,至到麻葛踩完婆婆才将盐泥给他。 作为下贱的铁烙贱民,每半月他能换到一袋盐泥就不错了。虽然雪蓝城以及从北和渊到南和渊以及艾籴尔湖都曾经是榆枫部的盐田,而今走过那些整齐的盐田边缘,他甚至连弯腰系靴子带都不能。 被控偷盐是会挨鞭打的,挨多少鞭看盐使官的心情,但无论如何不会少于五十鞭,而五十鞭下来,最健壮的男子也会在家躺三天,至于因偷盐被鞭打致死的每年都有十个贱民。 今天,他换到两袋盐泥,这种盐泥是粘性较大的土,里面含有少许的盐粒却不容易晒出,是晒盐田里最下等的c丢弃不用的那种废土。而官署盐田需要的是含盐量高的盐水。 玛兰琶吉河上段裴拉吉河中的河水盐份极大,只需太阳一晒,过筛,晶莹剔透的粗大盐粒就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裴拉吉河流出不条山后,形成北和渊c中和渊c南和渊盐田和艾籴尔湖盐湖。 榆枫宏规规距距地走过盐田大道,走过绳桥,那些守盐田的铁烙贱民见了他们曾经的少君主,没有一个人会打招呼,更没有一个会问候他,都默默无言地看着这个少年在暮色苍茫中走过。 在街转角处,啪哒,他撞到一个人身人,还没起身便迎面听得一阵咒骂:“怎么走路的你?长眼睛了没有啊?看好了再下脚行不?” 榆枫宏在翻身起来的刹那便知道自己身上少了东西,他平静地弹净衣服上的雪粒和泥土,从地上捡起灰色鼠皮手套,眯起眼睛吹干净手套上的泥土,这才拿眼睛看他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乞丐,年龄看上去也就十岁,有五尺四寸高,肩宽体阔,面露狡黠。 “你得还我盐泥。如果你没有可以和我借,但不可以偷我的或抢我的。”榆枫宏平静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澹台睿明(26) 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一个个狰狞的怪物,榆枫宏从茶四街出来,瞧瞧天色已不早,再看看四周,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的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监视,心中总有些不安。 榆枫宏穿着一双黑色皮靴,这是唯一的一双能穿出来走路和爬山的靴子,戴着一双灰色的鼠皮手套,这两款行头是他一年来采摘圆头茹送给雪蓝城的御史大人家后才拥有的。 他去御史府划了押,作为在山上居住的铁烙贱民,这是每月都必须完成的功课,否则会当逃奴鞭打。 按照父亲的吩咐,他到茶四街卖盐泥的玛兰婆婆那里换盐泥,但玛兰婆婆却要他帮着踩麻葛,婆婆没有别的家人。榆枫宏就一声不吭地帮婆婆踩麻葛,至到麻葛踩完婆婆才将盐泥给他。 作为下贱的铁烙贱民,每半月他能换到一袋盐泥就不错了。虽然雪蓝城以及从北和渊到南和渊以及艾籴尔湖都曾经是榆枫部的盐田,而今走过那些整齐的盐田边缘,他甚至连弯腰系靴子带都不能。 被控偷盐是会挨鞭打的,挨多少鞭看盐使官的心情,但无论如何不会少于五十鞭,而五十鞭下来,最健壮的男子也会在家躺三天,至于因偷盐被鞭打致死的每年都有十个贱民。 今天,他换到两袋盐泥,这种盐泥是粘性较大的土,里面含有少许的盐粒却不容易晒出,是晒盐田里最下等的c丢弃不用的那种废土。而官署盐田需要的是含盐量高的盐水。 玛兰琶吉河上段裴拉吉河中的河水盐份极大,只需太阳一晒,过筛,晶莹剔透的粗大盐粒就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裴拉吉河流出不条山后,形成北和渊c中和渊c南和渊盐田和艾籴尔湖盐湖。 榆枫宏规规距距地走过盐田大道,走过绳桥,那些守盐田的铁烙贱民见了他们曾经的少君主,没有一个人会打招呼,更没有一个会问候他,都默默无言地看着这个少年在暮色苍茫中走过。 在街转角处,啪哒,他撞到一个人身人,还没起身便迎面听得一阵咒骂:“怎么走路的你?长眼睛了没有啊?看好了再下脚行不?” 榆枫宏在翻身起来的刹那便知道自己身上少了东西,他平静地弹净衣服上的雪粒和泥土,从地上捡起灰色鼠皮手套,眯起眼睛吹干净手套上的泥土,这才拿眼睛看他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乞丐,年龄看上去也就十岁,有五尺四寸高,肩宽体阔,面露狡黠。 “你得还我盐泥。如果你没有可以和我借,但不可以偷我的或抢我的。”榆枫宏平静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澹台睿明(27) “让开!让开!所有人都让开!御史府女公子回府,你等贱民快些让开!” 暮色中,一抬软轿款款而来,镶银着彩的帘幕上绣着一枚硕大的银光闪闪的七星徽饰,四周是用金银丝线绣制的先蚕娘娘嫘祖图腾。 不用问,这来者属于南蜀第一大家族玛兰氏。 轿前有两奴仆吆喝开道,轿后有四名女仆碎步跟随。 “闪开呀!”开道奴仆手执藤桑软鞭,啪地一声抽在挡道的玛兰彰秀的奴仆身上。 彰秀的奴仆急忙闪身跪下。 再一鞭,甩向旁边的榆枫宏:“贱奴,还不跪下!” 榆枫宏原本正在下跪,但见了软鞭袭来,条件反射般,连滑几步,灵敏地避开藤桑软鞭。 玛兰彰秀笑了。这个小个子男孩躲闪功夫着实了得。 执鞭奴见眼前的贱奴居然敢躲闪,怒骂:“不知规距的贱奴!”手中的藤桑软鞭毫不客气地甩将过去。 榆枫宏原本站在彰秀前面,他已避开,彰秀前面没遮挡,便要迎面碰上藤桑软鞭。 彰秀却也不让,伸手结结实实地抓着甩向他的藤桑软鞭,用力一拖,那执鞭奴仆便扑通趴在地上。 “你居然敢打本公子,瞎了你的狗眼!”彰秀将软鞭狠狠地抽向那执鞭奴仆。 “唉呀!”奴仆大叫。 “哼!”彰秀将软鞭折断,傲然而立。 镶了七星徽饰的软轿停下来。 “是谁挡了本公子的道?真瞎了狗眼了!”轿内的人娇声啼燕,说的话却是凌厉无情。 “本公子也是银星家族,也是南蜀玛兰氏,凭什么给你让道?”玛兰彰秀将手中的软鞭扔在轿前,冷笑着说,“再说,本公子正在这教训贱民,你凭什么来干涉?” 软轿略斜,一名女仆上前撩开帘幕,轿内伸出一只绣着玫瑰和丹鸟的青蓝两色女靴,略停,又伸出另一只。 一袭大红袍绣在雪地里张扬,袍绣上有着精致的绣工,这款足以与大徽王朝公主般的朝服比美的主人也如画中人物一样,美妙无双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她有一张玲珑剔透的粉脸,曼妙的身材,如同一朵绽放在雪地里的玫瑰一样张扬而独特,那张脸冷若冰霜,玄黑杏眼,眼波流转中,满头玄黑浓密的发丝如琶弦,在暮色苍茫中飘飞。 这是榆枫宏第一次见着如此高贵而华丽的女子。他不能直视,低垂下头。 这女子,便是雪蓝城御史府女公子玛兰慕儿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澹台睿明(28) 走进山里的时候,榆枫宏抬头看看天色,感觉夜色中始终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他摇摇头,确信自己有幻觉,再仰头看看天空中飘扬的雪花,将两袋盐泥捆在腰上。 走过湿漉漉的杂草地和沼泽地,再往山上,便是蕨类猖獗的世界,稍高处,草类发生变化,是一些干芦和杂树丛。 当仰头能看见鹿回头断岩时,榆枫宏进入不条山密林中。从落叶阔叶林到针阔混交林,再到针叶林,每座山都是一处风景,更如一年五季分明。 榆枫宏看看鹿回头断岩,犹豫着是珍惜靴子还是挨冻。如选择后者就当背着靴子打赤脚爬山,如选择前者就有可能弄脏辛辛苦苦采集圆头茹才换有的第一双靴子。 还是决定以靴子换温暖吧。虽然这双靴子值一个冬天的圆头茹。 榆枫宏蹲下身子,轻轻地弹掉粘附在靴子上的一片枯叶,吸口气,嗖嗖地爬上一棵高大的若木树,摇动一树雪粒扑簌簌往下掉,趁这些雪粒还未掉落到他身上时,他又纵身跃到另一棵金合欢树上。 这样下,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地势越来越高,未几便到山顶。 下山就便容易了。 榆枫宏是森林之子。 如同一只久居森林里的猿猴,他轻捷灵巧地从一株构树哗啦掠过,在雪花未扬起之时,脚尖踏在数丈之外的檀树上,檀树轻劝摇晃,他却已如履平地到一里之外。 山涧雾气上升,涧地雪茫茫一片,能听见雪粒与地面雪堆的碰撞声音,能听见山里积雪压断若木树枝的啪哒声。 似乎是见习惯了榆枫宏在树林里荡来荡去,数个山头之后,森林里所有的鸟类c兽子都对他的来去无动于衷。林间的鸟该猫着身子的继续猫着身子,藏在树洞中的兽子也对他晃来荡去毫无兴趣。 他来到山涧半腰。 山涧雾气上升,涧地雪茫茫一片,能听见雪粒与地面雪堆的碰撞声音,能听见山里积雪压断若木树枝的啪哒声。 榆枫宏将腰上的绳子解下来,瞅准山涧对面一棵金合欢树,将腰绳打个活结,便要扔将过去。 突然,山涧里如万马奔腾,激起漫天雪雾,随之而来的是冰冷刺骨的雪粒溅起c落下。 哗——山涧里扑棱棱地飞起一群如同猫头鹰一样的怪物,它们惊慌地掠过榆枫宏眼前,端端地与榆枫宏打个正面,榆枫宏猛地一瞧,吓了一跳。 这些猫头鹰长着人面孔,却有着猴一样的身子,还有狗的一样的尾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澹台睿明(29) 榆枫宏站在薰草(备注1)屋檐下,一只手弹掉衣服上的雪粒,朝屋内高呼:“妹妹,快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距榆枫宏一步远的地方钻出一个精灵样的女子,构树油灯下闪烁着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清澈纯净得如半空飘扬的雪花,不沾凡地之尘埃,也未染天空之浊气。 这小女孩便是榆枫广和奕绿的女儿榆枫蓝,年方五岁,拥有一头天然玄黑的卷发,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扑闪着, “宏哥哥,我明明听得你过了山脊,还听得你踩滑了石头,可是你都一直没有叫我,直到进了屋子。”小女孩子嘟哝着薄薄的小嘴,看样子不开心地责怪哥哥,但那眼神却是望向哥哥的手里。 榆枫蓝从小就有超凡的听力,山周围三百尺左右的各种声音,只要她静下心来便能听见,这使她具有先知先觉的能力,但也使她夜晚从不能安稳入睡。 “好吧,是我错了。下次我一过山脊就叫你好不好?现在你可以把哥哥带给你的礼物收了吗?我还得脱掉靴子呢。” 榆枫宏伸出戴着灰鼠皮手套的手爱怜地拍拍妹妹可爱的小脸蛋,示意他穿着新靴子。 可惜榆枫蓝完全没注意到哥哥今天的新行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哥哥怀里的那只怪鸟吸引住了:“这是什么鸟?她好大,她会飞吗?会说话吗?” “我也不知它是什么鸟。”榆枫宏把怪鸟递给妹妹,一点点地清理怪鸟蹭在他身上的污秽和雪迹。 榆枫宏是一个有洁僻的铁烙贱民,不管何时何地,他总是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清理完身上的污秽,他这才坐在榉木台阶上脱下黑色皮靴,打理干净,和灰鼠皮手套整齐地摆在台阶旁不会淋雨和飘雪的地方。 这是他最好的行头,他得爱惜。 那只怪鸟在榆枫蓝怀里吱吱地叫着,却不扑腾。 兄妹俩一起进到屋里。 火塘边,奕绿坐在枫香木椅上,木椅把手是榆枫广从最高的山顶砍来的紫檀木削制而成,整把椅子全部系用枫香木加紫檀木做成。 端坐在木椅中的奕绿总是笼罩在一种若有若无的檀香和枫香芬芳中。 自从生产榆枫蓝后,奕绿便再也不能行走,也不能说话,每天只能瘫坐在木椅上。 一只叫锦绣的小狗汪汪地滚到榆枫宏脚下,巴结地舔着他的双脚。 榆枫宏轻轻地踢了锦绣一脚,不让它舔自己的脚丫子:“滚开吧你,我刚才进屋子都不来接我,现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澹台睿明(30) 当榆枫广回来的时候,榆枫宏已将抱着九凤的妹妹侍候睡下,娘亲也在榻上安详地躺着。 火塘里的榆木枝燃烧着,屋里弥漫着宁静的榆树馨香。 榆树汁能助人睡眠,如同安息药水一样。而这榆树燃烧后散发的馨香,也有助人睡眠的功用。 蓝儿自小不能好好入睡,总是哭闹,榆枫广便采来各种草药分别给蓝儿试用,又用不条山各种能宁静安神的树木助她入睡。 至到蓝儿开始说话后,榆枫广才知道蓝儿不能入睡的真正原因,她总是说有东西在她耳边低语,不停地嘤嘤泣泣,或不停地唧唧咕咕。 再后来,榆枫广明白了,蓝儿有天生的神听能力,能听见森林里百鸟的歌唱,也能听见百兽的奔跑,所以她根本不能入睡。 自那以后,榆枫广将屋子的茅草换成了散发有微微香气的薰草,冬天便在屋里燃烧榆树枝,当蓝儿睡时会在她耳膜里塞进揉有安息作用的药泥。 当爹不在家或晚归的时候,家里所有的这些活儿都是榆枫宏来完成。 在天市垣和雪蓝城的贵族公子还在娘亲身边撒娇或争夺一件新美大裘的时候,同样年岁的榆枫宏已担负起了养家和照顾娘亲c妹妹的责任。 “爹,蓝儿说那只怪鸟叫九凤。”榆枫宏伸手拨拉了一下火塘里的柴禾,使之燃烧得更旺些,让刚回家的爹暖和点。 “她怎么——”榆枫广正在吃一些低劣生有霉点的圆头茹,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嘴,低头有些嫌恶地看看手里圆头茹上的霉点。 作为铁烙贱民,他们把所采摘到的最好的圆头茹都上交到御史府,把稍次些的圆头茹拿到雪蓝城茶四街去换生活必须的盐泥c手套c皮毡等,自己吃的总是最糟糕的那些。 他知道女儿会听鸟语和兽语。 “九凤?我们的始祖鸟?”他蓦地明白的问题的关键,“五年前我召唤出来的那只九凤吗?它怎么没有返回?” 榆枫宏摇摇头,“我从雪蓝城回家的时候,在山涧里见它被怪兽追杀,便救了它回来。” 榆枫广将最后一口带有霉点的圆头茹咽下去,喝了一口水,站起身走到女儿的床前。 那只怪鸟警觉地抬起头看着榆枫广,戒备似地吱吱一声。 榆枫广轻轻地慢慢地伸出手。 怪鸟嘎地一声大叫,凝羽振翅,欲要起飞。 榆枫广忙退后几步,轻轻地示意:我无恶意,我退,你别动。 怪鸟见榆枫广退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澹台睿明(31) 乞丐阿睿小心翼翼地掀开跳蚤窝一扇破烂的木门时,恰如他所料,迎面飞来一阵乱响,扑面而来的是断了一半尾须的扫把,还有一根故意划烂的涕竹片,以及半截烂木头,哗啦啦地掉落在门口。 伴随着这一阵杂物袭击的是一个女声漫骂:“你个臭乞丐,一天都不回家,要饿死我吗?还让人找着了我们的家,你要死了你!” 这声线清朗悦耳,似如夜空的莺鸣,但骂出的脏话却让人不忍听下去。 阿睿灵巧地闪过劈空而来的杂物袭击,许是多次遇过同样情形,双脚在迷宫般的杂乱物中移动,一只手轻轻地摸索着什么,口里毫不以为然地陪着笑脸: “阿蝶,我找了好东西回来,真的好东西,你从来都没有吃过的。” 角落里一个阴影传出冷冷的哼哼声:“还阿蝶呢!怕也是巴不得我早死你轻松些吧?这么一天都不回家,分明是不想管我的了。” 阿睿继续摸索找蜡烛,嘴里也继续不停地哄道: “这回是真的,比肉好吃多了。我都跟了大半天才弄到手的,是盐史官家的。他们有两个奴仆呢,我一直都跟了几条街,我就想着我家蓝儿要吃,所以才想法弄到的。” 角落里冷冷的声音不相信:“那我也要看看是不是比肉好吃?” “那是,那是。”阿睿终于摸索到一截短短的蜡烛,啪啪地打燃火石点亮蜡烛。 黑暗的屋里晃荡起一点豆芽般大小的火光。 这时,从屋子角落里慢慢爬出一团黑色的东西,慢慢昂起头,凑近阿睿。 就着还在扑闪的略有些昏暗的灯光,阿睿的笑脸转向那团黑色的蠕动的头,温柔地伸手拂开那团如同纠结的黑毛线一样的头发。 灯光下,露出一张清秀而瘦弱的女孩的脸。 大徽王朝十八世帝的皇长子澹台睿明和皇次女澹台沛蝶,十年后流落到雪蓝城跳蚤窝,如同所有的铁烙贱民一样,他们没有姓,只有名字,在雪蓝城的贱奴名册上分别叫着阿睿和阿蝶。 此时,就着浅浅燃烧着发出噼啪声音的蜡烛光,阿睿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榆叶饼朝女孩笑:“阿蝶,你看这是什么?” 已经十岁的女孩阿蝶,长久没有见过阳光,也从来没有生活在室外,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由于营养不足,更显得瘦弱不堪。她没有下肢,双腿从膝盖下便没有了,她以双手代脚在地上爬行。 见了榆叶饼,女孩的眼睛刹那有了一丝光亮,蓦地又变成了冷笑:“说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澹台睿明(32) 阿蝶重新爬回那张中间破了三个洞的脏几桌前,眼睛望着那块粟子饼,问哥哥:“我还想吃一口粟子饼,就一口口。再说,我都隔了二百八十五天没有吃过粟子饼了呢。” 阿睿总是对妹妹的数学莫名其妙:“不是吧?今年次夏季节的第十天,难道我们没有吃吗?” 阿沛委屈地说:“没有啊,那天你只带回半个渣饼,虽然谷雪姨姆说了每个次夏季节的第十天,我们都应当吃全年最好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二百八十五天这么久没有吃粟子饼了。”阿睿果断地说。 “你不能说假话。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自从谷雪姨姆走后,我们就没吃过一次粟子饼,也没有吃过一次糌粑和奶酪!”阿蝶气恼地吼。 “那你今晚只能吃一口啊!”阿睿伤心地说。 阿蝶得到同意,美滋滋地伸出手,在那块粟子饼上挖了一小块下来,正要放进嘴里,抬眼看见阿睿的眼神,有些舍不得地放回一半,现在只余指甲那么大块,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真的,银星家族的粟子饼实在比渣饼和榆叶饼好吃多了。 阿蝶脸上荡漾出一片笑容,将手指伸向哥哥:“你也尝尝吧,可好吃了。” 阿睿恋恋不舍地扭开头,赌气地说:“我是大男人,我说过不吃就不吃。” “如果谷雪姨姆在就好了,起码我们每隔十天就能吃到一次粟子饼。”阿蝶开心地舔着手指上的粟子饼残渣,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 这彻底地打击了阿睿的自尊心。谷雪姨姆三年前的冬天因咳嗽起病,每天都说自己没事没事,还是要挣扎着去盐田晒盐。冬天晒盐收量很少,但谷雪姨姆说有点总比没有的好。 从五年前到达雪蓝城的那天起,谷雪姨姆一直就在盐田晒盐,她像男人一样每天都要晒十块田,总是不停地劳作,希望多出盐量,这样就可以换得多些银毫子回家。 但姨姆就在一天晚上睡得深沉后再也起不了床,她临死前唯一的话就是希望兄妹俩每年次夏季节的第十天要吃全年最好的食物。她甚至没有告诉兄妹俩他们的母亲是哪族人叫什么名字。 阿睿将姨姆攒下的所有银毫子给茶五街的巫阿婆,请她托人将谷雪姨姆送进不条山中安葬。 茶五街的大多数人是平民,有各种工匠,各种银匠,还有缝纫刺绣的。这里姓巫的平民都略有些祭祀本事,生活在雪蓝城的铁烙贱民无法请病看医时都会在这里来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澹台睿明(33) 城市里万籁俱静,偶尔有一只才从不条山上逃下来还没有被人族屠杀的饥饿野猫或野狗从小巷深处跑过。 阿睿笼着袖子,缩着脖子,躬着腰穿行在茶树街和榆树街之间的隐密小巷,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位于城区最远的榉树街一个角落里。这里,已经是雪蓝城的最边缘。 木匠阿森穿着一件麻葛棉衣还在赶工,棚子里烧着一个火炉,炉子里熊熊大火温暖着阿睿的心。 “都这大冬天了,你还来呀?”阿森见阿睿进棚子,朝火炉点点头,示意他先烤下火。 阿睿蹲到火炉前,伸出双手烤火。 想了想,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说:“我这下个月还来,我想挣一双灰鼠皮手套,行吗?” 阿森哧了他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个铁烙贱民,要灰鼠皮手套干嘛?” 木屋里走出阿森的儿子,他和阿睿一般大,叫阿桦,听到父亲和阿睿的谈话,插话说:“不管是木锁平民还是铁烙贱民,我们的手都是劳动的,天生不需要戴灰鼠皮手套的。” 阿森强调一句:“也不需要戴其他的皮手套。那些戴手套的人都是不劳动的人。” 可是今天下午他明明看见一个铁烙贱民戴有一双灰鼠皮手套。如果这双灰鼠皮手套戴在阿蝶的手上,她的手要不了一个月就会变得白嫩如葱的。 阿睿觉得阿森和阿桦都是不懂大世界的人,也就懒得再和他们理论。 他分明看见了那个从山上下来的年轻人左手腕上有一玄黑五瓣葵。 他不甘心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铁烙贱民会戴灰鼠皮手套呢?” 阿森是雪蓝城唯一还能和他说话的成年人,他心里有问题时也只会来找他说。 阿森犹豫了一下,铿锵声音中肯定地说:“那他肯定不是铁烙贱民,至少他曾经不是。” 阿森原来也是不是铁烙贱民,和他的妻子都是山之东榆枫国的平民,自由民。但他和他的妻子,榆枫国的所有国民一样,一夜之间沦为铁烙贱民。 他不会忘记那个耻辱的日子,那是一个戎洲南大荒所有的彩云都隐藏的日子,第一个红色纪年的第822年的春天,大徽王朝十六世帝父亲澹台云,兴兵屠灭了山之东榆枫国和山之西格枝国。 阿森经历了许多事情,但他如同其他谨慎的榆枫族人一样,不会再谈论那段逝去的往事,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国事是被砍头的。 阿睿手暖和了些,站起身走到阿桦旁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澹台睿明(34) 盐史官府邸。 彰秀指挥两个贱奴在爹的书房折腾。 “公子,你到底要找什么书?”贱奴阿里一脸苦相。 “大徽王朝皇室人员婚配或者我们南蜀国皇家婚配之类的书。”彰秀回头见阿里傻站着,皱眉骂道:“你个死奴才,你再不找书我把你丢到盐池里淹三天!” 阿里作势要哭:“奴才都不识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彰秀朝那趴在地上翻书本的阿山指:“你看阿山都比能干。跟了本公子这些年,大底也识些字了吧?” 阿山仰起头:“贱奴也不识字啊。天下贱奴都不识字的。” 彰秀奇怪地问:“那你在地上使劲翻腾什么?” 阿山苦笑:“公子下令找书,翻腾总比不翻腾好!” 彰秀大怒,一脚踹去:“敢情,你这两奴才是在忽悠本公子啊!” 阿山跌倒在地:“不是这不找也得挨踢,找了要挨踹啊!” 彰秀气得大叫:“滚,你两个死奴才,本公子要将你们淹在盐池里成人肉干!” 阿里欲哭无泪:“今天大清早的都威胁两遍了,以往每天也只威胁三遍的。” 彰秀继续两个小奴才:“都滚你们!” 阿山和阿里灰溜溜地爬到门外。 一双玄黑战靴挡着两奴才的去路。 阿里和阿山抬头一瞧,急忙跪到一边去:“老爷!” 彰秀一边翻找书将书乱扔,一边兀自生气唧咕:“那个贱人说比我高二分。都是玛兰氏人,凭什么比我高二分?” 刚进门的玛兰和畅被彰秀扔来的书差点砸着脸。他伸手接了,冷冷地说:“难道我儿对书籍感兴趣了?” 彰秀回头见是爹,尴尬地招呼道:“爹。我这想着要读些书才来书房找的,可这么多书,一时不知读什么好。” 南蜀茂朵山番王玛兰和畅,是南蜀现任女王蜀山氏的亲叔叔,因为当年拥立新皇澹台皓修有功,特委任大徽王朝榆枫郡盐史官。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榆枫郡的盐史官论官职要比南蜀番王低二级,但这却是一个肥缺,掌控着戎洲八十万平方公里国土的盐业资源。当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十八世帝澹台皓修对拥立他为帝的南蜀王族投桃报李。 玛兰和畅和大多数南蜀人一样,长得瘦小精干,身高仅五尺一寸,但为人却聪明睿智,在大徽王朝颇有知名度,在南蜀国也深得在任女王蜀山氏信任。 玛兰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澹台睿明(35) 和畅站起身,微笑着对彰秀说: “我们玛兰氏都出自二十六族东渡前的同一个宗祠,我们一直是南蜀国的王族之一,与蜀山氏的婚配由来已,是南蜀立国最坚强的支撑。 我们的曾祖爷爷c祖爷爷都是同一个人。你的祖爷爷玛兰庆,在大徽王朝也赫赫有名,为大徽王朝立下无数战功,被封为玛兰大王,与蜀山王一起并列为南蜀国二王。 后来,你的二爷爷玛兰山叛国,我们的爷爷玛兰大也受牵连,为表达对蜀山氏的忠诚,自请撤辞并列大王爵位,自降为番王,并誓言玛兰氏永为蜀山氏属臣。 玛兰国是玛兰山二爷爷的唯一子嗣,当年玛兰山二爷爷叛乱时全家被屠,他因年幼尚在襁褓,爷爷又已请辞大王爵位,大徽皇帝才免了他死罪,还让他承袭二爷爷官爵,以彰皇恩浩荡。 蜀山氏在山阳氏和大徽王朝天威军的帮助下,虽平定了叛乱,但也元气大损,为平衡朝局,抑制在平叛中立有大功的山阳氏,便招我三弟博裕为驸马,入赘蜀山氏二公主蜀山晴。 皇族蜀山氏一直人丁凋零,安皇帝蜀山若仅育有两位公主。长公主蜀山苏为王太女,二公主便是蜀山晴。 蜀山苏下嫁山阳氏长子重,育女蜀山依。由于蜀山氏和山阳氏在立国之初便有约定,所有男婚女嫁一律从蜀山氏,所以两姓所出王室子女便依蜀山氏祖制。 安皇帝的妹妹蜀山岚育有一子一女,子便是护国公蜀山肃,长女为和公主,和公主也仅育有一女,便是你的娘亲晨公主。” 彰秀目瞪口呆地听完父亲这一番话,对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一头雾水,只记得最后一句:“不是吧爹?这么复杂?我只知道我娘亲是蜀山氏和公主,其他的便不记得。” 和畅微笑:“你不胆要记下来,还要深入你的骨髓,你要永远记着,你不但是玛兰氏的后人,还是南蜀国皇位继承者排序第八的嫡亲长子。” 彰秀大叫:“爹!我怎么就排在第八?” 和畅凝重地说:“五岁的蜀山依是安皇帝的嫡长孙,排位在蜀山苏王太女之后位列第二。宁公主蜀山晴和你三叔的儿子蜀山照排位第三和第四。第五六七分别为护国公和他的两个儿子蜀山骄和蜀山傲。” 彰秀放下心来:“你吓死我了,爹。幸好前面还有七个人,不然,我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反正总不至于七个人一起死翘翘的,这南蜀王座呀,还是由别人坐比较好。” “混帐话,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需记着你在南蜀国担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澹台睿明(36) “公子,刚才田吏报告说看见那个叫阿宏的贱民已经从滩涂小道进城。”阿里慌张地跑进,对着玛兰彰秀大喊。 彰秀一时迷惑:“哪个贱民?” 阿里急了:“唉呀,就是榆枫部的那个贱民呀,你吩咐过奴才,说要是他进城就告诉你啊。这奴才也是怕错过他进城的机会,所以就交待给田吏了。” 盐田吏是雪蓝城盐史官的属下,听闻是盐史官公子交待的事,哪有不用心的?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当看见榆枫宏进城就立马派人来报告给阿里。 “呵,我想起来了。还是阿田你会办事,不但打听到他的名字,居然还交待给了盐田吏!”彰秀想起来了,拍拍阿田的脸,心急火燎地要往外跑。 “公子,你说要带一盒粟子饼给他的,结交作为朋友啊!”阿田提醒道。 彰秀一拍脑门,“还是你最贴心。阿山,快去拿一盒粟子饼。他在哪?往哪去了?我们这次非把他堵着,看他往哪里跑。” 一主二仆急急地往御史府赶。 雪蓝城是一个长条形城镇,西为不条山余峰,峰脉下纵横交错的滩涂,南为玛兰琵吉河环城而过,往东是较为平坦的冲积平原,北有索拉吉河绕过。 城里东贵西穷,东边住的是御史府及十三部官署,达富人家,而西城住的是平民。在不条山与西城墙之间的狭长滩涂上,是跳蚤窝,那是全城最为肮脏下流和贫穷的地方,居住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在不条山里采圆头茹或草药的榆枫部山民,从滩涂小道进出雪蓝城。 彰秀三人匆匆赶到御史府时,门前已经围了大堆人。 彰秀挤进人群,看到在御史府门前冰冷的地面上跪着两个人,一个便是他们要找的阿宏,另一个是从来没见过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一件灰色麻葛衣,披着一头乱糟糟的棕红色头发,眼睛清纯洁净,扑闪着晶莹的蓝光,怀里抱着一只两掌大c羽毛和她的头发一样零乱的怪鸟。 阿里捅捅彰秀,示意看那个小姑娘:“这也是个木头人?” 彰秀瞪眼:“你瞎了?你没看她抱着只漂亮的大鸟吗?她才不是木头人。” 阿山疑惑地说:“漂亮的大鸟?羽毛乱糟糟的,也看不出颜色。我怎么看不出来漂亮?” 彰秀压低声音吼:“少废话!先看看杂回事?” 阿里和阿山立即瞪眼闭嘴。 只见御史府女公子玛兰慕儿手里拍打着一根藤桑软鞭,正在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澹台睿明(37) 电光火石中,只见榆枫宏腾地跃起,优雅而迅捷,如雄鹰俯冲,如红蛇捕猎,迅雷不及掩耳,从玛兰慕儿手中夺了藤桑软鞭,轻捷如燕,稳稳地落回雪地,一动不动地跪着。 众人眼前只是一阵眼花缭乱,并没有看真切到底发生了何事,却只见玛兰慕儿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均“哦”了一声。 彰秀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事,只以为那小姑娘已经被鞭打,心里腾升起一股火焰。他吼叫着拔拉围观平民:“让开,让开!” 他早就应当夺下玛兰慕儿手中的藤桑软鞭。极柔极软的藤桑鞭,表面看来毫无力道,但如果使用得巧,却是招招见血,疼痛至极而不伤性命,是一种在南蜀国极为流行的惩处贱民的刑具。 他挤进人群朝玛兰慕儿吼道:“御史府的,那是我的贱奴,你不能打他们!” 那根藤桑软鞭不知何故被扔在一边。 阿蓝怀中的怪鸟“嘎嘎”地两声怪叫。 跌在雪地里的玛兰慕儿呆呆地愣了,突然反映过来,恼羞成怒,大吼:“来人,给这两贱奴,每人十鞭!” 彰秀也大吼:“都说了是我的贱奴,不准再打!” 阿里和阿山也挤进人群中,双手叉腰作出勇敢无畏的样子。 从御史府冲出来五个手持八尺长戟c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身穿耀眼的银白铠甲,披着明黄艳丽披风,红色头盔系着鲜红的盔巾,只是,他们的胸铠上绣着咆哮怒狼。 这些天威军是大徽王朝专门派来维持雪蓝城秩序的卫兵,称作狼牙卫。 彰秀朝榆枫宏吼:“快跑呀你,你会被打死的!” 榆枫宏拉起妹妹就开跑。 可慌乱中阿蓝怀里的大鸟从她怀里落下,嘎嘎叫着朝另一边跑去。阿蓝挣开哥哥的手,不顾一切地去追她的大鸟。 榆枫宏见状也追妹妹而去。 彰秀挡住从御史府跑出来的狼牙卫:“干什么你们?没见本公子在这里吗?” 这彰秀虽然不是什么官,可自小生活在雪蓝城,加之他爹是盐史令,自然雪蓝城的官富人家和他们的爪牙都识得这位不讲理只管拳头硬的贵公子。 那些狼牙卫也不敢和他过手,但稍一愣神就绕过他跑去抓榆枫宏。 彰秀一手扯住一个狼牙卫的铠甲,三人打着转。 阿里和阿山既不敢打那些狼牙卫,又想帮主子,也就包围着彰秀三人转圈子。 阿蓝终于抓着她的大鸟,回头时吓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澹台睿明(38) 银月暗淡无光,树梢挂着冰冷刺人的冰棱,雪地里悄悄走来一群小心翼翼的贱奴。 玛兰彰秀走在最前面,是这群人中唯一的贵族。 六个人来到玛兰琶吉河索桥处。 “你滚到最后面去,不要让我看到你闹心。”雪蓝城的乞丐王阿睿对南蜀贵族玛兰彰秀说。 阿里和阿山瞪着他:“凭什么呀你?是我们公子救了这贱奴。” 阿睿冷哼一声:“你一站在我面前,我就会考虑是不是应当下跪,你说你是不是应当走最后面?” 玛兰彰秀倒吸了一口气,是的,按照大徽王朝的铁律,这些贱奴见了贵族在十步外就得下跪。 他阴了阴脸色,侧身让过阿睿走前面。 “只要我没看见你,便当你不存在。”阿睿冷冷地说。 “你这个贱奴,哪有你走前面的说法?”阿里和阿山在阿睿背后挥拳头。 “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在我背后伸拳头是没用的。有种到我前面来,看谁怕了怕?”阿睿头也不回地说。 阿山和阿里对望一眼,泄了气。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这就出城进山,没事了。”榆枫宏说,他一手搂着妹妹阿蓝,一手抱着她的怪鸟。 “以后别惹着御史府那个蚕娘了,记好了啊,虽然她是我玛兰家族的人,我可不喜欢她!”彰秀恼怒地强调他和玛兰慕儿是不一样的人。 “今天是阿蓝的九凤冲撞了御史府女公子。阿蓝本已经跪下了,可是九凤不知为何看见御史府女公子出来就跑开,阿蓝起身去追九凤,这才惹祸。阿蓝是第一次到雪蓝城来,是我没保护好她。” 阿宏有些愧疚地说。 阿蓝仰起一张小脸,怯怯地说:“宏哥哥,我不应该来,是不是?” 阿宏怜爱地看着阿蓝脸上的鞭痕:“还痛吗?” 阿蓝摇头:“不痛了。” 彰秀犹豫着拿出一直藏在怀里的粟子饼:“这盒饼子送给你们吧。她受伤了,吃点粟子饼就不痛了。” 走在前面的阿睿闻言蓦地回头:“有粟子饼?怎么不早拿出来?” 他一把抢过粟子饼,掰成两半,一半咬在口里,一半往怀里揣。 彰秀瞪大眼睛看着阿睿。 阿睿笑笑,将口里的一半拿来再掰一分为二,递一半给阿蓝:“你吃你吃!” 阿里c阿山都盯着阿睿胸部。 彰秀撇撇嘴。 阿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澹台睿明(39) 玛兰彰秀坚持道:“我要看御史手令!” 玛兰慕儿策马走到他跟前,眯起眼睛打量他,冷冷一笑:“我的堂亲,你是不是不明白,不管在南蜀王城还是在这雪蓝城,你都比我低二分?!凡事得退让?” 玛兰彰秀气得咬牙:“你!我也是玛兰王族,凭什么要比你低二分?凭什么要退让你?!” 烈山岩已将榆枫宏兄妹和阿睿团团围住,来自卡丹兰国的雄风战马勒缰嘶鸣。 阿睿一看,欲要往外逃却被狼牙卫铁骑堵住退路,遂疯狂地大叫:“喂,我和他们不熟啊,不能抓我啊,我不是榆枫族的!” 榆枫宏回头:“你刚才还说你是榆枫族的?” 阿睿大叫:“我不是榆枫族的,我生下来就在跳蚤窝,我爹和娘亲都是跳蚤窝的!” 榆枫宏放开妹妹和大鸟,对阿蓝说:“你得努力地跑,无论谁喊你都不要回头也不要答应,跑到鹿回头断岩等我,你不能害怕,也不能说话,听到了吗?” 阿蓝紧张地点点头:“可是你会来找我吗?” 榆枫宏肯定地说,“我会,一定会。回家后不能告诉爹我们被打这事,不然爹又要担心。” “我知道,宏哥哥。”阿蓝咬咬嘴唇,抱着大鸟紧张地盯着那些拿着长槊的狼牙卫。 榆枫宏吸口气,拔腿往城里跑,嘴里同时高声喊道:“阿蓝跑,不要回头!” 狼牙卫见榆枫宏拔腿跑,三骑驱马追赶。 阿蓝和大鸟却反向从烈山岩马前一溜烟跑过,烈山岩瞪大眼睛,举起长槊对准阿蓝,终究没有刺下,眼睁睁地看着马前的小人儿跑过。 阿蓝和她的大鸟如同雪地上的银鸟,飞一样地飘过玛兰琶吉河索桥,钻进积雪覆盖的浓密森林。 榆枫宏被狼牙卫狠狠地压在雪地上,玛兰慕儿一鞭接一鞭地打在他背上。 “你还跑吗?你这贱奴,你得记着谁是你主子!”玛兰慕儿恶狠狠地边打边骂。 榆枫宏身上的衣衫破絮纷飞。 一个狼牙卫眼睛盯在他的靴子上,走过去摁住他的腿,脱下他的靴子,在自己的脚上比试大小,觉得太小了,随手将靴子扔到玛兰琶吉河里。 阿里望着玛兰彰秀:“公子,这——” 彰秀两眼瞪大如铃,一眼不发。 阿睿也被摁在雪地里,两个狼牙卫用长戟狠狠地打他的屁股,阿睿惨叫:“我都说了我和他们不熟的,我只是凑巧遇上的。为什么要打我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澹台睿明(40) “你两个贱奴,还不来替换本公子?”玛兰彰秀气喘吁吁,背上的榆枫宏昏迷过去,除了在昏迷之前告诉他们要到鹿回头断岩找阿蓝外,什么也没说。 阿蓝,那么丢丢大的一个小姑娘,在如此雪夜里独自呆在森林里,想想都觉得可怕。得快点找到她。 阿里忙跑过去接了彰秀背上的榆枫宏,阿里个子有些矮小,背着比他高一个头的榆枫宏很吃力,腿肚颤微微地往前走。 “看上去不高,却这么沉呀!真是一个山猪。”阿里嘴里唧咕道。 彰秀喘着粗气,脖子周围有一层浅白的薄霜,那是刚才榆枫宏趴在他身上的气息凝聚。 彰秀白他一眼:“你这贱奴,平时总说要和我去做明锐骑士,这是行侠仗义懂不懂?再说,你这才背两步就嚷嚷,平日就惯得你们懒了。” 阿山扶着阿里背上的榆枫宏:“这小子,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份,竟让我们家公子背。” 彰秀闷闷地说:“那天我看他有些身手,所以想和他结交。哪知今天他除了挨打还是挨打,根本就不会打架,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贱奴!” “公子,你也不能见过会打架的就想去结交呀。”阿里喘着大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那个御史府的大木头骂你,你都忍了,还说做明锐骑士呢。”阿山显然对彰秀有些不满。作为一个合格的奴才,他希望主子威武无敌,他也就狐假虎威,有了天大的面子。 “你懂什么?我这是让。如果骂人能当回事能伤人的话,还学打架干什么?”彰秀翻了阿山一眼。 “可是盐史官大人知道你今天惹祸了又要惩罚我们的。”阿里身上一泄气,险些跌倒。 阿里忙扶了他背上的榆枫宏,思考着说:“我适才听那御史府的女公子说他是榆枫族的贱奴?” 阿里口里的粗气大股大股地溢出,在唇边凝聚成白霜:“难道你不是吗?我们雪蓝城百分之八十的贱奴是榆枫族的,还有格枝族的。” 阿山撇撇嘴:“所以他挨打活该。当年要不是他们君主硬要娶格枝二公主,我们也不会破国灭族。” 彰秀叹口气:“他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说。” 阿里的脚打颤:“我背不动了,接住啊。” 阿山躬下背,心里有些不服,“把他丢在这里算了。” 彰秀敲敲阿山的脑瓜子:“你是要害死他呀?御史府的那个大木头没打死他,倒是要被你害死。” 阿山从阿里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澹台睿明(41) “知道走错了你怎么不早说啊?!”阿里气得跺脚,大口大口地喘气。 “别着急。我们就算走进了鬼影森林也走得不远。看好方位,找到我们的脚印原路返回就是。”彰秀镇定地说。 “阿山,该你背了。”阿里泄气,再也背不动榆枫宏。 阿山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弯腰背榆枫宏:“那我们快回去,都说鬼影森林有人兽的。要是真的碰上人兽,我们就死定了。” 阿里放下榆枫宏后立马轻松了许多,抖抖身子,捡了根榉树木棍:“我说,真要有人兽来我就给它一闷棍。” 彰秀也捡了一根棍子在手,“那些人兽都是传说中的,早就在二十六族踏上戎洲南大荒时被消灭了。现在都快过去一千年,哪里还有人真见过?都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你肯定吗?”阿山背着榆枫宏往回走,他弯腰低头视点自然就更低,注意力也更集中。 突然,他迷糊地看见远处有两团阴暗黑影,有些胆颤心惊地问,“快看那是什么?” 在他们正前方,远处森林里,有两团看不清形状的怪物在觑视着他们,几团拳头大小幽蓝的光阴森恐怖。 一股酸腐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在他们周围弥漫,渐而笼罩,令人忍受不住,肠胃翻转,喉咙发紧。 阿山脚肚一阵发软,扑通一声,连带着背上的榆枫宏滚在雪地里。 阿里捏着鼻子怪叫:“好臭呀!” 彰秀拿着棍子的手直指怪物,压低声音说:“镇静!不要说话!” 阿里的手颤抖着,手中的木棍不知不觉啪哒落在地上,又慌乱地在雪地里摸索拿到一根木棍,自卫式地高举起。 那两团怪物越来越近,三人终于看清它们的形状,长着人的面孔,却有鸟一样尖锐的嘴喙,宽大的黑色翅膀如同黑暗幽灵一样,它们的眼睛发出狼一样的幽蓝的凶光,浑身不知何故臭气熏天。 这两个怪物靠翅膀走路,每走一步,在它们的身后便会溅起一片翻飞雪雨,更大的臭气也就随之漫延。 “不是说人兽都被消灭了吗?这不是人兽是什么呀?”站在前面的阿山话里已带着哭音,双腿直打颤。 彰秀低吼:“我哪知道老祖宗还留了两个给我?不准退后!我是勇敢的明锐骑士,你们也不要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阿山脸上急出一阵冷汗:“你还不是明锐骑士,我也只是一个贱奴,我们还是跑吧?打不过的。” “往哪跑?”彰秀举起手中的木棍,两眼发光,精神亢奋,如同嗅着血腥的狼,坚定地说: “这正是光荣时刻,如果我能杀掉这两个怪物,我就能在戎洲一举成名,成为天下万民景仰八方传唱的勇敢者,当之无愧的明锐骑士!” “可是我们会先成为那两怪物的食物的。”阿山可怜巴几地说。 “或者,”阿里回头看看躺在雪地里的榆枫宏,“将这个快死的人丢给它们,我们就可以跑得远远的。” “你敢!我玛兰彰秀发誓:你敢丢下他跑,那你明天会死得比现在难看!”彰秀恶狠狠地说:“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托羽翼人捎信给明锐骑士,让他们用十八刀杀死你!” 十八刀,那是明锐骑士最残酷的杀人方式,即每天每人一刀,让被杀者生生痛苦十八天,忍受三百二十四刀才最后死亡,也就是所谓的千刀万刮。 “要不要这么狠呀?”阿里哭丧着脸。 “戒备——”彰秀大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澹台睿明(42) 十步开外的两头怪兽,发出尖锐震颤耳膜的怪叫声,煽动着宽大而玄黑的翅膀,扑过来。 彰秀高举起木棍,迎向两头怪兽,屏气冲进一团雪雾。 “啪哒”,彰秀手中的木棍断了,他挥舞着手中的半截木棍,疯狂地乱打乱砸,“滚开,你们这些怪物,你们这些臭狗屎!” 那两头驩头怪拍打着巨大的翅膀,将彰秀三人扫倒在地,却径直扑向躺在雪地里昏迷不醒的榆枫宏。 彰秀眼睛的余光瞥见榆枫宏有危险,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半截木棍狠命地砸向驩头怪,再敏捷地抓了旁边的阿里扔向另一头怪兽。 阿里在半空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以千钧之力坠下。 受到攻击的驩头怪发出如狼一样的嚎叫,煽动玄黑羽毛,散发出一阵强大的弥漫性臭气,跳开退后。 阿里被撕裂性疼痛和臭气熏昏过去。 彰秀昂立在雪地间,挡在榆枫宏面前,雪光映照着他变形的脸。 阿山傻呆呆地望着彰秀,一时间觉得他主子特别像明锐骑士。 两只驩头怪退后十步,锋锐眼睛在雪地里发出幽蓝的光,尖利的嘴喙扬起,伺机进攻。 彰秀找了一根大木棍戒备,同时朝阿山喊道:“阿山,快,去捡柴火,点篝火求救!” 阿山揉着痛脚惨叫:“这鬼影森林,大冬天的,有谁会来救我们呀!” “快去,你再不去我拿你砸那怪物!”彰秀吼。 阿山小心翼翼地后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驩头怪,生怕它们向自己扑来。 阿里从雪地里丢过来几棍柴火,彰秀从中挑出一些最大的放在自己脚下,将其余的丢给阿山点篝火。 彰秀对阿里说:“你慢慢后退,我来站前面。我是明锐骑士。” 阿里持着木棍倒退回来,嘴里嘀咕道:“明明你就不是明锐骑士,偏要冒充。” 阿山将篝火堆点燃,雪地里串起几缕黑烟,阿山伏下身子鼓起腮帮使劲吹,黑烟越来越大,袅袅飘逸。 两只驩头怪看见篝火似乎有些害怕,低头闷吼几声,俄倾,两兽煽动着巨大的翅膀再次冲向站在前面的彰秀。 一股恶臭向彰秀扑鼻而来,彰秀顾不得多想,操起木棍高高跃起,奋力击向一只驩头怪。 阿里见彰秀危险,也拿了木棍向那攻击彰秀的驩头怪打去,那怪吃痛,将恶臭的翅膀扫向阿里。阿里倒在地上。 而另一只驩头怪却冲击火堆,用巨大的翅膀煽开尚未燃得明亮的篝火,火星四散。 阿山刚在拢火堆,手中拿着一根尺长着火的木棍,呆呆地看着怪兽冲向自己。 那怪兽并没在意阿山,锋利的鸟喙啄向榆枫宏的眼睛。 彰秀扫见榆枫宏危险,却再无力相救,大喊大叫:“阿山,救他,快救他!” 一阵雪雾铺天而来,笼罩着榆枫宏,刹那间将彰秀也裹在其间。彰秀只觉一阵清凉沁入心脾,漫天飞雪一扫而空,周围明朗清洁,又似乎处身在鲜花盛开的春季,扑鼻是清爽的檀香和枫香。 雪雾散去,彰秀再睁开眼时,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高个男人。 那男人面容修整干净,眼神清澈,是一个让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精壮男子,他身高五尺五寸,手中持着一把木剑,如巍然巨塔般守护在榆枫宏面前。 那两只驩头怪已无影无踪,雪地里到处是散发着恶臭的玄黑羽毛。 稍远处,是怀抱大鸟的阿蓝,她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笼罩在一片圣洁的银色光茫。 “你是谁?”彰秀轻轻地问。 “榆枫广。”那男人平静地说,指指躺在雪地里的榆枫宏:“伊萨姆娜,万神之神,他怎么啦?还活着吗?我是他爹。” 榆枫广弯腰查看榆枫宏的伤势,从怀里掏出一把什么药丸塞进他嘴里,再抓了一把雪粒挤成水喂他。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谢谢大人送他回来。”榆枫广站起来对彰秀致谢。 彰秀呆了呆。 榆枫广,是一个二十年前驰骋在不条山中的英雄,也是将榆枫族和格枝族纳降给大徽王朝的可耻懦夫。 彰秀看了雪地里的榆枫宏一眼,心情复杂起来。这样清秀俊朗有人怎么会有一个向大徽王朝下跪乞降的懦夫爹? “我,”他想说他是玛兰彰秀,可是此刻却突然觉得说出自己的姓氏有些拗口。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生在玛兰家并不一定就荣耀。 “我是玛兰彰秀。”最终,他还是轻轻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澹台睿明(43) 幸好,榆枫广没有再问下去,彰秀心里舒了一口气。或许他并不知道玛兰氏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是榆枫族的废君主,我要——我要碎你一口。”阿里喃喃地说,“我爹和我娘都死在为你而战的战争中。” 榆枫广点头:“我是榆枫族的废君主。你爹叫什么名字?你娘呢?” 阿里喉咙咕咕咽下口水,轻轻地说:“我爹叫榆枫里,是你手下的千里营将军。” 榆枫广郑重地将木剑举于额前,行榆枫族最高的致敬礼:“榆枫里将军战死,荣耀属于千秋!” 阿里继续说:“我娘在你签下乞降书后的第一年病死了,她死之前说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你,一定要碎你一口。” 榆枫广肃立。 阿里走上前,仰脸看看榆枫广,喉咙乱响,然后啪地吐出一口浓痰到榆枫广脚下。 榆枫广不动。 阿山也走上前盯着榆枫广:“如果你是榆枫广,榆枫族的废君主,我爹说我应当打你一耳光;如果你的儿子不争气,就打你两耳光。” 榆枫光平静地问:“你爹是谁?” “格斗营榆枫战。” “一个最勇敢的格斗战士。”榆枫广点点头说,“你应当为他感到骄傲。” 说罢,榆枫广再次将木剑举于额前行最高的致敬礼:“榆枫战将军战死,荣耀属于全族!” 榆枫广个子比阿山高出许多,阿山自然无法打他耳光。 榆枫广一膝弯曲跪地,低头向着阿山。 彰秀突然冲到阿山面前:“他是你的君主,就算是废君主,无论如何,你不能打他耳光!” 阿山掀开彰秀:“我爹已经死了,难道我连他最后一个遗言都不能遵守吗?” 榆枫广平静地说:“他们因我之过而死,我应当受六神责罚,应当为族人之死而愧疚。” 榆枫族的始祖为箭神弈王的后裔,属有穷氏,是神洲中古时期最伟大的族之一。羿王死后,他的后人有一支逃回东方,以羿为姓,后逃亡中更姓为榆,与东方山地民婚配。 在二十六族南渡红色海洋到达戎洲南大荒后,榆枫族再与格枝族各姓婚配。八百年前建国后,两国更是世代交好,互通有无,榆枫族的皇后大多来自于格枝族,格枝族的驸马也大多来自榆枫族。 一千年来,榆枫族尊崇先祖的树神,山神,石神,水神,凤鸟神和狼神,以及万神之神伊萨姆娜神。七神中又以伊萨姆娜为尊,以猎狼为图腾。 阿山盯着榆枫广,高扬起手。 “等一下!我,我替我爹受这耳光!”在众人的身后,榆枫宏摇摇晃晃地撑在阿蓝肩上站起来。 榆枫宏一瘸一拐地走到阿山面前,扑通跪下:“都说父债子还,我愿意替我爹受!” 阿蓝抱着大鸟也跪在父兄身边,清朗的童声纯真地说道:“我也愿意!” 阿山不知所措:“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呀?你们又不是榆枫族废君主。” 榆枫宏平静地说:“我爹是榆枫族的废君主,我娘是格枝族的废君主,我是两族的废少主。所有的过错都应由我承担,父债子还,母过子偿。” 阿蓝瞧瞧爹,再瞧瞧哥哥,也依样学样地说,“我爹是榆枫族的废君主,我娘是格枝族的废君主,我是两族的废少主。所有的过错都应由我承担,父债女还,母过女偿。” 彰秀看着阿蓝苦笑:“你才多大?还废少主呢,你能担什么债呀?” 阿山看看眼前跪着的父子三人,看看高举起的手,不知怎么办。 彰秀拉起榆枫宏:“起来,你都受有重伤。” 又再拉起阿蓝:“你还是个小姑娘,有爹在,有你哥在,你逞什么能?” 阿蓝摇头:“可是他要打我爹,要打我哥,不如打我好了,反正我更小,也好打些。” 彰秀苦笑:“你这是什么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澹台睿明(44) 彰秀对阿山吼道:“这天冷的,你要他们死在这里吗?人家会说我没教好自己的奴才。你先把你爹的遗言记下吧,等这个只会逃跑不会打架的小子伤好些,你再揍他也不迟。” 阿山点头:“我记下。”然后看着榆枫宏交待:“这个债,算你头上啊,我不会忘记的。” 榆枫宏点头:“我也记下了。我欠你一掌。” 榆枫广和彰秀扶起榆枫宏。 榆枫宏问:“爹,你们怎么来了?” 彰秀也问:“对了,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走错路了,不知怎么就走进这鬼影森林了。” 榆枫广平淡地说:“这只是鬼影森林的外围山,如果你们真走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阿蓝甜美地笑:“我的九凤知道你们走错了路。” 彰秀吃惊:“你说啥?” 榆枫广打断阿蓝的话,怜爱地拍拍她的头:“我家阿蓝最聪明了。” 彰秀不解地看着阿蓝:“你一个人跑回了鹿回头断岩?还把你爹叫来了?” 阿蓝仰起一张可爱的脸,大眼睛扑闪着:“嗯呐。我识得路的。” 这时彰秀突然发现榆枫宏和榆枫蓝的头发c眼瞳都完全不同。榆枫宏有一双紫薇般的眼瞳,淡金黄色的头发,但他的妹妹却是满头黑色卷发,眼瞳虽然也是紫色,却显得更淡,呈紫罗兰色。 “这一对兄妹怎么会有完全不同颜色的头发?”彰秀心里想,然后释然,“或许是祖上多氏族通婚吧。” 作为南蜀王族,玛兰氏只与大徽王朝贵族和皇族通婚,但因南蜀有不为王的山阳氏,婚配也较为复杂。 玛兰彰秀自己的娘亲来自蜀山氏,而蜀山氏又在前代与蜀国山阳氏有婚配,这样品叠相交下来,玛兰彰秀自己的血脉里也流传着不少于三个氏族的血液。 榆枫广挽起儿子,对彰秀三人说:“现在天寒,也晚了,你们就到我家去过夜,明天晨时我再送你们下山。只是,你们不能说出在鬼影森林看见的怪物。” 彰秀不解:“为什么?” 榆枫广淡淡地说:“雪蓝城的贱民多,他们本来就吃不饱,没炭火烧受冻,受贵族和主子的欺侮,还害怕天威军,如果再让他们多一份担心就没必要了。” 彰秀摇头:“那些怪兽会伤人,应当报告天威军,让天威军来消灭。” 榆枫广:“你不能报告天威军,也不需要天威军进山。这几年,我一直在找怪兽,想将它们除尽,这样,进山的药民和草民,还有那些晒冬盐的盐民,都不会受到伤害。” 彰秀看看他手中的木剑:“你就用这把木剑打怪兽?” 榆枫广淡淡地说:“我是铁烙贱民,当然得用木剑。” 彰秀呆了呆,一个用木剑打怪兽的榆枫族废君主,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不是说他是在雪蓝城跪下乞降的懦夫吗?现在怎么又要为雪蓝城的贱民担心? 阿里撇撇嘴:“你一把木剑,能打得过怪兽吗?” 阿山却堆起笑脸:“废君主,那两只怪兽是什么东西?真的是这把木剑给打走的吗?我们三个人都赶不走呢。” 彰秀脸有些挂不住,三个人都打不走的怪兽,却给榆枫广一把木剑打走了,传出去,他这明锐骑士还有得做吗? 彰秀狠狠地挖了阿山一眼。 可是阿山没看见彰秀的表情,还专注在榆枫广的木剑上:“你这是什么剑呢?是有什么特别的法术吗?” 榆枫广将木剑递给他,摇头:“你自己看啊,就是一把寻常的枫香木剑。” 阿山接过木剑,翻来覆去地把玩:“要是我也有这样一把剑就好了,最好是铁剑,我就能打得过那怪兽。” “切,铁剑,你这贱民,作梦吧你。”阿里碎阿山一口,现在不用背榆枫宏了,也没怪兽了,两人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榆枫广说:“那两只怪兽叫驩头怪,喜欢噬鲜血,咬人后颈,如果你既没受伤又不会露出后颈给它,只要你手中有武器,哪怕是木棍,专打它羽毛,哪漂亮打哪,它护羽毛,就会逃走。” 彰秀张大嘴巴,原来自己是可以击败怪兽的,只是—— 阿里插话说:“你儿子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阿里是说榆枫宏打不过玛兰慕儿,任凭她鞭打。 榆枫广搂了搂儿子,看他一眼,说:“他从来不会武功,只会逃跑。” 彰秀看着背着女儿c扶着儿子的榆枫广,暗想他为什么当初要签下乞降书。 一个拿着木剑打怪兽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活着而跪地乞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澹台睿明(45) “贱奴见过皇妃!”寿元宫后花园里,幻珊从星壁城带回来的跛子贱奴和他的儿子伏跪在嘉禾花花径旁。 穿着黑色大袍的幻珊,钗佩叮当,摇拽生姿,款款而行。 幻珊朝身后挥挥身,随行的代荷c代芹等人驻步。 幻珊走到一处才挖开的断垣旁站住,跛子贱奴趋行几步,伏跪在她脚下。 幻珊看向小贱奴。 跛子扭头朝儿子示意。 小贱奴明显不乐意,磨磨蹭蹭地爬到幻珊脚前趴在地上,幻珊抬脚踩在他身背上,他颤抖。幻珊加重力度,小贱奴只得乖乖地趴好。 幻珊上到断垣,小贱奴起身退后。 跛子起身躬腰上前。 幻珊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还要留下两个没用的贱奴?” 跛子忙伏地回道:“贱奴但凭皇妃吩咐,只求留下我儿子。” “听话的贱奴到处都是,我犯不着养活一些不听话的。尤其是榆枫族灭族后的贱奴,君主死了倒好,可他没死,还签了服降书,使整个部族沦为永世的贱奴,就为了那该死的爱情!” 幻珊冷笑着说。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懦夫,只是他必得苟活着。只要他活着,我们的部族就没有亡,我们就还有希望!”跛子抬起头,眼里闪着熊熊火光。 “是啊,我们有时都得苟活着,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幻珊叹息道。 跛子似乎下定决心,轻声说:“荆南国老国王久病无医,膝下无子,长公主无疾而终,一尸三命消失在这寿元宫。皇妃既无法帮父王平定江山,又无法为长姐报冤死之仇,难道困在这寿元宫心甘吗?” “大胆贱奴,何以说出此放肆之话,难道你不知就凭你这几句话本皇妃便可要了你的贱命吗?”幻珊的心思被一个下贱的铁烙贱民说中,面有怒色。 “皇妃既可要了贱奴的命,也可留下一个对皇妃忠心耿耿的奴才。都在皇妃一念之间。” “留下有何用?”幻珊冷笑,“主子要的是忠心的奴才,不会需要太聪明的奴才。” “如果皇妃需要既忠心又聪明还愿意为皇妃而死的贱奴,那么,皇妃有望回到荆南承欢老国王膝下。” 幻珊吃惊地回头:“什么?你有什么办法让本皇妃回到荆南?” 跛子摇头:“暂时没有。但只要机缘合适,一定会找到的。” 幻珊恢复正常,冷冷地问:“你想要什么?” 跛子膝行一步,仰脸看着幻珊:“留下我儿子,有朝一天放我回到我的君主身边。” 幻珊低下头盯着他:“你到底是谁?榆枫广对你有何重要?” 跛子一字一顿地说:“贱奴乃榆枫族虎啸将军榆枫拓,那个杀了一千士兵活下来的屠夫榆枫拓!而那个为了格枝族一个贱女人,导致全族灭族的君主,我此生的目的便是了断他的狗命!” 幻珊低下头看他:“你不是说你的君主活着才有希望吗?你为何又要他的狗命?” 榆枫拓冷酪地说:“他若现在就死了,我榆枫民众便没了希望。所以,他得活着等我回归不条山。等我回到不条山中,我就会代替他,让我的部族结束铁烙贱民,回归自由民。” “难道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幻珊无动于衷。 榆枫拓昂头:“一个杀了一千名自己士兵的屠夫将军,难道就只是为自己活着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澹台睿明(46) 夜凉如水,花园里雪花如絮。 寿元宫旁边的凉亭里,一个披着紫黑华裘的俏人儿依着雕栏玉立中宵。 她头顶梳着巍峨高鬟,数股系着紫色丝结的小辫自然垂在双肩,两鬓插着镶有紫黑宝石的金钗,高贵华丽。 她将手中的竹箫轻放唇边,依呀出一曲哀婉的情曲,渐而,她似乎融于曲中,两行清泪顺脸颊而下。 “幻珊姐姐,我以为这么冻的时候你不会再来了呢。”嘉禾花小道上,袅袅婷婷地走来一个小美人儿,是大徽王朝的长公主元蝶。 在寒冷的冬天里,元蝶独自行走在深宫大院,却毫无畏惧。 “姐姐也是闲来没事,就随意出来走走。”幻珊微笑道。 “姐姐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不是以前的《南宫九调》倒似乎是新曲?”元蝶走到幻珊跟前,好奇地问。 “这是一支新曲,叫《楚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元蝶轻声念咏:“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好美的诗句,我也要学这曲。” 幻珊轻笑:“元蝶公主还小,现在不能心悦君的哦。” 元蝶有些羞怯地说:“我就要学。姐姐会的曲儿,我都要学会。姐姐会的舞姿,我也要学会。” “那,要不今天天冻,姐姐教你跳舞吧?” 元蝶高兴地说:“好啊好啊!” 幻珊拿着竹箫轻轻吹哨两声,嘉禾花小道上走来代荷。 幻珊将竹箫给代荷,代荷吸一口气,吹奏起刚才幻珊的《楚歌》。 幻珊展腰舒袖,云衫飘逸,翩翩起舞,如轻鸿鸣春,脸上焕发出动人的神彩。 元蝶看得呆了,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幻珊依样舞袖。 数只小红蛇被曲声召唤,悄然滑行到凉亭里,不一会儿,凉亭里便布满了小红蛇。 小红蛇慢慢爬到代荷身上。 元蝶吓了一跳,呆呆地兀立不动。 但见代荷忘情地吹曲,而亭子中间的幻珊似真似幻的舞姿诱人,元蝶鼓足勇气将脚尖着地踏进蛇群中间,两条小红蛇立刻爬上元蝶脚踝。 元蝶惊叫一声,抬头却见代荷依然在忘情吹曲,而幻珊也舞兴正酣,只得自己轻轻地伸手想把那小红蛇拂掉。 但小红蛇旋即顺着元蝶的手腕上行,元蝶惊恐怖地看着那些慢慢向她拥来的小红蛇。 那些小红蛇并不咬她,只是在她身上游走。 元蝶的胆子逐渐大,伸出手指头轻轻触摸小红蛇,只觉冰凉刺人,旋即笑笑,再伸两根手指头去抓拿小红蛇,那小红蛇灵巧地从她手中滑落。 元蝶毕竟是个孩子,见小红蛇并不伤她咬她,胆子渐渐大了。 当代荷的一曲吹完,当幻珊舞毕弯腰谢幕时,元蝶身上已布满小红蛇,而她,似乎也忘记了先前对蛇的恐惧,正深感兴趣地一条条地抓来扔去。 “这么好玩,我明天还要来,可以吗姐姐?”元蝶开心地搂着幻珊的脖子大叫。 “好呀,现在让代荷送你回宫睡觉吧。”幻珊微笑着有些怜爱地推开元蝶。 “如果我的睿儿和蝶儿也在多好。”她心里悠悠地叹气。 代荷揽着元蝶的腰,向亭子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澹台睿(47) 嘉禾花中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竹箫声,如泣如诉,如歌如叹,与此同时,一个男子的身影在雪光中由淡而浓,渐渐成形,优雅如神,他吹着竹箫而来,如梦如幻。 幻珊不置信地看看天上的漫天雪花,再看看那沐着雪花而来的男人,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幻珊看着疼痛的手心,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喃喃地说:“我不会相信,我不会相信你。” 那男子载着蛇形金黄面具,除熠熠生辉的眼睛外,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他风度翩翩走到幻珊面前,撩起大衫,单膝跪地鞠躬: “荆南国耶玖国王麾下训蛇人子海方见过皇妃!” “训蛇人?”幻珊轻轻地道,看那身影似曾相识,“抬起头来,摘下面具。”她盯着眼前的训蛇人。 训蛇人站起身。当他摘下面具,轻扬头发,幻珊看见一个少年闪着光亮的蓝色眸子,拥有一头天然玄黑色卷发,薄薄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只是,他那不复有面具遮盖的脸上伤痕累累,疤痕重生,令人不忍直视,不仅不复英俊漂亮,简直丑陋不堪。 除了那双神采非凡的眼睛,和那头天然玄黑卷发,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陌生人。 幻珊怔了怔,毫不迟疑地扑进对方怀里:“夏方,真的是你吗?” 那人将冰冷的薄唇靠近幻珊颤抖的脸颊,眼里荡漾着一片温暖的海洋:“是我。只是,我现在叫子海方,不是念德氏夏方。” 幻珊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布满恐怖伤痕的脸:“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曾经倾城倾国的那个英俊王子呢?” 子海方眼眸里布满温柔:“他死在相思的黑色海洋里,托生在一个虽然面貌丑陋c却对他的爱人情深意重的丑陋躯体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得以重见天日,重新看到他的爱人。”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在滴水成冰的雪天时凝聚成一条冰冷的河,挂在幻珊悲痛欲绝的脸上。 子海方的脸慢慢挨近幻珊,伸出舌头将那冷凝为冰的泪融化,喃喃轻语: “不论你今生还有多少泪水,都会流在我心里;不论你今生还有多少不如意,我都会挡在你前面。我一生无怨无悔,只求与你同生共死。” 幻珊的脸上再复湿润的笑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还会再看见你,不管我的身体属于谁,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不管我身在何处,我都一直思念着你。” 子海方眼睛渴望地着幻珊,单膝下跪:“训蛇人子海方,永远追随皇妃。” 寿元宫贱奴阿拓走在花园里,伸手在一丛嘉禾花丛中摁了一个什么机扣,密室的门缓缓开启,等幻珊和那个戴面具的训蛇人进入后,密室的门复又关上。 “此后,他便是你的主子。”幻珊对跪在面前的阿拓说。 阿拓抬起眼看着面前的训蛇人,愤然不悦:“阿拓追随的是皇妃,绝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下三滥训蛇人。” 子海方啪地一声给阿拓一耳光:“你这贱奴,口里说着追随主子,可有把主子放在眼里?” 阿拓眯起眼睛抬起打量子海方,出其不意地蛙跳向前,猛地将子海方扑倒在地。 想那阿拓原是来自榆枫族的虎啸将军榆枫拓,本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以下反扑,居然生生将子海方扑倒在地,啪啪狠揍。 训蛇人子海方也不示弱,双腿缠绕阿拓后腰,双手硬撑着阿拓双肩,如红蛇翻滚,居然出其不意地翻到阿拓身上骑跨。 密室里的灯光摇拽,呵气成霜。 幻珊冷冷地说:“住手,再不住手都给我滚出去!” 训蛇人子海方松开阿拓,阿拓翻身跪下,双手高举于额:“贱奴不滚,贱奴誓言追随主子。” 幻珊蹲下看着阿拓的眼睛,朝子海方那边扭扭头:“那么,听命于他,忠诚于他。” 阿拓胸潮起伏,不情愿地怒视着训蛇人:“他忠诚于主子吗?” 子海方整整衣冠,端正面具,出口的话却是讥讽:“比你这屠夫将军还要多几分。我可以为她而死,你可以吗?” 阿拓愣了愣:“如果你只是说话呢?” 子海方背过身去:“你随时可以杀了我,反正你也曾杀了你榆枫族一千名战士,再多杀我一个也不算多。” 阿拓的眼睛益发愤怒,倔强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何接近主子?” 子海方回过头,冷笑一声,附在阿拓身边轻声说出几个字。 阿拓愣了愣,看看幻珊,幻珊无言地站在那里。 “贱奴愿听命于训蛇人子海方!”阿拓铿锵有力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澹台睿明(48) 从城墙处一个肮脏的狗洞里爬出,阿睿浓密的头发上布满雪粒和污泥,纠结成黑乎乎的一团一团的发结,早就看不出颜色。同样肮脏的是他的头巾,原本是黑色的,现在早已不出颜色,且破烂不堪。 从小到大,阿睿都没有洗过头。他也不在乎他的头发。他偶尔听见过人们议论,说这乞丐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毛发。他从来都没有多想过。他在乎的是每天有渣饼吃,只要能和妹妹活下去就行。 阿睿起身拍拍身上的雪粒,将那张看不出颜色的破烂头巾系在看不出颜色的头上,嗯,好坏有张破布包着头,这头不再那么痛了。 穷人家的孩子,偶尔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谁在乎呢?贱命一条,凑合着活就行。 阿睿向跳蚤窝走去。 潮湿c污水横流的跳蚤窝住着上千人,是雪蓝城最贫穷最落后最令人不齿的地方,在弥漫的冬雪中,破布条横飞,歪斜的棚屋角落里,饥饿的馋猫c从不条山中下来的饿狗偶尔掠过觅食。 或许我明天应当去找瘸子巫叔拿点药水。阿睿心想,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想到应当吃药水。 阿睿听得远处有轻微的啪哒声音,并没有在意,或许是两条饿狗在抢食,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响,他也就伸长脖子向响声处走去。 肮脏c铺满杂物的巷道里到处流淌着尚末完全融化的雪水,而不断飘零的雪花更使巷道变得更加濡湿c酸臭。 几步外墙根下,一团浓黑的阴影不断地冲击着雪水浸湿的墙面,估计抓着力不够,啪哒掉下,又重新跃起向冰冷的湿墙扑去。 许是一只垂死的猫,想要重新跃上墙逃命。阿睿心想,欲转身离去。 天冷夜深,今天他又没有找到吃食,不知阿蓝在家可会饿得哭? 身后传来更重的啪哒声,那只病猫跳得更高却摔得更重。猫和人一样,总会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对自身充满无穷尽的期待。 或者可以将这只病猫抓了回去,那够阿蓝吃五天。病猫也是肉啊,这个冬天,他们都没有找到过真正的肉了。现在,连老鼠都不好抓了。 阿睿回头,顺着墙根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团猎物。 阿睿走得够近了,那病猫停止跳跃,转身看他,从黑不拉几的阴影里发出两道逼人的恐怖光芒。 “阿睿,是你吗?”那猎物说话,是人声,略有些沙哑c沉闷。 阿睿扑了过去:“阿蓝!阿蓝,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谁把你弄到这的?” 那地上的病猫是阿睿的妹妹c无骨人阿蓝。 阿蓝仰起头来,结成血痂的伤口布满她原本瘦削的脸上,她伸出双手,手上套着木板:“哥,你看,我用这木板垫着手掌,可以走很远很远。” 阿睿心痛地抓起妹妹的手:“你不用用手走路的。无论到哪里,哥哥会背着你走的。” 阿蓝收回双手,取下手掌上的木板: “这两块板子还是我找隔壁的阿爷要的。他说我真聪明,以后一定是最好的儋耳人。我现在不仅要练习走路,还在练习跳和跑。天黑了就没人会看见我,我就可以走很远来接你。” 阿睿摇头:“阿蓝,你不是儋耳人,你有脚,你只是生病了。你永远都不是儋耳人。” 阿蓝吼道:“我就是儋耳人,我天生就是儋耳人,我无脚,不能走路,我永远都不会用脚走路。我要想走路,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手代脚,用手走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澹台睿明(49) 寒风阵阵,雪花飘飘,雪粒打在面频上感觉冰冷侵人。阿睿的头爆炸似地痛,他捧着头可怜地乞求道: “不,阿蓝,你是我妹妹,你不用以手代脚,你相信我,哥哥会背着你走的,等我们找到姨姆后,会有人抬着你走路,你不用下地,你会如同那些贵族小姐一样,坐在肩撵里,什么都不用做的。” 阿蓝大吼大叫:“你这个贱奴,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我就是儋耳人,我就是无骨儋耳人。所有的人都叫我儋耳人!姨姆也骗我,她一直都不来找我,你们都是骗子!” 阿蓝将木板重新套在双手上,啪哒啪哒地以手代脚,拖着身子在雪地里爬行,身后留下一路肮脏的黑色雪水。 阿睿趴在地上膝行,跟上阿蓝,请求道:“阿蓝,让我背你回去,我们回去吧啊?” “贱奴!你滚开!”阿蓝咬牙切齿地吼道,继续往前爬。 “阿蓝,求你让我背你回去,明天,我和你再出来,谁敢再叫你是儋耳人,我就打谁,打到他不敢乱叫为止,好不好?”阿睿趴在地上随着阿蓝爬行。 兄妹俩的身后是一条又黑又湿的浊水。 “如果跳蚤窝所有的人都这么喊呢?”阿蓝双手不停地往前爬,脸上是冷酷无情的表情。 “那——那我就和所有的跳蚤窝的人打。”阿睿陪着笑脸哄妹妹。 “如果雪蓝城所有的人都这么喊呢?”阿蓝回过头,一头肮脏的头发纠结在一起,根本看不出颜色,连她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整个就是一团又脏又臭的烂肉,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阿睿保证道:“那我就和雪蓝城所有的人都打一架,至到他们认输,至到他们保证不这么叫我妹妹为止。” “那——那我同意你背我回家。”阿蓝说。 阿睿趴在雪地里,等浑身湿透一身冰冷的妹妹爬到背上。 “起,走。”阿蓝手脚并用爬上哥哥的背,幸福地将肮脏的头贴在哥哥的肩膀,开心地吆喝道。 不管生活是如何地困苦,至少,哥哥是她一生的依靠。 可是阿睿试了试,再无力站起。 “起来啊,你这个贱奴!”阿蓝吼道。 但是阿睿还是静静地趴在雪地里。雪夜里,只听得雪粒扑簌簌往下掉落的声音。 阿蓝摇摇阿睿的肩膀,边哭边吼:“你这个贱奴,你起啊,你起啊!” 雪夜里,跳蚤窝的人都猫在寒冷如冰的破棚里,没有人会出来看看这个在雪地里凄惨地悲嚎的儋耳人。 阿蓝滚下阿睿的背,掰开他的眼睛,愤怒地捶打着阿睿:“你这个贱奴,你起来,你给我起来!我命令你起来,我命令你——不准死啊!” 阿睿艰难地伸开眼睛,眉毛和睫毛上的水已凝聚成冰条,他伸手冰冷而肮脏的手,抚摸着阿蓝:“我,背不动你了。你得自己走回去,用你的手走回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阿蓝哭嚎着摇哥哥:“我不要对不起,不要啊!我要你背我回家,你起来背我回家啊!” 阿睿闭上了眼睛,那个肮脏纠结了无数团结发的头,重重地垂下。 “哥——”阿蓝撕心裂肺地吼。 远处,一只觅食的病猫掠过,回头瞧瞧这对雪地上的苦命人儿,一纵跃到旁边的破棚上。 天地间,再无有对这这对濒死的兄妹感兴趣的生物。 “你这个贱奴,你得背我回家,就算是死,你也要背我回家!”阿蓝沙哑的声音咒骂着,一手拖着哥哥,一手当脚撑在雪地里,如同螃蟹一样,横着往家里爬。 “你是贱奴,你得背我回家,你一定要背我回家!”阿蓝的声音渐趋喑哑,却还在咒骂着。 “我们是贱奴。就是死,我们也得死在家里。”雪地里,一个坚强的头颅仰望着雪花弥漫的天空,发出诅咒一样的誓言:“我不会让人看到我们暴尸在这肮脏的小巷里!” 雪花飘飘,地面刚结成的冰渣冰块一片片地破裂,一团庞大的黑影蠕动着,一点一点地移动,发出哗——哗的沉闷声音。 在这团黑影后面,雪花飘落,覆盖着刚滴落在地面上的鲜红血液,瞬间凝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澹台睿明(50) 彰秀带着阿里和阿山在跳蚤窝肮脏的小巷里跳跃着行走。 彰秀看着濡湿的靴子有些不舍,对阿里说:“我的靴子都湿了。你是不是真看见他往这里跑的呀?” “是啊,三天前我跟踪他老半天,就见他往这边跑。”阿里肯定地说。 “会不会他知道你在跟踪他,故意带你绕弯子?”阿山不信。 彰秀皱眉:“这跳蚤窝怎么这么脏呀,还有这么多人住在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阿里朝彰秀眨眨眼睛:“公子你是世家王族,当然不知道了。以前雪蓝城也没这么多贫民的,从榆枫族和格枝族破国灭族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都无家可归,山上的人也这涌来,这不就多了?” 阿山指指前面巷口:“那里有人,我们去问问。” 三人跳跃越过污水洼,避过四处横放着挡路的乱石c乱砖,朝那堆人中挤去。 地上,一个无腿无骨的儋耳人正在表演杂耍,将头朝地身子朝天,倒立行走。 “这里有儋耳人?不是听说只有天市垣和波岩山区才有儋耳人吗?”阿里很奇怪地看着地上那个儋耳人。 彰秀也摇头:“雪蓝城一直都没有儋耳人,怎么冒出一个儋耳人来了?” 只见场地中间的儋耳人放下柔软的身躯,四周一望,看到穿着光鲜衣饰c带着两个贱奴的彰秀,眼睛顿时有了神采,爬行过来乞求道: “大人,有银毫子吗?赏一个,贱奴便为你表演所有的杂耍,好看得很呢。” 彰秀蹲下身子,一股酸臭腐败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他捏着鼻子问:“我要找一个人,如果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便给你一个银毫子。” 儋耳人大喜:“你要找谁?这里所有的人我都知道住在哪里,都知道,你要在这跳蚤窝找人那问我还真是问对人了。” 阿里笑:“你都没腿没脚,会认识这跳蚤窝所有的人?谎话吧?” 儋耳人急了,忙发誓:“我真的知道。我没腿没脚可我有脑子有眼睛,我记得所有的人的住处。而且我的记性最好,真的。” 那围观的贱民有人笑喊道:“阿狗住在哪里?” 儋耳人似乎对这个问题很看不起:“你是问高大个阿狗吗?高大个阿狗住在这里过去的第五个巷子转弯第三个棚子,小个子阿狗住在右手过去第五个棚子。这里找阿狗的人最多,因为他们特会打架。”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瞎子阿婆呢?” 儋耳人看看那人,想也不想地说:“跳蚤窝有三个瞎子阿婆。阿根家的瞎子阿婆住在最远,距这五个巷子。瘦矮个瞎子阿婆住在往北去的第八个拐角处,不能走路的瞎子阿婆就住在对门第二个棚子,她快死了。” 彰秀吃惊地笑:“你还真呀?那你知道不知道这么一个人住在哪?他有这么高,头发上有很多结,看不出颜色,特会偷东西。都偷了我好几次了。”彰秀比划了一个高矮样子。 “小偷王!”围观的人齐声喊道。 儋耳人冷冷地瞧了众人一眼,举起一只手,那手上绑着一个比手掌稍大些的木板,但手掌背上却有十数个木针。 众人一哄而散。 彰秀奇怪地看着那些跑开的人:“怎么啦?” 儋耳人笑:“这跳蚤窝只有我最知道他的住处,但你要先给我一个银毫子,我肚子饿了,等我去买了渣饼来吃了就带你们去找他。” 阿里哼一声:“你不会拿了银毫子就跑了吧?” 儋耳人笑:“哪能呢?” 阿山说:“你带我们公子去找那个小偷王,我这去给你买一个渣饼来。” 儋耳人说:“这你不也找不到他的住处吗?” 阿山看着儋耳人笑:“可我找得到我们公子。这跳蚤窝里现在只有一位贵族,那就是我们公子。” 儋耳人无奈地答应:“好吧。我这就带你们公子去。不过,那渣饼我最近吃了拉肚子,可不可以换成粟子饼?” 彰秀点点头,“就给他买粟子饼吧。” 阿山喊道:“公子,这贱奴是得寸进尺。” 儋耳人似乎没听到阿山的话:“善良好心的公子,如果再加一个榆叶饼最好了。因为小偷王可能还没吃午饭,如果见我带人去找他会骂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澹台睿明(51) 玛兰彰秀问:“很多人找他吗?“ 儋耳人忙道:“是啊是啊,都是些贵族大人,也有像公子你这么英俊善良的,他们出手都很阔绰。” 玛兰彰秀对已经走远的阿山喊道:“再买一个榆叶饼,不,再买两个粟子饼给这个儋耳人。” 儋耳人低声嘀咕道:“你才是儋耳人。” 玛兰彰秀问:“你现在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个小偷王了吗?那些贵族大人找小偷王做什么?” 儋耳人收起木针,慢慢朝前爬,边爬边说:“小偷王很重要的,很善良,很能干,他为贵族大人们做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玛兰彰秀厌恶地低头看着那在地下慢慢蠕动的小身体,“要是我再加一个粟子饼呢你会想起什么来吗?” “我这练功一上午,肚子实在是饿了,可能爬得慢些,等会吃了粟子饼就会好得多。” 儋耳人c乞丐阿蝶慢慢地爬,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哦,小偷王生病了,快死了,大人们都来求他办大事。” 玛兰彰秀看看周围,刚才那些围观的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眼前,只有这个无腿无骨的儋耳人。 “你是贵族吗?” 儋耳人抬起脏得不能再脏的手慢慢摸向玛兰彰秀的黑色野牛皮靴子。 “这样的靴子穿在脚上一定很暖和吧?”她的眼里露出贪婪的目光,结满血痂的厚嘴唇里喷出一句很沉闷得有些碜人的声音。 玛兰彰秀叹口气,这儋耳人显然是骗子。算了,懒得和他生气。 阿山跑来,将手中的粟子饼晃了晃:“真知道那个小偷王的地方吗?那就先带我们去再给你。” 儋耳人两眼发光,盯着那粟子饼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似乎下定决心地说:“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我带你们到了小偷王的地方,你们得给我这些饼子。” 玛兰彰秀哼一声。 于是那儋耳人将手中的木板一啪两响,双手急速地往前划动,两只无腿无具的脚也又瞪着助力,急速地往前爬去。 玛兰彰秀愕然发现,这个无腿的儋耳人爬行速度比常人走路都快。 转了一个拐角,儋耳人指着一个四角透风c破布条飘拽的烂棚说:“就那里。饼子给我。” 她的手迅捷无比地伸向阿山,一把夺过阿山手里的粟子饼。 玛兰彰秀眯了眯眼睛:这经过她脏手的东西,只怕是不给她也得扔了——别人还能吃吗? 阿里一手捏了鼻子,一手撩起破布帘,探头进那烂棚,一个又脏又臭的男孩躺在一堆破棉絮里。 儋耳人在身后沙哑着笑:“保证是他。” 玛兰彰秀也探头看,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旁,那个儋耳人已经爬上烂棚杆,趁他往里看的功夫,将他身上偷了过遍。 “是他。不过,好象要死了。”阿里伸手掰开地上男孩的眼睛,试试体温:“没死,就是病得很重。” 玛兰彰秀凑近看,地上躺着的的确是那个叫阿睿的贱奴,偷过他三次东西c却每次都逃脱的小偷王。 “这还能打吗?会打死吧?”阿山小心翼翼地说。原本主子是想找到阿睿狠凑一顿,教训教训。可是,阿睿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再打,有用吗? 玛兰彰秀无奈地说:“让他自己死吧,省得我们摊上人命。” “你才会死呢。他肯定不会死。”儋耳人爬进窝棚,将手中的粟子饼掰了点喂进地上那垂死的男孩嘴里。 玛兰彰秀奇怪地问:“他的爹妈呢?他还有家里人吗?” 儋耳人平静地说:“他爹死了,他妈也死了,他姨姆也死了。” “那你是谁?”玛兰彰秀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 “如果你答应给我一个银毫子,我就告诉你。”儋耳人抬头看着玛兰彰秀:“好心的贵族大人,很多人都想知道我是谁。我的身世可奇怪了——” 玛兰彰秀冷哼一声:“我都奇怪了,你经常用这些骗术管用吗?走吧,阿山c阿里,不用管这人了,让他死了算了。” 玛兰彰秀带着阿山和阿里走出破棚屋。 儋耳人看着玛兰彰秀远去的背影,突然高喊:“我是他妹妹阿蝶!” 玛兰彰秀驻步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榆枫蓝(1) 南大荒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49年春季第二个月的最后某天,戈哉城灵台中心异常紧张。 二十六根枫香木天柱下,端站着二十六位峨冠博带的灵台天师童子,均仰头庄严肃穆,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高耸入云的灵台。 天柱上,八条小龙盘分别盘结为五行八方阵,五角星形五行阵,四象x星阵,机扣噜噜,小龙盘旋飞升,地转叠叠,令人目不暇接。 一道幽蓝的微光出现在天际,下方童子惊呼:“天师,彗星异动!” 戈哉城灵台天师拿拿霍尼一路小跑过地转龙盘,身后尾随着一行灵童。 “天师,四星正汇聚!”另一童子又大喊。 拿拿霍尼蓦然驻步,转身往回跑:“看清了吗,是四星在汇聚吗?!” 那童子紧张地点头:“昨日第四星尚暗淡无影,今日辰星蓦然光亮,紧趋他星。只是,不知尚有否太白星趋来?” 拿拿霍尼仰头望着幽远的灵台高处,那里的星空无限遥远,圆环相扣,以至浩大宏伟,深遂幽蓝,隐隐约约。 拿拿霍尼坚定地说: “太白星不会出现。它是我大徽王朝的吉星,守护星。五星汇聚不利于我南大荒戎洲大陆。大徽王朝正值盛年,君主年轻有为,万物生长,正值春末,此时是良时。太白星决不会出现!” 他说得如此坚定,他希望自己能坚决地相信自己,也必须要童子们相信自己准确无误的判断。 那厢,观测记录彗星轨迹的童子又大喊:“天师,彗星增亮,闪烁六下!” 拿拿霍尼有些颓然,疲倦地挥挥手:“各自看好自己的星座,勿再大声喧哗。” 各位童子敛眉称“是”,复又仰头望着机扣噜噜转动的灵台。 拿拿霍尼蹲在地转龙盘上,看着渐而浓郁的地气思索。 庞大呈正方形的地转龙盘,像征着天下九洲,天圆地方,灵台星空星辰运转自然为圆形仪轨,灵台地转龙盘也自然为正方形,中间一格格升腾紫色祥瑞之气,便为九大洲人族居所。 一千年前的二十六族三十五万人东渡东方红色海洋,却不知会在无意中打开探索地球宏邈大陆万端方圆的神奇之门。 赤炎大帝后裔东渡后流落在各地的子孙们发现,多姿多彩的正方形地球大陆上,分别有着晨土c涤土c信土c白土c开土c肥土c成土c沃土c隐土,并且居住着皮肤颜色c眼睛颜色不同的人族。 经过长期的血腥征服战争,赤炎大帝的后裔逐渐征服各地土著先民,成为这些新世界的主人。他们将新世界划分为戎洲c阳洲c翼洲c合洲c柱洲c玄洲c迎洲c薄洲,与神洲合为世界九大洲。 而赤县神洲,是赤炎后裔的发祥地,也是地球世界大陆的中心。 新八洲的赤炎后裔与神洲的拿切斯山地民取得和解,重新建立起世界新秩序。九洲约定,从二十六族东渡红色海洋开始改元红色纪年,这便是红色纪年的纪元开始。 拿拿霍尼的眼睛转向庞大的四方地转龙盘,观察九洲地气。各盘烟氲雾锁,内中有紫气也有袅袅洁净的白烟。 拿拿霍尼敛眉思索,如天有异像,地当有异样。何故天有彗星,四星汇聚,地龙却毫无反映? 蓦然,一股巨大的浓黑烟雾腾空而起,几乎是刹那间,地转龙盘全部被黑烟覆盖,拿拿霍尼惊得目瞪口呆,欲要观之黑烟从何而起却是无可奈何。 灵台中心众童子也几乎被这强大的黑烟熏翻在地,摇晃跌跌,勉强才能站立。 黑烟凝聚数股直冲云宵,盘绕不去。 拿拿霍尼倒吸一口凉气,傻了似地仰望着灵台。 黑烟渐得消散,众人皆整衣冠,再复抬头仰视灵台。 “传喻众童,不得将今日之事外传。”拿拿霍尼冷冷地对身边的童子说,“如有违者,逐出师门,贬为贱籍,自废唇舌,终身不得入天市垣。” 身后的小童张大嘴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入灵台以来,他从没有听见过如此严厉的封口令。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拿拿霍尼目光如炬,眼睛眯成一条线。 “诺。”童子吓得双腿打颤,急切地传令下去:“任何人等不得有说今日之事,如有违者,逐出师门,贬为贱籍,自废唇舌,终身不得入天市垣!” 众童齐声回答:“诺。谨遵师命。” 拿拿霍尼长出一口气,正待转身,那观彗星的童子大喊:“天师,彗星增亮到十倍,似欲犯紫微!” 拿拿霍尼呆了呆,喃喃地说:“彗星犯紫微,主大国之丧。我大徽王朝经不起丧主之乱啊。” “天师!”观太白星的童子急急跑来,“你快来,太白星出现,且异样闪烁,五星快速渐趋成一线!” 当太白星终与岁星,荧惑星,填星,辰星相聚成一线时,乃千古奇观,即五星连珠。 南大荒原本神洲大陆遗落于茫茫红色海洋中的一方蛮荒之地,且为二十六族东渡后顺季风南下漂流时无意中的落脚点。 八百多年来,所有的占星学家都发现南大荒之星相与神洲有所相同也有所不同,甚至有些完全相反。 如神洲大陆居黄道赤带以北,而南大荒戎洲居黄道赤带以南。神洲大陆一年分为春c夏c秋c冬四季,每年十二月,每季三月,每月三十天。 而据戎洲最权威的戈哉城灵台中学的算法,戎洲大陆一季为五季:春,次夏,夏,秋,冬,每年十八月,春c秋c冬三季每季二月,次夏c夏每季三月,每月二十天。由于次夏和夏季为一年中一半的时间,所以称为红色纪年。 五星相聚却是九洲共同的灾难。天地回转,日月流逝,五星本不能相聚,凡相聚便为大灾大难c废旧利新之年。 据此,拿拿天师根据南大荒八百年所有的星相记录和岁月计算,发现五星将于本月末相聚,寢食不安。现在,这千古难测之星相终于出现。 拿拿霍尼奔至太白星前,瞪大眼睛仰视天空。 硕大的圆形天台上方,五星已运至同一星区,相连成一线,闪耀着幽深的光茫,令周围全星黯然失色。 拿拿霍尼喃喃地说:“三星前日相聚,四星于两个时辰前相连,而此时,五星汇聚于西方,此举兵之预兆也。童子可曾记下时辰?” “已遵师命记下。”身边的童子鞠躬回道。 “命羽翼人将此星相传于神洲灵台备案,我这便进宫面见陛下。”拿拿霍尼严厉地对众童子说。 “诺。”众童子躬身答道。 拿拿霍尼转身往外走,心中隐隐不安,自言自语地说:“彗星犯紫微,五星汇聚西方,皆不利于我大徽王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榆枫蓝(2) 春末的不庭山中,薄雾笼罩,郁郁漫漫。 尚末萌发新枝的荆棘有些扎人,彰秀一行小心穿过荆棘丛,再踏在潮湿的石块上跳过肮脏的跳蚤窝后面杂草丛生的小径,一溜烟跑过绳桥,来到坎加拉姆山下。 彰秀跳下马,将马拴在林中一棵榉树上。榉树旁边有一块大白石,上面压着两块小白石。这是格枝族用以代表树神的神圣之地。 彰秀在榉树上拴好马,从马鞍上丢下一把草料给马儿。然后看着身后的两个贱奴吼:“搬东西呀!” 马鞍上还绑着一大堆彰秀要送给阿蓝的生日礼物。 阿里苦着脸:“我们要背上这些东西爬山吗?” 彰秀自顾自地朝前走,“不然呢?” 阿里从马鞍上卸下物什,抱在怀里,朝身后的阿山道:“余下的就你拿了。” 彰秀皱眉,回头说道:“你两个贱奴,如果敢把我这些礼物扔在地上弄脏了,你们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阿山也苦着脸,边从马鞍上搬东西边嘀咕:“你也就在我们面前凶,有种去凶那个怪鸟呀。” 彰秀回头:“你在嘀咕什么?” 阿山和阿里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说阿蓝是南大荒最漂亮的姑娘。” 春天的坎加拉姆山植被呈现出阶梯式生长,挨近南和渊的各条小溪小河,由于溪河中终年流过的是富含盐份的盐卤水,溪流河边几乎寸草不生。 再往上,是蕨类和杂树c杂草,当上山的高度增加约三百米后,植物已全部变换为矮小的榆树c梭萝树,再往上,便是高大的枫香木c金合欢树c若木树等,而最高处,则是落叶栎树c榉树和松c柏等。 只有生长在大山之巅c为松柏之下的枫香树c金合欢树和若木树才是品质最紧硬c气郁最芳芬c树纹疏密有致的良好树木。 彰秀穿着一件新的黑底蓝色云水纹蜀绣大衫,这件新的外套穿在身上倍感精神。他面露开心的微笑,拿马鞭抽打前面的蕨草,以免蕨草上的露水打湿自己的新靴子,或溅到洁净的新衣上。 阿山压低声音对阿里说:“只要我们说阿蓝是最漂亮的姑娘,甭管是哪里的,雪蓝城也好,大徽朝也好,甚至是南大荒都行,只要这么一说,公子什么事就忘记了。” 阿里贼眉鼠眼地防备着彰秀听见,也压低声音说:“而且吧,他见了阿蓝就是傻子一个,这时候最好骗他了。” “等会阿蓝在的时候,我们再给他说加薪的事儿,他肯定会给我们加一个银毫子的。” “对,加半个银毫子也行。” 彰秀听见两个贱奴在后边唧唧歪歪,不耐烦地说:“快点,等会阿蓝要是上山了,有你两个贱奴的好看。” 阿里和阿山得意地看一眼手中的礼物,说:“我们是要小心走路,以免碰掉或露水浸湿你给雪蓝城最漂亮的阿蓝的礼物!” 彰秀满意地笑了,继续往前走。 过了今天,阿蓝便可以婚配生育了。如果请求父亲将阿蓝纳入南蜀宫中呢?彰秀想想都觉得幸福其中。 “为什么公子在前面独自笑?”阿里狐疑地问。 “阿蓝举行成人祭祀,他乐什么乐?”阿山冷哼一声。 当三人气喘吁吁地爬到坎加拉姆山山顶时,眼前出现一幢木屋。在榆枫族和格枝族被破国灭族二十多年后,在到处都盛传不庭山中有怪兽时,远近百里之内,现在也只有这家孤僻的山民了。 木屋屋顶供奉着掌大的白石,在薄雾中隐隐发光,房前屋后都种着高大的枫香木和紫檀木,还有榆树和榉树,在内还栽种着密密匝匝的涕竹,浓密的涕竹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将木屋围在其中。 木屋前的空地建有一座丈高的白石庙,这是雪蓝城唯一仅存的白石庙了。 阿蓝的成人祭祀仪式将在白石庙前举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榆枫蓝(3) 彰秀隐藏在枫香木树篱后,伸出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阿山和阿里不要出声。 透过枫香木缝隙,远远望去,只见涕竹绿篱里端坐着阿蓝娘亲格枝奕绿,她脚下的锦绣显然感觉到陌生人靠近,抬头低吠。 彰秀嘘嘘,锦绣认出了他,不再理睬。 彰秀拍拍胸脯,每次上山要打理好一狗一鸟,够累的。 正在此时,一团黑影突然从空而降,嘎嘎地枭叫着,伸出尖利的嘴喙啄向躲藏在枫香木树篱后的彰秀三人。 彰秀忙伸手挡住脸,大叫:“唉呀,我们是认识的,是我们!阿宏阿蓝,快叫住你的怪鸟!它疯了,每次都这样!” 阿山和阿里慌忙往外逃,大喊大叫:“大家是熟人啊,说好不啄我们的!” 锦绣见彰秀等人在那大喊大叫,也忍不住冲上来,对着他们狂吠。 三人要躲避锦绣的攻击,又要躲避九凤的嘴啄,显得狼狈不堪,那些花花绿绿的礼物扔了一地。 彰秀忙不迭地去捡地上的礼物:“天啦,这是我托人从南蜀才带回来的檀木梳,是送给阿蓝的生日礼物,你们——你们两个贱奴竟给我掉地下了,我回府后非得让你们跪一个时辰!” 他双手捧起一把小巧而精致的紫檀木梳,木梳柄中间镶钦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紫红宝石,熠熠生辉。 “还有这衣物,天啦,你们两个天杀的贱奴竟给我弄脏了——”彰秀从地上捧起一件红色蜀绣仙鹤衫,心痛得啥似的。 “不是我呀,是那只怪鸟啊!”阿里吓得爬到彰秀跟前来帮着捡拾东西。 “我都说过小心些小心些,你们非要悄悄上来,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家的狗呀鸟的,都是精啊!”阿山脸吓得煞白,边捡地上的东西边看彰秀的脸色。 白石庙旁传来榆枫蓝的娇俏吆喝:“九凤,锦绣,打住!都给说了他们是朋友,不能伤的。” 随着这声吆喝,那枭叫着的怪鸟盘旋一圈,收敛翅膀落到一棵枫香木树枝深处藏起来。这怪鸟现在已长到足有五尺高,尾羽漂亮艳丽,飞翔速度和高度也越加惊人。 小狗锦绣似乎这时才想起来者是熟悉的人,汪汪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乖乖地夹着尾巴跑回格枝奕绿脚下。 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姑娘笑颜仙妙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十二岁的榆枫蓝粉面红唇,身材娇小玲珑,拥有一头浓密的天然玄黑卷发,发顶用一根紫色发带轻轻绾成蝴蝶结,插着一根饰有火红凤鸟翎羽的檀木小步摇。 出生即为贱奴的阿蓝虽身穿素色布衣,却宛如森林仙子,绝世而独立。 彰秀抬起头来,脸上已是乱七八糟,见了阿蓝却是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蓝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笑看着彰秀:“你是来看我的吗?” 彰秀说不出话来。 阿里碰碰他:“阿蓝姑娘的成人祭祀仪式,我们——” 彰秀清醒过来,忙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捧着递给阿蓝,尴尬地笑:“我们,想来参加阿蓝你的成人祭祀仪式。这些礼物,都弄脏了,我改天补。” 阿蓝笑笑,伸手接了彰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礼物,回头问屋内看不见身影的哥哥:“宏哥哥,我要回送彰秀公子什么礼物最好?” 她哪有什么礼物呢?这些年来彰秀就从没见过她有一样女儿家的物什。 她头上那根紫色发带是哥哥阿宏这个春天采了圆头茹到茶五街的阿婆那里换回来的,而那个火红凤鸟翎羽檀木小步摇,一看就年代久远,保不定是她娘亲留下来的。 “你有什么礼物可以回送?”阿里嘀咕道。 彰秀忙摆手:“不用的,不用的。这些就是放在家里平常不大用的东西,也不值钱。” 阿里指着阿蓝手上那捧着的礼物:“不是啊,公子,那件红色的蜀绣仙鹤外衫是你托人从南蜀带回来的啊,在南蜀要花五个金盾呢。” 阿山也从阿蓝手里拨拉出檀木紫红宝石梳:“还有这个呢,这中间的宝石看上去不大,可是是荆南国赠送给玛兰老爷的呢,要值一百个金盾。” 阿蓝吓了一跳,忙把手上的一堆东西往彰秀身上送:“我就只有一个银毫子,还是宏哥哥这个春天才抱下的。我不能用这么贵的东西。” 彰秀捧着一花礼物,气得回头朝两个贱奴瞪眼:“你们看清楚了吗?你们看清楚,这是那些你们说的东西吗?这是吗?!不就想着是阿蓝的生日,才将家里不用的东西拿来的,真是的!” 阿山和阿里眨眨眼。 阿里忙装着肚痛:“唉呀,我这早上吃了啥,肚子痛,头也痛,是记错了。” 阿山忙向阿蓝陪笑脸:“这不是我们记错了吗?都是公子平时不用的,不值钱的。你得拿上,你不拿上公子回家会揍我们的。” 彰秀忙把礼物重新往阿蓝怀里塞:“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也没人用。我都抱上山了,当吃中午的午饭钱吧啊。” 阿蓝犹豫着接过花花绿绿的礼物。 阿宏走出屋来,站在旁边微笑:“彰秀公子,你来不送礼,我们也要给你午饭吃的。” 十七岁的阿宏如今已成人,清秀的面庞配着他淡金色的头发显得更加英俊,拥有一双和阿蓝一样紫色的眼瞳,深遂而明亮,只是,他的眼瞳紫色更深紫,趋近于紫薇般深沉。 每每看到他那头淡金色的头发,彰秀总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生在大徽皇宫,谁说他不是一名皇子呢?” 据说,大徽王朝的帝位继承者,除十二世帝皓星大帝外,全部都拥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如同咆哮的金色雄狮。 大徽王朝的帝王们,个个金发白肤,高大而英俊,体内流淌着英雄的赤炎大帝的勇敢血液,而他们的母亲,则来自是伟大的轩辕氏。 当彰秀的目光落在阿宏的头发上时,却感觉坐在白石庙前的格枝奕绿的脸色冷冷的,如同在薄雾中结成冰条的冷水,浸浸地碜牙。 当他回过头时,他看到的又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孔。 他知道,阿蓝的娘亲自她出生起便成为活死人,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要他上山,他身后总会有一束冷眼在窥视他。 榆枫广跪在白石庙前,双手以白石相叩,坚硬的白石发出啪啪的声响。 格枝族的少女每当到了十二岁,便会由她们的母亲带领到族长或国王前面接受成人祝福。 但是格枝族最后一任国王c最后一任族长格枝奕绿失去语言和行动能力,成为活死人。此时,作为榆枫广便代替妻子来为他的女儿按照格枝族的传统举行成人祝福仪式。 “伟大的生育之神伊萨姆娜,伟大的赤炎大帝,我们最虔诚地请求你接受你的子民榆枫蓝的奉献!” 榆枫广持续地以手中白石相叩,白石发出铿锵而有力的清脆声音,在薄雾弥漫的坎加拉姆山密林中悠悠回响,如同一种久远的洪荒声音,传之于柔弱的小草,高大的枫香木和随风而去的蓝云。 从这一天起,榆枫蓝不再是随意撒娇嘻笑的小女孩儿,天空和大地之神,山川和树木之神,生育和成长之神,俱可作证:她,作为一个格枝族女人,可以婚配和生育。 格枝族远古祖先来源于神洲大地最西方的高山狨,这个古老的氏族从石器时代便崇拜白石,最先以制作精良的白石刀c白石斧c弹弓冲锋陷阵,成为勇敢的高山狨。 格枝族与榆枫族一样,都是多神灵崇拜,是信仰自由的自由民。 格枝族族民离不开白石。他们家家户户都会在屋侧建立大小不一的白石庙,从被冲涮得干干净净的河床上捡来坚硬的白石,供奉于屋顶的塔子上,屋里的神龛上,屋内的火塘旁,逢月逢节祭祀。 在屋外在森林中,他们也会在村外的山头上和神林中,以及所路过的每一个路口供奉白石。 不同位置的石头来代表不同的神灵。如屋顶和山头上的白石代表天神赤炎大帝,火塘旁的白石代表火神格瓦娜,田地里的白石代表青苗土地神等。 而最伟大的生育之神c成长之神伊萨姆娜,侧供奉在白石庙的最中间,那里有天神c地神c树神c火神及祖先神灵,每当初月c望月c孩子出生或成年c婚配,都会虔诚祈祝寿,燃香祭拜。 “伟大的生育之神伊萨姆娜,请赐给她繁衍后代c子孙绵延的祝福,请赐给她伟大的格枝族和榆枫族的所有祝福,让她手执格瓦娜最热烈的火焰,永往直前,恢复格枝族和榆枫族往日荣光!” 榆枫广说完祝词,便将双手掌朝天,再伏趴于地,头朝榆枫蓝,喃喃地说:“格枝族少君主,榆枫族有罪于你,让你生于不光明之地,长于不光明之室,无法为你带来荣耀的火焰!” 跪在榆枫广对面的阿蓝大惊失色:“爹,你怎么这样说,我是你女儿啊?!” 榆枫宏也吃惊地望着爹,他也是两族的子嗣,且是长子。为什么爹要对妹妹说这些话? 玛兰彰秀转过头去,显得尴尬万分,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早就跑来找阿蓝的,他不应当看到榆枫广为女儿举行成人祭祀仪式。 榆枫族的七神崇拜和格枝族的白石崇拜,早在822年两族叛乱时就被禁止。如果现在雪蓝城的天威军知道榆枫广在此行大祭,会以叛国定罪。 而榆枫广明知他是南蜀玛兰氏,还在他面前大张旗鼓行祭,为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榆枫蓝(4) 九凤鸟从茂密的树林中某处探出头来,嘎嘎几声,表示她的存在和重要。 小狗锦绣趴在格枝奕绿的脚下,静静地看着,当有人看向它时,它就摇摇尾巴示好。 榆枫广抬起头看着榆枫蓝道,面色郑重:“蓝儿,从今日始,你便是格枝族少君主,也是榆枫族少君主。你的哥哥会保护你至死,以吾血之血,以吾身之身,至死方休!” 榆枫宏嘴张了张。纵算国破,作为榆枫广和格枝族两族废君主的长子,按祖制,他才是两族少君主。但今天,爹在白石庙里突然宣布妹妹才是两族少君主,而他是妹妹的血盟卫。 榆枫宏有些不理解。但不管如何,不管他是否是两族的君主,爹最后一句话是对的,他会以全身的血和肉起誓,保护妹妹,至死不渝,如同坚硬的白石,只有粉身碎骨才是唯一的完结。 榆枫宏拿起两块白石,坚决而铿锵地碰撞在一起,白石发出清脆的回声。一二三,榆枫族最神圣的三击,他以三击为誓。 “我,榆枫宏,榆枫族榆枫广的儿子,格枝族奕绿的儿子,我以吾血之血,以吾身之身,誓言保护榆枫族和格枝族少君主榆枫蓝,至死方休!” 玛兰彰秀目瞪口呆。 阿宏这是在对阿蓝宣誓忠诚!而她是他的妹妹! 枫香木林飒飒风声,涕竹篱轻轻摇曳,九凤鸟不知何时站到了阿蓝身边,锦绣爬起来,迟疑着走向阿蓝。 榆枫宏再次起身,再次将白石三击为誓言。清脆而悠长的白石撞击声震荡着人的耳膜,叩响人的心灵,在白石庙上空嗡嗡回响。 这是一种古老的誓言,在回旋于耳的神圣的白石撞击声中,阿山和阿里蓦地趴在地上,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听从神明的召唤,他们的眼前晃动着白石,大脑里充斥着不绝于耳的神明召唤。 “以吾血之血,以吾身之身——”彰秀的耳膜里嗡嗡响着榆枫宏的誓言,眼前出现无数幻觉。 玛兰彰秀不明所以,他和榆枫宏一样不明所以。榆枫广将阿蓝立为两族少君主,明知两族已被破国灭族,还要令他哥哥终身守护她,这意味着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是,是他,玛兰彰秀愿意一生保护阿蓝的啊,他是南蜀的玛兰王后裔,是南蜀王族,银星家族,他才更有能力保护阿蓝啊! 难道榆枫广这个废君主看不出他的心思吗?难道他是要以此剥夺他对阿蓝的感情吗?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今天,一直在等阿蓝长大,只要等到阿蓝十二岁,他就可以上门提亲。 不!他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哪怕是要他放弃他尊贵的名声,显赫的徽章,以及未来的富贵。 玛兰彰秀突然转身,双膝扑通跪下膝行,趁榆枫广和榆枫宏来不及阻止,从白石庙里拿出两块白石,铿锵碰响,一二三,以三击为誓言,将白石举于额前: “我,来自南蜀的玛兰彰秀,我愿以吾血之血,以吾身之身,保护榆枫族和格枝族少君主榆枫蓝,至死方休!” 榆枫宏大叫:“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你是南蜀人,不是我榆枫族人,也不是我格枝族人!” 榆枫广双眼瞪视着玛兰彰秀,恨恨地说: “来自南蜀的玛兰氏,我见你年小无辜,向来不曾与你为仇。对你玛兰氏当年率军屠我两族战士和平民,不曾报复于你,甚至容你与我子女为友,你冒然闯入我两族成人祭祀也不怪罪。但是,我永远不会再让你接近阿蓝!” 原来,榆枫广记得所有仇恨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玛兰彰秀错愕地抬起头,喃喃地说:“我父辈,我南蜀玛兰氏参与榆枫族和格枝族破国灭族,可是与我无关呀,我只是想——” 榆枫广打断他的话:“是与你无关。所以,我不怪罪于你。但是,这是阿蓝的成人祭祀,你竟要扰乱于我吗?” 玛兰彰秀茫然摇头:“我不是要扰乱阿蓝的成人祭祀,我,我只是——” 榆枫宏抓着玛兰彰秀的蜀绣大衫乱扯:“你站起来,走开!这是我先祖的白石庙,榆枫族和格枝族诸神在上,你无权在这里下跪!” 彰秀的黑底蓝色云水纹蜀绣新衣哗啦一声被撕烂。 阿里和阿山吓呆了,急忙爬起来跑来扶彰秀。 榆枫宏松开手。 彰秀甩开阿里和阿山,瞪着榆枫宏大吼大叫: “我为什么不可以尊你们的神灵?我已经三击为誓,也已经跪了你们的白石大神。你的先祖,你的众神接纳了我的虔诚。你看看这白石庙可曾倒塌?你看看屋顶上的白石天神可有异动?” 按照榆枫族和格枝族的规距,只要陌生人跪过他们的白石庙,并三击白石为誓言,白石庙无言,白石天神应允,那他便是两族永远的朋友,终生两不相欺。 榆枫广冷哼:“你虔诚尊我两族的众神,便跪也罢。自此我许你与阿宏作朋友,但不许你再接触阿蓝!她从今天起已是成人,她不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 “听到了吗?”榆枫宏纠着彰秀的衣衫不放,“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但是你不许再说对阿蓝不尊敬的话。” 彰秀挣扎开榆枫宏的手,大喊:“凭什么呀?阿山和阿里是榆枫族的,我一直都知道,我待他们好,也待你好,为什么我不可以待阿蓝好?” “你是南蜀王族,是银星贵族,阿蓝乃铁烙贱民,是两族废少主,你觉得还合适作朋友吗?”榆枫宏盯着彰秀的眼睛。 彰秀生气地朝他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虽然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管你和你爹如何反对,我诚心喜欢她,我愿意一生保护她!我——我要娶她!” 阿里和阿山跌坐在地。 阿里捂了嘴咕哝道:“我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阿山闭上眼睛:“我什么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我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 “你怎么可以!”榆枫宏大吼:“你是要回南蜀娶王太孙的,你怎么可以在这里说要喜欢我妹妹?你又怎么可以保护她?!” 彰秀也大吼:“我为什么不可以娶阿蓝?王太孙是安皇帝和我爹指给我的,又不是我要娶的!我以后退了王太孙就娶阿蓝,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榆枫宏对彰秀拳打脚踢:“你疯了,简直不可理喻!你这是要害死我妹妹,是要害死我爹还有我娘!你滚开,你滚,我再也不当你是朋友了!” 彰秀躲闪着榆枫宏的拳头。 阿山和阿里见彰秀挨打,急忙跑来挡在两人之间:“公子你起来呀!” “阿宏,你个贱奴,不准打我们公子!” 榆枫广将榆枫宏拉开,阿山和阿里也保护着彰秀。 彰秀吐出一口血水在地上,瞪视着榆枫宏。 榆枫宏恨恨地说:“你要敢再说那些混帐话,我就永远不准你再进入不庭山,和你绝交!” 彰秀用衣袖擦拭脸上血迹,眯起眼睛说:“你打不过我,我比你高,比你有力,你只是比我跑得快。” 榆枫宏冷冷地看着他,吐一口唾沫在他脚下:“那是因为你是贵族,我让着你。真要打,谁怕了你?” 彰秀气恼地站起来,他的个头足足比榆枫宏高出半个头。他横眉冷对地看着榆枫宏,脱掉自己的蜀绣大衫,露出内穿的黑色牛皮马甲。 榆枫广平静地说:“你们要打架到河滩上去打,反正你们也经常在那打。这里有白石庙,别冲撞了祖先和各位神灵。” 阿蓝从屋里走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呀?” 彰秀和榆枫宏不约而同地吼:“你少管!” 阿蓝迟疑地说:“可是我不会嫁给彰秀大人的啊,我是要嫁给宏哥哥的。” 玛兰彰秀惊骇地看着阿蓝:“啥?” 正在拿木剑的榆枫宏回过头得意地朝他笑。 阿蓝看看榆枫宏,又歪着头看看玛兰彰秀:“我娘都嫁给了我爹,我当然也要嫁给我哥哥。” 玛兰彰秀气恼地说:“那也要打!反正现在给你说你也不懂。” 榆枫宏也生气地说:“打就打,你们三个一起上都行。” 玛兰彰秀恼羞成怒:“你一个贱奴,屡次三番羞辱我,不教训你还不知天高地厚。走,河滩去!”他弯腰捡起自己的黑底蓝色蜀绣外衣,气呼呼地朝森林里走。 榆枫宏伸脚踢踢阿里,回头对榆枫广说:“爹,今天不要给他们做午饭,以后都不要做了!” 阿里闪到一边去,摸摸屁股还在,嘀咕道:“你们打架,怎么就不给我们做午饭了呢?” 阿山在榆枫广的一堆木剑里挑了一把合适的拿在手上试试,回头见榆枫广正盯着他,讪讪地说:“这不是说一个打三个吗?我总要找一把合手的剑才好。” 阿里冲过来,抢了阿山手里的木剑跑:“这把是我的。” 阿山呆呆地看着空手,想想,还是看着榆枫广的脸,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另一把涕竹刀。 榆枫广冷着脸眯起眼睛看他。 阿山讨好地说:“我会轻一点的,我不会打痛他的——” 榆枫广冷哼一声:“你敢!” 阿山逃也似地跑开,嘴里嘀咕道:“我谁都不敢打吖?!” 榆枫蓝抓起一个小背兜挎在肩膀上,说:“爹,我去山下采圆头茹。” 榆枫广爱怜地抚摸着阿蓝的头:“今天起你就是两族少君主了,你应当做什么?” 阿蓝斩钉截铁地回答:“保护我娘亲,不要任何人欺侮我哥哥和我爹!” 榆枫宏笑:“首先保护你自己。” 阿蓝转身娇喝:“锦绣开路,九凤前头查看!” 锦绣窜进浓密的森林里,九凤从树梢上振翅,扑棱棱飞起,榆枫族和格枝族的废少主榆枫蓝轻盈地一展双手,如凤鸟一样飞上树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榆枫蓝(5) “公子,等等我!”手持一把涕竹刀的阿山在榛树和榉树中间穿行,他爬不上高大的枫香树,只能穿梭在藤蔓纠缠c坡陡阴影的密林中。 “笨奴,你上来呀!”站在一株构树上摇拽的玛兰彰秀大喊道:“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爬树呀!” “可是我怕高呀!”阿山苦着脸。 “呃呃,不管你了,他都跑得远了,未必我还真跑不过他?!”彰秀一扭头,从构树上跳下,落在一株稍矮些的榉树上,再弹起身子,纵身向远处追去。 在他的前面,榆枫宏掠过两株合欢树,一只手撑在合欢树上,回头大喊:“喂,那个南蜀的贵族小子,你不行就别追了,反正你也追不上我的。认输吧你?” 稍停会,听得一阵树枝咔嚓响,也不知后面是谁掉下树,榆枫宏正要落地去看,突觉耳边掠过一阵凉风,侧头只见玛兰彰秀已落在他前面的一株金合欢树上。 爬树c跳树比赛是这些年他们玩耍的主要项目,彼此经常不分胜负。 玛兰彰秀得意地朝他眨眨眼:“别说我没提醒你呀,我可是跑得比你快多了。” 榆枫宏吃了一惊,大骂:“你就傻大个,你还能跑过我?”他略低下身子,敏捷而轻柔地一个后空翻,落在位势更低的一株槐树上,看样子是要落地,却在不经意间,那株弹性极大的槐树将他弹起。 动如影,快如风,从小在森林中长大的榆枫宏敏捷灵巧,从空中飘过玛兰彰秀。当彰秀仰脸看到榆枫宏胜利的笑脸,错愕间,榆枫宏已落在十步开外的一棵横亘在山涧的百年枯松上。 哧溜一声,榆枫宏已顺着枯松主干滑过山涧,回头对彰秀吼:“喂,来追我呀,你能吧你!” 彰秀气得干瞪眼,比灵巧和敏捷,他虽不如榆枫宏,但他自有胜出法宝。 刚才只顾赢榆枫宏一步,却没考虑再起步时两难,金合欢树没有弹性,无法将他弹落到横亘山涧的枯松上,他只得再纵到旁边的一棵榉树然后复跳到枯松主茎,这一来一去就又落后榆枫宏老远。 “哎,宏哥哥,你们在哪里?” 远远的山脊上传来榆枫蓝的喊声,随着她的喊声,一群雉鸡扑棱棱飞起,数百只数量庞大的烟腹毛脚燕从隐藏的岩壁下窜出,砉啦啦地黑了半边天。 那根紫色的蝴蝶结发带如闪电飘逸,她灵活而轻盈地穿梭在茂密的森林中,如林中仙子,灵动而美丽,所有的花儿失色,所有的鸟儿失声,绿草为她陪衬,天空为她舒展。 小狗锦绣欢快地从矮树丛中穿出,撒欢儿地奔跑,跳过一丛丛树桩,惊飞一只只棕背燕劳鸟,紧紧地跟随在她后面。 体型三尺的九凤展开宽大的翅膀,呼呼地掠过栎树c榉树c构树c枫香木c若木树,它艳丽而炫灿的尾羽比林间所有的鸟类的尾羽都宽大而美丽,俨然森林百鸟王,却始终在阿蓝前面翱翔。 阿山看见这一人一狗一鸟从他身边掠过,大张着嘴,想起什么,挥挥涕竹刀大喊:“等等我!等等我!” 手拿着木剑劈杂草寻路的阿里听得耳边砉砉一阵乱响,还没反映过来,九凤已从他头顶飞过,他眨眨眼睛,飞跑过来的锦绣将他撞开,自顾自地冲下河滩。 “我的妈吖!”阿里叹道,话未落地,从他身后飞跑而来的阿蓝带着一阵风,衣裙飘逸,紫色绸带带来一阵香雾,如一个美丽的精灵一样,从他眼前飞过。 咯咯笑着的阿蓝,在薄雾的林间,在群鸟纷飞中,如此快乐而纯真。 阿里傻望着阿蓝远去的背影:“我现在知道公子为何要到这山上来了。” 阿山气喘吁吁地赶到,催促道:“快跑吧我们,不然公子又要罚我们了。” 要攀爬第二座山了。榆枫宏甩出腰里的藤绳,借助绳力,轻松地跃上一棵高高的古柏,看看在山底喘着粗气的玛兰彰秀,笑:“要不要我帮你?” 玛兰彰秀累得叉腰喘息,咬牙切齿地说:“你也就会爬树,这算什么能耐?!” 榆枫宏想了想说:“这是不公平,我们爬树不算比赛。”他将藤绳抛给玛兰彰秀:“要不要也上来看看风景?” 玛兰彰秀对那抛来的藤绳看都不看一眼,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说:“就这最后一山了,我才不要你帮我!” 他将却被榆枫宏撕烂c又染了血迹的黑底蓝色蜀绣外衫揩揩汗水,甩搭在肩膀上,身上仅穿着一件黑色牛皮马甲和纯棉白色圆头衫。他将黑底外衫扔掉,捋起圆头衫袖子,做好架势往上爬。 榆枫宏看看被彰秀扔掉的那件颜色新新的黑底蓝色外衫:“喂,还是新的呢,你扔了不要找我赔啊。” 玛兰彰秀冷哼两声:“反正你也赔不起。” 榆枫宏老老实实地说:“那倒也是。” 玛兰彰秀再不说话,却捡起黑底蓝色外衫系在腰上,鼓一口气,卯足劲往上爬山。 榆枫宏等玛兰彰秀爬到自己面前时,微微一笑,收了藤绳,再吸口气,纵身跃起,掠到更高处的树上。 山上生长着众多的甘华树c甘柤树c白柳树,白木树c琅玕树(备注1),在春风里万枝萌发,树影幢幢,彼此盘根错节,交相纠缠。 在浓密的森林中,下山容易上山难,榆枫宏要想不落地地从树梢飞到山顶,也需要一定的技巧。自小生长在森林中的榆枫宏像一只猿猴一样,在林间跳跃翻滚c挪移,身轻如猴,敏捷如燕。 等玛兰彰秀累得哈着大气爬到山顶,再下山走到阿之纳姆河滩时,榆枫宏早就坐在河滩上一块人大的卵石上等着他了,脚边是吐着舌头哈哈出气的锦绣,显然,这狗也跑累了。 榆枫宏对玛兰彰秀点点头,示意他休息一下,指着对面的山说: “我爹说这山叫盖犹山(备注2),有山有水,且水是淡水,山青水秀,很美吧?这山原本是榆枫族的祭祀神山,可现在,这里再没有人来了。我们所有的族人,都被屠杀了。” 这是玛兰彰秀第一次听榆枫宏说起两族之间的往事。 他无言以对。从开始知道阿蓝和阿宏是榆枫族废君主榆枫广的儿女的那个雪夜里,从他七年前看见阿蓝的那个暴风雪之日,一切都已不受控制。 “戎洲大陆,南大荒间,从二十六族踏上这块土地,在卡丹兰大草原上立枫香树为天干之时起,我们总是在不停地撕杀,总是在不停地战争和复仇。”彰秀闷闷地说。 “弱肉强食,是这片蛮荒大地的生存法则。可是所有的弱者,谁又甘心被强食呢?我会守护阿蓝,我已下誓言,在白石庙前,在我爹和我娘面前。” 榆枫宏喃喃地说,他试图劝说彰秀放弃一些愚蠢的想法。可是他从来都不善言词,连他自己都知道说出来的话无法打动身边的大个子。 “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是雪蓝城的贱奴也好,是榆枫族的少君主也罢,总之,我就是喜欢她,就是要娶她!”傻大个玛兰彰秀也是一根筋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他的想法。 “你不可能娶她。你知道阿蓝为什么叫雪蓝城吗?”榆枫宏冷笑道:“因为雪蓝城就是我爹和我娘结婚时承诺要送给阿蓝的城市。我爹要阿蓝记得,她是两族的少君主,她的城市现在被人霸占,她的王府就是现在御史府。” 玛兰彰秀很痛苦,他不想知道这些仇恨,他不想管这些冤仇,他只要阿蓝一个人。 “阿蓝知道这些吗?”彰秀问。 “如果不是你来搅乱,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爹原本在她的成人祭祀上会告诉她的。” 玛兰彰秀闷闷地说:“最好永远不要告诉她。她原本多快乐呀,你们非要让她不快乐,非要将三个国家或五个民族之间的仇恨压在她身上,还不如就让她当一个贱奴好些。” “这是她的使命,不管怎么样,都是。”榆枫宏也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彰秀刚想说什么,突然瞥见阿蓝的倩影出现在河边。 九凤鸟在河滩上空盘旋,然后降落在河中一块岩石上。 阿蓝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在河边蹦蹦跳跳地寻找药草和圆头茹。敢情,她都比彰秀主仆三人早到多时了。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紫色的蝴蝶结在她头上飘扬,火红的檀木小步摇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轻摇曳,粉脸上荡漾着快乐的笑靥,当她温柔的目光落在哥哥和彰秀的身上时,她朝他们招招手,又醉心于采摘草药。 她在草丛中飞来飞去,春天,在她跳跃的音符里,在她温柔的笑脸上,在她纯真美丽的一举一动中。 彰秀摸摸怀里的一只镶有玛兰氏族徽的玉簪,这是他为阿蓝的成人仪准备的特别礼物,这么重要的一个礼物都还没有送出,今天怎么会搞砸了? 阿蓝回头对他们笑笑,继续开心地哼着曲儿:“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彰秀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对榆枫宏说:“打吧,我休息好了。你别手软,我也不会留情,朋友之间也要真正地较量,就如同那个跳蚤窝的儋耳人说的,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 榆枫宏也站起来,随手捡了一根栎木棍:“要做朋友,就别想碰我妹妹。” “为什么?”玛兰彰秀高傲地说:“你打赢我再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备注1:甘华树c甘柤树c白柳树,白木树c琅玕树都是《山海经》里的古树。 备注2:《山海经》有曰: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柤,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榆枫蓝(6) “公子,公子,我们来了!”阿山和阿里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 “这么多年,每次都要跑这么远来打架,累不累啊!”阿山捂着胸口喘气,“我这小心脏啊总会有被涨破的一天。” “这一次打过就好了。”阿里累得一屁股跌坐在河滩乱石丛中,“反正公子就快回南蜀了。” 玛兰彰秀踢阿里一脚,将他手中的木剑夺下:“不说话不会当你是哑巴。” 阿里奇怪地望着阿山:“我说错什么了吗?” 阿山丛丛肩膀:“只要在这里,我们总是会说错话的。” 玛兰彰秀拿着木剑,弓腰戒备。 榆枫宏踢去脚边一块大些的石头,看着玛兰彰秀。 阿蓝回头见了,跑来:“你们还要打吗?” 榆枫宏没说话。 玛兰彰秀点点头:“必须打。” 阿蓝想了想,对榆枫宏说:“宏哥哥,你不要打伤了他,我喜欢他。” 榆枫宏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玛兰彰秀。 阿蓝朝玛兰彰秀笑笑,又蹦跳着走开,如同以往一样,坐在以往的卵石上观战。 她说她喜欢我!那一刹那间,玛兰彰秀的眼睛蹦出无数的笑意,心中激起万丈雄心。在这一刻,玛兰彰秀成长为男人,一个可以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而付出一切的玛兰氏男人。 玛兰彰秀持着木剑冲向榆枫宏,处于防守的榆枫宏架起栎木棍格档。栎木棍哪经得起榆枫广精心打磨后的枫香木剑的攻击?来回两三回合,榆枫宏的栎木棍便报销了。 阿蓝对两人高叫:“停!” 榆枫宏和玛兰彰秀两人都莫名其妙地停下来。 阿蓝又走回来,看着玛兰彰秀说:“你也不能打伤我的宏哥哥。” 阿山为难地说:“阿蓝,你不要我家公子打伤你哥哥,也不要你哥哥打伤我家公子,这还能怎么打?” 阿里笑:“不就和往天一样了吗?打来打去来分不出胜负。” 阿蓝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分胜负?” 敢情她连这两人为什么打架都忘记了。 榆枫宏对阿里说:“你陪我妹妹去下河滩找一种草,叶子长得像蕙草叶,茎干却像桔梗,开黑色花朵,叫蓇蓉,吃了它就会使人不生育孩子(备注1)。是跳蚤窝的瘸子巫要的,我明天给带去。” 阿里看看阿蓝,又回头看看玛兰彰秀:“不是说你一个打三个吗?我这还没上呢。” 榆枫宏笑:“不是还有阿山吗?两个打一个也是一样的。” 阿山怯怯地说:“要不,我陪阿蓝去采药,阿山留下来?” 玛兰彰秀气得大叫:“你俩都滚开!还什么两个打一个!咱们就一个打一个!” 阿山歪着头想想,将手中的涕竹刀从地面上往前送:“这刀还不错,可以让你们多打一会。” 阿里和阿山拉着阿蓝往下河滩走:“我们去采草药,让大家吃了都不生孩子。” 阿蓝回头望着榆枫宏和玛兰彰秀,坐在一块稍远些的石头上不走了:“你们谁打输了,我帮你们啊!” 两个男孩再次异口同声地说:“你少管!” “我——”阿蓝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说,“我当然要管。”然后大声地对两个怒目对视的男孩子说:“我当然要管啊!” 阿里和阿山呶呶嘴,两人一左一右地紧挨着阿蓝坐在卵石上,任脚下溪水淙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彰秀和阿宏互怼。 阿宏捡起阿山的涕竹刀,似笑非笑地看着彰秀。涕竹论质地坚硬不如枫香木,论厚重也不如枫香木,更何况彰秀手持的枫香木剑是榆枫广经常用的那把剑,自然是圆滑纯熟。 但涕竹刀也有一个好处。涕竹原本来自神洲大陆,是当年二十六族东渡时的主要竹筏,经得起水泡,柔软可伸缩,重要的是,涕竹刀可砍可劈。 在大徽朝廷对两族山民禁止持有铁器c铜器时,涕竹和枫香木一样,对原本依赖它们生产和生活的榆枫族c格枝族人的作用更是强大,各种功能迅速发挥。 彰秀展翅闪挪,左脚腾地上踢,腰身左拧,手中之剑迅猛向右侧上撩,撩剑c踢腿电石火光,哪容得阿宏闪避? 阿宏手持涕竹刀以迅猛之势劈砍,看似左右跳跃在闪避,没有任何武功套路,实则奇诈诡秘,人莫能测,步法快疾,连躲带闪间,不知觉间已欺近彰秀身边,涕竹刀向他脚砍去,攻他下盘。 彰秀吃了一惊,本以为稳操胜券,却不得不以剑下挂,迅即转腕劈拉阿宏的涕竹刀,绕步拉剑。 阿宏的涕竹刀快而不乱,静而不滞,柔而不软,招招是防守,却静中有动,一不留神就连劈带砍攻彰秀下盘。 彰秀数番来回,变为连守带攻。 两人像一对决战的公鸡,虎视眈眈,在守中带攻,在攻中严守。 两人各退三步。 彰秀恨恨地说:“我自三岁便有武术教练,虽然我的教练都被我赶跑了,总比得过你这坎加拉姆山出来的野小子!” 阿宏冷哼:“那又如何?刀之利在砍。我从来没有教练,也从来没有用过铁兵器,但我会跑会躲会闪,你又能奈我何?” 彰秀收剑看端坐在远处卵石声上观战的阿蓝。石块周围是又高又柔的杂草,河水从她身边淙淙流过,阿蓝歪着头,春末温暖的风满溢她发间,阳光红红地照在她脸上,万千绚灿。 小狗锦绣亦步亦趋,已跑到阿蓝面前双脚趴地,吐着舌头看他们,而九凤对这两人的游戏不再感兴趣,盘旋于溪河上空,偶尔俯冲从河中捞起一只小鱼享用。 我愿意舍弃一切来换取和她孜孜相守。彰秀眯起眼睛。哪怕是打败她的哥哥! “再来!”他吼道。 如果刚才是心存侥幸,随意而为,那现在,他将全身心备战。他弓下身子,持剑以待。 阿宏解下腰上缠着的藤绳,却反把涕竹刀丢在地上,甩动藤绳,越来越快,如一道道灰色光环,紧紧地罩住自己。 彰秀持剑进攻,剑剑带风,可是阿宏用藤绳将自己全身罩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给彰秀可乘之机。 彰秀退步,持剑右手屈腕前举,闪电般地将剑尖向下,左手随之抄起内翻,握了剑柄,快速向阿宏刺去。 他听得阿蓝“啊”了一声,力道无来由地弱了三分,也就在此时,阿宏的藤绳已绕剑而上,缠了剑柄,欲自彰秀手中生生拉脱。 彰秀不得不速退三步,以剑封压藤绳,再以右手抢了木剑,顺势下拉,强行逼退阿宏。 两人各退三步让开。 彰秀吃惊地看着阿宏。这些年来,两人一直在这河滩上打打闹闹,向来无真打实斗,而多半时间,阿宏并无任何格斗功夫,仅有闪避躲逃,但现在,他发现阿宏不仅仅只会躲逃。 他在躲逃中寻找机会攻击! “再来?”阿宏皮笑肉不笑地说。 彰秀讨厌他这种表情,尤其是他那头淡金发的头发在阳光滤过山间的树影,映照在他头上时,使他有一种金光闪闪的神圣。 他讨厌他,讨厌他的头发,讨厌他是阿蓝的哥哥,讨厌他居然发誓要守护阿蓝! “再来!”他吼道。 但正在这时,远远的从坎加拉姆山山顶传来一阵悠扬的涕竹哨音,然后又是一长一短的金合欢树叶哨音。 “宏哥哥,彰秀大人,我爹叫我们回去呢。”阿蓝欢快地跳下卵石,高兴地说。 宏哥哥没打过彰秀大人,彰秀大人也没打过宏哥哥,这就是阿蓝最高兴的。 “怎么每次都这样啊?”阿里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今天和往天不一样呢。花了半个时辰来爬山下山,再花了一个时辰来打架,还是没新意!” 阿山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跳下卵石:“今天不是没有一打三吗?如果一打三那阿宏这小子肯定输。” 阿蓝唤锦绣:“走啦你。”然后又吹了一声忽哨,九凤豁豁掠过众人眼前,朝家的方向急掠而去。 彰秀持着木剑朝阿宏示威:“我没输,下次再来。” 阿宏笑:“你也没赢。” 彰秀气鼓鼓地朝阿山和阿里扭头:“回城。” 阿里捡起彰秀那件早晨才穿的黑底蓝色云水纹蜀绣大衫,心痛地说:“多好的一件衣服呀,值好几十金盾呢,这就么被糟蹋了,多可惜呀。” 彰秀本就郁闷,听阿里这么说,狠狠瞪他一眼:“赏你了吧。” 阿里啊地一声,眉开眼笑,搂抱着大衫:“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愿你下次打败阿宏,将他摁在地上打一百巴掌。” 阿山心里有些不满彰秀这么赏罚不公,指着阿里说:“你的意思是说公子今天没打过阿宏吗?明明公子就没输,你敢这么帮着阿宏?” 阿里为难地看看气鼓鼓的彰秀,悄声对阿山说:“回家我把上次公子给的那双靴子送你吧。” 阿山胜利地笑。 数人回到坎加拉姆山,只见榆枫广的身边站着一个秃头南蜀人,除耳边有几根飘逸的灰白长发外,头顶上光亮如镜。在秃头老人身后数步远,还站着四名胸前佩戴着南蜀玛兰氏家族蚕娘徽章的侍卫。 彰秀再一次觉得那个蚕娘徽章丑陋无比。 秃头老人迎上来,庄重地向彰秀见礼:“小的见过公子。玛兰大人着小的特来接公子回国,即刻起程!” 彰秀大吃一惊:“为什么?” (备注1:《山海经》曰:有草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蓇蓉。食之使人无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榆枫蓝(7) “这是蓇蓉,女孩子不能吃的,吃错了就怀上孩子了。是跳蚤窝的瘸子巫要的,她有时专门给那些不想生孩子的女子行药。”榆枫宏将一把一把的药草分别放好,作上标记。 “这是黄云草,可以代替硫黄和赭黄,熬成汁涂在牛马身上就能使牛马健壮不生病。是茶五街洗马叔要的。”榆枫宏又拿起一把药草,作好标记放进藤兜。 “这个是罂粟花,可以掺在马奶里镇痛,是御史府大人上次交待的。”榆枫宏从地上拿起最后一把药草,用藤绳扎好放在藤兜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 “宏儿,蓝儿,你们傍晚回来时就到盖犹山右边涕竹林找我们,这里不能住了。”榆枫宏走出屋门,手上拿着枫香木剑,“我今天会把你娘挪到那的。” “我知道了。爹。”榆枫宏没问为什么,继续整理藤兜。他穿着一件旧的麻葛衣,虽是显得陈旧了些,但却一尘不染,与他贱奴的身份显得有些不协调。 榆枫宏的脚下,还是穿着一双黑牛皮靴子,这是彰秀特意送他的,但他不要,坚持以五袋圆头茹换。彰秀转身把这五袋圆头茹给了雪蓝城的小偷王阿睿,同时拜托他不要总是把自己脏得无法形容的爪子偷偷在他腰兜里翻找。 榆枫宏没来由地喜欢黑色牛皮靴子,哪怕为此要多干许多活儿。他很爱惜他的靴子,甚至达到洁癖的程度。 “这里我们才住春季呢,爹,你不是说可以住到次夏末吗?”阿蓝疑惑地扬头,头上那紫色绸带蝴蝶结一闪一闪的,煞是美丽。 “我们的白石庙被彰秀公子看到了,还被他的秃头管家碰见。如果御史府和盐史官大人要来追究,我们就免不了要受责罚。”榆枫宏对阿蓝说,“我们得换个地方住。” 这些年来,榆枫广总是每过两个季节便新换一座山头建屋,一来方到新的山上采摘圆头茹和草药,二来也防他和儿子不在家时会有人来找妻子的麻烦。 当然,周围许多山上都有榆枫广的家,每个山上的家都大同小异,有简单的防御措施,比如有遮挡视线的涕竹林,有防秽除邪的枫香木围栏等,还有一般人看不出来的防鸟网和避免陌生人闯入的陷兽坑。 “彰秀公子不会说的。阿山和阿里也不会告发我们的。”阿蓝轻轻地说。 “二十多年前,是我最好的战友出卖了我,将雪蓝城的大门打开,使大徽朝廷的军队抓捕了数千平民和战士。”榆枫广轻轻地说,“以后,阿蓝也不许再与彰秀公子往来。” 阿蓝低下头咬着嘴唇。 “我今天到城里划押,如果他还没走,我会警告他不准乱说话的。”榆枫宏将藤兜甩到瘦削的肩膀上,朝屋里喊道:“娘,我去城里换盐和粮食了。” 屋里没有人回声。所有的人都知道。榆枫宏也知道,但他十多年来每次出门都会习惯性地这么喊上一声,才会踏步走出涕竹林。 “我也要去。”阿蓝突然歪着头道,“我都好多年没去过城里了。” 榆枫宏看看爹。 榆枫广慈爱地点头:“如果蓝儿要买点什么,宏儿你交了圆头茹的钱就不要买粮食了,给蓝儿买件衣服就行。” 阿蓝高兴地跳起来:“谢谢爹。我把玛兰公子的东西还给他,我喜欢。” 榆枫宏朝她吐吐舌头做怪象:“爹就是偏爱妹妹,宁肯大家不吃饭也要给你买东西!” 阿蓝得意地说:“可是我不会买东西的。” 榆枫广揽揽女儿,朝儿子说:“看好你妹妹,早去早回。” 从十岁开始,榆枫宏便代替爹每个十天的第一天前去御史府划押,到茶四街换盐泥,在茶五街买些米或面回来。 而御史府的大人只要见了榆枫宏按时来划押,交够了足够份量的圆头茹和药草,也就知道榆枫广还活着,还在山里讨食,便不再过问。 “锦绣开道。”阿蓝挽着一个蓝色布包袱出门,高兴地朝小狗锦绣喊道,锦绣一串老远。 “九凤,你在哪里呢?我要走啦!”阿蓝伸长脖子朝密林中喊道,不见九凤的身影,又往涕竹篱里瞧瞧:“九凤,你躲到哪里了呢?” 榆枫宏背着藤兜已走出涕竹篱,回头笑:“你的九凤是越来越飞得高,也跑得远,改哪天都会飞走不回来了。” 阿蓝想了想,自顾地跟上哥哥走出涕竹篱,“九凤总会找到我的。”她说。 兄妹俩一路说着闲话,走过松林c柏林,从绳桥上穿过枫香木和红色若木林,在金合欢树中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跑过榆树林,来到山脚矮杂树丛中。 常人要用两个时辰才能走过的山路,兄妹俩连蹦带跳,结合绳桥,在树木中跳跃,不到半个时辰就下山。 锦绣在前面一路汪汪地狂跑,老狗途路,这些路线,不管如何变化,锦绣都能找到两位小主人。 突然,从林中噼啪一阵树枝折断的乱响,头顶一道阴影掠过,挡住了初升的旭日,半边天空瞬间暗淡下来。 阿蓝抬头看,九凤以冲击的速度从密林深处破空而出,五彩炫丽的翅膀强有力地拍打,将一些枯木断枝扫荡落地,飞过的地方便是一阵零乱。 榆枫宏笑:“哇哦,你这是鹰是雕?哪有这样凶猛又可怕的鸟?小心别被天威军看见,会被当作怪兽射死的。” 阿蓝朝九凤挥挥手:“你不要到处跑呀!” 可是九凤似乎没听见,嘎嘎两声,继续在浓密的林中穿梭。 在九凤掠过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凄怆的啾啾声,持续地嘤嘤叫道。 阿蓝不再理睬九凤,回头朝那啾啾声寻去。 在一丛蕨草丛中,有两只刚出壳不久的小雉鸡巢翻掉落在地,早晨清冷的露水打湿了它们绒绒的泛着嫩黄光泽的羽毛,它们还不会飞翔,甚至还不会走路,挂在草丛中只会啾啾惨叫。 旁边一棵苍老的榆树上,一只老雉鸡吱吱地叫着,呼唤自己的孩子。 幸好雉鸡们还活着。 阿蓝踏进蕨草丛中,轻轻抓起两只小雉鸡,给它们揩拭嫩黄绒毛上的露水,喃喃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家九凤把你们的巢穴碰翻的?对不起啦。” 榆枫宏放下藤兜,站在远处微笑着看妹妹。妹妹总是怜惜一切生物,见了什么野鸡小鸟都要和它们说说话,似乎这些鸡呀鸟或甚至野猫野狗能听得懂她的话似的。 阿蓝将两只小雉鸡放进巢穴,正准备将巢穴放回树梢顶上,却听得蕨草丛中还有嘤嘤的小鸟鸣叫声,便将手中的鸟巢放在地上,重新走进蕨草丛中寻找。 拨开一丛浓密的蕨草,阿蓝又找到一只受伤的小雉鸡,那小雉鸡一只脚摔断了,有气无力地嘤嘤叫着,声音也越来越沙哑。 “你很难受吗?”阿蓝轻轻抚摸着小雉鸡的羽毛,“对不起,是我不应该叫九凤出来的。” 想了想,她从头上取下紫色绸带看看榆枫宏,榆枫宏知道妹妹要干嘛,只是笑笑。 阿蓝拿着小雉鸡走到藤兜旁边,从藤兜里翻找,拿出一株罂粟草,在石头上砸碎,敷在小雉鸡的伤处,用紫色绸带给小雉鸡绑好脚,然后再将它放回巢穴。 “现在还是我来吧。”榆枫宏说。 他放下藤兜,拿起雉鸡巢穴,蹬蹬地爬上那棵苍老的榆树上,将巢穴稳稳地放在树杈中间,再哧溜滑下树。 他的黑色牛皮靴子上沾了些濡湿的树屑,半旧的麻葛布衣上也浸染了些松针和露水,一撮原本驯服在头皮上的短发因为沾染了露水而显得沉甸甸的,黏贴在额头上。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总说榆枫宏得了怪病,才会长出“难看死了”的发色,每色趁他到雪蓝城,总会在他头发上揉搓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泥,且随时都备着一些竹刀,看哪不顺眼就给他砍掉。 是的,砍掉。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总是看他不顺眼,总是折腾他的头发。在这位充满折腾和虐待欲望的盐泥婆婆的长期蹂躏下,榆枫宏的头发终于成为油乎乎c灰腻腻c长短不一的贱奴发型。 幸好榆枫宏看不见他的头发,他也没有镜子来照自己,只要每次盐泥婆婆歪着头将他折腾完,他就会逃也似地往家跑。 现在,榆枫宏小心地弹掉麻葛布衣上的松针,再用蕨草蹭掉黑色牛皮靴子上的树屑,使整个人身上再无瑕疵。 “头上有松针吗?”他问阿蓝。 “没有。”阿蓝说,然后笑:“就算有,也看不出来。” 即使是贱奴,榆枫宏也是雪蓝城最干净的贱奴。 榆枫宏轻轻地拈掉妹妹头发上的松针,看见妹妹满头玄黑卷发在晨露中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亮丽,宠溺地点点头:“我的阿蓝是雪蓝城最漂亮的。” “现在可以走了吗?”他问。 阿蓝走了几步,指着一块大石头对趴在远处哈哈出大气的锦绣娇吼:“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不然进了城人家会吓着小孩子的。” 锦绣摇摇尾巴,非常不情愿地起身,走到阿蓝指定的地方再次趴下。 “九凤!”阿蓝喊了两声,不知九凤又飞到那撒野去了。她从腰包里拿出一片金合欢树叶吹响哨音。 忽儿,扑啦一阵响,九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羽毛零乱地降落在锦绣趴卧的大石头上,朝阿蓝嘎嘎地叫两声,算是应承。 “你不许再吓着那上面的小雉鸡,乖乖地在这等我,也不准和锦绣打架。听到没有?”阿蓝生气地冲九凤说,“你看你,都把人家雉鸡宝宝的家撞掉了,雉鸡宝宝还受伤了。” 九凤用尖利的嘴喙梳理自己漂亮的羽毛,昂头朝阿蓝嘎一声。 “走吧,你再折腾我们进城就晚了。”榆枫宏背起藤兜,催促妹妹。 “我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发生。”挽着蓝色布包袱,站在阿蓝看着山下的雪蓝城说。 “为什么呢?”榆枫宏回头看看绿树成阴c春意盎然c百鸟开始歌唱的不庭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榆枫蓝(8) 阿蓝跳跃着跟上哥哥的步子,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出山脚湿润的蕨草地,踩着石头跳过玛兰琶吉河众多支流中的两条淙淙流淌河水,如飞掠过横跨玛兰琶吉河的大绳桥,来到跳蚤窝前方的滩涂。 “嗨,山上下来的贱奴,我在这里!”滩涂中间的荆棘丛中突然冒出一个大个子,咧着破碎的门牙朝他们挥手大喊大叫,一边忙不迭地跑来。 榆枫宏看清了来者是谁,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老是藏在这里呀,好好地站在路中间不行吗?” 那人振振有词地傻笑:“我怕我站在路中间你看见我了就改道了。喂,山上下来的贱奴,有我的东西吗?” 这人足足有十尺八寸(备注1)高,体重超过二百八十斤,在雪蓝城跳蚤窝能找到他这个大个头的确不容易。无论他站在哪里,想要别人当他不存在太难。 说着话,这人便将一双脏不拉几宽阔大手伸进榆枫宏的藤兜里翻找。 “喂,你不能乱翻呀,快些拿开你的脏手!”榆枫宏吓了一跳,忙放下藤兜,躲闪袭击。 这人缩回手,在同样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擦擦手,嘿嘿笑。 “阿睿,你下次能不能洗洗手?”榆枫宏弯腰从藤兜里拿出一大包圆头茹和新鲜的嫩榆叶给他,顺便拍拍手,似乎生怕沾上对方的脏尘。 阿睿笑:“好好好,我下次来接你时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榆枫宏苦笑:“还是不来接最好。” “哪能呢。”阿睿忙着低头看礼物,随便伸手拍拍榆枫宏:“你是我的好朋友呀。” 他这一拍落了空,榆枫宏早就不知不觉间站得远离了他。 阿睿也不当回事,从嫩榆叶包里挑出两片放进嘴里嚼嚼,吐出一口汁水,舔舔嘴唇:“这回的嫩着呢,我留一半做榆叶饼,另一半去茶四街换盐泥,家里没盐泥了,就盼着你给点什么去换了。” 旁边阿蓝突然惊叫跳起来:“唉呀!” 只见阿蓝旁边的矮荆棘丛中冒出一个人面怪物来,正探手去偷阿蓝头上的火红凤鸟翎羽檀木小步摇。 阿蓝躲闪着:“这个不能给你!” 那人面怪物不知怎么就绕出荆棘丛,滚落到众人面前,看上去似乎是一团圆滚滚的人肉,其实是有头有脸却无腿无脚的儋耳人阿蝶。 阿蝶的脸上除了两只眼睛分眼在转动,绿莹莹地有些怕人,其他五官都被乱蓬蓬的脏发遮挡着看不大清楚,那头发颜色也和他哥哥一样,更是一团鸟巢似地分不清楚。 反正跳蚤窝里的人都这模样,谁也好不了多少。 阿蝶直起半截身子,拂开额前的头发,很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能给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阿睿看看榆枫宏的脸色,忙说:“阿蝶,这个我们得别人同意啊是不是?” 那叫阿蝶的人面怪物理直气壮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拿东西要经过别人的同意?” 榆枫宏很不高兴地说:“这是我爹送我妹妹的生日礼物,你若是喜欢,改天我给你做一个来便是。” 这一说,阿蝶更不高兴了,狠毒的眼睛盯着阿蓝:“你有爹,你好啊。我没爹,也没娘,唯一的姨姆也早就死了,还有一个根本没来找过我们的坏姨姆。这个小步摇,我非要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众人反映过来,阿蝶如同毒蛇吐信,快捷无比地纵身跃起,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就抓阿蓝头上的步摇。 “喂,你干嘛!”阿蓝闪过一边,发现阿蝶再来抢时就地一滚,伸手从头上取下木摇,紧紧地护在胸前。 榆枫宏见妹妹受欺侮,跃过像一座山一样堵在面前的阿睿,将阿蓝挡在身后:“你再抢我妹妹的东西,我以后——”他气得脸发青,想了想,坚决地说:“不再理你们。” 阿睿瞪大眼睛看着三人躲闪c抓抢,眼见自个儿的妹妹不是榆枫宏兄妹的对手,也就将手上的圆头茹和嫩榆叶放地上,想了想,又抓起来放远点的地方,再跳将过来。 “喂,要打架吗?你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吗?怎么可以欺侮我妹妹?!” 榆枫宏苦笑:“你弄清楚好不好?是你妹妹欺侮我妹妹吖。” 阿睿眨巴一下眼睛,看了看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在旁边虎视耽耽的阿蝶,有点难为情地说:“那她不是打不过你们吗?我当然也得帮忙了。” 这对兄妹也是怪了,不问有理没理,打得过要打,抢不过也要抢,根本不管对方是谁。 “那就一对一,我哥打你哥,我对你!”阿蝶露出贪婪的眼光,盯着阿蓝手中的小步遥。 榆枫宏知道阿蝶狡诈阴险,不管打得过打不过她都会想方设法抢到妹妹的小步遥,他不会上她的当,他护着妹妹朝藤兜移去,背上藤兜,想溜之大吉。 “喂,还没有打呢,你不能跑啊!”阿睿如一堵墙似地挡着他们的去路。 阿蝶如蛇一样地滑行,趁阿睿和榆枫宏纠缠的时候,又欺近阿蓝身边,缠着阿蓝的双脚。 阿蓝跳跃着闪避阿蝶的纠缠。但她哪是阿蝶这个跳蚤窝惯偷的对手。阿蝶对她上下其手,未几便将她偷了过遍,除了她手中紧握的小步遥以外,什么东西包括那个蓝色布包袱都到了阿蝶手中。 阿蝶跳下阿蓝的身子,此时阿蓝身上到处都有阿蝶的脏手留下的印渍和污秽。她防贼似地盯着阿蓝,打开那个蓝色布包袱。 包袱里有前些天玛兰彰秀送给阿蓝的礼物,包括一把荆南国送给玛兰王妃c镶钦有紫红宝石价值一百个金盾的紫檀木梳,以及一件价值五个金盾的红色蜀绣仙鹤外衫。 被阿睿拦着的榆枫宏急了,大吼:“你别那些东西啊,那是玛兰公子的,我妹妹要拿去还他的。” 阿蝶双眼放光,展开那件红色蜀绣仙鹤外衫在自己身上比试,手掌摸过的地方会拉起丝丝的轻微声音,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拥有如此精妙如此华贵的衣服,既然到了她手上,她再也不会放开了。 “玛兰公子的?要还他作甚?不如给我算了。我才好用。” 阿蝶将紫檀木梳插在自己乱蓬蓬的黑不拉几的头发上,将那红色的蜀绣外衫披在身上,如同孔雀展示屁股后面的美丽羽毛一样,得意地旋转着问她哥:“怎么样,我是不是像雪蓝城的公主了?” 阿蓝喃喃地说:“你总是抢我的东西。我不喜欢你。” 榆枫宏厌恶地朝半人半兽模样c抢了东西还沾沾自喜的阿蝶瞧一眼,拉了妹妹的手:“走吧,我们以后不走这条道了。” 阿蝶闻言朝他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跳蚤窝的阿蝶最看不起的就是你,明明就是一个贱奴,却要装得如同贵族。就算你穿了黑靴子,你还是雪蓝城的贱奴,榆枫族叛国者之子!” 榆枫宏愣了愣,站立片刻,胸潮起伏。 阿蓝侧头看见榆枫宏的脸色煞白,轻轻地触碰他的胳膊:“她也是贱奴。” 榆枫宏点点头,吸一口气:“她也是贱奴。” 兄妹俩相偕着在弯弯曲曲的跳蚤窝潮湿c阴暗的小巷里穿行。 阿睿走过来,看着因抢了阿蓝东西而满心欢喜的阿蝶,有点不知所措:“他似乎不高兴了。” 阿蝶吃吃笑:“那又如何?” 阿睿莫名其妙地有种失落感:“可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阿蝶收起红色蜀绣仙鹤衫,藏好镶钦有紫红宝石的紫檀木梳:“这些东西,我从没见过,估计很贵的,我拿去茶四街找人换银毫子,够我们今年一个冬天的吃食。再说,你要朋友来做什么?” 是啊,作为跳蚤窝的贱奴,他要朋友来做什么?阿睿闷闷不乐地思索了片刻这个问题,然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妹妹话中的重点上:“够我们吃一个冬天?” 榆枫宏兄妹俩先到瘸子巫那里,将蓇蓉草给了他,瘸子巫顺便将另一把不知名的药草交给榆枫宏,让他带给茶四街的盐泥婆婆。 从跳蚤窝里穿出,走过护城河木桥,来到烂泥门前。 烂泥门是雪蓝城五道城门中最破烂的一道城门,原本名叫庭山门,因面对着跳蚤窝前破烂不堪的烂泥小径,进出之人多为平民和贱奴,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直接叫做烂泥门了。 城门敞开着,兄妹俩前后相跟着走进城门。 榆枫宏对雪蓝城再熟悉不过了,他总是走最快捷的巷子。稍过一会,他们便到了茶五街,榆枫宏放下藤兜,将备好的黄云草递给洗马叔,这些黄云草可以代替硫黄和赭黄给牛马消毒杀虫。 洗马叔又顺便请榆枫宏给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带一个小包裹,还给了榆枫宏一个银毫子,作为买黄云草的价钱。 榆枫宏看着银毫子朝阿蓝甜甜地笑,有这一个银毫子,阿蓝就可以买一件自己喜欢的麻葛衣服,嗯,虽然不是丝料的,也不是绸缎的,总之是新的。 阿蓝也幸福地朝榆枫宏悄悄地伸出大拇指。在她心中,她的宏哥哥是最能干的,什么办法都能想到。 兄妹俩走过一个蹲在巷子边拉屎的妇人,躲过两个一边高声叫骂边疯狂抓扯对方头发的贱奴,从一群互相投掷石块的孩童身边跑过,来到茶四街盐泥婆婆门前。 “坏小子,还不躲进来!昨天夜里很多穿着银色铠甲c胸前有闪闪发亮的狮子头的天威军来了,那明黄色的披风都快把雪蓝城天上的月光挡住了。听说,他们要抓所有的雪蓝城的男孩呢!” 还没站稳脚,榆枫宏就被一双鹰爪子一样瘦骨嶙峋的的手抓进暗黑的屋里,并伴随着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婆婆,真的吗?”榆枫宏苦着脸问。 (备注1戎洲度量标准:布指知寸,布手知尺,一掌为五寸,二掌为一尺,一尺合今1695厘米。十尺八寸约为今183厘米。重量计量为16两一一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榆枫蓝(9) “你那个天杀的爹,这么多年都不见人影,总是让你这个坏小子在雪蓝城乱跑,总有一天我有他的好看。还有你那没用的娘,就没见她为你操心过,别人家的贱奴也没你这么不待人见的。” 盐泥婆婆一边唠叨,一边将瘸子巫给的药草切碎,丢在一个边沿黑腻得粘手的破缸里,破缸里装着黑不拉几的稠糊一样的药水,药草一丢进去就立马变得柔软。 盐泥婆婆又从洗马叔给的包袱里抓出一把看不清楚颜色的粉末丢进破缸,用涕竹棍搅拌均匀。 榆枫宏和阿蓝眨眨眼睛,由着盐泥婆婆指责所有人。反正每次她都要这样唠叨的。 盐泥婆婆将涕竹棍使劲在破缸里搅拌,嘴里不停地说着话,现在,她转到雪蓝城的新闻上。 “盐史官家的玛兰公子今天早上东门打开就出城了,倒夜尿的阿大看见有足足三个马车的东西,那玛兰公子衣领上缀有南蜀蚕娘图绣,马车帘帷上都是银光闪闪的银星家族图徽,士兵高扛着的黄色旗帜上飘扬着三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可威风了。” 榆枫宏和阿蓝想像片刻玛兰公子的庞大车队,然后阿蓝喃喃地说:“可是我的东西还没还给他。” “你这个笨丫头,你有什么东西要还给他?”盐泥婆婆啐道。不待两兄妹搭话,又继续说道。 “御史府大人五天前就起身到天市垣去了,这是我们茶四街卖黑布的儿子在东门那里守门的熟人说的。还说那个御史府家的女公子也跟着去天市垣了。” 这下,榆枫宏有了反映,自小到大,他没少吃过御史府家女公子的苦头,她几乎是算准了他到御史府划押的时间,总是想方设法折腾他c凌辱他。 “要我说,这真是天神的旨意啊,御史府家的女公子如果不是天上的恶灵降临,就是从不庭山鬼影森林里出来的妖灵。你们说是不是?” 盐泥婆婆伸手进破缸里,抓一把正在捣腾的药泥出来,就着破屋木缝外透进来的更明亮的光线,眯起一双昏浊的眼睛观察。见成色不够,又丢进破缸里,脏手在衣服上擦擦,又在破缸里捣鼓起来。 “我不喜欢她。”阿蓝轻轻地说。 盐泥婆婆阴险地笑了,那破了门牙不关风的嘴唇难看得如同冬天破裂的山枣,干瘪而阴暗的红。 “我们都不喜欢她,可她是御史府家的女公子,我们就不能招惹她。天神保佑她再也回不来雪蓝城。我一直都这么说的,是不是,坏小子?” 这后一句,盐泥婆婆是对榆枫宏说的,意在证明她的见识多么伟大且具正确性。 榆枫宏点点头。 盐泥婆婆再次停下涕竹棍,附下身子,将整个身子趴在破缸沿闻,再次抓起已经被捣碎成一团黑腻的药泥,歪着头看。 “好吧,天知道,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坏小子,谁叫你洗头的?”盐泥婆婆纠着榆枫宏的耳朵到跟前,盯着他淡金色的头发问。 “就几天前淋了大雨,然后——”榆枫宏试图给不讲理的盐泥婆婆解释。 盐泥婆婆不等他说完,喝斥道:“你是要害死你家那个叛国者爹吗?还是你这个屁事不懂只会傻傻地站着看的好妹妹?你这病是传染的,从出生以来就带病了,你不知道吗?” 榆枫宏不服气地道:“我都在你这里涂了十年的药泥了,怎么还不见好?” 盐泥婆婆从破缸里抓把黑色药泥,不由分说地往他头上抹去。可是榆枫宏个头比她高得多,她踮起脚后跟也够不上。 盐泥婆婆恨恨地踢榆枫宏一脚,抓了他的头将他往自己胸前摁:“低头啊你这坏小子。” 榆枫宏乖乖地弓着腰,盐泥婆婆将黑色药泥往他头上乱抹,稍倾,他原本清洁亮丽的淡金色头发就成了一堆黑狗屎一样的发团。 这样折腾了片刻,盐泥婆婆终于满意地放开榆枫宏,打量着被她修理后的榆枫宏,那破了门牙不关风的嘴如同母鸡一样嘎嘎地笑:“这样就好了。坏小子,这样就好了。” “婆婆,宏哥哥的病什么时候会好呀?”阿蓝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盐泥婆婆折腾哥哥,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话。 “你这个笨丫头,不该问的永远不要问。再说你,一个从山上下来的贱奴,穿这么干净干嘛?”盐泥婆婆回头看着阿蓝,非常不高兴地将一双脏手往阿蓝脸上和身上乱抹。 阿蓝双手抱着胸,惊叫道:“婆婆!” 盐泥婆婆恶狠狠地说: “今天街上有天威军,看见你这么漂亮又笨的姑娘说不一定就往家里抢。你哥头上有病,你这身上有病,都得涂药。告诉那些想要占你便宜的人躲远点,你这病是会死人的。” 榆枫宏皱着眉对盐泥婆婆说:“婆婆,我们还得去御史府划押呢。然后我爹说让我给阿蓝买件衣服啥的。我们要走了。” 盐泥婆婆双眼放光:“买衣服?你有银毫子吗?” 榆枫宏老老实实地说:“前面洗马叔给了我一个银毫子,我上次来看过了,茶五街有件新衣服就只要一个银毫子,刚好能买上。” 盐泥婆婆命令道:“把银毫子拿来我看看, 这洗马贼有没有骗你?” 榆枫宏从胸前掏出银毫子,递给盐泥婆婆。 婆婆一把抓过,凑到光线明亮处瞧瞧,又放进嘴里轻轻咬咬,然后毫不迟疑地放进自己胸前鼓囊的脏口袋里:“这洗马贼这次到是真有钱了。” 榆枫宏惊叫道:“婆婆!” 盐泥婆婆不耐烦地说:“这是给你治病的费用。去拿了你换的盐泥,快些滚回山上去。这天威军要是真的抓城里的小贱奴,你也跑不掉。” 榆枫宏不甘心地乞求道:“婆婆,我——这是给阿蓝买衣服的。下次我有了银毫子再给你好不好?” 盐泥婆婆愤怒地吼:“碎,婆婆给你治了十多年的病,这一个银毫子都不给吗?” 榆枫宏闷闷的不敢再说话。 阿蓝轻轻地拉一下哥哥:“我们下次再买衣服吧。” 榆枫宏背起藤兜,顶着一个黑不拉几c油腻腻c再也看不出发色的乱蓬蓬的大脑袋,走出盐泥婆婆的破屋门。藤兜里多了三袋盐泥,少了三袋圆头茹,再也没有给阿蓝买衣服的银毫子。 兄妹俩走出到处是污水的茶四街,横穿过枫叶大道,准备抄近路到御史府。 嘈嘈切切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渐至于雄浑而激越,两列着银铠c肩披明黄披风的天威命纵马驶过,红色盔巾飒飒飘扬,战马踩踏扬起的尘土一时挡住了视线。 “真漂亮!”阿蓝揉揉眼睛,回头望着那些急驰而过的威武之军。 “以前,爹的军队也有漂亮的头盔c鲜艳的大披风,是整个千里不庭山中最威武的军队!”榆枫宏悄悄地附在阿蓝耳边说。 阿蓝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榆枫宏得意地笑:“我听盐泥婆婆还有洗马叔他们说的,他们总是在我身后说悄悄话,我偶尔能听到但就是装着没听见,他们就会继续说。” “可是爹就从来没说过。”阿蓝点点头。 榆枫宏坚决地肯定:“当然啦。再说,你是女孩子,不能说这些的。” 阿蓝侧过身子看榆枫宏:“爹是不是后悔生我了?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女孩子?” 榆枫宏立即摇头:“爹最喜欢你是女孩子了。我也是啊。而且,我家阿蓝是雪蓝城最漂亮的女孩子。”看看阿蓝不以为然的表情,榆枫宏又补充道:“当然现在不是,盐泥婆婆把你抹得像只野花猫似的。” 阿蓝开心地笑,一脸灿烂:“你现在也和锦绣差不多,又脏又黑!” 榆枫宏也一脸无奈地苦笑:“这不是说有病吗?” 阿蓝捋起衣袖给榆枫宏揩揩脸和眼睛周围的药泥,轻轻地,温柔地,面露微笑,粉面含春:“宏哥哥,以后你病好了就可以不抹药泥了。” “嗯。”榆枫宏点点头,看着妹妹:“我以后会挣很多的银毫子,还会挣到金盾,我会给你买很多好看的新衣服,甚至比——”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甚至比玛兰彰秀那件红色仙鹤衫更漂亮更好看的衣服。” “我会穿最漂亮的衣服嫁给你的。”阿蓝放下手,幸福地歪着头笑。 又一队天威军骑兵穿过枫叶大道,策马往御史府方向驶去。 榆枫宏极快地拉着妹妹闪避天威军,嘴里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是你哥哥,以后你会嫁给别人的。会嫁给一个爱护你保护你,和爹一样,和我一样最疼你的男人。” “你又不是我亲哥哥。”阿蓝撇撇嘴。 嘈杂踏踏的马蹄声掩盖了阿蓝的话音,榆枫宏有些听不清,头也不回地问:“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我亲哥哥,从小我就知道。”阿蓝大声说道。 马蹄声远去,溅起的污水和尘土溅了挡在阿蓝前面的榆枫宏一身,榆枫宏无可奈何地看看身上,伸手弹弹身上的污水,拉着妹妹继续往御史府走:“这街上怎么这么多天威军啊。” 榆枫宏还是没有听见妹妹说的那句话。 兄妹俩走到御史府侧面的一个小门口。榆枫宏交待妹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划押。” 御史府门里走出一个满嘴黄牙c佝偻着腰的老年内官,看看榆枫宏:“山上下来的?” 榆枫宏点点头,落下藤兜,将里面的罂粟花单独拿出来:“这是上次御史府老爷专门交待要找的。” 黄牙内官接了,掂掂份量,问:“这罂粟花,是月例吗?” 榆枫宏摇头:“月例在这里。十斤干的圆头茹,我另备了一斤给划押大人。” 黄牙内官盯着榆枫宏看,蓦地笑了: “你倒是会为人,虽说是一个贱奴。御史府划押大人已经辞职了,现在接任的是我。这样吧,你以后也照月例交就是。这罂粟花还有吗?下次多找些来,我可以给你一个银毫子。” 榆枫宏忙答道:“有,就是比较少,我会努力去找的。” 黄牙内官朝里扭扭头,一个贱奴模样的小男孩走出来,将榆枫宏藤兜接过拿进去。 榆枫宏算计着到哪去找更多的罂粟花以便挣银毫子来给阿蓝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正要往回走,黄牙内官叫住他:“这御史大人已辞职,以后这里住的是睿德殿下,莫要叫错了人平白挨惩罚。” 榆枫宏张大嘴,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榆枫蓝(10) “睿德殿下到!” 雪蓝城御史府门外传来响亮的呼声,随着一阵金铁交击声充斥,明黄色披风招展,数盏长条形金色雄狮旗帜光芒万丈,呼啸着拥进御史府大门,坚硬的牛皮靴子踏在御史府门前台阶上,一阵铿锵。 戎洲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的皇长子c澹台皓修与卡兰丹王国次妃之子澹台睿德跳下全身披挂着银光闪闪铠甲的战马,目不斜视地走进御史府。 金发白肤,高大而英俊,体内流淌着赤炎大帝勇敢无畏的冒险血液,拥有伟大而神圣的轩辕氏母氏血统的澹台睿德,眼神凌厉,双鬓入耳,嘴角略略上扬,睥睨着跪伏在他面前的群臣。 侍卫官搬来一把坚实的檀木坐椅,恭敬地为澹台睿德解下披风,露出肩甲上两只傲视而咆哮的金色狮子头。 澹台睿德坐下。 众臣c众将再次山呼:“恭请睿德殿下升帐!” 澹台睿德挥挥手,台下众人鸦雀无声。 “起来吧。” 一阵金铁交击声中,殿内台下众人站起,发出嘹亮而整齐的呼声:“诺!” 一位满嘴黄牙c佝偻着腰c内官模样的人站到睿德侧边,尖朗而媚阅地高声宣唱,那声音和他的外表显得很不相配: “大徽王朝当朝皇长子,御赐榆枫王,雪蓝城城主,统领不庭山以东c雪蓝城以西,领天威军五千,辖雪蓝城狼牙卫,睿德殿下升帐!” “唯睿德殿下c榆枫王之命是听!”众将再次恭敬地低头响亮山呼。 内官又喊道:“原雪蓝城狼牙卫统一为天威军,归于睿德殿下大将军烈山云贵麾下。” 雪蓝城狼牙卫都统烈山岩略略迟疑一下,还是恭敬地低头称诺:“唯睿德殿下c榆枫王之命是听!” 按惯列,狼牙卫是地方武装,听命于御史府大人,而原御史府大人玛兰啸到长垣紫宫复命,盐史官大人玛兰和畅也回归南蜀,所以玛兰啸大人临走时将烈山岩升认为临时御史,代为管理雪蓝城。 现在,睿德殿下驾到,一句话就解除他的职务,且将原属于御史府的狼牙卫收编于天威军大将军烈山云贵麾下,烈山岩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是怎么啦?玛兰大人临行前只是到长垣紫宫复命,并未说离职啊,且这御史府所有人等都还是玛兰啸大人的人。 澹台睿德挥挥手,那满口黄牙的老内官恭敬地退下,澹台睿德站起来,眯起眼睛看着烈山岩:“遣散御史府所有人等,现在这府邸本王征用。” “御史大人,不,我是说前御史大人的私人用品还没有整理!”烈山岩没动,目光有些游移。 澹台睿德盯着他看,那犀利而冰冷的眼光让烈山岩背脊蓦地升起一阵凉然。 澹台睿德突地哈哈大笑:“瞧瞧这狗奴才说些什么?本王府邸还有前御史大人的私人用品?有吗?有吗?!” 殿内台下众人也随之哄堂大笑,笑声越来越大,直冲烈山岩耳膜。 烈山岩疑惑地张望着众人,说真的,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澹台睿德转身回座,不再理睬烈山岩,对众将发令: “烈山云贵即刻去抓捕叛国者榆枫广和他的家人!澹台晓琮率三百兵封锁雪蓝城五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烈山岩狼牙卫抓捕全城所有的十岁以后的平民和贱奴男童!溪里光率军五百进山搜捕,将山上所有人等全部赶出来。” “诺!”众将铿锵回答,随着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众将纷纷走出大殿。 烈山岩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屠城还是要灭族?为什么他作为雪蓝城临时御史竟事先未得任何命令? “末将——”烈山岩鼓足勇气问:“末将事先并未得到榆枫广叛国的讯息,御史大人,不,我是说前御史大人临走时也并未交待——” 澹台睿德不待烈山岩说完,便打断他的话:“现在本王就是给你交待。榆枫广叛国这是早就有定论的,难道你一个小小的狼牙卫都统还要质疑吗?” 烈山岩摇头:“殿下,我只是说,末将只是说,榆枫广并没有任何举动叛国,他每月两次都按时到御史府来划押,交月例,一直都是——” 满口黄牙的大内官插话道:“烈山岩都统,当此五星汇聚于西方c举兵之预兆时,西方是哪里?不是这榆枫族和格枝族的所在吗?你是不是要等榆枫广围攻雪蓝城再上报?!” 烈山岩哑然,抬头看看澹台睿德,叹口气走出大殿。 数骑天威军风驰电掣地冲出城门,朝不庭山而去。 雪蓝城五道城门吱呀呀阖上,城门口的狼牙卫换成柱着长枪和长槊的天威军,而原本守卫城门的狼牙卫则在城里大街小巷抓捕男童。 当榆枫宏和阿蓝走到烂泥门时,大门已被天威军把守,且所有撞在天威军门前的男童都被抓捕。 大门前的城墙上贴有通告,说榆枫族和格枝族叛乱,所有平民和贱民男子一律抓捕审查。 城门前一片鬼哭狼嚎,哭天喊地。 没有人明白到底发出了什么。 榆枫宏拉了妹妹躲藏到旁边的巷子里:“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看看。” 阿蓝抱着哥哥刚给她买的新衣服,纤细的身体有些发抖:“宏哥哥,他们说我爹和我娘叛乱。可是我娘都不能动不能说话,她还怎么叛乱啊?” 榆枫宏抓着阿蓝的肩膀:“听我说,我爹不会叛乱的,我娘更不会。他们一定是搞错了。你先在这里藏好,我再去打听一下。等会我找到出城的路,就来接你。” “我不应该买衣服的。”阿蓝后悔万分,“这样,我们早就出了城门,早就回家了。” 榆枫宏尽量保持脸上的平静,轻轻安慰阿蓝:“这不怪你。就算我们出了城回了家,他们也会来抓我们。” 他伸手捏捏阿蓝怀里的新衣服,这是他用自己劳动成果第一次给阿蓝买的新衣服,阿蓝紧紧抱在怀里。 榆枫宏将阿蓝紧握的拳头打开,手里是她的小步遥,由于害怕再被人偷,她一直紧紧地握着。 “那个儋耳人不会再来偷了。来,我给你戴上。”榆枫宏从阿蓝手中拿出步遥,这是爹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也难怪妹妹会视若珍宝。 榆枫宏给阿蓝插好步遥,歪着头看看,微笑着说:“我家阿蓝真的是雪蓝城最漂亮的姑娘。” 阿蓝尴尬地笑笑。 榆枫宏再从地上抓一把泥土,轻轻地给妹妹抹在脸上,“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姑娘,哪怕脸上有黑泥和黄土。” 阿蓝点头:“我知道的,盐泥婆婆也是爱我,才给我脸上抹药泥。” 榆枫宏站起来,再次吩咐阿蓝:“如果有人来抓你,你就跑,只要跑出城门就不要回头,一直朝山上跑——” 阿蓝看着榆枫宏背后轻轻地说:“我们跑不了了。” 榆枫宏遽然回头,七八名拿着长枪和长槊的狼牙卫正小心翼翼地逼近他,枪头尖锐而锋利,在次夏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寒光。 榆枫宏兄妹被押解着走出肮脏的烂泥门小路,穿过枫叶大道,前往血盐池。 “唉呀,你这坏小子,娘亲一眨眼你就跑了,快跟娘亲回家!” 一个佝偻着腰c缩成一团的老太婆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老脸布满皱纹,脸上是数不清的血疙瘩,看上去恐怖可怕。她不由分说地抓了榆枫宏就跑。 老太婆的一只眼睛差不多快要瞎掉,嘴里直喘着粗重的臭气,似乎连爬楼梯的力气也没有,而她头上,满是斑点的粉红头皮还剩几小撮白发在飘摇。 榆枫宏睁大眼睛,和阿蓝对视一眼。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她那些血疙瘩多半是她自己那些黑乎乎的药泥捣腾出来的。 盐泥婆婆那只浑浊的快要瞎掉的眼睛朝榆枫宏眨眨,也不管身边那些长枪长槊林立,兀自冲过去。 “死贱奴,你滚开!这是睿德殿下的命令,你敢扰乱?”一名狼牙卫狠狠地掀开盐泥婆婆。 盐泥婆婆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榆枫宏忙去扶。 趁此机会,盐泥婆婆附在榆枫宏耳际悄声说:“坏小子,你就说是我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唉呀,你掀我干嘛呀?”后一句,她朝掀她的狼牙卫大声吼骂。 榆枫宏瞪大眼睛。但站在旁边的阿蓝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盐泥婆婆一身又脏又臭,那些狼牙卫都不愿弯腰拉她,由她在地上打滚撒泼,只是催了榆枫宏快些走。 盐泥婆婆继续说:“你那个笨妹妹也是我女儿,听到了吗?——唉呀我的坏小子,你还不扶我?你娘我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啊!” 盐泥婆婆朝狼牙卫高声又哭又喊,却低声对榆枫宏说着完全不相关的事。这翻闹腾时,旁边一个狼牙卫首领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盐泥婆婆如看到救星一样,爬到来者脚下抱着大腿大哭:“烈山大将军,是我呀,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呀,上次你的右脚溃烂也是我给用药泥医好的你不记得了吗?” 烈山岩踢踢盐泥婆婆:“你滚开,别影响我们公务。” 盐泥婆婆抱着烈山岩大腿继续哭诉,一边却从怀里掏出一个脏不拉几的小布口袋塞在烈山岩黑色牛皮靴子里: “这是我儿子啊,他从小就有传染病的啊,你们看看他这脸,看看他这头,多可怕啊,简直就是满城都没有人见过的怪病啊。” 烈山岩蹲下系靴子带,顺便将盐泥婆婆塞在靴子里的小布口袋拿在手里掂了掂,轻声说:“我放了他也没用的,到处都在抓人。” “只要你放了他就行。”盐泥婆婆也悄声说,然后又继续大哭:“我在这雪蓝城都五十多年了,住在茶四街,你们谁不认得我呀?都知道我儿子是九代单传的呀,这病是要传染,还会断子绝孙的啊。” 那些狼牙卫闻听,都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 烈山岩站起来,顺手将小布口袋揣进腰包,皱眉说:“你速速将他带回家,上好药泥后再带到血盐池来,我等奉睿德殿下命令,一个男童也不能放走的。” 盐泥婆婆忙点头,如同母鸡啄米似地:“一定,贱奴一定。” 她拉了榆枫宏,榆枫宏拉了妹妹,三人低着头跑。 几步开外,一双皮面光亮得如同镜子似的玄黑牛皮靴子出现在盐泥婆婆的眼下,靴子的主人高大英俊,满头金黄色卷发,这位贵族将军皮笑肉不笑地说:“本王着人送你们回家上药,如此可好?” 盐泥婆婆如雷轰顶,身子剧烈颤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榆枫蓝(11) 三团热烈燃烧的火焰在一柄明黄色旗帜上随风飘扬,四名衣领上缀有南蜀蚕娘图腾的骑手前后护行,用名贵的百年檀木和枫香木造就的三辆马车首尾相接,马车帘帷上银星徽章闪闪发亮。 穿着黑衣大披风,披风上也绣有南蜀蚕娘图腾,胯下是一匹玄黑壮马的玛兰彰秀走在车队前列,一直若有所思状。他最忠实的奴仆阿山和阿里坐在稍后的马车枫香木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呱。 南蜀玛兰氏茂朵山城堡大管家玛兰之密胯下骑着一匹看上去和他一样显得老态龙钟的黄膘马,走到车队的最后面,虽已近黄昏,他那秃头c耳边仅有几撮灰白长发的大脑袋却显得毫无紧张感。 旌旗飘扬,骁勇的骑手,富贵华丽的马车,车队所经过的地方都引人注目,大多数人都远远的垂头跪下让行。 这是雪蓝城盐史官玛兰和畅的回国车队。 “公子,”一名着蓝色制服c衣领上蚕娘图腾显得略有些陈旧的骑手双腿一夹马肚,跟上玛兰彰秀,恭敬地请示:“请问公子,这是继续走青铜大道转回国官道,还是抄近路走盐马道穿过不庭山?” 玛兰彰秀似乎一直神不守舍,闻言抬头一看:“啊啊,我们走得快,这都到不庭山了吗?” 骑手微笑:“公子,这右面是穿过不庭山的盐马道甘懋小径。若论平日,我们是早就走出多五十里远了——” 玛兰彰秀不待骑手说完,侧首回头往远处看。傍晚的雪蓝城平原已隐在浓密森林渐渐溢出的烟气雾霭中,看不真切,远处的农家似有似无,道路旁,几丛野棘在次夏的风中轻轻摇曳。 “密管家,”玛兰彰秀突然知道自己今天何以走得如此沉重而缓慢,他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还有一桩未了的心愿。 玛兰彰秀一只手伸进胸前,怀里有一块镶有玛兰氏族徽的玉簪,那是他娘亲当初离世时给他留下的宝贝。在阿蓝生日那天,他原本想亲自给她戴上,却不知怎么就与榆枫宏比武打架而失去机会。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送给她!我得告诉她,让她等着我,等我回国了结和蜀山依王太孙的婚约后就会来娶她!我一定会回来的! 玛兰彰秀突然之间对自己匆忙离开却没有等到再见阿蓝感到愤怒,立即在心里百转千回着种种原谅自己c谴责自己的措词。 “公子,我们本已拖延一天回国时间,今天动身又晚,得快些走到边境。”玛兰之密头顶仅有稀少的几撮头发,光亮得一望无趣的秃头,这使他看上去有些愚蠢。 但所有认为他愚蠢的敌人,最终都死在自己的聪明上。 玛兰之密如同所有的玛兰氏管家一样,一生都小心翼翼行事,循规蹈矩,凡事以主子的利益为上,对主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忠诚。 “你们走右面穿过不庭山的盐马道甘懋小径,到前面栖霞客栈等我。我要回城一趟,忘记一件东西了。” 玛兰彰秀果决而简单地说。 玛兰之密不惊不诧,语气温和c委婉:“公子,王爷要公子立即起程回国,国内诸事未定,公子不可再耽误时间。” 玛兰彰秀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密管家只管在前面栖霞客栈等我,我们明天加紧脚程赶路便是。” 玛兰之密扬了扬那光秃秃c仅有几小撮灰白色长发的大脑袋:“一切唯公子之命之听。那么公子是答应老奴在后日天黑之前赶到都城,否则王爷会要了老奴的命。” “放心,你那难看的脑袋会牢牢地呆在你那又宽又大如同猪排的肩膀上。”玛兰彰秀对阿山c阿里吼道:“你两个死奴才,是不是还要本公子抱你们啊?” 阿山c阿里一惊,齐刷刷跳下枫香木车辕。 阿山怀疑地问:“这是干嘛公子?我们雪蓝城的盐史府邸都清理整整一天一夜,除了脚印,哪还有什么东西?” 阿里跳得急了些,碰上阿山的后背,踩了阿山一脚,痛得阿山回头对他呲牙咧嘴,正欲破口大骂,一瞧见大管家的眼神,立马伸手将嘴紧紧地捂着。 “你俩跟着公子去,务必速去速回。我等在前面客栈等。”密管家一板一眼地对两个懒得根本不想动弹的贱奴说道。 阿山c阿里有点怕密管家,立即齐声应道:“诺。” 玛兰彰秀“驾”地一声,甩手给玄黑壮马一鞭,策马往回赶。 阿山c阿里一看,忙不迭地跳上护卫让出的马匹,“驾”“驾”地拍马追去。 玛兰彰秀策马沿着青铜大道往回急驰,这与不久前慢腾腾的样子成鲜明的对比,不一小会就来到玛兰琶吉河河沿,但他却没继续往回城方向走,反驱马往坎加拉姆山方向而去。 “公子,公子!”阿里急了,边拍马边喊道:“你这是往哪去呀?不是说回城吗?” 玛兰彰秀回头恶狠狠地吼:“你敢对密管家说这不是回城的路吗?” 阿山抬头望望坎加拉姆山,直喘粗气:“我这才知道这也可以回城。” 阿里闷着头追赶上玛兰彰秀,对阿山呶呶嘴:“戎洲大路条条都可以回城。” 一主二仆拍马拐进坎加拉姆山山路,玛兰彰秀勒马,玄黑壮马人立嘶鸣。 阿山和阿里也勒马。 前面榉树下的大白石头旁边,趴伏着一颗黑色的小狗头,见了来人便昂起上半身警觉地吠叫。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锦绣,我们是认识的,是熟人!” 小狗锦绣站起来,歪着头打量一下三人,仍在吠叫,声音渐低,似乎略有些呜咽。 “真的是锦绣!”玛兰彰秀说。 阿山也盯着锦绣看,“是啊,是锦绣。” 阿里苦着脸:“我看也是锦绣,只是,它的那只怪鸟同伴呢?” “你们不明白吗?”玛兰彰秀盯着锦绣,突然大叫道,“九凤,九凤,你在哪里?你的小主人在哪里?” 阿山和阿里也蓦地明白,这小狗向来是和它的两主人在一起,没来由这么晚了还在坎加拉姆山脚下独自闲晃不回家呀? 除非,它的小主人根本就没回家! 砉啦一声,森林里俯冲出一只体型庞大的怪鸟,它警觉地停栖在锦绣身边的白石上,嘎嘎地朝天啸叫。 “九凤,我们认识的,我们是熟人!”阿山阿里急忙伸出手向九凤平摊,示意它不要生气。这些年,他们是被九凤啄得怕了。 锦绣c九凤是阿宏和阿蓝自小养大c对主人忠心耿耿的禽兽。现在它们都在这里,唯一的解释便是阿蓝和阿宏两兄妹根本就没回山,还呆在城里的。 玛兰彰秀扯住缰绳,拍马往雪蓝城急驰,回头对两奴才吼:“快,阿蓝和阿宏出事了。” 阿山c阿里也急忙一扯缰绳,“驾”“驾”重重地拍马急追。 傍晚的雪蓝城烂泥门前,涌挤着众多的跳蚤窝铁烙贱民和木锁贫民,哭的哭喊的喊,一片凄怆。守卫城门的四名威军将长枪一致对外,坚决不许那些哭叫的贱民和贫民进城。 “我的孩子啊,他才十岁啊,到底犯了啥法要抓他啊!”一个衣衫褴褛,口齿不清c状若老态的妇人欲冲过城门,却被守卫城门的天威军粗暴推回。 妇人跌倒在地,拍打着污浊而肮脏的地面,又哭又喊:“我大儿子被你们杀了,小儿子生病也死了,现在你们还要抢我孙子,他要是有事,我不就断了一门香火了吗?” 一对瞎眼夫妻摸索着上前,男子恰巧抓着天威军横着的长枪,那天威军冷着脸看他们。 男子瘦骨嶙峋,有些站立不稳,没有牙齿的干瘪的嘴急切地求道:“大人,大人,放了我们孩子吧,你要什么我们都给,都给。要不,你们抓我们吧,我们二换一,求你们放了我家孩子啊?!” 那天威军大吼道:“滚开!滚开,你这贱民!” 那瘦得皮包骨的瞎眼男子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来,自然不会放弃营救孩子的机会,仍是紧紧地抓住天威军的长枪,摸索着向前,一迭声地乞求道: “大人,我有两个银毫子,我都给你们,求你们放了我家孩子啊!” 被抓住长枪的天威军想挑开长枪,岂知那瞎眼贱民瘦弱不堪却因虑及孩子的生死,自是将平生力气都用上,紧紧地抓住长枪,当作救命稻草,不停地喃喃乞求。 天威军长枪手吸口气,大怒,将长枪往瞎眼男子胸前一送,坚硬的长枪头刺进他仅穿了一件破烂衣衫的前胸,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得天威军满脸血花。 瞎眼男子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僵立着,一只手仍被他身边的瞎眼女人拉着。 天威军将长枪竖挑起,仍然紧紧抓住长枪的瞎眼男子竟被挑到半空中,这时他才感到剧烈的疼痛,口里凄厉地惨叫,“啊啊——”。 瞎眼女人失去了依靠,双手四处摸索,急问:“怎么啦怎么啦?” 天威军长枪手将瞎眼男子狠狠甩出,那瞎眼男子啪哒一声坠地,痉挛颤抖几下,再也没了声息。一滩鲜血缓慢地浸润着污秽的城门。 他的瞎眼妻子听得惨叫,也听得肉体碰撞地面的沉闷声音,只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啦怎么啦?”她急切地问道,双手摸索着向前。 四周哭叫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瞎眼女人四处摸索,却没有告诉她真相。 玛兰彰秀主仆三人冲到城门前,跳下马来。 “让开,让开,盐史令公子回城!”阿里高喊道。 那瞎眼女人有点不知所措,她似乎从周围的寂静中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知该往左走还是该往右走,双手平伸着寻找她过去的依撑,惶惶然。 “怎么啦怎么啦?”她的嘴里还是习惯性地问着她的男人,却再也听不见回声。 玛兰彰秀挤进人群,眼前的惨剧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那个平伸着双手不停地问“怎么啦怎么啦”的瞎眼妇人,将缰绳扔给身后的阿山,走到长枪天威军面前。 “他怎么啦?!”玛兰彰秀指指地上已死去不再动弹的瘦弱瞎眼男人,问守城的天威军。 长枪尖上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流淌的天威军耸耸肩膀:“睿德殿下有令:坚守城门!这个贱奴擅闯城门,格杀无论!” 玛兰彰秀盯着身穿铠甲c手持长枪的天威军:“哦。睿德殿下令你杀了这贱民吗?那你认得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榆枫蓝(12) 那天威军士兵瞧瞧其他三个人,傲然摇头。 “大胆奴才,和你说话的是盐史令大人公子c南蜀王太孙蜀山依亲王玛兰彰秀大人,你瞎了狗眼吗?还不跪下?!”阿里站到玛兰彰秀身边大声吼道。 四名天威军士兵彼此看看,只见玛兰彰秀披风上的七角银星徽章银光闪闪,再闻听他是王太孙亲王,大吃一惊,齐齐跪下:“大人,小的有眼不识亲王大人,望乞恕罪!” 周围的贱民和平民见天威军都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下跪,虽不认得他是谁,但不用脑子便明白这人是高等级贵族,也就密密麻麻地跪在污秽的泥地里。 瞎眼妇人眼睛虽瞎,听得大家在下跪,也急着要跪,却不知该朝何方下跪。 玛兰彰秀上前半步,搭了瞎眼妇人的手,问周围的贱民:“有人认识的她吗?” 瞎眼妇人吓得迭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先前趴在地上痛哭的妇人说:“贱民认得,她是瞎眼阿多的妻子,多年前就失心疯了。有时明白,有时什么都不认得,只会说几个字。” 玛兰彰秀看看地面上躺倒在乌黑血水里的男子,掏出一个金盾递给妇人,“找人将他埋了,给这瞎眼女人一口饭吃吧。” 妇人没接玛兰彰秀手中的金盾,仰起一张仇恨的脸问:“你是要买我们孩子的人吗?他们说天威军抓了我们的孩子全部丢在血盐池里,要卖去打海盗。” “啥?”玛兰彰秀摸不着头脑,踢踢跪在地上的一个天威军士兵:“有这事吗?” 玛兰彰秀将金盾放在疯瞎妇人手里,叹口气:“回去吧你。” 那又疯又瞎的妇人想看看手里捏的是什么,凑到眼前却看不见,口里喃喃地说:“怎么啦怎么啦?” 地上趴着的妇人爬起来,拉过瞎眼女人,将她死死地摁在地上跪着:“快说谢谢大人。” 瞎眼女人喃喃地说:“怎么啦怎么啦?” 玛兰彰秀转过身看着四名天威军守卫。 一名天威军士兵低头回答:“天皇帝有令,所有雪蓝城的男童一律发往死亡列岛守岛。” “这些男童现在在哪里?”玛兰彰秀抓着一名天威军士兵的肩膀摇晃:“谁的命令?!” 士兵挺挺身板,理直气壮地说:“御赐雪蓝城城主c新榆枫王c皇长子睿德殿下!” 玛兰彰秀眯缝着眼打量士兵,阴恻恻地说:“不管睿德殿下有多少头衔,如果你现在不让我进去,我保证你明天看不到东方升起的次夏太阳。起立!退后三步!” 高大健壮的玛兰彰秀天生具有皇家威仪,一脸冰冷,右手伸前一伸,毫不犹豫地下达军令。 按说,玛兰彰秀没有直接命令天威军士兵的权限,只是他那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尊贵和至高无上的威仪,令他天生就具有傲视他人的权威,小小的天威军士兵岂敢冒犯? 士兵情不自禁地往旁让一步,另三名反映慢了些,阿山和阿里挺直小身板,努力让自己显得高大些,如同他们的主子一样,凛然而立站到前面。 四名天威军彼此望望,哒,哒,哒,迟重的脚步声响起,齐齐退后三步。 玛兰彰秀横一眼天威军,踩镫上马。 阿山和阿里牵着马慢慢地前行两步,待玛兰彰秀甩鞭策马后,再翻身上马。 原本跪在地上的平民和贱民,突然灵光一闪,哄地爬起来尾随着阿山和阿里冲进城,边跑边喊:“血盐池,我们去血盐池!” 眼看众多的平民和贱民涌进城,四名天威军再也挡不住,异口同声地说道:“我等守卫城门执行公务,是南蜀玛兰亲王率众进城扰乱城防!” “我等守卫城门执行公务,是南蜀玛兰亲王率众进城扰乱城防!” 四名天威军士兵高声整齐叫喊,声声渐高。 玛兰彰秀听得高喊声,回头望望,顾不得再和他们理论,策马扬鞭朝血盐池跑去。 一路上,众多的平民和贱民哭叫着跟随在玛兰彰秀主仆身后奔跑,人群朝血盐池方向涌去。 血盐池,原是位于雪蓝城东南的一个大蓄水池,以备围城战时之需,或不庭山暴雨山洪,导致含盐量超高的北和渊c和渊c南和渊盐池水漫延,影响雪蓝城居民的淡水而开凿。 数百年来,这个原本叫蓄水池的地方,在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的第822年,却因榆枫族和格枝族在这里被惨绝地破国灭族,而成为闻名变色的血盐池。 当年,大徽王朝趁榆枫国刚继位的国君c榆枫族族长榆枫广与格枝族二公主格枝奕绿大婚之时,率北方的卡丹兰骑兵c南方的南蜀国步兵一起发动袭击。 两国均是山民,得到国君和公主大婚喜讯,纷纷从绵亘北南的不庭山c戎洲最西端的鏖鏊钜雪山中走出来,扶老携幼,千里迢迢,从四面八方来到雪蓝城。 所有的榆枫国百姓都兴高采烈地行动起来,他们为来参加婚宴的各国贵族备下佳肴美酒,还有榆枫和格枝族民族歌舞,为平民和贱民提供膳食和住宿,建立粥棚施粥行济。 但是,榆枫族和格枝族百姓走进雪蓝城的同时,便走进大徽朝廷设下的囚笼,两族三万人口抓捕。 天威军从俘虏中挑出三千妇人和孩子淹于蓄水池中,每日屠杀一百人,以此威慑从盖犹神山上下来的榆枫广和格枝奕绿。雪蓝城城头上的长枪上插满孩子稚嫩的头颅,蓄水池里浸泡着成百的孩子尸身。 没有人能在这种惨状中无动于衷。无数的妇人在蓄水池里抱着没有头颅的孩子哭天呛地,而他们的男人,被铁链锁在旁边观看。 三天后,榆枫广和他的新婚妻子,这对被诸神诅咒的夫妻,齐齐跪于雪蓝城下,签署服罪乞降书,并要求还在不庭山中抵抗的所有两族士兵放下武器。 从此,这个蓄水池被叫做血盐池,天旱时,纵使有满池的水也没有人再饮用一滴,天涝时,尽管这池里的水会四处横溢,流过东南城蜿蜒而去,也没有人会骂一声。 所有的人都知道,血盐池是冤魂遍布的地方,无数的母亲在这里心碎,数百孩童稚嫩的身躯在这里身首分家。 榆枫广和格枝奕绿的婚姻,导致整整两族一代男童殒命。 而仅仅十一年后,大徽朝廷又发出七星煞令,三星四方格局形成之时七天内出生的孩子,一个一个被丢进血盐池里。 然后,是十天,或者二十天,甚至一个月之内出生的男童,甚至家有七个孩子的贱民,都被诛杀。 血盐池成为雪蓝城平民和贱民的屠宰场。他们的废君主榆枫广只能躲在不庭山中长跪于地,听凭敌人的屠刀如同切割韭菜一样砍下孩子们的头颅。 二十七年后的今天,睿德殿下率领的天威军再次抓捕雪蓝城的孩童丢进血盐池,所有的人都会疯狂地想到前两次的大屠杀。 玛兰彰秀的玄黑壮马冲到血盐池旁边时,他跳下马,将马缰绳扔给后来的阿里。壮马打个喷嘴,人立嘶鸣。 “公子,你慢点啊!”阿里大叫道。 阿山策马赶到,跳下马将马缰扔给阿里,随着玛兰彰秀冲进血盐池。 “喂,今天该你牵马啊!”阿里在后面中气不足地吼,显然,阿山听见了但视若未闻。 “干啥的干啥的?!”两名天威军见有人闯进血盐池,长枪忽啦一下刺过来:“睿德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禁地!” 玛兰彰秀伸手抓住两柄长枪,逼视着天威军:“睿德殿下有没有说过我也不能来找我的家奴?” 两名天威军试图回拖长枪,却发现眼前的贵族公子力大无比,两人的力道均不是他的对手。 阿山站在玛兰彰秀身边,昂首挺胸地唱喝道:“大胆奴才,和你说话的是盐史令大人公子c南蜀王太孙蜀山依亲王玛兰彰秀大人,你瞎了狗眼吗?还不跪下?!” 两名天威军嘴张了张,松掉长枪,扑通两声单膝跪下:“见过玛兰亲王殿下!” 玛兰彰秀松开长枪。 两名天威军士兵被玛兰彰秀松手后的弹力后挫,头往后仰去,跌倒在地,又爬起来重新跪好。 旁边五六名守卫人犯的天威军士兵中,走出原雪蓝城狼牙卫都统烈山岩,单膝跪下:“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有何事到此?!” 玛兰彰秀看着烈山岩铠甲上胸前纹绣的烈焰雄狮图腾,咧嘴大笑:“本公子还道天变得快,原来这烈山岩将军在雪蓝城驻防十年,也会一天从恶狼变成雄狮啊。” 烈山岩脸色平静地说道:“自睿德殿下驾临,雪蓝城已经没有狼牙卫。所有的狼牙卫都归属天威军统一调配。” 玛兰彰秀玩世不恭地笑:“好啊,反正玛兰氏也对这片地管得够久了。” 玛兰彰秀边说边朝血盐池走去。 烈山岩伸手拉住玛兰彰秀:“公子,此处都是铁烙贱民和木锁平民,公子身份尊贵,这地肮脏,怕污了公子靴子。” 玛兰彰秀将脸凑到烈山岩眼前,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随时换主子,本公子的家奴还没换主子!” 烈山岩喘着粗气,侧身闪过。 血盐池里拥挤着数十上百个孩童,还有一些舍不得孩童的父母,大多是贫贱的铁烙贱民和木锁平民,也拥挤在池里陪伴着孩子。暗黑的池水齐胸深,众人半截身子泡在池水里,哭泣喊叫不绝于耳。 玛兰彰秀将视线落在血盐池里拥挤的人头上,寻找着阿蓝和阿宏,嘴里阴沉地说: “我父亲大人才递交辞呈,你们就将我的家奴抓来?就算我父亲大人不在雪蓝城为官,他也是南蜀王族,本公子也是王太孙亲王,岂容你等羞辱?” “小人不敢!”烈山岩走在玛兰彰秀身后半个步子距离外,恭敬地说,“不知彰秀公子的家奴何以会被抓来?” “狗奴才,本亲王也要问你呢!”玛兰彰秀虎目一瞪,将手中马鞭狠命一甩,重重地抽打在烈山岩身上。 烈山岩一动不动。 玛兰彰秀余怒未消地沿着血盐池边寻找阿蓝和阿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榆枫蓝(13) 烈山岩朝旁边的人扭扭头,那人小心翼翼地后退,趁玛兰彰秀的视线落在血盐池中的人头上,趁机拔腿往御史府跑,向澹台睿德报告。 池上一双宽大而粗糙的脏手高高扬起:“嗨,彰秀公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救救我啊!” 满脸污水的跳蚤窝小偷王阿睿使劲地朝玛兰彰秀招手,玛兰彰秀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咧咧嘴,然后继续朝旁边看去。 “喂,你不能假装不认识我呀,我们是好朋友啊,你得救救我啊!”阿睿见玛兰彰秀不理他,高声叫骂道,一双大手不由分说往旁边拔拉人,身子硬向池边挤来,伸手要抓玛兰彰秀的脚肚。 血盐池中众人反映过来,纷纷向玛兰彰秀伸手:“救救我吧公子,我愿意一辈子是你的家奴!” 人群汹涌,肮脏的池水四处喷溅,彼此撞挤,迅速地演变成打骂c推搡。 血盐池中一片混乱。 “不准动,站好!不准动!”守卫的狼牙军士兵见玛兰彰秀引起骚乱,虽不敢动玛兰彰秀,却对贱民连吼带骂,耀武扬威,用长枪去刺或拍打池中众人,吵闹的血盐池中稍稍安静下来。 “彰秀公子,”烈山岩对玛兰彰秀说,见他不理睬,又换了更加谦恭的语气:“亲王殿下,你的家奴在哪里?你得快些离开,这些贱民没有开化c没有教养,如果误伤着你,小的们没法交待啊。” 正在这时,玛兰彰秀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池中。 肮脏的茶四街盐泥婆婆如同护崽的母鸡一样高举着双手护着她身边的人,滩涂地木匠铺工人阿森和他的贱民儿子阿桦旁边是脸上涂着黑乎乎药泥的阿蓝和阿宏。 被裹夹在跳蚤窝众多孩童中的阿宏紧紧地揽着阿蓝。 阿蓝浑身在颤抖,一脸惘然,怀中抱着个小布包袱,头上和身上都湿淋淋的,乱蓬蓬的头发遮挡着脸。 玛兰彰秀脸无血色,不管不顾地跳下血盐池,张开大手奋力拔拉开众人,大吼大叫:“让开,让开,那是我的家奴!” “救救我,我也是你的家奴!”血盐池中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玛兰彰秀,我也是你的家奴啊,你带我走啊!”阿睿大喊大叫,冲到玛兰彰秀面前,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阿睿失去理智的呐喊惊醒了更多的人,似乎突然明白过来,只要是这个贵族的家奴就可获命,就可以离开这可怕的血盐池。 众多的贱民溅起冲天水花,如同溺水一样,只当玛兰彰秀是救命稻草,拚命地抓扯着他的衣服:“公子,我是你的家奴,救救我啊!我才是你的家奴!” 烈山岩跳进血盐池,阿山也紧跟着跳进血盐池,掀开疯狂的人群,欲将玛兰彰秀往外拉。 玛兰彰秀挣开烈山岩和阿山,朝榆枫宏扑过去,紧紧地抓住阿蓝,喃喃地说:“我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伸出一只黑只蓝,如同母鸡爪子一样瘦骨嶙峋的双手,疯狂地向玛兰彰秀的脸扑去:“你不要动她!” 更多的人涌过来,水雾挡住了视线,无数肮脏的手去抓去抢玛兰彰秀这个大救星,凄怆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救救我!” “救救我的儿子,他是你的家奴啊!” 阿蓝的身子颤抖着,不知所措。 榆枫宏一直紧紧搂着阿蓝,愤怒地拍打玛兰彰秀的手:“你走开,我妹妹不会再和你往来!” 玛兰彰秀再次抓紧了阿蓝,咬牙切齿地对榆枫宏说:“你放手!你个贱奴,你是要她和你都死在死亡列岛上吗?!” 在池里浸泡太久的阿蓝有些发烧,迷糊地看着玛兰彰秀,似乎再也听不见旁边的喧嚣,只是明白他是来救她的,扭过头艰难地对榆枫宏说:“哥,我们能走了吗?” 榆枫宏盯着玛兰彰秀,良久,终于点点头。 玛兰彰秀看阿蓝摇摇晃晃的,要夺过来抱,榆枫宏瞪他一眼,将阿蓝揽在怀里,扶着她艰难地往池边走去。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冲玛兰彰秀吼道:“他们是我的孩子!” 玛兰彰秀也回头对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吼:“蠢婆娘,他们是我的家奴!我的家奴!你明白吗?!” 烈山岩倒退着,对挨近的疯狂贱民拳打脚踢,脏水四溅,喷得他一脸都是。 哗啦一声,他抽出腰上佩剑,大吼道:“滚开!都滚开!” 不停地有人倒在血盐池里,不停地有人绝望地向玛兰彰秀伸出求救的手。 隔着一两个血污人头,跳蚤窝小偷王阿睿的脸变得阴森可怕,满腔愤水地看着玛兰彰秀护着阿蓝走出血盐池。玛兰彰秀这个高贵的贵族,对自己不理不睬,却救山上的贱民!阿睿的双眼眯缝着。 玛兰彰秀和榆枫宏相互拉扯着,将阿蓝拉上血盐池沿硬地上。玛兰彰秀的衣服和披风也在血盐池里浸泡水,变得沉甸甸的。 跟在玛兰彰秀后面的阿山逃避着人群疯狂的抓扯和拳头,相跟着爬上血盐池边,趴在地上喘粗气。 “蠢婆娘,你放手!”玛兰彰秀一巴掌打开茶四街盐泥婆婆那双肮脏得无于伦比的手。 烈山岩将剑插回鞘,擦擦脸上的污水,冷冷地玛兰彰秀说:“快些离开这里吧,彰秀公子!”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撞入耳鼓,随着嘈杂的金铁交击声,众多上好的牛皮靴子踩踏地浸水的血盐池边硬地上,发出湿涩难听的沉闷声音。 “见过睿德殿下!”改编为天威军的狼牙卫单膝跪地,发出整齐的呼声。 血盐池中众人似乎闻到血腥味袭来,立即低头垂首,不敢再喧嚣乱动。 烈山岩缓出一口气,用东陆人常有的深沉声音禀告:“都统烈山岩见过睿德殿下!” 橐橐橐,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皇长子c新封榆枫王澹台睿德走近烈山岩,用马鞭触触他的肩膀。 烈山岩站起,腰里的佩剑咣啷响。 血盐池边跪着的狼牙卫士兵也起身,将长枪长槊对着血盐池中众人。 澹台睿德转向昂立着的玛兰彰秀。玛兰彰秀退后一步,略躬腰:“南蜀玛兰彰秀见过睿德殿下!” 玛兰彰秀全身虽在血盐池里浸湿肮脏,但那魁梧的身材,不卑不亢的自若神情,天生具有的高贵威仪,纵使无铠甲在身也鹤立鸡群。 刚得到消息从御史府赶来的澹台睿德,不用说也可以从乱哄哄的人群中一眼看出谁是南蜀贵族公子。 澹台睿德皮笑肉不笑地走近玛兰彰秀,执鞭之手轻抬起,出口的话明是恭维却暗藏机锋:“哦,南蜀玛兰公子,蜀山依亲王,不是说已经回国了吗?怎么又在这血盐池出现呢?” 只在这相互照面的刹那间,两位皇族王子彼此都在称量对方。 “本公子有两个家奴,不知何故被那些该死的狼牙卫抓了。本公子正要冲烈山岩都统要人呢。”玛兰彰秀指指跪在脚下的榆枫宏和阿蓝。 澹台睿德走到榆枫宏和阿蓝面前,用马鞭抬起榆枫宏的头,见是一个头发成团脸肮脏的山民,仔细看看,问:“这是你的家奴吗?” 玛兰彰秀还没回答,阿山插话说:“是我家的家奴——唉呀!” 阿山话还没说完,澹台睿德的马鞭已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鞭悄带过,在他脸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贱奴,本王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吗?”澹台睿德训斥道,回首对玛兰彰秀笑: “玛兰公子,彰秀亲王,你平时都怎么训导奴才的呀?看来,这偏僻的雪蓝城着实民风无教,尚未开化,连亲王和本王的话也敢胡乱插嘴,一点规距都没有。” 跪在地上的阿蓝见阿山被打,嘴角流出血,喃喃地低声问:“你说错话了吗?痛吗——” 榆枫宏吓得急忙捂了阿蓝的嘴,狠狠地摁着她的头趴伏在地上。 澹台睿德气得回身甩起马鞭,眼看飒飒如风的马鞭就要抽在阿蓝的身上,玛兰彰秀伸手抓住澹台睿德的鞭子握在手里,装腔作势地看,咧嘴笑: “本公子早就听父亲大人说过睿德公子好骑射,不仅战马是万中挑一的雄风烈马,连鞭子都是卡丹兰大草原上最好牛皮制成,据说是一种叫做海牛的牛皮。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澹台睿德狠劲将马鞭往回拉,玛兰彰秀假笑着看他,却紧紧握了马鞭不松手。 烈山岩睁大眼睛看着两位贵族较劲,谁输了都可以拿他撒气,遂谄媚地笑:“睿德殿下的马鞭当然是卡丹兰大草原上最好的海牛牛皮做的。属下也正想借此机会看看呢。” 说毕,他伸手去截夺玛兰彰秀手中的马鞭,玛兰彰秀只得松手。 “唉呀,这么精致的图案,这么触手柔软的海牛皮,属下还真没见过呢。” 烈山岩一面恭维一面放下马鞭,朝玛兰彰秀眨眨眼。 玛兰彰秀拉了阿蓝和阿宏站起,大大咧咧地朝澹台睿德拱手说道:“玛兰彰秀改天再捧上南蜀最好的锦缎,向睿德殿下道歉。就此别过!” 玛兰彰秀转身要走,茶四街的盐泥婆婆面露喜色,也低垂着头相跟着往外走。 澹台睿德眯起眼睛看前着低垂着头却扶着阿蓝的榆枫宏,随口问道:“他是你的家奴吗?” 突然,谁也没想到,血盐池中有人高喊道:“他不是!” 玛兰彰秀蓦地回头看向血盐池中,正看到跳蚤窝小偷王阿睿缩着半个身子猫腰躲他的眼光。 澹台睿德英俊的脸上荡漾出一片灿烂的笑意,执鞭之手略抬起,他身边的天威军士兵唰地利剑出鞘挡住了玛兰彰秀的路。 “干什么你?竟敢挡本公子的路?!”玛兰彰秀赤手去推挡在面前的利剑。 天威军士兵后退一步,却仍持剑相向。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朝澹台睿德直磕头:“大人,大人,他是我的儿子啊,是我的女儿啊,从小就卖给玛兰公子家的,求求你放过他啊!” 这茶四街的盐泥婆婆不求情还好,她生得又老又丑陋,浑身脏臭,谁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这一说话求情,澹台睿德偏偏就认出她,且生疑了。 “哦,你这贱奴,刚才不是也说是你的儿子,生了传染病会死的,还要上什么药泥吗?玛兰氏会买一个有传染病的家奴?” 以玛兰彰秀的身份,他自是不用对澹台睿德求情的。他拉了跌跌撞撞的阿蓝就要走出天威军的包围。 “玛兰亲王,这个贱民如果是你的家奴,想来买他的契约还在吧?”澹台睿德突然高兴起来,说话声音也显得亢昂动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榆枫蓝(14) 玛兰彰秀回过头,黑色杏眼盯着澹台睿德,干巴巴地问:“睿德殿下何以认为不是呢?” 澹台睿德哑口无言,朝旁边的烈山岩看去。 烈山岩似乎专注地查看着血盐池中的贱奴,不停地做着一些威胁动作来弹压想要上来的人。 “签有契约吗?”突然,澹台睿德想到了个关键问题,蓦地一脸笑容。 玛兰彰秀手中根本就不可能有契约。 他略迟疑了一下。 还是阿山精明,冲口而出:“有啊,我昨天还收拾了。在回国的车上。” 话毕,阿山急忙往玛兰彰秀身后躲,他实在是害怕睿德殿下那海牛皮马鞭。 果然,澹台睿德是最不容下等人插他的话头的,闻言暴怒道:“狗奴才,谁要你插话的?” 阿山吓得直往玛兰彰秀身边挤,嘴里小声嘀咕:“不是我家公子想不起来了吗?” “他不是,他不是家奴!”血盐池中,阿睿伸长脑袋再次高喊道,喊完这话又立即将自己高大的身躯缩下,躲藏在吵闹恶浊的血盐池众人中间。 澹台睿德一眼瞧见阿睿的大脑袋,将马鞭指向他,吩咐手下天威军:“将这贱奴给本王拉上来。” 两个天威军士兵跳下血盐池,如狼似虎地向阿睿扑去。 阿睿吓了一跳,想躲。 血盐池中众人彼此践踏c推搡,一片惨叫。 两个天威军士兵将阿睿从人群中抓出来,扔到池边硬地上。 阿睿高大的个子带着一身脏水和腥臭,如同一个刚被捕捞上岸的湿淋淋捆边鱼,砸地时溅起数股水渍,兀自挣扎不停。 澹台睿德感兴趣地低头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玛兰亲王的家奴?” 阿睿嘿嘿笑着,看着对他横眉冷眼的玛兰彰秀:“我知道呀,我一直就知道呀。” 烈山岩转过身来,瞧瞧疲软地依在玛兰彰秀身上的阿蓝,再瞧瞧被包围着的榆枫宏,沉闷半天,缓缓地说:“我知道——” 玛兰彰秀吓一跳。烈山岩在雪蓝城当差十年,当然清楚雪蓝城贵族有哪些家奴。 榆枫宏倒吸一口凉气。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那张脸黑得如同她捣鼓在榆枫宏头上的药泥,她高举一只黑只蓝的污手,凄厉地惨叫一声,扑向烈山岩: “将军,烈山大将军,这是我的儿子啊,你刚才也看到的,你知道他是玛兰大人的家奴的,你一定记得的!” 烈山岩表情厌恶地推开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弹弹她那双脏手摸过的铠甲,对过去的狼牙卫c现在的天威军士兵吼道:“还不把这疯婆子拉出去?” “诺。”两名天威军士兵应声走来,不由分说架起茶四街的盐泥婆婆胳膊,一二三,齐力往外扔。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如同一堆烂肉砸在潮湿渍水的硬地上,啪哒一声,被扔得四仰八叉,她想爬起来,却又啪哒跌倒,就势滚在地上,又喊又骂: “烈山大将军,你明明知道这坏小子是我儿子呀,是我十多年前就卖给玛兰大人家的呀,你要昧着良心说假话,下次你左脚也会溃烂的啊,我再也不给你治,让你一辈子也走不了路了啊!” 烈山岩对澹台睿德双手一拱,恭敬地说:“属下知道这事,这坏小子是玛兰大人农奴!” 玛兰彰秀冷冷地看着澹台睿德:“玛兰彰秀就此别过睿德殿下,他朝再会。” 澹台睿德再无话可说,挥挥手让天威军放行。 烈山岩走到茶四街的盐泥婆婆面前,恶狠狠地踢她一脚:“我这人,一辈子最讨厌人家拿我的脚来诅咒!”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伸出龌龊而肮脏的黑手,指甲缝里的污渍令人不能直视,胳膊上的污水还在流淌,郑重地举天发誓:“贱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拿烈山大将军的左脚来诅咒!” 一阵嘈嘈切切的喧嚣突然从小巷子里传出,刚才随玛兰彰秀闯进城来的大批跳蚤窝贱民和平民,急切地奔跑着,一涌而至血盐池。 由于这些贱民和平民是步行,速度自然要比玛兰彰秀主仆慢得多,却不巧被随后进城的烈山云贵碰上,一股脑地赶到血盐池来。 在这些贱民和平民前面,是澹台睿德麾下都统烈山云贵率领的天威军,明黄色的披风迎风而展,银白色的铠甲在傍晚的薄暮中闪着寒光,胸铠上威武的咆哮雄狮让人不寒而栗。 一只脚受伤在流血的榆枫广抱着他的爱妻,那不能言不能动的格枝族二公主格枝奕绿,被天威军押解着,一步一步地走向血盐池。 一路,滴哒着血。 依在玛兰彰秀胳膊肘弯里的阿蓝昏昏欲倒,眼神迷离,盯着人群的最前面,喃喃地说:“爹娘,你们怎么也来了?” 玛兰彰秀迅即伸手紧紧地捂住阿蓝的嘴,不知所措。 正在诅咒发誓的茶四街盐泥婆婆那只肮脏的黑手还没放下,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庞大而嘈杂的队伍逼近。 榆枫宏盯着走在前面的榆枫广,眼光转移到榆枫广怀抱中的格枝奕绿,刹那间,他便明白他再也不能离开。 几乎不假思索地,榆枫宏上前两步向玛兰彰秀跪下:“公子,贱奴请求回赎自由,赎金十年后送到。贱奴愿意到死亡列岛守岛!” 玛兰彰秀的表情复杂,他看看怀里的阿蓝,阿蓝病得很厉害,而榆枫广和格枝奕绿,是他没有能力来搭救的,榆枫宏此时作为榆枫广和格枝奕绿人子要留下来看护父母,他也再无可奈何。 玛兰彰秀将肩上的披风一甩,罩住阿蓝,抱着阿蓝翻身跳上阿里牵来的玄黑战马,双肚一夹马肚,“驾”地一声,策马往外走。 烈山云贵的人马缓缓前行,玛兰彰秀主仆三人策马往外,两两错身而过,玛兰彰秀和榆枫广的眼神对视,表情各异。 榆枫广看见了玛兰彰秀怀里的阿蓝,嘴唇轻轻动了动。 榆枫广怀里的格枝奕绿也看到那急驰而过的玄黑战马上玛兰彰秀怀里的阿蓝,她努力地想说什么,嘴唇轻轻颤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渐渐昏迷过去的阿蓝,迷离的眼光落在榆枫广和格枝奕绿的脸上,一晃而过,她的大脑里只记得爹和娘颤动的嘴唇和欲语还休的眼睛。 “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在玛兰彰秀身后,响起震天的惨叫,跳蚤窝里的贱奴们已经涌到血盐池旁,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整天浸泡在血盐池里,拚命往血盐池涌去,想救出自己的孩子。 澹台睿德的天威军,以及刚刚抓捕榆枫广回到雪蓝城的烈山云贵部下天威军,组成一道长枪阵,阻挡着跳蚤窝和雪蓝城的贱民c平民们。 在血盐池,再度上演着一幕幕血淋淋的人间惨剧,只是,玛兰彰秀已经顾不得了。 玛兰彰秀策马朝烂泥门而去,一手揽着阿蓝,一手抓马缰,回头朝紧随在身后的阿里和阿山大吼:“去叫开城门,如有不从者,杀!” 阿里大张着嘴:“啥?” 玛兰彰秀暴怒:“给我去叫开城门!再耽误时间,我连你也杀!” 阿里吓得拍马超过玛兰彰秀。 玛兰彰秀伸手试试阿蓝的额头,滚烫吓人,而她全身还裹在湿淋淋的衣衫里,怀里紧紧地抱着布包袱,已渐至昏迷。 现在的雪蓝城大部分的人,都在血盐池边守着他们的孩子或亲人。 阿里赶到烂泥门,四名天威军士兵正在关城门。 阿里猛抽一鞭马,大喊道:“雪蓝城盐史令公子c南蜀亲王玛兰彰秀捧旨回国,开门!所有人等统统跪下!” 两名天威军士兵奋力地将城门转动,门枢嘎吱嘎吱响动,两块门扇绕着枢纽转动,另两人扛来门栓正要卡轴上。 阿里策马冲进门洞,威武地立于城门下,大声唱喝道:“雪蓝城盐史令公子c南蜀王太孙蜀山依亲王玛兰彰秀捧旨回国,开门!所有人等统统跪下!” 四名天威军士兵停止转动门扇c放下门栓,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喊道:“我等守卫城门按时关闭城门——!” 玛兰彰秀怀抱着阿蓝冲过城门洞,啪地一鞭,出城而去。 阿山随后,阿里瞧瞧四名天威军士兵,大声说:“我会转告亲王你们的忠诚。” 随后,“驾”地一声策马而去。 一名天威军士兵小心翼翼地站起,瞧瞧远去的玛兰彰秀背影:“好象比进城时多了一个人?” 另一个站起来,眯起眼睛说:“据我看,没多。” 另两个也站起去扛木栓,斩钉截铁地说:“据我们看,也没多。” 然后,四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唱喝:“我等守卫城门按时关闭城门,南蜀玛兰亲王率众出城扰乱城防!” 玛兰彰秀一路狂奔,想想,又急速勒马,玄黑战马哞哞嘶鸣,他勒紧马缰,脚肚一紧,玄黑战马便知他心意,转身朝跳蚤窝一条巷道跑去。 阿里和阿山也随之转进小巷。阿里大声问:“公子,你要做什么?天已经黑了,我们得赶路了。” 巷子尽头,一袭蜀绣华衣鲜艳得如同金色合欢花开放,灿烂地招摇着,在肮脏而污秽的跳蚤窝,绮丽而壮美,丝丝缕缕随飞飘逸,墨泼似的仙鹤展翅,亭亭玉立,于浓艳的朱红中极至美艳。 远远看去,只是这身美丽的大红衣衫自在飘舞,不见人影,更不见人声。 那件衣服,是玛兰彰秀在阿蓝生日那天送给阿蓝的。 玛兰彰秀扭扭头:“就是他了。” 三马纵到那身美丽的红艳鲜衣前,静等。 终于,舞歇,从美丽的蜀绣华衣里钻里一个头发纠结成团看不清颜色的恶浊脑袋,嘻嘻咧嘴笑:“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玛兰彰秀冷着脸问:“黑巫住在哪里?” 那包裹在蜀绣华衣里的肮脏大头直摇:“我还没吃午饭。” 玛兰彰秀一夹马肚,玄黑战马逼近那颗大头:“跳蚤窝的阿蝶,你再不说,恐怕连晚饭都没得吃了。” 阿蝶从蜀绣华衣里滚出来,嚷嚷道:“还说是熟人呢,太没感情了。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除非给我——” 阿里装着查看什么,缓马随意走到阿蝶面前,弯腰突然拎起她那包裹在蜀绣华衣里的半截身子,嘻嘻笑道:“不要以为你才会耍花招。先告诉公子黑巫在哪里?” 阿蝶又踢又打:“卑鄙的男人,你们太可恶了。我还没吃午饭,我要一个银毫子才能想黑巫住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榆枫蓝(15) “好吧,这也天黑了。本王看你们也算是忠诚。你们要知道,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你们的废君主所赐,如果他不叛乱,你们也就不会沦为贱奴,更不用去死亡列岛守岛了。” 时辰已天黑。雪蓝城最艰难的一天走到傍晚。从南和渊到北和渊,从西边的不庭山到东南的艾尔达盐湖,榆枫族和格枝族土地上,到处是刀兵剑影,战马纵横。 到任仅一天的新榆枫王c大徽王朝十八世帝皇长子澹台睿德,以雷厉风行c轻佻急进的姿态,打破雪蓝城的平静,挑起西境战事的导火线。 只是,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澹台睿德将榆枫族和格枝族所有的男子抓捕c并在他们面前公开凌辱他们的废君主的后果。 作为澹台睿德的麾下大将c智囊谋士的烈山云贵,却对澹台睿德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血盐池边灯火明亮,冲天的火光中,咆哮雄狮旗半阴半明地招展。 澹台睿德决心在一天之内摧毁雪蓝城人心中的所有神明,包括这些贱奴潜意识里对他们废君主的尊崇,建立自己至高无上的皇权权威。 火光中,血盐池里人头攒动,不停地有人摔倒在水里,池边一片号啕。 澹台睿德用卡丹兰大草原上最好的海牛皮制成的马鞭剔掉靴子上的污泥,抬头看着血盐池里无人认领的孤儿,以及那些胆颤心惊的贱奴。问:“还有谁想上来的吗?” 这些孤儿中,有一直表现突出,一直想要回跳蚤窝的阿睿。 阿睿从血盐池里爬上来,带着一身污水,扑通跪在澹台睿德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另一个衣衫褴褛c门牙漆黑的贱奴敏捷地爬上池边,冲在他前面,跪伏在澹台睿德面前: “将军,大人,殿下,我的孩子才七岁,他还小,还不能去守岛,将军开恩啦!” 澹台睿德蹲下,盯着那黑门牙:“你的孩子在哪里?” 黑门牙男子胆怯地指指血盐池里趴在边沿上的一个瘦个男孩,那男孩实在太过瘦小,身高不足七尺五寸(备注1),估计是浸泡在血盐池里太久,小身板不停地颤抖。 澹台睿德朝那瘦个男孩点点头,“上来吧你。” 瘦男孩瑟瑟发抖,努力地想从池里爬上边沿,但由于池边都被污水浸渍,他个头小手又没抓稳,爬到一半便扑通摔下血盐池里。 池边的众多天威军发出哄笑。 黑门牙男子小心翼翼地膝行至血盐池边,看着澹台睿德的脸色,胆颤心惊地伸手去拉儿子。瘦男孩从池水里再度爬起来,搭在他爹的手心里,被拉出血盐池。 瘦男孩懂事地跪他爹旁边,身上污水嘀哒。 “你们所有的灾难都是那两人给。去吧,吐他一口唾沫,回家吧你!”澹台睿德微笑着对瘦男孩说。 瘦男孩瞧瞧他爹的脸色。 他爹还跪伏在池边渍湿的硬地上,蓬乱而肮脏的头在傍晚忽闪忽闪的火光中颤抖。 瘦男孩走路有些踉跄,脸无血色,慢慢地向榆枫广走去。 榆枫宏张大嘴巴。 所有的人都看着瘦男孩的脚一步一步地挨近榆枫广。 榆枫广的眼睛漠然地眺望着阴暗的前方,尽管前方除了天威军林立的长枪头以外什么也没有。他的妻子,活死人格枝奕绿被倚在旁边的白石柱上,眼神虚无,面无表情。 瘦男孩走到榆枫广面前,喉咙一阵异响。 或许,他并不知道榆枫广是谁,但显然,他的黑门牙爹知道。 正在这时,他那穿得破烂不堪的黑门牙爹爬起来,挡在儿子面前,流着泪说:“儿子,你不能唾他,他是我们的君主,就算他已被废,你也不能唾他呀!” 瘦男孩将唾沫吐在旁边湿渍的硬地上。 澹台睿德走到榆枫广面前,看着他,用执鞭之手指指格枝奕绿倚着的粗壮白石柱,语气里是极尽的轻佻和嘲讽: “听说,格枝族最崇敬白石神。这石柱是你为你的爱妻在大婚前所立的神柱是吧?现在,我倒要看看你所尊崇的神,你榆枫族和格枝族的众神能不能救你,能不能救你心爱的妻子。” 榆枫广平静地说:“伟大的诸神无处不在,天神关注着一切生灵。山神,石神,河神,灶神,我们心中的神灵护佑着我们。如果今天我不得诸神庇佑,那是我不够挚诚。” 澹台睿德冷笑一声,转身对黑门牙男子说: “你可以带回你的儿子,但是,你和你的儿子不但要朝这个叛乱者吐唾沫,还得朝他的妻子吐唾沫。难道不是正因为他们的恶行,你们才沦为贱奴的吗?” 黑门牙男子摇头:“大人,将军,殿下,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是我不能朝他唾沫。他是我的君主,我不能这样啊!否则,天神会惩罚我的后世万代啊!” 澹台睿德环顾四周,哈哈大笑,“谁是你们的天神?不是那些没用的白石头,不是那些黑漆漆的山或者不能说话的树!是我,是我大徽王朝的澹台睿德殿下。现在,我命令你和叛乱者划清界线。” 两个天威军士兵走上前,拉起瘦男孩,重新丢进血盐池里。 瘦男孩在血盐池污水里沉浮,重新钻出水面的他额头上鲜血直流。 瘦男孩凄惨地哭喊道:“爹,爹,救救我,救救我呀!” 黑门牙男子重新膝行趴在血盐池边,涕泪纵横,伸手握着被盐水浸泡着的瘦男孩的小手:“儿子,爹做不到啊!爹在这里陪着你,在这里陪着你!” 瘦男孩额头上的血迷糊了他的双眼,他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爹的手,全身冷颤:“爹,我听你的,我没有吐君主的唾沫,我记得你说过我们的君主有一天会来救我们的是不是?!” 黑门牙男子流着泪笑:“是的,他总有一天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会是自由民,不再是贱民。我们要坚持到那一天。” “我会坚持——爹,我坚持——”瘦男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慢慢地再无声息,身子软软地趴在血盐池边,头垂在他爹的手心里。 “儿子!”黑门牙男子惨叫道,跳进血盐池,抱着儿子冰冷的小身子。血水和污水在这一对父子身边浸染。 跳蚤窝的小偷王阿睿立马明白了游戏规则,大声说:“殿下大人,我愿意为你效劳,我愿意去死亡列岛,只要你放我回去找到我兄弟,我愿意带着我兄弟一起去守岛,真的,我带兄弟来。” 澹台睿德对他很感兴趣地说:“好呀,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做我才会放你回去找你兄弟?” 阿睿站起身朝榆枫广走去。 榆枫宏也腾地站起来朝阿睿大吼:“跳蚤窝的阿睿,你不能吐唾沫。你不能!”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死死地拉住榆枫宏的胳膊。 跳蚤窝的阿睿回头尴尬地笑:“可是我要回去找我弟呀?” 澹台睿德问:“跳蚤窝的——你叫什么名字?” 阿睿笑:“我叫阿睿,或者小偷,随你怎么叫都行。” 澹台睿德认为这个跳蚤窝的小偷叫阿瑞,或之类的同音字,反正他也不会在乎一个贱奴和小偷叫什么名字的。 “世上最聪明的人就是既是小偷又是贱奴的动物。”澹台睿德同意似地点点头。 阿睿走到榆枫广面前,朝他笑笑,啪地一声,一口浓痰吐在他身上。 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血盐池里那些哭闹的贱民和孩童也突然寂静无声。 榆枫广一动不动。 阿睿耸耸肩膀,解释着说:“我本来就不是贱奴,都因为你叛国,我才变成贱奴的。” 榆枫宏挣脱茶四街的盐泥婆婆肮脏的一黑一蓝的手,朝阿睿冲去拉住他:“你不能吐!你不能吐他!!他是你的君主!” 两名天威军士兵的长枪将榆枫宏格开,茶四街的盐泥婆婆重新冲上来抓住榆枫宏,急切地骂道:“坏小子,你是又发病了,你肯定是烧坏脑子了。你这个坏小子!总是不听我的话!” 榆枫宏喘着粗气,恨恨地盯着阿睿。 澹台睿德如看戏一样地满脸微笑,看着阿睿,朝他扭扭头。 阿睿看着格枝奕绿为难地说:“不是吧,她就一个活死人啊,还是女人呢!” 澹台睿德干脆地说:“是啊,死亡列岛那里也有女海盗,你能不杀吗?” 阿睿长出一口气,转身朝格枝奕绿吐唾沫。 说时迟那时快,当阿睿的唾沫吐出口时,榆枫广已一步移身到格枝奕绿前面,阿睿的浓痰吐在榆枫广脸上。 那痰水,停滞在榆枫广脸上,然后缓慢地涎下。 榆枫宏绝望地惨叫一声,挣脱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挡在格枝奕绿面前:“我娘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不准你吐她,不准你再吐他!” 阿睿呆了呆,转身想朝外走,澹台睿德马鞭一甩,趁他不注意,将他卷进血盐池里。 “喂,你同意放我走的。你不能这样不讲信用啊!”阿睿大叫道。 澹台睿德转身又给他一马鞭:“你个贱奴,有和本殿下说话的资格吗?” 血盐池中惊叫声声,阿睿跳开,躲避澹台睿德的鞭子,回头恨恨地盯着他,嘀咕道:“你不讲信用!” 澹台睿德朝池边的人群中喊道:“你们还有谁要找自己的孩子?或者明天早晨来收尸体吧。” 人群中涌出众多疯狂的父母,争先恐后地跳进血盐池去捞自己的孩子。 一对十来岁的姐弟俩被捞上来,长久的盐水浸泡,使得他们皮肤发皱,双腿哆嗦,他们被猥琐而深怀恐惧的父母带到榆枫广面前。 “对不起——君主!”来自跳蚤窝的猥琐夫妻闭闭眼,朝榆枫广吐一口唾沫。 姐弟俩走到榆枫广面前,吸吸鼻子,相继吐出唾沫。 榆枫宏伸出胳膊,挡在爹面前接住了这对姐弟的唾沫。 姐弟俩又走到格枝奕绿面前,吸吸鼻子,再次吐出唾沫。 榆枫宏纵地腾起,如同利箭嗖地射往格枝奕绿面前,替娘亲挡住唾沫,再稳稳落地。 带着难闻臭味的唾沫吐在他前胸衣襟上。 (备注1:戎洲度量为:布指知寸,布手知尺,一掌为五寸,二掌为一尺,一尺合今1695厘米。身高七尺五寸,约合今127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榆枫蓝(16) 榆枫宏喘着粗气盯着澹台睿德,双眼蓄藏着仇恨。 一个一个的男孩或女孩,一个一个从跳蚤窝出来的孩童,或茶四街c茶五街c茶六街c滩涂上c不庭山上走下来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走到榆枫广面前。 烈山岩转过身去。 兵,可战死,不可侮辱。 没有人愿意看这种凌辱人的场面。 榆枫宏替榆枫广和格枝奕绿挡着所有的唾沫和羞辱。 当他重新慢慢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是肮水和众人的唾沫,脚下踩着血盐池的污泥。他脚步迟缓,沉重而坚定地挪到格枝奕绿面前,伸出双手挡着娘亲的脸。 格枝奕绿的眼睛里溢出两滴泪水,手指颤抖着。 榆枫广一脸冰霜看着众人欺凌他的儿子,这些人,从前是他的子民。 澹台睿德不满地对烈山云贵说:“这还有意思吗这?就看这个贱奴在猿猴似地跳来跳去?” 烈山云贵笑:“看这贱奴,刚说是那边那个又丑又邋遢的黑巫女人的儿子,怎么这会儿又护叛国者了?” 澹台睿德想了想:“是啊,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烈山云贵摇摇头,诡诈地说:“很好判断啊,在两个女人中看他最终要护谁?” 澹台睿德一愣,豁然大笑:“还是将军聪明。” 澹台睿德将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拖到榆枫宏面前,一脸阴森的假笑:“小贱奴,这两个女人,你想谁活下来就吐她一唾沫,本王也放你一条生路。” 烈山岩面色一紧,对澹台睿德行礼道:“睿德殿下——” 澹台睿德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去把那些刚从池里上来的贱贱奴登记好,让他们的家人回去拿衣服,明天起程送死亡列岛!” 烈山岩看看榆枫广,叹口气,退走。 “怎么样,小贱奴?你是要你娘亲,还是要这个叛国者?”澹台睿德问道。 榆枫广看着澹台睿德平静地说:“大徽王朝十六世帝许诺,只要我签下降书便不杀我妻与子,不杀雪蓝城平民,何以今天要为难一个孩子?” 澹台睿德朝榆枫广眨眨眼:“本王没杀你呀,也没违背爷爷的旨令。我只要这小贱奴选择,他要谁死可不关本王的事。” 榆枫宏抬起头来,那与澹台睿德一样的紫薇色瞳仁里,蓄满无尽的冷若冰霜。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走到格枝奕绿面前,看着她冷笑:“我不会让我的坏小子为你丢掉性命的。你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你就一个活死人,你不能让别人为你陪葬!” 榆枫广暴怒地推开茶四街的盐泥婆婆:“你要做什么?她是君主,你不能碰她!”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盯着榆枫广的眼睛:“你以为她还能活着吗?” 榆枫广愣了愣。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指着血盐池冷冷地说:“今天已经死了十个人了,你还要多少人为她陪葬?你忘记了你还有女儿吗?如果在你的这个活死人老婆和你的女儿中选一个,你希望谁活下来?” 澹台睿德听见茶四街的盐泥婆婆的话,抓住烈山岩的肩膀,恶狠狠地问:“叛国者有女儿?” 烈山岩看着血盐池,说:“有啊,就是玛兰公子带走的那个。估计也快死了吧?” 澹台睿德气得朝他大吼:“烈山云贵,率兵一百,立刻去追!” 烈山岩继续说:“玛兰公子是南蜀亲王,那是他的家奴,能抓吗?!” 烈山云贵拽了他一把:“走吧你,现在由不得你作主!有睿德殿下呢。” 烈山岩双脚一碰,再耸耸肩膀迈步离开。 烈山云贵朝旁边的天威军挥挥手,瞪了榆枫广一眼:“走!” 榆枫宏抓住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大叫:“你怎么可以出卖阿蓝?”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拂开他的手,悄声说:“没人可以抓着阿蓝的,有玛兰公子在。” 然后,茶四街的盐泥婆婆蹲到格枝奕绿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将一只黑一只蓝的脏手放在她胸前,转转地呢喃着:“你说话呀,你可以说话的!”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格枝奕绿的眼眶着滚落,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部起伏,双手手指弯曲又伸开,嘴唇剧烈地颤动。 榆枫广见状也蹲下,搂抱着格枝奕绿:“你别急,阿蓝安全的,阿蓝会活着的。” 榆枫宏跪在格枝奕绿面前:“娘,你别伤心,别流泪啊,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也没有人可以伤害阿蓝的!” 格枝奕绿盯着榆枫宏,困能地转动头颅,望向她的夫君,鼓着一口气,终于“啊——”地大叫一声,格枝奕绿打破十二年前的誓言,冲口而出。 榆枫广喜极而泣:“你能说话,你能说话了!”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继续抚按着格枝奕绿的前胸,格枝奕绿的双手缓缓高举向天,眼神望向渺茫的天空,在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催眠一样的呢喃声中,悲怆高喊: “伊萨姆娜,我的母亲,我的天神,我一生一世虔诚地服侍!地神,河神,山神,石神,伟大的白石神,求你再次赐我力量,佑我女儿成为格枝新王!” 听得娘亲的誓言,榆枫宏吓傻了,周围都是朝廷的天威军,娘亲现在这样说无异于自承叛国啊。 “不!——”他挥舞双手大叫。 抱着格枝奕绿的榆枫广闭闭眼睛,怜惜地看着爱妻,紧咬牙关,牙都快咬碎了。 格枝奕绿那一双十多年不曾动弹过的纤细弱手,此刻指向澹台睿德和他的天威军,目疵欲裂,凄厉而疯狂地向天空发出最后的血咒: “你今举起屠刀,他日必戮你首级!你今杀我的子民,他日必屠你全族!众神之神,众王之王,拿走我身上的一切,赐给我女儿,让她拿起利剑,让她登上王座,屠尽天下澹台氏,佑我两族!” 澹台睿德听见格枝奕绿绝望的血咒,疯狂地对天威军叫嚣:“杀了她!快杀了这个叛国女人,还有那个黑巫!” 数枝长枪闪着寒光,向榆枫广怀里的格枝奕绿刺来。 榆枫宏大叫道:“不,你们不能杀她,不准你们杀她!” 他冲向一名天威军,抓过天威军手中长枪,将一柄长枪使得如同旋转的辘轳,疯了似地,不顾性命地抡起长枪,左冲右突,枪尖如花,罩住他身后的榆枫广c格枝奕绿和茶四街的盐泥婆婆。 澹台睿德吃惊地看着场地中间的榆枫宏,他不明白这个刚才逆来顺受的小贱奴,何以在突然之间竟能舞枪弄棍,竟可以将数名天威军挡在攻击之外。 榆枫宏身后的格枝奕绿身体在缩小,一滩血水涌出她残废多年的双脚,裤腿慢慢蔫瘪,更多的血水在她身上浸染着污秽的地面。 榆枫广的眼里噙着眼泪,他仍然紧紧地抱住爱妻。 格枝奕绿的身躯终于全部化为血水,而一直抚按着她胸部的茶四街盐泥婆婆似乎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努力地扭头回望还在与天威军缠斗的榆枫宏,艰难地呢喃道:“坏小子——” 榆枫宏似乎听见了来自身后茶四街盐泥婆婆弥留之际的呼唤,遽然回头,丢下长枪柄,扑到在格枝奕绿身上:“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格枝奕绿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榆枫宏,嘴唇颤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露出难看的黑门洞牙齿,艰难地朝榆枫宏笑笑:“坏小子——” 格枝奕绿的头化为一滩血水,一身血衣漂浮在血水上面,随着血水缓缓流动而飘失。 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榆枫广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将双手紧握,抚于胸前,喃喃地说:“我的妻子——” 茶四街的盐泥婆婆伏在血水里,一只黑只蓝的脏手保持着抚按格枝奕绿前胸的奇怪姿势,如同黑泥铸就的泥塑一样,再无声音和气息。 格枝奕绿化为一滩血水,血水顺低处而走,遇缝隙而进,流向莫名的地底深处。 而茶四街的盐泥婆婆,用她的生命和最后的巫术,成全格枝奕绿的血誓。 “娘亲!——”榆枫宏绝望地惨叫,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一滴滴血水:“娘亲,你怎么啦,你怎么就不见了?!” 榆枫广缓缓地揽过榆枫宏,捧起他的泪脸:“你不能哭,不能流泪,哪怕是死,我们也不能让人看轻了我们!” 榆枫宏喃喃地摇头:“娘亲她——” 榆枫广艰难地说:“你娘亲她去了天国,她以生命求得天神保佑她的孩子。宏儿,记住你今天受的苦,这些苦,将会照亮你未来的路!” 榆枫宏擦去眼眶中快要流下的泪水,坚决地点头。 突然,血盐池边一个年老的贱奴反映过来,他刚才见证了一种从远古神洲大陆流传c在戎洲南大荒仅闻其名而从未见过的残酷巫术,他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血咒!她们刚才是黑巫的血咒!” 血盐池的众人惊慌起来,不安地嚷嚷: “天啦,我们刚才不应该吐她唾沫的!” “天神啊,饶恕我们吧,我们不应该吐君主唾沫啊!” 见证了格枝奕绿消失的两族山民,突然如同见了鬼魅一样,伏跪于地,面向那暗黑流向低处和地面缝隙的血水,磕头如捣蒜。 澹台睿德也被格枝奕绿平空消失感到有些吃惊,又见众多的贱民惊惶失措,问刚率兵搜山回来跳下马的溪里光: “什么叫血咒?那个疯狂的怪女人刚才还在大叫叛国言词,现在怎么就化为一滩血水啦?” 溪里光看看白石柱旁的榆枫广和榆枫宏,叹口气,答非所问:“殿下,您还是将榆枫废君主送往盟约塔吧,十六世帝当年允诺过不杀他妻与子的。” 澹台睿德干瘪瘪地说:“本王没下令杀他,也没下令杀他的妻子,是她们自行巫术而亡,与本王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榆枫蓝(17) 进入不庭山西南浓密森林中的甘懋小径,天已渐黑。 阿里策马走在前面,中间是玛兰彰秀和阿蓝,殿后的阿山马背上还驼着一团花花绿绿的蠕动的东西,那是包裹在蜀绣华衣里的阿蝶。 玛兰彰秀轻握马缰,让玄黑壮马缓步慢行,一边四处观望。他需要寻找一块相对开阔的休息地方。 森林里充溢着次夏阳光过滤到各种树梢c万木生长的芬芳,枫香木c金合欢树强烈的馥郁充溢鼻孔,新鲜松针的明锐香气流泄,还有湿润软腐叶的泥土味道和模糊的动物气息。 一只敏捷的黑松鼠的身影,在道路旁一棵榉树枝干间穿梭,见到玛兰彰秀一行人行近,倏地窜进一丛低矮的榆树丛中隐藏起来,戒备似地从黑暗中窥测。 他们离开道路,转身朝附近的一条溪流边去。 “就在这里歇半个时辰。”玛兰彰秀跳下玄黑壮马,抱着阿蓝下来,将自己已被晚风吹拂得略干的披风垫在地上,让阿蓝略事休息。 阿里拴了马,去溪流取水。溪流湍急,河水拍打着岩石和浸泡在河中的各种树根,激起阵阵飞沫。 阿里拿着皮囊取水,水花溅在他脸上。他掬了一捧清咧的溪水咽下,“是淡水”,他咂巴咂巴嘴,满意地往皮囊里灌水。 阿山跳下马,将马缰拴在一株构树上,转身往玛兰彰秀那走。 还在马背上的阿蝶叫道:“喂,你得抱我下来呀。” 阿山头也不回地说:“你能上马就不能下马吗?” 阿蝶愤愤然:“你没见你家主子对那个从坎加拉姆山下来的笨贱奴多体贴吗?” 阿山双手叉腰叹息:“那你也说了,她是从坎加拉姆山上下来的,要不,你也从那山上下来试试?” 阿蝶傲然道:“我是跳蚤窝的,干嘛要到那到处是怪兽的山上住?”说完,也不知她怎么往马腹一滚,居然无声无息地从马背上下来,双手抓地,两腿一伸一缩,竟是赶在阿山前面。 阿山扭过头,对玛兰彰秀说:“我去捡些柴禾烧堆火,烤烤衣服。” 阿蝶如同蜘蛛人一样爬行到玛兰彰秀和阿蓝身边,仰起脸看看阿蓝,言词间竟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好象要死了呃。” 玛兰彰秀站起来,双手一抓,竟将阿蝶身上那件蜀绣华衣滴溜溜地扯下,阿蝶在华衣里翻滚几圈,如同一砣石块滚落在地上,露出真面目。 她的衣服肮脏污秽,破烂不堪,东一块棕,西一块蓝,还有一块呈暗绿色,其余的地方则通通褪成灰色,污渍斑斑,但看得出来原来是一件黑色男式衣服。 “干什么你?这衣服是我的。”阿蝶略显沙哑的声音吼道,欲再纵身去抓玛兰彰秀手上的蜀绣华衣。 那件红色蜀绣华衣经阿蝶这一天的折腾,已变得面目全非,肮脏不堪,如同她的人一样。 “这是我送阿蓝的。什么是你的?”玛兰彰气得抬起脚想向阿蝶踢去。 阿蝶就势一滚,逃开,大嘴张了张,看向阿蓝,无力地辩解道:“她给我的。” 倚着一株枫香树斜坐的阿蓝,刚才在跳蚤窝黑巫那里喝过几盅药水,现在稍稍清醒了些,闻言苦笑:“都这个样子了,就给她吧。” 阿蝶得意地笑。 玛兰彰秀横阿蝶一眼,将衣服扔到阿山捡来的柴禾上面,阿山咔嚓咔嚓地打燃打火石,凑到柴禾前,一只手拢拢柴禾,顺便将衣服点燃作引火物。 火星串起,漂亮的蜀绣华衣化为缕缕青烟,炫耀着最后一丝美丽。 “你?!”阿蝶气得青脸,双眼着火似地紧绷绷地看着燃烧的蜀绣华衣,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面对森林,有两滴液体一样的东西从污秽的眼眶里掉落,她甩甩头,再面对众人时已是一脸如常刻薄。 阿里取了水回来,见在柴禾中飞舞的红色罗绣华衣,伸出五个指头,叹息道:“五个金盾啊,是我多少年的薪水呢?” “再啰嗦,也把你扔到火里!”玛兰彰秀对阿里说。 阿里看看五根手指头,叹息一声,抱着水囊过来,递给他主子。 玛兰彰秀扶起阿蓝:“你再喝点水,喝点药水,休息片刻我们还要赶路。” 阿蓝接过水囊喝了一口,递还给彰秀,显得有气无力:“我哥哥呢?我爹和我娘他们呢?” 玛兰彰秀犹豫了片刻,只得说实话:“他们还在血盐池。” 阿蓝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回去找他们。” 玛兰彰秀摁住她:“你不能回去了。你爹和娘,还有你哥,都希望你安好。” 阿山忍不住说:“我们公子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的。我们都走到官道多远了。” 阿蓝挣扎着坚持起身:“我要回去找他们——” 玛兰彰秀耐心地说:“你爹娘和你哥都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希望你平安。你先和我回南蜀,等我稍后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带你回雪蓝城。你哥有空就会来南蜀找你的。真的,相信我。” 阿蓝摇摇头:“我哥知道我和你回南蜀?他同意吗?” 阿山咧咧嘴:“他当然不会同意。可是,如果你还在血盐池,只怕你已经被泡成盐肉干了。” 阿蓝的身子还是有些颤抖,身上的衣服也还湿着未干。 玛兰彰秀对阿山吩咐:“再去找些柴禾来,火烧旺些。” “她在流血,她是女人了。”呆在稍远处的阿蝶突然嘎嘎地笑起来,带着莫名的兴奋,嘶哑的声音刺耳难听。 “什么?”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众人望去,只见阿蓝坐着的地方有一滩鲜血,红色的血渍在她身下逐渐扩散,不知什么大腿上也有血渍。 阿蓝惊讶地“呀”地一声,看看身上,却没见有伤口,也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轻微地头晕。 “她是女人了。哈哈,我刚才就发现了。那血都在顺着大腿流呢。真是笨女人。”阿蝶嘶哑的声音越加激动,手舞足蹈般高声嚷嚷——如果她有足的话。 原来,今日正是阿蓝成人之日。阿蓝十多年来一直住在不庭山中,除了玛兰彰秀主仆和仅有的几个贱民外,几乎不认识任何人,她的娘亲是活死人,也无法教给她任何女人的常识。 阿蓝身边没有任何成年女性对她辅导,她在不知不觉中步入少女时代。因今天长久浸泡在血盐池中,致使病毒袭来,发烧迷糊,几乎昏迷在血盐池里,幸得玛兰彰秀及时搭救。 如果不是此时阿蝶道破,她还在懵懂。 阿蓝红了脸,扭动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玛兰彰秀和两个贱奴也吓了一跳,急速地将眼光转向黑暗中的森林。 树影婆娑,轻轻摇曳,次夏的南风温柔而略带凉气习习拂脸。 “站起来,背过身!”玛兰彰秀吆喝道,迅速地将自己的衣服解下来,背转身递给阿蓝。 阿山和阿里也急忙站起来,转过身去,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扔给阿蓝。 “如果——如果你们带我回南蜀,我就教给她怎么办。”阿蝶悠悠地叹口气。 “你不是还要找你那个跳蚤窝小偷王吗?我宁肯给你一个金盾,你滚回雪蓝城去。”玛兰彰秀回身骂道,又立马转回头:“我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阿蝶亢奋地嘎嘎欢笑:“我给我哥留了图标,他会知道我跟了你们去南蜀。原来你身上还有金盾!好啊,彰秀公子,你现在再给我一个金盾,我就帮坎加拉姆山下来的笨丫头。” “怎么这世上有如此贪得无厌的小偷呢?”玛兰彰秀走到玄黑壮马旁,从马鞍上解下包袱,掏出一个金盾,背着身扔给阿蓝:“快点,不要弄痛她!” 阿蝶如蜘蛛人一样极速地爬过去,捡了金盾,凑近火光看看,确信是真的,心满意足地揣进肮脏的衣服内兜,大大咧咧地说:“就是换下衣服呢,哪会痛啊。” 玛兰彰秀气得握紧双手,恨不得给阿蝶一拳头。 “以后是女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以前不是女人吗?”阿里小声问阿山。 阿山显得特有知识:“女人就是可以生小囡的人,她以前还不是女人。” 阿里恍然大悟:“以后就可以给公子生小囡了吗?” “你两个闭上臭嘴!”玛兰彰秀听得阿山说阿蓝以后可以生孩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朝两个贱奴吼道:“朝前走十步,不准转身回头!” “不准回头,坚决不准回头。”阿山雄纠纠地大跨步朝前走,直到一株榉树前,抱着榉树朝阿里小声地说,“我去前面撒泡尿,我保证不会回头看。” 阿里也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走十步,直接走进暗黑的森林里,学着猫喵喵叫,对阿山说:“等等我,我也要大号。这屎尿屎尿,不能说,一说保准大家都有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密林中走去,寻找地方方便。 玛兰彰秀毕直地面对浓密的森林站立,问背后的两个女人:“好了吗?” “还没呢。”阿蝶沙哑的声音回道。 玛兰彰秀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天空星星点点,月亮挂在高大的枫香木树梢,森林里不时有松鼠掠过,偶而窜到他脚下时张眼和他对恃。他作势威武地扬扬手,松鼠便又窜进森林里。 山转角处,一群雉鸡扑棱棱飞起,天空繁星下出现一大团阴影,雉鸡咕咕地叫着,又降落在远处树梢。 “还没好吗?可别冻着,这虽是次夏季节,还是有些冷,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 玛兰彰秀背着身子对阿蓝吩咐道:“你病了,有些发烧,出城时跳蚤窝的黑巫说了你得再喝点药水。看见药水了吗?” 背后还是没有声音,显然是阿蓝还没换好衣服。 “那药水,你喝了吗?喝了就会好的。跳蚤窝的黑巫说你就是有点发热,喝过药水就好了。”玛兰彰秀又絮絮叨叨地说。 “你可以转过身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瓮声瓮气地说道。 玛兰彰秀蓦地回头。 五个黑衣蒙面人挟持着阿蓝和阿蝶,三匹马也都被拴在黑衣蒙面人近处。 “你们是什么人?”玛兰彰秀问道:“不要伤了那两个贱奴,要钱,在我身上来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榆枫蓝(18) 玄黑色的斗篷,玄黑色的铁剑,紧身夜行衣。不要说玛兰彰秀等人,即便是一般的整编部队,也不容易发现这样一群夜行人。 “公子,有埋伏,前面有埋伏——唉呀!”阿里冲出浓密的森林,压低声音向玛兰彰秀示警,几乎是话还没完,便已经发现用不着他示警了。 阿山提着裤带冲出森林,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黑衣夜行者,忙说:“唉呀,我手里没有武器,我先把裤子系好,我手上没有武器,大家都别乱动啊——” 一个蒙面人掀开黑色斗篷,露出一脸暗棕色接近黑色的长胡须,胡须打着结。显然,他是这群蒙面人中的年长者,或者小头目。他将手里的铁剑朝阿山和阿里指指,示意两人站到近前。 “我们只是贱奴,没有钱,也没有东西。如果大人你要,我就只有身上这件衣服了。”阿里看看站立不动的玛兰彰秀,有些嚅弱地求饶。 “你不能这么下贱。我们是南蜀玛兰亲王的家奴,是有身份的奴隶!”阿山骄傲地训斥阿里,“可不是跳蚤窝那些贱奴!” 玛兰彰秀恨不得给阿山一巴掌,让他闭上嘴。 棕色长胡的年长者显然来了兴趣:“哦?南蜀玛兰亲王的家奴?那么,这位又高又英俊的年轻人显然就是南蜀玛兰亲王了?那你们的行李呢?旌旗呢?族徽呢?” “没有!”阿山说。 “在栖霞客栈!”阿里说。 几乎是同时,两个贱奴说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阿里朝阿蓝指指:“所有的有族徽的衣服都在她身上,当然她是贱奴。她受伤了,很重的内伤,在流血,公子的那件绣有族徽的披风也被她弄脏了。” 玛兰彰秀瞪看两个贱奴。 阿里偷瞄了玛兰彰秀一眼,随即尴尬地笑:“这些强盗只是求财,咱们给就是,对吧?” 阿山悻悻地耸肩:“如果他们求财还要索命呢?你就害死我们啦!” 棕色长胡呵呵大笑,朝玛兰彰秀说:“我觉得这时夺去你们生命是不人道的行为,如果你能将栖霞客栈的行李都给我们的话。” 玛兰彰秀还没回话,阿蝶嘶哑的声音便响起来:“男人没有说谎的权利。你说话要算数。” 阿蓝压低声音吼道:“咱们都别多话行吗?有公子在,公子会有办法的。” 阿蝶不服气地说:“他能有什么办法?一般来说有钱的人都是笨蛋,没钱的贱奴才最聪明,这是我哥说的。” 阿山朝阿蝶骂道:“你个蜘蛛人,你才是世上最笨的人,你除了会偷东西还会什么呀?” 阿里大声嚷嚷:“我说把东西给他们好不好?只要我们给他们了我们就安全了对不对?反正他们要的是财物啊。” 阿山朝阿里扑去:“你个贱奴,你就是想把东西偷来自己用,就是想离开公子自己跑路,我打死你!” 阿里如杀猪般地大喊大叫:“我没有啊,我就是想给他们东西,强盗也有道的,不会杀我们的!” 阿里绕着棕色长胡躲避阿山的追打,阿山去抓,两人围着棕色长胡打闹。 那些蒙面夜行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几个贱奴内讧。 阿蝶和阿蓝彼此吵着闹着,你抓我推,不知不觉就接近旁边的黑衣人。 玛兰彰秀是何等聪明的人,见四个贱奴争吵不休,却有目的地在移动方位,自然明白其中关键。 蓦地,玛兰彰秀跳起,向他旁边的一个黑衣蒙面人扫腿踢去,欲夺他的铁剑。 黑衣蒙面人吃一惊,忙挪腿后退,举剑向玛兰彰秀扫去。 阿山和阿里同时向棕色长胡扑去,一人抓了他一只手,如一分为二的螺砣一样,死死地吊着他肩膀,让他使不出半分力。 蜘蛛人阿蝶抱着一个黑衣人大腿,一纵到了他肩膀上,对他又抓又咬,痛得黑衣人哇哇直叫,挥起铁剑乱拍,啪哒一声,将阿蝶拍打在地上。 阿蝶唉呀唉呀地惨叫 阿蓝手中的布包袱如丝网散开,罩在一个黑衣人身上,不待那黑衣人反映,柳絮如飞,一只脚勾了燃烧着的柴禾,火星四溅,黑衣人躲避得火星,却无法避过她的绳结,转眼间被牢牢地捆住四肢。 咣啷一声,黑衣人的铁剑掉落在地。 “住手!”一声断喝,从密林中慢慢走出一个黑衣人,双手抱剑于胸,声音宏亮,眼神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打斗。 “住手吧,玛兰公子,不管你多么英勇,可是你手无寸铁,能打过这么多明锐骑士吗?”那人持剑而立,刻意地不介入场中的纷争。 玛兰彰秀和正在缠斗的黑衣蒙面人各自退后三步,罢战。 阿山和阿里此时已被棕色长胡死死地摁在地上。 阿蝶被摔得头破血流,蜷缩地火堆旁,手中拿着一根燃烧的枫香木棍,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阿蓝解开布绳,从灰色布包袱里钻出一个黑衣人,捡起地上长剑要向阿蓝拍去,却又见她仅是一个小女孩,掀了黑斗篷,苦笑:“我这是阴沟里翻船了。” 那后出现的黑衣人揭开斗篷,露出满头花白头发,星光下的他面色黢黑如铁,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如锥一样扫视众人,足有十一尺高的伟岸身躯如铁塔般立于火堆和森林中间。 “我乃明锐骑士团黑棱索金爵士。”花白头发的黑衣人说道,声音显得粗犷而略有些刺耳。 玛兰彰秀拍拍手,轻蔑地说:“我不信。明锐骑士会拦路抢劫往来客商?” 阿山看着这些强盗皮笑肉不笑:“如果你们都可以当明锐骑士,那我也可以当玛兰公子。” 黑棱索金看看其他的黑衣人,似有责备,回头看向玛兰彰秀:“在下乃明锐骑士团黑棱索金爵士,对属下冒犯玛兰公子致以歉意!” 说罢,黑棱索金手握剑柄,将剑尖柱于地,单膝后退,前脚弯曲,优雅地对玛兰彰秀行礼。 一个矮矮实实的黑衣人揭下斗篷,露出乱糟糟的一头发团,也如黑棱索金一样曲膝行礼,用略带嘲弄的声音说道:“明锐骑士团最糟糕的绵羊骑士见过玛兰公子。” 刚才被阿蓝套在布包袱里的黑衣人,右手优雅地甩开黑斗篷,露出一头黑色卷发,松松垮垮c疲疲塌塌地走到阿蓝面前,曲膝行礼:“明锐骑士团最英俊的红雀骑士,任美丽的小姐驱使!” 阿蓝吓了一跳,急忙退后。 将阿蝶打落在地的是光头黑铁骑士,棕色长胡的年长者叫东丹骑士,没有门牙说话破风的是外号叫官司c真名叫博士的骑士,苗条害羞如女孩子一般的是外号叫莎莎c真名叫晁月的骑士。 玛兰彰秀不得不相信,面前这些或高或矮的黑衣人,真的是他一直以来最崇拜的明锐骑士团骑士。他们不但袭击他,而且是黑衣人打扮,行踪鬼鬼祟祟,令人不齿。 玛兰彰秀很是懊丧,对黑棱索金等人不理不睬,转身对阿蓝说:“咱们走吧,你的药水喝过没有?” 阿蓝点点头,看看火堆旁的阿蝶:“你的伤要紧吗?不走吗?” “哪能呢。”阿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手脚并用,急速地爬上玛兰彰秀的玄黑壮马。 “玛兰公子,今日之事事出有因——”黑棱索金还保持着行礼姿势,见玛兰彰秀突然离去,忙解释道。 玛兰彰秀不言语。 阿山叹口气,故作亲昵地拍拍黑棱索金的肩膀:“黑老头,我家公子最崇拜的就是你们,还一直嚷嚷着要当明锐骑士呢。现在可好,你们破坏了他的理想,还让他的余生怎么过啊?” 阿里冷笑道,“我就觉得明锐骑士不靠谱,就是你,一直说多么伟大c多么勇敢。好呀,公子要是想不开跳了玛兰琶吉河,看你还有得活吗? 阿山不服气地嚷:“我又没见过明锐骑士,我哪知道他们不但会抢劫还要抓小女人呢?” 这两人明着是在彼此争吵,可听在那些还弯着腰c曲膝行礼的众多明锐骑士耳里,无异是打他们耳光, 黑棱索金一动不动,粗犷的声音为玛兰彰秀送行: “玛兰公子回国已经家喻户晓,如三天前已回国,各方势力必无可奈何,望而止步。只是至今仍逗留在这甘懋小径,想必这消息已传遍周围,只怕前方处处陷阱,公子会步步惊心。” 玛兰彰秀将阿蓝扶上阿里的马匹,头也不回:“难道黑棱索金爵士会好心护送我等回国?果如是,本公子愿将栖霞客栈三车行李相送,另备千盾酬谢。” 明锐骑士团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恭敬地说:“除非玛兰公子打败我们在场的所有骑士,否则,明锐骑士不会参与任何政治纷争。” 阿里惊讶地看着玛兰彰秀:“公子,你是要我骑你的玄黑雄风吗?你不是一直不让我骑吗?” 玛兰彰秀不发一言,解下马缰,跳上阿里的马。 阿蓝并不了解人心,只以为红雀骑士说的是真话,回过头望着还保持着曲膝行礼姿势的骑士们,对最英俊的红雀骑士说:“那我刚才还抓了你呢,你为啥不可以保护玛兰公子?” 红雀骑士尴尬地笑:“本骑士是败于美丽的小姐之手,可是刚才不作数的,而且也不是败于玛兰公子之手啊。” 玛兰彰秀挥鞭欲拍马前行,阿蓝突地按了他的手,问:“黑棱索金爵士说前方步步惊心,是不是有很多人要杀公子?” 阿蝶眼见玛兰彰秀上了阿里的马匹,心里腾起万千嫉妒,听得阿蓝如此说,正好有发泄的机会,用嘶哑的声音尖细地嘲笑:“你这坎加拉姆山下来的笨奴,不是要杀公子,是要杀我们所有人。” 阿蓝张了张嘴,思索片刻,鼓足勇气,扭头问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我是玛兰公子的家奴,如果我再次打败了你,是不是可以表示公子打败了你,你就可以发誓保护公子了?”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扬起他的英俊笑脸,颇似真诚地问道:“当然可以。在下深感荣幸。只是,请问美丽的小姐,你用什么来打败在下?如果在下记得不错,已经杀过九个人了。小姐是第十个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榆枫蓝(19) “公子,我们耽搁得够久了。再不快些赶到栖霞客栈,只怕密管家会杀了小的们。”阿里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一脸哭相。 “公子,我不敢说阿蓝赢不了什么比武,我只是想说——我们真的该走了。”阿山的脸色也一脸青色,刚才那黑棱索金都说过前方是步步惊心,重重埋伏,现在,他们唯有与密管家汇合才是正道。 “该死的坎加拉姆山下来的笨贱奴,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过明锐骑士,简真就是又蠢又笨,和跳蚤窝滩涂上的阿桦一样!”阿蝶趴在玛兰彰秀的玄黑雄风战马上大声诅咒阿蓝。 阿桦是滩涂木匠铺阿森的儿子,虽是男孩,却经常被阿蝶欺侮。 “阿蓝,你——”玛兰彰秀也拿不定阿蓝打的什么主意,从他认识阿蓝起,就只当她是一个不谐世事c在她爹和她哥的羽翼下长大,百般呵护,连许多常识都不懂,哪会什么武功? “我们这到坎加拉姆山有多远?”阿蓝看看夜空下的群山,迟疑不决地问玛兰彰秀。 “马程有五六十里,从坎加拉姆山算起,也就转过了十来座山吧。我们还是走吧,在天亮前赶到栖霞客栈,天亮后好与密管家一起出发,这样危机小些。”玛兰彰秀避而不谈什么比武。 让一个从没有出过山的山上丫头,和明锐骑士比武,那不是笑话吗? “可是公子你不是想要黑棱索金爵士保护你吗?我能赢他们的。”阿蓝纯情地微笑。 黑棱索金摇摇花白头发,状似无奈地苦笑:“玛兰公子,我们能和你的家奴比武是无尚荣幸,可否请先饶恕我们无心之过?我们本无意袭扰公子,实是情报有误。” “有什么误?不就是打家劫舍吗?做了还不敢承认了。”阿里冷哼嘲讽。 黑棱索金眯起眼睛,不再解释。众骑士也一言不发。 玛兰彰秀这才发现黑棱索金等人还保持着曲膝行礼的可笑姿势。 “好。不准出血,不准伤筋动骨,”玛兰彰秀无可奈何地说:“反正你们打赢了她也不光彩,败了就得保护我过甘懋小径。” 黑棱索金站起来,踢踢腿,耸耸肩,“明锐骑士团最英俊的红雀骑士,你刚才败于这位美丽的小姐,现在,是你找回荣誉的时候了。” 所有的骑士都站起身直腰,嘻嘻哈哈地朝最英俊的红雀骑士笑:“我们的荣誉都系于你一身,英俊的红雀骑士,你要是没有胜算,就让我们来吧。”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朝他的同仁鞠躬,右手优雅地扬起:“能为卫护诸位同仁的荣誉而战是我的荣幸。” 阿蓝知道众人在嘲笑她,看着明锐骑士们嘻嘻哈哈打闹逗趣,也不以为忤,仍骑在阿里的战马上,等众人笑完了安静下来,她才问:“我没有兵器,也不喜欢和人打。我们让鸟和兽子打如何?” 玛兰彰秀闻言愕然,立马明白了阿蓝的意思。 阿山和阿里对望一眼,各自迅捷地伸手捂自己的嘴,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阿蝶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什么鸟和兽子打架呀?不是人打架吗?” 阿山小心翼翼地说:“人打架,会出血c会痛。咱们公子刚不是说了不准出血c不准伤筋动骨吗?”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潇洒倜傥地朝阿蓝鞠躬:“任美丽的小姐吩咐便是,只要不是在这月光下绣花就行。” 然后,他朝众人问:“你们说呢?” 棕色长胡的年长者东丹骑士呵呵大笑:“你不会伤了美丽的小姐吧?” 苗条害羞的莎莎骑士翘起兰花指,娇羞地指着阿蓝:“人家也蛮喜欢她的,可别伤了她哦。” 花白头发的黑棱索金又恢复了他旁观者的角色,双手抱剑站得远些,依着一株榉树看热闹。 对黑棱索金来说,最重要的是不与玛兰彰秀结怨。如果与未来的南蜀亲王结怨,明锐骑士团只怕在南蜀会有灭顶之灾。 他不能解释误袭玛兰公子的原因,所幸没有出人命,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贱奴受伤。 现在,不管玛兰公子的家奴要比试什么,都没关系,其结果都是明锐骑士赢,他们不会输了脸面,又和玛兰公子恢复友谊,大家最后一团和气地分手,此事就算了结。 阿蓝说,双方决斗的规则是半个时辰之内,各自从黑暗的森林里抓飞禽走兽到场中来决斗,以各自拥有的飞禽走兽的胜负来决定主子的胜负。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显然对这场比试颇感兴趣,率领棕色长胡的东丹骑士c苗条害羞的莎莎骑士c以及光头黑铁骑士进森林中抓松鼠和各种禽鸟,黑棱索金爵士和博士骑士留下来原地喝水假寐。 玛兰彰秀和阿山c阿里都兴奋地眼望着阿蓝,他们隐隐地知道阿蓝要靠什么来取胜,但又不知怎么办。 “喂,我们快去抓鸟啊!坎加姆山下下来的笨贱奴,你出的馊主意!”阿蝶嚷嚷着,朝阿蓝挥拳头怒吼。 只见阿蓝轻夹马肚,阿里的小马驹缓缓走到一棵高大的金合欢树下。 阿蓝伸手刚够着金色合欢树的树枝。 玛兰彰秀一步跳上阿里的小马驹,抱起阿蓝往上捧递。 阿蓝爬到金色合欢树树梢,横坐在枝丫上,伸手摘了几枚宽大的叶片,含在嘴里,吹起悠扬的哨音。 黑棱索金爵士腾地坐起,惊讶地望着金色合欢树上看不清脸色的阿蓝。 博士竖起耳朵听哨音,疑惑地问:“她这是什么曲儿?这曲儿怎么怪怪的?” “这不是一般的曲儿。似乎是——”黑棱索金爵士摇摇头,“我也拿不准这是什么曲儿,我也有好几十年没有听见过。” 在森林中潜伏着抓雉鸡和松鼠的众骑士,也听见了哨音,初初似乎没什么,但当哨音变得一会儿琤琤会儿沉缓会儿深厚,一会儿悠婉圆润时,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森林里的松鼠多了起来,且不停地从他们眼前掠过,似乎伸手就可以抓获。 树枝摇动,各种已栖息的鸟儿扑棱棱惊起,杜鹃咕咕叫着往某个方向扑啦啦飞走,草莺落落落地尖叫着在低矮树丛中乱窜,云雀惊慌地啾啾叫着从巢穴里伸长勃子张望。 大群乌鸦砉地一声从骑士们头顶上飞走,翅膀带动次夏夜晚的风凉飕飕扑面而来。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身背铁剑,一手拎了五只松鼠,另一手拎着三只雉鸡从森林里钻出来,用绳子套了松鼠和雉鸡的脚,扔在场地中间。 棕色长胡的东丹骑士更是英勇,竟然抓了两只猫头鹰和五只云雀,也用绳子套了脚丫扔进场中间。 苗条害羞的莎莎骑士也不赖,沿着溪河边仅走一里路不到,便抓了三只野鸭和两只鹁鸪鸟回来,一路咕咕c咕咕地叫着,得胜而归。 又高大壮的光头骑士更是威猛,一手拎着一只啄木鸟,一手拎着两只鱼鹰回来。天知道,他是如何抓了树上的啄木鸟又跑到溪流边抓鱼鹰的。 数十只飞禽走兽往场地中间一扔,鱼鹰嘎嘎哑哑,啄木鸟笃笃笃c鹁鸪咕咕咕,松鼠吱吱,野鸭嘎嘎,各种声音嘈嘈杂杂,像动物园的动物聚会,乱成一团。 玛兰彰秀认真地清点数目,末了问黑棱索金:“这些野味共二十三只,够你们吃七天了吧?” 众骑士哄笑,“你们的呢?原来是使计让我们抓野味给你们吃呀?早说嘛,我们管够,算是交个朋友了。” 阿蓝从金色合欢树上哧溜一声滑下来,看着地上扑腾的各类禽鸟和松鼠,朝身后浓黑的低矮榆树丛中喊道:“锦绣,出来和大家打声招呼吧。” 一只浑身皮毛油黑发亮,两只眼睛发着幽绿光亮的小狗从榆树丛中钻出来,狗嘴里狺狺地吐着舌头,哈哈地喘着粗气,显然才从远远的地方跑来,累了。 黑棱索金站起身,疑惑地问:“这是从哪里来的小狗?我们怎么先前没见到?” 场地中间的群鸟见了锦绣,纷纷扑腾尖叫,羽毛乱飞。 玛兰彰秀得意大笑:“得,还用比吗?你们的什么东西见了我家的锦绣都快吓破胆了。” 阿里傻傻地问:“公子,锦绣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家的了?” 阿山侧身猛地敲阿里的额头,给他一个狠狠的暴粟子:“阿蓝是公子的家奴,锦绣还不是公子的吗?”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惊讶地笑,笑够了又说: “你家的小狗没系绳子吧?如果我们把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放开绳子,这里有二十三只,未必你家的小狗能将二十三只飞禽走兽都抓到?只要我们家有一只没抓到,按规定来说便不算输吧?” 阿蓝走到最英俊的红雀骑士面前,娇俏地笑:“如果我们将二十三只都抓到了呢?”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当然不相信一只小狗有这个能耐,信心十足地说:“明锐骑士一诺九鼎,输便是输,决不赖账。但若有一只在逃,便不为输。” 阿山和阿里蒙着嘴笑,朝浓密的森林里期待似地张望。 玛兰彰秀看见胜利在望,得意洋洋地站到阿蓝身边,揽着阿蓝娇小的身子说:“阿蓝,此后,这些明锐骑士都会为你效劳的了。” 阿蓝仰起一张脸,天真地问:“我只要他们保护你回国啊,我不要他们为我效劳什么呀。” 最英俊的红雀骑士保持着优雅的风度,朝阿蓝鞠躬轻笑:“能为美丽的小姐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骑在玛兰彰秀玄黑壮马上的阿蝶不耐烦地说:“等会就要天亮了,能不能快些比试?完了也好烤些野鸭吃呗。” 阿山回头朝阿蝶做怪脸:“你本来就有一张鸭脸,还吃?” 阿里稍稍站远些,纠正阿山的话:“不是啊,他那是马脸,很标准的马脸啊!” 这三人是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给对方不爽。 阿蝶气得咬牙切齿地扬拳头:“你们!哼!” 红雀骑士朝玛兰彰秀举手示意,弯腰开始解场地中间的各种禽鸟和松鼠的脚绳。 两只鹁鸪鸟首先被解开脚绳,咕咕c咕咕地尖叫着震翅要飞,锦绣冲上前去叨起一只扔回场地中间。 众骑士当看杂耍一样,嘻嘻哈哈地边为禽鸟解开脚绳,边看锦绣抓捕,兴奋之情溢于其表。 “哈哈哈,小狗,这是五只云雀,看你能抓到几只?”苗条害羞的莎莎骑士解开云雀的脚绳,将云雀往夜黑的天空一扔,云雀啾啾叫着,滴溜儿c滴溜儿地往森林中窜。 锦绣纵身一跃抓了一只扔到地面,再想抓时云雀已高飞,再无能为力。 阿蝶仰起一张马脸愤怒地朝金合欢树上的阿蓝大叫:“贱奴,你要输了,快想办法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榆枫蓝(20) 红雀骑士扬扬满头黑油油的卷发,亮晶晶黑玛瑙似的眼睛戏谑地望着金合欢树:“美丽的小姐,在下不忍心让你伤心,但是这关乎明锐骑士团的荣誉,请你一定饶恕在下的罪过。” 花白头发的黑棱索金似笑非笑地看着玛兰彰秀。 玛兰彰秀似乎毫不介意输赢,只是仰望着阿蓝,似乎担心她掉下树枝摔了跟头似的,一个劲地说:“你小心点阿蓝,别摔了啊别摔了。” 阿山苦笑着说:“公子,阿蓝自小在森林中长大,爬树和走路一样稳妥,只怕你摔了十次阿蓝也不会摔一次的。” 阿里愁眉苦脸地说:“我一点不担心阿蓝摔跟头,我是担心密管家会打烂我的屁股。” 阿蝶将身上一些不明物体砸向阿山和阿里:“愚蠢的贱奴,还不去抓那些小鸟,都快飞跑完了!快去抓呀!” “唉呀”,“啊呀”,阿山和阿里一阵怪叫,躲避着阿蝶那些不明物体的疯狂攻击。 恰在此时,一团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头顶,树林里砉砉声响,一只怪鸟出现在众人头顶,煽动着直径达一丈的五彩翅膀,嘎嘎怪叫。 众骑士心惊,忙抬头看是何物。 只听得阿蓝一声娇喝:“九凤,抓它们!” 话音未落,那些窜飞到半空的云雀便啪啪啪地往下掉,啾啾的叫声中有极度恐惧。落在地上还活着的云雀,收敛着翅膀伏地地上啾啾啾乱叫,再也不敢往天空窜。 红雀骑士手中的松鼠绳子松开,那些原本要惊慌逃窜的灰色c黑色c赫褐色松鼠,听得半空中怪鸟震颤人心的嘎嘎声,几乎在开跑的一刹那便明白再无生路,蹲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红雀骑士抬起头来,只见半空中的庞然大物展翅翱翔,场地中间的禽鸟和松鼠,都吓得伏地不动,嘴里乱叫,尖慌一片。二十三只禽鸟和松鼠一个不拉地都在场地中间。 红雀骑士看看黑棱索金,黑棱索金无奈地摊摊手。 “明锐骑士一诺九鼎,护送玛兰公子平安回国!”六名明锐骑士曲膝向玛兰彰秀盟誓。 玛兰彰秀不置信地望着黑梭索金:“真的吗?你们答应送我回国?” “明锐骑士一诺九鼎,护送玛兰公子平安回国!”黑棱索金花白的头垂着,白发覆盖着额面,带领五名骑士,声音明朗而决然。 玛兰彰秀忙冲黑梭索金点头:“请起,请起。谢谢爵士!” 六名明锐骑士起身,彼此看看,然后齐齐看向还骑跨坐在金色合欢树树杈上的阿蓝,面露不解。 莎莎骑士依着红雀骑士,娇滴滴地问:“我们是在这个世界生活吗?为什么我们会被一个小姑娘打败?” 红雀骑士闪身避开莎莎骑士,莎莎骑士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红雀骑士满脸堆笑,一脸灿烂,单膝弯曲向正从金合欢树上溜下来的阿蓝行礼:“美丽的小姐,尽管我骄傲的头颅不愿意向你承认,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请接受你最卑微的红雀骑士的忠诚!” 红雀骑士直起身,欲伸手去接阿蓝,却被身后的玛兰彰秀越过,双手从金合欢树上接着阿蓝。 阿蓝高兴地朝红雀骑士笑语盈盈,“现在,你们是要保护公子回国了吧?” 红雀骑士优雅地朝阿蓝颔首:“如你所愿!不过可否告诉我们你那只怪鸟怎么会听你召唤?” 阿蓝不以为然随口说道,“是我养的啊,我哥给我带回它来,我就一直养着的,它当然会听我的话啦。” 红雀骑士谨慎地含糊其辞:“原来是你养的啊。” 玛兰彰秀得意地说:“那只叫锦绣的黑狗也是养的。” 红雀骑士假装吃惊:“啊,黑狗叫彰秀?居然你可以和一只狗同名?” 阿里吼道:“喂,黑狗叫锦绣,不叫彰秀好不好?” 众骑士大乐。 阿里一愣,立即尴尬地朝玛兰彰秀傻笑:“对不起公子,我是说黑狗叫锦绣,不是说——” 玛兰彰秀瞪他:“你闭嘴吧你!” 阿山走到阿蝶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你,下来,这是公子和阿蓝坐的。” 阿蝶的眼里喷出火花,朝阿山瘪瘪嘴:“可是我受伤了!” “一样。”阿山不由分说将阿蝶挪下玄黑壮马,朝阿蓝笑笑,对玛兰彰秀恭敬地请示:“公子,咱们这和阿蓝小姐走吗?” 玛兰彰秀将阿蓝扶上马,策马前走。 阿蝶瞪大眼睛,恨恨地转身向阿里的小马爬去,急速地爬上马,稳稳地抓着马鞍。阿里踩蹬上鞍,双腿紧紧马肚,追玛兰彰秀而去。 阿山有点疑虑地瞟瞟明锐骑士们,见他们也在慢腾腾地准备上马,也就相信他们会兑现诺言,跳上马驾地一声,马蹄得得。 月光映照着红雀骑士标致的英俊脸庞,他扯扯黑棱索金的衣角,悄悄地问:“她是黑巫吗?” 黑棱索金摇摇满头白发:“你见过有这么年轻的黑巫吗?她会鸟语,会兽语,还会招鸟兽。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种哨音?” 莎莎骑士撩撩额前的垂发,用娇俏的腔调说道:“这个女孩子和我一样,多才多艺又宅心仁厚,还美丽可爱着呢。” 光头骑士将铁剑扛在肩上,朝莎莎骑士挤眉弄眼:“其实你和我一样,虽然又高大壮威猛无比,但不讨女孩子们喜欢的。” 莎莎沮丧地泄气。 黑棱索金朝其他几人扭扭头,对棕色长胡的东丹骑士说:“你二人打前哨,如有埋伏当速行动,赶出埋伏者,不要等距离近了再反映。光头,你们殿后,我随行玛兰公子。” 莎莎伸出手指撒娇似地指着红雀骑士:“人家要和红雀一队啦。” “晚上吧!”红雀骑士拍马而去,丢下一串哈哈大笑和一句双关语。 莎莎捂了嘴娇笑:“讨厌,又占人家便宜。” 一行人按照黑棱索金的安排策马前进,浓密的森林里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嘎嘎声,或者猫头鹰的呼噜呼噜声,在马队前方,偶尔会冲出一些夜行觅食的野猫野狗。 九凤翱翔在阿蓝和玛兰彰秀的前方,硕大的翅膀扇起阵阵黎明前的凉风。风吹动树叶飒飒,马蹄踏踏,玄黑的披风波浪般涌向栖霞客栈。 九凤一声嘎嘎而鸣,森林里瞬时响起砉砉群鸟扑棱棱惊飞的声音,惊慌失措四处逃跑,乱轰轰地如同大地在颤抖,森林着火一样喧嚣,树枝喀嚓折断,俄倾,片刻过后,便又万籁俱寂。 前头担任前哨的东丹骑士涉水过小溪,进入涕竹峡谷。谷底溪边长着茂密高挺的原始涕竹林,渐而顺着峡谷漫延至整座山,连绵不绝。 红雀骑士看看四周,也勒马过河。 “大家小心戒备。这涕竹峡谷虽仅有十里长,却向来是设伏的好地方,山高谷低,涕竹密布,早晚都浓雾笼罩,我们必须尽快通过。”黑棱索金吩咐众人道。 涕竹浓密,郁郁葱葱。有的竹节粗如水桶般,有的高达百丈凌云入霄,这些伴溪成荫c秀丽清纯的涕竹,其竹齊口味甚美,是山民传统的外伤良药,食之还可以止疮疠。 “汪汪汪”,锦绣突然朝溪边的低矮涕竹丛吼叫起来。 九凤翱翔于小溪上空,嘎嘎大叫,却不见有禽鸟惊飞,走兽掠过。显然,隐于涕竹林的是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人。 “戒备!”黑棱索金勒马大吼,忽哨一声,抽出铁剑。 其他五名明锐骑士也抽出长剑,哗啦哗啦一阵金铁相击的锐利声音。 红雀骑士纵马涉水过河,与东丹骑士呈散开状,持剑勒马,等候玛兰彰秀等人过河。 殿后的光头骑士和莎莎骑士迅速赶上来,和黑棱索金c博士骑士一起,对玛兰彰秀形成保护圈。 “汪汪汪”,锦绣疯狂地叫着,冲进一丛涕竹林,霎时又惨叫着跌出涕竹林,显然,涕竹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阻挡着它。 “锦绣!”阿蓝叫回锦绣。锦绣夹着尾马跑到阿蓝身边,回头对着涕竹林一阵汪汪汪叫。 一阵脚步轻踩湿叶的声响后,低矮的涕竹丛轻摇,向两旁分开,随之,地面升腾起约莫二十个黑影,而在东丹骑士和红雀骑士的马头前方,也由淡渐浓,十多个黑乎乎的影子昂立于前。 锦绣吸吸鼻子,嗅嗅夜风中的紧张气息,继续出声低吼。 “一只臭狗。”黑影中有个男子破着嗓门说:“冬天做件狗皮斗篷是暖和,只是怕小了些。” 这些袭击者都身穿蓝钢环甲,肩披蓝灰相间的披风,手持铁打的双刀刃斧,握柄很短,斧刃则极重,前端数根尖钉,力大者一击之下,受击者不伤则死。 九凤嘎嘎地从袭击者头顶掠过,袭击者纹丝不动,显然是受过良好训练的职业军人。 黑棱索金激昂而言:“来者何人?此乃南蜀玛兰公子,王太孙蜀山依亲王殿下!速退下!” 阿蝶扯扯阿里身后的衣角,轻轻地问:“王太孙是什么意思?亲王殿下是不是很大的贵族?” 阿里头也不回地啪哒一声打掉阿蝶的手,紧张地注视着周围,从马鞍里悄悄地捣腾,一把锯齿状的匕首从褡袢里闪进他手中。 阿山眯起眼睛,慢慢地伏下身子,最后趴伏在马背上,从马鞍上掏出一支袖驽,小心翼翼地藏于袖笼间。 “涕竹林里还有人。”阿蓝扭头玛兰彰秀悄声说。 玛兰彰秀点点头,一言不发,只是将阿蓝揽得更紧了。 黑棱索金也听到这句话,从背部抽出一柄精钢打造的葛卢山长剑,丢给玛兰彰秀:“若能自保,你便离开。” 玛兰彰秀伸手接了剑,淡淡一笑:“本公子原本有把好剑的,只是在雪蓝城向来用不着剑,便扔在行李车上了。此时就暂且用用你的剑吧——你是要本亲王当逃兵?” 阿蝶再次扯扯阿里身后的衣角:“为什么那些人一会儿叫公子,一会儿又叫王太孙亲王。王太孙是谁?亲王殿下到底是多大的官?” 阿里再次头也不回地拍打掉阿蝶的脏手,压低声音说:“比你祖宗十八代的官都大。” 黑棱索金目光如锥,看向那群袭击者,冷冷地说道: “雄风骏马,蓝钢环甲,蓝灰披风,如果你们打出南蜀的烈焰国旗,就是南蜀正规蓝巾军了。如是,你们就是在弑君叛乱;如不是,何不道明身份要栽赃嫁祸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榆枫蓝(21) 袭击者中站出一人来,哑着破嗓门说:“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只要玛兰彰秀人头,与明锐骑士无关,不与明锐骑士结梁。” 原来,这伙袭击者中有人识破黑棱索金等人身份,因怕与明锐骑士团结仇,故而一直按兵不动。 黑棱索金花白的头发在夜晚甚是明显,他放了缰绳,双手执着玄铁长剑,向黑暗中的袭击者抱拳朗声道:“既不愿与我明锐骑士结仇,便放了我等过去,今日便当未曾相遇。” 破嗓门有点无奈地道: “看年岁和满头白发,阁下是黑棱索金爵士吧?据说爵士剑术了得,一把普通的玄铁长剑却饮血无数,目光如锥,剑剑致命。也罢,今日与你相遇是我不幸,但纵如此,我等也不能辜负使命!” 另一袭击者声音略有些尖细,忍耐不住地大声喝斥:“明锐骑士向来不涉各国内务,不充当权贵保镖,难道黑棱索金爵士要违背原则吗?” 黑棱索金轻嘻一声:“本爵士岂会违背原则?只是明锐骑士誓死还要捍卫一条原则:一诺必践。今天玛兰公子打败本骑士团六名骑士,虽是本骑士团的耻辱,却也不得不践诺护送他平安回国。” “什么?”先前说话的破嗓门问道:“他能打败你们六名骑士?” 红雀骑士轻笑:“玛兰公子何等身份,自是不屑出手,便是他手下贱奴打败我等。难道你们还要送死吗?” 这红雀骑士与黑棱索金一样,自是看出对方乃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虽也不惧,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伤一根毫毛就送玛兰彰秀回国,岂不更好? 所以,两人此时都出言劝阻对方,希望对方休兵让路。 阿山看对方犹豫,伸长脖子望着黑暗中的数十袭击者道:“我家公子早知你等有歹心,在前面栖霞客栈有护兵,不时将到,你等还不退开?” 破嗓门嘎嘎欢笑:“栖霞客栈?那里仅有数名护兵,且被围困,怕是救不了你们了。” 阿山愣了,黑暗中看不出他的表情。 玛兰彰秀听破嗓门这么一说,倒也相信他的话:这些袭击者既到此埋伏,便是早已探明栖霞客栈的实情,知道他还在路上。 “到底是谁想要拿本公子的命?”玛兰彰秀问:“本公子在南蜀未有敌人,也无过错,何致于要本公子的命?” 破嗓门摇头:“我等并不与玛兰公子为敌,只是,公子活着便是错,请恕我等不得不从命。” 玛兰彰秀眯起眼睛:“你既是我南蜀的蓝巾军,也知本公子是王太孙亲王,仍然要与本公子为敌?” 趴伏在阿里背后的阿蝶杰杰怪笑:“说笨啊也就是你了,肯定是你官大了才要杀你啊。喂,对面的,你只是要杀玛兰公子一人对吧,不必杀我们啊,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阿里双腿一夹马肚,拉拉马缰绳,小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把阿蝶吓得紧紧伏在马背上,抓了阿里的衣角吼:“这马什么脾气啊,怎么就不听人使唤呢?” 阿山沉声问袭击者:“你们要杀的是王太孙亲王,不是玛兰公子对吧?” 对方无人答话。 虽然这话是矛盾,但却含辩证:如果玛兰公子不是蜀山依亲王,事情是否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换而言之,这些人到底是与玛兰氏结仇还是要杀玛兰彰秀以取代他为蜀山依亲王? 局面摆在这里,对方不会放过他们,而且是必欲置玛兰彰秀于死地。 黑棱索金哈哈大笑,笑声未断,一柄利剑嗖地飞出,如一柄寒光,直取破嗓门:“对不起,我等只能先出手了。” 那破嗓门呀地大叫一声,来不及闪避,胸前已中剑,咕咕的鲜血从胸铠中破洞而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前胸,然后颓然倒地。 声音尖细的袭击者发出一阵聒耳的尖锐命令:“进攻!格杀!” 黑棱索金纵马冲向破嗓门倒下的地方,闪腰从那还在咕咕涌血的尚末断气的尸体上拔出长剑,对玛兰彰秀吼道:“过河!” 玛兰彰秀左手揽了马缰绳,怀里将阿蓝紧紧,吩咐道:“抓紧!”他右手挥起手中的葛卢山精钢剑,向旁边的袭击者砍去,口里大叫:“我既为银星贵族,且是玛兰氏,还是亲王殿下,岂有逃跑之理!” 尖细声音的袭击者不停地尖厉嚎叫:“组队!组队!分围!不准放走一人!” 袭击者迅速地移影换形,将黑棱索金等人分割包围。那黑棱索金是何等骁勇之人,手起剑落,纵使在数人的包围中,依然纵马驰骋,往来如无人之境。 黑棱索金冲到玛兰彰秀面前,大吼:“过河!敌人数倍于我,岂可恋战?” 玛兰彰秀的葛卢山精钢长剑从一名袭击者腰上划过,那人应声倒下,抽剑回身,剑身上滴血如珠,“你这剑还真不赖——注意身后!” 玛兰彰秀大叫着提醒黑棱索金。 黑棱索金头也不回地返手一剑,正正刺中一名跃上来袭击他的敌手。 “这剑,你得有命用第二次,就算我送给你!”黑棱索金愤怒地大叫:“你那么喜欢打架,是不是用不着我们护送了?” 玛兰彰秀勒勒马缰绳,摇头:“本公子无论如何不会逃跑,直到将这些可恶的袭击者全部擒拿!” 正在涉水过河的阿山大叫:“公子快走!” 阿里已过河,纵马冲向一名袭击者,对方亮着一柄长剑迎上来,阿里看看手中锯齿状匕首,回身便跑,口里大叫:“这不公平啊,我只带了短兵器。” 东丹骑士冲上前,举起玄铁长剑挡了对方的剑光,对阿里吼:“你快走!” 阿里回头大叫:“公子,你快点过来呀,你再不过河,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阿蝶紧紧地抓着阿里的衣角,伏在马背上诅骂:“走啊你这贱奴!” 阿里恨恨地吼:“你这臭贱奴闭嘴!公子不安全,我们便是死也得陪着!” 本已过河的阿山回头不见玛兰彰秀,急忙策马返回:“公子,你快走,我帮你挡着。” 地下摆着两具尚在痉挛的c冒着热气的尸体,一具是黑棱索金一剑穿胸而过,一具是玛兰彰秀从腰斩过。袭击者的人数多达三十余人,玛兰彰秀身边真正能战斗的仅有黑棱索金六人。 “阿山阿里,保护阿蓝!”玛兰彰秀略一迟疑,将阿蓝从玄黑壮马上抱起,送到阿山马背坐好,回身扬起葛卢山精钢剑,加入混战中。 阿山策马重新涉水过河,可是前面也被袭击者挡住去路。 阿山跳下马,叫阿蓝也下马,一面以马为屏障,从地上抓起一把袭击者的长剑作防卫状,将袖笼中的袖驽递给阿蓝:“你知道怎么用驽吗?” 阿蓝接过袖驽看看,“我哥教过我,但是那是木驽。” 阿山从马鞍上取下箭袋,递给阿蓝,说:“一样的,一样的。” 阿蓝拿着袖驽看着众多的人围攻玛兰彰秀,举起袖驽瞄准那些袭击者,袭击者左右跳跃,阿蓝终不能射箭。她面呈犹豫,有点不知所措。 一个袭击者持剑走到阿山面前,奋力扬起长剑,阿山举箭去挡,咣啷一声,袭击者力大,震得阿山长剑脱手,阿山转身往小马身边跑,朝阿蓝大喊:“射箭啊!快!” 阿蓝愣愣地看着那扬着长剑一步步逼近的袭击者,她手中拿着袖驽,手有些颤抖。 “我——我不能,我没有射过人啊!”阿蓝对那袭击者摇头:“你不要再过来,不要再过来!我不想杀你啊——” 阿蓝几乎能看见袭击者满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爆牙,她举着袖驽瞄准袭击者,却始终不能发箭。 她朝袭击者纠结地叫着:“你不要过来,我不想射你啊!” 满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爆牙恐怖地笑着,笑声嘎嘎,如野鸭般刺耳,扬起手中铁剑继续朝前走。 “快射箭!——”阿山尖锐地大叫。 袭击者高举起长剑,向阿蓝削去。 阿山惨叫一声,扑向阿蓝—— 噼咚一声闷响,袭击者向前扑来,扑倒在阿山身上,脖子处喷涌出一腔鲜血,血花四溅,阿山满身都是,阿蓝也一脸是温热的血滴。 在袭击者的背后,露出一张丑陋而恐惧的笑容,是阿蝶:“我——我不想杀他的,也不想救你的——” 阿山掀开还在喷血的爆牙,拉起阿蓝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射箭?为什么?!” 阿蓝痛苦地摇头:“他是人,我没射过人,我只会——” 阿里从马背上跳下来。 “你能保护阿蓝吗?”阿里问阿山。 阿山沮丧地说:“不能,她除了跑得快,会和狗狗还有小鸟说话以外,什么都不会做。” “你个笨贱奴,刚才要不是我,阿山就死了,你也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阿蝶从浑身是血的袭击者尸体旁边爬出来,探出污血满头的大脑袋,爬到阿蓝身边,抓打着她:“你手上有箭,你为什么不射他?” 阿蓝哭丧着脸,低低地说:“我只会射兔子或蛇,不会射人。” “那些人比蛇更凶恶知道不?你如果不射他,他就会杀死你,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真是笨死了你!”阿蝶继续教训阿蓝。 “得。你保护阿蓝,我去帮公子。”阿山爬起来,抓了长剑对阿里说。 “那我呢?谁保护我?”阿蝶大叫。 阿里捡起刚才被阿蝶杀死的袭击者丢下的长剑,递给她:“你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 阿蝶拿着长剑,面露怪异的微笑:“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啊。这剑以后就是我的了。你说,我哥要是知道我杀了一个人会怎么样想啊?” 阿蓝在旁沮丧地叹气:“我本来是可以射中他的,只是他是人呀!” 阿里摇头:“你可以把那些人想像成蛇,毒蛇,你再不射箭,它们就会咬死你哥哥的毒蛇,这样就行了。” “不能咬死我哥哥。”阿蓝坚决地说。 阿里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你可以想像成咬死玛兰公子好了。反正也不是真的。” “我也不能让毒蛇咬死玛兰公子啊。”阿蓝闷闷地说。 “对呀,笨贱奴。那你就发箭啊!”阿蝶冷笑道,“难道你想那些毒蛇咬死你哥还有彰秀公子,再咬死你吗?” 阿山手持长剑,重新跳进小溪:“公子,我来帮你!” 一阵轰隆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在山谷中回响。未几,从山谷黑影中破出十来骑雄风战马来。 一色的雄风骏马,蓝钢环甲,蓝灰披风,虽看不清楚面容,但可以猜出,这是第二拔南蜀正规蓝巾军。 尖细声音的袭击者跳出玛兰彰秀的剑光笼罩,用聒耳的声音发出如夜枭一样的假笑:“还想走吗,玛兰公子,彰秀亲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榆枫蓝(22) 新卷入战局的十多骑显然是从栖霞客栈赶来的。很快,黑棱索金便感吃力,六名明锐骑士被分割包围,而玛兰彰秀也被新来的蓝巾军层层包围。 本已渡过小溪的东丹骑士和红雀骑士重新返回,拚力搏杀,从包围圈中救出玛兰彰秀。 “整队,过河!”黑棱索金眼见敌方又增加战斗力,而自己这方能战斗的仅有六名骑士和玛兰彰秀,且玛兰彰秀是保护对象,不能将他置身于凶险之中。 只怕再恋战下去,纵使侥幸赢得战局,但玛兰彰秀有个长短那就有关荣誉大事。 “强行突围,冲出峡谷!” 黑棱索金吼道。 “黎明前浓雾袭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稍远处的光头黑铁骑士斩下一名袭击者,与黑棱索金汇合在一处。 红雀骑士眼见三名袭击者涉水过河去追杀阿蓝等人,顾不得听从黑棱索金的号令,拍马挥剑,水花冲天而起,战马嘶鸣着冲上小溪,跃过一丛丛嫩绿的涕竹,踩踏成泥。 红雀骑士从袭击者身后掷出长剑,将其中一人击倒,闪身避过另两人。 黑棱索金c博士c晁月c光头黑铁和东丹骑士围成一个圈,将玛兰彰秀围在中间,整体如雪球般向小溪滚过去,缓慢推进。 尖细声音的袭击者明了黑棱索金的战术,吼道:“冲锋,包围!” 十多名袭击者排成一线,高举长剑,拍马挥剑,冲向黑棱索金的雪球,横在小溪前面挡住去路。 黑棱索金的雪球队形又倒退回来。 溪水冲天,水花四溅,涕竹峡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倒下十多具尸体。 一场分割与反包围在小溪边拉锯。 棕色长胡东丹骑士勇猛高大,臂力强健,七八个袭击者包围着他,却也一时拿他无可奈何。他身形矫健,精于马术。袭击者见无法伤他,三人攻他,却有四人齐齐挥剑斩他马腿。 战马惨叫倒地。 东丹骑士滚落小溪,浑身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水珠滴哒。 光头黑铁骑士也是一等一的剑手,个人格斗技能达到五比一,但他要顾着身后的玛兰彰秀,战斗力自是有所降低。 博士骑士大张着一口有点裂唇的兔嘴吼,话音破风:“难道我这博士是盐卤水流来的?我已经杀了三个了。谁来是第四个?” 害羞的晁月莎莎骑士身形敏捷,行动说话带着一股气女性特有的妖媚,剑未到,他先对人抛媚眼,待人一错愕间,他长剑一挥便了结其性命。 “我早就第四个了。说起杀人,除了我最心爱的红雀以外就是我啦是不是?”晁月骑士娥眉一挑,自是娇弱万分,说话清婉温柔至极。 博士冷笑,扬剑削去一个袭击者的马腿,站起来闪身避过另一名袭击者的长剑,嘀咕道:“你看看红雀,他有看过你吗还真是自作多情的下贱痞子。” 晁月骑士长头发一甩,黑发飞扬成花,作状啾啾抽泣:“他不是忙吗?哼,这人我不管了,你自己杀去。” 晁月骑士转身朝红雀骑士跑去,雪球队形中立即露出一个大缺口。三名袭击者趁势攻击,本就手忙脚乱的博士更是招架不住。 “我说不管,也没要你们杀他呀!”晁月骑士撇撇嘴,剑如飞虹,回首刹那间,已削去一名袭击者的双腿,一手扶了那袭击者背部,藏于他身后,长剑进击,一阵骨骼乱响,两颗人头落地。 “现在,还有人能超过我吗?”晁月骑士将一柄血染的长剑扛在肩膀上,潇洒地昂立小溪边,双脚交叉,颇有神韵地扬手问大家。 “莎莎,你最棒!”光头黑铁骑士赞道,“麻烦你把这些苍蝇都赶走吧,一直嗡嗡叫,讨厌死了。” 晁月骑士侧身正要说什么,刚才被他削去双腿的袭击者捡起长剑,硬撑着身子人立,用尽平生力气从晁月骑士身体下端向上挑刺。 晁月骑士的眼睛看向红雀骑士,瞳仁里是他正在与数名袭击者艰苦奋战,他伸出手指着红雀骑士,喃喃地说:“快救他——” 啪嗒一声,晁月骑士倒在小溪岩石上,身上鲜血涌出,浸染着原本明丽洁净的溪水,转眼之间,他身边白色的河水便转为殷红,潺潺而去。 “莎莎!”光头黑铁骑士大叫。 一名袭击者回首看看倒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晁月骑士,见他还没咽气,跳过溪中石块,举剑向他刺去。 半空中,一柄带血的长剑翻转着,闪着寒光,滴哒着血珠,从众人头上飞来,咣啷一声,将袭击者手中长剑击落。 两柄剑在小溪中溅起无数水花,冰凉的水滴落在晁月骑士脸上,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向目瞪口呆的袭击者。 隔空远距离精准掷剑,是黑棱索金的拿手绝技。 此时,黑棱索金手中无兵器,而他的对面,是三个手持长剑的袭击者,趁他分心之际,一剑刺来,黑棱索金胳膊已中剑,黑色大袍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一道鲜红的血渍迅速浸渍。 黑棱索金跳开,旁边另一名袭击者扬剑横挑,剑尖刺进他的小腿腿肚。 黑棱索金手中无武器,且受伤,显然不敌三名袭击者,他吸口气,徒手去夺一名袭击者手中敌剑,双方格力的同时,他扬起受伤的右腿踢去,在袭击者倒下的同时,他听到了自己腿骨碎裂的声音。 东丹骑士连忙跳过补位,护着黑棱索金。 黑棱索金的雪球队形已经打退袭击者三次冲锋了。连番恶战,众人都无法成功渡过小溪。 阿山一手持剑防卫,一手去扶晁月骑士,却扶不动,带着哭音喊:“快来救他呀,他会死的!” 红雀骑士冲进小溪里,踢淌起血色水花,和阿山一起将晁月救上来,放在阿蓝和阿蝶身边。 阿蓝和阿蝶接着晁月,阿蓝伸手扶住晁月的头,喃喃地说:“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阿蝶想了想,从身边扯来一把草给晁月含着:“你咬着这个,不然——” 晁月呸地吐出那些杂草,眼睛转向红雀。 晁月骑士显然支持不住了,艰难地说:“红雀,我——是战死的——” 红雀骑士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这个难缠的讨厌精,你要是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听你唱《骑士之歌》了!” 晁月满脸血污,喘息着说,“我唱的《骑士之歌》最好听是不是?我现在唱给你听!” 红雀低吼:“不准唱,明天再唱给我听!” 两名袭击者分别从两方接近,意图偷袭他们。 “小心!”抓起长剑戒备的阿山大喊道,弓腰举剑和袭击者缠斗。 红雀骑士大步走向,举剑砍倒一个,阿山顺势了结另一名袭击者。 “光荣的明锐骑士,今天谁和我们同生共死,谁就是我们的兄弟,”晁月骑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唱起《骑士之歌》。 红雀骑士扭开头,不去看他。 金铁交击声中,晁月骑士的歌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悠悠而响:“敬奉神明,爱护妻小,保卫祖国。太阳西升东落之日,海枯石烂,山崩如叶落之日——” 黑棱索金抬起血污满脸的头,聆听着晁月骑士的歌声,掀开棕色长胡东丹骑士,兀自傲然而立。 光头黑铁骑士跃身上马,追击着两名袭击者,从背后将一名袭击者击倒,再纵马回头将另一名击倒,踩于马蹄下,跳下马,捡起黑棱索金的长剑,抛给他:“一名爵士哪能没有剑?” “荣华花露间,富贵草上霜。天神保佑你,守护你,天神将光照引在你身上,抬起他的颜面看着你,赐你一生平安——” 晁月骑士的歌声渐而低沉,最后变成了喘息。 红雀骑士甩甩眼眶着的泪花,喘着粗气观察周围,己方快支持不住,却摆脱不了袭击者的包围,那些袭击者的目标只有一个:玛兰彰秀。 他的眼神突然落在守护在阿蓝身边低沉地吼吼的锦绣身上,心生异想。 “阿蓝,美丽的小姐,我是你的手下败将。那你的小狗和怪鸟不是可以抓雉鸡和松鼠吗?可不可以抓那些人呀?也把他们所有的人都打败?” 阿蓝有点吃惊,不知如何是好。她轻轻放下仍在不停流血已渐至昏迷的晁月,看看趴在身边的锦绣,再抬头看看一直翱翔在头顶上的九凤,咬咬嘴唇:“你是要锦绣去咬人?要九凤啄人?!” “黑棱索金,我命令你率领众人突围!我断后!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要让你们都为我死在这里!” 玛兰彰秀听得晁月的歌声没了,心知他已不治,而自己被众人围在中间,眼睁睁地看着明锐骑士在为自己受伤流血。 “明锐骑士以死守护誓言,纵然全部战死此地,断不能让你冒险!”黑棱索金咬牙切齿地说。 晁月骑士重伤,黑棱索金虽还站立却已多处受伤,雪球队形被打破,队员再次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 混乱中,玛兰彰秀被袭击者分割开,左冲右突,却是无法再与其他人汇合。 一名袭击者朝他扑来,玛兰彰秀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他的长剑正中对方面门。那清晰可辨的袭击者五官扭曲,随久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骨头碎裂声,随即鲜血四溅。 玛兰彰秀弯腰捡起黑棱索金送给他的葛卢山精钢剑,吹吹剑上的还在冒着势气的血雾,转身面对另一名袭击者。 红雀骑士和阿里抵挡着不断涌来的袭击者,对阿蓝大叫:“快放狗啊!” “想想那些毒蛇!”阿蝶蜷缩在马肚下,伸出头朝阿蓝气急败坏地吼:“想想那些毒蛇在咬你哥,要咬死你哥了,还要咬死彰秀公子,快呀!” 阿蓝摇头:“可是锦绣从没人咬过人,九凤也没有伤过人的!” 阿蝶气得伸出她无脚的腿猛踢阿蓝,锦绣见了,惊觉地抬头盯着阿蝶“呜呜”两声。 阿蝶收回无脚的腿,对锦绣大吼:“你有能呜我什么?去咬那些坏人呀,去呀!” 锦绣站起来,作势要攻击阿蝶。 阿蝶恐怖地缩回身子,双手抱胸:“我没有吼你,我没有吼你!” 锦绣重新坐下,伏在阿蓝脚前。 阿蓝闭闭眼睛,终于喊道: “锦绣——攻击!” “九凤——攻击!” 似乎感受到了阿蓝心中的愤怒和痛苦,似乎拉满弓等待嗖嗖出弦的利箭,嗅到血腥味的锦绣站起身,向阿蓝摇摇尾巴,嗖地冲向阿山。 阿山被旋风一样的锦绣带倒在小溪里,恐惧地蒙脸大叫:“不是我呀。我们是认识的,熟人啊!你不能咬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榆枫蓝(23) 这一次,阿山没有骂锦绣是笨狗。 锦绣从阿山身边掠过,裹挟着黎明前的寒风,冲向正在围攻玛兰彰秀的袭击者,扑向其中之一。 玛兰彰秀趁机突出重围,涉水过河。 另一名袭击者不甘心放走玛兰彰秀,扑进小溪里,举起长剑追击玛兰彰秀。 锦绣向前疾跳几步,扑咬过去 ,不防后背反被在小溪里折腾的袭击者回身拍来,锦绣挨了一记剑背,痛得它汪汪跳开,咆哮着后退。 锦绣抖抖身子,甩下一身血水,再度向那伤了它的袭击者冲刺过去。 这一次,它尖锐的牙齿紧紧咬住对方的小腿,为防止再挨剑刺,它咬住,用力一扯,再迅速松开抽身,如此反复几次,那人终于不再动弹,溪水里又倒下一具尸体。 重新跳上岸的锦绣吐出满嘴碎布和血淋淋的肉块,甩甩身上的血水,威风凛凛地站立。 玛兰彰秀回头,大喜,“锦绣,再来!快,你最能了!” 受了表扬的锦绣重新冲进袭击者阵营。 许是吸取了刚才挨凑的教训,现在,它将一个个袭击者撞倒在地,再扑跳上前,当看见利剑袭来时,它会快速跳开,如同本能的反应一样,它专门撕咬袭击者最软弱的地方,比如下腹或脖子。 涕竹林边传来凄厉的惨嚎,音调渐高,哀叹久长,仿如一阵刺骨的冷风穿梭过涕竹林。 那是又一个袭击者被锦绣咬断了脖子。 九凤展开硕大的五彩翅膀,毫不留情地扇向袭击者,翅膀扫过的地方,两名袭击者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被扇进小溪里。 两名袭击者拄着剑,不甘心地想要再度站起来,九凤腾飞,俯冲,强有力的翅膀再度扫来,惨叫声中,两人捂着眼睛在溪水里哭嚎。 几乎是片刻时间,小溪里的袭击者已被清空,只留下被锦绣和九凤屠杀后的数具尸体。 阿山从溪水里站起来,浑身湿淋淋地,看着战局瞬息之间发生变化,欣喜地说:“认识一只怪鸟真好,这个世道最重要的,还是要和一只笨狗作朋友!” 阿蝶睁大眼睛朝锦绣和九凤大喊大叫:“咬他!对,就是那个穿铠甲的人!啄他,狠劲地啄他!” 阿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见状大吃一惊。 锦绣咬了一个袭击者的胳膊,狠劲一拉,那人胳膊喀嚓一声断了,痛得鬼哭狼嚎。 九凤踩在一个袭击者身上,狠劲地啄脸,那人一手捂了脸惨叫,一手将铁剑乱挥,试图赶走九凤。九凤硕大的翅膀一收一放,那人连剑也拿不稳,就势滚到一旁,趴在地上大喊救命。 玛兰彰秀睁大眼睛,回头护住受伤的黑棱索金,边跑边朝锦绣和九凤喊:“不能咬我们啊,我们是熟人的啊,认识的啊!” 操着一口尖细嗓门的袭击者纵马到一块岩石,朝众人喊道:“杀了那只疯狗,杀了那只怪鸟!” 许是九凤听得那人叫它怪鸟,展开翅膀,嘎嘎叫着,一飞冲天,再向他俯冲过去。 尖细嗓门吓得屁滚尿流,滚下来躲在马肚下,九凤降下身子,转身攻击别人。 尖细嗓门从马肚上探出头,朝袭击者大喊:“谁来杀了这只怪鸟,快点啊!” 黑棱索金趁此机会忙朝众人大喊:“快走!快走啊!” 阿山牵来一匹马,玛兰彰秀将黑棱索金送上马背,一拍马屁股,战马嘶鸣,向谷外冲去。 玛兰彰秀打一声唿哨,他的玄黑壮马闻声跑来,玛兰彰秀一纵上马,再一扯,将阿山拉到身后马背上。 众骑士也纷纷跳上马背,涉水过溪。 红雀骑士将晁月骑士扶上马背,朝阿里扭扭头:“快,你送他先出谷!” 阿里跳上马鞍,接过晁月的头,让他依着自己的肩膀,一手揽了他腰,拍马向谷外冲去。 阿蝶大叫:“那我呢?” 光头黑铁骑士冲过河,顺手一把将阿蝶揽来甩到马后,驾地一声,顺着众人踩出的马径向外跑去。 红雀骑士踩上马鞍,勒马看锦绣和九凤还在那愤怒地发泄,也学着阿蓝的口气喊道:“锦绣——断后,九凤——断后!” 被九凤扫落马背c又要躲避疯狂的锦绣嘶咬的袭击者,瞪大眼睛看着众人朝谷外涌去。 尖细嗓门在马肚下大喊:“快拦住他们!快!”可是经过锦绣和九凤刚才一番屠杀,袭击者死的死伤的伤,侥幸活着的人看看锦绣还拦在小溪对面,畏惧这条黑色小狗的勇猛,不敢乱动。 玛兰彰秀和黑棱索金率领众人向涕竹山谷谷口冲去。 黎明来临,一抹淡淡的光线出现在遥远的东方,映照着林间各色树影,或阴或暗,浓雾涌动。 瞧瞧身后已没有追击者的马蹄声,众人方大吁口气。 刚才那尖细嗓门的袭击者说过,栖霞客栈有埋伏,现在,玛兰彰秀再也不能走栖霞客栈与密管家汇合。 “从这里往右拐进入若木树林,可以避开追兵,也避免与从栖霞客栈的伏兵相遇,只是要多走十来里路。”玛兰彰秀指着一条壁挂小路对黑棱索金说。 “好,先保证安全。”黑棱索金追上阿里,“晁月骑士怎么样了?”他有点担心晁月骑士。 “到前面若木林找个地方查看一个他的伤势吧。”玛兰彰秀说。 众人策马进入一片红色若木林,天已破晓,但森林中光线还不大好,树影婆娑,各种早起的鸟儿啁啁c啾啾地在树梢跳来跑去。 在一片开阔地带,阿里勒紧缰绳,“吁”地一声停下来。 棕色长胡的东丹骑士走近晁月,轻轻摇他:“莎莎,莎莎,你怎么样了?” 晁月骑士没有出声。 东丹伸手试试他的鼻息,点头:“还有气息。放下来,给他包扎好再赶路。他这流血多了怕支持不住了。” “那大家休息片刻,包扎伤口后再赶路。”黑棱索金说。 晁月受伤很严重,且是被从胯下斜刺,险些挑破股动脉。经过长时间的奔跑和折腾,现在已是昏迷状态。 众人帮晁月包扎好,又给黑棱索金包扎。 光头黑铁骑士将阿蝶从马背上拎下来,扔到地上:“这臭小子杂也受伤了?也给他包扎一下,省得一路流血还以为我被砍了呢。” 大家这才发现阿蝶头上有块核桃大的淤血包块,一双手上鲜血淋淋,早已结满紫黑血块。 东丹骑士抓过阿蓝一双手,将她又脏又臭的袖子往胳膊上捋。 阿蝶急速地缩回胳膊,朝东丹骑士吼道:“人家是姑娘,你不能这么动人家的胳膊!” 东丹骑士大乐,强行拉过阿蝶的胳膊要给她检查伤口:“你是姑娘?你比晁月还更像男人呢。” 阿蝶恼羞成怒,手脚并用,对东丹骑士又打又踢:“你个下流痞子,不准动手动脚!” 东丹骑士愕然,站起来看看玛兰彰秀,又看看阿山和阿里。 无论从哪里看来,阿蝶都是一个跳蚤窝出来的流浪儿,乞丐小子。 阿山耸耸肩,一言不发。 “你要是早点让那只该死的小狗去咬那些敌人,让你那只又丑又恶的怪鸟去啄,我就不会受伤的,大家都不会受伤的!”阿蝶没来由地朝阿蓝说道。 阿蓝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她手足无措地愧疚四周,众人都避开她的眼睛。 显然,大家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我——”阿蓝难过地说,“锦绣只是一只狗,我哥说不能咬人,有了开头以后它就会不停地咬人。” “它不是一只狗”,黑棱索金悠悠地说,轻轻地抬抬光头黑铁正在给他包扎的胳膊,试试是否断骨,眼睛却朝锦绣看去。 “狼?!”众人吓一跳,急忙警觉地挪开步子,看向那只趴在阿蓝身边的小锦绣。 黑得油亮的皮毛,敏捷而聪明,与主人心有灵犀,听得懂人话,忠诚,这,只是一只狗啊。 黑棱索金不紧不慢地说:“它是狼,一种不庭山才有的紫麒麟小种狼,皮毛黑得发亮,年岁大以后就会变成紫黑色。别看它小,可一但它长大成年,就是万狼之狼,狼中之王。” “不会吧?它这样子怎么可能是万狼之狼c狼中之王?它是怎么来的?”东丹骑士饶有兴趣地看看锦绣,试探着问阿蓝:“你是女孩子,养着一只狗也不适合。要不,卖给我?一个金盾行吗?” 阿蓝摇摇头:“是我哥从盖犹山捡来的,那是我哥第一次进盖犹山。我哥说,它是一只可怜的没有妈妈的小狗,可以和我做伴。” “你哥说,你哥说,你哥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大骗子!”阿蝶尖锐而刻薄地说,“还不如卖掉,还可以得一个金盾呢。一个金盾啊!” 阿蓝埋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坚决地摇头:“我不能卖它。它是我哥捡回来的。” “喂,有脸吗你?没听说要强买别人东西的事吧?”红雀骑士朝东丹骑士嘲笑道。 “我不就问问吗?”东丹骑士讪讪然。 “好了,今天如果不是锦绣,还有九凤,你还有得活吗?真是的。”玛兰彰秀冷冷地对阿蝶说,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阿蓝和阿宏是我的朋友。大家起身吧。阿蓝,来,我们坐一匹马。” 玛兰彰秀一蹬马鞍,跳上马背,一手抓着阿蓝的手将她拉到马上,揽着她的腰,双腿一夹马肚,驾地一声远去。 阿里去扶晁月。 晁月清醒过来,口里呢喃着——“今天谁和我们同生共死,——谁就是我们的兄弟——” 红雀骑士抱起晁月,“我来照顾他!” 晁月睁开朦胧的眼睛,对红雀骑士喘息着说:“我知道,你会救我的——” 众人重新上马,调整队形前进。 光头黑铁骑士持剑走在最前面。 驰过一座低矮的榆树林,再穿过一片红色的若木林,纵马掠过绿油油的蕨草甸,终于走出甘懋小径。这一趟,虽多走了些弯路,到底已快到南蜀国境。 朦胧中,只听得前方一支骑兵急速而来,马蹄雷动,似有数百骑之多。 锦绣汪汪汪地大叫着冲过众人,朝前方奔去。 九凤从阿蓝头顶飞过,嘎嘎地朝她叫着。 这一次,阿蓝毫不犹豫地发令:“九凤——攻击!” “戒——备!”黑棱索金聚起力气,大声喊道。 两面飘扬着熊熊火焰的旌旗破雾而来,一色的雄风骏马,蓝钢环甲,蓝灰披风,只是,那些战士胸铠上佩戴着绣有嫘祖图腾的徽章。 这是二百名南蜀茂朵山城堡护卫。 平生第一次,玛兰彰秀觉得嫘祖图腾是世上最伟大c最好看的绣饰。 “锦绣住嘴!九凤停下!”阿蓝眼尖,看清领头者,迅捷地对锦绣和九凤下达命令。 锦绣止步,回头望着阿蓝。 九凤嘎嘎地叫两声,冲入云霄。 马队一半骑手绕过众人,向后奔去,迅速组成一队层层防护,将玛兰彰秀等人围在中间。 马队前面,是一个秃头南蜀老者,除耳边有几根飘逸的灰白长发外,头顶上光亮如镜。 秃头老者见了浑身是血的玛兰彰秀,翻身下马:“公子,老奴擅自调动茂朵山城堡护卫,有越权之举——” 玛兰彰秀伸手止住秃头老人的话,说:“密管家,速离开此地,这两位骑士受伤,你带回茂朵山城堡救治。其他人等随我赶到阿拉米苏进宫!” 士兵中策马走出一名矮矮实实,仅有一丈高的将军模样的人,双手向上对玛兰彰秀行礼: “茂朵山都统玛兰之林见过公子。老爷被困王宫,都城守备队已被山阳氏所控,公子回不得王宫,只能暂到茂朵山城堡!” “什么?老爷被困王宫?都城守备队被山阳氏所夺?”玛兰彰秀大叫:“怎么会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玛兰慕儿(1) “无论是伟大还是渺小,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作为伟大的玛兰氏家奴,老奴当然得记下所有的事情,以备主子垂询。” 玛兰啸的家奴玛兰之河双手拢在胸前,身穿一套合体而体面的深蓝色制服,黑色短发一丝不苟,每一根都服帖规距,碎步跟在一辆富贵马车后面,对马车里的主人恭敬有加,态度持重,话音圆润。 无论在哪里,只要看到玛兰之河这样的中年人,不用问,大家都知道他是体面人家的管家,有勇有智,一生唯一的原则就是服务和忠诚于他的主人,如果说有缺陷的话,就是对主子过于忠诚。 大徽王朝人分五等,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南蜀国的平民都以子为姓。一些对主子忠诚的家奴被主子赐以姓氏,则与主子同姓。为了以示区别,便在主子的姓与自己的名之间加上“之”字。 玛兰之河便是玛兰啸的家奴,原名子河,被赐玛兰姓,改名为玛兰之河。 马车四周帘帷用金银双色线纹绣着先蚕娘娘嫘祖图腾,垂着金色流苏和紫色玉符文的琉璃装饰叮当作响,帘帷正上方镶银着彩,镶钦着一枚硕大的银光闪闪的七星徽饰。 这是一辆来自南蜀的王族马车,沿玛兰琶吉河北岸,在青铜大道缓缓而行,向东前进。 马车前坐着赶车家奴,车后有两个骑马家奴,穿着绣有族徽的深蓝色统一制服,神情和他们坐在马车里的主子一样倨傲。 由于行车时久,马车辘轳发出沉浊涩涩的闷响,但这毫不影响坐车人的好心情。 “你就是一个装腔作势的混蛋,你什么都不懂!”马车里传出一阵娇笑,话音清婉而甜蜜,虽说骂人的话,听在耳里也无比受用。 “公子如此说,那老奴便是如此之人。”玛兰之河仍然微笑回答,保持他一如既往的持重态度,毫不以为忤。 “好吧,”车内之人想了想说,嘻笑道:“告诉我天市垣所有的事情,还有各国的公子们和女公子的事情,或许你还是我的好管家。” 玛兰之河不紧不慢地跟随马车走着,神情平和,语音朴厚:“在天市垣,所有的贵族人家女公子都被称为小姐,都要端庄大方,她们要牢记自己的家谱和未来夫家的族系,以免被人笑话。” 马车辘辘辗过一块石头,开始上山。山路凹凸,马车不平稳,上下抖动,车颠簸得厉害,车内的娇俏人儿摇晃,伸手扶住车辕,探头出来看。 这人便是玛兰慕儿,南蜀布罗斯山城主玛兰啸爱女,南蜀国玛兰王第四代直系女孙。 “我知道了。我是南蜀玛兰家的小姐。”玛兰慕儿庄重地说,想了想,又补充道,“第一小姐。” 车外一片盎然绿意,正是戎洲中土次夏第一旬,处处缤纷,冬日的山寒水瘦c天寒地冻已随着南风而来远去,澄澈的蓝天下,一队队燕鸥此起彼落。 玛兰之河微笑一下,朝玛兰慕儿小姐略点点头: “小姐真聪明。这翻过萨艾特拉山便是澹台皓际小亲王的封地。澹台皓际小亲王生于826年,是十六世帝澹台皓景最小的儿子,封城为萨艾特拉城。” 玛兰慕儿觉得此时牢记繁复的王朝族系大煞风景,颦颦眉,不悦地指着远处的城堡问:“那里是他的吗?” 玛兰之河朝慕儿小姐指的方向望望,摇头:“这往北的是十六世帝皇三子澹台皓兴的封地,皓兴亲王生于825年,封莫比兹城城主。” 玛兰慕儿思索片刻,皱眉:“十六世帝有四子,长子为篡位者澹台皓尤,在位仅一年,被砍头于830年;二皇子便是十八世帝皓修大帝;另有三皇子皓际亲王,四皇子皓兴亲王。对吗?” 玛兰之河面露微笑:“慕儿小姐记性好,人又真聪明,老奴这才一说便明白了。” 玛兰慕儿坐回车内,却没有放下帘帷,心里翻转着说不出来的心事,只是痴痴地望着萨艾特拉山发呆。 从雪蓝城往东而行到天市垣,他们已经走了四天,却才到萨艾特拉山。约一千公里的青铜大道,若是人行要走六十万步约一个半月,车行得五天至七天,途中要经过好几个关隘和城防。 此次玛兰啸奉召前至天市垣参加御前会议,却带上爱女玛兰慕儿,别人或许不明其义,但是聪明的玛兰慕儿却心知肚明。 玛兰啸唯一的爱女玛兰慕儿,在849年的次夏季节,已经年满十八岁,却尚未婚配。 南蜀玛兰王后裔,布罗斯山城主玛兰啸爱女,美貌,多金,显贵,在南蜀除皇族蜀山氏外自是无人能出其右,却年已十八未婚配,内中的原因旁人皆不能道明。 少女玛兰慕儿闺中寂寞,迫不及待地幻想着梦中的帝都天市垣,那里有她理想的归宿,有她梦寐以求的英俊爱人,更有她向往的富贵繁华。 眼前的一切,都是通向伟大的大徽王朝帝都天市垣的必经之路,在玛兰慕儿眼中,都带着粉红的美丽,如同梦中的英俊爱人正在翘首以盼。 望着萨艾特拉山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绿色草甸,玛兰慕儿小姐痴痴地露出微笑。 春末次夏初旬的萨艾特拉山,微风吹拂,万物在萌芽生长,南方黄色海洋上飘来的带着湿润雨气的次夏暖风,滋润着中土的广袤大地,车道两旁的枫香木高大挺拔,枝繁叶茂,万物蓄势待发。 雨季即将到来,草木皆在次夏的南风中翘首。 “这中土,风景虽美,却也人多践踏,将好好的一幅美画蹂躏得斑驳陆离。为什么大家都要往这里挤呢?”玛兰慕儿感叹道。 “小姐,这人呢都爱往堆里扎,比如柴禾多火焰才高是吧?咱们南蜀山青水秀,到处是桑木人家,多美呀,这哪能比呢?”玛兰之河也感叹连连。 车后一阵嘈杂,数辆马车嘎嘎响着,赶车人“吁吁”地吆喝马儿,甩鞭抽在急驰的辕马上。 玛兰之河回头望去。只见车队后面的骑手一律铁甲黑披风,连胯下的战马也都披挂整齐,武士高高举起的旌旗上飘扬着两柄交叉的铁剑。 “小姐,这是枭楚国的车队,我们要让么?”玛兰之河小声而恭敬地问。 玛兰慕儿冷哼一声:“我们应当让吗?” 玛兰之河微笑:“小姐你是尊贵的王族,当然不必让道的。只是,如果他们要急着到前面去投宿,也是王族,老奴觉着还是让让吧。” 玛兰慕儿扭过脸,撩起帘帷看看快趋到近前的庞大车队,放下帘帷,冷冷地说:“他们急,便让吧。” 玛兰之河颔首,对赶车的贱奴道:“小姐吩咐,让行!” 前头赶车的家奴“吁”一声,勒紧马缰,朝侧边缓步让行。车后护驾的两个骑马家奴也勒紧马缰,暂停前进。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冲到跟前,为首的枭楚国骑手勒马,执鞭之手举于额前以示谢意,再策马前行。 玛兰之河低垂着头。 庞大的车队足有十辆车之多,车队后面的骑手也足有上百人。车队扬起漫天灰尘,挡住玛兰慕儿的视钱,她端坐车中,对车外驰过的何许人根本不感兴趣。 待枭楚国的车队经过,玛兰之河再挥挥手,玛兰慕儿的马车复缓缓走到正道上。 玛兰之河也跳上车辕,与赶车家奴并坐,接过赶车家奴的马鞭,亲自为他的小姐驾车。 枭楚国与南蜀国几百年来势同水火,但在朝廷举行的重大仪式上,谁也不想生事,谁也不能生事,以免惹得天皇帝陛下暴发龙虎之威。 玛兰慕儿的美好心情被突然而至的枭楚车队打破,显得有些郁郁不乐。 “天市垣有多大?这枭楚国是把什么人都往天市垣送吧?不是开御前会议吗?哪有这些闲杂人等去凑热闹的份儿?!”玛兰慕儿几乎是愤愤然c不假思索地谴责刚才那庞大的车队。 “小姐,天市垣是咱们南大荒戎洲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最伟大的地方,有高耸入云的盟约塔,有天下最富贵的皇帝居住的长垣紫宫,比二十个雪蓝城还大,有十个南蜀王都大。”玛兰之河感叹说。 “天啦。那个,”玛兰慕儿想了想,始终不愿意说出枭楚国名,语露不屑:“他们为啥去那么多人?说不一定都是没进过天市垣的平民。去看热闹的是吧?” 玛兰之河明白小姐说的是谁,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说道: “今年次夏季节的御前会议,是天皇帝陛下下旨令各国王族参加。所以,各王国的亲王,朝廷臣属,也都在往天市垣赶呢,大后天咱们到了天市垣你也就知道那城有多大了,人有多少了。” 玛兰慕儿被深深地打击了。人家枭楚国都是数百人的车队,而她,南蜀国玛兰啸之女,却仅有一个管家两个随从。 不仅如此,南蜀国安皇帝还仅派玛兰啸一人到天市垣来,显得太没阶品了。如果有一支比枭楚国还庞大的车队,而她,玛兰慕儿当然是车队里最尊贵的小姐。 “人呀,你从没见过有那么多的,城里到处都是平民商贩。这后两天,小姐会看到许多贵族的马车挤满了通往皇宫的玫瑰大道,当然,道路旁乞讨的铁烙贱民也多。”玛兰之河继续说。 “最讨厌那些铁烙贱民了,又脏又臭,像地下河的老鼠一样,赶不走,杀不完。”玛兰慕儿似乎嗅到了铁烙贱民身上散发出的臭气,拿了绣帛捂鼻子:“快别说这些贱民了。” “那老奴说各国的王族给小姐听。荆南国老国王没有子嗣,唯一的公主在寿元宫为妃,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来自荆南国的幻珊皇妃是皓修大帝最宠的妃子,咱们得敬着些。” 玛兰慕儿心里暗暗设想了一下最受宠的郁玖皇妃的美貌,心生嫉妒,冲口而出:“她再怎么也会年老色衰吧?” 玛兰之河这次只好装聋作哑,继续说道:“咱们的好邻居枭楚国有三位皇子,皇太子婚配母族公主,二皇子下落不明,三皇子正当年轻,欲在各国寻找适龄公主,尚末婚配——” 玛兰慕儿完全没了精神,无精打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怎么会有皇子下落不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玛兰慕儿(2) 玛兰之河回道:“小姐你知道就好,可别在长垣宫说道,是会被砍头的。当年咱们陛下欲纳荆南国二公主幻珊为妃,可她已与枭楚二公子两情相悦,幻珊公主进寿元宫后,夏方公子便失踪无音信。” “死了还是活着?” “未可知。只是念德国王出十万金盾寻他呢,这都过去十五六年了,怕是寻不回来了。” “十万金盾?那不是可以买下一座城了?这夏方公子何能值十万金盾?”玛兰慕儿不解。 “夏方公子英俊倜傥,是南方三国最有名望的王族公子,深得念德国王的喜爱。念德国王当然想要找回他了。” 玛兰慕儿暗暗地想,虽说她讨厌枭楚国,但是对这位长情而失踪的枭楚王子倒是充满同情。 “许是他还活着,至少活在幻珊皇妃心里。”她有口无心随意说道。 “可不是。念德国王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南方诸国许多平民都在靠出卖夏方公子的消息生活呢,可是总不见个准信。” “烈山氏家的王子们呢?”玛兰慕儿终于问到她最关心的问题。 玛兰之河整整衣襟,彬彬有礼地回话: “老奴这就给小姐说道,烈山氏家的王子们,天生最是英俊,与澹台氏一样,有着金黄色的头发,挺拔的身材,个个都是美哉少年。其中尤其是弥尔塞城主烈山泰平的大公子烈山豹,又英俊又勇敢!” 玛兰慕儿突然脸红了:“怎么突然就说道他了?他又是如何英俊勇敢的?” 玛兰之河不用回头看小姐的脸色,他知道老爷此番要小姐进天市垣的用意,他在心里筹谋着措词,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回头一望,忙吩咐赶车的家奴停车,跳下马对玛兰慕儿说:“小姐,你得下车让道行礼,这是萨艾特拉城主巡猎回城!” 玛兰慕儿不悦:“他就一城主,让道也罢。我还是南蜀王族呢,凭什么还得给他行礼?” 玛兰之河轻轻地给玛兰慕儿撩起帘帷,欲伸手去扶玛兰慕儿:“老奴适才说这萨艾特拉城主便是陛下的兄弟c皓际亲王啊!” 玛兰慕儿吓了一跳,这皓际亲王无论是品阶还是出身都高于她,是大徽王朝的黄金家庭。 她忙起身,搭了玛兰之河的手下车,敛敛衣裙,恭敬地低头弯腰。 四匹雄风烈马驰来,扬起漫天尘雾,一匹毛色漆黑的高大牝马破雾穿出,马蹄声声,扣人心弦。 马上骑士着一身银白铠甲,鲜艳的红色盔巾如同朝阳般热烈,金黄的披风飘逸。 黑马,红盔巾,黄披风,这一切眩丽的颜色组成一幅惊人的画面,明艳而动人。 玛兰慕儿的所有视线落在一位美俊青年将军脸上。 那一刹那,玛兰慕儿的眼眸里什么都不复存在。她垂下眼睑,视线刚好落在那人亮铮铮的上好牛皮靴子上,再缓慢不易觉察地上前,落在他胸铠刻铸着的烈焰雄狮,芳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马队急驰而过。马披悬垂着无比艳丽的紫色与黄色相间的流苏,那流苏一直在玛兰慕儿心里晃荡,明闪闪地如同她急速跳动的小芳心。 马队远去,玛兰慕儿隐隐有些失望,抬头远眺。 似乎心有感应,或许是冥冥中有天神顾盼,本已远去的那位青年将军却在前方勒僵驻步。 高大的黑色牝母人立嘶鸣。 玛兰慕儿的心跳动得更加厉害,她似乎预感到什么,却又不相信眼睛即将发生的事。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马蹄哒哒,声音缓慢而近,玛兰慕儿低垂的眼睑看到黑色牝马停在她面前,一双亮铮铮的牛皮战靴自披着流苏马披的马背上跳下,正正落在她的视线里。 十八岁的玛兰慕儿,第一次觉得她的紧身胸衣太小,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快要炸裂破开。 我得换一件胸衣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眼神有些迷离。 “你是谁?抬起头来。”那人温和地说,用马鞭轻轻地触碰玛兰慕儿的下颌。 玛兰慕儿强迫自己抬起头,舌头不听使唤地有些打卷,说出来的话显得颤抖不安:“南蜀玛兰氏玛兰慕儿见过殿下。” 在玛兰慕儿身后,老管家玛兰之河c赶车的家奴以及两名骑马侍从,都低垂着头弯腰下跪,大气都不敢出。 脸上的红晕迅速漫延开,玛兰慕儿热烈的眼眸和她面前的英俊将军对视。 澹台皓际金发白肤,并不十分高大,或许只有十尺五寸高(备注1),但却英俊非凡,他的胸铠上绣有咆哮雄狮,胸前戴有一枚咆哮雄狮徽章,一双淡紫色眼瞳似笑非笑地看着娇艳青春的玛兰慕儿。 玛兰慕儿的粉脸越来越烫,眼眸变得璀灿如星。她拚命地掐自己手心,提醒自己保持脸上如常的恭敬和谨慎的笑容。 她在心里诅咒自己:该死的,像个未见世面的傻丫头。 “哦,是南蜀的玛兰小姐,久闻芳名。请起吧!”澹台皓际收起马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玛兰慕儿,并以王子的风度,退后弯腰,左手扶剑,右手前展,略作相见礼状。 “谢殿下!”玛兰慕儿终于说出一句正常的话来,自己感觉腿肚还在微微颤抖,便咬紧牙关,这使她说出来的话如同咬牙切齿般。 “你这是要往天市垣吗?哦,你父亲是哪一位玛兰王爷?”澹台皓际亲王温柔至极地轻声问道。 玛兰慕儿略鞠躬,轻声回答:“家父乃御封雪蓝城御史c南蜀布罗斯山城主玛兰啸。父亲大人奉命到长垣紫宫面见陛下,顺便携民女前去拜见烈山氏姨姆。” 皓际亲王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哦,我倒是忘记了,后天陛下要在盟约塔召开御会议。这样说起来,我们还是至亲的亲人啦。” 他在嘲笑我说话不得体吗?玛兰慕儿惴惴不安地想。 “那么,慕儿小姐欲在天市垣盘桓些时日了?”澹台皓际换了一下脚的重心,似乎随意问道。 “民女惟父命是听。”慕儿小姐恢复常态,用她素来可爱的腔调回答,她的声音如此清脆悦耳,令人倍感舒爽。 “哦?如果慕儿小姐有空,本王倒是愿意陪同观光天市垣呢。”澹台皓际作转身欲走状。 “我有空!”几乎是不假思索,玛兰慕儿冲口说出一句看似毫无贵族教养的话。 距她数步远的玛兰之河听见了小姐这话,略略有些吃惊,但马上垂下眼睑,似乎全然未听见主子的任何话语。 澹台皓际翻身上马,回头一笑说:“慕儿小姐,天市垣见!” 澹台皓际双腿一夹马肚,策马扬长而去。 老管家玛兰之河起身,扶起他尊贵的小姐。 玛兰慕儿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尘土飞扬,那些尘土漫上她精致而美丽的脸颊,但她没有如同往日一样骂人,却轻声问:“澹台氏的王爷们都如此英俊吗?” 玛兰之河照常用他圆润而厚重的声音说:“可不是吗?澹台氏的王爷们个个都有英俊的外表。” 然后,玛兰之河吆喝赶车家奴:“还不快些赶车?快天黑了。小姐需要早些休息” 见玛兰慕儿还痴立在路旁,玛兰之河若有深思地说道: “澹台氏体内流淌着英雄的赤炎大帝的冒险和勇敢血液,他们的母亲,则是伟大的轩辕氏后裔。在这戎洲大陆,葛卢山出产的铁使他们能冲锋陷阵,而无数的黄铜和金子又使他们显得高贵和富有。” “难怪澹台氏是戎洲大陆南大荒最伟大的家族,他们占尽天上诸神c人间一切富贵,享有所有人的尊崇和畏惧!”玛兰慕儿抬脚上车,感觉脚步轻如絮,飘飘逸逸。 当天晚上,玛兰慕儿睡在官驿客栈,没有如昨日一样报怨客栈的饭菜难吃c床铺潮湿c床褥有臭虫,等等。 第二天清早,玛兰慕儿便早早起床上路。现在,她是如此急切地要去看看伟大的帝都天市垣,不用说,还有那里的繁华街市,以及只有她才知道的可能在某处等待着她的英俊王子。 翻过萨艾特拉山,沿着青铜大道继续往东走,是一片平坦的农田,阡陌纵横,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高大的枫香树和合欢树之间,有各种美丽的花草和蔬菜,姹紫嫣红,一副农家世外桃源美景。 “这是烈山家族世子c梅什利城主烈山银的封地;紧挨着的是他的兄长烈山金c阿拉罕城主封地。他们的父亲康王烈山辉与你外爷爷烈山照是亲兄弟。康王在822年榆枫族叛乱时腿部受伤。” 老奴玛兰之河继续着一路东行最重要的工作,将繁复的大徽王朝主要家族谱系一古脑地灌输给玛兰慕儿。 “烈山金c烈山银是皇后烈山尔容的堂弟,作战勇敢,骁勇非凡。嗯,也是你娘亲的堂弟。是你的堂叔。” 玛兰慕儿心情大好,看向外面平坦的农田,面露羡慕:“这么美的平原,比我们南蜀山间盆地宽广,为什么他们不种桑养蚕呢?却种些只能看不能吃的花呀树的。多可惜呀。” “有我们南蜀种桑养蚕,中土就不用再做这些苦活。这些鲜花每天早晨采下来,快马送进皇宫;这里的神树,每个月月首,都会被送往皇宫,这里的人都骄傲的称自己是皇城的奴仆。” “皇城的奴仆?不如说是皇城的半个主子吧?”玛兰慕儿望着远处的一栋灰色尖顶城堡,那叫梅什利城主的人,按宗谱来说应是她的堂叔,他们有同一位伟大的叫做烈山云雷的大将军祖爷爷。 可是,这些高居帝国首都的人从来没有和她家来往过,而她也仅略有所闻。从她懂事起她便知道,在天市垣她有强大的母族,但人家不喜见自己,而自己也从未被召见过。 因为她有一位曾经叛国的爷爷,她的娘亲又是烈山氏的庶出女儿,所有的一切加在她身上,成为她逃避不了阶级烙印,如同铁烙贱民一样耻辱。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以我为荣,而不是现在这样以我为耻。玛兰慕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笑容。 (备注1:十尺五寸,一尺约为1695厘米,十尺五寸约合今178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玛兰慕儿(3) 玛兰之河指指梅什利城堡往北广大的地方和周围的群山,“那便是你的外爷爷c伟大的烈山照大将军的封地,皓修大帝许他太白星之位,更许他历代长女为后,地位之尊乃大徽王朝无人出其右。” 平原上花草遍地,沟渠纵横,相邻的葛卢山山上却长满茂密的棫树和橿树,丰饶富裕,满目绿荫。 “我的外爷爷!”玛兰慕儿苦涩地念咏这个名字。她生下来十八年了,可她从没有见过这位外爷爷,也没有得到过一次外爷爷的拥抱,当然,也从没有得到过一份礼物。 “这是大徽帝国最富饶最金贵的地方,戎洲大陆所有的铜c铁c银都在这里出来。六百年来,烈山氏和澹台氏能纵横戎洲,靠的是这葛卢山出来的铜c铁和银。”玛兰之河的语气里充满羡慕和向往。 “全部都在我外爷爷的封地里?”玛兰慕儿好奇地问。 “葛卢山以西和以北的土地和矿产属于烈山大将军,以东c东南的所有土地和矿产属于澹台氏。最伟大的王族就诞生在葛卢山周围。” 玛兰慕儿自嘲地说,“我的外爷爷是权倾天下的大将军,我的姨姆是当朝皇后,他们都拥有全天下最可观的财富,可是我却在偏僻苦寒的南蜀荒废度日。他们甚至都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们知道,他们肯定知道。小姐是我们南蜀最漂亮最聪明的女子,烈山大将军怎么会不知道呢?”玛兰之河安慰道。 玛兰慕儿不再多说,一个奴才怎么会知道她的思想呢? “大将军南征北战,陛下对他十分仰重,国事繁忙。这不是托了小姐的皇后姨姆接待吗?还有意将你许配给小将军烈山豹呢,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烈山豹是烈山照次子c弥尔塞城城主烈山泰平的长公子,若从大徽帝国来说,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是烈山照的直系子嗣,认真算起来,也是玛兰慕儿高攀,是玛兰啸求之不得的好姻亲。 当然,除非烈山照的长子烈山泰宁一直无有女公子诞出,否则,她玛兰慕儿的女儿永远坐不到皇后的宝座。 “烈山豹他英俊吗?”玛兰慕儿又问了一个怀春少女必须问的愚蠢问题。 玛兰之河一张老脸笑得扯歪了:“当然,当然,澹台氏c烈山氏所有的王族公子都是又英俊又有钱。” “混蛋奴才!”玛兰慕儿轻轻地骂道。 烈山豹也许和皓际小亲王一样温柔英俊呢。 马车缓缓爬上葛卢山。 再有一天,便能到天市垣。 前后七天的旅程,让玛兰慕儿从雪蓝城横穿戎洲中土,来到大徽王朝最伟大的帝都天市垣,在这里,她将开启一段美好而富贵的青春生活。 玛兰慕儿小姐憧憬着未来。 这一天,在玛兰慕儿美好的心情中迅速度过。 当玛兰慕儿的马车离天市垣仅有五六里地的时候,傍晚来临,伟大的帝都天市垣在次夏的夜色中打开朦胧的画面,出现在玛兰慕儿面前。 连日的坐车,长途跋涉,兴致勃勃的玛兰慕儿在忠实的管实玛兰之河与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缓步进入夜色中的天市垣。 玫瑰大道上到处拥挤着贵族马车,客栈c驿栈前车水马龙,到处是喧嚣的家奴,四处乱窜讨钱讨吃食的铁烙贱民和流浪儿童。 “让开!让开!”一辆辆帘帷上绣有硕大的黄金家族或七星银饰徽章的马车在本就拥挤的大道上驰来,各低等级人员忙着让道或行礼,稍有缓慢的便会被那些恃着主子高贵的家奴责骂或鞭打。 玛兰慕儿的马车在拥挤的车道上走走停停,偶或还要给高等级的黄金家族马车让道,有时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玛兰之河跳下车辕,护着马车,一路吆喝旁边众人让行。无奈狭窄的街道上拥塞着太多的马车,加之又快天黑,众人急着寻找客栈或官驿,往来匆匆,更是添堵。 前面一车枭楚马车上的贵妇撩起帘帷,看着车前众多讨要吃食的铁烙贱民,竟突然将手中一些吃食抛出,引得众多饥饿的贱民和流浪儿童纷至沓来,彼此争抢,街面上顿时大乱。 啪啪啪,赶车的家奴将马鞭狠狠地抽在抢食的贱民和流浪儿童身上,众人吃痛,却对吃食的欲望更是强烈,仍然不管不顾地蜂拥而至。 那贵妇兴奋地将更多的吃食抛出车外,越来越多的贱民涌来。将那贵妇和随后的数辆马车挤来搡去。 “诸神啊,这是愚蠢的妇人啊!”玛兰之河叹息道,忙叫两名侍卫下马护着玛兰慕儿的马车。 “闪开!闪开!”一队红色盔巾c明黄披风的都城卫队士兵拍马冲过来,明晃晃的长枪和长戟闪着寒光。 出于对长枪和长戟的恐惧,大部分贱民和流浪乞丐都一哄而散。 一个小个子流浪儿看到脚下还有一块糕点,虽被众人踩踏过,但尚能裹腹,便不顾死活地弯腰去捡,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玛兰慕儿撩起帘帷看着外面混乱的街面。 都城卫队战马冲来,为首的一名骑兵扬起长枪,将那流浪儿挑于枪尖上,扔到一旁,砸在四处逃窜的人流中。 流浪儿嘴里还含着那块致他性命的糕点,咕噜几声,跌落地面,发出沉闷的肉体碰撞声,始终没有出一声。坚硬的地面上滩出一汪鲜血。 玛兰慕儿的眼睛瞪大,抓着帘帷的手握得紧紧的。 “闪开!”都城卫队的骑兵们大吼道,马蹄得得,又踩两名铁烙贱民于马蹄下。 一老妇睁着茫然的眼睛望着突兀地耸立于她面前的都城卫队骑兵,不知所措,更忘记了躲避。 从前面枭楚国的护卫士兵里,突地跃起一个黑色影子,如雄鹰展翅,踩着众人的头顶,掠过,抄起那老妇,就地一滚,避过都城卫队的马蹄。 战马人立嘶鸣,都城卫队的骑手与那滚地的枭楚少年对视。 少年披风拂开,衣襟上绣有金光闪闪的太阳图腾,拥有一双光亮的蓝色眸子,天然玄黑色卷发。 都城卫队骑兵知他是枭楚王族,遂伸出马鞭触碰额头以示敬意。 枭楚少年眯起一双蓝色眼眸,冷哼一声,转头看那耳聋老妇。 老妇伸出手摸摸身边救她性命的人,轻轻拍拍,转身朝街外摸索着走开。 枭楚少年的手背上留下老妇肮脏的手印。右手拍拍左手,左手再拍拍右手,竟拍不掉。他苦笑一下,朝马车走去。 道路终于疏通。 拥挤不堪的贵族马车再次缓慢前行,各自驰向自己的宅第或客栈。 街道上留下三具尸体。 一名都城卫队的骑兵跳下马,将三具尸体扔到马背上,牵着马离开。 周围又恢复井然秩序,贵族马车行走在街面中间,两边是让道的下等贱民c平民或流浪者。 玛兰慕儿看着那被横搭在马背上的尸体远走。回过头见那黑卷发少年正翻身上马,混杂于枭楚护卫队中。 玛兰慕儿没有看见那少年的族徽。 玛兰慕儿的马车终于来到玛兰啸位于梅尔维尔街的宅第,这里,距大徽王朝的宫廷长垣宫仅一个时辰的马程。 玛兰啸满面笑容地迎接他的爱女。 一身才华,雄心斗志的玛兰啸,和他的堂兄弟玛兰和畅是南蜀朝廷的肱骨大臣,支撑着南蜀蜀山氏和玛兰氏两大氏族,与南蜀山阳氏奕友奕敌,维持着偏安一隅的南蜀国。 玛兰啸身高仅一丈左右,一头五寸指长的黑直发,身穿质料最薄的亚麻布衣服,只是,衣襟上用银丝绣有一个桃形蚕娘图腾,蚕娘绣饰四周,无数弯曲的s形图纹如同飘逸的丝绸也如天蚕吐丝。 如果仅以外貌来判定,玛兰啸实在不是特别引人注目,但以貌取人往往是那些愚蠢的人犯下的第一个致命错误。 “我南蜀最美丽的玛兰小姐,如果你换一套天市垣最流行的丝绸衣,会不会更加光彩夺目呢?”玛兰啸拥着玛兰慕儿往里走,探头嗅嗅爱女的头:“我看,我最美丽的玛兰小姐还是先沐浴为好。” 玛兰慕儿仰头看着父亲戏谑的笑容,撒娇地扭头:“还不是那个天下最没用的河管家老奴才,整个路上呀,尽给挑些有臭虫c最肮脏的地方入住,我还以为是父亲大人要考验慕儿的吃苦底线呢。” 玛兰之河恭敬地垂首:“是是,是老奴才屈着小姐了。” 玛兰啸回头指着玛兰之河大笑:“也就你这老奴才最惯她了。你下去洗洗脸吧。” 玛兰之河应诺,满脸堆笑退下。 两位着装娇艳c大约年纪在十五岁上下的女孩儿齐步走到玛兰慕儿跟前,行屈膝礼:“婢女见过慕儿小姐。” 玛兰慕儿疑惑地望着父亲。 玛兰啸爱怜地揽了玛兰慕儿的肩膀:“这里可比不得南蜀,这里的贵族小姐出门都得有陪伴。而且,她们还可以给你当向导是不是?” 我有一位全戎洲最潇洒c最英俊的陪伴。玛兰慕儿心道。转过头展露笑容,问两名婢女:“你们叫什么名字?” 稍高些长脸的婢女说:“我是澹黄氏族的纤芝,铜徽家族。” 矮些圆脸的婢女说:“我是安梦,来自天市垣的铜徽家族。” 原来,这天市垣流行高等级的贵族小姐找低等级的贵族小姐陪伴,并以此为荣。 而许多低等级的c尤其是家境略贫寒些的贵族家族也乐于向高等级的贵族小姐提供陪伴,一来挣些金盾,二来,也可让自己的女儿见识更多的贵族公子,期图有朝一日嫁进高等级贵族家族。 纤芝手上捧着一套天市垣流行的红色丝绸服饰,安梦手上捧着一堆沐浴用的香料。 “玛兰小姐,请让纤芝为你沐浴。请问这套衣服你喜欢吗?” “玛兰小姐,请让安梦为你沐浴。请问你是要柠檬香精或是耦荷香精?” 两位婢女恭敬地将手上捧着的各项用品平举于胸,请示玛幸慕儿。 “柠檬香精。我不喜欢红色的丝绸,要一套蓝色的,有水波纹最好。”玛兰慕儿朝父亲笑笑,随婢女前去沐浴。 “老爷,门口有一位蒙面女子,说是老爷的旧识,坚持要见老爷一面。” 门房前来通禀。 玛兰啸皱眉:“这么晚了。她没说名字吗?” 门房摇头:“她只说老爷一定会认得她。小的赶她不走。” 玛兰啸点头,或许是南蜀落难到此的百姓,来向他求些资助的。每年,只要他到天市垣总会遇上一些求助者。 “你找河家管拿一个金盾,打发她,让她回去吧。” 门房应声而去,片刻即返,将手中的金盾还给玛兰啸:“她不要。她说你当初既送走了她,今日当接她回去。” 玛兰啸惊讶地抬头:“我送走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玛兰慕儿(4) 浸泡在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椭圆檀木沐浴桶里,玛兰慕儿舒适地享受着两个贵族少女的服侍。 安梦端起柠檬香精小瓶,拧开瓶盖,递到玛兰慕儿鼻息处,让她嗅嗅芬芳气味。 玛兰慕儿埋下头,深吸一口,只觉香气沁人心脾,馥郁缭饶。 “就这个了。以后都用柠檬香精吧。”玛兰慕儿满意地说。 安梦讨好地笑:“天市垣还有许多味道纯厚c回味悠长的香精,玛兰小姐可以每样都试试。” 这个下贱丫头以为我没见识?玛兰慕儿回头盯着安梦,看了半晌,看得安梦心里发毛,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本份,讪讪地低下头。 “我自己可以决定用什么香精。”玛兰慕儿淡淡地说。 安梦喃喃地说:“是的,小姐。” 纤芝在玛兰慕儿背后朝安梦呶呶嘴,玛兰慕儿头也不回地说:“你也一样,我是你们的主子。” 纤芝吓一跳,急忙点头:“是的,玛兰小姐。” 适度的温热水洗去一身尘土和疲倦,玛兰慕儿从椭圆檀木沐浴桶里站出来,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可人,凝脂玉似的肌肤吹弹可破,面如玫瑰饱满含苞,唇似朱丹秀色可餐。 纤芝立即将一身水波纹丝绸外衣给她罩上。 河管家已候在大厅,侍候玛兰小姐晚膳。 “我爹呢?”玛兰慕儿小姐不见玛兰啸的身影,遂问道。 “老爷很忙,吩咐小姐晚膳后早些休息,明天上午进宫给皇后请安,明天晚上烈山豹将军会来访,小姐要做好准备。”河管家恭敬地说。 玛兰慕儿皱眉:“不是说明天进宫请安吗?” 河管家微笑:“老爷已经安排下了。” 玛兰慕儿呶呶嘴,知道再说无益。 老爷已经安排了,意思是不能更改了。 纤芝和安梦端来食膳,一碗葵菜汤,一碟烤猪肉,几片烤面包,还有刚出缸的甜番茄酱。 玛兰慕儿拿一片烤面包正要往嘴里塞,见河管家c纤芝和安梦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遂放下面包,叹口气:“你们三个人六只眼睛这么瞪着,我哪能吃下?” 河管家温和地说:“小姐你旅途劳累,吃过晚膳好早点休息。” 好吧,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驴嘴。 玛兰慕儿索性不再看笼着双手c微低垂着头c大睁着双眼看自己吃相的三个下人,一门心思对付那些烤猪肉和面包,最后将番茄酱也吃得差不多,拿起葵菜汤大口喝了半碗,抹抹嘴,下桌。 玛兰慕儿跨过小院门槛,走过天井,朝宅邸后面一幢独立的小屋走去,那是父亲的书房。 刚走进天井,便隐约听得父亲书房里的说话声,埋了头负着手继续迈步,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带着长剑的侍卫挡住去路。 这侍卫是玛兰啸先前带到天市垣的家奴之一,适才玛兰慕儿进屋时见过。 “小姐,老爷此时不便见你,请回房。” “什么?你个狗奴才,你不认识我吗?这是我父亲的宅邸,我不能随意走动吗?”玛兰慕儿大怒。 那侍卫仍然挡在玛兰慕儿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小的乃玛兰氏家奴朗侍卫,当然识得小姐。老爷吩咐小姐晚膳后回房休息,想必河管家也曾转告小姐!” “你!”玛兰慕儿气极大叫:“河管家!爹!爹——” 玛兰啸房里没了声音,却仍紧闭房门。 河管家听得喧嚣急步赶来,拉了玛兰慕儿朝她卧房走去:“小姐,这东陆的次夏比咱们南蜀更寒冷,夜里容易受冻。你不能穿着这么一件单衣出门的。” “可是那个狗奴才——”玛兰慕儿想告那个叫什么朗侍卫的状,他对她太无礼了,如此狂倨家奴,必须家法侍候。 河管家打断玛兰慕儿的话,连推带搡地将她带出门。 “恭请小姐安寝!”纤芝和安梦候在外面,似乎在她们前面划有一道线,不能随便逾越,等玛兰慕儿走出小院门槛后两人才上前拥了她朝卧房走去。 玛兰慕儿疑惑不解地回头望望这个小院子,似乎就算是她,也不能随便进的。 今天晚上,是谁来找父亲呢?玛兰慕儿在心里悄悄地忖度。 在玛兰啸的书房里,的确有一位不速之客,玄黑帘帷,玄黑麻衣,双手笼于袖中,静静地呆在屋角阴影里。 当外面恢复安静后,这位不速之客才徐徐说话,声音嘶哑,不急不徐,甚至完全没有感情,似乎是在说一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慕儿已到婚嫁年龄了,叔叔可愿意将她送进长垣宫?” 玛兰啸叹息,“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长垣宫。” “可是叔叔当初送我来时可有一丝怜悯?” 玛兰啸无语。 二十一年前,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28年,十六世帝澹台皓景逝世,皓景长子c皇太子澹台皓尤继位,建元永安。按戎洲大陆八百年的习俗,番国将长公主进宫,次王子为质。 南蜀王族蜀山氏本就人丁凋零,安皇帝膝下无子,护国公膝下无女,唯有玛兰氏和山阳氏有待嫁适龄郡主,多番权衡之下,便以玛兰弘毅与山阳姬的长女玛兰无双赐以公主身份送进长垣宫中。 而当年的送婚史,便是玛兰啸。 谁也没料到,仅仅一年多后,澹台皓尤的帝位便被他亲兄弟澹台皓修推翻,继位的澹台皓修以兄长的次妃烈山尔容为皇后,将兄长其余的妃嫔有子的处死,无子的全部送进幽云宫。 幽云宫也在长垣禁内,可却是一个常人不知也不愿去的地方,是历代死了丈夫的妃嫔,或被废的妃嫔生活的地方,是冷宫,也是死宫。 所有进了幽云宫的人,除非蒙新帝圣宠,否则,谁也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为了与朝廷修好,你们将我贡献给十七世帝;当十七世帝被杀后,当我被送进幽云宫时,你们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来救我是吧?为了南蜀的安宁,我被强迫送进宫,至死不被人惦记,这样值吗?” 玛兰无双嘶哑的声音继续缓缓地说道。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声音,玛兰啸苦涩地想道。当年,十五岁的玛兰无双声音温柔纯洁,如南蜀最美丽的百灵鸟一样,是南蜀王宫中人见人爱的小精灵。 “叔叔不想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吗?”玛兰无双轻轻地问。 玛兰啸哑口无言。 他是将自己的亲侄女送进牢笼的罪魁祸首,但二十年来,他不仅没想到过解救她,甚至没有想到过她。 “对不起,我一直很忙。”他喃喃地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大公为国不一定正确,他在伤害他的亲人,以爱国的名义伤害亲人,换取自己政治前途,却对无辜牺牲的人没有半分愧疚。 “对不起?我要对不起做什么?”玛兰无双似乎在轻笑,戏谑地嘲笑。 她缓缓摘下帘帷,扬了扬头,一张布满皱纹而干枯c毫无生气的脸出现在玛兰啸面前,没有任何生气,没有任何鲜艳,只是一张肉皮包裹着嶙峋的骨头。 玛兰啸张了张,他终于在这张平静的丑陋的面孔面前失去平衡,他开始怀疑自己一向坚持的公正c公平和道德的意义。 他伸出手,试图去抚摸无双脸上的皱纹,眼里噙着丝许泪花,喃喃地摇头:“双儿,你要我做什么才可以弥补你?” 玛兰无双盯着他,目无表情:“我要你找到一个人,如果说我当初是为了保证南蜀安全而进宫的牺牲品,那么你找到了他,南蜀才是永久的平安之国,我,才能重新生活在阳光下和尊严中。” 玛兰啸大吃一惊:“你是说天皇帝?除了他,谁能永久保证我南蜀的平安?谁又能让你光明正大地走出幽云宫,重新生活在阳光下和尊严中?” 玛兰无双微笑,可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恐怖,比哭还难看: “不是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叔叔,你是南蜀拥王者,只要你将一个有南蜀血统的天皇帝坐上大徽王朝的帝位,不是可以保证我南蜀永久平安吗?” 玛兰啸的嘴张了嘴,无力地阖上,摇头:“双儿,你疯了。你要清楚,你没有儿子!你在幽云宫已经生活二十年了,澹台皓尤也早被杀,连骸骨都不知埋葬在哪里。” 玛兰无双毫不动摇她的信念,坚持道:“如果这个孩子是十六世帝的嫡亲孙子c澹台皓尤的儿子呢?他不是比澹台皓修的任何一个孩子更有继位的合法性吗?” 玛兰啸苦笑:“当初皓修继位,屠杀了他亲哥哥的所有孩子,对每一个妃嫔都经过严格检查,所有怀了孩子的妃嫔当时都被杀了。你能活下来送进幽云宫,也是因为你没有生过也没有怀过孩子。” “如果还有一个孩子,因为各种原因逃脱了大屠杀呢?” 玛兰啸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为她深深地惋惜,同时又深深地懊恼自己当初执意送这个温柔可爱的孩子进宫,以至毁了她一生。 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二十年的幽云宫生活,生不如死,使得她靠着自己有孩子的臆想而活下来。 以后,他会想法救她出来,再送她到某个地方隐密生活,让她安度一生,以此赎罪他以国家的名义对她的伤害。 玛兰啸慈父般地望着那张皮包骨的脸,希望玛兰无双听进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解: “双儿,你清醒点吧,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逃脱澹台皓修的大屠杀。澹台皓修继位以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屠杀所有可能威胁到他帝位的人,只要有理由和借口,与叛国或篡位扯上关系,他都杀之而后快。 十六年前,他曾借着戈哉城灵台天师预言,以三星汇聚四方格局为由,以七煞之星为国之凶相为由,不顾各国权臣的反对,不顾与各国翻脸的危险,用天威军屠杀了全国数以千计的孩童。 双儿,你活下来不容易。你先回去,等我想想怎么救你回国好吗?我保证,叔叔会将你救出来的。” 玛兰无双摇摇头,“叔叔,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要知道,就算你们抛弃了我,我也还有爱国之心。你看看我的手——” 玛兰无双从袖笼里伸出双手,那是一双怎么的手啊。曾经的金枝玉叶c丰润秀丽,而今竟如鸡爪似的,毫无血色,肉皮皱得干瘪,翻卷,拙陋,惨不忍睹。 玛兰无双将双手重新放进袖笼里,淡薄地说:“为了攒下银毫子给送消息给我的人,为了准确地知道南蜀大臣来天市垣的时间,我替幽云宫的许多妃嫔倒夜便,洗衣,甚至给她们揉脚。 当我知道你来天市垣的时候,或别的南蜀大臣来天市垣的时间,可是我又总是没能按时出宫,我攒了一年又一年的钱,攒下一个又一个的金盾,十二年了,我才终于见到了你。可是你不信我。” 玛兰啸忍住涌上眼眶的泪花,揽着玛兰无双的肩膀:“双儿,是叔叔对不起你——” 玛兰无双转动毫无生气的眼珠,努力想挤出些笑容,可那笑容竟是鬼魅一般恐怖可怕。 玛兰无双望着玛兰啸:“若叔叔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有朝一日可拥我的孩子为王,以十八匹雄风白匹来接我出幽云宫,好吗?” 这一刻,玛兰啸突然毫无理由地相信了玛兰无双:“双儿,若如是,叔叔拚了全力也要拥他为王。只是,你真有孩子吗?他现在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玛兰慕儿(5) “你们当初强迫送我进宫,是想换得与朝廷和平,是为了南蜀和玛兰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而要在幽云宫活下去,生不如死地活下去,需要更值得的理由。 当我被送进幽云宫时,我和其他的妃嫔一样,所幸我没有孩子,不必经历亲生孩子被屠杀的惨剧。我们自生自灭,靠着每月可怜的例银过日子。 至到十二年前,我收到一幅画,一幅辗转不知多久c不知经过多少的人手才送到我手上的画。是一幅普通的涕竹图。画得很糟糕,完全是一个从来没有学过绘画的人画的。 那个送画给我的太监说,他也不知是谁转给他的,只是,让他转交这幅画的人说过,只要我活着,会经常送给我画。 那个太监要了我一枚银毫子当送画费用。并且希望我准备更多的银毫子,好给那些转运图画的不知名的人。我给了那太监,不是因为我喜欢那幅画,而是不想得罪太监。 我对那幅画毫无兴趣,或许是南蜀哪个亲人闲得无聊时想起我便生了一分好心来送我画?除了南蜀的亲人,这世上再无人会惦记我了。 可是,我恨南蜀的亲人们,当初,他们以国家安宁为由,用我一生的幸福来换取短暂的平安。他们是男人,他们没有选择公平和正义,他们用牺牲我的身体来苟且偷安。 我恨窃国者澹台皓修,恨霸占我青春的澹台皓尤,恨我南蜀的亲人,甚至恨送我到长垣宫的父亲和叔叔,还有安皇帝,我恨所有的人。 我把那幅画丢在一边,很多天都没有去看,那是一幅没用的画,不如一角银毫子有用处。 只是,这画是谁送我的呢?有一天我突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我拿着那幅画开始想从中看出端倪。可是那幅画太丑陋了,没有签名,没有时间,什么都没有,就是几根涕竹,还歪歪扭扭的。 幽云宫有个好处,就是不会有人管你死活。 你可以一天不吃不喝,也可以几天不露面,直到有太监发现你已经死了再把你丢到柏木板车上,运出城门葬在星壁城的某个山上,那里有专门的大巫处理幽云宫送出来的死去的妃嫔。 随后的几天里,我每天只要醒来便拿着那幅画看,想从中看出是谁送我的,而且还要继续送我这种毫无意义的涕竹图,最可恶的是居然还要我付钱? 我不相信谁会拿一个幽云宫的冷妃开玩笑,也不相信我的母国会有人想起我。这个世界早已将我抛弃,除了等死。我活着的目的就是等死。 我日夜揣摩那副涕竹图,甚至能数清图画中每根涕竹的叶片和根须。在各种天气和各种心情下看那幅涕竹图,成了那几个月的生活方式。 终于有一天,我去倒夜便时明白了。路上,有两个太监在清理春天疯长已经漫延到路上涕竹丛,边砍边说话,他们口音中带着西陆贱奴和平民才用的方言,而不是贵族们常用的通用语。 两个太监在说那些涕竹的事,说是原本生活在西陆的,被引到东陆来种,这涕竹长得也不好,不如西陆好。 只是,他们总是把竹子说成主子。 主子。主子。涕竹,嫡主啊! 我跑回卧房,拿着那幅已经被多次抚摸观看,纸边已是破烂不堪的图,紧紧地抱在胸前。 那一刹那,我相信我知道这幅图的意思了。 感谢诸神,我活过来了,感谢天神,我知道天神一直在眷顾我。过去,我一直以为天神已将我抛弃,那是我不够虔诚,而现在,天神啊,我知道我必须活下来了。” 当玛兰无双叙述到她发现涕竹图的含义时,脸上突然激动起来,露出丑陋而恐怖的笑容,干涩而无光的双眼里,竟有了润湿的泪花。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罩在头上的玄黑帘帷,胸潮起伏,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玛兰啸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神圣的玄机:“这幅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玛兰无双没有直接回答玛兰啸的话,似乎仍然为自己偶然发现涕竹图的含义而激动。 “澹台氏的气数已尽,还是天运在劫?我不知道。总之,澹台皓尤不是一个好皇帝,他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广纳妃嫔,同时,每每同时与数名妃嫔或妃嫔的侍女同宿。 长垣紫宫的所有妃嫔和她们的侍女,几乎都不存有清白之身,有的妃嫔不堪其辱自杀而亡,有的侍女不愿意陪床而身首分家。 长垣紫宫几乎天天都有妃嫔或侍女被打得皮开肉绽,或躺在柏木板车上被拖到星壁城荒山上埋葬。 天可怜见,我从南蜀带来的陪嫁侍女也被迫陪床。敖云依c敖紫秋是两个铜徽家族的小贵族之女,子琪和子语是两个来自平民家庭的女子。澹台皓尤总是要她们同时陪床。 我们每天都胆颤心惊地活着,我们根本不明白活着好还是死了更好。 至到有一天,宫里到处是惊惶失措的宫人,还有拿着长剑的天威军长枪手。大家都说天皇帝被杀了。我那时竟暗自高兴,真的。我很高兴天皇帝被杀,不管是被谁杀都好。 在兵乱中,敖云依和子语,以及我宫里一个叫小欢子的小太监被冲散,我没有能力去管她们,因为我和敖紫秋c子琪都被天威军抓进了长垣宫。其他的宫人都被当场杀死。到处都是死尸。 新登基的天皇帝令大内官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前朝妃嫔和陪床女一个个地检查,有名份c没孩子的全部赶进幽云宫,怀有孩子的当场杀死。侍女们全部赶来夜庭劳动。 敖紫秋c子琪被拉走送进夜庭。 我一个人到了幽云宫。 好,接下来,我就告诉你那幅涕竹图是什么意思。 在兵乱前两个月,十七世帝澹台皓尤有一次曾到我所在的庆元宫过夜,因为我正值葵期,不能侍奉,澹台皓尤毫不例外地要求我的四名侍女陪床。这种荒唐事在大徽皇宫已经习以为常。 那幅涕竹图便是四根涕竹!四根涕竹!当时我能想到的便是这是我的四个侍女的画,她们在告诉我某种信息。 是的,一定是我的四个侍女,她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唯一还能想念的人。 她们在借这幅图告诉我她们还活着,向我问安。这是我第一次揣摸出来的含义。 可是我确切地知道敖紫秋c子琪被拉走送进夜庭后不久,由于感染瘟疫早已死了。那么,这幅涕竹图便不是四个侍女的问安图。是子语和敖云依两个侍女送来的图。 主子。我是她们的主子。 一定是这个意思。她们逃出宫了,还活着。 此后,我便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挂念着我,还在想方设法向我表达她们的关心的惦念。 最重要的是,我也要弄清楚她们在哪里,怎么样了。 我不能问,万一她们再被抓进长垣宫便是死路一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攒点银毫子,等再有图送来时多打发一些给送图人,以便多了解点消息。 我开始给别的妃嫔倒夜便,给她们洗衣,或者给她们揉脚,这样,她们中有的人死了会把省下来的银毫子送给我,或者把外面想方设法送进来的东西赏给我。 守卫我们的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我的银毫子总是白白地打赏给一个个守卫我们的太监。我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因为我不确定他们中的有谁会再给我送一幅图来。 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三年过去了,我没有再收到任何消息。 但是我的努力有了回报。 有的太监知道我是南蜀的人,当我主动送给他们银毫子的时候,他们便会有意无意地透露南蜀的一些消息,再后来,大家都这样,我把攒下的银毫子给他们,他们把知道的所有消息给我。 当然,这些消息对我基本是无用的,根本无用的,但却足以让我活下来。因为我可以得到更多的消息,知道外面的世界在变化。 六年前,我终于收到第二幅涕竹图。那一天,我的双腿直颤抖,很勉强才能迈到一步;我的嘴唇一直在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送图给我的那个太监只是说,是别人给他的,让他转交给我,至于到底是谁让他转交的,他也不认识。 他说对方给了他一个银毫子,还说我也应当给他一个银毫子。 当然,当然,我当然得给他一个银毫子。这个时候,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这幅图,与十二年前的一样,根本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被裹在一件破烂不堪的旧衣服里送给我。 这幅图还是画的涕竹,画得很简陋,四根涕竹,十三根竹须,十三片竹叶,十三个竹节,就这么简单。 可是,十二年前的涕竹图,是稀稀疏疏的七根竹须,七片竹叶,是歪歪扭扭的七个竹节! 没有人会在意这两幅隔了多年才相继送到我手上的图画,可是我在意,这是我的生命之源。 我闭着眼睛都能将两幅涕竹图描述出来,因为我天天看它,天天想它,天天揣摸它。当这第二幅涕竹图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确切地知道一件事,我有一个儿子。 是的,我有一个儿子。按照大徽王朝的习俗,我的陪嫁侍女生的儿子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按照图中的涕竹含义来推测,画第一幅图的时候,他只有七岁,画第二幅图的时候,他十三岁。 数竿苍翠拟龙形,松c梅c竹岁寒三友,以涕竹喻男子,以竹根为侍女数,以竹节为年岁数——我的四个侍女中的一个生下了儿子。算起来,他今年十九岁了! 涕竹生长在西陆,以格枝c榆枫c南蜀三国为多,我是南蜀郡主,我的儿子如不在南蜀,也必在格枝和榆枫。 当这所有的思路一一厘清时,我便明白天上的诸神回应了我的请求,接受了我的奉献。 我一生挚爱的神啊,伟大的嫘祖。 我有一个儿子,他既拥有澹台氏的皇族血统,也有我南蜀蜀山氏和玛兰氏的伟大血统,他生既能避过亲族的屠杀,他的未来将是南大荒戎洲最伟大的帝王! 叔叔,你愧对我,就替我找到他,让他为我坐上大徽王朝的帝位,让他用十八匹白马的天后仪仗来接我出幽云宫,让他成全你的伟大,让他来实现太平盛世的宏图大业!” 盟约塔上的报时钟敲响寅时钟声,玛兰无双从痛苦的叙述中惊醒。按大徽王朝律令,幽云宫的妃嫔活着便不能出宫门,否则会被凌迟处死。 朗侍卫从侧门送玛兰无双返回幽云宫。 玛兰啸书房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他耳边一遍遍地回响着玛兰无双的话,同时,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理智:玛兰无双所有的故事都是疯狂的臆想。 在理智与感情,在相信与否认,在清醒与糊涂中,当早阳的太阳从东方红色海洋上升起,盟约塔处在晨曦的美丽光晕中时,玛兰啸才不得不告诉自己:玛兰无双的话无懈可击。 早起的河管家将玛兰啸要穿着去盟约塔参加御前会议的正式服装拿出来摆放在玛兰啸面前,然后去准备早膳。 玛兰啸慢慢地洗漱,一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整理衣饰,脑子里仍在回想玛兰无双的话。 一夜无眠,黑着眼圈的玛兰啸心不在焉地走出宅邸,河管家送玛兰啸出门,小心翼翼地问: “老爷,你确定要将小姐许配给烈山豹小将军吗?” “为什么这样问?”玛兰啸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发现河管家的眼神里有担忧的神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玛兰慕儿(6) 从玛兰啸位于梅尔维尔街的宅邸到位于布拉达海滩的盟约塔半个时辰的马程,玛兰啸带着朗侍卫缓缓走在清静的街面上。 次夏的东陆海滩,从东方红色海洋吹来的海风凉飕飕的,甚至有些冰凉入骨的感觉。 几骑快马驰过玛兰啸,冲向薄雾中的布拉达海滩盟约塔。看那玄黑的铠甲和飞扬跋扈的骑手,玛兰啸知道那是他的高邻枭楚人。 在这天市垣,没有永远的朋友,却有永远的敌人。这枭楚人便是偏安一隅的南蜀国的恶梦,几百年来从来就只有仇恨却无半点友情。 玛兰啸心中轻轻地叹息一声,如果情报无误,大徽皓修大帝今年的御前会议只怕又会向各方国强征苛捐杂税,他又该找谁来做盟友反对朝廷这种不顾方国死活的荒唐行为? 年事已高的安皇帝在国内事务中都颇感吃力,对大徽朝廷的各种压力更是愤怒已久,只怕再增加一百匹锦她就会龙颜震怒。 还没有想到具体可行的对策来,玛兰啸和朗侍卫便已到达盟约塔下。 盟约塔高达六百三十尺,高耸入云,底部呈三角形,五百尺以上为圆形,全部由不庭山中最坚硬的黑耀石建成,每一块黑耀石都重达千斤。 没有人知道一千年以前的土著先民是如何把这些人力无法扛动的黑耀石层层垒高至鸟飞不过的云天。 一千年前,这座高塔被称为神塔,是土著先民的万神殿。万神殿如羽翼般建有三塔,东北和东南两个裙塔拱卫着中间的主塔,主塔顶端是三十尺高的各种图腾,且无人能上下顶塔。 万神殿的裙塔有十二层,每层都与世隔绝,巷道如迷宫,每间房都暗无天日,仅在向海面开有两牚大的铁窗。裙塔与主塔之间靠浮桥链接,没有人知道裙塔里有多少房间,关着些什么人。 在打败土著先民建立起各方国时,以聪慧自诩的各族大巫c星占学家c术学家c建筑学家c历史学家齐聚神塔,对神塔的结构c作用c神喻等等都进行全方位的考查,最终发现对神塔只能景仰。 这些彼此争吵不休c从来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的伟人们,唯一能达成共识的就是:他们既无法重建如此庞大的工程,当然也无法拆毁这座土著先民的神塔。 于是,这座神塔被无可奈何地保留下来,作为二十六族与土著先民盟约的见证,从此改名为盟约塔。 如同所有的朋友都是被利用一样,所有的盟约都是一张随时可以撕碎用以擦屁股的废纸。 与二十六族盟约希望保留族民的土著先民,在十年后消失了一半人民,十五年后又消失了四分之一,大约二十年后,最后的几百人也消失在这座坚固得无与伦比的盟约塔中。 在以后的数百年里,盟约塔成为一个极端政权的象征。所有的新生政权都在主塔宣誓,所有的盟约都在第十八签署,所有的统治南大荒戎洲的政令都在第十三层发布。 只是,据说两翼裙楼从来没有人能出其门,阴森黑暗的翼楼关押着与政权对抗的各种重犯或非重犯,不管他们犯下何等滔天大罪,或是鸡鸣狗盗,一入此门便是漫长的死刑。 这些窃国贼c杀人犯c小偷或强盗,从来不知守卫他们的狱卒是谁,那些狱卒都戴着天威军面具,也从来不许他们探亲,向海面的窗口永远只有红色波涛中的海洋。 守卫盟约塔的天威军遵守的唯一准则是:所有挨近盟约塔向海面五百尺以内的人员和船只都属叛乱行为,都会被守卫在塔顶的天威军金枪手射杀。 所以,数百年来,盟约塔也从来能没有成功越狱的先例。 盟约塔底部深入布拉达海湾海床,根据一千年以前二十六族与土著先民的约定,以当时红色海洋的海平面为限,海平面以下属于土著先民所有。 反正二十六族也无人能潜入深海中占据这些地方。 南大荒戎洲所有重要的协约c盟誓都在盟约塔举行,人们每次在这里都会发出掷地有声的誓言: 让海涛见证,让大海听见,让飞不过塔尖的雕枭听见,让南大荒所有的树c石c草c兽c人都听见,这誓言永远不会更改。 今年如同去年一样,御前会议将在盟约塔十三层楼召开。 所有的马匹都被留在盟约塔底c布拉达海滩的马场里。 当玛兰啸和朗侍卫徒步进入盟约塔十二层时,郎侍卫被留下来,与其他各国大人的侍卫c朝廷大臣的随从一起,闲坐在十二层的大厅里,静候他们的主子商讨帝国最重要的军政要务。 玛兰啸被天威军金枪手送进第十三层楼。 他来得不早也不晚,起码帝国内最重要的两位大人物还没到,而其他方国的王子和贵族都已就坐。 突然,玛兰啸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得去看看质子府的南蜀质子。尽快去。 想到这一点,让玛兰啸从昨晚玛兰无双到达后引起的震颤中平静下来。 一个濒死的国民也会有爱国之心。他想起玛兰无双的这句话。 玛兰啸堆起满脸的恭敬笑容向在坐的所有方国贵族及朝廷大臣问好,包括枭楚国的王子和大臣。 “玛兰大人好心情。不知你是否知道令兄在国内可安好?”枭楚三王子念德秋方似笑非笑地望着玛兰啸,嘴角扬起一片若有似无的调侃。 “承蒙念德公子惦记,家兄在国内一切安好。”玛兰啸恭敬地回答。挪开檀木座椅,微微向旁边的枭楚人欠欠身,泰然坐下。 “玛兰大人难道不知令兄被困吗?玛兰大人自顾不暇,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听各国官僚争吵俗务凡事?” 坐在念德秋方旁边的是枭楚国首相念德和忠,枭楚国最犀利的外交家,最好战的战略者,最勇敢无畏的勇士。 念德和忠穿着一身袖边和领口都绣有太阳图腾的上好锦衣,拥有一头念德贵族最为炫耀的天然黑色卷发,两只深遂暗黑的瞳仁,矮矮实实的身子,圆滚滚的身材,一脸笑意中却藏有万千杀机。 “多谢念德首相挂念。家兄和畅虽不擅言词,却平和善良,我南蜀国民对他爱戴甚深,纵有忧心之事,也必会化险为夷平安度过。”玛兰啸不卑不亢地欠身回答。 念德和忠睥睨地看向玛兰啸,正要说什么,只听得一阵嘈杂的金铁交击的交响乐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伴着一个宏亮而昂扬的粗暴声音直击众人耳鼓: “以前,所有的人都相信,布拉达海湾是一片陆地,是南大荒戎洲最重要的古老城镇,甚至是所有人的都城,只是因为东方红色海洋的海水升高c倒灌,才致使平地变为海湾。” 大徽王朝赫赫有名的首相烈山照穿着最柔软的牛皮靴子,伴随着他长剑碰撞铠甲和粗暴的声音,踏着橐橐橐的响亮脚步声走进盟约塔十三层。 烈山照并不特别高大健壮,身高仅十一尺,皮肤也不是澹台氏那种常年呆在屋内养出来的肥白,而是一种略显得有些暗黑的赤铜亮色,这也是作为将军的烈山氏和作为皇族的澹台氏唯一的区别。 在烈山照的身后,跟随着九名烈山氏将军,这些南征北战的将军驾临盟约塔,预示着今年的御前会议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承上启下开端。 “或许等海水退去,布拉达海湾就会露出本来面目。”接话的是紧跟在烈山照身后的烈山泰宁,他是葛卢山最北城苏美尔城城主,大徽王朝天威军副统帅。 烈山照腰挎一柄三尺长的葛卢山长铁剑,身穿银白铠甲,头戴天威军红缨盔甲,肩后垂着绣有巨大猛虎图腾的镶银滚边披风。 那明亮金黄的镶银滚边披风如同卷起一阵金色风暴,让屋内的人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侧视。 烈山照淡金色的头发在次夏的阳光下,过滤为金黄一片,散发出丝丝光芒,宛如神临。 而他身后的众多烈山氏将军,也大多如他一样有着淡金色的发丝。只是,这些将军未佩剑。 在澹台皓修登基的第一天,他便颁诏允许烈山照及其子佩剑入宫面圣。 众人在这样一片金黄色铺天盖地而来时,从心里到眼神,都显出对烈山氏无可比拟的权威的景仰,大厅内响起一片恭敬的山呼: “大将军!” “大将军辛苦了!” 屋内的众人纷纷起立招呼,这其中也有来自南蜀的玛兰氏和来自枭楚的念德氏,来自卡丹兰王国的卡丹兰氏,以及大徽王朝众多的属臣。 在众人的身后,却响起一声阴恻恻c低沉而沙涩的声音:“怎么,没有人对朕行君臣之礼吗?” 众人大吃一惊。 回头却见大厅正前方刚才还空荡荡的天皇帝宝座上,在猎猎招展的雄狮皇旗前,赫然端坐着大徽王朝十八世帝澹台皓修,旁边是双手相拢c垂立于侧的长垣紫宫总管淆公公和溪公公。 而在澹台皓修的身后,还静立着十八名穿戴全幅铠甲c面罩的天威军长枪手。 没有人知道澹台皓修是什么时候到达的,当所有的人都起立转身对烈山氏众人注目的时候,他们的君王却无人恭迎独自安然于一隅。 烈山照大步跨前,向澹台皓修鞠躬,单膝跪下:“臣等见过陛下。” 澹台皓修阴阴地笑:“这烈山大将军一进殿,盟约塔也灿烂起来。” “臣等见过天皇帝!”众人面有骇色,立即转身端端地向他们的天皇帝行礼。 自永宁元年,戎洲南大荒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30年,大徽王朝第十六世帝澹台皓景的次子澹台皓修联合烈山氏杀死亲兄皓尤,继位大统以来,迄今已是二十年。 当年年仅十九岁便位登大宝的澹台皓修,天下万民之主,此时已步入中年,极度的富贵和享乐,使他面色晦暗,发色暗淡,肚囊凸出如啤酒桶,身体疲软瘫坐在白貂皮铺盖的王座上。 澹台皓修头戴三青鸟玉皇冠,身穿黑底金黄蜀绣天皇帝衮服,左腰佩墨黑勾云天鼋玉佩祥瑞饰品,右腰挂上圆象天c下方为地的皇族玉圭。 在澹台皓修前面的紫黑檀木圆桌上,端正地摆放着象征皇权天授的传国玉玺和玉钺兵符。 在澹台皓修身后,光芒万丈的长条形雄狮旗帜旁边,分别是烈山氏的猛虎旗c荆南国玄黑色长方形蛇王旗,南蜀三角形火焰旗帜,枭楚国两柄交叉的铁剑旗c卡丹兰王国的雄鹰和骏马战旗。 作为大徽王朝的天皇帝,澹台皓修握有天下万民的生杀予夺大权。此刻,他面露讥讽,嘶哑而沙涩的声音对烈山照大将军说:“显然,众人对大将军的欢迎超过对朕应尽的礼仪!” 烈山照遽然抬起头,脸有骇色:“陛下,是臣有罪!” 澹台皓修讪讪然:“大将军手握大徽王朝重兵,佩剑入室,真有罪的话,朕还活得了吗?” 烈山照倒吸一口凉气:“臣自此以后绝不敢再有违祖制,自当卸剑面圣!” 烈山照仍然跪着,将腰上的佩剑解下来,双手捧着,呈于额前。 烈山泰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神凶狠地盯着澹台皓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玛兰慕儿(7) “臣等因近闻明月海峡有海盗侵扰,需将兵马重新布防。一路赶回,马未卸鞍,未来得及换便装觐见,还请陛下见谅!”烈山照抬头,澹台皓修未喊起身,他也就只得继续跪着。 澹台皓修用慵懒,睥睨眼神看着在他面前跪伏的烈山氏众将,他金色的卷发呈现出流行线的大波浪,荆南国进贡的硕大金饰在他的手腕c指间和颈脖上闪闪发亮,与他的头发融成一片光茫。 澹台皓修回头朝淆公公笑:“看看,我说烈山大将军会按时赶回来,你个老奴才还说不一定呢。” 淆公公谄媚地笑:“还是陛下深知烈山大将军!”说罢,淆公公轻轻以眼色示意澹台皓修。 澹台皓修似乎这时才发现烈山氏众将还跪在地上,忙说:“唉呀呀,大将军请起,请起。你看我这一高兴就什么礼仪都忘记了。” 烈山照起身。 他身后的众将也随之起身。 烈山泰宁的脸色阴沉沉的。 玛兰啸的眼睛转向议事厅正前方某处,若无其事地观察。 显然,这议事厅有秘室,澹台皓修一直躲在秘室里,见烈山氏众人赶到才出现。 甚至他根本不打算出现,只是在暗中观察议事厅中众人说什么做什么,是否对他恭敬。 如此晦暗阴险,实不是大徽王朝天皇帝所为。 大殿内响起一阵金铁交击和凳椅挪动的声音,以及沉重的呼吸和鼻息。 淆公公面带笑容将澹台皓修的凳子拉开。 烈山照踏步上前,将佩剑放在宽大的紫色檀木案几上,威严坐下,腰板毕直,神情严肃。 余将咣当咣当坐下。 “该来的,都来了吗?”澹台皓修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对淆公公说,“以后的御前会议都改下午吧,免得总是要等一些迟到的人,打乱朕的作息时间。” 烈山泰宁腾地站起来,却被他父亲迅即拉下,紧紧地按住大腿动弹不得。 “回陛下”,淆公公后退一步,清清嗓子说:“皓兴公爵身患微恙来不了,另外就是皓际公爵未到。” 皓兴公爵是澹台皓修的三弟,生于825年,封莫比兹城城主,是一个才能出众深得民心的王子,原本与澹台皓修关系亲密,十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从此不问国事。 皓际公爵是澹台皓修的四弟,生于826年,封于萨艾特拉城主,拥有澹台家族最显著的外貌体征,英俊潇洒,迷倒诸多天市垣少男少女。 澹台皓修撇撇嘴,眼光突然变得犀利,生硬地说:“那就让他以后都不要参加御前会议了。” 烈山照的眼睛看向淆公公,又听澹台皓修随口一句便否定皓际亲王的与会权,更是一时没反映过来。 “怎么啦,皇兄这么等不得我了么?我当初可是等皇兄先出娘胎的呢,哈哈哈。” 随着一声调侃却又温柔甜美的声音,大徽王朝最英俊温柔的王爷c萨艾特拉城公爵澹台皓际神采奕奕c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大厅门口,一手撑着雕花石门,一手叉腰,满头金发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朕是怕御前会议这种无聊之事耽误了你享受美好青春。”澹台皓修冷冷地说,朝淆公公点头,也不等澹台皓际坐下,便说:“快些开始吧。” 淆公公再次清清嗓子,说道:“天运昭昭,国祚绵长。大徽王朝第十八世c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第849年,永宁二十年——” 澹台皓修不耐烦地打断他:“老奴才,你是不是嫌活得长久了?直接说重点啊你!” 淆公公看看烈山照。 烈山照面无表情。 淆公公继续说:“兹议以下事:原雪蓝城及原榆枫族和格枝族封地不再由玛兰氏代管。封皇长子睿德为德王,赐封地雪蓝城及以西所有属地——” 烈山照腾地站起,看着澹台皓修大声说:“皇长子年仅十六岁,并无军功,何以领有如此宽大封地?” 众臣也议论纷纷:“是啊,这榆枫族和格枝族的封地,要么归国家,要么归功臣,怎么就全部封赏给皇长子呢?” 淆公公没有说话,看着澹台皓修。 澹台皓修的脸色看不出任何表情,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制燕雕,朝烈山照挥挥:“大将军勿急,先听完。” “陛下未立太子先封诸子,这是为何?”玛兰啸忍不住说。 这一句话着实是关键。 引得众臣纷纷点头,是啊,大徽帝国由来便是先立太子后封诸王,先不说分封是否对,这程序便是错误的。 澹台皓修睁开眼睛看了看玛兰啸:“你是来自南蜀的玛兰啸?就是那个领兵反叛我父皇的玛兰山的儿子吧?” 玛兰啸被羞辱得抬不起头,但还是坚定地说:“我父亲的罪责,先皇已惩罚。臣玛兰啸,乃是陛下封的雪蓝城御史,代为大徽王朝管理雪蓝城。” “考虑到玛兰大人的忠诚,朕五天前已派出睿德皇长子前往雪蓝城就职。朕还提议玛兰大人为财政大臣。不如大家先听听玛兰大人在雪蓝城的功绩如何?” 淆公公有点不忍心玛兰啸被当众羞辱,提醒道:“陛下,按程序——” 澹台皓修将手中的玉制燕雕啪地朝淆公公砸去:“你个死奴才,难道一点点小事朕都作不了主,难道你是皇帝?” 玉制燕雕在地上砸破,玉片纷飞。一块价值上万金盾的珍宝便这样化为乌有。 淆公公吓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玛兰啸见淆公公为帮自己却被当场责骂,吸口气,说:“臣这便向陛下和各位臣工汇报雪蓝城去年的财政税收,只是臣在雪蓝城并未知悉要调任,各项事务并无交接——” “好了,你那些报告谁爱看谁看去,朕没空在这听你信口雌黄。淆公公,既然玛兰大人在这,就将有关玛兰大人和南蜀的事提前说吧,也别按部就班。朕最讨厌什么规定,秩序,全都是狗屎!” 玛兰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淆公公说:“玛兰大人,你先请坐,容奴才先将南蜀事宜宣于后:着南蜀今年进锦二万匹,绢丝三万匹,棉及各种配饰五万匹,岁银五十万金盾。” 玛兰啸情不自禁地大叫道:“这不可能啊,陛下,去年南蜀已进锦一万五千匹,娟丝二万匹——” 澹台皓修冷冷地盯着他,打断他的话,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你也说了,这是去年的数,今年和去年当然不一样。” “可是南蜀已无此国力,去年秋旱冬寒,今年粮食减产,蚕农将买粮度日,怎么可能交出比去年更多的锦和丝?” 澹台皓修眯起眼睛:“去年就天干了几天,怎么就算天旱了?作为大徽王朝的财政大臣,难道你连这点税都收不起来?” 玛兰啸拂然:“臣不做这财政大臣也罢。” 澹台皓修冷冷地说:“这是国家,朕是皇帝。做或不做由不得你,但不管做与不做,这南蜀的税收就在你头上了。” 澹台皓修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有些疲倦,站起来说:“这御前会议也没意思极了,朕要回去补磕睡,你们继续接着议事。” 众皆惊诧,看向烈山照。 烈山照的脸色变得紫黑一片,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暗天空。 澹台皓修拖着显得沉重的肚囊走出龙椅,数名金枪手走上前,护在他周围。淆公公双手捧了传国玉玺,另一内官恭腰上前捧了玉钺兵符。 终于,烈山照站起身低头恭送天皇帝陛下。 一阵金铁交击声,众人也随之起立向澹台皓修行礼。 “臣等恭送陛下退帐!” 澹台皓修懒洋洋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算是示意众人免礼,拖着疲疲塌塌的脸色走向门口。 门外的天威军侍卫和太监列队恭敬。 澹台皓修走到门口,似乎突然想起来: “哦,淆公公,你给大家说一下,两天后是四皇子的生日,朕要在寿元宫为他庆生,让长垣宫所有的妃嫔和皇子c公主都来参加,在天市垣的所有贵族和王子c质子也来吧,让他们开心乐一天。” 淆公公低头:“诺。” 澹台皓修抬起的脚又缩回大厅,“你就代朕在此吧。御前会议,御前会议,没说一定是朕必须守着等那些迟到或不管事的人废话是吧?” 烈山照和众人都谨肃地垂着头,哑口无言。 淆公公唯唯称诺,同时将手上捧着的传国玉玺转交给一名内官。 澹台皓修的天皇帝仪仗随着大门重新关闭而远去。 淆公公刚转过身,天威军副统帅c烈山照长子烈山泰宁一跃而起,从紫色檀木案几上掠过,案几上金铁交击声阵阵,他抓着淆公公的衣领挥拳猛揍,愤怒地问: “这就是所谓的御前会议?我爹六十多岁,骑了一天一夜的快马,从明月海峡赶到天市垣,爬上这十三层楼,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结束了?” 淆公公哪是烈山泰宁的对手,接连接了几拳头,爬起来绕着檀木案几转,口鼻流血,满脸苦笑:“大将军有话好说!大将军有话好说!” 烈山氏众将见烈山泰宁发怒,众人相继跟上,或劝说或拉架,甚至有人趁乱再揍淆公公拳头。 淆公公喘着大气跑到刚才澹台皓修坐过的龙椅侧后,烈山泰宁兀自气哼哼地咒骂不已:“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烈山照脸色凛凛,坐在他的首相椅上。 淆公公看看众人,大厅内火药喷张,一触即燃。 淆公公一只眼睛发红,嘴角在流血,他站在桌几前,彬彬有礼地说:“烈山大将军,这不是天皇帝要诸位大将和大人议事吗?老奴在这充当个薄记员,各位将军和大人的意见,老奴绝不敢漏记。” “都坐下吧,看看天皇帝陛下到底都有些什么事儿可议的?”烈山照冷哼一声,“麻烦淆公公将陛下要我等所议之事全部道出吧。” “我乃御封雪蓝城御史,日前离开雪蓝城是奉召参加御前会议,而陛下五天前已派出睿德殿下前去雪蓝城。本御史并未卸任,要求朝廷召回睿德殿下,待本御史回雪蓝城后再行交接。” 玛兰啸心里着实憋屈,更是着急,如果睿德殿下五天前便已出发,想来现在已到雪蓝城。一位没有任何才华和管理经验的皇子,在没有官史辅助的情况下,雪蓝城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玛兰大人何需着急?以大人向来的好政绩和爱政爱民,大人在与不在也不关事呀?再说是睿德殿下驾到雪蓝城,难道不是雪蓝城这座叛乱之都的荣幸吗?” 挨着玛兰啸坐c对眼前的喧嚣视而不见c却一心只针对玛兰啸的念德和忠阴恻恻c嘲弄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玛兰慕儿(8) 枭楚国向来地大民富,兵精强壮,数百年来不是东征荆南国,便是西攻南蜀国,穷兵黩武,乐此不疲,大底便是这念德和忠的战略。别看他矮小如半人,却是一个彻底的战争主义者。 玛兰啸忍忍气,勉强笑道:“念德首相倒是心宽,只是不知陛下若长了南蜀岁银,会不长枭楚岁银吗?咱们何不安心静坐,且听淆公公将所有事体一一道来?” “便涨又如何?”那念德首相却是一个不饶人的角儿,泰然一笑:“我枭楚国忠诚于大徽王朝,想来陛下会心存顾念,不似某些今朝拥王明日便叛乱之人。” “你!”玛兰啸气得脸色煞白,看看念德和忠周围都是来自枭楚国的大臣,而来自南蜀的只有自己,先便气馁三分,忍气吞声。 “二位,还是由淆公公先宣陛下圣意如何?”烈山照粗暴地说,“你们是世仇,按大徽铁律,这里不是打架和斗狠的地方。烈山氏众人,如若还有谁打扰淆公公宣读陛下旨意,请出盟约塔。” “诺。”烈山氏诸将响亮应声,这声音立马将大厅内叽叽喳喳c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压下去。 淆公公再次清清嗓子,扬起尖细的声腔说道: “烈山大将军,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按陛下令,睿德皇长子封为榆枫王,率五百天威军进驻雪蓝城,将榆枫和格枝两族十岁以上的男童移居印之拉加列岛——” 印之拉加列岛,便是戎洲南大荒民众口中的死亡列岛,是大徽王朝放逐死囚c强奸c惯偷c骗子c抢劫等重罪犯人的地方。将榆枫和格枝两族十来岁的孩童放逐于此,那不等于变相的谋杀吗? 玛兰啸再也忍不住,呼地站起来,指着淆公公的鼻子问:“如此灭绝人性的政令何能出于御前会议?” 念德和忠疑惑地看向念德秋方:“天啦,怎么会这样?榆枫族和格枝族两族二十多年来便无任何叛乱际象,且经过当年的大清洗,男丁早已不多,再将十岁以上孩童拘捕,这是要灭族的节奏吗?” 烈山照冷着一张沧桑的老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有陛下在上,各位还是闭嘴吧。请淆公公继续。” 淆公公看看枭楚首相及其臣属,继续念道:“枭楚国国丰民富,国运昌祚,于是年起,提高岁贡银百分之三十——” 一名枭楚大臣扬起手中烟壶,朝淆公公砸去:“我去你个百分之三十,我们贡了女人,贡了粮食,还贡岁银,要不要人活呀!” 玛兰啸朝念德和忠微笑:“枭楚国对大徽王朝向来忠诚,且国富民丰,这点点岁银想来是第一个交纳的,对吧,念德首相?” 念德和忠气得脸色青黑,阴沉的双眼盯着烈山照:“首相大人,这是宣旨还是御前会议?” 烈山照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淆公公躲闪着枭楚大臣砸来的烟壶,却不期侧边又飞来一黑色海牛皮靴子,端端正正地打在他头上。 淆公公唉呀一声,倒在地上。 厅内众人立马寂静无声。 烈山照起身走到淆公公身边,弯腰扶起他。 淆公公额上涨起一块青紫包块,他苦笑着说:“老奴这年纪大了,总是会磕碰磕碰。” 烈山照威严地朝大厅扫视一眼,厅内无人敢再说话。 烈山照扬起脚,将砸了淆公公的黑色海牛皮靴踹飞。 皮靴在紫色檀木议事桌下滑翔,某只仅穿着白袜的脚勾住靴子,迅即套在脚上。 “公公继续说。”烈山照站在淆公公身边,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自不庭山之盖犹山山中为界,北起日月山c鏖鏊钜(备注1)以西,包括波岩区,赐于二皇子睿文,为圣木曼兑王。” 淆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大厅内的众人,继续朗读他手中险些被刚才混乱中的烈山氏众将军撕毁的文件。 “什么?你个老阉奴,日月山一带是十六世帝许与卡丹兰国的世袭之地,岂能无故封于皇子?” 原本一直端坐于檀木议事桌前,冷笑着看旁边南方人争斗的卡丹兰国右相卡里奥沙腾地站起,满面怒容。 自822年卡丹兰国出骑兵助大徽朝廷灭掉格枝和榆枫两国时,十六世帝便将日月山赐于卡丹兰国。日月山一带草场丰盛,水源丰富,是卡丹兰牧民夏季放牧之地和王国的夏季捺钵(备注3)。 卡丹兰国国土位于黄道赤带,虽说仍沿用大徽朝廷的年分五季十八月纪事,但那里实际上只有冬夏二季,王国的首都也随着季节的变换而迁移。 漫长的夏季里,炎热的太阳直直地照射着广大的卡丹兰草原,经年累月强烈的紫外线,使这里的汉子普遍具有深褐色皮肤和粗犷的性格。 卡里奥沙来自卡丹兰王族卡里氏,他那亮铜色的皮肤上涂抹着香油,厚重的胡须上系着黄金铃铛,乌黑油亮的头发被编绑成一个粗粗的发辫,发梢系有一个硕大的黄金铃铛。 “喂,混蛋老阉奴,记下本右相的话,日月山为我卡丹兰国夏季捺钵,任何人,不管他姓什么,不管他的母族是谁,都甭想拿走,否则,我卡丹兰国的骑兵也不是没打过仗的田舍汉!” 卡丹兰国的右相卡里奥沙将穿着海牛皮靴子的大脚放在檀木议事桌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淆公公。 可怜的淆公公尽管被群臣侮辱,但还是要尽职尽责:“老奴记下,老奴一字不拉地记下。” “尊敬的卡丹兰右相,你肯定知道二皇子的母妃是我念德氏公主,我念德氏可是对卡丹兰皇妃恭敬有加!”念德和忠捻捻他的粗短胡须,故作亲昵而客气。 “那又如何?总之没有人可以霸占我卡丹兰氏的日月山。”卡里奥沙正要拍桌而起,卡丹兰国座位最末位一位衣着花哨,在衣襟上袖有猎鹰图腾的年轻公子温言软语说道。 这位陌生的年轻公子显然今年是第一次参加御前会议,他既没被卡里奥沙介绍给众人,发辫上也没有系铃铛,只是衣襟上绣有猎鹰图腾,想必,也就是卡丹兰氏一个普通的贵族纨绔子弟。 只是,卡里奥沙听得这位坐在最末位的年轻公子说话以后,便压下火气,只是横眉冷对着念德和忠。 玛兰啸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陌生公子。 这位年轻的卡丹兰氏贵族公子身材高大,却显得有些未发育成熟般的纤细,光滑的下巴上没有胡须,黑色杏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 饶有兴趣地望着议事桌周围的众人。 当他的眼光与玛兰啸探究的眼神对视时,他温和地点点头,显然,他识得玛兰啸。点头算是勉强打招呼。 “圣木曼兑乃格枝族的挺木牙交(备注2),是格枝族的神树,历代敬之祭之。岂可将皇子封为圣木曼兑之王?”玛兰啸盯着那位陌生的公子,轻轻地叹息道。 “格枝族早已被灭,格枝族的众神也早已被毁,神庙也被焚烧。将皇子封为圣木曼兑之王怎么不可?”一直作壁上观的澹台皓际甜美而温柔地说。 玛兰啸摇头:“这圣木曼兑山上百年只出一株树,乃格枝族的挺木牙交,由此可见格枝族人对其尊崇。若以人封之,只怕此举比诛戮更甚!请淆公公记下本大臣的谏言。” 澹台皓际美丽的紫眼瞳望着玛兰啸微微一笑:“只怕我皇兄本就要诛心,玛兰大人何以不明白呢?” 玛兰啸一凛,正要说什么,澹台皓际蓦地站起,掀开坐椅,朝外走去,嘴里随意说道:“这哪是什么御前会议?越来越不好玩了。都是国家大事,由不得我胡说八道。我还是去吃喝享乐吧。” 议事厅的大门打开,澹台皓际的身影在天威军金枪手的护送下消失,来自卡丹兰大草原上最好的海牛皮制成的皮靴子踩在坚硬的黑耀石上,啪啪啪,铿锵有力。 烈山照颓然坐下,看着议事厅的大门重新被天威军从外面阖上,问淆公公:“陛下还有什么重要决定,一古脑说吧,省得一项一项地听,一项一项地吵。” 作为大徽王朝的首相,森沙城城主,当朝皇帝陛下的泰山,当年的拥王者,烈山照似乎有些心灰意冷。 “父亲,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听那老阉奴胡说八道吗?”烈山泰宁怒目而视。 烈山照的侄子c阿拉罕城主烈山金也起身,指着淆公公的鼻子质问:“我叔叔爬十三层高楼,是要到这里听宣旨吗?” 念德秋方嘻笑:“这就是诛心。诛各方国的心,不是诛烈山氏众人的心。” 此言一出,烈山氏众人皆看向烈山照。 念德秋方这话是暗指澹台氏与烈山氏同流合污,剑指各方国。 一语惊醒梦中人,卡里奥沙看向他最末坐的年轻公子。 玛兰啸微微一笑。 念德和忠冷哼一声,抬头仰首看向议事厅头顶上那些黑亮黑亮的千年巨石。 来自荆南国的老首相郁玖洪大蹒跚着挣扎站起,口里喃喃地说:“老朽体力不支,这到底议些什么也记不下,老朽马上派人请我王重新派人来参加御前会议。各位大人,老朽先行离开了。” 郁玖洪大身边的几位荆南国权臣也相跟着站起来,尾随着郁玖洪大,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走出议事大厅。 显然,郁玖国众臣不愿意多说一句可能惹恼天皇帝陛下的话,和他们年老垂危的国王一样,得过且过,苟且偷安。 “念德公子还是小心说话,免得让人误会你在煽动叛乱,意图对天皇帝不敬。” 澹台祥瑞,葛卢山下戈切德城城主,澹台皓修上台时的监国摄政王睥睨着警告念德秋方。 “哦,我以为还在举行御前会议呢,可以随便发表一下陋见。我忘记向伟大的澹台氏摄政王c戈切德城城主致敬!只是,你不会污告这里所有的人叛乱吧?”念德和忠捻捻他的胡须,微微一笑。 “你?!”澹台祥瑞气极,腾地站起,他身旁的一众澹台氏也随之站起。 念德和忠皮笑肉不笑地站起,同时,他身边的念德氏众人也随之站起。 “不知三天后皇子生日时是否有比武表演?咱们那时会会澹台大人如何?”念德秋方看也不看议事桌前剑拔弩张的众人,自顾自地欣赏他手上的玫瑰花纹戒指,似乎在与他的手说话。 (备注1《山海经》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钜,日月所入者; 备注2《山海经》曰:又有离朱c木禾c柏树c甘水c圣木曼兑,一曰挺木牙交。 备注3捺钵:行宫c行营c行帐的本义,被引申指称帝王的四季渔猎活动,即所谓的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合称四时捺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玛兰慕儿(9) 如同泼汉打混架,如同贱奴的集市,嘈杂争吵的御前会议大半天下来,根本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倒给了众王国和群臣宣泄自己仇恨和愤怒的机会。 玛兰啸惦记着睿德殿下进驻雪蓝城后的状况,更惦记着国内的紧张局势,还要应付议事厅各位贵族和大臣的冷嘲热讽,颇有些心力憔悴的感觉。 看着淆公公满脸的伤痕,玛兰啸感觉到自己内心也是伤痕累累。王非王,侯非侯,大徽王朝十八世帝澹台皓修执政二十年来,朝令夕改,不讲信用,大肆屠戮百姓,虐待朝臣,声色犬马。 难道大徽王朝气数已尽还是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玛兰啸蓦地为自己大脑里无端地跑出来的一个问题感到震惊。 “玛兰大人,南蜀仅大人独自前来天市垣,是不是也有身单力弱的感觉呀?”淆公公抱着一摞文件,身后带着两名小内官,碎步赶上玛兰啸,脸上的笑明显谄媚。 玛兰啸轻蔑地看着淆公公,对他满脸的伤痕颇感兴趣地问:“公公,刚才众臣实在是无以言表,只能以此向你致敬是吧?” 淆公公闻言昂起头,颇有尊严地说:“有时候,大多数人的看法有失偏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玛兰啸摇头:“是权利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是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淆公公同意,微欠欠身:“玛兰大人总是字字珠玑。只是这少数人,当初也有玛兰大人之功,既有当初也便有今日,不知此话对与不对?” 玛兰啸微哂道:“一个不全之人,也仅在我朝才能位居高堂,对众人发号司令。” 淆公公面色一紧,旋即舒展开,若无其事地说:“玛兰大人少来天市垣,帝都景色处处美景,不过,玛兰大人何不改日再纵马大街品尝美酒与佳人呢?” 说完,淆公公微欠欠身,抱了文件急急出大厅,身后的两名内官亦步亦趋。 一个阉人也配在议事厅大谈国事?且凌驾位居群臣之上。这也难怪烈山氏众将对他拳头相向了。玛兰啸虽对他不齿,却也知他是以天皇帝之名行事,再怎么却也不能武力对待。 不过,淆公公历三朝而不倒必有内心韬略。 只是他凡事恭敬有加,对人低眉顺眼,不争不吵,总让人忽略他,甚至连烈山氏众将的侮辱也能受之坦然。 而众所周知,面对侮辱无反抗的人,要么是懦夫,要么是无能。 他不是懦夫,也不是无能。玛兰啸在心里暗暗地忖度。 玛兰啸望着淆公公走出议事厅大门,次夏季节太阳滤过冷硬的黑耀石,光影陆离,淆公公突而在光线下,突而在阴影中,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玛兰大人何不改日再纵马大街品尝美酒与佳人呢?”他是在好心提醒我还是在威胁警告我?玛兰啸急急地走出议事厅,下到十二层,召了朗侍卫,再出塔急急往宅邸赶。 原本,他想去质子府看看质子,再想法找人去打听一下幽云宫的情况,他无法放任玛兰无双在幽云宫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当然,更不能不去看质子。 还有一事,得找烈山照大将军,要他阻止睿德殿下的胡作非为。现在,能阻止天皇帝和睿德殿下胡作非为的只有烈山氏了。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玛兰啸斟酌着从哪一件先入手。 不管如何,他是南蜀在天市垣的最高官,也是雪蓝城御史,他必须尽职责到最后时刻。 玛兰啸和朗侍卫策马从盟约塔下拥挤的集市走过,集市上人流如织,各式马车拥挤不堪,这里有戎洲南大荒各种土特产和生活所需,各方国最有名和最低贱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来自荆南西坡地最纯厚的番茄酱,来自枭楚雨水量最丰沛的蒴南谷地最饱满的稻谷,以及来自卡丹兰大草原上的次等牛皮靴子,还有戎洲西部不庭山上各种廉价的山货,在这里应有尽有。 毛皮,兽皮,香料,食品,棉花,药材,琥珀,书本,指南针,各种小店拥挤不堪,甚至还有偷偷卖硝石这些违禁品的,角落里那些乞丐贱奴中说不一定还生存着来自六百年前的土著黑巫。 玛兰啸总感觉身后有人有窥视他,他端坐马上,目不斜视。一个小商贩高举藤篮向他兜售:“大人,大人,这是来自荆南西坡地的新鲜番茄,你买下吧,买下吧,只要十个银毫子!” 玛兰啸冷冷地看那商贩一眼,毫不理睬,继续缓步前行。 那商贩又向紧跟在玛兰啸身后的朗侍卫兜售:“大人,大人,这真的是荆南西坡地的红番茄,很新鲜,很甜美,你买下吧,只要十个银毫子啊,九个也行。” 朗侍卫看看,伸手从小商贩藤篮边抓了两个,将其中之一放进胸前,将另一个咬一口,新鲜番茄的汁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他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我先尝尝,先尝尝。” 小商贩继续举着藤篮追随,企图让朗侍卫买下他的新鲜番茄,但更多的商贩拥来,将他推搡落后。 “又白吃了我两个,还不买,这什么世道啊!”小商贩咕哝道,旋即看见有别的贵族进入视线,立即高举藤篮,重新兜售:“新鲜的荆南西坡地番茄啊,只要十个银毫子,只要十个银毫子!” 玛兰啸和朗侍卫继续往梅尔维尔街走。在转角处,皮笑肉不笑的念德和忠拦住了他:“玛兰大人可有时间喝一杯?” 玛兰啸冷冷地说:“在下与首相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双腿轻夹马腹,欲绕路前行。 “这两日后是四皇子生辰,我家公子听说郁玖皇妃喜欢南蜀锦缎,不知玛兰大人府中可有最好的?”念德和忠驱马靠近些玛兰啸,大声说道。 玛兰啸觉得念德和忠的声音也太聒噪烦人,却见念德和忠向他使眼色,情知有异,只得随口说道:“只怕质地粗陋,不入首相大人和念德公子的法眼。” 念德和忠继续大声说:“价钱好说,我家公子说了要南蜀国最好的,市面上都没有的才配拿出。我家公子可是有面子的人。” 玛兰啸只得下马,随念德和忠走进旁边一家茶肆。 念德秋方依然是一幅睥睨人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玛兰啸走进,上前两步,双手一拱:“见过玛兰大人。” 玛兰啸也双手一抬,淡淡地说:“见过念德公子。你我两国素来不合,私下见面只怕会生误会。公子有何见教?” 念德秋方盯着玛兰啸看,半晌,突然大笑,恢复恭敬神态:“本公子无意为玛兰大人凭添误会。本公子素来仰慕玛兰大人之廉洁和高义。本公子有不情之请,还望玛兰大人成全。” 玛兰啸淡淡地说:“公子但说无妨,只要不关国事,在下必全力承兑。” 念德秋方舒一口气:“恰与国事有关。一则,实要找几匹南蜀最好的锦缎给四皇子过生。二则,可否请玛兰大人明日在御前会议上附议本公子否决今日所议事项?” 玛兰啸微哂道:“枭楚国素来忠诚于大徽王朝,想来陛下会心存顾念,怎么枭楚国反要否决陛下之圣意?” 念德秋方朝念德和忠看一眼,和忠哈哈一笑:“怎么,玛兰大人宁肯国家利益受损也要向在下讨回口舌之争吗?” 玛兰啸向念德秋方微低头,说道:“只要于我国民有益,玛兰氏决不计个人恩怨。如果念德公子愿意助玛兰氏减少南蜀岁银,召回睿德殿下,成交。” “天皇帝已将雪蓝城封于睿德殿下。只怕任何人再无能为力。”念德和忠谨慎地提醒秋方。 “没有御前会议通过,这事就可作废。且玛兰氏还并未移交任何事宜。”玛兰啸看看两位枭楚国的贵族,“虽说榆枫和格枝与你们不相关,总有唇寒齿亡的古语在。” 念德秋方耸耸肩膀,念德和忠点点头。 玛兰啸毫不犹豫地朝外走,朗朗有声传进念德秋方与和忠耳里:“五匹南蜀最好的锦缎,两万盾!” 念德秋方与念德和忠看着玛兰啸的背影,喃喃地说道:“这是趁人之危啊!” 玛兰啸与朗侍卫重新上马往梅尔维尔街走去,还没落马,便见河管家已候在宅邸门口,恭敬地上前执了玛兰啸的马缰绳:“老爷回来了。国内有信使到。可否宣?” 玛兰啸想起满面伤痕的淆公公的话:“玛兰大人何不改日再纵马大街品尝美酒与佳人呢?”难道,淆公公甚至已经知道南蜀国内信使到天市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玛兰啸边朝内宅书房走,边朝河管家点点头:“宣。慕儿呢?入宫回来没有?” 河管家有些迟疑:“小姐还没有回来。老爷要宣哪位信使?” 玛兰啸停下脚步,惊讶地问:“不止一位?” 河管家摇头:“三位。雪蓝城的最先到,茂朵山和安皇帝陛下的相跟着也到了。老奴安置在不同的客栈里。想必,茂朵山和安皇帝陛下的信使在途中也都知道彼此来的目的。” 玛兰啸倒吸一口凉气,快步走进后院:“先宣雪蓝城的。” “诺。”河管家应声而去,吩咐府内小厮去将雪蓝城信使带到。 雪蓝城信使是玛兰啸在雪蓝城御史府的狼牙卫,都统烈山岩手下的一名士兵。玛兰啸自然识的。 “在下见过御史大人。烈山岩将军着小人八百里加急,一天一夜务必将此书信送予大人,请大人明示。”信使从胸前掏出一封加蜡信管。 玛兰啸接过信管,小心拆开,匆匆看过,跌坐不语。 烈山岩将军在信中写着一些惊天动地c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写道:睿德殿下持天皇帝陛下圣旨,为新榆枫王。御史府已变成睿德殿下宅邸。雪蓝城及不庭山所有榆枫族和格枝族十岁以上少年都在押,甚至有八岁以上的少年也被拘,将被送往死亡列岛。 格枝奕绿已于日前死在血盐池,榆枫广被天威军送往天市垣,据悉将关押到盟约塔。 玛兰啸手中薄薄的信低飘落地下,他双眼含着悲愤,几乎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 天皇帝未与任何大臣商议,擅自将榆枫族和格枝族千名少年拘捕,送往死亡列岛,榆枫族和格枝族从此百年不复再有战斗力。 况且,睿德殿下致死格枝奕绿,这是将十六世帝与榆枫广的盟约置于不顾,且毁我二十年来恢复榆枫c格枝民生大计!更是在已臣服的榆枫族和格枝族中埋下满腔仇恨啊! 他是雪蓝城御史,格枝奕绿在他任职期间暴死,且拘千名榆枫少年赴死亡列岛,明里是守岛,实则是屠戮。 为君之道,当有诺必践,现在,他是违背当初榆枫广受降承诺的背誓者。 “二十多年来,两族并没有任何叛乱行为。法律规定,一个人不能两次被判死刑,为何天皇帝一再要诛屠两族平民?” 河管家轻轻地问。 玛兰啸抬起头,双眼欲喷出火。 “他的孩子呢?”玛兰啸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玛兰慕儿(10) “臣女南蜀玛兰氏玛兰慕儿,拜见大徽王朝皇后,祝皇后千岁千千岁!” 玛兰慕儿跪伏在含元宫主子c大徽王朝皇后烈山尔容坐榻前,恭敬地行请安大礼。 “都是自家亲人,起来吧你。” 玛兰慕儿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慵懒声音,玛兰慕儿怔了怔,这声音出乎她意料之外,大徽王朝皇后应是端庄优雅而不失母仪之人,怎么会有如此慵懒而沉闷的声音? 玛兰慕儿潜意识地有些不确定这声音是否出自烈山氏皇后,更不确定是否是对她而言。 纤芝起身,和安梦一起扶玛兰慕尔。 玛兰慕儿这才微低头c满脸红晕打量斜倚在坐榻前的烈山尔容。 尽管烈山尔容已先后育有三名子女,且先适于篡位者澹台皓尤为妃,后被十八世帝澹台皓修立为后,摄长垣百宫之首,年已过四十,今日的她依然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烈山尔容十指戴着硕大方戒,喻意她乃大地之母,戎洲万民之主。而她裸露在外的一双葱玉白臂上,戴着戎洲大陆目前最流行的六幅钗,钗面隽刻有雄狮和巨虎图腾,喻意为统摄雄c虎家族之母。 倒底却不过岁月的侵袭,原本如花的俏脸已有丝丝皱纹,含情的眼角隐隐有风霜。万般奢华c如花青春,她战胜了后宫数十妃嫔,甚至战胜了澹台皓修的原配正妻,只是,岁月是最后的敌人, “赐坐。”烈山尔容依旧是慵懒的声音,依旧显得有些毫无情致,甚至没有见到久别重逢亲人的快乐和欢欣,依旧淡淡地说。 含元宫总管姑姑迎梅端了坐凳,含笑对玛兰慕儿小姐说:“玛兰小姐请坐。” 果然是帝国皇家。仅有奴婢才会有笑脸和好声好气。 玛兰慕儿谢过迎梅姑姑,眼角飞扬,已将含元宫大殿大致瞧了五分。看来,这含元宫倒比安皇帝的寝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因了父亲与叔叔的缘故,玛兰慕儿在南蜀经常入宫面见安皇帝,心里对烈山尔容的帝后之富贵倒也不大吃惊。 “你娘亲可还安好?”烈山尔容说话声音总显出一股慵懒而淡淡的清冷,即便是在关心人,也有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 玛兰慕儿的娘亲烈山玉环,是烈山照的续弦澹风氏所生,澹风氏为妾侍。按烈山家族族谱来说,烈山尔容是烈山玉环的嫡姐,也是玛兰慕儿的姨姆。 玛兰慕儿忙颔首谢过姨姆的关心,并令纤芝和安梦奉上相应的礼品赠给姨姆,大底为南蜀最上等的丝绸c锦缎等,还有玛兰啸搜罗的一应古宝珍玩,以及赠送给皇子和公主的各种贵重礼品。 烈山尔容侧眼看了看玛兰慕儿的礼品,随口问道:“日前听说你年已十八却不曾婚配?明日我宫中有宴,你可来。” 玛兰慕儿脸色酡红,如喝了蜂蜜美酒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慕儿谢过姨姆。娘亲说南蜀偏安一隅,方国内均为小气量之人,慕儿在帝都中一切但由姨姆作主。” 烈山尔容点点头,“我便召烈山豹来赴宴。这几日盟约塔有御前会议,各方国王公大臣c王族都来到天市垣,向本宫求婚求嫁的人多了,本宫也乏了。” 玛兰慕儿陪着笑脸,正欲说几句恭维姨姆的话,却听得大殿外有挚热的声音喊道:“娘亲,是我南蜀的美姐姐来了吗?” 玛兰慕儿一时竟无法判断这声音是男是女,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声,随之,一道金光窜进大殿,身边便多了一个高挑身材c女子装扮的美人儿。 玛兰慕儿抬起头来,屏住呼吸打量眼前中人,只见她身穿一套戎洲最时尚的c与她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瞳相得益彰的绿色宽大袍子,一头灿烂金发令周围所有的人都暗然失色。 如果只看她圆熟的脸蛋和缤纷的衣饰,她自然是大徽王朝第一公主,只是,她话音铿锵有力,体形却显得略健壮——有些像男人? 殿内的迎梅等人纷纷向来人行礼:“见过长公主。” 这便是大徽王朝天皇帝澹台皓修与皇后烈山尔容所育长公主澹台元蝶。 玛兰慕儿站起来,敛敛裙袖,便要跪伏于地行参见大礼。 元蝶忙拉了玛兰慕儿的手:“南蜀的美姐姐,你便不要行大礼了,我最怕人给我行大礼了,你只叫我妹妹便是。” 她的声音怎么如此——?明明是女儿家装扮,明明青春妙龄,又生长在皇家大内,怎么说来也应当清越动听c妩媚动人啊?却如她的娘亲一样显得粗涩刺耳? 玛兰慕儿抑制住内心的疑惑,还是弯腰向元蝶行礼:“南蜀玛兰慕儿见过长公主,愿公主殿下千岁!” 那元蝶却也不管不顾,自是拉了玛兰慕儿就往外跑:“好妹妹,你可见过娘亲的后花园?让我领了你去瞧瞧?” 玛兰慕儿被元蝶拉起身,回头望望烈山尔容,她却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竟闭了眼假寐。 玛兰慕儿只得匆匆向烈山尔容道个礼,随了元蝶而去。 玛兰慕儿的侍女纤芝和安梦,以及元蝶的四名侍女也匆匆跟上,随了两名小主去含元宫后花园。 这元蝶生于第一个红色纪年的833年次夏季节,年已16岁,按说当已婚配,不知为何,却仍整日独行于含元宫? “南蜀的美姐姐,我听人说你要许配于烈山豹?你这般纤巧美丽,便要嫁与那些污浊之人,何苦呢?我都要替你不值。”元蝶仍然拉着玛兰慕儿的小手不放,玛兰慕儿也不便强行挣脱开。 玛兰慕儿这才到天市垣第二天,就先听得姨姆说及烈山豹,现在又听元蝶说起,心里遂有些不耐烦了:难道我还未嫁便已万人皆知了吗? “公主妹妹乃大徽王朝第一公主,不知是哪位青年贵族公子有富娶进家门呢?”玛兰慕儿笑容满面地问元蝶,的确,她太想知道这位第一公主嫁与谁人了。 “我娘亲从小都不待见我,只要我说嫁,嫁谁她都会高兴得啥似的,似乎我是瘟神一样。可是,天下哪有值得我嫁的男人呢?”元蝶满不在乎地说。 两人手拉手走过一系列小桥,转过一道拱门,进入一处亭榭,再往一座假山上走去。 皇后的后花园里种植着各种富贵花草,四周以大徽王朝的神树枫香树为景,红色若木树围绕着假山池水,花草相宜,水与树相彰,一年五季各有好景致。 “公主妹妹如此花容月貌,只怕戎洲大陆所有的青年贵族和勇敢将军都趋之若鹜,总有一个值得公主妹妹托付终身的是不是?”玛兰慕儿竟对这位才刚相见c有着粗涩嗓门的公主表亲倒有些喜欢了。 元蝶拉了玛兰慕儿走上假山,指着假山周围的姹紫嫣红问:“你看这里的花,初看可是美仑美央呀,再看就是千篇一律。若年年如此,季季如此,可还有什么意思?” 玛兰慕儿抬起头,突然对这位深居长垣宫的第一公主充满同情,她说出了一句所有皇宫大内人从来不愿意去思考的真理:纵算是美景,久居兰室也不闻其香啊。 “公主妹妹平日都和什么人玩?”玛兰慕儿感兴趣地问。 “我?”元蝶拉了玛兰慕儿的手走下假山,朝一处亭榭走去,“我大多时候溜出宫去寿元宫,有时也偷偷跑到皓际叔叔那里去。还有就是去幽云宫,那里有的是独自玩耍的人。” 玛兰慕儿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有点心虚,掩饰地问:“你是说萨艾特拉城主c皓际公爵c亲王殿下吗?” 元蝶看了看玛兰慕儿,扑哧一声笑了:“我就叫他皓际叔叔。按说,你也可以这样叫的。” 玛兰慕儿有些尴尬,似乎被元蝶窥破心事:“我,都和他不熟的。” 元蝶大笑:“看来,南蜀就把你养成了戎洲第一美女,可没把你养成第一智者。你和他熟与不熟,他都是你叔叔啊。得了,哪天我带你去萨艾特拉城堡玩吧,那里比这郁闷的帝都好玩多了。” 玛兰慕儿怔了怔,到底不方便说出自己是识得澹台皓际的。在她私心里,竟有了一丝少女的羞怯和懊恼。 澹台皓际当然是她叔叔,可是她宁愿不是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在澹台氏和烈山氏,甚至在南蜀国中,只要不是同母所生均可以婚配的。 念及此,玛兰慕儿暗地里啐了一口自己:呀,怎么就想到了婚配了呢? 纤芝和安梦,以及元蝶的侍女都候在亭榭外面,两位年龄相当,都出生高贵家族的女子手牵着手在亭榭里并肩而坐。 从亭榭里望出去,一泓池水在次夏的阳光下泛着丝丝银光,波光莹莹,水色轻漾。亭边的玛兰慕儿口若含丹,双颊微红,灿烂如花,浑身散发出青春少女的幽香。 “难怪我常听人说南蜀的玛兰小姐是大徽王朝的第一美女!”元蝶痴痴地说。 玛兰慕儿不好意思地扭头微笑:“公主妹妹总是拿我说笑。” 一丝丝汗珠在玛兰慕儿额头浸出,元蝶掏出丝巾,轻轻地伸手给玛兰慕儿擦拭,两两眼神对视,呼吸相通。元蝶呼吸加重,眼神如痴,身体越加接近玛兰慕儿。 玛兰慕儿突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灿烂的金发,美丽的紫罗兰眼瞳。澹台元蝶是女儿家,自己怎么感觉她的眼神有异样呢?如同澹台皓际一样充满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与澹台皓际在青铜大道相遇的一幕出现在玛兰慕儿眼前。 “啊,公主妹妹,还是我自己来吧!”玛兰慕儿有些惊慌地接过元蝶手中的丝巾,往额头上抹去。 玛兰慕儿手竟有丝情不自禁的抖动,心却怦怦跳得厉害:难道,澹台元蝶喜欢身为女儿家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玛兰慕儿(11) 玛兰慕儿从含元宫告辞出门,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隐隐觉得含元宫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不是烈山尔容那慵懒无绪的声音,不是澹台元蝶喉音粗涩刺耳如同男人般。 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玛兰慕儿一时说不上来。 皇后与大公主是患了什么隐疾,以至声线失控才如此的吧?她轻轻地叹口气,大徽帝宫本来就是一团肮脏混乱之地,自己不用去操心。 斜阳如金,灿烂的光线反射到盟约塔高耸入云的黑耀石上,折射出万千幽蓝近黑而刺目的霞光,斑驳陆离,傍晚的天市垣处处流光溢彩,阴影与光明重叠,屋影幢幢,人流如织。 “亲王殿下c公爵大人出行,行人避让!”前面传来阵阵吆喝声,街面上的行人立马往两边散开,混乱一片。 帝国内,同时拥有公爵和亲王头衔的贵族极少,仅大徽皇族的两位皇叔,以及澹台皓修的两位兄弟。大街上正在赶路行走或买卖物什的众人都恭敬让行。 纤芝和安梦护着玛兰慕儿往街道上挤,由于人多,街道上挤满给公爵大人让行的下等贵族和平民,玛兰慕儿也就顾不得许多,只能与众人挤站着。 数匹雄风战马迎面驰来,前面的骑士一路继续吆喝着“行人避让”的警告,一面甩鞭拍打闪避不及的下等人,惊惶失措的路人惊叫着往街道上挤。 玛兰慕儿无可奈何地依着纤芝挤在人群中,在雄风战马奔过的刹那,她似乎看见澹台皓际的英俊脸孔。 她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地行走在天市垣的街面上,与众多的铜徽家族c木锁平民甚至铁烙贱民挤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仅带有两名侍女,连台轿仪都没有。 “让让,让让,我家小姐被你们挤坏了。”纤芝等马队驰过,立即神气起来,也学着刚才公爵大人护卫的口气,大声吆喝旁边的下等人为玛兰慕儿让路。 还是贵族好,而且是黄金贵族。 玛兰慕儿在心里叹息着,看看自己今天才穿的新袍子在刚才人群拥挤时弄脏了,心里有些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在她低头检看自己的袍子,为袍子深感惋惜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尊敬的慕儿小姐,请让本王为你护驾。” 玛兰慕儿惊愕地抬起头,却见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就地跪着,纤芝和安梦也都跪在她脚下,偷偷地仰脸瞧她。 澹台皓际一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瞳满含情意,温柔似水,伸出白净的手来扶她。 这一刹那,玛兰慕儿觉得她比深居在含元宫的元蝶更高贵。 万众的景仰,高高在上的尊严,温柔无比的双手,深情款款的眼瞳,玛兰慕儿的心再次被澹台皓际俘虏。 愣了愣,玛兰慕儿还是撩起袍子衣角,缓缓向澹台皓际行礼:“南蜀玛兰氏——” “好了。这里多脏呀。让本王来为慕儿小姐开道吧!”澹台皓际打断玛兰慕儿的话,牵了她的手,双眼含笑如春,拉她起来,走上街面。 众人依然跪伏于地。 澹台皓际朝众人轻轻扬扬他英俊的头颅:“好了,免礼吧。” 众人这才起身,避开澹台皓际和玛兰慕儿,绕路各行其是。 纤芝和安梦并不知道玛兰慕儿与澹台皓际认得,相互对望一眼,又不便说什么,只得拢了双手,微低垂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玛儿慕儿身后。 玛兰慕儿有些激动,芳心如鹿撞,脸色微红,一时也想不起当说什么。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澹台皓际牵着,轻轻往后缩,但澹台皓际竟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微牵,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玛兰慕儿再没勇气挣脱开澹台皓际的手,胸脯急剧起伏,脸颊越来越红。 “前面有一家叫南蜀风味小筑的肉馆,所用的菜肴都是南蜀名菜,还有南蜀来的辣椒和米酒。想来你这才从含元宫出来,肚子也饿了,本王陪你吃点东西如何?”澹台皓际微侧了头,轻轻问道。 玛兰慕儿惊讶地抬头:“亲王殿下如何知道慕儿才从含元宫出来?” 澹台皓际站住,一双紫罗兰色眼睛深情如水地凝望着她,伸手轻轻点点她的额头:“你这小姑娘,才从南蜀来,又不识得人,除了你含元宫的表亲外,你还能走哪呢?” 玛兰慕儿不服气地说:“或许我是在闲逛街呢?” 澹台皓际好奇地望着玛兰慕儿:“逛街?那莫如说是等本王好了。” 玛兰慕儿嘴张了张,脸如醉酒的田舍汉,一片紫红。 澹台皓际哈哈大笑:“看看,慕儿小姐,你这往家走,背朝长垣宫,不是才从那出来是为何?本王就一玩笑,也害得你如此羞怯?” 玛兰慕儿松了一口气,趁机收回自己的手,退后两步,双手一抬—— “本王刚从马上看见了慕儿小姐,”澹台皓际重新毫不犹豫地抓着玛兰慕儿的手,“已叫护卫前去备下酒菜。难道慕儿小姐不肯赏光吗?” 与自己内心的渴望挣扎片刻,玛兰慕儿脸上的红晕稍稍淡下来,她吸口气,勉强说道:“我得回宅邸。我父亲会等我的。” 澹台皓际侧过身,不容置疑地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纤芝和安梦说:“你俩先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本王稍后会送慕儿小姐回贵宅。” 纤芝和安梦睁大眼睛看向玛兰慕儿,玛兰慕儿在内心的渴望和世俗的礼义面前犹豫了刹那,终于还是向纤芝和安梦点点头。 纤芝和安梦迟疑着,她们拿不准将玛兰慕儿交付给澹台皓际是否妥当,见玛兰慕儿终究是随了澹台皓际抬脚向前,只得返转急跑回玛兰府禀告老爷。 一路上,澹台皓际都紧紧拉着玛兰慕儿的手,这让玛兰慕儿深感羞怯,却又凭添一股从没有过的激动和幸福。 十八岁青春少女玛兰慕儿,侧眼轻看,只觉眼前景致如梦中行走,金发紫瞳,英俊潇洒,出身显贵,温柔似水,这样的好男人,温柔款款伴自己而行,难道不是天上诸神对她祈祷的回应吗? 在澹台皓际两边,各有两名护卫,一行六人走过嘉里兰街,来到丹尼桑街和玫瑰大道交叉的街角,刚才玛兰慕儿见过的数名雄风骑手候在一家叫南蜀风味小筑的精致小店前面。 见澹台皓际挽了玛兰慕儿来,众护卫齐齐站于店外,一手持剑,面容严肃向外。 澹台皓际挽了玛兰慕儿继续朝里走,来到一栋雅致小楼的花厅,前面水榭流芳,后面花木参差。 这里,四周寂静无人,只是洁净的紫檀木桌上摆满精致的肉菜。 “慕儿小姐请坐。”澹台皓际彬彬有礼地朝玛兰慕儿略略鞠躬,示意她在客座坐下,自己转身绕到主位陪同。 玛兰慕儿突然觉得自己行为大不妥当,没有父母陪同,没有侍女在场,自己一个贵族小姐,官家子女,竟然突然与大徽王朝公爵大人独自对坐。 这肯定有失体统吧? 玛兰慕儿脸上有些烫,突然清醒过来,忙起身要走:“我爹肯定会着急,我得回去了,改日再来谢谢王爷的盛情。” 澹台皓际微笑,持了琉璃青瓷酒壶,斟了半杯递与玛兰慕儿: “慕儿小姐何不即来之则安之?你的侍女想必已回府禀告令尊。稍后本王亲自送慕儿小姐回宅。想来,令尊大人必会给本王一个薄面吧?” 玛兰慕儿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理智,在澹台皓际的温言软语中刹那崩溃。 澹台皓际也自斟半杯,双手端起琉璃酒尊,向玛兰慕儿敬酒: “小王仰慕慕儿小姐已久,举国上下皆知玛兰慕儿乃一绝世美人。据本王看来,初识玛兰慕儿小姐,只知倾城倾国之貌,哪知却如世藏美酒,要光阴与时间,才知道与美同行乃一生至诚心愿。” 玛兰慕儿对澹台皓际的情思迅捷增长,虽才见第二面,却已是芳心暗许,只是这小女儿的心思却又不能为人诉说,更不能道破,还得守着矜持的礼节。 眼下见澹台皓际曲意承欢,玛兰慕儿的心竟是跳动得厉害。 “玛兰慕儿谢谢亲王殿下。玛兰慕儿生长在偏僻南蜀,无有见识,如有礼节不周,”说到这里,玛兰慕儿先自红了脸,的确,独自与澹台皓际私下会见,于礼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如有礼节不周之处,还望殿下见谅!”玛兰慕儿吸了一口气,终于把心之所思说出口。 澹台皓际温柔至极,亲手为玛兰慕儿布菜,情深意长地望着她: “皓际对慕儿小姐的仰慕,如滔滔玛兰琶吉河,从戎洲西陆流到东陆,一望无际。” 玛兰慕儿脸又红了,虽明知澹台皓际说的是一些不应当听进耳里的缠绵情话,但她此刻听在耳里竟十分受用。 玛兰慕儿低垂着头,芳心激动。 “只要慕儿小姐愿意,皓际愿意一生唯慕儿小姐之命是听,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澹台皓际紫罗兰色眼瞳看着玛兰慕儿目不转睛,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玛兰慕儿的心怦怦直跳,拚命忍住冲口而出的话,咬咬嘴唇:“慕儿前来天市垣,凡事皆由父亲和姨姆作主。如果——如果——”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这澹台皓际的示好算是求婚吗?她不能开口问,却又急切地想要知道。 如果,他没有妻子,如果,他是向自己求婚,那该多好啊。这既遂了父亲与大徽王朝显贵联姻的政治目的,又能遂了自己寻一门美满姻缘的女儿心思。 在大徽王朝中,澹台氏比烈山氏更为显贵富豪,想来,这澹台皓际比那烈山豹更是仪表非凡,父亲必会同意换烈山豹为皓台皓际。 澹台皓际美丽如钻石般深遂的紫瞳眯起,见玛兰慕儿端了琉璃酒杯兀自微笑,情知她在芳心鹿撞,遂轻言软语道: “皓际有心求娶慕儿小姐入府,只怕慕儿小姐不应。如慕儿小姐能应允,就算拚了我一身富贵和所有爵位,皓际也愿与慕儿小姐比翼齐飞。” 玛兰慕儿彻底折服在澹台皓际的魅力之下,微红着脸,端起琉璃酒怀,借了一半酒杯挡住脸上的羞怯,鼓足勇气说:“慕儿愿意追随亲王殿下一生一世。” 澹台皓际大喜,双手捧着玛兰慕儿的纤纤小手,捧递到嘴唇边,轻轻一吻,轻轻地问:“真的吗?这太好了。” 玛兰慕儿咬着嘴唇轻轻点头。有夫如此英俊富贵,有爱如此温柔多情,谁个佳人不梦寐以求? 澹台皓际幸福至极,捧着玛兰慕儿的小手轻吻,抬眼看着她菲红而羞怯的脸,一声悠远的叹息从澹台皓际唇边涌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忧伤突然袭上他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瞳。 “只是,本王是虔诚的阿米亚神信徒,一生不能休妻的。” 玛兰慕儿倏地抽回捧在澹台皓际掌心里的小手,小脸涨得通红:“殿下,你有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玛兰慕儿(12)(二更) 到晚膳的时候,玛兰啸没在餐桌上看见爱女,咧咧嘴,以为慕儿还在卧房里换衣服呢,便随口吩咐侍女:“去唤了小姐来一起吃饭。” 纤芝和安梦看看河管家,没动。 河管家双手垂立,小心翼翼地回答:“小姐还没回。” 玛兰啸哦了一声,“皇后留晚膳了?” 河管家清清喉咙,回话的声音更小声:“是皓际亲王接了小姐。” 玛兰啸倏地站起来,双眼眯起,狠狠地盯着河管家:“他怎么会接了小姐?去哪了?” 旁边的纤芝小声回道:“说是去什么南蜀风味小筑吃饭。” 玛兰啸对两个侍女大发雷霆:“不是叫你们跟着吗?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叫天市垣所有的贵族人家都不再接纳你们!” 纤芝和安梦吓得立马跪下:“小姐谴了我们回来。” 玛兰啸恨极,指着两个侍女说不出话来。 河管家双手垂立:“老爷勿着急,小姐这一时半会不会出状况的。烈山豹将军已着人送信来,说今天烈山照大将军有家宴,不能前来拜访小姐,老奴也就静等老爷指令。” 玛兰啸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河管家身上:“你怎么如此糊涂?就算烈山豹将军不来访,怎么让小姐和皓际那个混蛋在一起?还不着轿仪去接小姐?” 河管家点点头:“老奴是担心过早去接小姐会开罪皓际公爵殿下,老爷既已发话,老奴这就去安排。小姐虽失了分寸,想必以她的聪明不会有闪失的。老爷你先用膳。老奴亲自去接小姐。” 玛兰啸气呼呼地跌坐在檀木凳子上:“便要开罪他又如何?慕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岂能不护她周全?” 河管家招两个侍女跟上,匆匆朝宅外而去。 玛兰啸强捺着愤怒,如果是慕儿不要两个侍女跟着,侍女的确也无奈何。只是,这慕儿怎么会跟陌生的澹台皓际到风味小筑呢? 玛兰啸慢慢平息心情,想到今天还有诸多事宜未料理,草草拨拉几口饭食,便回到后院书房,叫来朗侍卫,去请南蜀的信使。 昨日才打发走一名南蜀信使,想必还在返国的途中,今天傍晚却又八百里加急赶来一名信使。想来,南蜀的内乱已箭在弦上。 南蜀向来由蜀山氏c玛兰氏和山阳氏支撑朝政,三家相互联姻,三足鼎立。而今山阳氏欲废不能称王的祖制,挟王太女蜀山苏为质,逼安皇帝禅位于蜀山苏,以此把持朝政。 安皇帝年已六十五,岁至迟暮,看穿山阳氏心机,却可惜自己膝下无子,又不愿意以护国公之子为继,她作主将王太孙蜀山依许配给玛兰彰秀,希望等到蜀山依成年主持朝政,以玛兰氏辅国。 今年以来,安皇帝身体每况逾下,急召玛兰和畅回国辅政,这又激起原本辅政的护国公蜀山肃妒意,蜀山肃干脆袖手旁边,坐观山阳氏与玛兰氏内斗。 眼下,蜀山依恰值十二岁,安皇帝和玛兰和畅着手操办她的大婚典礼,由此加速山阳氏夺权步伐。山阳氏将王城阿拉米苏守备队掌控,而南蜀国家正规军队蓝巾军却在南都安卡拉斯以南驻守。 蓝巾军掌握在一个叫子武雄的平民将军手里,主要驻防南方各城镇,以及黄色海洋各岛屿,以防海盗袭击,还有玄丹山以西与枭楚国漫长的陆地边境线。 当此南蜀有内乱苗头,若抽调子武雄的蓝巾军,枭楚将趁虚而入,大徽朝廷也会以平息方国内乱为由出兵,只怕南蜀内乱未平又添外乱。内要安山阳氏,外要抵挡枭楚进攻,玛兰氏将全族覆灭。 唯今之际,不能给大徽朝廷出兵的借口,更不能让枭楚有机可趁。 安皇帝派来的信使是一名精明的中年内官,他拢着双手垂立于玛兰啸面前,静等玛兰啸的指示。 内官将山阳氏派兵阻杀玛兰彰秀,玛兰彰秀在明锐骑士的保护下回到茂朵山城堡c山阳氏对王城守备队的掌控c安皇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c玛兰和畅大人孤掌难鸣种种一一向玛兰啸禀告。 清醒过来的安皇帝希望玛兰啸即刻回国,玛兰和畅想动用子武雄的蓝巾军。 内中大多事宜昨日玛兰啸已知晓,此番再经内官述说,更是让玛兰啸忧心如焚。 玛兰啸吸口气,拿起雉鸡长羽笔给安皇帝写信:臣在天市垣事未了,有关南蜀一国生计,不能返回。 他不能写太多,更不能写直白。天市垣和南蜀一样,处处陷阱步步惊心,哪怕是对面正朝微笑的孩童,或许就是明天会要你性命的刺客。 他放下雉鸡长羽笔,吹吹信纸上的浓黑墨汁,叹口气,放下这信,重新拿起一张白净信纸,提笔书写给玛兰和畅的信。 想法让玛兰彰秀进城大婚,勿动刀兵。千万勿动刀兵。 他只觉心中千言万语,却一时无法言尽于纸。 一切,只望玛兰和畅安内,而他,要在这里攘外,既不能让枭楚这只虎视眈眈的猎犬嗅到血腥,又不能让大徽朝廷有半分疑心,还要削下朝廷强加给南蜀的重赋税。 吸口气,他将信纸装进蜡封信管,递给那中年内官,吩咐道:“告诫和畅大人,彰秀捧旨大婚是正理,全国皆知彰秀是蜀山依亲王,山阳氏必不敢乱动彰秀,不必担心彰秀的安全。” “可是山阳氏根本不会让彰秀亲王进城。”中年内官忧心如焚,“玛兰和畅大人已经与彰秀亲王失去联系,一切要靠彰秀公子的话,显然很难的。所以安皇帝陛下希望大人回国助彰秀进城。” 玛兰啸轻描淡写地摇头:“大内官回国时到茂朵山找彰秀公子,告诫他千万不要为难蓝巾军的子武雄将军。蓝巾军是我国的根本,蓝巾军一动,只怕国难当头。” 中年内官几乎哭出声来:“大人,现在也是国难当头啊。” 玛兰啸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中年内官啜泣道:“安皇帝对大人翘首以盼,只望大人拯救国难于危机中,大人只是躲在这天市垣,任那山阳氏胡作非为,可叹安皇帝——” 玛兰啸看着中年内官离去的背影面呈痛苦状,却再无话说。 朗侍卫送走中年内官,给玛兰啸端来一杯清茶:“大人真的不回国吗?如若山阳氏取胜,和畅大人和彰秀公子只怕会命不保。布罗斯城堡尚有三千兵力,若能助彰秀大人虽力小总胜于无啊。” 玛兰啸呷一口茶水,淡淡地说:“你倒说的是。你跟我多少年了?” 朗侍卫略一思索:“从五岁起,便跟在大人身边,先是杂役,后是普通侍卫,到现在是大人的侍卫长。” “一个时辰后,你抄近路回南蜀,将布罗斯三千兵力暗自带到茂朵山城堡交给彰秀公子,告诫彰秀公子千万不要为难蓝巾军的子武雄将军,不可激起兵变。你可做得到?” 朗侍卫双手一抬掷地有声:“属下必不辱大人信任。只是,大人刚才何不让安皇帝的大内官带信?” 玛兰啸叹口气:“蜀山氏,山阳氏,玛兰氏,三家族势力相互交错,谁是谁的底,不到最后也不会翻牌的。” 朗侍卫若有所悟,点头说道: “国内众臣皆知两位玛兰大人不和,政见不同,经常争吵,甚至势同水火,大徽朝廷也对两位大人分别拉拢,但真到生死关头,大人还是要顾着自家人,哪怕牺牲布罗斯城堡也在所不惜。” 玛兰啸盯一眼朗侍卫:“布罗斯城堡出兵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如败露,那是你的主意,本大人只是要你回国保护夫人和城堡。明白吗?可记下刚才给你的命令?” 朗侍卫双脚碰地一声并拢,斩钉截铁地说:“属下明白。属下保证18个时辰内回到南蜀,告诫彰秀公子不可为难子武雄将军,不可激起兵变,不给枭楚和大徽朝廷出兵的理由。” 玛兰啸扬扬头,朗侍卫下去唤来一名叫宁侍卫的护卫当班。 当河管家用马车将玛兰慕儿接回宅邸时,朗侍卫已离开天市垣,玛兰啸和宁侍卫,还有纤芝c安梦站在宅邸门口。 终究有些心虚,玛兰慕儿低声向爹道一声安,便要往卧房走。 玛兰啸平静地吩咐纤芝和安梦:“去侍候小姐洗漱吧。然后送小姐来书房。” 玛兰慕儿硬着头皮往屋里走。 纤芝和安梦提了温热水倒进檀木浴桶,安梦拿来柠檬香精洒进热水里,一阵柠檬清香雾气笼罩着浴室。 玛兰慕儿缓缓走进浴桶,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感觉浑身宛然舒爽,她撩起一捧温水,缓缓地扑在脸面上,手指轻柔顺着水珠往胳膊划过,眼前却浮起澹台皓际温柔至极的笑。 从此一见便误终身。 “慕儿小姐,今晚穿什么颜色袍子?”纤芝捧了三件袍子,恭敬地问。 玛兰慕儿看着纤芝手里的袍子,一件红件蓝件绿,想想,突发奇想:“我穿蓝色的好看吗?” 一向,她都喜欢大红大绿的,今天却对那件蓝色的有点好奇。不知穿这蓝色的是什么感觉呢? 纤芝讨好地笑:“慕儿小姐倾城倾国美貌,穿什么颜色的袍子都好看的。” 玛兰慕儿开心地笑:“那就这件蓝色的吧。” 浑身散发出柠檬清香,脸蛋如初升的朝阳一样红润,玛兰慕儿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走出卧房,香衣飘逸,脚步轻缓。 宁侍卫朝玛兰慕儿点点头,两名侍女自觉地停下脚步。 玛兰慕儿缓缓走过天井。她到天市垣两天了,这还是第一次进父亲书房。 身后,她听得宁侍卫将内宅门吱呀一声轻轻阖上。 “小姐,”玛兰之河,这个玛兰氏忠诚的老管家,一如既往地向玛兰慕儿鞠躬行礼。 玛兰慕儿静静地站在父亲的书房中间,父亲背对她而立。 她知道会有一场暴风骤雨。 玛兰啸转过头来,看着他容光焕发的女儿,平静地说:“慕儿来了?” 玛兰慕儿倔强地昂起头:“父亲可是要指责慕儿?父亲将慕儿带来天市垣,天下人都知道是要为慕儿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为何慕儿不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玛兰啸叹口气,坐下,指指河管家:“我知道,你待慕儿如己出,你来告诉她吧。” 河管家看看玛兰慕儿,似乎有些不忍心,轻轻摇头:“老爷,我在外面候着,还是你亲自告诉慕儿小姐吧。” 河管家看看玛兰慕儿,再看看玛兰啸,欲言又止,唇边涌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恭手退下,从外面将书房门阖上,然后坐在台阶上。 玛兰啸站起来,走到慕儿身边,揽了她的肩膀: “慕儿,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许你万事随心所愿,也保证用我玛兰氏一切所有让你幸福。你要嫁谁都可以,哪怕是一介平民,父亲都可以用一生来保证你与夫婿平安幸福。” 玛兰慕儿抬起头,直视父亲:“即如此,慕儿便望父亲成全。皓际亲王即是陛下亲兄弟,又是有公爵大人,英俊c温柔,是慕儿一生所愿。” 玛兰啸轻轻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慕儿,哪怕为父将你嫁与寒门,甚至贱奴。全天下的男人都可遂你心愿,只澹台皓际与澹台皓修不行。” 玛兰慕儿泪如雨下:“父亲你即许我全天下男人皆可遂心愿,为何独独澹台皓际不可以?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玛兰慕儿(13)(三更) 当玛兰啸再次踏进盟约塔十三层楼的时候,议事厅里各方国大臣和贵族都望着他。 首相烈山照因昨日被澹台皓修所激,已自动解剑入朝,却仍穿着铠甲,烈山氏众将也仍是一身铠甲,威武环立于侧。 经过一晚上的调理,淆公公脸上虽有些伤痕犹在,却无大碍,他仍是满脸恭敬地迎接着各方国的王公大臣和贵族。 傲慢的枭楚,胆怯而小心翼翼的郁玖,睥睨众人的卡丹兰,事不关己骄傲地抬头望着黑耀石屋顶的澹台氏众皇族,忧心忡忡的朝中各种级别的大臣,济济一堂。 一夜之间,淆公公已升任为二等财务大臣,也就是即将上任的玛兰啸大人的助手。 澹台皓修没有露面,但谁都明白,澹台皓修知道他昨天离场后众人对淆公公做了什么,所以,如果今天众人再对淆公公武力相向,或许明天淆公公就是一等大臣。 淆公公身后还有四名天威军金枪手。这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明白。 “陛下龙体欠安,嘱我等先议着。昨日老奴已将各位大人所议之事向陛下禀告。陛下意秋后第一旬立三皇子睿智为太子。各位大臣是否附议?” 淆公公满脸堆笑,看着手中文件,抬起谄媚的胖脸望向众人。 玛兰啸大吃一惊,望向枭楚国位置。 三皇子睿智乃烈山氏皇后所生,澹台皓修此话一出,烈山氏众将及澹台氏众人都会附议,而为了这一目的,两族将不得不同意澹台皓修其他旨令。 果然,烈山照腾地站起,扫视众人一眼:“三皇子睿智乃天皇帝与烈山皇后所生,本位属东宫,立为太子乃天理昭然,臣等附议。” 一阵皮靴踩踏在黑耀石上哒哒声响,烈山氏众将铿锵有力地齐声呐喊:“臣等附议,三皇子当位属东宫!” 荆南国老首相郁玖洪大颤微微地起身低头:“荆南国郁玖氏附议!” 卡丹兰国右相卡里奥沙伸出他那黑铜色的大手,捻捻厚重胡须上的黄金铃铛,咧着恐怖的大嘴笑:“反正澹台氏有那么多皇子,谁当皇子都行,嘿嘿,卡丹兰附议。” 卡丹兰位置上那位鲜衣公子无动于衷地微笑。 各澹台氏皇族,农业大臣,盐务大臣,军机大臣,环海大臣,武库大臣,诸多大臣都附议。 众人的眼光转向玛兰啸和枭楚国。只有这两国还哑口无言。 昨日,玛兰啸提出应先立储再封皇子的动议,现在,澹台皓修提出以三皇子为太子来堵他的嘴,他没理由不同意。 但是,玛兰啸知道这同意的代价绝非简单。 虽然按传统,的确应立三皇子为太子。只是昨天为什么澹台皓修不先议此等大事呢? 玛兰啸站起来,略略扫一眼枭楚念德秋方,“南蜀玛兰氏代表蜀山氏拥立并效忠大徽王朝太子!” 玛兰啸的话听在耳里似乎是同意以三皇子为太子,但实际上,他这话可以理解为立谁为太子均可,都会得到南蜀的效忠。 淆公公一愣,旋即满脸笑容:“玛兰大人的忠诚总是最及时最体贴。” 淆公公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知道玛兰啸是后一种意思,但是他不能说穿。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看穿不能说穿。 现在,只有枭楚念德秋方没表态。 他轻哼一声,站起来,看向烈山照及烈山氏众人,众人也都对他怒目横眉,显然,如果念德秋方反对立储三皇子睿智的话,虽然他的反对无济于事,但肯定会惹怒烈山氏。 “枭楚念德氏拥立并效忠大徽王朝太子。如果不撤掉昨日所议重赋的话,只怕枭楚给太子的贺礼会有所不周到的地方。”念德秋方咧咧嘴,朝烈山照看去。 烈山照的脸色阴了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换言之,如果不免掉重赋税,他念德秋方根本不会同意立太子或效忠太子。 玛兰啸再次站起来,他答应过念德秋方,不管现在怎么样,他都得实践诺言。他斩钉截铁地说:“南蜀建议维持去年岁银和岁例。” 烈山泰宁呼啦站起来,相跟着一片金黄色头发闪耀在议事厅中:“废什么话?立太子与赋税是两码事。先议立太子!” 念德秋方笑望着烈山泰宁:“枭楚附议立三皇子为太子,只是建议烈山大将军撤掉昨日所议重赋税,维持去年岁银和岁例。” 烈山泰宁跳上议事桌,朝念德秋方扑去:“从没听过立太子还要讲条件的。不管你附议与否,三皇子必须是太子。” 数名烈山氏同时伸手强拉住烈山泰宁。 烈山照大吼一声:“泰宁,注意分寸!” 烈山泰宁恶狠狠跳下议事桌,朝念德秋方吐口唾沫:“你个田舍汉!” 念德秋方弹弹衣襟,虽然那烈山泰宁的唾沫并未吐到他身上,此举意在向烈山氏众人示威:我并不在乎你等的狂大。 “淆公公,请记录枭楚附议立三皇子为太子,维持去年岁银和岁例。”念德和忠微笑着朝淆公公说,那笑容就是典型的笑里藏刀。 念德秋方风度翩翩地朝淆公公点头:“请淆公公记下后给本王看看,你知道的,这是一句话。本王将签押证明。” 淆公公无可奈何地拿起雉鸡尾羽笔,看看阴沉着黑脸的烈山照,边念边写:“枭楚附议立三皇子为太子。维持去年岁银和岁例!” 淆公公写完,身边一个小太监接了淆公公的记录本,捧到念德秋方面前。 念德秋方拿起,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确保字字无误,潇洒地签字画押,嘴里自说自话:“这下好了,没有人能更改本王的签押了吧?” 念德秋方将记录本还给小太监。 小太监捧着记录本碎步跑回淆公公旁边。 玛兰啸接着说:“玛兰氏也请淆公公记录在案,并愿意签押证明:南蜀附议立三皇子为太子,维持去年岁银和岁例。” 卡里奥沙呵呵大笑,捻捻他厚重胡须上的金铃铛:“签字好玩吗?那我也签字。” 烈山泰宁吼道:“你添什么乱?” 卡里奥沙惊讶地看着烈山泰宁:“难道天皇帝今年没涨卡丹兰国的岁银和各项岁例吗?这样年年涨下去,我卡丹兰国大草原上的羊毛都快被拔光了。” 众人一时忍俊不禁,竟偷偷笑起来。 这卡里奥沙看着是粗人,却也知暗讽澹台皓修的大肆搜刮。 烈山照双眼喷火。 澹台皓修要大动国事,却并不出来,只是让一个太监以他之令行事,明着是应付众人,走御前会议的过场,且一箭双雕。 烈山氏若想要以烈山尔容之子为太子,就得与议事厅众人交恶,而这立谁为太子,本是朝廷的大事,现在倒让烈山氏与各方国和众大臣对恃。 澹台皓修既想政由己出,却又要将恶名推给烈山氏。 烈山照深深地叹口气。 “本王也是痴长几十年了,从没有见过在议事厅所议之事,还要本人签画押的。只知道外面天市垣集市才会这样。”戈切德城城主,监国摄政王澹台祥瑞叹息着说。 澹台皓际扬起英俊的紫罗兰色眼瞳笑:“有时候,天市垣的商贩也是讲理兑现契约的。” 澹台祥瑞也不理澹台皓际,慢慢起身挪开檀木坐椅:“本王年岁大了,这便向天皇帝请辞监国之职,回戈切德城养老也罢。” 实际上,过去的十多年,澹台祥瑞只是担着监国摄政王之虚名,众人眼里从来不把他当回事。当然,他的亲侄子澹台皓修上台后也将他治得死死的,他根本没有机会行使过摄政之职。 澹台皓际大笑着也站起身,假意扶了老澹台朝外走:“正应该如此。本王也正想去逛天市垣集市,买点香料,也胜过在这里听一群小鸟叽叽喳喳。” 枭楚念德和忠挡住澹台皓际的去路:“亲王殿下说谁是叽叽喳喳的小鸟呢?” 数名澹台皇族也站起:“亲王殿下什么都可以说!” 两方剑拔弩张,怒目横眉。 “王叔急什么?”议事厅沉重的大门被一队天威军金枪手推开,金枪手一分为两队站立,从中走出威严的澹台皓修。 众人一愣,这澹台皓修不知何时到达,如同他昨日出现一样,总是令人意想不到。 烈山氏c枭楚氏c郁玖氏c卡丹兰氏c玛兰氏,所有议事厅的人都腾地起立,屋内响起一排金铁交击响声,和檀木坐椅被碰翻的声音。 澹台祥瑞和澹台皓际退回坐位上。 澹台皓修走到淆公公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掂起他面前的记录本,嘴里喷出一个字:“火。” 一名金枪手从壁炉里取来火苗,澹台皓修将记录本点燃,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光芒,怪异地微笑着。 念德秋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玛兰啸的喉咙咕噜一声。 议事厅众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燃烧的记录本。 当记录本燃烧得差不多时,澹台皓修将之扔进壁炉里,肥硕的身体碰地一声跌坐进他的龙椅,冷冷地看着众人:“有谁不同意立三皇子为太子吗?” 淆公公陪着笑脸,恭敬地说:“所有人都同意。” 澹台皓修点点头:“王叔和我亲爱的兄弟们呢?” 澹台祥瑞喃喃地点头:“当然,当然,陛下的决定总是英明的。” 澹台皓际朝他的兄长温柔地笑:“这是皇兄的家事,弟弟们当然会听从皇兄的安排。” 其他的澹台氏c澹黄氏c澹风氏众人立马表态对此毫无异义。 “当然,我亲爱的烈山大将军也不会反对立他的外孙为太子是吧?”澹台皓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烈山照。 烈山照是名英勇的战将,但并不是合格的政治家。 “当然,三皇子睿智位属东宫。” “那么,烈山大将军肯定也会同意将森沙城的附属城阿纳姆城, 和康达城的附属城芒特城献给太子吧,毕竟太子也是你烈山家的外孙,他的封地又太少。”澹台皓修慵懒地说道,双手搭在檀木椅上。 烈山照张大嘴巴,一时没反映过来。 烈山泰宁众人齐声呼道:“不可!” 阿纳姆城是大徽王朝硝石的主要产地,硝石是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料之一。 芒特城与阿纳姆城紧挨着,与康王烈山辉的康达城距离仅两个时辰,相当于康达城的卫城。 失去这两城,相当于烈山氏家族便失去了硝石的掌控权,对康王烈山辉来说也会睡不安枕。 烈山辉之子c阿拉罕城主烈山金呼地站起:“陛下赏赐太子为何要削我父封地?” 烈山照踢一脚烈山金:“竖子,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烈山金恨恨地坐下。 烈山照看看他兄弟,站起来,嗓音有些粗暴:“臣同意将阿纳姆城献给太子殿下,以贺太子殿下即位东宫。” 康王烈山辉有些行动不便,慢慢地站起来:“臣,也同意。下午便将文件送给淆公公。臣现在要入厕——” 烈山照伸手挽住烈山辉的手,以防他跌倒在地,同时回头对澹台皓修说道:“请恕臣等无状,臣等先行告退。” 烈山氏众人心情复杂地退下,一阵咣咣皮靴声渐响渐远,议事厅的大门从外面被阖上。 “赋税这事很简单啊,你们这人多,可以相互商量。大家就在这想想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宅邸也不迟。”澹台皓修一幅慵懒神情,看也不看眼前的众人,起身从身后的秘门离开。 天威军金枪手持枪面对众人。 “什么,这是软禁我们?”玛兰啸大吃一惊。 “岂有此理!”念德秋方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玛兰慕儿(14) 两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心平气和下来,互相观望。 念德秋方说他虽为王子,但如此重大之事还需请旨父王,需立即八百里加急,派人回国请示父王,承诺在三天内回复。 念德秋方朝玛兰啸眨眼。 玛兰啸叹口气,也知念德秋方之计才是脱身之良法。可是,如若不服软,天威军金枪手是不可能放大家出塔的。 以念德秋方的人品,必是拖延时间,并不会真正派人回国。 玛兰啸在诚信与生存之间犹豫。 生存,与诚信和公正无关。 终于,玛兰啸盯着淆公公,如此这般一说,大底也是念德秋方说辞的翻版。 那卡丹兰右相卡里奥沙也立即依样照样地学说一遍。 淆公公说他也做不得主,派天威军金枪手速去请旨澹台皓修。 再一个时辰后,天皇帝下来口喻,各方国国书三天后务必到达。各方国大臣和贵族方得离开盟约塔十三层。 “如此行径,岂是光明正大勾光,分明就是——”念德秋方气得一张俊脸煞黑,拂袖而去。 荆国南的老首相郁玖洪大一步一叹气,“我王病重日久,尚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荆南国也要举行御前大会才能定准呀,可是老臣我这不在天市垣吗?怎么可能分身两处?” 淆公公微笑着扶荆南国老首相缓步而行:“老首相你就表个态,你家国王向来信任你,不是全权委托你吗?岂会怪罪于你?” 郁玖洪大腿肚一个趔趄,显些摔倒,“不会吗?可是他清醒时精明着呢,谁也骗不得他的呢。” 淆公公忙扶得紧了些,以防郁玖洪大在黑耀石上摔了哪磕了哪,那他可就脱不了罪。 “郁玖皇妃是陛下最受宠的妃子,荆南国给多少,还不是陛下都赏赐给了郁玖皇妃,是不是?这明日睿华皇子生日,国库起码要花二十万金盾呢。不过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说,免得——” “那是,那是。”郁玖老首相似乎还是不相信似的,“真要花二十万金盾吗?” 淆公公笑:“怕不止啊。这就是皇家气派。国库是按例拨的,只怕咱们郁玖皇妃还要贴些体己钱出来呢。” 两个老男人相视呵呵一笑。 玛兰啸快走超过两人,淆公公恭敬地向玛兰啸大人鞠躬:“哦,陛下的新任财政大臣,老奴这还有些文件,是明日郁玖皇妃寿元宫的花销,要大人您签字。可否等老奴片刻?” 郁玖洪大向淆公公和玛兰啸略点点头,与众多荆南国贵族一起走出议事厅。 淆公公眼睛看着议事厅大门,刚要说什么,两名天威军走进来,拉到门扇,要关门。 玛兰啸讨厌淆公公那副奴才嘴脸,说:“寿元宫要花销些什么,公公你自个办了就是。不必知会在下。在下还未移交雪蓝城事务, 不能接财政大臣之职。” 淆公公堆起一脸谄媚笑容:“这动辄数十万金盾的开支,没有财政大臣签字,也得首相签字。老奴没这个权限呀。” 玛兰啸问:“那你找首相签字得了。什么事儿要动用数十万金盾? 淆公公从一堆文件中找出几张纸来:“明日寿元宫四皇子生辰花销,以及这旬皇后宴请各国来帝都贵族和公主们的宴席费。大人您知道的,皇后每天都在宴请各国贵族夫人们。” 玛兰啸想到玛兰慕儿此时怕也在含元宫中参加皇后的宴席,有些恼羞成怒:“动辄数十万,国库有吗?” 淆公公尴尬万分:“十年前国库已囊空如洗。现在大多是借贷。” 玛兰啸张了张嘴:“借贷?各方国年年岁供的例银有增无减,国库何至于囊空如洗?” 淆公公讪讪然:“这个,一言难尽。作为财政大臣,是只管找钱的,而花钱的,您知道的,是皇族或军队。” 玛兰啸盯着淆公公:“那么,作为这些年的财政大臣都作了什么事?” 淆公公简明扼要地说:“找钱。” 玛兰啸又奇怪了:“怎么找?” 淆公公恢复谄媚笑容:“怎么花钱是皇室的事,怎么找钱就是财政大臣的事。” 玛兰啸冷笑:“敢情,是要我来背这黑锅啊。你爱找谁找谁去,我没那能耐。也不会签字。” 说罢,玛兰啸也拂袖而去,留下淆公公对两个关门的天威军讪笑。 玛兰啸今天早晨离开宅邸前往盟约塔参加御前会议时,特地交待,要河管家亲自护送玛兰慕儿进宫,不能让玛兰慕儿有独自相处的时候。 在宁侍卫的护送下,玛兰啸照样穿过集市回到梅尔维尔街宅邸。只是,在集市上,宁侍卫顺便买了一把新鲜的嘉禾花。 时辰还早,河管家和玛兰慕儿还没有回家。 宁侍卫将嘉禾花插在玛兰啸书房花瓶里便退出。 玛兰啸缓缓站起,眼睛落在那束鲜艳的嘉禾花里,叹口气,伸手在花束里轻轻拨拉,拿出一枝略有异样的嘉禾花,剪断枝干,从中掏出一管小纸条来。 玛兰啸看看纸条,走到蓝色脸盆处将纸条扔在脸里,清水浸过,纸条上显出两行小字来。 玛兰啸盯着那两行小字,叹口气,将纸字捞起,慢慢撕碎。 “大人,长垣紫宫淆公公说你忘记签文件了,着急找您。”宁侍卫走进书房,向玛兰啸请示。 玛兰啸心里涌起一阵厌恶:这个不全之人,居然还赶到宅邸来恶心人。 他真不想理这太监,可是想想还要与他共事,也罢。 他点点头。 淆公公从马车上大摇大罢地走下来,手捧着大叠文件,朝守卫在玛兰啸宅邸的两名侍卫客气地点点头,似乎毫不避讳地走进玛兰氏宅邸。 “玛兰大人走得好急,这有些费用花销文件,玛兰大人还是签了吧,不然老奴明天拿不出钱来操办四皇子的生辰宴席啊!”淆公公大声说道。 玛兰啸不得不迎出书房,冷冷地说:“淆公公白费心了。我还是雪蓝城御史,不会签这些乱七八糟的字。” 淆公公一愣,朝玛兰啸扬起他招牌的谄媚笑容:“那玛兰大人总要请老奴喝一口茶是吧?老奴着急地从盟约塔赶来,嗓子都急得冒出烟了。” 玛兰啸冷然一笑:“这倒是本御史怠慢公公了。来人,给淆公公上茶。” 片刻,宁侍卫端来一杯茶,恭敬地递于淆公公:“公公请喝茶。” 淆公公放下手中文件,双手接过茶杯,微微吹吹,轻轻呷一口,做作地叹道:“真香啦,怕是大人从南蜀带来的茶叶吧?” 宁侍卫又将另一杯茶奉于玛兰啸:“大人,请喝茶。” 玛兰啸接过,一手端了茶杯,一手揭了茶盖,淡淡地说:“好茶得有心人才能品出。” 宁侍卫退出,从外面将门阖上。 淆公公又呷了一口茶,端着茶杯缓步走向天井:“大人这地儿真好,有小桥流水之韵,还有洞天富地之感。” 玛兰啸心里窝着诸多事,可又不得不将时间浪费在与这不全之人周旋。 “公公说笑了,玛兰氏也是随遇而安之人,哪还有洞天富地呢?” 淆公公再呷一口茶,端着茶杯走向窗户,伸出兰花指撩开窗帘,随意朝外看看,说道:“大人这里好风景。” 玛兰啸淡然:“公公来玛兰氏宅邸,肯定不是欣赏天市垣集市风景的。” 淆公公回头朝玛兰啸嫣然一笑:“我恰巧认得对面卖兽皮的两个人。” 玛兰啸吃了一惊,紧上两步,贴着淆公公身上往外看。 淆公公身上一阵独特的脂粉香味直冲鼻子。 玛兰啸皱皱眉头,还是伸长脖子去看。 对面正街上,有一家卖兽皮的中年夫妻,在玛兰啸买下这宅子时就在那经商,想来是平民夫妻吧,生意也不是很好,只是偶有人进出。 “这兽皮店怎么啦?”玛兰啸狐疑地问。 “哦,也没什么。只是那两人是烈山皇后的人。” 玛兰啸冷笑,烈山皇后与他有何关系? 淆公公朝拐角处卖山货的一个山民那里点点头:“他是天皇帝的眼钱。” 玛兰啸不以为然,天皇帝如此没水准竟会安排一个山民来监视他? 淆公公淡淡一笑,朝山民旁边指指:“他旁边的香料店也是。再过去便是烈山照大人的线人。” 玛兰啸瞪大眼睛。 淆公公回头看看玛兰啸,又堆起他的招牌谄媚笑容:“当然,紧挨着香料店的绣衣店便是老奴的线人。” 这下,玛兰啸大吃一惊,“你也有线人?你监视玛兰氏干什么?” 淆公公轻轻呷口茶,略侧身看着宅邸另一边说:“当然,那边连接两家,一家卖蜀绣制品的,一家卖花奶的,都是你的人。” 玛兰啸蓦地将窗帘拉上,转身往书房走。 淆公公也随之走进书房,将茶水已喝得差不多的茶杯放下,双手去拿堆放在玛兰啸案几上的文件:“玛兰大人实在不愿意签字,老奴也没办法。老奴这就告辞!” 玛兰啸走到淆公公面前,恭敬地朝他行礼:“玛兰啸此前无礼于公公,还请公公见谅。” 淆公公忙扶起玛兰啸:“大人不必在意,老奴乃一不全之人,岂能受大人大礼!” “玛兰啸以貌取人,险犯下大错。”玛兰啸实心诚意地对淆公公赔礼,“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淆公公尖细的声音缓缓说道:“玛兰大人公正无阿,算无遗策。只是,大人你未必能算出人心之变。天市垣居不易,大人何不归去?” 玛兰啸摇头:“我不能走。我不能授人以柄。” “朝廷危机重重,总要找只替罪羊。万一是玛兰大人,只怕就无法挽回了。”淆公公叹口气。 玛兰啸仍是一脸正气:“我玛兰氏行得端,光明磊落,不惧天皇帝之出尔反尔。” “日前,戈哉城天师拿拿霍尼预言彗星犯紫微,五星连珠,一主大国之丧,二主兵乱起西方,所以有榆枫c格枝两族千名少年孩童之难;现南蜀祸起萧墙,大人再不归去只怕时不我待。” 玛兰啸喃喃地说:“彗星犯紫微,五星聚西方——难道天要亡我蜀国?这大徽天怒人怨,四野哀歌,为什么不是大徽王朝灭亡呢?” 淆公公瞪大眼睛,迅速地扭头看屋顶,表示他没有听见玛兰啸刚才的叛国论调。 “公公为何要帮我?”玛兰啸清醒过来,立即为刚才的唐突言语后悔,也只得装着若无其事。 淆公公再次亮出他的招牌谄媚笑容:“玛兰大人,即便是最卑微的人,有时也有爱国心。” 玛兰啸情不自禁地嗤之以鼻:“你个老奴才,你的爱国心是什么?” 说罢,他又立即后悔,脸有悔色。 淆公公弯腰捧起他带来的那一堆文件:“若要玛兰大人强签了这些文件,只怕日后也是祸——哦,明天若遇见老奴,大人脸上最好还是保持你往日对老奴的蔑视和不屑。” 玛兰啸皱眉:“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玛兰慕儿(15) 河管家约合着时辰,将玛兰府小姐玛兰慕儿亲自送进长垣含元宫,然后候在宫门外,只纤芝和安梦随了慕儿小姐走进含元宫。 河管家毕恭毕敬地等在长垣含元宫,并不知道含元宫的情形。 那烈山尔容的家宴,却也是极尽的豪华与奢侈,来自卡丹兰国的海牛心c来自荆南国最南端的扇贝,来自布拉达海湾最稀少的人鱼嘴唇,戎洲南大荒各地的名贵食材俱有,实与国宴相差无几。 参加烈山尔容家宴的有她的三个子女,十七岁的长公主澹台元蝶,十五岁的三皇子c即将位列东宫的澹台睿智,十四岁的五公主澹台含蝶。 座上的夫人们都赫赫有名:苏美尔城主,天威军副统帅烈山泰宁府的将军夫人澹黄氏,弥尔塞城主烈山泰平的夫人c来自澹台氏的公主澹台容姬,以及烈山家族的几位夫人。 玛兰慕儿虽毫无心绪,却也保持着最矜持c端庄的笑容。 玛兰慕儿身穿一件衣襟和袖口都绣有蚕娘图腾的暗红色锦衣,外罩粉红薄纱丝巾,足下是一双以南蜀十名绣女需一月才能织就的半腰踏云履。在南蜀,她这也是公主c郡主们最隆重的穿着。 “长垣宫的娘娘们,今年不是很喜欢穿红色的,倒是喜欢绿色的多些。”纤芝在早晨给玛兰慕儿换装时迟疑着提醒她。 我偏要她们都不喜欢。玛兰慕儿一脸灿烂的笑容,坚持穿上纤芝认为不合潮流时尚c代表着她的家族和图腾的暗红色锦衣。 当澹台容姬与烈山豹一同出现在烈山尔容大殿时,玛兰慕儿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觉得烈山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烈山豹有澹台氏和烈山氏家族特有的金色头发,一张宽阔的大脸棱角分明,身高足有十一尺(备注1),却是英俊高大的一名纠纠英雄。 他的鼻子塌了些,眼睛小了点。玛兰慕儿掩着口鼻悄声对跟在身边的纤芝说。 纤芝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烈山豹,掩了嘴悄声说:“小姐,他是所有的烈山氏中最英俊的将军,和澹台氏一样血统纯正。天市垣,不,大徽王朝不知多少人都希望与他缔结姻缘比翼齐飞呢。” 玛兰慕儿牵牵嘴角,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没有澹台皓际英俊潇洒,再加上他的猪扁鼻,唉,不说也罢。 总之,现在全大徽王朝的男人,都没有澹台皓际英俊多情,哪怕他已有一位妻子。当然,这一点是玛兰慕儿芳心里最不能承受的痛苦。 谁叫自己识得他晚了些呢?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那天,在南蜀风味小筑,澹台皓际紧握着玛兰慕儿的纤纤小手,泫然欲泣,爱慕之情,欲舍难分流溢言表。 来天市垣数天,玛兰慕儿每天都在万分纠结与思念中度过。 入席时,烈山尔容将烈山豹安排在玛兰慕儿身边,说:“都是自家人,这慕儿也是我亲亲的侄女,大家多聊聊吧。” 烈山豹大脚一迈,在玛兰慕儿身边咣当坐下。 多没礼仪呀,虽拥有澹台氏和烈山氏血统,却无皓际亲王一丁点的温柔和优雅。玛兰慕儿冷冷地看着坐在她身边的烈山豹。 可惜,烈山豹完全没体会玛兰慕儿的女儿家心思,一个劲地对她献殷勤。毕竟,玛兰氏将玛兰慕儿带到天市垣的初衷便是与烈山家族联姻,这是于国于家都有利的好事。 “这御前会议嘛,各国王公贵族,还有那些王子c公主都涌到天市垣,当然还有各国的游咏诗人,流浪骑士,甚至小偷,哈哈,小偷和骗子都来到天市垣凑热闹来了。” 烈山豹面露不屑,实则有些沾沾自喜的神情,向在坐的各位介绍他的忙碌,显示他的功劳和苦劳。 “那天,从青铜大道入城口,大街上挤满了下贱的平民和铁烙贱民,贵族车马堵塞街道,最后还是本将军亲自出马,保护那些贵族马车,清空街道,不然的话,那些贵族只怕要在梅尔维尔前被堵到天黑。” 烈山豹继续吹嘘他的丰功伟绩。 玛兰慕儿想起入城时,因枭楚马车引起的骚乱,那个枪挑流浪儿童的金枪手,心里有些作呕。 “那么,烈山将军是不是杀了挡道的人?”玛兰慕儿堆上笑容,一脸仰慕的神情,“毕竟,这些挡道的人都是贱民,太不知礼义了。” “当然。本将军出马,还不让道?谁挡了本将军的道,本将军可不是那些贵族软弱可欺。” 玛兰慕儿歪着头,确信眼前的烈山豹就是当日枪挑流浪儿童的天威军金枪手,内心涌起一股股恶心的感觉,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将军好英勇。” “都统哥哥好厉害!”澹台元蝶粗涩难听的声音说道。 “都统哥哥,你真挑了一个贱奴吗?”五公主澹台含蝶的声音和她姐姐完全不同,胆小怯弱,不置信地问,“你可以赶他走对不对?” “当然,一个贱奴怎能挡贵族老爷的马车?再说当时很多马车都堵在街道上,如果不及时清理,给贵族老爷们让行,那还要我这个都统干嘛?”烈山豹大义凛然,慷慨陈词。 夫人们都陪着笑脸称赞烈山豹的英雄和当机立断。 “你总是不必挑了他的,哪怕他是一个贱奴!”三皇子澹台睿智冷冷的说,也许,他并不是想指责烈山豹的行为,只是不能容忍他成为各人关注的中心,毕竟,他才是大徽王朝最伟大的人物。 “南蜀来的玛兰姐姐,你说是不是?”澹台睿智直接找玛兰慕儿做盟友,满大殿的贵族中,也只有他和元蝶c含蝶三姐弟才不知道今日烈山尔容举行家宴的真实目的。 “贱奴总是可以留着干活的。”澹台含蝶嘟囔着轻声说,她坚决地站到了哥哥一边。 “可是贱奴也得遵守礼义,如果贱奴都不遵守礼义,那我们贵族如何有尊严?”澹台元蝶与两位弟妹的观点截然相反。 然后,众人都将眼光转向玛兰慕儿。 澹台睿智双眼热切地望着玛兰慕儿。 玛兰慕儿是一个坚定的等级制度拥护者,如果换个人挑了贱奴,就算她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会公开反对。此刻,枪挑贱奴的是烈山豹,是烈山豹,哼,她就注定与他道不同。 不管谁在反对烈山豹,她都会旗帜鲜明地视为同盟。 “贱奴当然不该挡道,这是低等级人首要遵守的规距,”玛兰慕儿朝烈山豹灿然一笑,烈山豹立马觉得自己有飘逸如飞的感觉,旋即,玛兰慕儿转向澹台睿智,满脸温柔看着他,轻启朱唇。 “但是,作为一个有教养的高等级贵族,我们还担有教化低等级氏族的重任,我们可以鞭斥,可以惩罚,可以让他牢记等级是社会的根本,最重要的是要给他领悟这一切的机会,我们伟大的赤炎大帝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对不对?” 玛兰慕儿这一番话一出,举座皆惊。 澹台睿智的眼光在刹那间变得更加热烈,神采飞扬,高兴地说:“全天下,就是玛兰小姐最了解我的理想。你真是我的知己。” 玛兰慕儿朝澹台睿智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含着千娇百媚,有着万种风情,更有欲语还休的少女情思。 澹台睿智定格地看着玛兰慕儿。 烈山容姬微笑道: “豹儿作为帝都天市垣的都统,首要的是保卫帝都的安全,保持贵族社会的秩序,而不是教化万民的次等思想。毕竟,赤炎大帝也教导过我们,当我们面对敌人的长枪时应拿起利剑,而不是奉上头颅。” 烈山豹有了母亲的支持,更是得意忘形,正欲说什么,烈山尔容嘶哑而慵懒地说道:“都散了吧,去花园品茶吧。” 澹台睿智挪开檀木椅,跨上两步替玛兰慕儿挪开椅,一脸的仰慕:“玛兰小姐,我可有荣幸带你去参观我的太子宫吗?” “三皇子,不行。”烈山豹不假思索地说:“在下邀请玛兰小姐赏玩皇后花园。” 玛兰慕儿朝烈山豹嫣然而笑:“前日慕儿已与元蝶长公主游过皇后花园,今日何不去太子宫?” 澹台睿智高兴地拉了玛兰慕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那还不是太子宫。”烈山豹站到玛兰慕儿前面,梗着脖子态度冷淡。 “豹儿!”身后传来烈山容姬的喝斥,“不得胡说。” “父皇已在御前会议宣布本王为太子,位正中宫,本王的宫殿自然是太子宫。烈山豹,你岂能如此说?”澹台睿智见烈山豹公开贬低自己,理直气壮地斥责烈山豹。 烈山豹不是会来事的人,见比他小得多的澹台睿智公开与他为难,还是不屈地说道:“御前会议还未结束,天皇帝也未下诏令,三皇子就不能以位列东宫自居!” 烈山尔容嘶哑的声音透出令人心寒的冷:“你等本是兄弟,因何要自相攻击?” 烈山容姬冷冷地扫一眼被澹台睿智抓着手的玛兰慕儿:“玛兰小姐,你是不是应当尊严自处?” 众位夫人俏脸吓得青紫,跟在玛兰慕儿身后的纤芝和安梦立即站到玛兰慕儿身边,欲扶了她远离澹台睿智,保持未婚贵族女人应有的分寸。 玛兰慕儿的小脸绯红,情知自己性急了些,轻轻扯扯被澹台睿智拉着的手。 澹台睿智看看玛兰慕儿,那娇怯c软弱而无力的美少女更是让他激动心魄。 因了这一眼,便是生育与情爱的伟大之神伊萨姆娜的神光普照。自小生长在皇宫,从来没有为自己c也没有为别人作过主的澹台睿智瞬间成长。 澹台睿智紧握着玛兰慕儿的小手,不让她从自己手中挣脱,坚决而毅然说道:“母后,我要娶玛兰小姐为妻。” “什么?!”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烈山豹张大嘴,再也合不拢。 玛兰慕儿像被蜂蛰了一样缩回手。 (备注1:备注布指知寸,布手知尺,一掌为五寸,二掌为一尺,一尺合今1695厘米,十一尺约合今186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玛兰慕儿(16) 玛兰啸听完纤芝和安梦的叙述,知道自己的爱女在长垣含元宫有失分寸,叹口气却也不便在侍女面前多说些什么。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河管家垂立着小心翼翼地问:“这也不能怪慕儿小姐,毕竟,是那三皇子起意要纳慕儿小姐为妃。” 玛兰啸转头问道:“你为何不在?” 河管家摇头:“含元宫不要老奴等入内,说是家宴,要各自奴才回府,合着宴散时再来接主子。老奴担心小姐久等,所以一直在含元宫宫外候着。” 玛兰啸也就不再说什么,毕竟,河管家是尽忠职守的老仆,为了防备澹台皓际半途接走玛兰慕儿,整天都候在含元宫外,也难为他了。 “准备一下,明日寿元宫四皇子寿辰,后日便送小姐回国。她与烈山豹将军的婚事,就算是订下了。我会择日与烈山泰平将军商议婚期。至于三皇子的话,只要皇后不当真,谁也不会再说什么。” 河管家也深以为然:“总之不能让她嫁入澹台氏。” “去准备马车,我们去质子府和幽云宫!”玛兰啸胸中有道隐隐的痛,这两个地方,都是他极不愿意去的,却又不能不去。 “老奴已经着人打点好了,给质子府的管事和幽云宫今天当班的内官都有打点,老爷会见着想见的人。”河管家轻轻地说。 河管家套好马车,宁侍卫随行,玛兰啸换了一身灰色亚麻便衣,外披玄黑披风。想了想,又叫河管家多带些金盾和礼物。 被弃在幽云宫的弃妃,是他堂兄玛兰弘毅与山阳氏的女儿,也是他的侄女;而囚在质子府的质子,名义上是蜀山氏安皇帝的义子,以皇帝义子身份送往天市垣为质。 玛兰啸心里牵扯了一下。作为南蜀的两大辅政大臣,山阳氏坚持既送山阳氏女子入长垣宫为妃,便得送玛兰氏男子入天市垣为质。 其实,玛兰无双c玛兰无灵也是玛兰氏的后裔啊,而那送进质子府的更是道地玛兰氏子弟。 马车辘轳在青石板上走过,马蹄踏踏,从梅尔维尔街,转过嘉里兰街,过丹尼桑路口,马车续续往西北行,在玫瑰大道上约莫行了300步(备注1),便转向通往幽云宫的小径。 幽云宫在长垣宫西北,几乎与星壁城平行,只是,从长垣宫往星壁城有专门的宽敞马车道,很少有人会走小径前往幽云宫。 幽云宫是大徽王朝的冷宫,所有的先皇帝c篡位者c以及本朝皇帝被废的妃嫔都被送往这里,这里到底有多少还活着的妃嫔没有人清楚,甚至连这里的管事太监也不清楚。 因为没有人会每天去关心这些曾经风华绝代c而今弃之如蔽履的女人们。 大底上,目前幽云宫还活着前朝十六世帝时的少量妃嫔,篡位者十七世帝澹台皓尤的大量妃嫔,还有当朝被十八世帝厌弃的妃嫔。 十六世帝的妃嫔早已年岁迟暮,时日不多。 最惨的是十七世帝澹台皓尤的妃嫔,她们或许没有任何过错,仅因被母国送往长垣宫,还没享受过多少荣华富贵,却因澹台皓尤被废,从此沉沦于幽云宫,永无出头之日。 “如果这个孩子是十六世帝的嫡亲孙子c澹台皓尤的儿子呢?他不是比澹台皓修的任何一个孩子更有继位的合法性吗?” “只要你将一个有南蜀血统的天皇帝坐上大徽王朝的帝位,不是可以保证我南蜀永久平安吗?” 玛兰啸回想起玛兰无双疯狂的话。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这些根本不现实的讽话。可,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有朝一天大徽王朝的帝位是一位既有玛兰氏血统又有澹台氏血统的天皇帝呢? “老爷,到了。”在一处偏僻的灰色砖砌宫殿前,河管家跳下马车,勒紧马缰绳。 东方红色海洋上的海风在这更深夜静时候显得更为寒冷,玛兰啸打了一个冷颤,跳下马车,裹紧亚麻衣外面的黑披风。他的心情如同灰暗的天空和寒冷的深夜,冷浸得碜人。 三个幽云宫太监提着羊角灯候在宫门前,这些都是河管家用金盾打点过的。 内中一个没有门牙,说话略有些口齿不清的老太监走上前,轻轻向玛兰啸道过礼:“奴才见过玛兰大人。” 玛兰啸有点惊讶,他吩咐过河管家四处打点时不能透露主子名字。 像是明了玛兰啸的心思,老太监吱吱一笑,笑声如同老鼠撕咬金属缺品,刺耳难听。 “这幽云宫按例是不许人探望的,若有人前来,老奴当然得知道是谁。对不对?” 河管家走上前,递出一袋金盾:“公公自然没见过我家老爷。是吧?” 老太监掂掂手里的金盾,一脸干笑:“自然,老奴什么也没见过。” 玛兰啸冷着脸,不想和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多说话,“我要进幽云宫找一位熟人。” 老太监将脸凑到玛兰啸面前,玛兰啸闻得一股屎尿样的酸腐味,便将头往后仰。 “玛兰大人要见谁都可以。”老太监朝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扭扭头:“还不快带玛兰大人去。” 河管家留下来看顾马车。 玛兰啸朝老太监微微点头,算是致礼,跟随着两个小太监欲走。 两个小太监却只是回头望着河管家。 河管家慌忙再拿出两个装着金盾的小袋,恭敬地捧予小太监。 小太监将金盾布袋收藏于胸前,这才低垂着头往宫里走。 三个冷宫的太监竟因他此行,便收受了相当于他一年的薪俸。算上此前河管家托人搭线的行贿,便是一个亲王级别一年的薪俸了。这是比强盗更来钱的行当啊。 玛兰啸强制下心里的闷气,跟随着两个小太监往幽云宫里走,宁侍卫佩着剑,小心走在玛兰啸后面。 幽云宫内树影凄凄,遍宫内种植的不是保佑万民的枫香树,却是一些冷杉c冷松c冷桦,偶尔有一两株榉树或脱了树皮的榆树,都是些树叶尖棘年四季少有色彩的树木。 宫内落叶纷纷,原本是草木生长的次夏芳草季节,却仍然毫无生气,冷气嗖嗖。 “啊呀!”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宫内某处传来,玛兰啸吃了一惊,却见两个小太监毫不动声色的一直往里走,也只得当着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另一处传来,如同和声一样,此起彼伏。 两个小太监无动于衷地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座人间地狱,生活在这里的人原本衣着光鲜,是各国最美丽的公主或少女,而今却不见天日,不知季节,生不如死。 玛兰啸突生一种强烈的信念:我要救出玛兰无双,不管她是谁的孩子,她都是代表母国南蜀走进这天市垣的,她没有理由承受这天道的不公。 两个小太监带着玛兰啸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处外表青灰c标有北五字样的内宫。两个小太监指指北五宫,示意玛兰啸先行。玛兰啸在宁侍卫的护卫下,小心翼翼地走进北五冷宫。 “啊呀!”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某角落里传出,几乎是刹那间,玛兰啸的周围已经站满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女人。这些女人披头散发,浑身散发出难闻的臭味,手指如鸡爪,凌厉地冲向玛兰玛。 “大人,你是来救我的吗?” “大人,你要了我吧,我给你洗脚暖床都可以。” “大人,你给我带信回枭楚好不好?” “大人,我是南蜀的,你是来救我的吗?” 各种恐惧的声音此起彼伏。 “散开,散开!”两个小太监对着他们曾经的主子拳打脚踢,并用灯笼撞击围拢上来的女人。 女人们瑟瑟地颤抖着打量玛兰啸,口里依然昵喃着各种请求。 玛兰啸只当自己是聋子,不理会女人们,就着小太监手上的羊角灯,在这些半人半鬼的人群中查找。 这里面却没有玛兰无双。 玛兰啸抓着那个说自己是南蜀来的宫人问:“你是南蜀来的?” “是的是的。”那宫人撩撩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恐怖的笑脸,急切地保证:“我是南蜀来的,大人你救我出去,我什么都能做的,什么都可以做的。我也会给你生儿子的,我保证会生儿子。” “她什么都不会做。”旁边角落里有人哧哧笑。 “我要找南蜀的玛兰无双。她在哪里?”玛兰啸掀开不断涌上来的披头散发的女人们,大声说。 宁侍卫推搡女人们开,用身体护住玛兰啸。 角落里有个声音叹口气,清楚地传到玛兰啸耳鼓:“你早来两天就见到她了。” 玛兰啸吃一惊,拂开面前的女人,看到墙角有团黑影缩着。 玛兰啸蹲下身子,接过小太监手中的羊角灯照去,叹口气:“她怎么啦?告诉我实话,不管是什么事都告诉我实话,我这给你一个金盾。” 那团黑影撩开面前乱篷篷看不出颜色的头发。 玛兰啸看见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脸上是无数疙瘩组成的五官,不,其实根本看不见五官,只能看见无数的毒瘤堆挤在脸上,那些毒瘤还在流淌着毒汁。 “我不要金盾。金盾于我没用了。”那人叹口气,“好吧,如果你愿意发发善心,将金盾给你旁边的公公,请他明天给我带一个荆南最好吃的扇贝吧。我都有二十年没吃过那东西了。” 想来,这是一名来自荆南的妃嫔。 玛兰啸点点头,从内兜里掏出一个金盾递给他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公公,请你一定给她买一个荆南的扇贝好吗?” 那小太监接过金盾,眉开眼笑:“当然当然,只要她能等到我买回来。” 旁边几十双眼睛喷出火来,纷纷喊道:“我也认识她,我也认识她。我也要吃扇贝。” 玛兰啸叹口气,又掏出一个金盾递给小太监:“无论如何,给她们都买一个吧,哪怕是次些的扇贝。” 小太监接了金盾,对这意外之财爱不释手:“那是肯定的。明天北五宫全部吃扇贝。“ “玛兰氏,她两天前外出。”缩在墙角的毒瘤人说,“天亮的时候,有人进宫来捉了她去,或许是当今长垣宫的人,也是公公,还有天威军。” 玛兰啸目赤欲裂,回身抓了小太监,:“是你们抓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太监哭丧着脸:“也没人说你要见谁呀。” (备注1:戎洲度量:6尺为步,以300步为一里。二里为一公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玛兰慕儿(17) 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只是,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还有人与自己一样煎熬。 大徽王朝的天皇帝澹台皓修,拖着慵懒疲惫肥胖的身躯与烈山照大将军,他的御前首相,以及澹台氏和烈山氏各位中坚力量,在长垣紫宫商议如何利用各种手段达到各方国赋税的目的。 梅尔维尔街南蜀玛兰氏宅邸的玛兰啸,在对爱女玛兰慕儿进行推心置腹c苦心婆心的劝诫,要她小心那位温柔多情的澹台皓际亲王殿下,也要保持与即将位列东宫的三皇子距离。 一句话而言之,在帝都各王公贵族里,保持距离才能以策安全。 “可是你却要我与烈山豹联姻,它粗鄙c浅薄,没有一丁点值得我爱恋的地方,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进萨艾特拉城为妾!”当玛兰慕儿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与父亲一样的吃惊。 河管家捂了嘴,让宁侍卫紧紧地守卫着玛兰啸的书房。 玛兰啸果断地下达命令:候着明日参加完寿元宫四皇子生辰宴席,让河管家启程送慕儿回国。 而在长垣寿元宫,更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身高不足4掌的羽翼人被郁玖幻珊的侍女代荷带领着,穿过寿元宫花厅,走进后花院。 经过十来年的改造,寿元宫的后花园表面看来姹紫嫣红c芳草五季,实际却是一座秘不透风的谜宫阵。 后花园里种植着枫香树c合欢树c嘉禾花,榛树,以及榆树,柏树,黑色三叶杨,大橡木,暗红色的龙息草,等等,似乎每一种在戎洲大陆的花草植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表面上,这里是一个五季花草园。而实际上,只要启动某处的暗扣,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可能是一个单独的阵法,而组合在一起,却是一个庞大的机关扣扣谜宫。 代荷带领新一代的羽翼人首领纳瓦尔穿过植物谜宫,进入后花园最中心位置的地下密室。 密室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 郁玖幻珊的身边站着两个谋士,一个是当年榆枫族最后放下战剑的“屠夫”将军榆枫拓,另一个是戴着金色面具c来自荆南国耶玖国王麾下训蛇人子海方——已失踪十多年的枭楚国二皇子念德夏方。 纲瓦尔将几个蜡封好的信管恭敬地递给幻珊,幻珊的手有些颤抖,接过信管却犹豫着不敢开启。 她吸口气,坚决地打开其中一个信管。 纤巧的信纸缓缓从她手中飘落,幻珊的眼神茫然无措,跌落在椅上。 “这一天,终是来了。”她喃喃地说,眼神怔怔。 子海方捡起信纸,凑着灯光看了看,将信纸又递给“屠夫”。 “皇妃你不能悲伤。现在,寿元宫所有人等,包括荆南国万民的生死,都取决于你的勇气和智慧。”“屠夫”榆枫拓小心地将信纸折叠回原状,装进信封里,重新封上蜡。 幻珊缓缓抬起头,走上密室大厅高高的首座,端正地坐在上首,轻声说:“榆枫拓,加强寿元宫守卫,从此时起,不许任何外来人等进入。代荷,传寿元宫所有人进密室。” 片刻,只见数十黑影潜入寿元宫各角落,不掌灯,轻手轻脚进入后花园,然后消失在后花园的各种花草丛中或树篱中不见人影。 灯火光明的地下密室里,除子海方c榆枫拓c代荷三名侍女外,还有数名衣着破烂的贱民,或黑衣蒙头的乞丐,甚至有骑士装束的流浪骑士。 幻珊轻轻旋转左手食指的戒指,原来的大红戒指褪下,赫然现出一枚蛇羽饰黑戒指。她站起来,庄严地举行左手,五指张开,让众人看见自己的君权和皇权。 “十七年前,本公主替长姐出嫁长垣寿元宫,蒙我父恩赐,世袭荆南王国王权。今天,我伟大的父王薨逝,荣归诸神。愿我父赐我力量,返回荆南!” 众人突然齐齐跪下,压低嗓门轻声山呼:“天佑吾主,吾主荣归!天佑吾主,吾主荣归!” 众人重新站立时,幻珊坐于坐椅上,以左手代王权,指向羽翼人纳瓦尔:“纳瓦尔,我以荆南国摄政王之权,授你羽翼人永久居荆南不雨城,为荆南国臣属,万众为自由民。” 纳瓦尔那小小的身躯敏捷地一滚,打开强有力的翅膀,伏于地:“羽翼人世代忠诚于荆南国,以及荆南国的继承者。” 羽翼人原是只能听懂人族语言却不会说人话的怪物,经过这十多年子海方的培训和教练,少数羽翼人已能和人正常沟通。 这其中,羽翼人的领袖纳瓦尔已对人类语言完全精通,且在子海方的帮助下控制了天市垣的羽翼人和儋耳人。 幻珊点头:“好,我令你封锁天市垣所有羽翼人消息,至到明日下午荆南国报丧信使到达,再到寿元宫送信。同时,通知所有羽翼人和儋耳人准备于后日两更时辰撤退。” 纳瓦尔站起来,收敛起他强有力的翅膀,如同一个有羽毛的球型物体,倏地滚出视线,消失在树篱和花草丛中。 “红蛇!”幻珊轻唤道。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贱民越众而出,这是榆枫拓的儿子,当年幻珊从星壁城捡回来的流浪贱民:“属下在。” “你在城外的所有人等,分兵三路,一路候在荆南国进城的各条大道,截夺所有从荆南国送来的信息,一路守在梅尔维尔荆南国官邸,阻止任何消息流入;再一路,阻在长垣宫各条道上,如有荆南人入宫,必是各方线人,不论是谁,统统格杀。” 这些年来,红蛇在郁玖幻珊的资助下,建立起一支由铁烙贱民组成的暗卫,现在,这支暗卫正式走上舞台。 “红蛇定不负主子期望!”红蛇双手高举于额,向幻珊表达忠诚后,急速转入一扇暗门,消失在众人眼中。 “子海方。”幻珊望向戴着金色面具的念德夏方,“立即向你属的儋耳人传令,对澹台皓修和各宫妃嫔加重药量,令他们明日疲倦,尤其是澹台皓修。” 子海方犹豫了一下:“念德三妃与皇妃你无冤无仇,可否放过她们?” 幻珊眯起眼睛:“你敢保证她们明天不会争对我吗?” 子海方叹口气:“你不能与所有的天市垣人为敌啊。” 幻珊冷哼:“我若不强大,谁都可以踩我一脚。” 子海方的眼光从金色面具里盯着幻珊:“她们是念德氏人。”说到念德氏三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 “所以,我没有为难他们的孩子。”幻珊轻描淡写地说道,故意不与子海方的眼神对视。 “皇妃,既然你已决定远离这天市垣,何不放她们一条生路呢?”念德方还是坚持着说。 榆枫拓看看相对恃的两人,扭开头。 代荷三个婢女也无言以对。 子海方和幻珊说的都有道理,但他们坚持的又是截然相反的路。世道是如此残酷,有时候,非此即彼,伤害的不是你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 “质子府的质子呢?要不要通知他一起撤退回国?”榆枫拓提醒幻珊。 “不必了,免得打草惊蛇。”幻珊冷酷地摇头。 “可质子府的质子,是郁玖氏族人呀,两个质子都是玖氏贵族!”子海方不以为然,“再说,如果帮助他们回国,也会使你众望所归。” “在我儿子坐上王位,戴上王冠时,这两个回国的质子将是强有力的对手!”幻珊淡然地摇头,“包括现在梅尔维尔官邸里的大臣,都必须保密。” “那他们所有的人,都会是我们这次大撤退时的牺牲品。包括其他方国的王族和大臣。”子海方有些怜惜地说,“能否想到什么法子减少一些死亡和伤害?” “这些年我们所有设想过种种困难,却没想到会恰缝御前会议召开。”幻珊坚毅地说,“我们没办法救所有的人,而除了按计划回国以外,我们错过机会就会被绊在天市垣,从此再无法脱身。” 子海方沉思着,决然地说:“我得提醒我弟弟,他是我亲兄弟,我不能让他在天市垣有所闪失。这些年,我没有照顾过他,而今,我不能因我要逃命就置他于死亡之地。” “你终究还是当自己是枭楚人!”幻珊冷冷地说。 子海方悠悠地叹气:“无论我是哪国人,终究是爱你的。” 一旁的榆枫拓耸耸肩膀:“我也喜欢念德秋方这小子,要不,我去会会他?” 幻珊厉声说:“万不可走漏风声。” 子海方走到幻珊面前,从金色面具缝隙那双深遂的钻石般眼瞳里,射出一道振憾人心的光:“我愿意为你而死,请别让我选择秋方为我而死。” 幻珊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眼眶里含着凄美的痛苦:“我不能失去你。” 子海方握着幻珊的手:“我们从没有失去过彼此,以后也不会。” 幻珊艰难地笑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子海方的金色面具,头也不回地对榆枫拓说: “榆枫拓,我令你前往枭楚官邸,给念德秋方送去明天的特别请柬,同时告诫他后天天明之前撤离天市垣,但万不可让秋方知道我们的行踪。你自己也要准备好后天撤离。” 被人称为“屠夫”的榆枫柘点头:“我会想法告诫念德秋方的。只是,我还不想撤离,我要留在天市垣。” 这次,子海方和幻珊都同时不解:“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玛兰慕儿(18) 当温和的太阳从东方红色海洋海平面升起,当盟约塔上面巨大的黑耀石上反射出阳光的丝丝金缕,天市垣最重要的喜庆日子拉开序幕。 大徽天皇帝澹台皓修最喜爱的四皇子澹台睿华生辰庆典开始。 澹台睿华诞生在戎洲红色纪所第846年次夏的第一天,为皇四子。 长垣的众人都知道澹台皓修对睿华的喜爱,有谣言说如果不是烈山尔容育有三皇子睿智的话,或许,大徽王朝下一位伟大的帝王,将是澹台氏与郁玖氏血统。 这从澹台睿华每年的生辰花费上就可以看出。今年,有传言说为了给澹台睿华庆生,国库已拨出二十万金盾的费用。 当然,前期费用都是郁玖皇妃垫付。 而所有的大徽百姓都知道,荆南国国王对他唯一的女儿捧如掌上明珠,几乎荆南国一半的税收都供奉给了这个位于大徽寿元宫为妃的女儿,随她任意花费。 当然,荆南国另一半的税收毫无保留地进贡给了大徽帝国的天皇帝澹台皓修,荆南国对澹台皓修最慷慨的贡献。 郁玖皇妃年轻妩媚,极会讨人欢喜,对长垣紫宫的宫人包括内官c总管淆公公和溪公公都曲意逢迎,每逢节日,甚至只是平日宣个旨传个口令都有赏赐,这寿元宫也就成了比含元宫更受长垣宫瞩目的地方。 世道本无常,何况来日方常?长垣宫的众人自然不能得罪烈山尔容,但也没有人会怠慢寿元宫的郁玖幻珊。 这不,四皇子澹台睿华的生辰,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操办,其规格和奢侈超过长垣宫众位皇子和公主,除三皇子睿智以外。 寿元宫百步以外铺有大红喜色的地毯,这是来自卡丹兰大草原一千名牧马人的妻子费时半年的贡品。 寿元宫从宫墙到宫内,花草遍地,各种大徽王朝最奇异的花草都在此时集中呈现,则来自葛卢山以西c莫比兹城广大平原上的皇家园林。 寿元宫仓库里储存着戎洲最好的米面,各种粟子,各种食品,则是南大荒的粮仓枭楚国奉上。 郁玖幻珊和四皇子身上穿的最奢华c富贵的服饰,是南蜀蜀山氏的贺礼。 而四皇子生辰时所佩首饰,硕大的项圈,镶有三颗蓝宝石的金腰带,足上则镶有黑宝石的海牛皮靴子,无一不是深爱他的外爷爷c荆南国的郁玖国王贺礼。 当然,还有各方国王公贵族c天市垣的大臣皇族及长垣宫的众多妃嫔们赠送的珍贵礼物,数不胜数。 寿元宫集天下最大美c最大富c最奢华,宴请天市垣贵族和大臣,以及各方国使者,长垣宫各位妃嫔,甚至包括各方国在帝都的质子。 因为,他们都是王族,天皇帝与民同乐,怎么可能少了这些代表各方国忠诚的质子们呢?郁玖皇妃最善体贴人心,总是最能为他人着想。 郁玖皇妃盛装端坐花厅上首,她的身边,是她伟大的夫君澹台皓修,而她最宠爱的儿子澹台睿华则乖巧在坐在母亲身边。 澹台睿华拥有一双黑杏似的亮丽眼瞳,头发略有些卷曲,呈现出浅金带暗红色,皮肤偏黄呈奶酪白。 两名寿元宫侍女抱着郁玖幻珊的一对双生子侍立在侧,睿光和梦蝶诞于红色纪年第847年秋季,现在年仅一岁半。这两名双胎兄妹和他们的哥哥一样,天生头发略卷曲,双眼似黑杏般晶莹亮丽。 “郁玖国王贺四皇子诞辰,奉上贺礼:天然珍珠一百颗,红c蓝c黑钻石各十颗,镶金镶钻五季靴子五双,镶钻腰带三根。另贺天皇帝安康,贺皇妃康健,奉礼如下——” 郁玖国首相郁玖洪大带领本国使臣,首先向三皇子奉献贺礼,并随奉献天皇帝和郁玖皇妃重礼一份。 “郁玖国王总是最慷慨的。”澹台皓修哈哈大笑,挥手让淆公公代他收下重礼,略低了头向郁玖洪大:“老国王身体可好?” 郁玖洪大谄媚般地微笑:“陛下知道的,我家老国王年纪大了,总是不想走动,这托了天皇帝的福分,肯定会心情愉悦。臣这就把陛下的问候专程送到老国王面前。” 澹台皓修直身,满意地点头:“朕知道他年岁大了,让他好好将养身体,等睿华大婚时,朕还要收他的大礼呢。” 说完,澹台皓修哈哈大笑,殿内众人也相跟着大笑,似乎君民一家亲,似乎大家都是可以随意说话的家人。 难道昨日的威逼和囚禁都不是真实的吗?玛兰啸也堆起一脸假笑,看着殿中逢场作戏的众人。 郁玖洪大又挥挥手,数民捧着礼物的使女袅袅婷婷走进大殿,走向皇后烈山氏尔容及众位妃嫔面前,双手奉上手中礼物。 众人不解其意。 那郁玖洪大清清喉咙,伸直腰背,用做作的喜悦声音说道:“我家国王有旨令,趁此四皇子生辰,应向皇后嫡母感激教养劝导之恩,向各位皇妃敬祝安康!” “哇哦,睿华生辰,我母后也有礼物啊?”长公主元蝶大声说,她嘶哑刺耳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实在有些难受,但如同过去十多年一样,从来没有人会当面说出这话的。 烈山尔容嘴角牵牵,勉强露出一丝喜色,挥手让身后的迎梅接了,淡淡地说:“谢过郁玖国王的好意,祝他百岁安康。” 烈山尔容的话音和元蝶一样粗涩难听,众人如同刚才一样,显然心里吃惊,却无一人说出口。 卡丹兰氏c念德氏三姐妹c澹黄氏c玛兰氏等众妃都含笑收下郁玖国王的礼物。 这也是郁玖国王会做人,知道自己女儿在宫中势单力薄,每每以利益来拉拢众人。 都说吃人嘴软,总还是有人会念着他这份好呗。 澹台皓修继位之后,南蜀召令玛兰弘毅和山阳姬的次女玛兰无灵入长垣庆元宫为妃,使玛兰弘毅和山阳姬夫妻恨极蜀山氏。 玛兰无灵入宫十多年来并无子嗣所出,不得澹台皓修喜欢,除保留一个妃嫔称号外,一个原本水灵灵的青春少女,竟变得如同木头一样呆板无趣。 各方国的王公贵族都纷纷上前向澹台皓修和郁玖幻珊及四皇子道喜。 寿元宫的奴才和侍女不停地接礼物。 淆公公轻轻触碰一下玛兰啸的胳膊,玛兰啸朝大殿外看去。 数名方国质子已经来到寿元宫大殿外。 玛兰啸挪步朝处走,他急切地想看看南蜀质子。前天晚上,因得知玛兰无双失踪,他心急如焚四处打探消息,没有到质子府看望质子。 “听说玛兰大人要回国了?”淆公公堆起他招牌似的谄媚笑容,轻轻地问。 玛兰啸惊讶地侧身。谁说他要回国的? 几位皇家公子涌进来,淆公公转身朝公子们谄媚笑着,只是趁有空隙朝玛兰啸眨眨眼。 玛兰啸倒吸一口气,真不知这宫中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好好的人都会在这宫中被逼疯。 玛兰啸走到一个清瘦年轻人面前,弯腰行礼:“公子,这一向可好?” 那人回过身来,见是玛兰啸,脸上浮起讥讽的笑容:“哦,是玛兰大人呀。托你的福,我还活着,是不是很失望?不,你们应当感谢我还活着,这样,你们就不作再送人来质子府了是不是?” 玛兰啸没有理会那年轻人言语中的不恭,只是定定地看向他。 二十岁的质子蜀山灿烂,身高也如玛兰彰秀一样,足有十尺五寸(备注1),但因他更瘦削,却显得比玛兰彰更高,黑色直发,方形脸庞,冷若冰霜的眼睛。 大徽朝廷只知蜀山灿烂是南蜀安皇帝的义子,也知这义子只是担个名义,换言之,只是南蜀扔在天市垣自生自灭的贵族之子,并不得安皇帝喜欢,也就不大管他。 只有玛兰啸和朝中几位重臣才知道,这个叫蜀山灿烂的质子,是玛兰氏之子,且是他玛兰啸的长子。 只有漠视他,他才能逃过敌人的魔爪;只有亲人忘记他,敌人也才会忘记他。 玛兰啸艰难地微笑一下,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触摸灿烂,灿烂却如见了瘟疫一样避开。 “爹爹。”玛兰啸身后响起玛兰慕儿的声音,今天的玛兰慕儿漂亮非凡,身穿一件淡绿色为底的蜀绣五驳裙,如盛开的牡丹花一样鲜艳夺目。 玛兰慕儿身后的两名侍女见了玛兰啸,停下脚步。 玛兰啸平静一下内心的激动,微笑着对玛兰慕儿说:“慕儿来,见过灿烂公子。” 蜀山灿烂身板挺了挺,以使自己显得更高大威猛些。 玛兰慕儿倒也是乖巧,走过来,敛敛衣裙,朝蜀山灿烂低头行礼:“南蜀玛兰氏玛兰慕儿见过灿烂公子。” 灿烂的眼睛刹那间亮了,指着玛兰慕儿问玛兰啸:“她叫你什么?” 玛兰慕儿很奇怪地看向灿烂,嫣然一笑:“他是我爹呀,我当然得叫他爹。” 灿烂闻言,脸色大变,伸手攫住玛兰啸的衣领:“你怎么可以带她到这里来?呃?你快些带他离开,快点!” 玛兰啸极快地转过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不让旁边的众质子看到灿烂的失态:“质子,请放手。” 玛兰慕儿起身,看向灿烂:“你为什么对我爹生气?我听说是我爹送你来质子府的,可是他是国家大臣,这不能怪他呀。” 灿烂松开手,回头看看别的质子,趋近玛兰啸,眼神犀利,虽然压低声音却如凶狠的狼: “刚才那堆皇子在彼此炫耀,三皇子说他欲纳玛兰氏女为妃,二皇子说,既然玛兰氏女漂亮就当大家分享。你是要让你的女儿死在这里吗?” 玛兰啸骇然抬头,望向玛兰慕儿:“三皇子说过要纳你为妃吗?” 玛兰慕儿俏脸微红,迟疑着喃喃:“我以为他是随便说的。” 玛兰啸抬头,却见澹台皓际微笑着走来,倒吸一口凉气,急促地对灿烂说:“你带慕儿去旁边说说话,我等会过来。” 灿烂蹙眉:“我干嘛要和一个大家都要娶的婊子女人说话?” 玛兰啸故意用身子挡着澹台皓际的眼光,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那澹台皓际见玛兰慕儿近在眼前,却不能绕过玛兰啸。 等澹台皓际失望地离开,玛兰啸逮着个机会,压低声音问淆公公:“幽云宫的玛兰妃是被你抓了吧?为什么要抓她?” 淆公公身上特有的女性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差点把玛兰啸熏倒:“是啊,关在盟约塔七层。” 玛兰啸惊讶大叫:“为什么?” 旁边走过两名端着水果的侍女,玛兰啸急忙换了脸色,退后半步,庄重地朝侍女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朝淆公公笑:“为什么你总是想得如此周到?” 淆公公也有意说给那两名侍女听:“身为天皇帝的大内总管,老奴是要替天皇帝想到这些的。” 两名侍女彼此会心一心,走远。 玛兰啸又上前半步:“盟约塔七层是蛇牢,你这是要害死她?” (备注1)大荒戎洲计量:布指知寸,布手知尺,一掌为五寸,二掌为一尺,一尺合今1695厘米十尺五寸一178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玛兰慕儿(19) 淆公公平静地看着玛兰啸,说出的话尖细刺耳:“玛兰大人是要她作为外逃妃嫔处死,还是要她作为勾结母国叛乱处死?且后一种罪名还会牵扯更多的人。” 玛兰啸哑然,生涩地说:“她都没有几天活路了,给她一个了断吧。” 淆公公嫣然一笑,脸上扑的粉牵扯成沟壑深深的皱纹:“当然,她进蛇牢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了。据说,天威军欲审出她外出究竟见了谁,她死也没说。” 玛兰啸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天威军没有抓到朗侍卫。否则,不用审,玛兰啸就会被扣上一个叛国的罪名。 “今天晚上大人可要小心些。”淆公公又朝玛兰啸嫣然一笑,双手拢于袖中,匆匆离开。 那么,淆公公是知道玛兰无双来见了他? 玛兰无双个性坚毅,想来到死也没有供出她外逃的目的。就算天威军知道她来见了玛兰啸,也只会当她是来求他救自己。 天市垣处处机关,步步暗算,也罢,自己万分小心就是。 玛兰啸抬头见天皇帝看向自己这边,立即恭敬地低头行礼,澹台皓修朝他淡淡点头,携了郁玖皇妃进午膳大殿。 佳肴美酒,名贵珍羞,美味无穷。肥硕的烤乳猪,香喷喷的烤全羊,撒上香料的浆卤牛肝,流淌着十三味调料的小儿马马肚,各种美味食材应有尽有。 寿元宫下人人手不够,还将长垣宫各宫的太监c侍女请了来帮忙。寿元宫人流如织,达官贵族衣袂香影,彩色缤纷。 念德秋方等人故作兴高采烈,大吃大喝。 来自卡丹兰大草国的使臣们也大碗吃肉,大碗喝酒。 觥筹交错,琉璃金杯,寿元宫举大徽王朝二十万金盾为四皇子庆生,由此可见,澹台皓修对寿元宫郁玖皇妃和四皇子澹台睿华的宠爱。 玛兰啸连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有。 玛兰无双就死在他眼皮底下,他连问一声都不能,更不能去替她装棺入殓,不管是作为南蜀大臣,还是玛兰无双的亲叔叔,他都会内疚自责。 午膳后,寿元宫在后花园举行各种娱乐活动,有全大徽王朝最有名的歌舞表演,有来自天市垣的吟咏诗人弹奏竖琴,有来自卡丹兰大草原的破头功表演,还有来自荆南国的训蛇表演。 寿元宫经过多年的整修,后花园不仅五季繁花似锦,且宽大静谧,因了四皇子的生辰庆典,此时布置得如同仙境,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彩色布条。 玛兰啸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孤坐一旁的玛兰皇妃玛兰无灵,这位庆元宫的主子与其说是一位皇妃,不如说更像一个弃妇,目光无神,面容枯槁,呆坐一旁,身后有两名侍女陪着。 “皇妃可安好?”玛兰啸低头向玛兰无灵行礼。 玛兰无灵冷淡地点点头,略弯腰,算是回礼:“好与不好,有何差别?玛兰大人倒是身强力壮。” 玛兰啸抬起头,扭过脸,他亲自毁了一个又一个玛兰氏子弟,毁了一个又一个玛兰氏女儿,与屠夫何异? “只要你将一个有南蜀血统的天皇帝坐上大徽王朝的帝位,不是可以保证我南蜀永久平安吗?”玛兰无双疯狂的话又浮现在玛兰啸耳际。 如果,坐在戎洲南大荒天皇帝宝座上的,是我南蜀玛兰氏之子,那我们的孩子就不必再被扔进蛇牢屠杀,我们的女儿就不必囚禁在幽云宫等死。 当这一念头闪现在眼前的时候,玛兰啸大吃一惊,极快地摇摇头。 天下人都当他是叛国者之子,他这几十年来小心谨慎,就是要洗去“叛国者”这三字带来的耻辱。 他是拥王者,不管是南蜀还是大徽朝廷,他都是坚定的拥王者。 “大人,大人。”穿着深蓝色笔挺而整洁制服的河管家朝玛兰啸走来,玛兰啸见河管家面色有异,缓缓度到一株若木树下,这里,稍稍避开众人的视线,且能依若木树为屏。 “大人,从昨晚起,我们的线人便失去联系。情势有变。”河管家轻声禀告。 玛兰啸皱眉:“昨晚?今天这里有天皇帝御驾,线人不能进入可以理解。怎么昨晚都失去联系?” “我今天早晨看见沿街都是流浪者,以为是趋御前会议和四皇子生辰而来,所以也没多在意。半个时辰前有人想方设法送进消息,说这一两日将有大事发生。” 河管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玛兰啸吸口气,喃喃地说:“各方国,各宫妃嫔,朝廷大臣都在这里,会有什么事发生?如有事发生,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河管家也轻轻点头,一丝不苟的黑色短发随着他点头而如同一只圆滚滚的刺猬头。 河管家转身的刹那,看见旁边的若木树旁依着一个忧郁的青年,黑杏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偷听到了我们的话。这是河管家的第一直感。 玛兰啸也看见了那年轻人,却是礼貌地鞠躬:“灿烂公子。” 这一声招呼,使河管家如梦惊醒,他双眼圆瞪,看着眼前的瘦削公子,他虽是锦衣华服,但神情之间却是落寞无趣。 玛兰啸看见河管家的失态,再次轻呼道:“灿烂公子,这是在下的家奴,若有冲撞失礼,还请免罪。” 这下,河管家清醒过来。他匆匆朝对面的锦衣公子拱拱手,吸口气,退出。 灿烂倒有些怔怔,突兀地问:“他是你的家奴?为什么本公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玛兰啸微笑:“公子好记性,你生下来时,这老奴才抱过你。” 灿烂有些失落地点头:“一个老奴才,本公子倒也记得。只是为什么本公子不记得亲生父母的模样了?” 玛兰啸平静地说:“灿烂公子,你是安皇帝的义子,你只需记得这一点。” 灿烂嘴角牵牵,浮起一抹嘲笑:“我倒希望忘记这一点,幸得玛兰大人经常提醒我。” “陛下,听说幻珊皇妃有位训蛇人,可谓荆南国之最,精于蛇语,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叫他应应景?”烈山尔容冷眼旁边着郁玖幻珊洋洋得意,嘶哑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是呀是呀,这训蛇人可是了不得,什么蛇都得围着他转,还能翩翩起舞,煞是好看。”元蝶拍着手附合她娘亲的话。 烈山尔容拿冷眼瞧瞧元蝶,似乎她只是一个外人,与自己无半分关系似的。 郁玖幻珊有些为难:“训蛇人子海方仅是我荆南国一介平民,这些天忙于皇子生辰庆典,嗓子有些哑了,怕陛下和各位大人听了难受。” 烈山尔容看郁玖幻珊推托,端端地看着她,话里藏话,冷咧如隆冬:“怕是幻珊皇妃难受吧?这长垣宫谁人不知训蛇人与幻珊皇妃形影不离呢?” 澹台皓修的脸阴了阴,没说什么。 念德氏众妃娇俏地拥着澹台皓修:“陛下,早就听说寿元宫幻珊皇妃的训蛇人来自荆南国,可从未一见。趁此良辰美景,何不与我等一瞻真容?” 澹台皓修看看郁玖幻珊,她倒也是态度平和,遂大展龙颜:“幻珊皇妃,你是朕的爱妃,今日四皇子生辰,何不叫训蛇人出来与众人一乐?” 郁玖幻珊明显不乐意,但似乎也不愿意拂却天皇帝的兴致,遂朝下人吩咐:“去请训蛇人来吧。” 卡丹兰氏皇妃略带讥讽地笑:“哟,也是幻珊皇妃好体贴,听说就算在荆南国,训蛇人也位居平民,怎么也要用敬语吗?” “我自不必敬任何训蛇人”,幻珊斜睨一眼卡丹兰氏,微笑如次夏的嘉禾花:“只是,这些训蛇人是我父王送我的礼物,身为女儿,岂能不珍惜呢?” 烈山尔容笑了,那声音嘎嘎如野外的小母鸭:“听说还有一位叫子海方的青春少年训蛇人呢。咱们这长垣,着实没听谁说过送礼物可以送活人的。” “三年前,四皇子满月就想一见这位训蛇人的,可不巧就没见着,听说是奉荆南国王令回国了?”念德氏三姐妹中的一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幻珊。 “一般的训蛇人有何意义?也就是玩玩手法吧。听说郁玖皇妃寿元宫中有荆南国最负盛名的训蛇人子海方,何不看他表演也胜过一般平庸训蛇人吧?”烈山尔容淡淡地说道。 幻珊觉得次夏季节的风应有一丝暖意,怎生这突然就变得冷丝丝呢? 众大臣也多聚拢来,看澹台皓修这群姿容艳丽c出身高贵c看似平常的话语却含着无尽机锋的妃嫔斗法。 澹台皓修的脸色更阴了。 玛兰啸看到,来自南蜀的玛兰无灵落寞地枯坐一边,既不喜也不悲,更是置身事外与己无关的样子。 到底有什么的缘故,才能使一位原本青春妙龄的高等级贵族,凄凉到如此地步? 一阵竹箫声远远地从寿元宫后花园传来,如泣如诉,如歌如叹。 众人沿那竹箫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高十尺六寸的身影,笼罩在一袭黛黑长袍里,而那人头上,却罩着一个银色面具。 黑与白,如此分明。 竹箫声声,众人都被吸引,却没有人去看那黛黑长袍下的双脚是如何运动的。 当箫声乍停,众人还一时沉浸在缭绕的余音里,那人已到幻姗和天皇帝澹台皓修面前。 天威军金枪手伸出长矛阻止他继续向前。 澹台皓修挥挥手,天威军金枪手退下。 那人也不再向前,只是静静地垂手而立。 元蝶跑上前,朝那人笑:“训蛇人,我娘亲要你表演给大家看呢。” 训蛇人朝元蝶略低低头,算是行礼,却并不言语,兀自站立。 幻珊叹口气:“训蛇人子海方,今天乃我四皇子睿华生辰,你可略表演些技艺给大家助助乐子,勿伤了人性命才好。” “啊,会伤人性命吗?”念德氏三姐妹吓了一跳,原本只是附和着烈山尔容,以讨她欢心。可没有打算在这种日子看出鲜血。 烈山尔容见训蛇人真站在面前了,朝身边的淆公公看去:“这平日训蛇人都有些什么表演呀?” 淆公公谄媚地笑:“那要问训蛇人。老奴才这也是过了好多年不曾见过训蛇表演了。” 荆南国以蛇为图腾,原本一直有以训蛇表演为生的平民。只是在大徽王朝十五世时有一个传言,说是大徽江山将落于蛇人后裔,自此十五世帝下令禁止朝廷有训蛇人进入。 这十多年来,初时荆南国国王为爱女郁玖幻珊送来训蛇人子海方,以慰她思乡之情。 后来,幻珊以想念家乡为由,招了两三名训蛇人,也在后宫养了数条红蛇和黑蛇。再后来,蛇数量慢慢增多,寿元宫竟有十名训蛇人,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郁玖幻珊深得澹台皓修宠爱,她的蛇,也从没有伤害过人,所以,大家在多次劝谏天皇帝禁止无效后,索性不再过问。 只是,后宫妃嫔都远离郁玖幻珊,平素不会主动前往寿元宫。 “训蛇人,你都会些什么表演?”卡丹兰氏皇妃兴奋地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玛兰慕儿(20) “但凭各位大人想要看的,训蛇人都会表演。”那黛黑色长袍罩着的训蛇人朗声回话。 “听这声音,倒似一位年轻的训蛇人呢。”念德氏三姐妹中的一个说道。 “为什么要罩着黛黑长袍呢?”另一个好奇地问。 “各位娘娘不会对训蛇人感兴趣的。”训蛇人子海方恭敬地朝念德氏姐妹鞠躬。 “陛下,皇后,各位皇妃,小的倒是有一个主意。”烈山豹见训蛇人一袭黛黑长袍笼罩,突然好奇地想看看究竟,“我们不如打个赌,看这训蛇人到底是何真面目?” 烈山尔容嘶哑的声音再次嘎嘎地笑:“本后第一个赌,一定是一位中年人,很英俊的中年人。黑头发。” 烈山照哈哈大笑:“本将军也愿意一赌,以一万金盾赌他是个荆南国的平民,长得丑陋如儋耳人。” 澹台皓修狐疑地问着他的皇后问:“那朕再加些赌注吧。各位都以金盾来赌如何?” “好呀。”念德氏三姐妹首先响应。 “我也愿意出一万金盾来赌。”卡丹兰氏皇妃也笑逐颜开地,全场人中,唯有她不喜欢金银首饰,但是她总会将她的婢女打扮得倾城倾国。 卡丹兰氏挥挥手,身旁的侍女便走上前,褪下手上的钻戒手镯。侍女举起钻戒手镯,朝大笑嫣然一笑:“这个手镯,是皇妃最次等的镯子,也就值一万五千金盾。以作赌资。” 众人无不惊讶:以价值一万五千金盾的手镯为赌资,到底是要赌什么呢? 卡丹兰氏站起来,走到郁玖幻珊面前:“本妃要赌这训蛇人是男性,且英俊可人,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如何?” 郁玖幻珊惊讶地抬头,看向烈山尔容。 原来,这才是烈山尔容的真实目的。她要揭开训蛇人子海方的真实面目。 幻珊吸口气,唤过代荷来:“我们寿元宫还有多少金盾?” 代荷不知所措,迟疑地看向幻珊,想要弄清幻珊话里的含意:“或许有些不多,这几天办四皇子的生辰替了些,就没有多少库银了。” 幻珊不满地问:“那你们这些奴才呢?平时都说对主子多么忠诚,现在本宫要银两了,倒拿不出来了!” 代荷吭吭哧哧地犹豫:“我存有一些体己钱,不过是皇妃你说过我可以存的。” 幻珊厉声说道:“本宫赌十万金盾。本宫向来不知训蛇人外表如何英俊。不过,居寿元宫中数年不现真身,这训蛇人定是丑陋无比的老者。虽然他声音如青春少年,不过,谁能保证呢是不是?” 周围人都来了兴趣,纷纷加大赌注,以赌训蛇人为青春英俊之士还是丑陋老者。 这样,场中就有烈山照和幻珊赌训蛇人为丑陋老者。 那烈山尔容见幻珊加大赌注到十万金盾,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更觉她是心虚故作悬疑,也就嘎嘎冷笑,挥挥手,让侍女回宫再取来金盾,以凑成十万之数。 “各位娘娘,这,这不是四皇子生辰吗?怎么以倾家之资来赌了呢?”烈山豹没有十万金盾之家资,可又不好意思退赌,有些着急。 澹台皓修看着淆公公,“你这老奴才,难道让朕的后宫这么没情致吗?去盟约塔,将皇长子才押解到的那些格枝族和榆枫族的女奴挑十个拿来,让朕最忠诚的大臣们都高兴高兴吧。” 皇长子澹台睿德亲自押解榆枫族废君主榆枫广和一批两族的女奴回到天市垣,将榆枫广锁在盟约塔三楼水牢,女奴锁在十二层。 淆公公大吃一惊,“陛下是要将女奴拿来做甚?” 澹台皓修皱眉:“蠢奴,自然是给朕的大臣们作赌了。” 淆公公抬头看看众大臣,众人皆是震惊和茫然。 淆公公传令给天威军金枪手:“拿盟约塔女奴十人。” 天威军金枪手应声而去。 “快,各位快下赌吧,趁你们谁也没见过那些贱奴。”澹台皓修显然很得意他的心血来潮。 淆公公和溪公公记下皇妃们c各国大臣和亲贵们赌的贱奴号码,其他小太监忙着收赌资和赌物,一一登记在册。 郁玖幻珊见情势往自己无法控制的速度和方向而去,有些着急地看向还静静站在场中的训蛇人子海方。 黛黑长袍罩身的子海方无言地站在众多的显贵中间,现在,他也是被赌之人。 他只能任人将他作为赌注对象。 片刻,天威军金枪手押解着十名蒙面女奴来到寿元宫。 这些女奴俱是才从雪蓝城而来,赤脚,蒙面,捆绑而行,不时有人跌倒,但都默默地承受着本不应当她们承受的命运。 子海方站在这些女奴前面。 天威军金枪手将这些赌物圈于中间。 澹台皓修兴奋异常,指着场中一个个子较高的女奴叫道,“那个,那个是我赌的,我赌她最后死。” 烈山尔容赌了三号,烈山照也支持女儿的赌物。 溪公公面前堆满赌资,有一箱箱的金盾,也有各种珠宝首饰。 “我再加一万,赌八号,八号,你个死贱奴,要坚持到最后才能死啊!”烈山豹激动地朝着圈子中间的一个被标为八号的贱奴狂呼乱叫。 “我赌九号。这是两万金盾。”澹台皓际亲王挤进人群,扬扬手,一名手下侍卫抬来一个檀木小箱,打开一看,里面是金灿灿的金盾。 卡丹兰氏皇妃赌一号和七号,来自卡丹兰国的各位王族和右相卡里奥沙也各出一万赌资支持母国的皇妃。 卡里奥沙右相身边那个发辫上没有系铃铛,衣襟绣有猎鹰图腾的俊秀年轻人看见玛兰慕儿,眼神有些痴痴的,伸手从胸前摸出一块玉壁递给卡里奥沙。 “那位是谁?站在玛兰大人身边的是南蜀的公主吗?她买哪个就跟,一定要翻倍跟。”他轻轻地说。 卡里奥沙斜着眼看看玛兰啸,再将眼神转向他身边的玛兰慕儿,口气里是不屑和嘲弄:“你是说那个风骚姑娘?据说和萨艾特拉城主有交往。你不会看上这种南方姑娘吧?” 那年轻人声音干爽而轻快:“本公子就看上她了又如何?!” 几乎就是刹那间,场地中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年轻人的话,然后顺着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到了他关注的对象——来自南蜀的玛兰慕儿,大徽王朝的第一美人。 众人心里都有些惊讶,却装着没有听见似的,转身继续讨论赌资和对象。 三皇子澹台皓睿智一阵冷笑,看向那来自卡丹兰国的年轻人,径直走到玛兰慕儿跟前,面露笑容:“玛兰小姐,你想赌那一个贱奴?” 玛兰啸拦在玛兰慕儿说话之前,礼貌而坚决地说:“我们南蜀没有赌人头的习惯。请三皇子恕罪。” 玛兰慕儿有些吃惊,父亲这是怎么啦,为何显得如此无礼节? “那我也不赌了。”三皇子有些索然。 澹台皓修看着玛兰啸,大声地问:“玛兰大人看中哪个贱奴?以玛兰大人的财力和官位,只怕会出三万c五万金盾也可能啊。” “这么多?” “玛兰大人好慷慨!” 众人议论纷纷,或好奇,或讥讽。 “请陛下免罪,臣未有赌人头的习惯。”玛兰啸朝澹台皓修鞠躬。 澹台皓修冷哼一声:“所有的人都得赌。这样吧,玛兰大人就赌十号吧。你可以一分钱不出,那她就会第一个死。” 玛兰啸略欠欠身,朝澹台鞠躬退下。 他不屑于拿人命来赌。 “训蛇人,将你的蛇全部唤出来吧,好戏开场。”淆公公兴奋地说,声音掩饰不住有些好奇,更有些恐惧。 子海方将竹箫挨近嘴边,一曲低沉的箫声从他紧抿着的嘴唇边喷涌而出。 几条小蛇缓缓地从子海方长袍中游出,蜿蜒在场地中间。 天威军金枪手将所有女奴的面罩挑开。 女奴们看见子海方脚下不停地游出红蛇和黑蛇,这才明白她们已大难临头,都恐惧而凄惨地尖叫起来,彼此跳跃挪腾,躲闪着那些游向自己的毒蛇。 围观的各国贵族和长垣宫妃嫔也开始惊叫起来,彼此推搡,尖叫,大声呼喊,全没了往日款款细步c纤纤袅袅的娇俏。 在一群恐惧得五官移位的女奴中间,孤独地站立着一个面容清瘦c形销骨立的女人,有一张布满皱纹而干枯的脸,毫无生气的黑眼睛,瘦骨嶙峋的脸上布满伤痕。 她不躲不闪,静静地看着朝她游过来的毒蛇,似乎死亡是她早就应得的酬谢。 玛兰啸扭过头,看见场地中间那个孤独的女奴,似乎被万箭钻心一样疼痛。 那是玛兰无双。 淆公公说她已经死在蛇牢里了,却突然出现在这赌场中。 玛兰啸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以免自己挥拳头狠揍淆公公。他朝淆公公跑去,怒吼道:“我赌十号,我出十万金盾,欠下。稍后就奉上。” 淆公公抬头看看玛兰啸,再看看场地中间,嘴巴张成圆形,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你什么时候送到?” 玛兰啸吼:“我立即着人回府去取!” 宁侍卫听见玛兰啸的吼声,转身跑出寿元宫。 澹台皓修阴沉沉地笑:“我就知道玛兰大人会赌十号。” 玛兰啸疯了似地朝场地中间喊道:“十号贱奴,你要努力活着,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赌你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 玛兰慕儿看看父亲激动的样子,蓦地明白这其中一定发生什么,场地中间那个孤独的等死的贱奴这时也将眼睛漫不经心地扫射过来,看见玛兰慕儿,若有若无地微笑。 玛兰慕儿一呆,突然朝澹台睿智轻轻一笑: “三皇子你也赌十号吧?她虽是最老最不可能活下来的人,但我们总是心存善意,要努力是不是?” 睿智闻言,直点头:“是啊,我们总是要心存善意的。我也赌十号。十号!追加一万金盾!”这后两句是提高音量朝淆公公那边吼的。 澹台皓际走到淆公公面前,碰地将一把珠宝砸在他面前:“你慢慢地数,我也赌十号!” 溪公公看看那堆珠宝,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皓际亲王,您刚才赌的是九号。难道是老奴听错了吗?” 澹台皓际甩手给溪公公一巴掌:“你这个死奴才,没听见本王刚才说的是十号吗?” 溪公公忙不迭地点头如鸡啄米:“老奴耳背。是十号,是十号。” 场地中间,凄惨叫声此起彼伏。女奴们本就恐惧至深,每当群蛇游向自己时更是彼此推搡,踩踏。倒在地上的女奴,最早成为毒蛇的牺牲品。 玛兰啸奔向子海方,大声喊道:“留下十号,留下她,我愿意用全部家产来保她活下来!” 澹台皓修脸上是阴恻恻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玛兰慕儿(21) 无论玛兰啸伪装得多么好,在他亲人面临死亡时,他都已失去常态。 最重要的是,满场中人,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瘦骨嶙峋c半死不活的女人是谁。 澹台皓修不用再审问玛兰无双,便已全然知悉她潜出幽云宫是为了见玛兰啸。 场地中间,只剩下五六个贱奴了。 宁侍卫捧着一个大箱子,身后的河管家捧着几匹蜀锦奔进寿元宫。 玛兰啸将箱子和蜀锦急急地堆在溪公公面前:“还要多少我等会筹措,总之要最多,十五万都行。保证十号活下来。” 溪公公摇头:“玛兰大人,郁玖皇妃刚才又追加了十万,赌训蛇人子海方活下来!而且,郁玖皇妃说了,训蛇人后面还有赌注,所以,你要追加多少她都再翻一倍。” 玛兰啸欲哭无泪地抬头看着昂立在澹台皓修一旁的郁玖幻珊,大叫着:“这是为什么?” 几曲竹箫下来,场地里已倒下九个女奴,只有十号女奴和子海方还站在那里。 子海方身边围绕着数十条小蛇,小蛇慢慢地蠕动着,时而昂首吐信,时而优雅地蜿蜒,甚至盘绕着围着一圈,优美地整成各种队形。 只是,场地中间还躺着九具贱奴的尸体。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玛兰啸定不会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玛兰慕儿瑟瑟发抖,依着她爹的肩膀,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场地中间的惨状。 郁玖幻珊早令人抱走了她的三个儿女,各宫的小皇子c公主也都早被抱开。 各宫的妃嫔们这时似乎才明白她们所参加的不仅仅是游戏,不仅仅是赌搏。 数个刚才还青春活泼的贱奴,倾刻间被丧命在训蛇人的竹箫声中。 念德氏三姐妹怀着恐惧和畏惧,稍稍地远离郁玖幻珊。 其他的妃嫔见状,也都慢慢地挪动步子,离幻珊远些。 一个豢养着杀人工具似的训蛇人的女人,其心难道不是恶毒如蛇蝎吗? 玛兰啸抱着慕儿的肩膀,双目圆瞪,看着场地中间。 子海方犹豫片刻,戴着银色面具的眼瞳里露出一丝怜惜,他看向站在澹台皓修身边的幻珊。 没有人喊停,游戏得进行下去。至到最后一个人。 这个游戏只有最后一个幸存者。 现在,最高的赌注就是子海方。 玛兰啸无力再救玛兰无双,他没有任何财力了,他已将梅尔维尔大街上宅邸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了溪公公,但仍不足以保全玛兰无双的性命。 因为郁玖幻珊说了,不管玛兰啸追加多少赌注,她都翻倍。 在溪公公面前的记录本上,记录着每次玛兰啸追加的赌注。 “你个死奴才,你明明告诉我说她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赌人头上?”玛兰啸双眼欲裂,恶狠狠地盯着淆公公。 “放弃吧,玛兰大人,她早就不能说话了,甚至没有舌头了。她现在也只是一具躯壳,你也倾家荡产了。”淆公公没有解释,却只是劝玛兰啸放弃。 “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让你死于蛇牢!你这个可恶的不全人!”玛兰啸压低声音朝淆公公低吼。 几条红蛇慢慢地沿着玛兰无双的双腿往上爬,玛兰无双似乎感觉到了死亡来临,甚至没有看一眼双腿。她仰望着天空,似乎望着很遥远的地方。 或许,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早就没有周围的世界。 她一直生活在她心中的美好国度里。 哪怕这个世道从来不曾对她友善过。 数十条黑蛇沿着红蛇的爬痕,蜿蜒而上。 子海方的竹箫声悠扬而婉转,如同百鸟鸣春。 “天啦,还是杀死她吧。”元蝶粗涩的声音暴露出她恐惧的内心,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群蛇毒噬活人的惨状。 红蛇蜿蜒到了玛兰无双的胳膊上,脖子上,她的全身都布满花花绿绿的毒蛇。 没有人下达止住的命令。 子海方继续吹着竹箫,他缓缓地转动身子,从银色面罩里露出同情的眼神。 他已用竹箫杀死了无数的人,但实在不忍心杀死眼前这个毫无反抗力的女人。 可是,始终没有人下达止住的命令。 也没有人为这个全身爬满毒蛇的女人求命。 玛兰啸紧紧的搂着慕儿,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场地中间的玛兰无双。 他看见无双的嘴唇动了动。 她在说什么? 他一时没明白。但蓦地,他明白了。玛兰无双唯一的词,就算她没有舌头也能清楚表达的词。 涕竹。 竹子。 她知道她的命运无法改变,但她临死都在希望有朝一天能改变以后的南蜀女人命运。 涕竹。竹子。 玛兰无双的嘴唇再次动了动,毫无光彩的眼睛看着玛兰啸。 一条黑蛇条红蛇缠绕着玛兰无双的脖子,吐着腥红的血信,缠绕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玛兰无双呼吸紧促,脸色恐怖地扭动,但她仍坚定地站着。 玛兰啸大吼一声,掀开慕儿,抢上前去,一把从面前的天威军金枪手里抽出长剑,跨上前将长剑送进玛兰无双的胸前。 “让我送你一程吧!”玛兰啸大吼道。 玛兰无双大睁着双眼,倒在地上。 子海方停下竹箫,有些怔怔地望着倒在自己血泊中的玛兰无双。 无数的红蛇和黑蛇,在玛兰无双的血泊中淌洋。 “天啦,太可怕了。”元蝶捂了嘴唇喃喃地说。 玛兰慕儿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澹台皓际紧上一步,扶着她。 “那么,现在该我们看看训蛇人的真面目了。”烈山尔容嘶哑的声音冷酷无情地说道,“毕竟,他活到了最后,而且,郁玖皇妃花了十五万金盾来赌他的性命。” “是该让我们看看这个值十五万金盾的训蛇人的真实面目了。”烈山照哈哈大笑。 “能以一曲竹箫声杀人于无形,这是不是有点太可怕了?”念德氏姐妹悄声说。 玛兰啸扔下手中的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开。 河管家候在玛兰慕儿面前,轻声唤道:“小姐,小姐,老爷已经走了。咱们得走啊?” 依在澹台皓际身上还心有余悸的慕儿茫然地看着场地中间那已死去的贱奴。 子海方扯动脖子处的长袍系绳,黛黑长袍滑落在地。 他伸手揭开罩在头上的银面具,一头黛黑的天然眷属随风而扬,然后,他的五官暴露在众人眼前。 “啊?!”众人惊叫起来。 念德秋方盯着那张布满疤痕c五官扭曲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寿元宫外一阵马蹄乱响,随之数十匹雄风战马齐声嘶鸣,然后响起一阵急促的牛皮靴子踩踏在青石路面上铿锵粗糙的声音。 众人起立,愕然。 只见寿元宫的总管姑姑代荷领着一队荆南国信使急促奔来,这些信使高举着荆南国的黑色丧旗,那是谁也不能阻挡的。 与其同时,天空一片黑色的羽翼,数只羽翼人降落在澹台皓修和郁玖幻珊面前。 淆公公上前接过羽翼人捧递的封蜡信管,恭敬地递给澹台皓修。 澹台皓修没有开拆信管,只是盯着跪在郁玖幻珊面前的荆南国信使。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 羽翼人振翅飞起,飞向各方国官邸。 那数名荆南国信使齐声对郁玖幻珊说道: “荆南国最伟大的国王,郁玖氏最伟大的族长,郁玖国万民之主耶玖鹏举于昨日薨逝。遗嘱传位于伟大的大徽王朝四皇子,拥有澹台氏与郁玖氏血统的澹台睿华!我等即刻接四皇子回国登基!” 郁玖幻珊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碎裂在地,代荷发出一声悲惨的惊呼:“皇妃!” 澹台皓修缓缓打开手中的信管,看完随手递给旁边的烈山照。 幻珊有气无力不置信地望着仍跪在地上的荆南国信使:“你说什么?我父王薨逝?传位于四皇子?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郁玖国王便是我的儿子?他才三岁便被授予国王称号?” 众信使异口同声地高呼: “荆南国最伟大的国王,郁玖氏最伟大的族长,郁玖国万民之主耶玖鹏举于昨日薨逝。遗嘱传位于伟大的大徽王朝四皇子,拥有澹台氏与郁玖氏血统的澹台睿华!我等即刻接四皇子回国登基!” 郁玖幻珊依着代荷,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抱四皇子来。不,恭请荆南国王。” 代芹抱着四皇子澹台睿华匆匆而来。 众人都被眼前的巨变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反映。 玛兰啸回想起河管家的话,难道,这就是这两天天市垣有异的最终结果吗? 郁玖幻珊牵着四皇子澹台睿华的手,威严地站到依然跪着的荆南国信使面前,自己跪下,却将澹台睿华的小手举过头顶:“荆南国信使,这,便是你们的新国王。” 众信使抬头,见威严的郁玖幻珊,以及旁边的大徽天皇帝,如道他们眼前的小皇子的确是新国王澹台睿华,便齐齐山呼:“国王万岁!请国王即刻启程回国登基,并为先行国王郁玖国王发丧!” 郁玖幻珊站起来,泪如泉涌,摇摇欲倒:“恭请天皇帝为我子澹台睿华加冕c赐福!” 澹台皓修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溢大脑。 真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富裕天下的荆南国就这样归属于大徽朝廷,且他年仅三岁的皇子为王,以后,荆南国世代为澹台氏所有了。 澹台皓修抽出佩剑。 “陛下,”烈山尔容嘶哑的声音在澹台皓修身边响起:“四皇子加冕,这关乎着大徽朝廷和荆南国万民大事,不可匆促行事,必得筹备才好。” “陛下,还是改日再送四皇子回荆南国再加冕吧!”烈山照说。 荆南国首相郁玖洪大吭吭哧哧地清清喉咙,说:“老国王定是糊涂了?请陛下容老臣接回质子,他才是我荆南国最有资格的国王。而且,郁玖国王也还有别的义子。” 淆公公谄媚地笑:“这些荆南人是来接他们的国王的,不是来接四皇子的。也不是来接质子的。是不是?” “陛下万岁!请陛下为荆南国王加冕c赐福,恭请国王即刻回国为郁玖国王发丧!”那些跪在地上的荆南信使声音响亮地再次大声说道。 “荆南国一日无王,便致大祸临头。我等用血为国王铺向王座,请国王收下您的人民奉献的忠诚!”信使们斩钉截铁地说道,话音刚落,便抽出随身铁剑,割喉身亡。 数具荆南国送信使的尸体躺在血泊里。 众人皆捂面不忍直视。 胆小的妃嫔和公主们吓得大叫起来。 郁玖皇妃被眼前的惨景吓得几乎休克,惨叫道: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我儿子位居荆南国王之位,已用他的外爷爷之血为誓,荆南国民万众为誓,为什么这些信使还要死?难道我儿子不能居于荆南国王位吗?” 不管是谁就位荆南国,荆南国会如澹台氏自己管理一样吗? 澹台皓修冷冷地看一眼烈山尔容和他父亲,将剑尖压在澹台睿华稚嫩的肩膀上:“澹台睿华,我以大徽王朝天皇帝之名义,赐你以荆南万民之主,愿你佑荆南万民,保我大徽王朝万年。” 三岁的睿华并不知道澹台皓修将剑压在自己肩上有何意义,反而感到恐惧和害怕,又看见母亲在哭泣,哇地一声,大哭着扑向幻珊怀里:“娘,我害怕。” 幻珊挂着泪水的双眼苦涩地笑:“睿华不怕,你父亲已为你赐福,从现在起,你就是荆南国的国王了。” “我不要当国王,我只要娘亲。我要娘亲!”三岁的睿华大声哭着。 澹台皓修对淆公公说:“安排国王仪仗,明日送荆南国王和郁玖皇妃回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玛兰慕儿(22) 玛兰啸回到宅邸的时候,特意吩咐河管家看好慕儿小姐。 河管家将宅邸的两名杂役c纤芝和安梦,以及宁侍卫和其他两名侍卫,召集在一起,要大家打醒精神,密切注意周围,如有异常,立即报告。 河管家和宁侍卫两人轮流当班守卫。 玛兰啸看着窗外那些伪装成流浪者c平民的线人沉思。 显然,街面上的确增多一些流浪者,徘徊乞讨的铁烙贱民,偶尔还有争吵而过的平民。 如果天皇帝和烈山照只是照常监督宅邸,他不会多虑,毕竟,天市垣是澹台皓修和烈山照的大本营,岂会放任眼皮底下的诸事不管? “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何至此?无双是怎么成为赌人头的牺牲品的?” 玛兰啸思索着寿元宫发生的一切细节,在大脑里回放种种镜头。谜底显然在寿元宫,且就在他眼皮底下,但他却总是感觉得到,而无法细细体会。 据河管家说,昨晚已有人在封锁消息,那么有什么消息值得大动干戈?今天为四皇子生辰庆贺,这是天市垣万民都知道,如果今天发生刺杀或混乱,可以理解为针对四皇子。 但显然不是。从郁玖幻珊的种种迹象来看,她或许想到了有人会找训蛇人的麻烦,但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赌人头游戏,不知道在寿元宫会出现大量的贱奴被赌死亡。 可以肯定的是,今天四皇子的生辰,各方都有自己的预谋,从烈山尔容到澹台皓修,从淆公公到郁玖幻珊。 今天唯一出现的意外就是荆南国王之死。或许也不意外。淆公公前天曾说过,戈哉城天师拿拿霍尼曾观天相,曰彗星犯紫微,五星连珠,一主大国之丧,二主兵乱起西方。 那么这荆南国郁玖国王之死,或许就是应验。只是,兵乱起西方如应在南蜀的话,只怕南蜀真的是灭顶之灾。 “大人你为什么还不回国呢?”淆公公谄媚的笑容仿佛在问他,还有一句颇有些诡谲且带着警告的话语,“今天晚上大人可要小心些。” 淆公公缘何突然对他如此“关照”? 还有蜀山灿烂愤怒的话:“你怎么可以带她到这里来?呃?你快些带他离开,快点!” 或许,所有的机扣就在“留下”和“离开”之间。 玛兰啸蓦然开朗,今天寿元宫所有的一切,都在“离开”二字。 ——寿元宫今天是大喜日子,一片欢天喜地的吉祥气氛,可突然就得知郁玖国王薨逝,遗嘱立澹台睿华为王。于大喜中有大悲,于大悲中有大喜。 但显然,郁玖幻珊虽表现有异,却既不大喜也不大悲,甚至,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虽然,她也曾惨痛地悲泣,虽然,她也痛不欲生。但是,无论她怎么作派,可以肯定的是,她已在事先得知郁玖国王薨逝的消息。 因为,这给郁玖幻珊随子归国的一个可能,一个机会,一个理由。 其他,或许只是配合,包括那些誓言信使,包括今天特意渲染的喜庆和欢乐,包括郁玖国王给各国皇妃的厚礼。 一切,都在为郁玖幻珊离开天市垣,且堂堂正正在地离开做准备。 玛兰啸觉悟出其中关键,掀开厚重的嘉禾花窗帘,看着窗外。 外面大街上仍然有贱民和流浪者蹲在墙角,或隐没处,他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那么,住在梅尔维尔街上的其他国家的大臣,各方国的贵族,难道都没有感觉到天市垣在酝酿的阴谋吗? “大人你为什么还不回国呢?” 淆公公那张扑满脂粉的面又出现在玛兰啸眼前。随着这句话反复回响在玛兰啸耳边,玛兰啸似乎又闻到了女人才有的浓郁香粉味。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自己了。 动乱就在今天晚上酝酿,唯一的机会就在今天晚上。 随着郁玖幻珊的离开,天市垣将迎来新一轮的大屠杀,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会有人将叛国罪牵扯在一起。 而只要与叛国罪有所牵连,谁能逃脱澹台氏与烈山氏高举的屠刀,就要看持刀者的心情了。 玛兰啸突然清醒过来,轻声唤来河管家:“将宅邸的灯光开到如常时分就熄灭,吩咐所有人等,悄声准备行李,明天天亮出城回国。” 河管家大吃一惊:“发出什么了?” 玛兰啸熄灭掉书房的灯,拉河管家走过天井,到大厅前一扇窗前,轻轻拉开窗帘缝,指给河管家看:“防着外面的人,不要大声说话。给慕儿喝一杯罂粟花奶,让她早些睡,不要告诉她为什么。” 河管家庄重地点头。 玛兰啸要带着宁侍卫潜出宅邸。 蜀山灿烂,那个被弃在天市垣二十年的质子,身上流着他玛兰啸的血。 如果苍天注定玛兰啸是叛国者之子,如果苍天注定他必须再一次反叛大徽王朝,那么,他不会丢下自己的儿子,让他成为大徽王朝刀下的孤独魂灵。 要绕开潜伏在宅邸前后的监视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个侍卫用葡萄酒往身上浇淋,喝得醉熏熏不识路的样子。 三人分开行动。一个侍卫拉开门摇摇晃晃往外走,果然,宅邸前面的两个流浪者便悄然尾随而去。 隔了半个时辰,又一个侍卫悄悄地拉开屋门,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他的任务就是从梅尔维尔街走到长垣紫宫,然后突然发现有跟踪又原路返回,如被天威军阻挡,则是喝酒后乱走。 墙角阴影里又窜出两团黑影,尾随而去。 确信宅邸前后没有监视和盯梢后,玛兰啸和宁侍卫才小心翼翼地挨着墙角潜出。 一路上,到处都是流浪者,天威军的骑兵巡逻队也不时在大街上走过。 所幸,寿元宫的烟花还在燃放。 郁玖幻珊说今天是他儿子的生辰,她身为人母,必须为儿子三周岁庆祝。 而过了凌时,她便开始父王守孝。 她是人子,郁玖国王唯一的女儿,按习俗,她要为父王戴大孝十五天。 因了寿元宫的烟花,天市垣今天的宵禁也从凌时开始。 当然,澹台皓修认为郁玖幻珊是孝仁兼备的好妻子。 要躲开到处都是的流浪者和贱民很容易,关键是无法分清谁是线人谁是普通贱民,好几次,玛兰啸都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只得东绕西绕甩掉跟踪者。 当玛兰啸和宁侍卫潜到质子府时,已过了宵禁时候。 宁侍卫蹲在地上为人梯,以双肩将玛兰啸送上质子府围墙。 看守质子们的也是天威军金枪手。 玛兰啸从围墙上跳下,落进质子府。 宁侍卫也随之纵身上墙,轻轻落在玛兰啸旁边。 因今天奉陛下旨令外出寿元宫为四皇子贺生,质子们得以见到各国的大臣和亲人,这也是他们一年到头最开心的时刻,此时,大家还在议论,或互相问询,未就睡。 玛兰啸和宁侍卫小心地躲在墙角,寻找蜀山灿烂的住处。 这么多年,除了偶尔在朝廷允许的时候,比如陛下大寿或登基祭祀的时候见过质子外,玛兰啸从没有想过要多见他。 他始终信奉一个哲理:要让敌人忘记你,你得忘记敌人。 唯有避开儿子,才能保证儿子安全。 这些年,他从来不让自己的妻子到天市垣来,因为害怕她泄漏秘密,给儿子带来杀身之祸。 “你要是再说玛兰氏女子的坏话,我饶不你!”远远的,玛兰啸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正要顺着声音摸过去,却听得一声门响,蜀山灿烂走进灯光中。 瘦削的蜀山灿烂脸上有血迹,他抬起手臂揩揩嘴角,恨恨地喘着粗气。 显然,他刚才和人打架。 那扇打开的门里挣扎着走出一个也是满头带血的人,指着蜀山灿烂咒骂:“你算什么东西?你就一个假子,根本就连贵族都不是,你呸!” 蜀山灿烂走回去,站在那人面前坚定地说:“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我不和你计较。只是不能骂玛兰氏女子。” 那人显然不服气:“我偏骂她,我都听见了,说是三皇子要纳她为妃,也就一个次妃。我还听见公公说,说皓际亲王也要纳她为侍妾。这长垣宫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你难道每个人都要去打??” 蜀山灿烂愣了愣,咬牙切齿地说:“谁说我就打谁。”话音刚落,他就对那本就受伤的质子拳打脚踢,大声咒骂:“你还说,你还敢说,我打死你!” 宁侍卫冲上前去,一把抓过蜀山灿烂,顺手将那被打的男孩扔进屋里,从外面扣上锁子。 “你有种明天来,明天咱们再决斗!”被锁在屋里的质子坚决不屈服,大声叫喊。 “你谁呀你,你凭什么拉我呀?!”灿烂回头见是陌生人,劈头盖脸地朝宁侍卫吼道。 宁侍卫伸手捂着他的嘴,将他拉到阴影里。 灿烂挣脱宁侍卫的手,怒目而视:“你是谁?再不说实话,别怪我不客气了。本公子今天正值愤怒期。” 玛兰啸走出阴影,挥挥手,示意宁侍卫放开。 灿烂见是玛兰啸,扭头不理,伸手揩脸上的血水。 玛兰啸走近灿烂,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那血迹模糊的脸。 灿烂甩开玛兰啸的手。 “我知道你恨我,不管是身为南蜀的大臣,还是别的什么人,我只求你,和我一起走。”玛兰啸轻轻地说。 “我为什么要走?你们当初不是以我为质吗?现在我若走了,你们不就有杀身之祸了吗?你甚至连玛兰皇妃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于百蛇之中,又怎么能救得我?” 灿烂满不在乎地蔑视地看着玛兰啸。 玛兰啸痛苦地叹口气:“是,我救不了双儿,但总还可以试试救你。你总要见见你娘亲吧?” “我有娘亲吗?我有父亲吗?我有母国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可以奢望这些没用的东西。别的质子,总还有娘亲捎点什么东西来,我这些年可没见有人给我捎过东西,我以为我娘亲早就死了。” 灿烂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继续无目的地咒骂所有人。 “我这一生,注定就生死在这质子府。你甭管我了,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南蜀的什么安皇帝,虽然我根本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天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要收我为义子。” 玛兰啸默不作声地听灿烂骂这个骂那个,等他停下来时才咬咬牙喃喃地说:“你当然有娘亲。因为思念你过甚,一直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休养,不能坐这么远的车到天市垣来看你。” 灿烂腾地站起,抓着玛兰啸的肩膀摇: “我娘亲怎么啦?我娘亲叫什么名字?她是哪家的女儿?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一个很美丽c很温柔的平民女子?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很爱她。你知道吗?你真的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玛兰慕儿(23) 当年,澹台皓修初登大位,要求各方国献质子表忠诚。安皇帝一言不发地把大徽朝廷的诏令扔给玛兰和畅。 玛兰和畅和玛兰啸关起房门半天。 三天后,玛兰和畅抱着一个襁褓走进伊普斯宫,说襁褓中男孩为玛兰氏一个远房族人,低等铜徽贵族之子,身份不足为质子,除非安皇帝收入义子。 安皇帝盯着玛兰和畅沉默,终究无可奈何地接受建议,拟诏赐这个襁褓中的男孩为义子,赐名蜀山灿烂,入大徽朝廷天市垣质子府为质。 这个还在襁褓中的男孩远离父母和母国,在质子府过着悲惨的生活,从小就被人蔑称为“假子”。 假子,与真子对立。 蜀山灿烂是一个没有高等级贵族身份,靠恩赐的高贵身份而活着的假子。 “童年的时候,我经常幻想我的娘亲是什么人,她是一个逃难的公主吗?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吗?还是战败的铁烙贱民之女?她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将我送进天市垣?” 蜀山灿烂叹口气,摇摇头。 “长大后,我就不再想这些了。我知道她定是有苦衷,天下的母亲都不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她既能放弃我,定是因为不得不放弃。我要如她所愿乖乖地呆在这质子府,至到我命运的终结。” 玛兰啸胸口起伏,他知道灿烂受过许多苦,却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任何过份的关心,任何一丝一缕可能被视作亲情的举动,都可能置灿烂于死地。 戎洲南大荒陆地上,视玛兰为仇敌的人太多,玛兰家的孩子遭受的危险也很多,只是不是玛兰氏的质子,只有根本没人在乎的质子,才有可能逃脱敌人的迫害。 灿烂站起身,拍拍屁股,一改玩世不恭的嬉皮样子,看向玛兰啸: “而我,如果我再惹祸端的话,她一定会被惩罚。所以,我已经不再想念母国,不再想要见她。因为,只要我滋生想要见娘亲的念头,我知道,我必会为她带来灾难。所以,你不要来考验我,我不会走的。” 玛兰啸的声音有些疙疙瘩瘩,如同临死的悲鸣——如果是女人,他可以哭泣就好了。但他是玛兰氏,他是玛兰啸。 玛兰啸缓缓而低沉地说道:“灿烂,不管怎么样,我送你来了质子府,就得接回你。我不会让你如无双一样惨死在这天市垣。你的亲生娘亲,她真的是情非得已。她每天都在思念你。和我走吧。” 灿烂闻言有些激动,但片刻过后便泄气下来,开始犹豫不决。显然,他在思念娘亲,与自己是质子两难中徘徊。 犹豫片刻,他还是摇头:“我还是算了。我如私自跑回去看她,会给她带来灾难。我倒是不怕朝廷通缉我,但我担心安皇帝会杀她。告诉我,她是谁家的女子?是贵族还是平民?” 玛兰啸几乎想冲口而出告诉他实情,叹口气,他还是委婉地说:“我以玛兰氏的荣誉担保,你必须跟我走,必须回南蜀。” 灿烂狐疑地看着玛兰啸,仰头看着天空嘲笑道:“玛兰氏还有荣誉吗?叛国者的荣誉?” 玛兰啸面色一僵,几乎想给他一巴掌。 灿烂见玛兰啸变了脸色,又若无其事地说: “你说她想我了,那我就信,我真的会相信。我以后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过得好些。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想念过我。我就是你们丢在大海里的一颗无用的石子儿。” 玛兰啸的眼眶里有些涩涩的难受,他突兀地拉起灿烂,坚决地说:“无论如何,你现在给跟我走,你的娘亲,她在等你,如果你现在不走,她就会死在天威军的枪下。” 灿烂大叫起来:“怎么啦,你到底说的什么呀?你要我相信你,可是你总是说话吞吞吐吐。告诉我实话,我娘亲在哪里?她姓什么?是谁家的妻子?为什么你总说她会死?” 蓦地,远处传来天威军金枪手的吆喝声:“谁在哪里?都宵禁了,都谁呀?!” 宁侍卫跑过来拉起玛兰啸:“大人,我们得走了,天威军发现我们了。” 灿烂也推玛兰啸:“快走吧你,我没有恨你了。就算你是叛国者之子,我知道你也是有荣誉的。” 玛兰啸甩开宁侍卫的手,紧紧抓着灿烂:“你必须跟我走,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灿烂不以为然,甩开玛兰啸:“都说了我不走了。还要怎的?你给我娘说,我也想她,让她好好活着就行。” 玛兰啸盯着灿烂,夜黑中,双眼欲喷出火: “你是我玛兰氏之子,是我玛兰啸的亲生儿子!我是叛国者之子,你也是叛国者之子!现在,不管你是否叛国,你都没有活路了。如果你死了,你娘也会死。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蜀山灿烂收起他那不以为然的神情,一双莹亮的眼瞳如黑暗中的狼,盯着玛兰啸。 “那边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远处,两名天威军金枪手边喊边朝这边跑过来。 质子府外,天威军骑兵巡逻队听见质子府的叫喊声,也大叫着包抄过来:“快!包围质子府!” “我特么就知道我一定有一个不平凡的爹,虽然我是蜀山氏安皇帝的假子。”蜀山灿烂嬉皮笑脸地说,五官因激动而颤抖,如同抽筋似的。 “快走啊质子,你不能还在这耍嘴皮子呀!”宁侍卫心里着急,竟忘记了对灿烂使用敬语。 灿烂倒也不以为意,耳边听到质子府外马蹄踏踏,眼睛看见两名天威军金枪手持着枪越跑距近:“话说,你能单挑几人?” “什么?”宁侍卫气得想大吼,“你疯了你,要打架改天吧。” 灿烂咧咧嘴,单脚一挑,从地上弹跳起一根木棍,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嘴脸:“你能打过对面这两个笨蛋,然后来找我们吗?” 宁侍卫反应过来,抽剑迎向两名天威军金枪手。 “这边,来人呀!有人脱逃!”那两名天威军金枪手挺枪向宁侍卫刺来,一边大喊大叫。 一时间,质子府灯光通明,人声哄动,府外金铁相击,人声鼎沸。 梅尔维尔街。 黑暗中的河管家一直注视着大街上。不知何时起,大街上那些流浪者已不见踪影,他正有奇怪,却见一辆车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的轻便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宅邸外面。 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个子显得高大,体形略为粗壮的黑衣蒙面人。 这辆马车的两匹马显然都被厚布包了铁蹄,才可能行走得如此无声无息。 那蒙面人看看周围,显然在确定周围有无盯梢之人。 蒙面人轻轻叩响门环。 门里候着的两名侍卫持剑戒备。两外杂役也拿着棍子躬身备战。 河管家继续看着外面。 大街上空无一人,黎明前的梅尔维尔街从白天的暄闹突然变得万籁俱静,似乎一座无人空城。 河管家蹑手蹑脚走到大门前,示意侍卫高度戒备,轻轻拉开门扇。 门扇吱呀一声,在幽静的梅尔维尔街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河管家伸出头看向那蒙面人。 蒙面人轻轻掀开面罩,显然识得河管家。 “告诉玛兰大人,请问他是否愿意见他的另一个侄女?” 蒙面人回头朝轻便马车上招招手,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款款走向河管家。 那人走到河管家面前,微微撩起掩面的帘帷。 河管家看清了来人,大吃一惊,立即低头让行。 宅邸前的轻便马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黑暗中的梅尔维尔街又恢复寂静的原状。 河管家引领着两个蒙面人穿过花厅,走进天井,来到后院。 这时,才有杂役拿来一盏被蒙了灯罩显得昏暗的灯。 “我家大人不方便见客。”河管家轻轻地说。 个子高大的蒙面人除去面罩,露出一张整洁而施了薄粉的脸,一股淡淡的女人脂粉香气在屋内荡漾。 大徽朝廷长垣紫宫的大总管淆公公堆起如常的笑容,似乎是随意地说:“你家大人不是不方便见客,而是根本不在府里对吗?” 河管家默不作声。 瘦削身子的黑衣蒙面人也轻轻拿下帘帷,露出她清瘦而无血色的五官,略显得有些紧张和恐惧:“难道他走了吗?他已经回国了吗?” 这人,是大徽朝廷庆元宫主子玛兰无灵。 河管家还是默不作声,只是朝玛兰无灵略略欠身,以示敬礼。 淆公公察言观色,看着河管家对玛兰无灵说:“或许没有。至少老奴得到的消息是这样。或许他只是去找一个重要的人,比如质子,比如——” “住嘴。”河管家严厉地说。 淆公公的圆脸上漾起一阵谄媚的微笑:“皇妃,你请坐。看来我们还得再等等。虽然现在一寸光阴一寸金,每滴漏壶里的紫沙的流失,都会给您带来更大的凶险。” 河管家事先没有得到接待玛兰无灵的指令,但如此危险关头,他又不能将玛兰无灵推出宅门。 看看漏壶,时间已到极限。 而玛兰啸和宁侍卫还没有回转。 河管家大吸口气,朝玛兰无灵略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河管家轻声唤来侍卫,吩咐纤芝和安梦让玛兰慕儿起床,给她穿出行便服。 眼看漏壶里的紫沙将尽,河管家只得按照他的职责行事。 “你们,”他对两个杂役和两名侍女说,“天亮后速速离府,这是给你们的安家费,不得对人说起今天的事,只是说你们如常醒来后便不见了主子。明白吗?” 两名杂役点头。 安梦愿意拿安家费天亮后离开玛兰府。 但纤芝惊讶地说:“慕儿小姐呢?谁照顾她?我家里没人,也无处可去。我愿意随慕儿小姐回南蜀,如果你们是回南蜀的话。” 玛兰慕儿看看河管家,问:“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我天未亮就起床?我们要到哪里去?我爹呢?” 宅子的门被碰地撞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急忙朝外奔去。 蜀山灿烂和宁侍卫扶着玛兰啸进门。 两名侍卫急忙掩好门扇,落下门杠。 玛兰慕儿大惊,向玛兰啸奔去:“爹,你怎么啦?你怎么受伤了?你流了好多血。” 玛兰啸有些艰难地笑笑:“没事的,慕儿乖,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河管家奔来,抢上前扶着玛兰啸进后院,同时吩咐杂役:“快拿药箱来。” 玛兰慕儿着急地拉着宁侍卫问:“我爹到底怎么啦?他怎么会受伤?你们干什么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玛兰慕儿(24) 淆公公和玛兰无灵从内院奔出。 玛兰慕儿吃惊地看着屋子里的众人,显得有些茫然:“到底怎么啦?你们,”她指指淆公公和玛兰无灵,“你们什么时候到我家的?” “闭上你的臭嘴。”蜀山灿烂严厉地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去。” 不等玛兰慕儿回话,蜀山灿烂又吩咐屋内众人:“快些拿布条来,拿药泥来,拿葡萄酒来,我爹在流血,需要止血c消毒,敷药和包扎。其他人等,套车,牵马,准备出发!立刻,快点!” 河管家奔跑着去拿药泥,抓着机会悄声问宁侍卫:“大人怎么会受伤?” 宁侍卫指着那忙碌的蜀山灿烂,压低声音说:“还不是他惹的祸。他不走。我们被天威军发现了,强冲出质子府,大人走在最后被天威军伤了。” 河管家同样压低嗓门却是厉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让大人受伤?回南蜀后自己领处罚去。” 旁边。 玛兰慕儿握着玛兰啸的手,张了张嘴,不置信地看着蜀山灿烂:“你说什么?他是你爹?!” “你以为我愿意吗?”灿烂怒吼:“滚开你个笨女人,天知道你给你爹惹了多少祸。” 玛兰慕儿也气急败坏地大叫:“你这假子,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你凭什么到我府里来发号司令?” 灿烂冷哼一声,接过河管家拿来的棉布和药泥,麻利地给玛兰啸上药和包扎伤品: “他是你爹,可他跑到质子府来说是我爹。除非你想他死,否则,快些拿上你的那些难看的时髦衣服滚到车上去。” 玛兰啸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河管家:“带孩子们离开。天威军已经发现我们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河管家点点头,扭身指着身旁的淆公公和玛兰无灵:“他们呢?” 淆公公不待玛兰啸发话,便满脸堆笑地谄媚:“大人你一定记得老奴多次帮助过你,提醒过你,是满满的敬意啊。” “双儿呢?双儿的事怎么说?你不是告诉过我她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赌死人头上?”玛兰啸恨恨地说:“我宁可她已经死了,也不愿意她遭如此折磨。” 淆公公的粉脸转向玛兰无灵,计好地看着玛兰无灵:“皇妃,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对老奴的惩罚还是奖罚,得大家都活着才行是吧?” 玛兰无灵叹口气:“叔叔,淆公公救了我,求你带他一起走吧。无双姐姐的事,可以等以后回到南蜀再说。” 玛兰啸低吼:“暂且留你一命也罢。” 这说话间,灿烂和河管家已将玛兰啸的伤处上好药泥c包扎好,扶了玛兰啸到外面候着的马车上。 “我们到底怎么啦?”玛兰慕儿始终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夜逃天市垣,最奇怪的是身边突然多了陌生的玛兰无灵和淆公公。 还有一个可恶的叫她爹为爹的,姓蜀山氏的质子,蜀山灿烂。 灿烂经过她身边,牵着一匹粟色牝马:“尊贵的玛兰小姐,你如要继续留在天市垣,应当有三条路,一是当三皇子的妃嫔,二是当皓际亲王的舞姬,三是关进盟约塔蛇牢。” “你?!”玛兰慕儿气急败坏,迅速地恢复凛凛不可侵犯的神态:“无论你是谁,你都不能打败我。我是我爹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两辆轻便马车悄悄地驶离梅尔维尔街。马蹄上都包裹好厚厚的棉布或软牛皮,以防马蹄声过重。 所有的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棉布,或轻薄的软牛皮。 灿烂身穿玛兰家族的蓝色侍卫服,拿了一根长矛枪,骑着粟色牝马,走在马车前面。 灿烂的身边是宁侍卫,同样一身玛兰家族的蓝色侍卫服,身佩长剑,手持长枪。 河管家亲自驾车,车里躺着受伤的玛兰啸,旁边是黑衣蒙面的淆公公和玛兰无灵。 后一辆马车上坐着玛兰慕儿和她的侍女纤芝。 两名侍卫,一人给玛兰慕儿赶车,另一名侍卫押后。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往翼门而去。 黎明前的黑暗中,东方红色海洋吹来的晨风略略有些寒意,大街上寂静无声。 马蹄沉闷地踏踏而行。 晨风清凉袭人,高耸入云的盟约塔黑耀石闪烁着冷冽的寒光。马儿鼻腔受到清凉空气的刺激,很快地由鼻孔喷出一声喷嚏。 这一声喷嚏在清寂无声的大街上显得很是突兀。 众人正要为这声喷嚏担心,转角处却传来剧烈的金铁交击声响,混杂着战马的低吼嘶鸣。 玛兰啸挣扎着坐起来,撩开马车帘帷,轻声对河管家说:“保护好公子和小姐。” 走在前面的蜀山灿烂听得这话,回头冷哼:“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双腿一夹马肚,灿烂奔向前面,扭头对宁侍卫说:“你保护大人。我去探探情况。” 宁侍卫正在自己去前面探情况,可蜀山灿烂已驱马走远。 他咧咧嘴苦笑:这位从质子府走出来的公子,似乎天生是领袖,从一开始就对玛兰府众人发号司令。 宁侍卫举起长枪,对跟随在慕儿小姐马车后面的侍卫低声吩咐:“戒备!” 前面的声响越来越大,蜀山灿烂奔回来,对河管家等人喊道:“前面是枭楚人和烈山豹的都城守备队在交火,我开路,你等护着大人和小姐冲过去。” 河管家喊道:“公子,我们转走巷道,绕路吧。” 蜀山灿烂坚决地摇头:“来不及了,既然都城守备队已经发现枭楚人逃出,肯定已经发信号求救,如再绕路,烈山氏众将赶来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必须尽快出城。” 河管家也觉有些道理,可是要他决定拿蜀山灿烂开路打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玛兰啸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薄蒙蒙震雾中持枪而昂立粟色牝马上的蜀山灿烂,突然释然:他终究是玛兰氏家族的孩子,从来不畏惧死亡。 他用宽厚而信任的声音说道:“去吧。我们冲出城。” 玛兰慕儿从马车帘帷上探出一双黑色眼瞳,听到父亲的话,她缩回身子,对纤芝说:“难道他真是我爹的儿子?” 纤芝摇头:“他是质子,怎么会又是你爹的儿子,那不就是你哥了吗?” 慕儿撇撇嘴,冷冷的话语如同清冽的晨风:“就算他是我爹的儿子,我也没认他是我哥。” 蜀山灿烂朝两辆轻便马车看了看,拍马回头:“跟我来,不要走散了。” 前面,枭楚人庞大的车队被阻在十字路口,念德秋方率领的侍卫正和烈山豹率领的都城守备队对恃。 念德秋方个子虽不如烈山豹高大健壮,可他敏捷c身手快,每每烈山豹的长剑眼看要刺到他时,他都能灵敏地躲过。 但因与念德秋方同行的枭楚人多,马车自相拥挤,往往一辆马车冲过都城守备队的防线,后面的又被拦截。 念德秋方顾此失彼,不得不来回冲击,与他的侍卫们组成一条通道,希望保卫枭楚人全数通过。 烈山豹看出念德秋方的意图,死死咬住念德秋方的车队,一次次地组织冲击,将枭楚车队冲击得七零八落。 念德秋方大怒,拍马迎向烈山豹:“你个澹台氏的走狗,今日本公子要出城为何阻挡!” 烈山豹却也不惧他,大骂道:“枭楚叛国,本将军要捉拿你关进盟约塔!一个都不会让你跑掉!” 念德秋方气急大吼:“我等只是有急事回国,哪来叛国之说。你这澹台氏的走狗,是逼良为娼!” 两人马匹对冲过去,念德秋方挥剑挡住烈山豹的击杀。 想那烈山豹,既然掌控着天市垣的都城守备队,虽说没脑子,但不等于没力气,终究力量上要胜过念德秋方。 那念德秋方纵有千般计策,但却不该急在与烈山豹较力上。 烈山豹一手举着长剑向念德秋方压下,另一手却摸索着拿腰间匕首,将匕首向念德秋方掷去。 正在这时,戴着银色面具的荆南国训蛇人子海方突然出现在念德秋方前面,挥着长剑格开烈山豹。 当啷一声,蜀山灿烂的长枪迅捷地从空中挑来,恰巧格开烈山豹掷向念德秋方的匕首。 念德秋方看看训蛇人子海方,又看看南蜀质子蜀山灿烂,扯扯嘴角一笑:“原来,本公子还有朋友啊!” 形势突变。 烈山豹面对着念德秋方和半路杀出的训蛇人,以及南蜀质子蜀山灿烂。 “原来还不止枭楚一国叛国啊!你等都是叛国同谋,本将军要将你们统统缉拿!”烈山豹拍马朝侍卫大叫,“组队,组队!吹求救号,严守城门!将他们统统围住!” 一名信号侍卫掏出号角,鼓起腮帮子,“呜——” 第二声号角还没有吹响,蜀山灿烂的长枪掷出,长枪如离弦的利箭似的,在众人头顶上直直地飞过,正中那鼓着腮帮子猛吹号角的侍卫胸前。 扑哧一声,长枪头猛然插进在侍卫前胸,颤抖着。 侍卫惊骇地低头,号角还握在手上,嘴唇似乎还想继续吹响号角。 侍卫散开的眼瞳里是自己胸前的血窟隆,以及急速喷涌而出的鲜血,在清冽的凌晨盛开着一朵灿烂的梅花。 当啷一声,号角掉在地上。 蜀山灿烂朝念德秋方扭扭头,“你欠我一个人情。” 念德秋方吼吼:“我还欠你人情?南蜀来的小子,我在这里和烈山氏那小子耗的时候,你躲在一边看热闹,还我欠你人情你!” 子海方冲两人吼:“你们是要在这里等候烈山照大将军吗?” 烈山豹的都城守备队骑兵组成一道线,阻挡在前面。 “枭楚小子,叫你的人准备冲锋!”蜀山灿烂朝念德秋方喊道。 “好。组队冲锋!”念德秋方回头朝枭楚人喊道,数十枭楚骑兵聚到他身后。 念德秋方这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南蜀小子,你的人呢?” 蜀山灿烂咧嘴大笑:“我,难道不是人吗?!再说了,我一个顶仨!” 念德秋方朝缓缓推过来的两辆南蜀马车叹口气:“就算你一个顶仨,可是你有两辆马车呢。还是我亏大了。” 蜀山灿烂从那个已经死去还大睁着双眼的烈山豹号角兵胸脯前抽出长枪,高举于头顶:“南蜀人,枭楚人,荆南人,跟我冲过去,压碎这些烈山氏狗杂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榆枫宏(1) 第100章 榆枫宏(1) 连绵的不庭山从卡丹兰国的西北角蜿蜒向西南,横穿过中陆的原来格枝族和榆枫族国境,至到南蜀,成为南蜀与海洋的海岸,再零落到南蜀之最南端的上百个岛屿。 一支上千人的队伍缓慢行走在不庭山丛山中。 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 除手握长枪的一百名天威军士兵外,大多数都是十多岁的孩童,有的甚至只有十岁。 在这支队伍的后面,稀稀落落地尾随着一些步履踉跄c神情悲凉的中老年人,他们是原来格枝国和榆枫国的木锁平民c铁烙贱民。 在20多年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遭遇过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他们的丈夫,儿子,亲人,族人,被澹台氏和烈山氏的天威军砍去头颅。 而今,命运再一次残酷地考验着他们的意志,他们的孩子,一直规规距距做人,忍受着奴役和压迫,只求能活下来的孩子,再次被剥夺生存的机会,集体被押往死亡列岛。 死亡列岛,原名叫印之拉加列岛,是位于西方黑色海洋中的一处处大海之坟。每一个走进死亡列岛的人,都不允许再生还南大荒大陆,从他们踏上死亡列岛的那一刻,就注定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些可怜的父母能做的,就是一直尾随着那些半大的孩童,多看一天,甚至多看半天。 哪怕至到自己的孩子死去,他们都不愿意舍弃。 他们没有财产,没有工作,没有土地,没有房子,唯一的财宝便是孩子。 现在,朝廷以榆枫族废王榆枫广叛国为由,将榆枫族和格枝族两族少年全部拘捕,发配到死亡列岛。 新的雪蓝城之王是澹台睿德,大徽朝廷十八世帝澹台皓修的皇长子。 澹台睿德将格枝族废主格枝奕绿逼死,将榆枫广押往天市垣盟约塔,再拘捕两族所有的十岁以上的男童发配,高枕无忧地成为新的榆枫王c雪蓝城城主。 押送这支特别囚犯的天威军首领是原雪蓝城狼牙卫烈山岩。 “大家快点,到前面官驿过夜。虽说现在已是次夏,这山里到底夜冷些,还是到官驿过夜吧。”烈山岩骑马朝后跑,沿途高喊。 走到队伍后面的雪蓝城乞丐c小偷王睿明左右瞧瞧,靠拢榆枫宏:“你说,这死亡列岛还有多远呀?” 榆枫宏没理他,朝旁边避他远点。 睿明有点讪讪然,踢踢脚下石子儿,耸耸肩道:“我又没有得罪你,干嘛不理我呀?” 榆枫宏直盯着他的双眼:“你向我娘亲吐了唾沫!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睿明愣了愣,大叫:“喂,如果我不吐,那个金黄头发的会砍我的头的。再说了,他们不是说你是那个茶四街的盐泥婆婆的儿子吗?” 榆枫宏轻蔑地朝他冷笑:“我们绝交。以后你别犯在我手上。” 睿明也气急地吼:“绝交就绝交!反正少你一个贱奴朋友也没啥了不起的。” “不准说话!”一个天威军骑兵策马过来,朝睿明吼:“不准说话,走快点!” 睿明冷哼一声,避过天威军士兵的眼光。 哒哒哒,沉重的脚步声在阴森森的森林里发出闷响,上千人的队伍足足拉了三里长。 虽说走的是官道,但由于近三十年来格枝族和榆枫族被灭,两族人口大幅度下降,走这官道的人已经很少了。路面上蕨草丛丛,各种带刺的荆棘横生,偶尔还有倒在路中间的松树横断路面。 天黑尽的时候,庞大的队伍终于走到一处官驿。 说是官驿,其实就是几间档风雨的房子,藤蔓爬满窗户,受了雨季来临的影响,枝头疯狂地向上延伸,甚至有的爬进屋内。 天井里的井水里面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游泳。众人又累又渴,也顾不得许多,均均舀了水就着一些发下来的干粮吞咽下肚。 总不能让这些孩子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死在半路上吧?烈山岩咕哝着,指挥着强壮些的孩子捡来枯枝,燃起篝火。 疲倦劳累的孩子大多背靠背,挨近火堆睡下。 而那些一直尾随着孩子的父母,被命令不准接近孩子,只能远远地保持着距离,在官驿外面靠着大树休息。 几只通体黑褐色的秃鹫成群飞过,估计原是想栖息在这无人烟的官驿面,落在官驿屋顶,蓦见有了人类占领,嘎嘎嘎叫着,扑棱棱再度群飞远去。 月亮和星星透过浓密的森林树影,斑驳错落地将阴影洒在官驿那些爬满藤蔓的墙上。 榆枫宏见篝火要熄灭了,就将篝火旁边的枯枝拢拢。看看再没枯枝了,起身走出屋门,想就在屋子附近捡些柴禾来加旺火堆。 他刚跨出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他面前。 是烈山岩。 “你要干什么?”他问。 “撒泼尿,再捡点柴禾回来。”榆枫宏平静地说。 “这森林里有兽子。不要走远了。”烈山岩放开他。 榆枫宏就在星星点点昏暗的月亮,走到一处相对隐密的地方方便。 蓦地,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 他身子没动,只是将头不以人觉察地转动角度。 在他的左前方,有几团绿光在缓缓移动。 是狼或者大型兽子。隐隐的,有一种异样的气息传到他的鼻子里,他深吸一口,似乎不是狼。 他的手伸向旁边,悄悄抓了一根棍子在手里。 那些绿光与他对恃了片刻,悄悄退后。 确定那些兽子离开之后,榆枫宏抱着柴禾往回走。 烈山岩从墙角阴影里仄过身,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走过烈山岩身边时,榆枫宏站定,轻轻地说:“森林里是有兽子,而且是大型兽子。” “你怎么知道?”烈山岩也轻轻地问。 榆枫宏没说什么。走回屋里,将有些濡湿的柴禾拢进火堆上,想想,又将余下的柴禾轻轻地拿去给别的人添上。 重新回到篝火旁的榆枫宏靠着墙角假寐。 一个人影悄悄地潜到他面前,推推他,悄声说:“喂。” 榆枫宏微睁眼睛,见是睿明,没理他,翻过身,继续假寐。 “求你个事。”睿明轻轻地说。 榆枫宏还是没说话。 “我得回雪蓝城找我妹妹。你不要检举我。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帮我支应着,说是拉屎尿什么的。”睿明继续说。 这下,榆枫宏火了:“你没听见那当官的天威军说过吗?我们十人一组,跑了一个,其他的人都会受惩罚,都会被鞭打。凭什么要我们为你受惩罚?” “那不是你是我朋友吗?我现在跑回雪蓝城找到我妹,明天天亮动身前又跑回来。放心吧,这去死亡列岛还有吃的,和我在雪蓝城当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我会回来的。我保证。”睿明又说。 “门口有天威军守着的。”榆枫宏闷闷地说。 “你刚才出去我看见了。你是不是也想跑?如果你也想跑,我们就一起跑。” “我能往那跑?再说了,如果我们两个人跑了,其他八个人就会被打死的。”榆枫宏叹口气,又说,“森林里有兽子,我刚才看见了。” “我有这个。”睿明朝榆枫宏示意,他的腰上别着一把匕首。 “天威军抓着你逃跑,也会打死你。”榆枫宏警告说。 “放心吧。我明天天亮前会回来了。”睿明悄声说。 榆枫宏闭上眼睛。 他清楚的听得睿明在悄悄往屋子后面爬行,地面上有一种闷闷的稀稀嗦嗦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渐行渐小。 榆枫宏整夜没睡。 突然,远远的森林里传来群狼的嚎叫,哇呜——哇呜,寂静片刻,另一处山岗也传来回应,群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屋子里的许多孩子被吓醒了,尖叫着往墙角躲,而在屋外面那些尾随孩子而来的木锁平民和铁烙贱民,也被群狼的嚎叫惊醒,纷纷朝屋里涌来。 当天威军想再将这些人分开时,已经不容易了。 烈山岩威严地吼道:“如果你们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如果有人想趁乱逃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被吓破胆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紧紧裹在一起,全部都训服地点头。 烈山岩转身往外走,却猛地回头:“那个,那个大高个的小偷呢?” 榆枫宏闭着眼睛说:“说是去拉屎尿了。” 烈山岩一把抓起榆枫宏:“你给我老实说,他是不是跑了?我一路上都见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一肚子坏水。你要掺合着他,绝没有好果子吃。” 榆枫宏甩掉烈山岩的抓拿:“他干什么关我什么事?有本事你们自己进森林里抓他去。” 烈山岩恶狠狠地盯着榆枫宏:“你别忘记了,如果他逃跑了,你们这一组的人每个人都要挨二十鞭!” “不关我的事啊!” “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胆小的孩子嘤嘤地哭泣起来,然后有些胆怯地望着榆枫宏:“他是不是真的跑了?” “都睡吧你们,明天还要走路呢。”榆枫宏不理踩烈山岩,重新倒在墙角闭上眼睛。 天渐渐亮,当太阳滤过森林里的红松温暖地照射到众人身上时,官驿里热闹起来,各组都在清点人数。 由于昨晚听见群狼嚎叫,露宿在官驿外面的铁烙贱民和木锁平民涌进官驿,混杂一堆。 重新将孩童和他们的父母亲人分开花了大半个时辰。 所有的孩子都在,除了睿明。 他始终没有露面。 烈山岩铁着一张冷脸看着榆枫宏:“你昨晚是给他探路了吧?你不说他拉屎尿去了吗?他拉屎要几个时辰呀?那么,他昨晚就跑了是不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榆枫宏抬起头,看着烈山岩:“我没想过要逃跑。” 烈山岩展颜一笑:“好——来人,给我每人二十鞭!这个小杂种,榆枫族的,给三十鞭!” 孩子们发出一阵惨叫,他们的父母想涌上来护着自己的孩子。 榆枫宏恨恨地盯着烈山岩:“你有种就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娘也被你们害死了!” 烈山岩接过一名天威军士兵手里的马鞭,啪地一声,狠狠地抽向榆枫宏:“我让你能!” “等等!”路边的荆棘丛里滚出一个衣衫破烂,脸上到处是血痕的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榆枫宏(2) 睿明被鞭打十次以示警告。 烈山岩严厉地说:“你可以拉屎拉尿,你甚至可以去死,但只要点名时你未在场,便被鞭打十次。下一次,是二十次。” 睿明身上血肉模糊,带着伤走在队伍后面。 据说,他到山里拉屎时遇上一团眼眼闪着绿光的东西,被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至到天亮才看清方位跑回营地。 当然,榆枫宏知道他在说假话,也懒得理他。 漫长的队伍里开始流传着种种关于眼睛闪着绿光的怪物的谣传。有的说是狼,有的说是虎,有的说是一种长着人面脑袋的怪兽。最后,长着人面脑袋的怪兽最符合大家的心理恐惧。 有关不庭山怪兽的故事,在大家的记忆里并不久远,当这些家伙还是岁的时候,有关怪兽的故事被一再流传,所为巨力无比的血腥食人兽。 传说中,唯一能战胜这些怪兽的,只有传说中的圣木曼兑之王。 “这些怪兽,不怕刀,不怕剑,更不怕弓箭,连烈山照大将军的天威军都不怕。”大家听到这句话后,对那些骑着雄风战马,手拿天威军长枪的士兵不再敬畏,但却相跟得更紧了。 毕竟,有长枪在手,总比赤手空拳更有力量的保证。 这下,那些原本想找机会逃跑的贱奴,也因恐惧和害怕而不得不随着大部队前进。 翻过一座座山,跨过一条条布满蚊虫的河流,一次次露宿在能浸湿单衣c草尖上挂满露珠的草甸上,连续的长途行走,再加上出发前许多孩子都在雪蓝城血盐池浸泡过,不断地有人生病倒下。 烈山岩命令其余的孩子扶着这些半死不活的人,走在大部队后面。 那些默默无言地跟随着自己孩子前往印之拉加列岛的贱奴父母,这时候充当起了照顾生病倒下的别的孩童的责任。 当第一个孩童倒下死亡的时候,庞大的队伍才出发三天,且还行走在不庭山中段。 队伍里一片恐惧漫延,夹杂着嘤嘤的抽泣声。 “哭什么哭?不想现在就死,就给我迈大步子走,只有早点走到营地,你们才有热水和渣饼,甚至可能有玉米饼。打起精神!”烈山岩大声吼道,将马鞭甩得啪啪响,督促孩子们走快些。 “真的有玉米饼吗?”睿明走得一瘸一拐的,身上的伤口感染炎症,出现溃烂红泡。 烈山岩瞪他一眼,“你给我老实点,走快点你!” 看着烈山岩的身影消失,滩涂地的阿桦仄过身子,挨近榆枫宏:“我们做朋友好吗?” 榆枫宏冷漠在看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阿桦回头看看队伍后面,他的爹阿森背着两件烂衣服,默默地跟着。 阿桦吸吸鼻子,背诵似地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话。 “我爹说,我不应该吐你娘唾沫,你娘是格枝族君主,虽然不是我们榆枫族的君主,但是和你爹结婚后便是榆枫族的王后。哪怕是废君主,我们也不应该吐她唾沫。” 榆枫宏不置信地看着这位滩涂地木匠铺的贱奴,听他绕口令似地一长串话,天知道他用多少天来记背? 榆枫宏摇摇头,冷冷地说:“她已经死了。你要请罪就向她去请罪去吧。” 阿桦愣了,“你娘都死了,我怎么去找她?” 榆枫宏冷笑:“那你也死去啊!” 言罢,榆枫宏迈大步子朝前走,留下阿桦愣愣地站着。 睿明走上前,将手搭在阿桦的胳膊上,看着前面榆枫宏的背影笑:“怎么样,热脸贴上热屁股了吧?” 阿桦不得不扶着睿明走。 睿明高大健壮,阿桦身子骨瘦削,扶着睿明的阿桦行走得有些踉跄。 “我爹说,我们应当向他请罪。”阿桦喃喃地说,“啊,我想起来了,你也吐了他娘亲唾沫的。” 睿明侧身看着阿桦:“有吗?我真吐了他娘亲唾沫?” 阿桦肯定地点头:“肯定有啊,你还是第一个吐的呢。” 睿明不以为然:“吐口唾沫又不会死人。我还经常被人吐唾沫呢。” 阿桦不同意他的观点:“那是因为你经常偷别人的东西吧?” 睿明不耐烦地打断他:“都说过了那不是偷,叫拿。拿东西难道要别人同意吗?真是的你。” 阿桦不再和睿明理论,沉思片刻,坚决地说:“总之,我要和他一起,我爹说了,他是废主之子,也就是我们的废少主。我应当追随他。” “你?追随他?”睿明哈哈大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过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如果你今天扶着我走的话,我就可以好好地思考。” “真的吗?”阿桦将睿明的身子扛得紧了些。 “快点你们!”一名天威军骑兵朝落在队伍后面的人吼道:“这林子里有兽子,天黑前赶不到圣木曼兑的话,有你们受的。” 阿桦扛着睿明的胳膊加快脚步:“天啦,我们必须走到圣木曼兑山。”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哪有兽子敢来攻击我们?”睿明不以为然。 “不仅仅是兽子。”阿桦有些恐惧地瞧瞧四周,似乎附近的林子里就有危险似的。 “我爹说,听山里出来的山民说的,这圣木曼兑山有强盗,有兽子,还有专门为圣木曼兑女王复仇的复仇之神。” 睿明的成长过程中只关注两件事:吃,偷吃的。对其他的事情,即使听过也在耳里自动过滤。此刻听得阿桦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那圣木曼兑女王就是阿宏的娘?那个化为血水的活死人?”蓦地,睿明身上打个激凌。 如果如是,他朝榆枫宏的娘亲身上吐了唾沫,会不会有人找他报仇啊? 念至此,睿明对阿桦说:“扶着我,咱们赶上阿宏,一定要保护他,要成为他最忠诚的朋友。” 阿桦很惊讶睿明态度的突然大转变,但还是听话地扛着他的胳膊努力地向前走。 当庞大的队伍在一条小溪边略事休息c喝水补充体力时,阿桦和睿明找到了孤独地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的榆枫宏。 阿桦掐了块大蕨草叶,去溪里装了水,讨好地笑着,捧到榆枫宏面前:“喝点水吧啊?” 榆枫宏正眼都不瞧,将眼光转向别处。 睿明接过大蕨草叶,将叶里的水喝了,扔掉大蕨草叶,附身到榆枫宏面前:“我弟,我是说我妹妹阿蝶,和阿蓝一起,跟随玛兰彰秀那个混小子回南蜀了。” “你说什么?!”榆枫宏蓦地回着,抓着睿明的衣领:“我告诉你一件事,永远别拿我妹妹生事。否则,我会破了杀生誓言!” 睿明灿烂地笑,脸上如同次夏的繁花,只是他的脸太脏,这使他的笑看起来有些无奈,如同冬季破败的嘉禾树。 睿明轻轻握着榆枫宏的手,语气极度恭敬:“咱们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拿你妹妹生事呢?你妹妹阿蓝也是我的好朋友啊对吧?她真的和我妹妹阿蝶一起,和玛兰彰秀回了南蜀。现在你放心了啊?!” 榆枫宏松开睿明的衣领:“你怎么知道?你要是想胡说八道,就滚开点。” 睿明伸伸衣襟,使自己看起来更规整些,脸上是依然灿烂的笑容:“我前天晚上不是回了雪蓝城吗?我回我家了啊,我看到我妹妹阿蝶留给我的信息啊。” 阿桦一脸糊涂:“阿蝶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到底是你弟还是你妹?” 睿明不耐烦地瞪一眼阿桦:“别打断我——总之,你们是知道我妹妹阿蝶有多么聪明的是吧?我看见她留给我的信息,她是跟随玛兰彰秀去了南蜀。还有你妹妹阿蓝啊。她们都安全的。” 当然,睿明是在说假话,他连夜跑回雪城蓝跳蚤窝,看见了阿蝶留下的信息,知道阿蝶随玛兰彰秀去了南蜀。因他在血盐池是看见玛兰彰秀带走阿蓝的,所以,他就大胆推测。 榆枫宏也深知睿明兄妹的机敏和狡猾,也相信如果阿蝶随玛兰彰秀去了南蜀怎么也会想法通知他哥的。 “你看我早就想告诉你这事的,只是你总不相信我。我妹妹和你妹妹是好朋友,难道我们不应当是好朋友吗?”睿明继续说。 阿桦总算明白了,不管阿蝶的事是真还是假,总之要和榆枫宏搞好关系是真的。 “来,我们三个好朋友发个誓言吧,以后,我们就刀山火海随你闯了。”睿明抓着榆枫宏的手,高兴地说。 榆枫宏扭过头,他心里始终还计较着众人吐他娘亲唾沫的事。远处,阿森看见三个男孩在说话,便朝他们走来。 阿桦忙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三个男孩子的手叠搭在一起。 阿桦庄重地说:“阿宏,阿睿,我以我身上流淌的先祖箭神弈王的血为誓,树神,山神,石神,水神,鸟神,狼神,万神之神,生育之母亲伊萨姆娜神为证。我愿意一生守护你们。” 睿明并不记得任何誓言,他也从不相信誓言。但目前,发誓是必须的。 睿明想了想,还是庄重地说道:“总之,我照着阿桦说的做就是。各位榆枫族的新神和旧神见证,我愿意和阿宏c阿桦一生守护,至死不渝。” 榆枫宏看着两人,突然悠悠地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睿明得意地说:“知道。榆枫族和格枝族的废君主长子,不庭山的榆枫宏。” 榆枫宏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你们是榆枫族人,此地是格枝族国土,那你们愿意向格枝族君主盟誓忠诚吗?” 睿明笑:“当然,我们是在向格枝族君主盟誓忠诚。” 榆枫宏的脸上有些许亮色:“那你们就跟着我誓言吧。我,在榆枫族新神和旧神的见证下,向手执格瓦娜最热烈火焰的格枝族君主,伟大的万民之主,圣克曼兑之王,奉献毕生的忠诚和鲜血!” “我,榆枫族的阿睿,在榆枫族新神和旧神的见证下,向手执格瓦娜最热烈火焰的格枝族少君主,伟大的万民之主,圣克曼兑之王,奉献毕生的忠诚和鲜血!”睿明一字不漏地背诵誓言。 “我,榆枫族的阿桦,在榆枫族新神和旧神的见证下,向手执格瓦娜最热烈火焰的格枝族少君主,伟大的万民之主,圣克曼兑之王,奉献毕生的忠诚和鲜血!”阿桦也一字不漏地背诵誓言。 听得三个少年的誓言,阿森面露惊讶。 “搞什么呀你们?快走,在天黑前必须到达圣木曼兑山!”天威军骑兵远远的朝他们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榆枫宏(3) 圣木曼兑位于不庭山中段,是原格枝族的神山,山上仅有几座神庙,分别供奉着格枝族的各种神祇。 爬上半坡,原来绿树浓荫的森林突然没了,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片赭色的红沙土地,地面上仅有低矮的蕨草或杂草草甸,抬头望去,神庙之前除一棵不知名的粗大老树外,再无遮挡。 这株树,便是格枝族的神树——圣木曼兑神树。 高处的树梢上,还吊挂着一些颜色晦暗的红色布巾,二十多年的时光,虽使这些祈愿的红丝巾变得不再鲜艳夺目,但想来,当初这株神树曾经也挂满格枝族人民的各种愿望。 南大荒戎洲第一个红色纪年的第822年,格枝族的长公主格枝奕绿嫁与刚登上王位的榆枫族榆枫广,这是一桩两国欢庆的大喜日子。 格枝奕绿身穿嫁衣走上圣木曼兑山,向格枝族的众神许下神圣的诺言后,坐上榆枫族的迎亲马队。 自那以后,格枝奕绿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她被宣布为大徽王朝叛国者。三个月后,她与夫君被迫跪在雪蓝城下签下服降书,永世为大徽王朝之奴。 烈山照率领的天威军在攻占雪蓝城之后,大军继续西进,横跨不庭山,来到圣木曼兑山,将这座格枝族众神之山所有的神庙付之一炬。 据说,大火焚烧了七天七夜。 除了庙宇前的神树外,所有的神庙以及供奉的神像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些残破断壁。 以后,这座荒芜的山上再也没有人来过。 许多穿过不庭山的军队和商队,只要能绕过这座不祥的神山,被诅咒的神山,都会想方设法绕过。 实在万不得已需要在此过夜的商队或流浪者,往往都会在进神庙前挚诚礼拜,敬奉不属于自己的格枝族神灵。 据说,只要挚诚礼拜的人,往往都能平安过夜。但那些对格枝族神灵和神庙不怀好心的人,会在第二天早晨发现死于非命。 带着千余人长途跋涉前往死亡列岛的烈山岩,不得不选择路途中间的圣木曼兑山过夜,因为前后百里都没有官驿,他不可能让千余名孩童露宿在森林中过夜,那样会有更大的危险。 自然,烈山岩是不会礼拜格枝族的神灵和神庙的,他属于烈山氏,大徽王朝最伟大的氏族,怎么可能向被已破族灭国的叛国者之神敬奉呢?何况,他根本不相信那些传说。 “我要去尿尿。”刚进神庙,榆枫宏便向一个天威军士兵报告。 “穷人屎尿多。”天威军士兵朝另外的两三个孩童扭扭头,“你们有谁要屎尿的,一块去。利索点啊,别被外面的兽子刁了去。” “我也尿急了。”阿桦站起来说。 “我肚痛,要拉屎。”睿明腾地站起,也不管同意不同意,领头走出门。 五个孩童穿过空旷的赭色红沙土地,没入森林中,各自方便。 榆枫宏面朝神树方向跪下,双手高举于额,再伏地祈祷:“您是众神之神,您是万民之王。我是你的子民,我用我的血和肉,向您供奉。请回应我的请求吧。” 当榆枫宏站起来的时候,身边是呆愣愣的几个小伙伴。 “你这是为什么呀?”睿明喃喃地问。 “我是不是也应当祈祷?”阿桦也喃喃地问。 另外两个孩童,高个子是雪蓝城的乞丐叫阿林,另一个破了两颗门牙的是格枝族的贱奴叫阿积。 阿积朝榆枫宏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拜诸神。我爹和娘都是格枝族的。他们说过,只要对圣木曼兑神山真心敬奉的人,才可能得到诸神的回应。” 阿积拉拉阿林的手:“你也要真心,我们格枝族的诸神会保佑你在死亡列岛活下去的。” 阿林点头:“好。” 两个孩童齐齐地跪下:“我真诚敬奉您,众神之神,万民之王。我是您的子民,我用我的血和肉向您供奉。” “这是什么意思呀?”睿明不解地问。 阿桦拉拉睿明的手:“你和阿宏是誓言兄弟,当然也要敬奉他的神。” 睿明无奈地跪下:“好吧,我看这拉屎拉尿也是借口吧?反正也从来没有神保佑过我,万一你的神愿意照拂我一下呢?” 阿桦和睿明齐声说道:“我真诚敬奉您,众神之神——” “晚上跟在我身边。”榆枫宏对阿积和阿林说,不等他们回答,手上拿着几根木棍藏在背后,走出森林,朝赭色红沙土走去。 “为什么呀?”睿明咕哝道,“我才懒得跟着你呢,又臭又硬。” “没有呀。”阿桦奇怪地看着睿明:“我觉得阿宏是我们当中最讲卫生的了。” “是啊,他有洁癖!”睿明压低声音朝阿桦吼。 “干嘛呀这是?”阿桦躲开睿明的口水唾沫,快步跑去跟上榆枫宏。 入夜,清凉的下旬月挂在中天,显得特别耀眼刺目。 松涛阵阵,湿湿的风拂过森林,落叶瑟瑟响。 “啊——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恐怖的兽子叫声,森林里竟扑拉拉飞起鸟群,神庙的天空一片黑云掠过,群鸟栖息到神庙屋檐下c角落里。片刻后,竟鸦雀无声。 众多的孩童被惊醒,纷纷惊讶地问:“这是什么声音呀?狼叫还是虎叫?” 榆枫宏起身走到坐着没睡的阿森面前,将手里的木棍丢给他,轻声问:“你能最快地帮我磨好吗?” 阿森捡起木棍看看:“磨成什么?” 榆枫宏瞧瞧稍远些的天威军:“剑或者刀都行,总之要有杀伤力。” 阿森也扭过头看看那些天威军:“要是他们发现了你有这些,会惩罚你的。” “那也得他们有命来惩罚我才行。”榆枫宏淡淡地说。 阿森张了张嘴,无来由地,他对这个寡言少语的孩子有种莫名的好奇。 “你拿来做什么?”阿森轻轻地问。 榆枫宏头朝屋檐上栖息的鸟群点点:“兽子。” 阿森淡笑:“有二百名天威军呢。多少兽子都不怕的。” 榆枫宏转身走开,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让你儿子不要离开你太远。” 阿森疑惑地望着榆枫宏的背影:“难道真的会发生什么吗?” “啊——噢”! “啊——噢”! 浓密的森林里连续传来几声粗闷的兽子叫声。 一群群的夜鸟惊叫着,吱吱嘎嘎冲天而起,再落下时,均收敛羽毛,警觉地注视着什么。 显然,这些鸟类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所有的人都惊醒,包括那些尾随孩童们的成人,大家都互相打听着外面是什么兽子,会不会冲进神庙。 惊慌和恐惧笼罩着众人。 天威军们吆喝着:“闪开闪开,有什么怕的,森林里有几声狼叫很正常!睡去,睡去!” 榆枫宏找到烈山岩:“可以给我一把刀吗?” “去去去,你个小贱奴,你会用刀吗?你是要拿来砍本将军是吧?”烈山岩不耐烦地挥手让榆枫宏走开,朝他的属下吼道:“加强戒备,不许人再出庙!” 榆枫宏不放弃,再跟上烈山岩,朝他嚷嚷道:“那不是狼,也不是虎,是怪兽,而且不止一只。”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烈山岩不理他,“只要你不跑出去,就不会吃了你。” “它们会攻进来!”榆枫宏大声说。 “我有二百天威军,我会怕几只兽子?”烈山岩不再理他,管直走开,朝部属吼道:“轮班警戒,不要被几只兽子吓破胆。没啥了不起的。” 见榆枫宏还站在那里发呆,他冷哼两声:“你,不管你是雪蓝城那个盐泥婆婆的儿子,还是榆枫族的小子,好好活着,有你用力气的地方。” 榆枫宏垂头丧气地回到阿森那里。 几个孩童都紧张地盯着他。 阿积和阿林轻声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应当跟在你身边?” 榆枫宏点点头:“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阿森将磨好的木剑递给榆枫宏。 榆枫宏闻闻木剑的味道,再递给阿森:“你给收藏好。把其余的也磨成剑或刀。” 阿森将磨好的木剑藏在屁股下面,拿起另外的两根木棍,相互摩擦,开始打磨另一把木剑。 睿明紧张地问:“真的有怪兽吗?难道天威军都打不过吗?” 榆枫宏看看他,没说话。 “睡觉睡觉,快睡去。明天还要赶路呢。真是的。几声兽子叫都把魂吓跑了吗?”两名天威军走过来,踢踢榆枫宏。 “嘟——”蓦地,一声尖锐的号角声从最前面的屋檐上传来,是担任警戒的哨兵发现紧急敌情。 “嘟——”尖锐的号角持续吹响。 “天威军戒备!其他人后退!”一连串的指令从各个方向传来。 神庙里炸开了锅,惊慌的孩童,寻找亲人的父母,快速跑步排列阵形的天威军长枪手。 “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榆枫宏冲到阿森那里,从阿森屁股下抽出那支木剑,着急地问:“其他的呢?” 阿森指指睿明和阿桦。 睿明和阿桦一人手上拿着一支木剑。 “刺眼睛,砍鼻子!知道了吗?!”榆枫宏简单地交待。 睿明兴奋地直点头:“好呀,我知道啊。我们是要杀什么人吗?” “可是我没有杀过人呀!”阿桦面带哭相。 阿森手拿一把用木棍余料打磨的木头匕首,走到儿子身边:“别怕,还有你爹呢。” 阿积和阿林腿肚打着颤抖:“我们,我们还是跟你在这里吗?” “当然。”榆枫宏吩咐道:“找点什么拿在手里,一块石头或者一块砖,一截木棍都行,总之,要学会为自己战斗。” 阿桦仍然纠结着:“我真的没有杀过人呀。” “放心,不是杀人。”榆枫宏拿着手中的长木剑试试,感觉还顺手。 睿明拿着手中的木剑左砍右劈,从没有用过剑的他拿剑的姿势有点怪怪的,但因他人高力大,使起剑来倒也有模有样的。 而阿桦虽在木匠铺长大,对拿着木头制品虽是得心应手,却被周围笼罩的恐惧心理占据。 “啊——噢”! 一声天崩地裂的怒吼从神庙外传来,似乎震得脚下的地都在颤抖。 奇怪的是,屋檐上的鸟类不再飞起,全部都静悄悄的。 哇,好几个胆小的孩子开始哭泣。 榆枫宏腾地一声跳上一块断壁,再一跃跳到一处高点的秃秃的墙头上。 “拉拉我。”睿明轻声吼道。 榆枫宏弯腰拉他上屋顶。 “还有我。”阿桦小声说。 榆枫宏又把他拉上屋顶。 明亮的月光下,神庙外寂静无声。 只是,在神庙与森林之间,在原来空旷的赭红色沙土地上,伫立着一群庞然大物。 当它们转到月光面时,清凉的月光清楚地照着它们特殊而恐怖的头上。 睿明“呀”地一声。 这个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人,险些跌下墙头。 阿桦将头扭过,身体剧烈颤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榆枫宏(4) 明亮的月光下,皎洁如银的光辉中,赭红色沙土地上,碧绿如萌的草甸上,站着一群庞然大物。 这些怪物发出啊——噢的怪叫,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有的长着人一样的脸孔却全身披着羽毛,有的长着两只脚却有三个脑袋,有的长着一根像蛇一样的尾巴却有人的五官,还有的虽看上去身体是狼或虎,但头却有人的样子,又根本不是人。 这些怪兽或吼叫,或伏地跳跃,或盘圈飞翔,一会儿聚集,一会儿四散,但却包围着神庙的出入路径。 隐身在断壁阴影里的榆枫宏指着三个脑袋的怪兽,轻声对睿明和阿桦耳语说,“那叫双双(备注1),皮肤略青泛绿光。” “双双?”睿明从断墙后探出头看了眼,又立即缩回大脑袋:“怎么是人的名字?不如就叫人兽好了。” 榆枫宏没理睬他,又指着旁边一个怪兽,那怪兽左右各有一个脑袋,像是妇人头上梳的一双发髻。说,“那叫术踢(备注2),黑皮肤,眼瞳也是黑色的。它们最喜吸人血。” 睿明再探头一瞧,疑惑不解:“这才是双双啊,那先前的就叫三头好了。这样才好记。” 阿桦腿肚打着颤,声音也含混不清:“我想下去——可以吗?” 榆枫宏回头,攒眉摇头,“你不能。你一动它就能听到声音。” 睿明毫不在乎地说:“呆在这里吧,我保护你。” 阿桦无奈地看看睿明,“你——会吗?” “看,那种有翅膀的大鸟,叫驩头怪(备注3),专咬人的后脖子,如果你打不过它也不能逃跑,只能看着它后退,明白了吗?”榆枫宏又附下身子告诉他身边的两人。 “总之,我要跟在你后面。”阿桦心惊胆颤地说。 睿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神庙前,烈山岩抽出长剑,大声喊道:“长枪手,列阵!弓箭手准备——” 旁边的副都统澹黄小里提醒他:“都统大人,我们没有弓箭手。睿德殿下说这一行路上不需要弓箭。” 烈山岩勃然大怒:“他澹台氏的祖宗!这前面数十上百只庞然大物的怪兽,难道要我们用躯体去撞吗?” 澹黄氏与澹台氏的小族,虽如此,倒底也与澹台氏是共祖,听得这烈山岩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祖宗,到底有些过不去,讪讪然:“那可以不骂祖宗吗?反正都统大人和澹台氏也是共祖的啊。” 澹黄小里说的是实话,但是气急的烈山岩根本不管这些,回头跺他一脚: “快去传令:百人队护住神庙,其他人随我来,准备出击!所有的贱奴不准出神庙门!本将军就不信了,拿不下外面那些长得人不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东西!” 澹黄小里吸口气,跑去传达命令。 旁边一个士兵吓得双腿打着颤,一股腥臭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就着月光一看,他脚下已是一片汪洋,是直接给吓尿裤子了。 “这些,这些东西——我们只是听说过,哪能打得过呢?”士兵颤抖着说话都不清楚。 “都统大人,”另一个士兵也说话了,拿着长枪的手不住摇晃:“要不,我们还是撤了吧?这个怪兽一个比我们三个人都庞大,我们犯不着啊是不是?” 第三个大着胆子站到烈山岩面前,脸上荡漾着狡诈和精明:“都统大人,我刚才看了,我们可以从后山撤退。庙子里的那些贱奴够这些兽子吃好一顿,我们正好可以跑回雪蓝城。” 烈山岩微笑着拍拍他的脸,看看围在他身边的脸上充满恐惧的士兵,喀嚓一声,他面前的士兵人头落地。 那大睁着的双眼还在眨巴,嘴上还荡漾着狡诈:“我们能——能跑——” 站立着的身体咚一声倒下,浸泡在自己的鲜血中。 其他士兵皆惊愕地看着烈山岩。 “里面神庙里是贱奴,可也是大徽王朝的一千名守岛士兵。这人,是在建议我丢下一千名守岛士兵。我,烈山氏,还没到达死亡列岛,就把自己的士兵丢掉,有这个理吗?” 烈山岩凌厉地看着其他人,半边脸白半边脸在阴影中,显得阴森可怕。突然振臂高呼:“全员出击!谁敢后退格杀!” 外面的怪兽显然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纷纷扬头啊噢啊噢地怪叫,扬踢兴奋。 “天啦,他们杀了人,这正是怪兽喜欢的味道!”榆枫宏重新探头出来时,发现烈山岩斩杀的士兵那一汪鲜血正在赭红色沙土地上流淌,而空气中的血腥味正是怪兽们兴奋的原因。 “你说那个讨厌的都统会被杀死吗?如果他被杀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逃回雪蓝城?”睿明突然发现了一个生存的机会。 “你醒醒吧你,就算烈山家那个讨厌的都统死了,就算全部天威军死了,我们也必须到死亡列岛去,否则,我们就是逃兵,被抓到后也会被处死的。”阿桦小声地说。 “别说话,快看。”榆枫宏嘘了一声,三个小脑袋从断壁后面探出,紧张地注视着空旷里的人兽之战。 烈山岩挥着长剑,刺向一头迎着他而来的双双,双双泛着绿光的身子里流出一股墨绿色的血,喷到烈山岩脸上,烈山岩一时看不清,略退后数步。 另一天威军补位上去,将手中的长枪猛然刺向双双,双双连遭两击,却毫没有退后的意思,三只大脑袋急速转动,锁住他面前的烈山岩,一只翅膀扫去,烈山岩被卷倒在地。 双双的大脚伸向那使长枪的士兵,一脚下去,士兵的头颅变得稀烂。怪兽一只翅膀伏地,一个大嘴咬住了还在挣扎的士兵身体,连皮带同咽下。 烈山岩从地上爬起来,只见眼前惨状,大吼一声,将手中长剑再次刺向双双的大腿。正在进食的双双被打扰,非常不高兴,车转身子,其中一只脑袋锁住烈山岩,眼睛里泛着猎食者见到猎物的绿光。 空旷的赭红色沙土地里,到处是天威军被怪兽撕烂的尸体,有的仅余一只还会说话的头颅,有的仅有一只还在颤抖的手,有的甚至还紧紧地握着长枪来不及投手就被怪兽所杀。 赭红色的沙土地上,清明的月光依然皎洁如银,但人与兽的残酷战斗还在进行。 四名天威军士兵冲上前,挥舞着长枪和利剑,欲帮助他们的都统脱险。 那双双虽多处受伤,但身躯庞大的它却毫不受影响,只要它三只脑袋中的任何一只锁定目标,就会执着地攻击,而被它攻击的人非死即伤。 烈山岩再次多沙土地上爬起来,手里捏着一把赭红色沙子,手一扬,将红沙向双双撒去。 红沙弥漫了双双一只大脑袋的眼睛,这更激怒了它,它咆哮地扬勃大吼:“啊——噢”, “啊——噢”。 双双动作缓慢,可是力量强大,虽一只袋的两只眼睛受伤,但还有另两个脑袋。当它其他两个脑袋中的一个锁定烈山岩时,它简单的大脑就只有一个方向:将眼前这只猎物猎食。 澹黄小里率领防守神庙的百人队冲到赭红色沙土地里,将一个个受伤的天威军救回,眼看天威军大大不利,不敢恋战。 “都统大人!撤呀!咱们先撤等天亮啊!”澹黄小里手里拖着一个受伤的天威军,一边扬剑冲烈山岩高喊。 如同双双被烈山岩激怒一样,烈山岩也被激怒。 “你这狗杂种,你这无名鼠辈!”烈山岩持剑弓身,朝双双大骂:“有种就和本将军单挑,本将军甚至都不知道你的狗名!” 双双哪会人话,但它早已锁定烈山岩,它庞大的身躯随着烈山岩转动而转动,嘴里啊噢啊噢地叫着,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烈山岩。 澹黄小里将手中受伤的士兵交给别的人,自己又返身去救烈山岩,一只手使劲地挥舞着:“都统大人,都统大人,你快撤啊!” 澹黄小里又叫又嚷,还在剧烈跑动,根本没提防旁边一只术踢已将他锁定为猎食目标。 澹黄小里眼睛只看着烈山岩,斜刺里,那只已锁定他为猎食对象的术踢大踏步,狠狠地将翅膀扫过去。 澹黄小里跌倒在地,翻过身来时,只见术踢还流淌着鲜血的大嘴正在他头上方,两只脑袋的四只眼睛都牢牢地锁住他。 澹黄小里喉咙困难地咽了一口气,“都统大人——”他喃喃地说,不知是想叫都统大人救他还是和都统大人告别。 人在濒死时往往只有两种选择,或放手一搏,或坐以待毙。 术踢粗壮的兽脚踩向澹黄小里的刹那,他就地一滚,躲开那致命的一击。 隐藏在断壁后面观看赭色红沙土地上惨烈战斗的榆枫宏突然站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糟了。” 睿明也相跟着站起来:“怎么啦?” 话音未落,榆枫宏已跳下断壁。 “这是怎么啦?”睿明来不及思考,也相跟着跳下断壁。 “等等我啊!不是说一起嘛,到底你们这是干嘛呀!”根本不明白状况的阿桦,压低嗓门带着哭音,不得不自己慢慢滑下断壁。 榆枫宏手持木剑,朝澹黄小里跑去。 身后是睿明和边跑边哭的阿桦。 术踢一击不中,两只脑袋的四只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澹黄小里,嘴里流淌着血哈啦子。 倒在地上的澹黄小里也死死地盯着术踢的双脚,随时准备躲闪。 然而,狡猾的术踢在抬脚的刹那,却扬起有力的翅膀打向澹黄小里,澹黄小里滚向术踢脚踩不到的地方,却被它坚硬有力的翅膀高高扬起,啪哒一声,澹黄小里被摔个半死。 术踢得意地狞笑着,抬起脚向澹黄小里踩去—— 澹黄小里闭上眼睛。 只听得噗噗噗几声沉闷而粗浊的声音连续在澹黄小里头顶上方响起,随之是啊噢啊噢的怪叫。 碰咚一声,一具庞然大物带着浓烈的腥臭味倒在澹黄小里身旁。 澹黄小里脸带骇异地往旁边挪挪身子,抬起头,只见眼前是一个冷冷望着他的榆枫族贱奴。 那贱奴手里拿着一把木剑,剑上滴哒着一些浑浊的液体。 “我——我恕你擅自出外之罪!”澹黄小里望着那少年伸出来拉他的手,喃喃地说。 (备注1c备注2c备注3:《山海经大荒南经》:南海之外,赤水之西,流沙之东,有兽,左右有首,名曰术踢。有三青兽相并,名曰双双。大荒之中,有人名曰驩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榆枫宏(5) “都统大人,这就是那位救你的贱奴!他也救了我。”澹黄小里将浑身都是污血的榆枫宏带到烈山岩面前。 烈山岩受了很重的伤,胳膊折断,大腿也骨折,脸上更是严重撞伤,都幸都不伤及性命。 甩开正在给他清理伤口的士兵,烈山岩站起来,因身上的疼痛嘴角牵牵,却仍是一脸严厉: “谁要你来救我的?本都统会要一个贱奴救?你破坏了我欲生擒那怪物的机会!如此不尊号令,不守纪律!给我打二十鞭!” 澹黄小里吃了一惊,忙堆上笑容对烈山岩说: “是啊,这个小贱奴真不会看时机,有时候也不知道是好心办坏事呢。他哪知道都统大人的伟大计划呢是不是?不过他倒是真救了在下,就功过相抵,功过相抵。” 烈山岩冷哼一声:“回你的队里去,以后没有命令不准再出队。还没学会爬就想跳了,真是的!” 榆枫宏木着脸一言不发。 澹黄小里推着榆枫宏离开,“好啦好啦,都统大人恕你不尊命令之罪,快回去洗洗吧你。” 榆枫宏瞧也不瞧众人一眼,如霜打的瘸子,焉不拉叽的往回走。 屋角里,睿明正向众多的听众广播榆枫宏的英雄事迹,顺便也给自己脸上抹点金粉: “你说咱们阿宏啊,是咱们好朋友吧,平日不说话吧?只见他一剑刺向那兽子的眼睛啊,我就在旁边给他加油啊,那兽子的血可是一股脑地喷出来。再一剑——” “你都多少剑了?”阿桦在旁边拉拉睿明的衣角。 睿明头也不回地推开阿桦的手:“别吵,这不是讲到将那兽子,对,那兽子叫术踢,四只眼睛都刺瞎了吗?——” “可是你已讲了五剑,那兽子明明只有四只眼啊?”阿桦不服气地说。 睿明气急败坏地吼:“用五剑刺瞎四只眼哪里就不对了?” 旁边的听众忙制止道:“别打岔,继续,继续讲。” 阿积难过地说:“阿宏让我们跟着他,但是又让我们在那不动,所以没看到。” 阿林也愤愤不平:“以后我们也跟着他,总有机会看到的。” 旁边的听众愤怒地招呼这些无关紧要的围观群众:“听阿睿讲啊。听阿睿讲。” 那阿睿得到极大的尊重,重新开始讲解起来,只是,这次他是主角,是他帮助榆枫宏杀死那只叫术踢的怪兽的。 榆枫宏一声不吭地坐在墙角闭上眼睛假寐。 阿森穿过还在惶恐不安的孩子,穿过正在呻吟痛苦的受伤的天威军,找到烈山岩和澹黄小里。 “都统大人,这个叫阿森的贱奴说他有办法打败外面那些怪物。”士兵向烈山岩报告说。 烈山岩腾地站起,又慢慢坐下,挥挥手:“一个贱奴,能有什么办法?笑话呗。” 澹黄小里伸伸受伤的胳膊:“让他说说吧,反正现在也快天亮了,也睡不着觉了是不是?” 烈山岩和澹黄小里坐到一块几十年前焚烧后倒塌的大木梁上,看着士兵将阿森带进来。 “我——”阿森有些胆怯,见烈山岩的眼光扫过来,忙恭敬地低头弯腰:“贱奴是雪蓝城滩涂地木匠铺的阿森。” “你家小子也在这军中吗?”烈山岩轻轻揉搓着刚被掰回正骨的胳膊,促使血液流通。 阿森忙陪着笑脸:“是啊是啊,就是和阿宏一起的那个瘦小子。” 澹黄小里啐了一口:“都统大人已经饶恕了他们擅自离营之罪,你还要什么?” 阿森转身朝澹黄小里鞠躬,然后回过头看着烈山岩:“贱奴知道有这些怪兽,而且还见过杀死这些怪兽的人。” “啊?!”这下,可捅了烈山岩和澹黄小里的马蜂窝。要知道,刚才天威军一百人出击,几乎就没一个人是全身而退的,就连都统大人烈山岩和副都统澹黄小里也是被榆枫宏救回的。 当然,烈山岩是不会承认这个现实的,在他口里,榆枫宏是擅自出营违反纪律的贱奴,且打破了他生擒怪兽的伟大计划。 “讲吧,讲你的故事吧。”烈山岩冷冷地说,“反正你儿子还在军中,明天你就滚开,不准再跟着你儿子了。否则,我就每天鞭打你儿子。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一个贱奴。” 阿森愣了愣。他不知自己犯着都统大人什么了,可是事已至此,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贱奴又能怎么样呢? “叫你说话呢。”澹黄小里吆喝一声,更是把阿林吓得双腿打颤。 阿森绞着双手,紧张地说:“二十年前,贱奴记不得是哪年了,反正就是雪蓝城被屠城以后——”想想,又觉得这说法不对,立即纠正,“贱奴是说,就是雪蓝城被朝廷接管以后。” “得得得,你不用小心,这里没有叛国罪,你直接说重点。说重点。如果没有重点,小心明天你儿子挨鞭打啊。”澹黄小里朝烈山岩欠欠身,对阿森吼道。 “也不用用敬语了。就你平时说的半语或者平语都好,就是快点说,说完了本都统好眯眯眼睡小会儿。”烈山岩不耐烦地挥挥手。 阿森又一一朝两位大人鞠躬,这叫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吭吭哧哧地说了好大会儿,大家才明白他讲的故事。 大约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阿森自己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总之就是雪蓝城被屠城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晚上,他到这不庭山里砍树,虽是冬天,但城里新来的南蜀贵族老爷吩咐过了,他也得照做。 他砍了一棵碗口粗的香樟树,那棵香樟树树龄在二十年以上,为南蜀新来的贵族老爷做家具,香樟树是冬天最好的材料。 天黑了,阿森一个人扛着香樟树歇息,却听得山涧里有异响,本来不大管闲事的阿森止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放下香樟树,从岩边石块上探头往涧里看。 哪知,涧里是一个男子正与一个长相怪异的兽子搏斗,男子旁边有个襁褓,襁褓里有个像是才出生的孩童在哇哇大哭。 不远处,还有一个女人躺在血泊里,似乎是因生产或被兽子袭击已死去。 那只长相怪异的兽子和今天晚上袭击众人的一样,都长着人脸,五官也和人相似,似乎还能笑。 那男人持着一把木剑,弯腰抱起襁褓,不让兽子抓了婴孩,可是这样也使他更危险。 婴儿身上带着刚出生的血腥气,还在哇哇哭。男子要护着婴儿,还要与怪兽搏斗,显得特吃力。 阿森犹豫了半响,继续回家。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阿森扛着香樟树继续回家,走了半里路,他放下香樟树,随手捡了根棍子,顺着山坡,滑下山涧往回跑。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 当阿森跑到还在与兽子搏斗的男子面前时,男子显然有些精疲力竭。见了阿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叫:“快生火,快生火!” 阿森颤抖着将火堆生起,这时,那男子才将包裹着婴儿的襁褓扔给他,对他大声吼道:“守住火堆,保护好这个孩子。” 阿森接过襁褓,看了看那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那是一个男孩。襁褓没包裹紧,显然是慌乱中胡乱包裹的。 阿森添了更多的柴禾到火堆上,无话找话,随口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那男子放下襁褓后便轻松了许多,似乎也增添了战胜兽子的勇气,他边战边说:“不是。是那妇人的。” “那妇人是谁?”阿森又问道。 “我也不知。”男子回话道,躲开兽子的大脚踩踏,回头对阿森喊道:“我到时她已死去,估计就是生产的血腥气和小孩的哭声将兽子引来的。” 阿森摸摸婴儿,见他小手冰凉,便将婴儿伸到火堆上烤着:“这是个儿子。” 那男子虽手持一把木剑,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每当兽子想要进攻时,他都会巧妙地避开,同时专攻兽子的头部。 “儿子好。”那男人抽空说,“你再看看那妇人留下有什么东西一并拿了。” 阿森手抱着婴儿,挪过去检查已死去的妇人,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嗯,除了包裹婴儿的襁褓外,显然这妇人早已山穷水尽。至于这妇人为什么为流落到这深涧里,那就不得而知。 反正自从榆枫族和格枝族被破国灭族以来,不庭山中到处是冤魂。 阿森有些担心地望向那男子。“你打得过吗?要不咱们逃吧?” “你再等等,如果我被它咬上了,你再跑。现在你不能跑,你一跑它就会追你,我就不容易杀死它了。”那男子大声吩咐阿森。 阿森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兽子咬上男子了再跑,但还是听那男人的话,就抱着婴儿在火堆里等。 “这是什么兽子呀?我都没见过。”阿森看着男子与怪兽搏斗,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驩头怪。一千年前不庭山的主宰者之一。”那男子显然对这些怪兽很了解。 “一千年前的怎么不死呢?”阿森咕哝道。 兽子总是想绕过他来抓婴儿,或抓躺在雪地里的已死去的妇人。 那男子很勇敢,身手敏捷,每次不是攻击兽子的双腿或腹部,总是先闪过兽子的攻击,再寻找机会跳跃攻击兽子的眼睛和鼻子。 终于,那男子逮着个机会,将手中的木剑刺向兽子的一只眼中,趁兽子护脸的时候,又一剑刺进兽子另一只眼。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男子削下兽子的头,丢进火堆里,火堆猛烈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哒的爆炸声。 阿森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家里有男孩吗?”那男子问,他擦拭着手中的木剑,挖个深坑埋了那已死去的妇人,准备离开。 阿森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已经娶了雪蓝城滩涂地的一个贱奴,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男子叹口气,“好吧,既然你快有孩子了,那他就只能随我了。反正这个孩子也是榆枫族的,就当是我的儿子吧。只是,他这一生都很艰难的,还不如是一个普通贱奴的儿子。” 烈山岩不耐烦地打断阿森啰嗦的故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他杀了兽子,也就是一只小兽子对吧?那有眼前这么大的?去去去,我眯会儿。” 澹黄小里盯着阿森:“你再这样讲下去,我也不听了,说重点啊,说重点。” 阿森浑浊的眼神飘向朦胧的屋角,那里,榆枫宏正独自倚着墙闭着眼睛。 “那个婴儿就是他。” 烈山岩猛地睁开眼睛,纠着阿森的衣领:“那个人是谁?” 阿森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敢说。” 澹黄小里盯着榆枫宏的影子,慢慢地说:“那个人就是他的爹。他的爹既然能一个人杀死怪兽,必然已将法子教给他了。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榆枫宏(6) “都统大人,副都统大人,”阿森讨好地朝两位将军哈腰点头。 榆枫宏一言不发。 烈山岩咳嗽两声,清清喉咙:“榆枫部的阿宏,我现在才知道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所以,所以——”他又咳嗽起来。 要让一个烈山氏的都统将军向一个贱奴道谢,他实在有些出不了口。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阿森忙打圆场:“榆枫部的阿宏,你总是乐于助人的对不对?你总是有办法可想的对不对?” 榆枫宏还是一声不吭。 烈山岩脸上有些挂不住,再咳嗽两声,还是臊红着脸硬着头皮说下去:“你救了本将军,以及本将军的副将——” 澹黄小里急忙接嘴,“我们,烈山氏将军麾下,雪蓝城都统烈山岩大人和副都统澹黄小里,也就是在下我,愿意在你危难时以命相救,以偿还你的救命之恩。” 阿森瞧瞧榆枫宏的脸色,急忙播话:“他只是一个贱奴,哪能要两位大人以命相还呢是不是?” 榆枫宏看着天边远处一抹红晕。 太阳快出来了,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白天来到。按直觉来说,只要有太阳,人们就不用再害怕那些躲藏在密林里的怪兽。 除非那些怪兽有超高智商。 “好啦,下去吧。”烈山岩实在忍受不了榆枫宏的冷脸。 榆枫宏转身就走。 阿森吃了一惊:“都统大人,不是说——” 烈山岩冷冷地说:“说什么说?你没看见他那个脸色?难道还要本都统给他下跪不成?太阳出来了,大家准备下山吧。” 澹黄小里耸耸肩膀。 重新整顿后的队伍开始排队。 按烈山岩的计划,先组织二十名天威军士兵探路,清理林中的怪兽,然后再分批组织孩童们下山。 想起来,这段路并不难,圣木曼兑山距官道仅一个时辰的马程,人行也就两三个时辰。 再说,虽是密林中行走,毕竟是白天,天威军经昨夜一战虽有少数伤亡,丝毫不影响战斗力。 只是,烈山岩没计算好人的恐惧,更不知道林中的怪兽是有智商的高等动物。 二十名天威军士兵,十名长枪手,十名剑手,以长枪手保持剑手,以剑手近距离搏斗格杀怪兽,如有怪兽敢胆在白天出现的话。 榆枫宏爬上残垣断壁高处看着二十名天威军士兵走进密林。 “能回来一半就算运气。”他轻轻地说。 在断壁下,人挤人地站满数十个孩童,他们看不见神庙外的情景,但他们能看见榆枫宏的表情。 “他在说什么?”孩童中的一个急切地问旁边的人,“我怎么没听到他说什么?” 另一个缺了上半嘴唇的兔唇更是吓得双腿打着哆嗦:“我也听不见啊。如果他说跑的话,你们大声重复一遍好不好?” 那先头的一个碎他一口:“你听不见不会看啊?只要他往哪跑,咱们就往哪跑,保准没事。” “让让,让让啊。”睿明神气活现,大声吆喝着众人,“让让呀。” 众孩童急忙让出道。 睿明双手捧着一个破碗递给榆枫宏,讨好地说:“阿宏,喝口水吧啊?你在上面也累了,要不要下来休息会儿,我来替你看着?” 看睿明和榆枫宏的随便和亲热劲,众人立马对睿明充满尊敬。 毕竟,英雄的同伴也是舍得尊敬的。 榆枫宏弯腰接过睿明递上来的破碗,却见数不清的小虫子在碗中蜿蜒。 叹口气,他对睿明说,“给我找根木棍来。” 睿明立马朝身后喊:“找根木棍来。”也不知他是朝谁喊的。 总之,立刻,“找根木棍来”的指示被迅速下达,几乎是片刻,一根木棍被从数人手中传递,迅速地传递到了榆枫宏手中。 榆枫宏接过,看了看,折断,扔掉。 众少年眼睁睁在看着榆枫宏不满意这根木棍,却不敢问为什么。 睿明回头冲传木棍的人挥挥拳头,表达愤怒。 众少年立即低下头。 榆枫宏叹口气说:“找绳子。没有绳子的话解裤带,或靴子带,总之,把所有的绳子或带子找来,所有的。” 睿明大睁双眼,问身边的阿桦:“你听清了吗?” 阿桦点头:“听清了。” 睿明狐疑地说:“你重复一遍?” 阿桦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刚才榆枫宏说的话。 这下,睿明又神气了,拍拍阿桦的肩膀:“事实证明,你的记忆和我一样准确。” 转过身来,睿明大声地朝身后的众人吼道:“没听见吗?没听见榆枫部的阿宏说什么吗?” 众人一哄而散,片刻,数十双手举着各式各样的绳子和带子捧递到睿明和阿桦面前。 许多孩童都是解了裤子带来完成任务,现在,他们不得不用手提着裤子站在墙根下。 睿明和阿桦又恭敬地将绳子递给还在墙头上坐着的榆枫宏。 榆枫宏将所有的带子丢在碗里浸水,然后分门别类地打结,编成一根长绳,当绳子足够长的时候,他将绳子挽在胳膊上,站起来。 一阵哇啦啦的惨叫从森林里传出来,紧接着,从森林里滚出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些刚才出去探路的二十名士兵,以及他们的战马,都一块一块地被扔出来。 残缺的马尸体,还在冒着热气的马头,沽沽流淌着鲜血的战士的胳膊,还没闭眼的人头,一时间,空中血腥味翻滚。 而跟在这群残缺不全的人和战马身后的,是些长着人面孔的怪兽,庞大,或有翅膀,或有三个头,或有两个头,在清晨明亮的阳光下,更是恐怖异常。 守候在神庙前面的士兵呼啦啦大叫,纵马跑过去,刚跑到半途,便又纷纷往回跑。 森林与赭红色沙土接壤的地方,绝望的惨叫,雄风战马恐惧的嘶鸣此起彼伏。 “戒备!骑兵,跟我出击!”烈山岩冲出神庙,跳上战马,高举着长剑,扬鞭朝惨叫声处而去。 “啊——噢!”“啊——噢!”森林里,怪兽的吼叫声粗涩刺耳,直刺人的耳膜。 烈山岩冲到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面前,对眼前的惨状几乎恶心得呕吐。 “戒备!保护大人!”澹台小里吼道,骑着雄风战马绕森林环跑。 由于血腥气太过强烈,许多雄风战马拒绝再前进,只是在原地打着转,哞哞嘶叫。 烈山岩跳下战马,从那一块块血肉中想找出活着的人来,但是,地上众多的残肢断体在抽搐痉挛,却没有一个还活着的人或马来。 “撤!”烈山岩大叫。 二十名天威军士兵,连人带马,才走进森林里不到一个时辰,居然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绝望和恐惧笼罩着神庙里的所有人。 唯一一个没有被恐惧吓倒的便是榆枫宏,只是,他一直高高地坐在断壁上,很少下地。 手里拄着长剑,烈山岩默默地垂着头。 当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澹黄小里发现他们主帅头发刹那间变了颜色,原本是一头黑油油的卷发,此时,竟莫名其妙地成了灰白色。 烈山岩试图重新站起来,但他双腿哆嗦,竟有些不听使唤。 澹黄小里伸出手去,烈山岩拂开,自己站稳脚步。 烈山岩慢慢地走过众多双手提着裤子的孩童。 似乎此时,澹黄小里才发现这些孩童没有裤子带和靴子带。 “你们的裤子带呢?”他好奇地问。 孩童们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神转向那个孤独地坐在断壁上的榆枫族贱奴。 澹黄小里莫名其妙。 走近了他才发现,榆枫宏手里拿着孩童们的裤子带或靴子带在编织什么。 双手提着裤子的孩童们让开道,烈山岩和澹黄小里走到榆枫宏下面。 烈山岩吸口气,仰望着那个无动于衷的少年,艰难地说:“如果,如果,如果绳子带不够,天威军所有的人,都立刻解下裤子带和靴子带。” 阿森睁大眼睛。 澹黄小里尴尬地朝阿森笑笑。 睿明大为吃惊,大声问:“天威军解了裤子带?解了靴子带?那就笑话了啊。” 烈山岩的脸色很难看,但他更心痛他的士兵,那些在一个时辰之内便被分尸的士兵。 以他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他实在不知道在南大荒戎洲还有如此凶恶的怪物,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将他二十名士兵全部残忍地杀掉。 他遇上了有生以来最为残暴的杀人机器。 而他,骄傲的烈山岩都统,他对付不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怪兽,他只能低下骄傲的烈山氏头颅,向一个十多岁的榆枫族贱奴求救。 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少年能否制服那些怪兽。 所谓病急乱投医。当今之计,他只能向这个据说或许能想法对付怪兽的人求救。 “还有——”烈山岩吐字不清楚,几乎每吐一个字都觉得有种锥心的痛苦。 “还有,如能需要,铠甲也可以,兵器也可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澹黄小里脸色大变。 无法可施的烈山岩放弃一切,包括他的军队,以图找到办法来对付密林中的怪兽。 他放弃了他的军队! 榆枫宏还是没说话。 烈山岩再吸口气,缓缓跪下:“我,烈山氏烈山岩,为曾在血盐池对格枝族君主格枝奕绿无礼致歉!” 神庙里所有的人,都骇异地望着列山岩。 榆枫宏停下编织绳子的手,抬起头看看烈山岩,然后看向澹黄小里。 骇异的澹黄小里大张着嘴巴,不解地望着烈山岩。 不怕死的烈山岩为了他的士兵,为了神庙里的千名孩童,向一个榆枫族的贱奴下跪求情! 阿森看不过去了,叹口气,不得不跪下:“我,榆枫部滩涂地的阿森,为曾在血盐池对格枝族君主格枝奕绿无礼致歉!” 澹黄小里看看身后的士兵,看看周围提着裤子的孩童,吸口气,扑通跪下,双手捧上手中的剑:“我,澹黄小里,为曾经在血盐池对格枝族君主格枝奕绿无礼致歉!” 睿明轻轻地笑:“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榆枫宏冷冷地看着他。 睿明陪着笑脸:“我早就致过歉了,早就致过歉了。” “所有的士兵坚守庙前,”榆枫宏站起来,跳下断墙,似乎没有看见还跪在地上的烈山岩c阿森和澹黄小里,头也不回地说:“其他人,去后山搬石头。” 澹黄小里搀扶起烈山岩,轻声问阿森:“这意思是说,他知道怎么对付那些怪兽?” 阿森摇头:“不知道。” 澹黄小里吃惊:“啊?不知道你还叫我们求他?” 阿森奇怪地看着澹黄小里:“我有吗?我有叫你们向他下跪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榆枫宏(7) 第106章 日斗群兽 数十个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抱着白色石头的孩童站在榆枫宏面前,充满希望地望着他们新诞生的领袖。 二十个天威军探路骑兵的惨死,让所有的人都恐惧万分,急切地寻找能战胜怪兽的法子。 所以,哪怕榆枫宏做的是无用功,大家都会抱着希望试试。 “双手抱石!”榆枫宏冷冷地说。 “唰”地一声,孩子们放开提着裤子的手,裤腿滑落,露出肮脏的光腚。 “哈哈哈——”旁边的人一阵哄笑。 那些被耻笑的人尴尬地望着榆枫宏,想拉裤腿起来,犹豫着又放下,毕竟,新领袖下达的命令是双手抱石。 不管多么破烂不堪,裤子总亏是裤子,总可以遮遮羞耻,而有羞耻感正是人与兽不同的区别。 榆枫宏转身面对那些嘲笑者:“你们现在可以放声大笑,因为下午或明天,就没得你们笑了。” 那些嘲笑者傻愣愣地捂着嘴,再也不敢笑。 正咧着大嘴傻笑的睿明闻言,立即崩着一张大脸,双手负身后,威严地望向周围的人:“谁在笑?谁敢笑?” 榆枫宏弯腰捡起阿积的破烂裤子,仰头望望天空,挂到十步外的一堵断墙上,对抱着石头的阿积说:“站在那里别动。” 光着下身的阿积抬头挺胸响亮地回答:“站在那里保证别动。” 众人又是一阵窃笑。 榆枫宏朝旁边的阿林说,“你站过去。” 阿林忙跑到阿积旁边。 榆枫宏接着让阿积举起手中的白石对着他的破烂裤子,让阿林也举起手中的石头,慢慢地调整角度—— “怦”地一声,一束耀眼的光亮自阿积和阿林手中的白石汇聚而出,凝聚激射,喷然为火,火束射向阿积的破烂裤子。 众人啊地一声大叫。 火焰渐渐熄灭。 “可惜了一条好裤子。”睿明走向那被本已千疮百孔c现在更是面目全非的裤子,轻声昵喃。 旁边的烈山岩喘着粗气,澹黄小里面露喜悦。 “二十人为一球队,十人为圆,五人为次圆,三人为圆柱,两人为圆轴。聚光为火,聚火为器,以轴为中心,以平面对敌,一人倒下旁边人补位,一人逃跑所有人死亡。明白了吗?” 榆枫宏厉声说道。 睿明忙响亮地回答:“诺,明白了——我是第一球队的轴,谁愿意和我一队?” 十多个孩童迅速地跑向睿明身边,睿明抢过阿桦手中的石头,高高举起:“我是第一球队的轴。” 十九个孩童围绕着睿明,组成一个庞大的圆形球队,双手抱石,一脸严肃。 “你们手捧格枝族神石,乃历代格枝族君主加持,奉圣木曼兑神山为庙,守护神山之剑。举起你们手中的白石,以圣木曼兑王之名,赐你们胜利荣耀!聚!”榆枫宏高声说道。 二十个孩童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石,二十块白石在太阳光下急速旋转,蓦地,一束强光汇聚,激射向前。 “怦!”一束强光轰然爆发,冲天的火光如同黑色火药爆炸,强大的冲击力让挨近断墙的数人也仰面倒下。 浓烟散后,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着榆枫宏。 “我——”榆枫宏也有些吃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大家多捡起白石来放在神庙门口——自行组队,用别的石头练习,如果不想死的话。” 话音未落,神庙里的孩童和他们的父母,都蜂拥而散,争先恐后地奔向后山捡石头。 “榆枫族的阿宏,”烈山岩艰难地说,“你是知道怎么打败那些怪兽的对不对?你只是要我们向你低头,向你的娘亲和爹低头称臣对不对?” 榆枫宏沉默不语。 烈山岩摇头叹息:“格枝族已破国灭族,你要大家奉格枝族神石战斗,这,这就是叛国啊!” 榆枫宏弯腰盯着烈山岩,轻轻说道:“森林里的那些兽子不知道什么叫叛国,它们昨夜的进攻已经找到你的弱点,它们白天会阻止你们逃跑,夜晚会无数次攻击,至到你们全部被撕成碎片!” 烈山岩站起来,冷冷地和榆枫宏对视:“我手中还有一百八十名天威军,我现在就组织所有的人强行突围。” 榆枫宏直起腰来,无所谓地看着赭红色沙土地边缘的森林:“当然可以,你起码可以逃出二百人,只是,这里起码还有一千二百人,你得丢下一千人喂那些怪兽。” 烈山岩张了张嘴巴,终于泄气地低下头:“那你呢?按你的法子,能逃出去多少人?” “这些兽子已经跟踪我们多日,如果再拖下去,会有更多的兽子闻腥而来。”榆枫宏淡淡地说。 “多少人?”烈山岩彻底没了主意,大吼道:“你到底能救出多少人?!” 榆枫宏冷冷地看一眼,转身离开。 澹黄小里慢慢地挪近烈山岩,发现他的都统大人的头发更白了。 “难道,我真的不如一个榆枫族的贱奴吗?”烈山岩悲哀而有气无力地问。 澹黄小里赔着笑脸:“他只是一个榆枫族的贱奴啊,而你,是伟大的烈山氏大将军的义子,是雪蓝城都统大人,再怎么说,哪能两提呢?” “他说,我只能逃出二百来人。这里还有一千二百多人啊!”烈山岩无力地垂下头。 “都统大人,你需要休息会,从昨天以来,你都没有睡觉了。”澹黄小里委婉地说。 神庙里,千名孩童已分组成数十个球队,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或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甚至是自己的一只破烂不堪的靴子,组队操练。 睿明理所当然地成为所有孩童的总教练。阿桦c阿积c阿林也迅速成为睿明的助手。 另一边,阿森也在组织贱奴们的父母练习如何进攻,如何聚光行动。 澹黄小里走到榆枫宏面前,微笑着说:“我和都统大人都认为,此时不是讨论叛国与否的问题,我们需要共同打败森林里的怪兽。所以,请帮助我!” 榆枫宏不理他,转身离开。 澹黄小里转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 “喂,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们已经向你的娘亲道过歉。在雪蓝城,知道你是榆枫广的儿子,可是都统大人也没有出卖你啊!还放你妹妹随玛兰公子离开。你记得他的好吗?你记得吗?!” 榆枫宏回过头,恨恨地盯着澹黄小里。 澹黄小里讪讪地退后一步:“都统大人没有想要杀你娘亲,也没有想要杀你爹,那不都是睿德殿下的命令吗——” “二十名骑兵在神庙门口等候!”榆枫宏淡淡地说。 当榆枫宏带着睿明和阿桦来到神庙门口的时候,澹黄小里已经率领二十名天威军骑兵候着。 一阵金铁交击声音,澹黄小里抽剑出鞘,二十名骑兵也抽剑出鞘。 睿明吓了一跳,指着澹黄小里叫嚷:“喂,你们不能杀我们啊,你们杀了我们的话,大家都走不出这圣木曼兑山啊。” 澹黄小里朝睿明咧咧嘴,驱动战马,紧随三人身后。 睿明紧走几步,挨得榆枫宏近些。 榆枫宏回头对澹黄小里说:“你们就在这里吧,等会听我号令,不许出来扰乱。” 言毕,榆枫宏趴在地上,急速地爬行,睿明和阿桦也趴下,尾随而行。 一个天威军士兵朝澹黄小里闷闷不乐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成扰乱的了?” 澹黄小里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你来想法对付森林里的那些怪兽?” 那天威军士兵打个冷颤,情不自禁地缩矮身子。 榆枫宏爬到神树下面,看看森林里静悄悄的,他敏捷如猴,迅疾如风,嗖嗖爬上神树,双腿横胯树枝,双手急速地掰折枝条。 聪明的睿明和阿桦也毫不逊色,双手抠紧粗大的树干,双脚用力一蹭,三两下便爬到树腰。 不一会儿,三人已经掰折好一捆枝条,榆枫宏解下背上用孩童们的裤子带和靴子带编成的绳索,捆好枝条,缓缓地放到地面上。 澹黄小里忙朝一个骑兵扭头,那骑兵跳下战马,如同榆枫宏们一样,匍匐前行到神树下,将那捆树枝慢慢拖回神庙。 阿森们一涌而上,悄无声息地搬走树枝,躲到远处一个角落里,解开绳索。 阿森向大家讲解如何打磨木剑c木刀和木匕首。 一捆捆的枝条被从神树下吊下来,再被天威军拖回神庙,再到阿森手里制成工具,一切都井然有序。 森林里,一只术踢站起身来,慢慢走向赭红色沙土地,它的三只脑袋随意地转动着,其中一只脑袋的两只眼睛聚集到神树下一个移动的物体上。 那里,一个天威军士兵情急地站起身,伸手从还没落地的绳子上抓了捆枝条就想往回跑。 这不能怪他,毕竟,恐惧是最能打倒一个人的,何况,他只是想快些完成任务。 术踢屏息吸呼,伸长脖子,将三只脑袋的三个鼻子大吸一口气,确定那个移动的物体是鲜热的人血,遂长嚎一声,“啊——噢!” 这动人心魄的嚎叫吓破了天威军士兵的胆,他站起身来想跑,回头见了那扬踢冲向他的术踢,双腿却不听使唤地打着哆嗦,生根似地站在那里,成为术踢的猎食靶子。 澹黄小里双腿一夹马肚,催马上前。他身后的十九名天威军也一涌而上,欲将他们吓傻的战友救回来。 正在神树上掰折树枝的榆枫宏见了,拨拉开遮挡视线的枝叶,将手中的几枝树枝瞄准奔跑的术踢,嗖嗖,树枝如箭一般射向术踢。 树枝射中术踢的一只眼睛,这更激怒了它,它再次仰头嚎叫:“啊——噢!” 受伤的术踢召唤更多的同伴,原本寂静的森林里响起沉闷的脚步声,随着一股巨大的臭味袭来,数十头怪兽缓缓走出森林边缘。 澹黄小里一把捞了还傻呆呆地站着的天威军,扔给旁边的同伴,再弯腰抓起那捆枝条,策马往回跑。 “撤!”榆枫宏朝睿明和阿桦大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榆枫宏(8) 第107章 榆枫宏率众突围 当太阳正正照在神树树冠上,树下阴影笼罩着树根时,一队十人天威军骑兵冲出神庙门,马后拖着一些破烂布条或树枝,快速地绕着赭红色沙土地驰骋。 漫天的红云遮挡了人们的视线。 一会儿,骑兵们冲出神庙。 榆枫宏坐在高高在神庙矮墙上,观察远处森林边缘的情况。 他挥挥手,举起两根手指。 澹黄小里长剑一挥,两队骑兵迅捷地再次冲出神庙,这次,他们的动静更大,不光马尾拖着树枝,还高扬双手,哦噢哦噢地高声叫嚷。 一只双双扬着三个脑袋出现在森林边缘,随即,在它身后,出现二十多只怪兽。有人脸鸟羽的驩头,有三个脑袋有术踢,有狮身长着蝎尾的兽,有像蛇一样巨大的蜥,有白耳伏行人走的狌狌,外貌像老虎,长有一双翅膀叫穷奇的怪兽(备注1)。 一片黑色的阴影迅即笼罩着赭红色沙土地,天空出现十数只人面鸟,吱吱嘎嘎喋喋呜呜的各种鸟叫声不绝于耳,如同噪音一样令人难以承受。 更多的天威军士兵排列成队,在他们身后,孩童们的白石队,只是,孩童们手中的白石此时都被破烂布条包裹着。 听到统一号令才准打开!孩童们被告要按令行事。 当看到赭红色沙土地上那些外表恐怖c张着血盆大口c长着不止一个脑袋的怪物们集体出现在太阳下时,包括榆枫宏,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一些孩童开始尿裤子,更多的是双腿打颤。 如果不把这些怪兽消灭,他们是永远走不下圣木曼兑山的。 澹黄小里仰头望着榆枫宏。不知为何,此时,他对那个榆枫族的贱奴小子充满信任,他相信这个看上去并不强壮的孩童拥有巨大的能量。 怪兽群啊噢啊噢地怪叫着,每踏一步,地面都要颤抖。天空的怪鸟如同它们的护卫,一直在它们的头顶上盘旋。 榆枫宏站起来叫道:“外面一共有二十五只怪兽,分割分围。放过怪鸟,由阿森的捕鸟队负责,烈山岩大将军为后援,并保护那些不能战斗的人。” 担任第一球队队头的睿明狐疑地望着榆枫宏:“那你呢?” 榆枫宏冷冷地回答说:“我?我看你们——准备出击!” 一队骑兵在队长的率领下,腰里别着长剑,手里扬着花里胡哨的各种布条,分别冲向怪兽群中,冲散怪兽,将怪兽引开,打乱它们的群居。 术踢两只脑袋四只眼睛迅速聚焦奔跑移动的骑兵,锁定一个在它面前扬着花哨的破裤条的手,猛冲过去,扬起大脚,啪地踩去。 战马受惊,人立嘶鸣,将骑兵甩下地,术踢毫不费力地咬起那骑兵的腰,喀嚓一声,那人被分成两半。 众人傻眼了,刹那间,他们就损失了一名天威军骑兵。 那术踢扬起一张嘴,嘴里流淌着血水,它重新转动角度,另一张嘴又咬食那还在痉挛的骑兵。 侥幸逃脱的战马嘶叫着跑回来。 哇哦——哇哦,神庙门口的孩童被眼前的惨状震惊,不停地呕吐着。 损失了一名队友的骑兵队撤回来。 澹黄小里指着榆枫宏大骂:“贱奴,你这是什么招术?” 榆枫宏不待澹黄小里骂完,大吼一声“全体出击!掩护我!”他从高高的矮墙上一跃而下,敏捷地落在刚跑回神庙前的战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肚,迅风一样冲向还在进食的术踢。 澹黄小里一愣,抽剑尾随着榆枫宏冲出神庙:“全体出击,掩护!” 一队队骑兵冲出神庙,有的绕赭红色沙土地跑,有的将怪兽分割包围。 榆枫宏眼睛死死盯着术踢,头也不回地大喊:“球队组队!” 睿明一愣,抱着白石冲出神庙:“第一球队组队!” 二十个孩童组成的球队,迅速扯掉盖着白石的破布条,奋不顾身地冲出神庙。 “球队组队!”旁边,抱着白石的孩童们迅速站队,跟在骑兵队后面冲击神庙。 榆枫宏高扬着木剑,策马掠过正在进食的术踢,一剑激射而去,正中那术踢的一只眼睛。 术踢受伤,一股青黑色的浓腥血液顺着那只脑袋往下流淌。它暴躁地扬踢,愤怒地嗥叫“噢——” 趁此刹那,榆枫宏将另一柄木剑尽全力掷去,术踢很聪明,它的一只眼睛瞥见飞来的木剑,扭头避过,木剑却掷进它的另一只脑袋里,颤抖着。 术踢大怒,扬踢向榆枫宏踏来,榆枫宏勒马闪避,战马避之不及,摔倒在地,术踢的脚踏上战马的肚子,大嘴一咬,惨叫着的雄风战马肚子被撕开一条长长的血口,腹内肠肚流泄而出。 榆枫宏就势在地上一滚,大喊:“快,聚!聚!” 澹黄小里的骑兵赶到,数十只长剑刺向术踢,术踢扬踢,将一名士兵踩在地上,大嘴一张,就要咬下去。 榆枫宏捡起士兵的长剑,狠狠地刺中术踢的脖子,倒在地上的士兵就地一滚,躲过术踢的血盆大口。 睿明的球队已滚到近前,众人齐声大喊:“聚!” 所有的白石都齐齐地照向中午正热烈的太阳,数道阳光汇聚,刹那间,担任圆轴的睿明手中的石头承受着十多道强烈阳光,在将他自己燃烧成灰烬之前,白石最光洁的一面转向术踢。 “轰!”强烈的爆炸声起,窜起一团腥臭得令人恶心的浓烟。 众人身上血块淋淋。 骑兵队后退数步,让出道,同时保护着球队队员。 浓烟散尽,长着两只脑袋的术踢变成上百块腥臭的血淋淋尸块。 睿明恐惧地看着遍地的尸块。 从尸块中,慢慢站起来一个浑身被浓烟熏黑的人影,他吐出嘴里一块血渍,嘟囔着说:“好臭呀!” 睿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骑在马上的澹黄小里策马上前,向榆枫宏伸出手,微笑着说:“我负责给你找可以洗身子的地方。” 神庙前面,热烈的欢呼声顿起。 烈山岩腾地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赭红色沙土地被爆炸成块的术踢。 这是被围困圣木曼兑山以来,众人亲眼所见的第一次杀死怪兽,在上千人的注视下,一个贱奴指挥。 所有的人员撤回神庙,清点人数。两个担任球队的孩童在极度的恐惧下跑出队伍导致被杀,五个孩童受伤,一个骑兵被杀,三个骑兵受伤,三匹战马被杀。 其他的骑兵队和球队虽没有杀死怪兽,但也成功地阻止怪兽的群居,分离开各怪兽,这也是使得榆枫宏能杀死怪兽的因素之一。 “那时啊,我也怕啊,我的双腿也在打颤抖啊,可是如果我不聚火发光,那我的好朋友阿宏不是就死了吗?”睿明的面前聚集着众多的孩童,大家聚精会神地听他大讲自己的英雄故事。 榆枫宏倚着矮墙,看着赭红色沙土地上徘徊的怪兽沉思。 那些怪兽正大朵快颐留在赭红色沙土地上的人和马。 烈山岩和澹黄小里走到榆枫宏身边。 咳咳,烈山岩咳嗽两声。 “这些兽子吃饱了喝足了,会等夜半月亮升起时再来进攻我们。”榆枫宏轻轻地说。 烈山岩和澹黄小里对视一眼:“还有二十四只?不算天上飞的鸟的话?” “如果我每天杀一只,要二十四天才能杀完。”榆枫宏淡淡地说。 “我们,”澹黄小里讨好地说:“不是还有我们吗?” “刚才,”烈山岩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刚才,大家都知道这些怪兽是可以杀死的。而且,而且,”烈山岩实在不愿意说出口。 “而且,烈山岩将军已经交待下去,全体天威军士兵都会帮助你杀怪兽的。”澹黄小里补充道。 榆枫宏皱眉,什么时候杀怪兽成了他的事情了? 阿森高兴地走过来,朝烈山岩和澹黄小里得意地说:“我就知道这小子能杀死兽子,一定能。” 澹黄小里横阿森一眼:“你什么时候说了啊?去去去。你明明就说不知道的。” 阿森辩解道:“那我不是说了他爹能吗?——那个烈山岩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和我儿子一直在一起了?” 烈山岩瞪一眼阿森,刚想叱责喝问,见榆枫宏的眼光扫过来,便扭头不理阿森。 阿森有些失望地转身离开:“再怎么说,我也是有功之臣啊。” 榆枫宏喊道:“阿森你等等。” 阿森笑嘻嘻地回头:“榆枫部的阿宏,你一直都记得我是吧?” 榆枫宏看着烈山岩:“如果阿森再立一个大功,你会允许他跟着阿桦一直到死亡列岛吗?” 烈山岩摇头,“我只能允许他到岸上,或者波岩区的任何一个地方,这是我最大的权限。” 阿森高兴地直点头:“我立功,我立功,我到波岩区,那里距我儿子不远。” 榆枫宏点点头:“阿森,将那几个受伤孩童的血,涂满墙上,涂在太阳能照着的地方,吸引所有的怪鸟进神庙。” 阿森疑惑地说:“这是神庙啊,所有的兽子和怪鸟都不会进来啊,刚才也只是飞到神庙前,一只也没有进来。” 榆枫宏点头:“鸟为食亡,只有足够多的血,才可以吸引鸟群进神庙。如果我们想躲过怪兽晚上的进攻,必须现在主动攻击,将所有的怪兽杀死。” 烈山岩睁大眼睛:“你是说,将所有的杀死?” 澹黄小里喃喃地摇头:“所有的?怎么可能啊?” “这一天多,我们一直是在防备。可是我们已经断粮了,如果我们不迅速地将这些兽子杀死,那我们自己也会饿死的。或许,这也是兽子的计谋吧。” “所以,关于圣木曼兑的种种传说便是这样来的?想逃的人,会被兽子杀死,不逃的话,又被困死在这里?”烈山岩恐惧地看着神庙外的森林:“那些兽子,真的是人变的吗?” 备注1:都是《山海经》里的怪兽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榆枫宏(9) 整个下午,天威军骑兵队不停地出动人马,向怪兽挑衅,示威,然后在被攻击前迅速撤回; 阿森带着他的铁烙贱民则在神庙四周的矮墙上牢牢地插好神树枝,防备怪鸟袭击。 傍晚来临,危险也随着太阳的落山悄然随行。 “这棵神树原本是白色枫香树,南大荒戎洲辟邪镇宁的神树。也是当年二十六族赤炎后裔南渡成功后,在卡丹兰大草原上立下的第一根天干树,它是我们戎洲万民的佑护神树。 它盘根错节于圣木曼兑山,当周围的各种树木因人为砍伐c火烧或者天雷轰击倒下后,只有它能屹立不倒。飞鸟噙来各种树种寄生于它的树干里,它供养着所有的寄生树种。 现在,它的主体依然是白色枫香树干,可它的枝叶上却生长着若木树c嘉禾树c榆树c榛子树等能和它相融的树枝,由于树种太多,大家已不大认得它的本来面目。 这株上千年的枫香树,它享受了格枝族历代君主的供奉,这些新生的每一根树枝都拥有格枝族君主的祝福。只要将枝条削成的木剑或木刀刺进怪兽的眼睛,怪兽的伤口便不会再愈合。 兽子本身是凉血动物,它靠眼睛来锁定猎物,以鼻息来判断是否是它的食物,所以,我们要将木剑狠狠刺进它的眼睛,用木刀削去它的鼻子,不管它有多少只脑袋,不管它多么高大。” 榆枫宏的话说完,所有的人都石化般望着他。 澹黄小里吞吞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那我们的长剑和刀不起作用?我们天威军做什么?” “有啊,刺伤它,转移它的注意力,在孩童们遇险的时候,救他们。”榆枫宏平静地说。 另一名天威军士兵轻声嘀咕:“敢情,晌午你是拿我们——我们是饵?” 榆枫宏转向他:“你可以选择不,你可以把这里手无寸铁的孩童和他们的贱奴父母,包括我,统统扔给怪兽,然后你们自己逃命!” 这下,所有的孩童和他们的贱民父母都盯着天威军,此时此刻,大家又恢复了原来的敌对方向,忘记了刚才共同作战的经历。 所有的天威军都抽剑出鞘,后退成行,弓腰戒备:“干什么干什么?” 铁烙贱民们护着孩童,手中的木棍呈戒备状态。 两边形成界线分明的阵营。 榆枫宏悠悠地说:“咱们是在这儿傻站一天,等兽子来吃掉大家,还是现在去外面打一架?” 澹黄小里打掉领头那名天威军士兵的剑:“你干什么?有能去外面啊?谁再乱动外面罚站一个时辰!” 唰地一声,所有的天威军都收剑入鞘。 没有人愿意到外面罚站。那不是送死吗?而且死得很难看。 铁烙贱民和他们的孩童脸上神色放松。 澹黄小里咧嘴对榆枫宏笑笑,又转身面向众人,一脸笑容:“这不是没领会精神吗?没领会,没领会!大家都稍安勿躁。你继续,榆枫部的阿宏,你继续。” 榆枫宏继续说道: “兽子的力量在满月时最大,对食物的需求也最强,猎食欲望也最高,所以,在月亮升上中天的时候,部分兽子会不顾危险冲进神庙。 今天晚上,恰恰是满月,这也是兽子将我们困在这里三天的原因。要想活过今天晚上,大家都得尽最大的力量保证你的战友和同伴活着,除非你想一个人对抗所有的兽子。” 榆枫宏说完,大家都静静地咀嚼。 “只有榆枫部的阿宏能一个人对抗兽子,嘿嘿。”睿明得意地说,“当然,我也会帮助他。” 阿桦怯怯地说:“还有我呢?” 一名天威军士兵站出来:“你这什么话?难道我们都统大人和副都统大人也不能吗?不过是给你们两个贱奴面子,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睿明岂会示弱,伸长脖子吼:“本来就是啊!外面的怪兽也是阿宏杀死的啊!有种你去杀一个瞧瞧?” 末了,睿明不屑一顾地撸撸鼻子:“反正也没见你们杀得了。二十个骑兵出去,不是一个都没回来吗?” 这下,睿明可是捅了马蜂窝c揭了天威军士兵的伤痕,所有的天威军士兵都唰地抽剑出鞘。 睿明跳后一步,大声嚷嚷:“说错了吗?说错了吗?” 烈山岩抽剑出鞘。 铁烙贱民们情不自禁地后退,睿明睁大眼睛,连退三步,跑到榆枫宏后面站定,探头出来吼:“不能杀我的啊,我是阿宏最有力的助力!” 榆枫宏一动不动。 烈山岩伸剑指向榆枫宏背后的睿明,冷冷地说:“天威军难道会不如一群铁烙贱民?” 睿明忙辩解:“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说,就是说咱们得先打过兽子对吧?” 烈山岩忍口气,收剑回鞘,冷冷地看一眼睿明,再转向榆枫宏,转身离开,半路上丢下一句话:“最好是这样。” 一盘银月缓缓升上中天,美仑美央,银色光辉洒满森林。 森林里的悸动越来越响亮,啊——噢,哦——噢,各种兽子在引颈长啸,声音各异的嚎叫c嗥叫此起彼伏。 千里不庭山群兽唱和,人类屏声息气。 神庙里静悄悄的。 怦怦怦,体形庞大的双双c术踢c驩头怪,夹杂其中的是狮身蝎尾兽,蛇蜥,狌狌,数量和品种都比昨夜和晌午更多。 中间,一只外貌像老虎,长有一双翅膀的怪兽走出来,显然,这只穷奇才是怪兽的领袖。 成百只体形各异的鸾鸟c尸祖鸟c三青鸟c蛇鸟c捕鼠鸟在空中盘旋。 神庙强烈的血腥气流溢,首先吸引住了鸟类。 天空掠过一片黑云,挡住银月光辉,百鸟向神庙发起第一轮进攻。 神庙断壁上抹涂的鲜血吸引着百鸟。 一只蛇鸟落在断壁上,尖利的鸟喙啄向涂满鲜血的墙壁。但它失望了,那些散发着强烈血腥气的墙壁并不是血液。 更多的怪鸟降下来,纷纷啄吸看上去如同装满鲜血的墙壁。 这时,一只捕鼠鸟发现了墙角阴影里的孩童,嘎嘎叫着,扬起锋利的爪子扑去。 数十只怪鸟冲向猎物。 “聚!”伏在墙壁后的榆枫宏发现凶险,腾地起身大叫。 数十个孩童手捧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白石冲出来,排列成行,将手中的白石对准银月,一面宽大的白镜覆盖着孩童们的身体。 白镜急速旋转,在月光的直射点中,闪烁着灼眼的光茫,令人不能直视。 百鸟在白镜闪烁的强烈镜光中双眼受伤,惨叫连连,不辩方向地乱撞。 鸾鸟在巨大的银镜中发现自己的身影,呀呀呀地惨叫,收起一面翅膀掩面,发出像人一样的哭泣声,凄切悲凉,徘徊四顾。 百鸟发出惨绝人寰的凄切叫声,有的撞向发出灼眼光茫的银镜,有的嘎嘎叫着攻击举镜的孩童。 “掷!”榆枫宏再次大吼。 阿森们手持木箭冲出阴影,成百上千只木箭掷向怪鸟。 眼睛受伤,身体受伤的怪鸟嘎嘎叫着,更加疯狂地攻击人,有的甚至不惜粉身碎骨地撞向举镜孩童。 “火!”榆枫宏再次发出命令。 一只巨大的火种盆被推到中间,手持木箭的天威军取火射箭,火箭纷飞,被绑在神庙断墙上的树枝条燃烧起来,形成一个环形的火圈。 被猛烈燃烧的烈火围住的怪鸟惊慌失措,四处攻击,希望找到逃生出路。 孩童们的白镜阵被打破,无法再形成阵形,在月光中跑动的孩童首先成为怪鸟的攻击目标。 “火箭射鸟!救孩子!”榆枫宏大叫。 两个天威军彼此看看,当没有听见榆枫宏的命令,持着火箭依然射向墙头的树枝。 一只鸾鸟俯冲,锋利的双爪抓着一个孩童腾空而起,嘎嘎叫着突围而去。 榆枫宏跳下,抓过一名天威军手中的火箭,瞄准鸾鸟。 嗖地一声,火箭激射而去,正中鸾鸟翅膀。 有美丽羽毛的鸾鸟很爱惜它的羽毛,见翅膀着火,它惊叫着保护羽毛,爪子一松,将本已成为猎物的孩童扔掉。 一只双双对天空突然掉落的馅饼看一眼,扬起大脚踏上去,早已昏迷的孩童成为肉泥。 榆枫宏跳上城垛,眼睁睁地看着那散架的尸体。 一名天威军士兵避开榆枫宏的视线。 榆枫宏恨恨地瞪着他,跳下断墙,抓起阿森抱来的木箭,射向那些正在疯狂攻击c抓捕孩童的怪鸟。 阿桦抱着一捆着火的火箭,跑向榆枫宏,榆枫宏接过一支,嗖地射向一只抓了孩童正在逃跑的尸祖鸟。 尸祖鸟受伤,嘎嘎地怪叫,落在断壁上,却不肯放弃猎物。 尸祖鸟锋利爪子下的孩童身躯扭动,还在挣扎。 他还活着。 榆枫宏接过阿桦递来的火箭,瞄准尸祖鸟。 那尸祖鸟显然也发现危险,犹豫是放弃猎物逃生还是负伤带走猎物。 嘎嘎嘎,它大声呼叫着同伴。 可惜它的同伴大多正在火海中挣扎。 榆枫宏盯着尸祖鸟,手持火箭,慢慢地翻过一面断墙,接近尸祖鸟。 嘎嘎,尸祖鸟仰天长啸,向榆枫宏示威,扬起翅膀,蓦地俯冲向榆枫宏。 千钧一发之际,榆枫宏低头躲过尸祖鸟的攻击,却伸手紧紧地抓着尸祖鸟锋利爪子下的孩童。 尸祖鸟巨大的翅膀扇向榆枫宏,榆枫宏着着实实被尸祖鸟打得满脸出血,胳膊骨折。 榆枫宏呀地大叫一声,抓着孩童的手几乎痛得滑落。 但是,尸祖鸟也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它头一低,尖利的大嘴啄向榆枫宏。 远远的,一只火箭飞来,正正射进尸祖鸟张开的大嘴里。 嘎——尸祖鸟惨叫一声,双爪松手。 榆枫宏和孩童往下跌去。 又一只火箭射来,正中尸祖鸟脖子,浑身着火的尸祖鸟惨叫着,摇摇晃晃从半空中跌落。 榆枫宏满脸是血地站起来。 阿桦和两个孩童跑上来抬走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孩童。 拿着火箭的烈山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榆枫宏:“天威军也不全是饭桶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榆枫宏(10) 榆枫宏嘴里咬着一张破布条,两三个孩童摁住他的身体。 阿森问:“准备好了吗?” 榆枫宏点点头。 阿森看向旁边榆枫宏刚从尸祖鸟锋利的双爪下救下来的孩童:“他好象对你有话说?” 榆枫宏扭头:“什么?” 那个孩童还在恐惧中颤抖,旁边有两个年龄小些的孩童在喂他喝水。 喀嚓一声,阿森将榆枫宏折断的左胳膊复位,伴随着榆枫宏一声惨叫,摁住他的两三个孩童也被他弹开。 阿森随手脱下一个孩童的裤子,那孩童瞪大眼睛,阿森吼道:“看什么看?快去削剑啊!难道你想被怪兽吃了不曾?” 那孩童赶快跑开。 阿森将孩童的破裤子撕成条形,当成绷带,给榆枫宏包裹好受伤的胳膊:“这只是暂时复位了,你得小心些,不要再折断了,否则,很难再保有这只胳膊的。” 榆枫宏捡起两只木剑插在腰上,又将阿森胸前的匕首抓来塞在裤带上卡死,再拿起一把天威军士兵扔掉的长剑别在后背,朝他身后的睿明和阿桦扭扭头: “神庙暂时是安全了,如果那些兽子攻不进来的话。全体战士随我出击,其余的人,保持墙上火不能熄灭,明白吗?” 所有的天威军士兵已全部上了战场。现在神庙里所谓的战士,也只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半大孩童,年纪最大的便是睿明和阿桦等人。 银月挂在中天,此时,是吸收满月之精华的兽子猎食欲望最旺盛的时候,也是兽子攻击力最强大的时候。 森林里所有的兽子都闻血腥而出动,千年枫香树下聚集着数十只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浑身散发着热血体香的人类,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吞下肚。 榆枫宏之所有选择此时与兽子决战,是希望略有赢的可能,即使不能全面赢得胜利,也可以将森林里所有怪兽吸引出来,在有可能的时候,打开逃生通道,让非战斗人员逃生。 枫香树下赭红色沙土地里,澹黄小里率领的天威军横冲直闯,慢慢地将兽子一只一只地从兽群中分割出来,再与白石球队合围歼灭。 白石球队的孩童们在月光下已没有聚光生火的功能,但当他们将打磨得平整光滑的白石举起迎向熠熠生辉的月光的时候,却能形成一面闪着灼眼银光的银镜。 孩童们在强烈求生欲望的支撑下,一次次地举起手中的白石。强烈的白光银镜聚束射向兽子的双眼,扰乱兽子视线,骑着雄风战马的天威军士兵反复冲击c格杀。 这是一种相对胜算较大的最优组合,如果只是普通兽子,早被这种分割歼灭的战术消灭。但这是一些具有高级智商的怪兽,它们不但不惧怕人类,相反却想将这里的所有人杀死吸血。 赭红色沙土地上,相继倒下一头头流淌着黄绿色或暗褐色血液的怪兽,每只死去的怪兽身边,或多或少都有牺牲的孩童和天威军。 战斗是惨烈的,尤其是没有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孩童,要面对强壮c恐怖的怪兽。 将所有的怪鸟击败,确保神庙安全后,榆枫宏来到主战区,放眼望去,赭红色沙土地上到处都是兽子的尸体和孩童们的残躯,也有数个天威军士兵倒在地上。 失去主人的战马人立嘶鸣,榆枫宏跳上一匹战马,右手挥舞着木剑,左手挥舞着铁剑,冲向群兽中。 澹黄小里满脸是血,勒马笑:“小子,我以为你跑了呢。” 榆枫宏横他一眼,左手挥剑刺向一只双双,趁双双护痛转移视线的时候,右手却敏捷地将木剑刺进双双眼里。 啊噢!双双强有力的前脚踢向榆枫宏,榆枫宏伏在马背上,迅即策马逃开。 澹黄小里眼见榆枫宏如此双剑如一,精准而凌厉的格斗,喃喃地说:“我就随口说说——开玩笑的。一个贱奴怎么会有如此剑术?” 榆枫宏没有理他,再双腿夹马肚,冲向刚才受伤的双双。 “你不知道他爹是谁吗?你不知道这是他娘的神山吗?”澹黄小里背后响起一个嘲笑的声音。 澹黄小里扭头,见是满脸嘲笑的睿明。 睿明冲向一匹失去主人的雄风战马,跳上去,可是那马不服生人,人立嘶鸣,几乎将睿明摔下马来。 睿明暴怒地用手中的木剑拍打战马,大声吼道:“你再跳,再跳我刺死你,你不好好战斗,只在旁边看什么热闹你?” 澹黄小里脸色铁青,这不指桑骂槐吗这? 连着打了几个转,那马终于服帖下来,听从睿明指挥。 澹黄小里策马冲过睿明,朝他吼道:“来呀,榆枫族的阿睿,你这个贱奴,看你能比本将军杀的兽子多吗?有种就不要人帮忙,单打独斗!” 睿明不服输,冷笑道:“谁怕了谁?” 澹黄小里和睿明冲进兽群里,各自挑了对象来搏斗。 这边,榆枫宏还在与受伤后暴躁的双双反复格斗,那双双已两眼被刺瞎,但还有四只眼睛是好的,身上被榆枫宏挑了几个大的血窟窿,却也不至于立刻死亡。 榆枫宏回头大叫:“睿明!” 睿明从马背上伸长脖子回应:“在这呢。” 榆枫宏再叫:“阿桦!” 阿桦背上别着一把木剑,满脸血污地抱着白石从地上站起来:“在这呢。” “组球队,聚光!”榆枫宏又叫。 阿桦大吸一口气,高举起手中的白石:“组——队!组——队!” 数十个被冲散的孩童爬起来,抱着白石跑到阿桦面前,这其中,很多都没有裤子,只是光着双腿在战斗。 孩童们呈扇形站立。 榆枫宏再次策马迎向双双。 被激怒的双双嗥叫着,扬起大脚,疯狂地踢向榆枫宏胯下的战马。 这只双双很聪明,它已经知道无法一下子咬死猎物,便欲先向榆枫宏的战马袭击。 雄风战马闪避不及,被双双踢中后腿,一个趔趄,几乎倒下,欲要重新站稳脚步时,双双又一脚踢来,强大的力量撕裂了战马的肚腹,战马惨烈地叫着,倒下。 榆枫宏从战马身上滚落一边,胳膊啪地一声,再次被折断。他轻轻啊一声,站起,持剑紧盯双双。 双双扬头向战马脖子咬去,榆枫宏瞄准它的眼睛,嗖地掷出一支木剑。 啊噢!双双第三只眼睛中剑,它被彻底地激怒,大脚跨过还倒在地上惨叫的雄风战马,流着血的三只脑袋转动,死死地盯着榆枫宏。 榆枫宏后退,踩在一个死去孩童的尸体上,跌倒。 双双的眼睛锁定榆枫宏。 榆枫宏摸索着从腰里抽出阿森的匕首掷向双双,双双头一扬,扇落匕首。 榆枫宏想抽出后背的长剑,却因自己身体压着,被折断的胳膊搭不上力,怎么都抽不出来。 他仰着脸,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双双。双双浓厚的血腥味直冲鼻息。 他侧着身子后退半步。 双双锁定眼前浑身散发着热血的猎物,扬起大脚,踩下去—— “聚——”阿桦惨叫道。 无数道银白色的光束刹那间汇聚,汇成一道强烈灼人的白光,直直地射向双双,笼罩着它流淌着污血的头脑。 强光下,双双睁不开眼睛,条件反射般地扭过头。 一骑飞来,扬起漫天的血花,澹黄小里迅猛地从地上抄起榆枫宏,将他扔到自己的马后背上。 两柄长剑凭空而起,呼啸着飞向双双的眼睛,同时,一个黑影从马背上纵起,落在双双脖子上,如同猎食的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双双的脖子。 剑光如花,一下又一下,猛刺。 双双的脖子污血喷涌,血花四溅。 轰隆一声,体形庞大的双双倒在地上,犹自痉挛。 从双双污血中站起一个血人,咧开大嘴笑:“这个,算我的啊?!” 榆枫部的睿明,以他手刃双双的英雄事迹,证明了他的勇敢和无敌。 澹黄小里将榆枫宏从马背上放下,撇撇嘴,对睿明不服气地说:“还没有结束呢,你只是运气好点。” 两个正在赌搏的人,澹黄小里和睿明又冲进兽群中。 榆枫宏弯腰,唰地一声将阿桦的裤子撕烂。 阿桦大叫:“啊,我也没有裤子了?” 榆枫宏朝他傻笑:“没有裤子的人才最勇敢。” 阿桦接过自己的裤条,给榆枫宏再次被折断的左胳膊打好绑腿,吊在脖子上,嘴里喃喃地说:“我爹说——” 榆枫宏打断他的话,扭头朝一个被污血弄得看不清面孔的小个头孩童喊道:“你,认识滩涂地的阿森吗?” 小个头点点:“就是那个会替你削剑的阿森?” 阿桦笑:“我爹比我都更有名了。” 榆枫宏点头:“去通知他,组织神庙内所有的人准备撤退,每个人都要拿着点火的枫香树枝。同时找到烈山岩将军,就说我需要支援,你能完成这两项任务吗?” 小个头孩童伸伸脖子,努力使自己显得更高大:“我能。我也是英雄。” 榆枫宏笑:“当然。” 小个头孩童跑开。 “组队,跟着我,清理掉我们遇上的每只兽子!”榆枫宏恨恨地说,转身朝兽群走去。 阿桦嘴张了嘴,回头朝他身后的孩童喊道:“最后的时刻来了,不许后退,不许害怕,我们是榆枫部的英雄,我们受圣木曼兑神庇佑!圣木曼兑之王万岁!” 数十个孩童举起白石,山呼:“我们是榆枫部的英雄!我们受圣木曼兑神庇佑!圣木曼兑之王万岁!” 远远的,一个天威军士兵对烈山岩喃喃地说:“这是叛国的话啊!” 烈山岩眯起眼睛:“我没听见什么叛国的话啊?那边还有好多兽子啊!组队,将所有的兽子包围起来,准备再次冲锋!” 小个头孩童跑到烈山岩面前,仰起脸严肃地说:“请问是烈山岩大人吗?” 烈山岩冷笑:“一个贱奴小屁孩,现在也敢这样不用敬语给本将军说话了吗?” 小个头孩童愣了愣,跪下:“请问您是烈山岩大人吗?那个,榆枫部的阿宏说他需要支援!” 烈山岩大吼:“滚!” 小个头孩童倔强地仰头:“您会告诉榆枫宏的阿宏,我是完成了任务的吗?” 烈山岩策马冲出,愤怒地大叫:“难道我会听一个贱奴指挥?” 他身边的随从跟上,提醒道:“都统大人,你是把天威军的指挥权给了那个贱奴。暂时是的。所以——” “全体天威军出击,组队,包围!”烈山岩不理随从,挥剑高喊。 随从尊敬地仰望着烈山岩高举的利剑,充满敬意地说:“还是咱们都统大人英明!” 小个头孩童站起身,看着策马跑开的烈山岩,怀疑地问:“我这算不算完成任务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榆枫宏(11) 千年枫香树下,烈山岩整合队伍,将受伤的士兵出列回到神庙保护孩童撤退,余下的士兵分成十个队,每队十人左右。 另一边,榆枫宏带领所有的白石球队的孩童们,不停地用白石聚光扰乱怪兽的攻击方向。 “昨晚还只有二十多只,怎么今天晚上多了一倍多?”烈山岩冲向榆枫宏,怒气冲冲地问。似乎这怪兽增多是榆枫宏造成的。 榆枫宏身上横七坚八地插着数支木剑,所有的木剑上都血迹斑斑,有的木剑已断成半截,有的破裂,看得出来,榆枫宏已经不止屠杀过一只怪兽。 “如果再拖下去,明天晚上还会有更多。”榆枫宏眼睛盯着前面的兽子说,“我也从不知道有这么多,我只看见过成群的。” “都统大人,”澹黄小里纵马而来,“神庙里的人都集合完了,准备出神庙。我们能阻止这里的兽子,万一森里还有呢?” 榆枫宏摇头:“漫天的血气经过白天的传播,已经嗅到血腥气的兽子,现在应当都在这里。但是如果我们现在不离开,明天会有更多的兽子循着血腥气而来,继续围攻我们。” 烈山岩扭头朝一名天威军士兵喊道:“组队!” 赭红色沙土地上,还有三只兽子活着,并且,其中还有一只是它们的首领穷奇。 穷奇本身长得像老虎,有着一对翅膀,能飞,体状如牛,声音如獆狗,最喜欢以人为食。 由于今天晚上的食物太多,它已饱餐一顿,大多数时候只是等候在一旁,看众人撕杀搏斗。 当其他怪兽抓来人丢在它脚下时,它口将人脑袋咬掉,先吸食脑髓,再吃别的。 现在,它已吃得太饱,对食物也更挑剔,当它脚下又滚来一个已死去的孩童时,它踏上一只脚,露出尖利的獠牙,刁起孩童的脑袋,几乎毫不费力就吸食完脑髓。 饶是烈山岩和澹黄小里这些见惯鲜血和屠杀的职业军人,也都对穷奇脚下堆积的尸体感到震惊。 “分开穷奇!”榆枫宏骑着一匹雄风战马,来回对众人吼道。 “球队掩护天威军!”阿桦大喊道。 十队天威军骑兵来回急驰。时而成整,时而成零,一次次地冲锋,迅速撤退,再冲锋,再撤退。 当看见兽子距天威军士兵太近时,白石球队的孩童们便会一次次地高举起平滑如镜的白石,聚成一束束强光去扰乱兽子的视线和攻击力度。 终于,三个兽子被分割包围。 “都统大人,组四方阵!”榆枫枫高喊道。 烈山岩一时愣住。 这个小贱奴,竟直接命令他,简直是不知天何其高地何厚啊。 他恨恨地一夹马肚,瞪一眼那在场中飞跑的榆枫宏,还是照他的指令去做。 因为他明白榆枫宏要做什么,在做什么。 烈山岩c澹黄小里c睿明,以及另一个天威军士兵组成四方骑兵,围着穷奇迅速策马绕圈子,转移它的视线,而在四人中间,榆枫宏与穷奇对视着。 在四方阵后,是抱着白石随时准备聚光的球队。 眼前这只穷奇是首领,长相非常丑陋凶恶,毛发就像刺猬一样坚硬锋利,面呈凶恶,一双巨大的翅膀一收一聚。 也许,它从没有遇到过对手,也许,它只是对眼前这些浑身散发着强烈血腥气的人类没有更多的兴趣,毕竟,今天晚上的它进食得太多,肚子胀得圆滚滚的。 榆枫宏吸口气,从雄风战马上腾身跃起的刹那,大喊道:“聚!” 数十面平滑的白石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如水银一样流泄,强烈的白光射向穷奇。 穷奇猛地张开翅膀,宽大的翅膀挡住射向它眼睛的灼眼光茫。 在这刹那间,榆枫宏已跃至穷奇身上。 白石反射的强光射向穷奇的同时,也射到榆枫宏身上,在睁眼瞎的刹那,他需要四方阵中的众人保护。 果然,那穷奇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强有力的翅膀再度用力一扇,本已跃到穷奇身上的榆枫宏便掉落在地。 穷奇发出如同獆狗一样的叫声,坚硬的毛发扎进榆枫宏的双手和胳膊,他本已受伤的胳膊锥心一样的疼痛。 电石火光中,烈山岩c澹黄小里c睿明和天威军士兵已将手中的长剑刺来,剑风挥起一阵血腥,迅捷地扫向穷奇。 正在张嘴咬向榆枫宏脑袋的穷奇感受到扫向它的剑风,嚎叫一声,如同老虎一样凶恶的头颅一甩,将攻击它的四人撞得人仰马翻。 榆枫宏趁此滚出穷奇的猎食大口。 浑身流淌着血的榆枫宏重新站起来,舒出一口长气。 烈山岩众人也从地上站起来。 看到榆枫宏的样子,烈山岩突然心里有种奇怪的滋味。 “换我来吧。”烈山岩说。 显然,用对付双双和术踢的方法是不能战胜穷奇的。 “它暂时还没想逃走,我们还有机会。”榆枫宏说。 “让开一个口子,赶走它呢?”睿明也满脸血污,多处受伤。 “如果它赶上正在撤出神庙的人,死的就不止十个八个。”澹黄小里有点无奈。 “我们五个都打不过它啊!”天威军士兵甩甩额头上的血珠。 榆枫宏看着穷奇滚圆的肚子,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火箭和白石压住它的头顶,我们攻它肚腹。” 烈山岩惊讶地瞪大眼睛。 要想攻击穷奇的肚腹,只怕担当主攻的人是有去无回,同归于尽。 睿明站出来说:“我去吧,阿宏已受伤!” 榆枫宏摇头,看看自己正在流血的左胳膊一眼:“我还有右手可用。” 烈山岩吼道:“得了吧你,别以为只有你是英雄,只有你的血管里才流有赤炎大帝的勇敢者之血!难道我们都是饭桶!退下!” 两队火箭队迅速集结,数十个孩童抱着白石远远地绕着圈跑。 数十匹雄风战马远远地排到一排。 一声令下,所有的雄风战马尾巴上都被点燃火,啪啪啪数声猛烈的鞭响,战马吼叫着,嘶鸣着,闷雷一样的马蹄声中,着火的雄风战马冲向穷奇。 与此同时,天空火箭纷纷。 那穷奇先是被奔腾而来着火的战马吃了惊,本能地想要闪开,当然,这些战马伤不了它,它体大如牛,又是猎食者,只需稍稍往旁边闪便可避开这些疯狂的战马。 但是,空中落下的火箭太多,穷奇不得不展开翅膀拍落火箭。 这时,它想起应该震翅飞翔。毕竟,对一只吃得肚儿滚圆的大型兽子来说,它并不想动,它最需要的是消化。 它发出獆狗一样的嚎叫,翅膀一扫,尖锐如铁的毛发扎进以惯性加速度冲到它面前的两匹雄风战马肚里,战马惨叫着倒下。 它再扬起翅膀震翅高飞,这时,它感觉肚腹一阵疼痛。几乎是本能地,它的翅膀向腹部扫去,一团血肉模糊和着腥臭味的东西被荡出数丈远。 无数的火箭落在它身上。 榆枫宏从火焰中飞过,落在它的脖子处,一刀横过它的脖子。这一刀,只是割开了它的脖子,并没有致它于死命。 穷奇一抖,榆枫宏受伤的左手无力抓牢,整个人滚落于地。 睿明随之从空中落到穷奇身上,一手抓了它正在燃烧的翅膀,一手持着长剑,猛烈地刺向它的脖子。 又飞来两个身影。 火焰中,那些疯狂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剑。 这时,穷奇似乎有点后悔没有早些震翅飞翔。 它再度扬翅,宽大的翅膀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它暴怒地大声嚎叫,迈开有力而粗壮的大腿,拖着血肉模糊的内脏,将几个来不及退后的孩童踩在蹄下。 它能飞,可是翅膀上的羽毛已经燃烧着熊熊大火,大火在烧灼它的皮肉。 它能走,它粗壮有力的大腿能踩死任何挡路的人。 它尖利的獠牙可以撕碎面前的所有敌人。 它身上任何的伤口都可以不治而愈,再行生长。 除了——内脏。 而那些无法再自行生长的内脏,此刻正被它拖在地上,裹着赭红色沙土地,裹着烧灼得滚烫的白石,或者被缠在死去的雄风战马身上,甚至是死去的孩童身上。 从它已被剖开的肚腹里,滚落出无数还没消化的尸块。 终于,它再不能行走,也不能飞翔。它的翅膀成为着火的油料场,它的肚腹已空空如也,它昂首惨叫,声音如雷。 无数的天威军士兵远远地站立着,无言地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怪物燃烧。 许多血淋淋的光屁股孩童从地上爬起来,手中还抱着他们的幸运石头,默默地看着被他们打败的怪兽,而在此前,他们和他们的父辈,从来不相信他们可以打败这些怪兽。 赭红色沙土地上,到处是燃烧的尸块和已经死去的怪兽。 烈山岩从一匹雄风战马后面站起来,放眼四望,没有看见榆枫宏。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痛,毕竟,这是一个勇敢的孩童。 澹黄小里也全身是血地从地上站起来。 天威军都统和副都统,以最完美的合作,用最精准的手法,在着火的雄风战马倒地之时,就势滚到穷奇肚腹下,剖开了穷奇。 是的,天威军身上也流淌着赤炎大帝的英雄之血。 睿明掀开一匹雄风战马,那下面有个血肉模糊的人,一双眼珠子在转动。 睿明激动地将那人扯出马肚,呸地一声,吐口水在那人脸上,伸手抹了抹。 “天啦,你还真是大难不死。你娘的圣木曼兑神山真的在保佑你啊!” 榆枫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才是格枝族的圣木曼兑之王!”有人喃喃地说。 “圣木曼兑之王!”睿明高兴地抱着榆枫宏:“我们赢了!我们打败了所有的怪兽!我们杀死了穷奇!” “圣木曼兑之王!”那些抱着白石c光着屁股的孩童喃喃地说。 “圣木曼兑之王!”阿桦跑来,抱着榆枫宏大喊大叫。 “圣木曼兑之王!”所有的孩童都激动地高喊起来。 澹黄小里皱着眉问:“这些土话,都是些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烈山岩耸耸肩膀:“人在疯狂的时候,总会说些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含义的疯话。谁知道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榆枫宏(12) 走过草甸和小溪纵横交错的原格枝族中部腹地,翻越戎洲南大荒最西端太阳和月亮落下的地方——鏖鏊钜雪山,再走一天的路程,这支破烂如同乞丐的队伍来到波岩区。 波岩区是最早被格枝族吞并的二十六族方国之一。 这里西面是印之拉加列岛,东面是鏖鏊钜雪山,原是南大荒戎洲土著居民儋耳人的故土。 现在,这里除了几个供加印之拉加列岛上岛士兵中转的驿站以外,在荒凉的土地上,零落着几个土坯房子。 这些土坯房子住着平民或铁烙贱民,从半是舍不得他们当守岛士兵的亲人,宁肯生死也要守在一起。 平时,这些平民或铁烙贱民靠在浅海打鱼维生,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也可以和掌握着守岛士兵军需的军官交换点东西。 尾随守岛人而来的亲属,到此止步。 阿森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儿子阿桦光着屁股走到接送守岛人的木船上。 从此,这些孩童不再是孩童,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守岛士兵,或者黑衣兄弟。因为,这些守岛士兵都穿着黑衣制服。 数十只大船停靠在波岩区的几个浅水码头,缓缓运送着来自雪蓝城的榆枫族和格枝族守岛士兵。 整整半天,这些士兵才装运完毕。 印之拉加列岛位于南大荒最西侧,除了与波岩区隔着一个时辰的浅水区和零落的近百个岛屿相望外,西面汪洋大海,便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索亚拉黑色海洋。 一望无际的索亚拉黑色海洋上,冬季会气温变化海水寒冷刺骨;次夏季节,则随着太阳的北归会有无数的海洋生物随着北方解冻的海水涌来,这股海水便叫着黑潮。 在盛夏季节,印之拉加列岛有美丽的蓝色大海,令人心旷神怡;秋季,那是丰收的季节,许多南归的鱼类会游在各岛之间的峡湾产卵,或在温暖的洄水窝里停留。 但是,印之拉加美丽的风景并不总是美丽的。因为,随着第一波黑色浪潮的涌来,从世界尽头,总会突兀地驶来许多旗杆上飘着骷髅头的海盗船,或者船帮上刻着八爪章鱼的维克船。 这些不怕死的海盗年复一年地冲向印之拉加列岛,将这里变成他们的巢穴和屠杀的战场,并进而入侵戎洲大陆,从西北进入卡丹兰大草原,从西南进入南蜀国。 而中间,天知道,就是波岩区。 最开始,朝廷并没有将这些闯入者当回事。伟大的赤炎大帝子孙会害怕几个区区的海盗吗? 可是,两三年后,朝廷发现这些海盗每次光临后,所在地方人畜无存,不得不想法对付这些海盗。 于是,就有了这些黑衣守岛人。来自各国的囚犯,大奸大恶之人,叛国者和他们的子女,亲属,朝廷不喜欢的人,或者,不喜欢朝廷的人。 为此,朝廷同意给这些人拨发最基本的生活费,让他们在大海和雪山之间自生自灭。 现在,雪蓝城和格枝族一千名十二岁以上的守岛人到来,除了在圣木曼兑山上死亡和沿途病死的外,还余下七百六十五名。 当这些大多光着屁股的孩童走上海风习习的蝙蝠岛时,迎接他们的是漠然的眼神。 这些光屁股的守岛人,在第一年的夏季,将死去三分之一,第二年的夏季会活下来二分之一,以后每年递减,直至一个不剩。 印之拉加列岛共有一百多个岛屿,住有士兵的共十二个岛屿,其中,西北三岛,西南四岛,中部有五岛。 九十二亩的蝙蝠岛是印之拉加列岛的司令岛,位于最中间,也是列岛所有岛屿中最大的c位置最为险要的一座岛屿,居住着五千守岛士兵,至少在人多的时候如此。比如今天。 榆枫宏和所有的守岛孩童列队站在蝙蝠岛平顶校场里,押送他们一起来的天威军士兵很不幸地,也沦为守岛士兵。 伟大的大徽王朝皇长子c新雪蓝城之王澹台睿德将烈山岩和他的士兵发配来守岛。 现在,经过圣木曼兑之战,烈山岩的二百名天威军士兵还余一百六十四人,包括他本人在内。 略有些寒冷的海风可劲地吹着,陡峭的岩石,嘎嘎叫着的各种海鸟,对他们冷漠相迎的守岛人,这便是新来的守岛士兵面临的新环境。 校场正前方高高的木质塔楼上,端坐着一位看上去走路有些困难的老人,而老人的身边,则是一位身高超过十二尺(备注1)的巨高武士。 在盛夏季节已经到来的时候,老人还在脖子上围着一张看不清颜色的围巾,那围巾,看上去起码有十年以上的工龄了,边缘已起毛拉线,显得陈旧而破烂。 “我是你们的总司令麦格罗。我旁边这位,是你们的副总司令麦格丹。”老人大声说。 校场里静静的,众人不知该对这位总司令表示什么态度。 “亲爱的麦格丹,你不觉得这是我迎接的第一支光屁股士兵,太特别了是不是?”老人轻声嘀咕道。 他旁边的武士咧着大嘴乐了:“看来是比较特别。” “按礼节,我应当先安排你们洗漱和吃饭,或者给你们每人一件干净的新衣服。很遗憾,我没有这个能力。”老人也咧咧嘴,再次扬声对校场里的众人说道。 几名看样子是老兵的守岛士兵捧着一推裤子走来,略略看看那些光着屁股的人的身材,扔给一条大致合适的裤子。 孩童们也不计较,抓起裤子就穿。 “实际上,你们这些裤子都是死去的士兵们穿过的,你们会发现稍稍大了些。好在,你们明年就不会嫌大了。”老人慈祥地说。 所有的人都住了手,呆呆地彼此看看。 “至少是干净的。”那十二尺高的麦格丹武士说道。 孩童们又开始将并不合身的裤子往身上套,系好裤子带。 现在,总算没有光屁股士兵。 “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我们这批勇敢的士兵都是些什么人吧。”老人平静地说。 “烈山岩都统,我们很荣幸地欢迎你的一百六十三名勇敢的天威军加入守岛人队伍。现在,你可以先下去了。” 喀嚓一声,烈山岩和所有的士兵双脚并拢,向麦格罗总司令行礼,然后随带领他们的士兵离开。 “能告诉我,你们当中有谁会使剑或使刀吗?哦,当然不是切菜的木刀,或者木剑,我是说格斗杀人的铁刀和铁剑?”老人随意地问道。 全场静悄悄的。 这些孩童都是平民或铁烙贱民出身,按大徽王朝法律,他们是不能拥有铁器的,所以,按常理来说,他们当中当然不会有人会使用兵器。 老人显然没有感到意外,接着问:“那么谁会打架?” 睿明腾地出列:“我会。我在圣木曼兑山打败过野兽。” “哦?”老人显然很感兴趣,“那么传闻是真的了?” 睿明回头看着榆枫宏:“你不站出来吗?” 众人都看着榆枫宏。 榆枫宏缓缓地站出来。 老人微笑道:“那么,我们有两位勇敢的士兵了。” 阿桦轻轻地问:“我们是白石球队的,算勇敢吗?”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 阿桦赶紧站到榆枫宏身边。 睿明不高兴地盯他一眼,“喂,你只能站在我后面。” 阿桦看看不吭声的榆枫宏,乖乖地站到睿明身后。 “我,我也是白石球队的。”阿林也站到阿桦身边。 阿积悄悄地尾随过去。 老人睁大眼睛。 校场里,居然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站在勇敢之列。 老人呵呵大笑:“那么,看来我还得重新判断一下——你们当中有识字的吗?识字的站到旁边那位可敬的刚才给你们送裤子的士兵那里。” 一位矮个子士兵立马站得如同标杆。 校场里,没有一个人动。 麦格丹惊讶地看着众人:“七百多人,没有一个识字的?” 榆枫宏吸口气,平静地走到矮个士兵面前。 那矮个士兵见身边有了一位新兵,站得更是昂首挺胸。 老人继续测试众人,会爬山吗?跑得快吗?会游泳吗?等等。 每一次,榆枫宏都站出来。 最后,老人不置信地看着孤独地站在一边的榆枫宏:“我敢说,如果给你铁剑,你会打赢你面前的士兵对不对?” 榆枫宏看看他面前的那个矮个士兵,没说话。 矮个士兵站得毕直。 老人哑然,回头看着麦格丹,麦格丹也很感兴趣地望着榆枫宏。 “如果你可以打赢这校场的任何一个士兵,我可以任命你为小队长。”老人继续说。 榆枫宏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打赢两个士兵,我可以任命你为大队长,管理五十名士兵。”老人继续说。 榆枫宏显得有些不安,看上去有些动心了。 “如果打赢三个,你可以管理一百名士兵,担任副都统。”老人迟疑地说,“你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榆枫宏还是没说话。 “那不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老人不耐烦了,冷哼两声,“我不会相信一个贱奴能打过三个士兵。” “如果,”榆枫宏显得有些不自信,“如果,我能和麦格丹打平手呢?” 老人干瘪的嘴张了张,不置信地回头望着麦格丹:“我这一生,没听过如此精彩的笑话啊。” 麦格丹也不相信地望着榆枫宏,确信他是如此说后,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我只是说和他打平手。”榆枫宏泄气了,埋下头,不敢再看周围任何人。 老人也哈哈大笑,周围看热闹的士兵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但校场内的孩童们没笑。 等笑声停下来,睿明大声说:“阿宏的左手受伤了,很严重。” 麦格丹看看他的总司令:“那么我把左手绑起来不用,这样算不算公平?” 麦格罗咧咧干瘪的嘴:“我们这位勇敢的战士想要什么奖赏呢?当然,如果你想出岛那是本司令不会同意的。” 榆枫宏盯着脚,左脚移一步,右脚再移一步,似乎想逃跑样:“我只想知道两个消息。” 麦格丹大脚踩在木楼梯阶下楼,喀嚓,喀嚓,声音很重,重得让人心脏发抖。 “喂,你真觉得打得过吗?”睿明抓着榆枫宏的手问:“要不,换个别的人试试?” 榆枫宏摇摇头:“打不过。” “那你?”睿明不理解,“真是笨死了,明知打不过还找上门去打。” 榆枫宏没回答。 麦格丹咧着大嘴,迈着大步朝校场走来。 “喂,如果你打过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睿明急急地说,“如果你打过了,记得帮我要求个队长啊。大队长就行。” 榆枫宏冷冷地看向睿明:“你也知道我打不过啊?!” (备注1:南大荒度时:布指知寸,布手知尺,一掌为五寸,二掌为一尺,一尺约合今1695。十二尺即约为203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榆枫宏(13) 当榆枫宏被麦格丹踩在脚下嘴啃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孩童都垂下头,还有的已是双眼含泪。 “他明明受了伤,而且受了很重的伤。”睿明冲到场中央,想要扶起榆枫宏。 “他战败了,当然应当自己站起来。”塔楼上的麦格罗说,“还有,烽燧下面有三堆石头,你把其中一堆全部抱到墙垛上去。免得你下次还不自量力来挑战我的副司令。” 麦格丹抬起大脚,榆枫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睿明去扶他,他甩掉睿明的手,眼里噙着丝许泪花。 “如果有人帮他,那就把三堆石头都搬上墙垛吧。”麦格罗唉口气:“怎么会这么不自量力呢?” 麦格丹迈着橐橐橐的大步子,离开校场。麦格罗也离开塔楼。 榆枫宏朝烽燧下面那三堆如同小山一样的石头走去。 或许是故意的,他挑了最大那堆,一条胳膊伸过去,搂了一块石头,没搂住,石头滑落,几乎砸着他的脚。 榆枫宏的泪水几乎涌了出来,他蹲下身子,眼睛恨恨地盯着那块石头,良久,他硬生生地眼泪憋了回去。 榆枫宏重新伸手右胳膊,牢牢地抓起石块,抱在胸前,向墙垛走去。 远处屋檐下,麦格罗对麦格丹说:“再过三年,估计嘴啃泥的就是你了。” 麦格丹咧开大嘴笑:“只怕再过三年,你这总司令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麦格罗胡子直起来:“谁要来夺我的总司令?除了你。” 两人相视一笑,望向校场外那个一只胳膊抱着石头的孤独少年。 半夜,阿桦轻轻地掀天被子,蹑手蹑脚地钻出屋子,躲在在屋角阴影里。 校场外,榆枫宏还在借着灯塔昏暗的灯光,将石头抱上墙垛。那堆石头缺了一个角,但大部分还在。 只是,由于疲劳过度,榆枫宏的脚步有些踉跄。 阿桦弯腰走近榆枫宏,吸口气,抱着一块石头往墙垛去。 “你不要管我。我在受惩罚。”榆枫宏似乎还在和石头赌气,对阿桦说,“你回去吧,免得你也受惩罚。” “谁怕呀?”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睿明和阿积c阿林站在身后。 睿明抱起一个大石头:“罚就罚吧,大不了把这三堆石头全部抱到墙垛上去。” “我们发过誓言的。”阿林也抱起一块石头。 “你是我们的圣木曼兑之王。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罚。”阿积也抱起一声石头。 一片黑影慢慢靠近,众人抬起头来,数十个,上百个刚加入守岛士兵的孩童站在他们面前。 一个拄着拐杖的孩童走到榆枫宏面前:“我是榆枫族的小虫子,你从尸祖鸟爪里救下的我。就算要受惩罚,我也要站在这里。” 另一个胳膊吊着绷带的孩童吸吸鼻子,带着哭音说:“榆枫族的阿宏,你也从兽子嘴里救下我。所以,我要来抱石头。” “那还愣着干什么?”睿明不耐烦地低吼。 上百个孩童站成一列,如同接龙一样,睿明站在最前面,从地面上抱起一块石头递给下一个孩童,下一个孩童接过,又递给再下一个。 榆枫宏站在最后面,接过孩童们传递上来的石块往城垛上码好。 早晨,麦格罗和麦格丹又站立在塔楼上,看烈山岩的士兵操练新的守岛士兵。 麦格罗眯起眼睛看向校场外:“我的眼睛是不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麦格丹顺着麦格罗的视线看上去。 校场外,昨天三堆小山一样的石块不见了,全部都搬到一百步之外的墙垛上整整齐齐地码好。 榆枫宏左胳膊上打着绑腿吊在脖子上,和其他守岛士兵一起操练,拿着木剑练剑术。 “刺杀!”烈山岩吼道。 所有的士兵一起挺枪出击。 “那个谁,榆枫部的阿宏,你出手太快了——”烈山岩严厉地瞪着榆枫宏,“重来,预备——刺杀!” 所有的士兵再度挺枪出击。这一次,榆枫宏注意了一下,见大家都出手时再出手。 “劈——砍——”烈山岩又高声喊道:“榆枫部的阿宏,你怎么那么慢呀?你不是很能吗?这么简单的动作你怎么就和大家不协调了呢?” 榆枫宏张了张嘴,明明就和大家一起劈呀砍的,他可没瞧出哪点不协调。 “没有啊——”他刚想分辨,头顶上就响起麦格罗严厉的声音:“顶撞教官,顶撞上司,罚跑内环岛栈道三圈!” 榆枫宏不置信地望着塔楼上的麦格罗,张嘴想要分辨,睿明跳过去,一把捂了他的嘴:“闭嘴,他们就成心想整你,你还没看出来吗?” 烈山岩冷笑一声:“全体解散!榆枫宏的阿宏,顶撞教官,顶撞上司,罚跑环岛三圈!”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望向榆枫宏。 榆枫宏眯起眼睛,看看塔楼上的,麦格罗,又看看威武地站在他面前的烈山岩,吸口气,慢慢走向栈道。 蝙蝠岛长约一千米,宽约六百三十米,环岛栈道有两条,内栈道约一百千米,正常情况下,如果按每一时辰跑八十千米,则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跑完。 麦格罗现在因为榆枫宏顶撞烈山岩,罚他跑三圈栈道,就算他能跑下来,也需要整整三个时辰以上。 没有人能不吃不喝三个时辰地跑步啊,这摆明是因人设刑。 “谁要是给他水喝或者东西吃,就同一起去跑吧。”麦格罗轻轻地说,“在他没跑完之前,大家都不能吃饭。” 这下,连烈山岩都有些吃惊了。 三个多时辰,三百千米,不吃不喝,一般人都坚持不下来啊。 再说,榆枫宏没跑完,大家都没饭吃,这——这是分明逼着榆枫宏累死也要跑完环岛栈道吗? 榆枫宏听到麦格罗那冷酷无情的声音,忍不住回头说道:“你罚我可以,不能不让大家不吃饭呀。” “那就四圈!”麦格罗的脸色和他的声音一样冷。 榆枫宏僵住了,他胸部起伏,吸口气,甩甩头,朝栈道跑去。 次夏末旬的海风还有些冷冽,黑潮即将到来的索亚里海,在次夏季节显得温柔而和顺。 栈道大部分是就地取材用坚硬的岩石修造的,在狭窄的港湾或陡峭处,则用木板搭建,每隔几百米便有烽燧和墙垛,以期在海盗围攻时抵抗之用。 榆枫宏跑完第一圈时,所有的孩童都在终点处等候,远远的看到他跑回来,都对他握拳鼓励。 当榆枫宏跑完第二圈时,烈山岩的士兵也站到了终点处。 榆枫宏累得气喘吁吁,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当榆枫宏快要跑完第三圈时,岛上的老兵们也纷纷站到终点处。 这时,沙漏计时一个时辰。 侍卫向麦格罗报告说榆枫宏已跑三圈时,麦格丹很惊讶地说:“什么?已经跑了三圈了?他没有抄近路吗?” 侍卫摇头:“估计他也不知道有近路。” 麦格罗拿起餐巾揩掉下巴的汤渍,咧咧嘴:“那我得去看看这个该死的贱奴!” 侍卫推出一个木制轮椅,麦格罗有些艰难地起身。侍卫赶紧扶着他坐上轮椅。 麦格丹随后。 士兵们看见麦格罗和麦格丹出来,都恭敬地垂下头。 烈山岩尴尬地说:“这大家就想早些吃饭,所以,所以——” “是啊,我们已经吃过饭了。”麦格罗朝烈山岩一笑。 烈山岩讪讪然,不知如何回答。 “今天晚上的晚饭很好吃,有玉米饼,还有香甜浓汤,想想,好多天都没有喝过香甜浓汤了。”麦格丹砸砸嘴,似乎还在回味那美味汤汁。 麦格丹这么一说,士兵们似乎更感觉到饥饿。 “都怪榆枫宏的那个阿宏!”一个士兵嘀咕道。 似乎开了一个好头,另一个士兵也附合道:“是啊,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吃饭了。” 大家越发感觉到饥饿,似乎都能听见旁边人的肚子在咕咕叫。 远远的,栈道尽头出现一个疲惫至极的人。 “他来了,他跑完了。”阿桦捂着嘴激动地说。 “水,快去端水啊!”睿明大叫起来。 阿积端了一碗水过来,大叫着“闪开,闪开!” 蓦地见到麦格罗盯着他,阿积有些手足无措。 睿明接过水碗,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违反规定,我现在又没有给他水喝。” 麦格罗冷冷地盯着睿明手中的水碗:“你要敢给他水喝,我就再罚他跑四圈!” 睿明张大嘴巴:“为——” 烈山岩捅他一下,睿明一个踉跄,显些把水碗里的水洒了出来。 榆枫宏的速度越来越慢,大家几乎看得近他的五官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濡湿他的衣裳,他脚步踉跄,受伤的左胳膊似乎疼痛难忍。 全场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跑来。 终于,他跑到终点,他弯腰略喘口气,移步到麦格罗面前,举起右手齐额,大声地说:“总司令,榆枫部的榆枫宏受罚完毕!” 麦格罗看着他,没说话。 数百人的校场外,鸦雀无声。 “那个谁?你不是有碗水吗?”麦格罗淡淡地说。 睿明大喜过望:“在呢,在这呢。” 睿明端着水碗,众人让开一条道,睿明来到榆枫宏面前,将水碗递给他:“我一直都给你端着的。一直都在等你。” “你刚才叫什么名字?”麦格罗又淡淡地问。 榆枫宏喝了一口水,“榆枫宏。” “那你明天将马厩清理干净吧。”麦格罗冷酷地说,“当然,明天早晨叫大巫先给你的胳膊换药。在我没有叫你喝水的时候,你已经喝了,这是给你的惩罚!” “什么?!”睿明挥拳大叫:“你这分明是针对他。” “那就你们两人一起清理马厩,这样或许更快些。”麦格罗无所谓地说。 睿明气得跺脚。 接下来的一周里,榆枫宏被罚打扫校场,洗马,倒夜盆,扫栈道,几乎所有的脏活c累活都是他做。 蝙蝠岛所有士兵都知道他们的总司令麦格罗在惩罚榆枫部的榆枫宏,却又不知为什么,因为犯和他同样错误的人多得多,却没有一个受到惩罚。 最后连烈山岩都实在看不过去了,思考良久,在肚里酝酿了一翻说词,小心翼翼地去找麦格罗,半个时辰后,却又灰不溜秋地回来。 “总司令看他哪里不顺眼了?”他喃喃地朝澹黄小里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榆枫宏(14) 黑色潮水裹夹着冰块,腐败动物尸体,树枝,从世界尽头汹涌而来,绕过合洲最南端海角,气势澎湃,在地势稍为平缓的索亚拉海,形成闻名的索亚拉黑色海洋。 根据数百年来的经验,在黑潮涌向南大荒印之拉加列岛一周时间,无数的鲟鱼c鲑鱼c鲋鱼会随着潮流而来,这一周,也是波岩地区渔民最佳的捕鱼时期。 如果不是恐惧随着黑潮而来的海盗的话,这个丰收的季节,捕鱼的旺季还会延长许多。 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紧随黑潮而来的,不仅仅是品种繁多的鱼类,还有凶恶的食人海盗。 印之拉加列岛守岛士兵总司令麦格罗苍老的身体缩在木椅里,被推到校场,他最忠诚的副司令,身高达到十二尺的勇敢武士麦格丹身佩一柄沉重的长剑,侍立在侧。 所有的守岛士兵都穿上暂新的铠甲,手执铁制刀剑。 榆枫宏身穿黑色铠甲,精神抖擞地站立在队列中。 他的身边,是足足高过他半个头的勇敢士兵睿明。 睿明咧着嘴正要向榆枫宏说什么,却突然呆呆地望着榆枫宏傻了眼。 衣着铠甲c洗嗽得清洁整齐的榆枫宏,有一双紫罗兰色的瞳仁,还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 而此前,尽管两人认识十多年,他从没有去注意过榆枫宏的头发颜色和眼瞳颜色。 当然,大多数时候,榆枫宏尽管穿着整洁,却是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头发上还被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涂抹着莫名其妙c黑不拉几的药泥。 “你的头发——是金黄色?”睿明奇怪地问,“和我的一样?” 阿桦在旁看看两人,比较了一下说:“阿宏的更浅些。” 榆枫宏摇摇头:“我从小就患有一种皮肤病,每个月都要抹药,所以,头发到底是什么颜色自己都不清楚了。” 一个铁烙贱民的孩子,能最大程度地将衣服穿得干净些就不错,谁还去照镜子看头发吗? 睿明若有所思:“那我们就是榆枫族很少见的金发榆枫,嘿嘿。” 阿桦点头:“我爹以前就说过,金发榆枫也是榆枫,不是金发澹台和金发烈山。” 睿明朝烈山岩看去:“烈山氏也有黑发烈山。” 榆枫宏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头发颜色还是在年仅五六岁的时候,当时,他随父亲前往雪蓝城御史府交圆头茹。不过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患有一种需要经常涂抹药泥的皮肤病。 “盐泥婆婆已经死了。”榆枫宏闷闷不乐地说,“是澹台睿德杀了她,还有我娘亲。” 睿明盯着榆枫宏:“到底你是谁的孩子?为什么会有两个娘亲?” 榆枫宏瞪他一眼:“我就是我娘亲的孩子啊。那你是谁的孩子?难道是狼刁来的?” 睿明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我是雪蓝城的孤儿,我爹死了,我娘没了,三个姨姆在我面前看着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大姨姆不知在何处。所以,我也不知我是谁的孩子。不过,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阿桦想了想:“我是我爹的孩子。是榆枫族贱奴,黑发榆枫。” “阿宏和阿睿看上去倒像两兄弟,眼瞳颜色和头发颜色都像,”阿积总结说,“只是阿睿个头高一些。” 榆枫宏皱眉:“我才要和他两兄弟。” 睿明急了:“喂,我们是誓言兄弟啊,这个你不能否认的。” 一声锣响,结束了孩子们关于父母和头发颜色等问题的讨论。今天,他们有更重大的问题需要决定。 麦格丹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都啪地一声坐在地面上。 当所有人都坐下后,端坐在木椅上的麦格罗就可以平视看着众人说话,免得他总被身材高大的烈山岩众人围在中间看不见人影。 在一遍人头之中,紧跟在麦格罗身边的麦格丹益发显得高大壮硕,这位印之拉加列岛的勇敢士兵,随时都是腰板毕直,五官严肃,难得一笑时也只会嘴巴咧开便算笑。 “你们今天穿上新铠甲,真帅气啊。”麦格罗开始说话,由于年老体衰,他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希望明年我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们身穿铠甲的英武之姿。” 麦格罗的话总是让人灰心丧气。 所有的士兵都哑口无言。总司令的话很好理解:这里的一半人,都会在即将到来的盛夏季节的某一天结束生命,而今天穿在身上的新铠甲,将成为生命中的最后一件衣服。 “好吧,我有十二座岛屿,谁可以带着自己的士兵勇敢地去守卫其中之一呢?让我们来看看吧。”麦格罗温柔地说,“当然,你们可能是最先死在温暖的黑色海水里的人。” 按照麦格罗的要求,想申请当队长的人,需单人格斗水平能避过考官十剑以上;想申请当大队长的人,需单人格斗水平能避过考官五十剑以上,或者直接剑击到考官。 只是,在军官考校时,仍然使用木制武器。 担任考官的是烈山岩,澹黄小里和另一名老都统。 “你怎么知道麦格罗那个老混蛋会要烈山岩来当考官?”睿明咬着牙齿闭着嘴唇悄悄问榆枫宏。 榆枫宏偷瞄一眼麦格罗身边的麦格丹,“烈山岩和澹黄小里是原来雪蓝城狼牙卫里剑术最厉害的。” 阿桦的头也歪过来,悄声问道:“我们能打过他吗?” “能。你和阿积c阿林最后才上场,争取队长。睿明竞争大队长。”榆枫宏对他的死党们说。 这些天,每当夜晚来临,所有的士兵都疲倦至极倒下睡觉时,榆枫宏却将大家带到狭湾里一处偏僻地方练剑。他认准麦格罗会让烈山岩当考官,所练招式大多针对烈山岩。 “万一打不过呢?”坐在前面的阿林身子朝后仰来,嘴唇未张从牙缝里喷出一句话。 “能。”看见麦格罗的眼神转到自己身上,榆枫宏平静地与他对视,嘴里却坚决而轻声安慰缺乏自信的阿林。 “如果是轮到澹黄小里和那个老都统,你们一样使剑,趁他们不备就攻击左侧,或者朝左边闪避,他们永远不会防着你们攻击左侧,胜算机会更大。”榆枫宏鼓励大家。 每个岛屿需要五名队长和两名大队长,阿林c阿积和阿桦都通过队长考校,高兴地成为统领五十名士兵的守岛队长。 睿明慢慢地站起来,报名竞争大队长。而考校他的,正是烈山岩。 烈山岩冲他笑笑,睿明拿着剑躬着腰与他对恃。 “烈山岩表面上是右手用剑,可他最杀着的是左手,在敌人还没反映过来时,他的左手出剑很快,往往已将敌人挑于剑下。” 在狭湾,榆枫宏一次次地充当睿明的陪练,专门练习躲避左手c攻击右手。 “当烈山岩用右手攻击你时,你会往左侧闪避,而这正中他下怀,他在电光火石间已将剑转移到左手,在你还莫名其妙时,你已尸身无存。”榆枫宏一次次地提醒睿明。 “继续攻击右手,往右闪避!”在狭湾练习时,睿明知道打不过榆枫宏的右手,还是硬着头皮一次次地攻击榆枫宏的右手,至到榆枫宏喊停。 现在,睿明需要活学活用榆枫宏教的剑术,在明知会被烈山岩左手致死命的时候,以不怕死的精神去撞击烈山岩的弱处。 “都统大人,你累不累?”睿明陪着笑脸,讨好地对烈山岩说。 “怎么,你看见别人都当队长或大队长了,不服气啊?不服气就来啊!”烈山岩嘲讽地笑。 不等烈山岩收敛笑容,睿明已挥着剑往烈山岩左侧冲去,烈山岩后退一步,长剑已换至左手,挥剑刺向睿明,睿明就双腿八叉,从烈山岩右侧突现身。 啪哒一声,睿明的长剑拍到烈山岩右腿上。 “卑劣小人!”烈山岩怒骂道,欲挥剑向睿明砍去。 睿明后退三步,双手举额,陪着笑脸:“我当大队长就是为了守卫岛屿。都统大人这么栽培我,小的一定努力战斗!” 众人心里明白,这睿明就是投机取巧,可烈山岩也确实被睿明拍中右腿。 麦格罗皮笑肉不笑地咕噜一声:“这就是狭湾战术?” 麦格丹大声喊道:“过!” 不管怎么说,烈山岩右腿是被睿明明确攻击,如果是真实刀剑,那他肯定已受伤。按照规距,睿明已通过考校。 校场里响起一阵热烈掌声,睿明成为第一个通过考校的大队长。 睿明得意洋洋地退回队列。 榆枫宏叹口气,不满地说:“你这样,等会怎么帮我竞争都统?” 睿明不以为然:“我都当上大队长了。你如果竞争不上都统,我要你啊,你就当我的兵啊!” 阿桦和阿积c阿林相互看看。 “你去看看大海吧。”阿桦说。 睿明不解:“我去看大海干什么?” “那海水很黑。”阿积悄悄地附耳对睿明说,“照不见你的脸孔。” 睿明冷哼一声:“你们就是嫉妒。以后你们要归我管了,我是大队长。” 队长c大队长很快考校完毕,接下来,是十二岛各岛屿都统考校。 烈山岩和澹黄小里不用说,很快都通过麦格丹的考校,澹黄小里成为北三岛中最重要的卫星岛屿科塔拉岛都统,烈山岩成为南四岛中最重要的卫星岛屿萨达加岛都统。 其后,五名老兵和三名烈山岩手下都通过考校,成为众多的行星岛屿都统。 “喂,已经有十个都统了。一共十二个都统,现在只剩两个都统名额,你不上了吗?”睿明急了,朝榆枫宏扭扭头。 “不对,只有一个了。”阿桦提醒说:“那天我听说,蝙蝠岛从来都是副司令麦格丹亲自守卫,那算余下来,只有最南端的南阿霞岛没有都统了。” “南阿霞岛?那不是每年都要死光光的南阿霞岛?”阿积着急地提醒道。 “那就是这个岛了。”榆枫宏站起来。 “他要带我们去那个死光光的南阿霞岛?”睿明惊讶地问。 阿桦冷冷地说:“反正你是大队长了,怕死的话,你可以不去。” “谁说了不去?”睿明振振有词,“难道我是怕死的人吗?在圣木曼兑山,我杀的怪兽比你杀的多了去。” “我,”榆枫宏走出席地而坐的士兵队列,左脚往左移半步,右脚也随之往左移半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南阿霞岛都统。” “你——想?”麦格丹盯着榆枫宏看,然后突然仰天大笑:“一个月前嘴啃泥的是你吗?” 榆枫宏咬咬嘴唇:“是我。” “那你凭什么觉得一个月就可以打败我?”麦格丹哈哈大笑。 席地而坐的守岛士兵们发出会心的笑声,是啊,久经战场的麦格丹是印之拉加列岛最勇武的士兵,从没有人打败过他。 “那他们,不是都没打过你吗?他们也都通过考校了啊。”榆枫宏不服地说。 “可是他们都能躲过本司令的五十剑。你呢?你能躲过多少剑?”麦格丹嘲笑着问。 榆枫宏承认技不如人:“我一剑也躲不过。如果我找人帮忙,或许还有可能。” 麦格丹盯着榆枫宏:“你这混小子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海盗杀你头之前,还会同意你先找人帮忙吗?” “海盗在杀我头之前,也得先防备着我的战友是不会趁机砍下他的头。”榆枫宏左脚半步,似乎想溜,右脚又往左边挪半步。 “那他左胳膊都还在,如果能用一只胳膊打过你,他是不是可以当司令?”睿明冒出头大声问。 麦格丹闻言朝人群中寻找谁在这么冒昧地胡乱说话。 睿明急忙伏下身子。 “公道地说,榆枫部的阿宏左胳膊虽还在,却已无能再用力,他需要人代替他的左手来战斗。”麦格罗咳嗽一声,“你可以找人帮忙,但不超过十人。” “五个可以吗?或者四个?不见血可以吗?”榆枫宏小心翼翼又有点胆颤心惊地问。 麦格丹呵呵大笑:“好,就五个,不见血,就依你。本司令让你这一生都别再想当都统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榆枫宏(15) “看来,我还是低估这小混蛋了。”麦格罗嘀咕道。 麦格丹回头朝他的总司令咧咧嘴,挤出一个比哭都更难看的笑容,接过小侍卫递上的水碗呷了一口,扑地吐出一串水雾,随手捡起一把木剑,迈开大步朝校场中间走去。 “小子,你的那些在海盗砍你头时会救你命的士兵呢?”麦格丹大声吼道。 榆枫宏看向席地而坐的新兵,吸口气,有些不自信地问:“你们——有谁愿意帮我吗?” 睿明踢开旁边挡道的人,高大的身躯站起来:“我,大队长,榆枫族的阿睿。” 众人皆低头暗笑,这个大队长还没上任,手下也没有一个士兵,便开始自报家门,显威风了。 阿桦眼见睿明如此神气,自然也不甘落后,腾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我,队长,榆枫族的阿桦。” 麦格丹瞧瞧没有人再起来帮榆枫宏,嘲笑道:“你这才三人啊,我同意你们五敌一。怎么就没人愿意帮你了呢?这样吧,你们将我打趴下,或者我将你们几个扔在地上,算输赢如何?” “我——如果我,可不可以算一个?”阿林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麦格罗张张嘴,轻声对他身边的小侍卫说:“你现在明白什么叫狭湾战术了吗?” 小侍卫摇头:“这哪是什么战术啊?” 麦格罗故作神秘:“一种新型的战术,狭湾战术。” 小侍卫哦一声,“小的没听说过这种战术。” 麦格罗也笑,“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的。别说话,我们看看这群小偷和骗子怎么打败你的大都统。” 小侍卫不相信:“我就没见过大都统被打败过,除非他自己佯装失败。” 麦格罗伸食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 在榆枫宏身边,已经聚齐了愿意帮他夺取都统之位的四名战友:刚升任队长的阿桦,阿积,阿林,以及以欺骗手段夺得大队长之位的睿明。 一个亚黄色的计时沙漏拿到校场正中。只要这个沙漏滴完,如果榆枫宏还没有将麦格丹打趴下,算他输。 五人手持木剑,绕着麦格丹绕圈子。看得出来,其他四人虽来帮榆枫宏夺都统之位,显然并非出于自信,只是友情出场。 每当麦格丹要往哪方迈一步,那方的人必定会连忙后退三步。 “喂,你们这是玩游戏呢不是?”麦格丹有些不耐烦了。 阿林小声地说:“大都统,你出手轻点啊——我一想起是你在对面就害怕,但是阿宏是我朋友,我不来帮忙不行啊。” 阿林这话一出口,就惹得席地而坐的士兵们哈哈大笑。 的确,阿林和阿积,阿桦,这三人一看就是友情出场,如果说有点真本事的,就只有睿明,可惜大家都不看好睿明,对这个投机取巧的人不太喜欢。 “攻击!”榆枫宏大声喊道。 阿林和阿积彼此对视一眼,迅捷地将木剑向麦格丹刺去,但剑锋还未到麦格丹面前,便早早撤剑后退;阿桦左三步右两步,完全不知该往哪里下手。 睿明蹲下,榆枫宏腾地跃起,踩在睿明肩膀上,再借力弹跳,木剑如风,向麦格丹头部横挑而去。 那麦格丹何许人也,眼见榆枫宏剑风扫地,头朝旁边一扭,反手一剑,啪地拍在榆枫宏背上。 榆枫宏啪哒落地,再腾地站起。 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失败了。跑来跑去的阿桦甚至都没有找到出剑的机会,而阿林和阿积则一直在那虚晃木剑,剑未到麦格丹身上就吓得后退。 高大的睿明似乎也很茫然,刚才除了将榆枫宏承起以外,手中的木剑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 席地而坐的士兵们情不自禁地哦一声,对榆枫宏等人的失败毫不意外。 麦格罗喃喃地说:“狭湾战术这么差劲?” 榆枫宏调均匀气息,再次大声喊道:“戒备——攻!” 这次和第一次结果完全一样,麦格丹毫不费力地将榆枫宏打落在地。 阿林c阿积和阿桦显然更是对麦格丹深怀畏惧,只是虚晃几剑,如同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左三跳右三跳,一心想尽快结束考校。 榆枫宏似乎没有放弃考校的打算,一次次向麦格丹发动进攻,一次次被麦格丹打落在地。 “我知道了。”麦格罗突然轻声对小侍卫说:“这就是狭湾战术。这个狡猾的小混蛋在找大都统的缺陷!” 小侍卫不以为然:“大都统是战无不胜的,岂是几个新兵能找到缺陷?” 亚黄色沙漏里的沙已滴落一半,时间也已过去一半。这场格斗毫无悬念,甚至毫无新意,结局明摆在那里的。 当榆枫宏再一次从地上跳起来面对麦格丹的时候,他朝阿桦三人点点头,朝睿明点点头。 众人以为他这是放弃考校了,哪知,从榆枫宏嘴里再次喷出几个字:“戒备——攻!” 开局毫无新意,还是与前几次一样,榆枫宏攻击麦格丹的持剑右手,睿明攻击麦格丹左侧,阿桦和阿林c阿积攻麦格丹下盘。 然后,这一次,榆枫宏却没被麦格丹拍到身体,他脚踩睿明头顶,再旋转向上,剑锋直指麦格丹的后脖。麦格丹一惊,不得不扭头往后躲过榆枫宏的剑锋。 说时迟那时快,睿明没有榆枫宏的重量压身,以他在雪蓝城小偷王的敏捷,迅捷地将手中木剑如风点过麦格丹腰腹部。 麦格丹头部躲过榆枫宏的剑锋,腹部避过睿明的偷袭,双脚只是后退,却不料恰恰落在阿林和阿积的攻击范围内。 阿林长剑一伸,送进麦格丹腿胯间,阿积跳起将长剑绕进阿林剑中,十字交叉,牢牢地困死麦格丹双腿,阿桦更是一跃而起,将手中长剑送进十字剑中,三剑形成三角交叉。 麦格丹的双腿,刹那间被牢牢地困住,无法后腿也无法前进。 往地面坠去的榆枫宏脚不沾地,借阿林的头部一弹,重新斜挑麦格丹的后脖。 “停!”麦格罗大声吼道。 场中众人停下,却没有抽剑。 这时,麦格丹以可笑的姿态呈现在众人面前,两只脚被三只交叉的木剑牢牢困住,后脖是榆枫宏的剑锋所指,前面,跪着的睿明刚巧把剑送到他的胯下。 麦格丹一惊,双手丢剑紧捂胯下:“喂,这里不能碰的!”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 校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榆枫宏收剑,睿明得意地朝榆枫宏眨巴眼睛。 阿桦c阿林和阿积忍住笑问询地看向榆枫宏。 “好吧,”麦格罗轻蔑地说道,“虽然你们的剑术烂得一塌糊涂,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海盗们会傻傻地站在那里等你们五个组阵攻击吗?” “我们会应变的!”睿明抢着说道,“无论如何,这南阿霞岛都统总是阿宏的了吧?” “你们就是耍小聪明,”麦格丹不服气地说,“哪有攻人家胯下的?” 睿明理直气壮地说:“我就这样。想当初,我在雪蓝城只要使这招,几乎所有的人都无法抵挡,我便可以偷到想偷的人的东西。” 话刚说出口,睿明便觉得不妥,这不是招认自己是小偷吗? “哦。”席地而坐的众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我就随便说说。”睿明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就随便说说,大家别当真啊,别当真就好。” “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麦格罗裁决道:“对付海盗或维克人是可以,但是你们却用来对付你们的大都统!好呀,你们喜欢这样玩,就让你们自己玩吧。” “自己玩?”睿明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这到天黑还有半天时间,你就教大家用这招吧,让这地上的所有人都会这招,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对付自己人!”麦格罗气冲冲地说。 榆枫宏尴尬地说:“我们,我们先前没有这招的——” 麦格罗犀利的眼神看着榆枫宏,招招手。 榆枫宏朝麦格罗走过去。 麦格罗示意他低下头。 榆枫宏有点不知所措,还是蹲下。 “我有两个消息,你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麦格罗压低嗓门问。 榆枫宏不明所以,惊讶地抬头望着这位冷酷无情的总司令,不知道他此时又要如何折磨他。 “第一,榆枫族的榆枫广还活着,关在盟约塔里,如果他是你父亲的话。”麦格罗冷冷地看着榆枫宏,“难道这不算好消息吗?” 榆枫宏嘴张了张,完全没有料到麦格罗这番出人意料的话。 “另外,是关于一个女孩子的消息,据说她有一条狗,还有一只大鸟,现在在南蜀的皇官中作客,是玛兰彰秀亲王殿下的客人。”麦格罗轻轻地说。 榆枫宏惊呆了,他缓缓站起来。 “糟了,”小侍卫吓一跳,“这两消息他都吃不消,傻了。” 榆枫宏的眼眶里慢慢涌出一些泪水,他甩甩头,将眼眶里的泪水生生憋回去。 扑通一声,他跪在麦格罗面前:“榆枫族的榆枫宏,永远对总司令忠诚,誓死追随总司令!” 麦格罗大惊小怪地对小侍卫说:“我说了什么吗?我说了让他做南阿霞岛的都统了吗?” 小侍卫喃喃地说:“好像是说了。” “榆枫宏都统!”睿明跳起来,冲向榆枫宏,抱着他旋转:“榆枫宏都统!你是我们榆枫族的第一个都统!” 阿桦也奔过来,搂着榆枫宏和睿明大喊大叫:“榆枫宏都统!榆枫宏都统!” 阿林c阿积和一群新兵冲过来,大家都喜出望外,高声欢呼:“榆枫宏都统!榆枫宏都统!” 麦格罗奇怪地说:“这一个都统都这样高兴,太沉不住气了。如果让他当印之拉加列岛的总司令呢?那会怎么样?” 麦格丹看着那些大嚷大叫的孩子,挠挠头皮:“那我呢?他当了总司令,我当副司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榆枫宏(16) 榆枫宏被分到二百士兵,其中,有五十个老兵是麦格罗特意吩咐给他的。 这五十个老兵由一个叫阿云刚的大队长统领。 “总不能靠一个从没有见过大海的人打赢海盗吧?”麦格罗嘀咕道。 虽说这阿云刚只是大队长,领兵也只有五十,却对榆枫宏不停地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总司令就是要我提醒你。”如果榆枫宏和他的意见相反,他总是不屑一顾地说。 榆枫宏被打个闷雷。 南阿霞岛位于印之拉加列岛最南端,东面隔着数十个无人岛是南蜀国境,南面是南方黄色海洋,西面是一望无际的世界尽头索亚拉黑色海洋。 主要任务是拱卫居于西北方向烈山岩的萨达加岛。 “换句话说,如果蝙蝠岛和萨达加岛战胜了,会有少数的漏网海盗顺潮水而南下,我们得解决掉。而如果蝙蝠岛和萨达加岛失陷,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阿云刚解释南阿霞岛的地理作用。 “如果我们本身不起作用,为什么总司令还要我们驻守这里呢?”睿明不服气和阿云刚争辩。 “一匹马,头是吃草和嘶鸣,四蹄奔跑可以攻击敌人,可是,马尾巴有什么作用?而我们,”阿云刚咧咧嘴,“而我们,就是马尾巴。” “我看你是马屁股。”睿明不以为然,轻蔑地说。 阿云刚站到他面前:“有你这么说老兵的吗?总司令就是要我来提醒着榆枫宏都统的。” “其实他不是马屁股,”阿桦慢慢地说,“是马屁精。” 众人呵呵笑起来。 阿云刚气得跺脚:“我必须报告总司令你们的所作所为。” 榆枫宏走来招呼大家:“都闲着呢吧?集合。” 号角号吹响号角。 南阿霞岛第一次士兵集合,新上任的都统大人榆枫宏对大家训话。 阿积做事认真细心,领三十兵,看守南阿霞岛最高层烽火塔和嘹望台,与萨达加岛的联系,管理两只信鸽,三个羽翼人。 “我一定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烽火,还有嘹望台!”阿积激动地拍胸誓言。 “你眼睛都不眨不累吗?不睡觉吗?”阿云刚嘲讽道,“还说我是马屁精呢,这怎么全是马屁精啊?” “我是说,我和我的兵——”阿积看一眼榆枫宏,生怕给他的都统大人丢脸。 榆枫宏扬扬手,接着安排任务。 阿桦领五十兵,负责在三天之内重新检查全岛的鹿角,埋暗桩。 “我保证会让那些海盗有来无回!就算他们攻进了我们岛子,也不会活着出去!” “你有那么能吗?”阿云刚嗤之以鼻:“一个小贱奴,又没有打过仗,就会说大话。” 阿桦心虚地低下头,也觉得自己激动得说话过了头。 “我负责什么呢?”阿云刚大大咧咧地说,“我什么都能做的。” 榆枫宏沉吟着:“你觉得你什么最能?” 阿云刚想了想,“布置海网。” 榆枫宏点头:“那我和你一起重新布置海网。” “重新?”阿云刚不理解:“去年我们南阿霞岛没有遭到攻击,海网应当是好的。” 榆枫宏点头:“应当是好的并不一定就是好的。再说,如果我们每年布置的海网都是一样的,难道海盗就那么笨不知道找进出缺口吗?” “怎么可能?我们布置在海底的,海盗都是从船上来进攻,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缺口?” 榆枫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交待各项工作。 睿明负责最外层防卫,垒石头,挖壕沟,布置陷坑。 而阿林,就跟随在榆枫宏身边,负责及时传达榆枫宏的指令。 “总之,如果萨达加岛失陷,我们也要坚守住,我们就是烈山岩都统大人的后路;如果萨达加岛胜利,我们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海盗从我们这里溜走到黄色海洋。” “胜利!胜利!”众人举手山呼。 队伍解散,各就各位。 阿桦期期艾艾地走到榆枫宏面前,说他想去波岩看一下他爹:“如果我死了,以后就看不到他了。” 榆枫宏闻言一惊,是啊,如果他死了,他也看不到他爹和阿蓝了。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他摁住阿桦的肩膀,“哪怕我们被南阿霞岛被攻破。” 阿桦点点头。 “我命令你前去波岩区找一个叫阿森的人,帮我制一个特大的弓箭!”榆枫宏突然大声地说,特意说来让外面的人听到。 阿桦激动地点头:“都统大人,我一定在傍晚时分回来,我会晚上加紧干活。” 榆枫宏点头。 傍晚的时候,阿桦回来了,候在榆枫宏的屋子里等他。 榆枫宏进屋,阿桦将阿林挡在门外:“我要单独向都统大人汇报。” 阿林嗯一声,退到外面去。 榆枫宏有些不解地望着阿桦。 屋子里有异样的动静,榆枫宏一动不动。 两个阴影从墙角站起,走到光线中。 榆枫宏走过去,第一个是阿森,第二个是雪蓝城的洗马叔。 “你们到这来是犯法的,如果被抓是会被砍头的。”榆枫宏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阿桦,我保证,只要我活着,他就会活着。” 身材矮小的洗马叔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帮你。” 榆枫宏走过去,握着洗马叔的手:“洗马叔,你从小就在帮我,我知道,尽管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帮我。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我可以战斗,我是都统,你帮不了我了。” 雪蓝城滩涂地木匠铺的阿森对他儿子说:“阿桦,你出去吧,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听到我们的说话,包括你!” 阿桦睁大眼睛,看看他爹和榆枫宏,还是听话地走出去,和阿林走得稍远些,守护。 榆枫宏给阿森和洗马叔挪个凳子,让他们坐下,然后又倒了一碗水给他们,平静地说:“阿桦让你们来帮我守岛是吗?他是好意,你们不必听他的。” 阿森接过碗,喝了一口水,看着碗中的水,摇头:“不是阿桦要我们来的,是我们自己要来的。” 榆枫宏感激地点头:“你们不必如此。我经过都统考校,我能守住南阿霞岛。” 洗马叔看看阿森,吸口气,低下头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时却目光清澈,似乎下定决心。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是榆枫族的榆枫宏,你是澹台氏的榆枫宏,尽管你只有榆枫族名,但你的确是个澹台氏人。” 榆枫宏的手颤抖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洗马叔,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是说我的娘亲是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吗?她是澹台氏人吗?” “不,茶四街的盐泥婆婆是你的姨姆,你的娘亲是南蜀入大徽朝廷的玛兰无双陪嫁侍女,她和盐泥婆婆是好姐妹。按理,你是澹台皓尤和玛兰无双的嫡亲儿子。”阿森轻轻地说。 榆枫宏腾地站起来,又无奈地坐下。 这不可能啊!澹台氏和玛兰氏是榆枫氏的仇敌,破国灭族世仇,他是榆枫族的榆枫宏,怎么可能是澹台氏和玛兰氏之后? 榆枫宏轻轻摇头: “两位叔叔,你们是因为我有一生金色头发吗?盐泥婆婆说过我从小就患有一种皮肤病,才使我的头发返祖变黄的。我爹也知道的,还带我去盐泥婆婆那拿过药泥。” 阿森和洗马叔对望一眼,知道不说清来龙去脉,榆枫宏是不会相信的,而现在,是必须说清一切直相的时候了。 洗马叔站起来,看着榆枫宏:“我是当年玛兰无双皇妃的太监马公公,你可以查看我的身体。你的嫡母玛兰无双在被关在幽云宫十九年以后,于次夏季节被澹台皓修百蛇杀死。” 榆枫宏睁大眼睛:“百蛇杀?就是百蛇缠身而死?” 洗马叔点头:“是的。你的亲生母亲,是当年随玛兰无双皇妃进官的侍女。在澹台皓修篡位后,所有的皓尤嫔妃都进了幽云宫,我和你的娘亲还有盐泥婆婆逃出庆元宫。” 阿森接着说:“当时,你娘亲已怀你在身。我的妻子也怀有阿桦在身。皓修残酷暴虐,不停地追杀什么三星之子,七星之子,我的妻子也躲进不庭山中避难,所以认识了他们。” 洗马叔接着说:“为了避免同时被抓,我们藏身在不同的山洞里,彼此照顾。在你娘亲生产你的那天晚上,有一只怪兽袭击我们,我想引开怪兽。可是那怪兽特别聪明,行动更敏捷。” 洗马叔继续说:“怪曾找到了你娘亲,我们所有的人都被怪兽打下山涧。等我再找到你娘亲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被人掩埋了。而你下落不明。” 阿森点头:“当时,榆枫族的榆枫广救了你,掩埋了你娘亲,我也在场。我那天晚上在山上砍树晚了,所以看见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洗马叔又说:“我知道,就算我和盐泥婆婆亲自抚养你,你也只是一个贱奴的儿子,且有生命危险。而榆枫广虽是废君主,十六世帝承诺了不杀他,那么你就会安全地活下来。” 阿森叹口气:“你的每一个生日,他们都记得,你每一次到雪蓝城,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和你说话,看到你。如果哪一次你应当到雪蓝城的时候没去,他们就会坐卧不安。” “你的头发颜色会惹祸,所以盐泥婆婆总是说你有皮肤病,总是给你抹上药泥,让人看不出颜色来。”洗马叔微笑:“你想想,她有没有一次不想方设法抹药呢?” 阿森又说:“榆枫广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也是一个善良的人,或许,他知道你的出生,可是他从来没问过我们,他甚至把你当亲生儿子来养。” 榆枫宏抬起头来,眼眶里噙着泪水:“不,我爹是榆枫广,我娘是格枝奕绿,我妹妹是榆枫蓝。我宁愿是榆枫广的儿子,而不愿意是那个被千万人诅咒的澹台氏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榆枫宏(17) “我有事向都统大人汇报!”阿云刚气宇轩昂地走到榆枫宏门前,阿桦和阿林挡住了他。 “喂,我是大队长,你两个新兵混蛋,给我滚开。”阿云刚拔开阿桦,向阿林踢去。 阿桦抽出长剑,指向阿云刚,“都统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阿云刚放开阿林。 阿林从地上爬起来,也抽剑指着阿云刚。 “我是谁?我是任何人吗?我是大队长,你们论职位只是队长,论资历,是新兵,竟敢挡我向都统大人汇报?看我等会不罚你们!”阿云刚气愤地嚷嚷,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风度。 阿桦理直气壮地说:“你罚就罚,但是现在你不能进都统大人房间,他在休息!” “海盗都来了,他还休息?” “海盗还没来。他可以休息。”阿林也坚决同意阿桦的意见“反正你就是不能进都统大人的房间。” 阿云刚眯起眼睛打量着阿桦和阿林,冷笑:“到是两条忠诚的看门狗。只是等海盗来了,看你们还有这样神气不?” “我们都是总司令的看门狗啊?”在三人身后,响起一阵嘲讽的声音。 身着新铠甲,佩戴着大队长徽章的睿明神采奕奕地走来:“难道不是吗?阿云刚大人?你敢说你不是在为总司令大人看门吗?” “又来一只摇尾巴的看门狗!”阿云刚睥睨着睿明说。 睿明微笑着走近阿云刚,趁他不备,却突然抽剑架到他的脖子上:“我最讨厌狗,当然也最讨厌叫我是狗的人。有种,大家到校场单挑,看谁是狗?” 阿云刚身子一矬,抽剑出来:“谁怕了你们?” 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四人相互对恃。 “住手!”榆枫宏打开门,“都进来吧!” 四人收剑,齐齐往榆枫宏屋里走。 阿云刚和睿明同时挤进榆枫宏屋门,两人各不相让,塞在屋门口。 “我也是大队长!”睿明朝阿云刚眨巴眨巴眼睛。 阿云刚气得冷哼一声,让过身子。 睿明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阿森和洗马叔站在榆枫宏身后。 “哈,你们——?”睿明看见阿森和洗马叔,眼睛有些不相信似地,回头看看阿桦,阿桦咬着嘴轻轻点头。 “好呀好呀,总算是看见两张友善的面孔了。”睿明走过去,拍拍阿森的肩膀,又拍拍洗马叔的肩膀。 阿森和洗马叔以前没少吃睿明的苦头,现在,两人尴尬地一笑,也不便再说什么。 阿林扯扯阿森的衣角,朝阿森和洗马叔看去,阿森激动地点头。 “哈,都统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总司令大人有令,任何平民以下等级人,均不能进入列岛吗?他们这是擅自进岛,会被处死的,而你,知情不报,是会受处罚的。” 阿云刚大为吃惊地看着阿森和洗马叔,对榆枫宏说道:“我敢说,他们都是铁烙贱民,因为我在他们的手腕处已经看见了铁烙五瓣葵印迹。” 榆枫宏点点头:“是的,他们是铁烙贱民。一个人的出身好,并不代表他以后都会有好的人品,也不代表他会一直走被选定的路。阿森和洗马叔是来帮我守岛的。” 阿云刚闻言轰然大笑,笑着笑着,却见屋子里其他人都没有附合他的嘲笑,遂收敛笑容,趾高气扬地说:“所以呀,都统大人,你是才当都统大人,当然不知道这规定了是吗?” 榆枫宏平静地说:“我知道总司令大人的任何规定。但是,我认为,总司令大人更看重我帮他守好南阿霞岛。如果战后要受罚,我愿意领受。” “不!你必须将他们马上赶出岛,否则,我就报告总司令大人。你知道,我是代表总司令大人来提醒你的——”阿云刚愤怒地说,“规距就是规距,你这是自取其辱,要受惩罚!” 阿云刚转身朝外走,阿桦和阿林抽剑挡住他的去路。 “你对都统大人咆哮,实属不礼貌,快向都统大人道歉!”阿林坚决地说。 阿云刚愤怒地抽剑护身:“你们这群王八蛋,刚当两天兵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榆枫宏走到阿云刚面前,平静地说:“我要留下阿森和洗马叔帮我守岛,我保证他们不会出卖我们,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你会同意不报告总司令大人吗?” “我是代表总司令大人来提醒你的,都统大人,你这是违么规距,我必须报告——”阿云刚继续咆哮。 但他话音未落,睿明已从他身后挥手,击落他手中的长剑,阿桦和阿林趁机将剑架上他的脖子。 榆枫宏叹气一声:“将他押在地牢吧,勿伤他,等战后再放出。” 阿云刚大吼大叫:“你们这是违反规距,我要向总司令大人报告!” 榆枫宏挥挥手,阿桦和阿林带走了阿云刚。 “集合所有人。”榆枫宏说。 睿明迟疑了一下,问:“现在阿云刚的兵是不是归我管了?你只有我一个大队长啊。” 榆枫宏冷笑一声:“要不要你来做都统呀?想得美你。” 睿明尴尬地笑:“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睿明转身朝外跑,向号兵吼道:“吹集合号!集合号,笨蛋!” 号兵扬起号角,“呜——” 南阿霞岛屿所有士兵集合完毕,静等他们的都统大人训话。 “阿云刚大队长暂不带兵,所有的士兵打散编入其他队。”榆枫宏站上塔台,“战斗临近,所有人员不许离岛,不许向任何岛外人告诉我岛防护,不许与任何岛外人员接触!” “诺——”二百士兵发出整齐的呼声。 榆枫宏向身后招招手:“这是我请来的两名副都统,他们将代替我督促你们布防,如有违令,队长以上一律革除职务,士兵入牢,听到了吗?” “诺——”二百士兵再次发出整齐的呼声。 睿明眨巴眼睛悄声问阿桦:“什么时候你爹一下子就升到比我高的位置了?难道我以后要听你爹的话?” 阿桦得意地笑:“你还要听洗马叔的话。” 睿明不服:“我听阿宏的话就是了,怎么还要听阿森和洗马叔的话?真是越混越不济了。” 阿桦阴险地说:“那你刚才也听到了,阿宏说的,队长以上一律革除职务。你不是不想当大队长了吧?” 睿明白他一眼:“我还想当副都统呢。” 塔台上,榆枫宏继续说道:“我也是铁烙贱民,但是贱民不一定就是懦夫,不一定就会打败战。我们一定要打退任何敢进犯南阿霞岛的人!” “打败敌人!打败敌人!”群情激动,士兵们举手齐呼。 “打败敌人!打败敌人!”睿明朝阿桦伸伸舌头,举起大手带头欢呼。 榆枫宏带着洗马叔检查海网。 阿森是木匠铺木匠,自然懂得如何利用木头c石头来更有效地布置鹿角和暗桩,他的儿子阿桦更是跑前跑后地当帮手,将整个南阿霞岛布置得天衣无缝。 “我的娘亲——我是说我那位玛兰嫡母,她知道我吗?”榆枫宏和洗马叔在清理一条涂有毒药的海网。 “她当然知道。”洗马叔得意扭扭头。 榆枫宏呆了呆,先前并不知道洗马叔是太监,现在说穿了才发现,洗马叔一言一行倒真是不全之人太监作派。 “你不是说她在天市垣幽云宫,你们在雪蓝城,怎么通知她呢?”榆枫宏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洗马叔更加得意:“我和你盐泥婆婆想啊想啊,我们画了一副画,画上涕竹,托人带进天市垣,然后再由天市垣的人找人带来长垣宫,长垣官的人再找幽云宫的人,这样就带进去了。” 榆枫宏停了手,不置信地看着洗马叔,“你这是托多少人带画?十个或者十二个?能行吗?她能收到吗?你又怎么能确信她收到呢?还有,你的画如果别人看到了不就糟了吗?” 洗马叔望望四周,见所有的士兵都远远的在忙活,没有人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便凑近些小声说: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们画的画,只有你娘亲才明白,别人看见也就是一副普通画,无论怎么解都没有机关也没有暗扣。” “你确定她收到了吗?” 洗马叔高兴地点头:“她当然能收到。只是她收到了多少张我们不清楚。你想想啊,幽云宫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她能活二十年,凭的什么?就是知道有你啊,她知道有你!” 榆枫宏甩甩头,他不能想像一个身居残酷之地的嫡母,仅靠几副莫名其妙的涕竹图就能活过二十年的悲惨生活。 “那我的是亲生母亲,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榆枫宏终于问道了他从不相信的话题。 还在两个月前,他从没有怀疑过格枝奕绿是他的亲生母亲,哪怕盐泥婆婆为了保护他而与格枝奕绿同时化为血水时。 可是昨天,阿森和洗马叔的一番话让他彻夜难眠,这时,他突然想起在阿蓝成人礼时爹的话。 对应起来,起码证实他不是榆枫广的亲生儿子。 爹要我一生守护阿蓝,一生呵护阿蓝,做她的血盟卫——这就是了,如果我是爹的亲生儿子,我是榆枫之王,阿蓝是格枝女王,可是爹明明赐了阿蓝双王身份。 我从来就不是榆枫之王! 榆枫宏得出这个结论时很震惊。 “哥,你不是我哥。”很久以前,阿蓝就这样对他说过,他当时只是笑笑,以为是阿蓝生他的气,故意说的气话。 那么,从小就会鸟语c会兽语的阿蓝,一定是在某种时候听到了爹的话,或者爹曾经给阿蓝说过此类话语。 榆枫宏不得不相信自己是毁灭榆枫族和格枝族的澹台氏后人,这令他很痛苦。 “你母亲,是南蜀玛兰无双郡主的侍女,无双郡主以南蜀公主身份入大徽朝廷为妃时,将她带入庆元宫。无双郡主对你母亲很好,我们都忠诚于无双郡主。” 洗马叔看着榆枫宏阴晴不定的脸,知道他在为几个母亲的事纠结,倒也没有要求他一时接受自己的身份。 “你可以不认你是澹台氏之子,可你的确是澹台氏之子。”洗马叔轻轻地说,“天地如此玄妙,你由榆枫广抚养长大,谁说这不是天上诸神的安排呢?” “如果这是天上诸神的安排,”榆枫宏抬头望天:“诸神,我的父亲是澹台氏,母亲是玛兰氏,却被榆枫氏抚养长大,你如此安排,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榆枫宏(18) “呜呜呜——”警戒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大规模的海盗来袭。 印之拉加列岛,令戎洲南大荒人闻风丧胆的死亡列岛的盛夏季节,在第一批海盗船光临的时候,岛上士兵的生死存亡悬于一线。 印之拉加列岛,是真正的死亡列岛。 “全员戒备——”榆枫宏抽剑出身,朝号角兵大吼。 号角兵跟在榆枫宏身后,鼓起腮帮,吹响全员戒备号角。 杂乱的脚步声奔向壕沟c烽燧c塔楼c望台,榆枫宏爬上岛屿最高处的瞭望塔。 天际深处,一浪一浪的黑潮汹涌而来,滚滚而至,在遇见印之拉加列岛坚硬的岩石时,又折而向西南,波涛汹涌,滚滚向前,后浪掀前浪,无止尽。 而在黑潮浪尖上,一列细小如燕鸥的黑点在缓缓渐大,由点变线,一个时辰后,已变得如人形大,可以看出船的轮廓。 第一批海盗船随着黑潮到来。 印之拉加列岛最前沿的岛屿c担任蝙蝠岛瞭望岛屿的琥珀岛吹响凄厉的号角。 琥珀岛有五百最精锐的剑手守卫,这里往往也是遭受海盗第一轮攻击的地方。 榆枫宏带着睿明和阿森c洗马叔站在瞭望台上,观察那正缓缓驶近的海盗船。 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 良久,榆枫宏对身后的睿明说道:“看好,不准疏忽!” 睿明点点头。 榆枫宏带着阿林回到房里,站在全岛地图前沉思。 良久,他对阿林说:“拿上阿云刚的剑,去沙滩上等我!” 阿林诺地一声跑开。 榆枫宏吸口气,一个人朝地牢走去。 阿云刚被关在地牢里,正在大嚷大叫:“来人呀,我是大队长,是你们的大人,你们不能这样关着我!放我出来!我要报告总司令!我要报告总司令!” 榆枫宏走到牢门前,朝看守士兵挥挥手。 守卫转身站远。 阿云刚看到榆枫宏走近,遂朝他愤怒地吼叫: “榆枫宏,你个贱奴,总司令瞎了眼,将南阿霞岛交加你,你抓我,还让贱民上岛,你这是叛国,是背叛总司令!我要报告总司令,让他罢你的都统之职!” 榆枫宏等阿云刚吼完了才平静地说:“海盗船已经来了,据我看,估计有五十只大船。” 阿云刚大呼一惊:“什么?五十船?去年才三十船,我们都死了三千人啦。今年五十船,这怎么办啊?!” 榆枫宏吸口气:“所以,我来请教你!” 阿云刚冷笑:“请教?你会向一个囚徒请教?你将一个有作战经验的大队长关在地牢里,然后向他请教?” 榆枫宏向守卫招招手,守卫递上钥匙,榆枫宏接过,打开地牢门:“你可以出来了。给你两条路,一是和我一起守卫南阿霞岛,二是继续呆在这地牢里,直到我打败海盗再来接你。” 阿云刚气得一脚向榆枫宏踢去:“你个混蛋,没有我,你拿什么打败海盗?等你打败海盗?等你的尸体啊!” 榆枫宏被阿云刚踢个正着。 守卫怒而上前,抽剑出鞘。 榆枫宏朝守卫摇摇头,示意他走开。 “有个条件:等打败海盗,或者等我被海盗杀死后,你再将今日之事报告总司令,放阿森和洗马叔离开。” 阿云刚余怒未消:“我才懒得管你的破事!反正,这岛子要是被破了,你我都活不成。” 榆枫宏笑:“未必如此——那就说定了?” 阿云刚气极,却无言以对,狠狠地踢牢门一脚,朝外走去。 榆枫宏跟在阿云刚身后:“你还是负责守海网。海网上被洗马叔涂了毒药,任何人不得动。另外,我们已经重新布置了海网,而不是你们以前的三经四纬五通道了。” “什么?你在海网上涂了毒药?那毒药不是会毒死我们自己人吗?”阿云刚狠狠地瞪着榆枫宏:“所以,你还是嫩了点。” “所以,”榆枫宏咧咧嘴,“不能让任何士兵动海网,又不能告诉他们网上有毒药。这就是你的责任。如果你们擅自拉动海网,很容易中毒身死。” “如果有破网或被攻击怎么办?”阿云刚头也不回地走出地牢。 “洗马叔会补网。”榆枫宏跟在阿云刚后面,倒像是阿云刚的副手。 “洗马叔,洗马叔,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贱奴!”阿云刚轻蔑地说。 在沙滩上,阿林将阿云刚的剑递给他,阿云刚看也不看阿林一眼,却冲着一个在沙滩上跑动的士兵吼道:“那个谁,站好你的位置,不准乱位!” 士兵乖乖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榆枫宏朝阿林咧咧嘴,转身向半山腰走去。 榆枫宏站在瞭望台上,身后是睿明,阿桦,阿积,阿森和洗马叔。 斜阳西下,一排排海盗船扬起风帆,顺光而行,沐浴在金光灿烂的烈日下,对东方的印之拉加岛了若指掌。 而印之拉加岛若要西望,却是逆光,阳光刺人眼,看不真切,远远的,只见海盗船若隐若现。 南阿霞岛是萨达加岛的拱卫行星岛,从瞭望塔看向西方索亚拉黑色海洋,只能望见萨达加岛的向南面,隐约可见最前沿的琥珀岛之一角。 “这样的天气,这个时候,只怕正适合攻击!”榆枫宏喃喃地说。 阿森点头:“不管是在森林里,还是在大海中,这个时候在西边的人更有利。” 话毕,只见琥珀岛上窜起阵阵浓烈的烽火,在金色阳光下,烽火直冲半空,渐而增大,在半空天成一团恐怖的黑色蘑茹云。 “琥珀岛被攻击了!”阿森指着天上的蘑茹云。 榆枫宏以手掌挡住眼睛上方的阳光,看向一望无际的天之尽头:“那些海盗船并没有移动。” 洗马叔说:“应该是从海底开始偷袭的。而且,偷袭的人还不少。琥珀岛是十二岛的前锋岛,蝙蝠岛的瞭望岛,总司令一定有万全之策。” 榆枫宏点头,朝阿林说:“传令阿云刚,任何情况下不准动海网,尤其是天黑以后!” 阿林跑步下瞭望塔。 天渐渐黑下来,榆枫宏一直站在瞭望塔上,他不明白为何明知琥珀岛被偷袭,而总司令却不发兵救援。 到夜半时分,琥珀岛上燃烧的烽火已是三堆,告诉蝙蝠岛情况紧急。 阿林给榆枫宏拿来一件披风,榆枫宏随手给洗马叔披上。 阿林一惊,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阿森披上。 榆枫宏朝阿林点点头。 阿林明白了,在他的都统大人心中,贱奴阿森和洗马叔是比他自己都更重要的人。 “琥珀岛已危在一线,为什么还不发兵?”榆枫宏着急地望着琥珀岛方向。 “印之拉加十二岛,总司令并不能确定哪座岛最先被攻击,但在前锋岛琥珀岛上布置有五百精锐。如果每一座岛屿被攻击,总司令都发兵救援的话,我们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疲于应付。” 阿云刚在榆枫宏身后说。 “可是,那不是让琥珀岛五百兵都战死吗?”榆枫宏不理解。 “是啊,几乎年年琥珀岛都是首当其冲的,也几乎年年都会全部战死。”阿云刚说,“但是三十多年来,自从总司令来到这里以后,印之拉加列岛从来没有完全被攻破过。” 榆枫宏摇头:“这样一个一个的岛子被攻破,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完全被攻破。” 阿云刚笑:“琥珀岛只是一个饵。” “什么?”榆枫宏震惊地抬头。 阿云刚说,琥珀岛的五百精兵都是总司令百中挑一的,他们大多会战死,少数会被俘虏,而被俘虏的人在海盗的大斧头砍断他们的脖子时会招供。 包括其他十一岛的兵员布置c海网拉截,新的旗语,船只通行口令和新的通道,等等,都会全部招供。 当然,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些招供的情报是假的,是总司令故意让士兵们知道的。 “天啦,总司令让五百士兵就这样送死?”榆枫宏摇头不信:“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阿云刚冷笑:“我也只是凑巧知道的。因为去年我也是琥珀岛五百士兵之一,我既没有战死也没有被俘,我只是水性好,逃回了蝙蝠岛。” “那么——”榆枫宏呆呆地望着阿云刚,“我也是你的琥珀岛?” 阿云刚咧嘴一笑:“已经不是了。我愿意与都统大人一起战斗守卫琥珀岛,不,是南阿霞岛。” 睿明朝阿云刚一拳头:“你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琥珀岛的逃兵!” 榆枫宏疲倦地说:“都下去吧,晚上不能疏忽!” 眼看各人走下瞭望台,榆枫宏轻声对阿积说:“不能让他上瞭望台。明白吗?” 阿积点头,转身对士兵大声吼道:“打醒精神,谁要眨下眼睛,漏了消息,我就让他喂圣木曼兑山兽子。” 阿云刚扭身对睿明说:“不是说圣木曼兑山有些长相奇怪了些的虎或者狼吗?有啥了不起的?” 睿明朝他眨眼睛:“你这么勇敢,改天一定可以一人战俩。” 阿云刚拂手离去。 洗马叔跟在榆枫宏后面,轻轻地说:“你真的很像你爹。” 榆枫宏闻言,愤怒地回头:“你说什么?我像谁?” 洗马叔一愣:“榆枫广啊。他总是很体贴人,榆枫族的族人都很尊敬他,尽管他只是一个废君主。” “我告诉你,”榆枫宏回头咬牙切齿地说:“以后说话不准这么含混。我不会认那个什么澹台氏的。我永远都是榆枫宏,榆枫广的儿子,哪怕是他捡的,我也是他的儿子。” “可是你娘亲呢?你有一个格枝族娘亲,还有两个玛兰氏娘亲,一个玛兰氏姨姆呢?”洗马叔为难地说:“你总不能不认她们吧?” 榆枫宏的身子僵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玛兰彰秀(1) 玛兰彰秀众人困在茂朵山城堡数天,既无法进王城阿拉米苏,也无法与父亲玛兰和畅取得联系。 好在,茂朵山城堡地势险要,山阳氏军队虽胜算在握,但似乎没有来攻打茂朵山城堡的计划。 南蜀玛兰氏的头脑人物,一个是玛兰啸,可是玛兰啸被困在天市垣,尽管密管家接二连三地派出信使前往天市垣传信,但从天市垣传来的种种消息表明,玛兰啸也无意及时回南蜀。 南蜀玛兰氏第二个头脑人物便是玛兰和畅,尽管他的儿子被安皇帝指婚为蜀山依亲王,但和畅大人依然衣着简朴c低调行事。 现在,连玛兰和畅也被困阿拉米苏,玛兰氏家族尽管人员众多,倒底也群龙无首。 奉玛兰啸命令,朗侍卫率领布罗斯山庄的三千府兵悄然前来茂朵山城堡,随黑棱索金前来的明锐骑士也隐藏在茂朵山城堡;加上茂朵山城堡自己的武装力量,总兵力近六千左右。 关键的问题是,玛兰彰秀既不能也不敢以兵围阿拉米苏城,只要他一动兵,不但困在王城的父亲会身首分家,玛兰氏重此便会背负叛国的罪名。 玛兰氏,蜀山氏与山阳氏三大贵族,一直以来是南蜀的鼎立局面,如果彰秀动兵,一是直接破坏蜀山氏对玛兰氏的借力,二是直接将山阳氏推向武装叛国。 现在,彰秀身边只有河管家,可是河管家忠诚有余,谋略不足,根本不能代替两位玛兰大人对群龙混杂的茂朵山城堡发号施令。 茂朵山城堡一片混乱。 当玛兰啸大人的第二次命令:千要不要为能子武雄将军之令传来的时候,玛兰彰秀才觉得这道命令有问题。 “我们在向叔叔禀告消息时,并没有任何提到子武雄将军的事吧?为什么叔叔一再警告我们不能为难子武雄将军呢?” 彰秀看着屋内的众人问。 这些人,此刻便算是他的智囊了。 满头花白头发的黑梭索金,率领他的明锐骑士也全部在场。英俊的红雀骑士,高大的黑铁骑士,棕色细胡的东丹骑士,掉了两颗门牙的博士骑士。 莎莎骑士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明锐骑士黑梭索金手下的几名骑士也都成了玛兰彰秀的朋友。 榆枫蓝,一个带着小狗和怪鸟随他到南蜀的雪蓝城贱奴。 阿蝶,雪蓝城小偷王,骗子,儋耳人,虽有双手却无双脚。 忠诚的河管家,可以将茂朵山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无法让他去战斗。 朗侍卫,玛兰啸的贴身保镖,虽勇武过人,却从来不知如何算计敌人。 茂朵山城堡侍卫都统玛兰之林,林侍卫,也是一个勇武而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主子的忠诚之人。 河管家见众人都不发一言,喃喃地说:“或许,我可以去问问子武雄将军是否愿意助彰秀公子进王城?” “什么?你?”众人好笑地望着这位忠诚的老人。 一位管家,无论如何是多么受人尊重,但总不能越主子而行事吧?那玛兰啸大人前后两次吩咐不要为难子武雄,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万一,啸大人是提醒我们去找子武雄将军呢?”河管家说,“不然,他为什么一再强调啊?” “对呀”,彰秀豁然开朗,“叔叔一定是有话不方便说。那我去吧。” 河管家摇头:“彰秀公子也觉得啸大人是让我们去问问子武雄是吧?那当然是我去啊。” 众人想想也是,现在没有更好的人选。 “我们还是要与王城内的和畅大人取得联系。”郎侍卫说,“啸大人不能离开天市垣,那么唯一能让所有的玛兰氏团结起来的人也只有和畅大人了。” “那你想法进城啊!”林侍卫冷笑:“不然,我们在这里傻呆着干什么?都三四天了,也不知我家和畅大人怎么样了。” “我家锦绣可以进城。”阿蓝轻声说。 这一声音,如此纤细,如此漫不经心,却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然后——轰然大笑。 锦绣是一条狗啊! 黑棱索金笑得露出他一嘴又黄又黑的门牙:“好姑娘,你家锦绣是勇敢,可他不会说话呀,也不会认人呀。” “难道你家的狗也比这里所有的人聪明吗?”雪蓝城的贱奴阿蝶尖细的嗓门尖叫道,似乎发现了稀奇事物一般兴奋。 黑棱索金和阿蝶的话让大家又是一番轰笑,笑完了才发现阿蓝并没有笑。 “他会说话,也会认人。”阿蓝轻轻地说。 空气似乎突然凝固。 彰秀走到阿蓝面前:“好阿蓝,你是怎么想的呢?” 阿蓝望望众人,似乎等着大家再次嘲笑她。 可众人现在没有再笑,因为彰秀在认真啊。 阿蓝吸口气,埋下头,再抬起头来时很认真地说:“我家锦绣会找到和畅大人,只是,和畅大人听不懂他说的话。” “切!”阿蝶扬起她尖细的嗓门吱吱吱笑:“那就是狗听不懂人话了。怎么能怪人听不懂狗话了呢?” 众人也附合地大笑,彰秀看向众人。 大家立马闭了嘴,指指对方。 “我没笑。”黑棱索金说。 “我相信我家阿蓝。”红雀骑士说。 阿蝶指着红雀骑士尖叫:“你刚才明明笑了,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 红雀骑士只得老实交待:“好吧,我承认我刚才不礼貌地笑了。我只是想知道,和畅大人要怎么样才能听懂阿蓝的锦绣狗狗的话?” 阿蓝也摇头:“因为我不认识和畅大人呀。” 简直是没人可以听懂阿蓝的话,正如没有能听懂锦绣的话一样。 众人灰心泄气。 阿蓝看看彰秀,再看红雀:“那你们等会。我去屋里叫锦绣来找你们俩。” 众人不解其意,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就当消遣吧。 阿蓝推门出去。 阿里看看众人,豁然开朗:“我知道了,锦绣认识你们的衣服。” “换衣服呀,快点呀!”阿蝶尖叫道。 对,要考验锦绣的认人能力,先换衣服。 众人手忙脚乱地帮彰秀和红雀换衣服,将彰秀的红色衣服换给红雀穿,又将红雀的黑色衣服换给朗侍卫,再将朗侍卫的铠甲换给彰秀。 一会儿,听得门外锦绣的叫声,阿里伸手到嘴唇前,嘘地一声,示意大家别说话。 狗能听声音分辨人,那大家就别说话,屏住气。 阿里拉开屋门,果然,锦绣站在屋门口。 一团黑色的锦绣站在屋门口瞧着大家。 众人屏声息气,一动不动。 看不见人影的阿蓝在她屋子里喊道:“锦绣,给我找玛兰公子,穿红色衣服的那个。” 锦绣纵身跳进屋来,先奔红色衣服而去,但走到身穿彰秀红色衣服的红雀骑士面前时,它又犹豫了片刻,再一一看过众人,然后走到彰秀公子面前,一口咬住他的裤脚,使劲往外拖。 “喂,它要咬我呀,快喊住它,放开我呀,你这笨狗。”彰秀对锦绣闪避不及,想打又不敢打,想踢更不敢踢。 阿蓝在她屋子里继续喊道:“锦绣,让他出来!” 锦绣咬住彰秀裤脚,往门外拖去。 众人一看,忙扑过来拖住彰秀。 那锦绣一看众人扑来,纵身呲牙裂嘴,大声吼叫,威胁众人。 那大家一看锦绣动真的,都知道锦绣的厉害,只得放了手。 彰秀乖乖地跟着锦绣走出门。 阿蓝从她屋子里走出来,看看穿着郎侍卫铠甲的彰秀,掩嘴笑。 彰秀呆了呆,陪着笑脸,“那不是咱们和锦绣很熟悉吗?我爹和锦绣不熟悉,它能认出来吗?” 阿蓝点头:“给它你爹的画像,你爹的衣服,所有你爹用过的东西,它一定能认出你爹来。” 黑棱索金高兴地拍手:“好呀,以后我如果有锦绣这样的好狗,那我想抓谁都能一抓就着,全戎洲大陆就我最能了。” “你想得美。要说关系好,还是我和阿蓝了。”红雀美滋滋地讨好阿蓝:“是不是阿蓝?” “要不,咱们训练这只小狗去杀大徽皇帝吧?”东丹骑士冲口而出。 众人傻了似的哑口无言。 东丹骑士也被自己的话吓傻了,“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了让锦绣杀彰秀公子吗?那不能啊,彰秀公子可是咱们的金主呢是吧?” “嘿嘿,当然不能杀彰秀公子。”黑棱索金呵呵大笑。 众人也都跟着呵呵大笑,似乎没有听到东丹骑士说的要杀大徽皇帝一样。 “朗侍卫,你送河管家去找子武雄将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有此行。”彰秀从被锦绣抓个正着的狼狈中振作精神,开始布置任务,“天黑后立即出发。” “诺。”朗侍卫应声,随着河管家而去。 “我,我来画我爹的像。”彰秀扭扭头,“你们,该干嘛的干嘛去。” 阿蝶问:“我呢?我一直都没有干嘛,现在我该干嘛呢?” 红雀骑士好笑地问:“那你想干嘛?” 阿蝶歪着头想了想,高兴地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嘛,如果我哥在这里就更好了。” 红雀骑士打趣地说:“如果彰秀公子成了蜀山依亲王,你可以进王宫,还可以得到一个郡主的封号。” “啊?”阿蝶兴奋地跳起来,“那我一定要帮助彰秀公子成蜀山依亲王——我是郡主的话,我哥哥就是郡主的哥哥,好好好!” 红雀骑士点头:“你想怎么帮彰秀公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玛兰彰秀(2) 南蜀平民将军子武雄率军十万驻扎在南都安卡拉斯,一抗沿西方索亚拉黑色海洋以东海岸线海盗入侵,二抗南方黄色海洋中未曾教化的海盗余孽和蛮荒民。 最重要的是,子武雄将军还要对抗随时都在找机会入侵南蜀的枭楚军队,大量驻军在玄丹山山脉。 朗侍卫保护着河管家,昼夜兼程赶往南都安卡拉斯。 三十岁的子武雄生得健壮魁梧,足有十二点三尺高,体重二百三十斤(备注1),却沉默寡言,凡事言少多行动。 以他三十岁的年龄,能统军十万,位居南蜀大都督之职,也是南蜀绝无仅有的。 当瘸腿侍卫长通报子武雄说一位叫河的中年人求见时,子武雄怔了怔,几乎是没有多问一句,就点了点头。 在南蜀,还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此所谓艺高人胆大。 一老一乡两个男子鞠躬走进子武雄的大都督宅邸,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子武雄抬头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个人,朝身边的侍卫长挥挥手,侍卫长腿有些瘸,望望两名客人,欲言又止,悄然退下。 “你们代表谁而来?”子武雄见怪不怪地问道。 当此之际,南蜀国内风云际会,三大家族角力,都想争得他的支持,幸好,子武雄向来都以平民自居,不偏不倚任何家族。 老者便是河管家,年轻人便是郎侍卫。 河管家对朗侍卫摇摇头,示意他出门。 朗侍卫转身出门,临走时再多看看一眼子武雄,不知为何,虽是第一次见这位在南蜀威风赫赫的大都督,却觉得和他似曾相识。 待郎侍卫从外面阖上门后,河管家便深深朝子武雄将军鞠躬:“公子可好?奉令尊之令,老奴冒昧前来打扰公子。” 子武雄腾地站起,狠狠地盯着河管家,瞬间,又缓缓坐下,指指旁边的凳子: “老人家,你请喝茶。你也年纪大了,本将军不会治你胡言乱语之罪。如是需要生活费,便请直接开口,本将军会如你所愿。” 河管家微笑着坐下,慈祥地看着子武雄,欣慰地说:“公子宅心仁厚,虽居高位而不傲,虽手握重兵却不滥杀,实是蜀人之福啊。” 子武雄随意地点点头:“老人家,你有何事相求?本将军这便赐你些路费回家吧,如是家里困难,本将军便多赐一些也可。” 子武雄朝门外喊道:“来人,给这位老人备些车马费。哦,再送些茶水进来。” 然后,子武雄对河管家温和地说:“老人家,本将军实在还有公务,请回吧。” 瘸腿侍卫长走进来,看了河管家一眼,给他添些茶水,顺便将一袋金盾放在他茶几上。 河管家看着瘸腿侍卫长微笑:“大都督的侍卫长今年三十岁,是大都督五岁时的玩伴。在大都督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大都督身负重伤,你的侍卫长也替你挡下一斧子,所以残疾。” 子武雄呷口茶,“是啊,我蓝巾军所有士兵都知道,我的侍卫长是为我挡下那一斧头的。” 侍卫长添完茶,又一瘸一拐地出门,从外面将门阖上,自始自终一言不发。 河管军看着侍卫长的背影,继续说:“大都督从小在阿拉米苏流浪,后来被一位姓武的平民收养,从此改姓武——” 子武雄微笑:“是啊,我的养父姓武,是阿拉米苏的平民,这也是所有蓝巾军士兵都知道的。” 河管家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似乎被茶所呛,清清地咳嗽一声, “大都督的大腿上有一个肉瘤,不,不是肉瘤,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像肉瘤,其实是剑刻的字,一个狠心的父亲作的记号。” 子武雄腾地站起来,茶水碗几乎被他碰翻,“你居然调查本将军?” “那个字,如果仔细看,是一个兰字,或者如一条蚕虫。”河管家的眼睛看着屋顶,眼里似乎进了沙子一样难受,使劲地眨巴着,“你的侍卫长也一样,在左大腿也刻有一个兰字。” 子武雄颓然坐下,良久,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是谁?意欲何为?” “所以,”河管家依然保持着面部微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哭音,哽咽着。 “所以,你的侍卫长虽然早已丧失战斗能力,早已不能再保你平安,你还是一直留他在你身边。因为,这是你们相同的记号,在茫茫人海中,天下只有你们俩才有的记号。” 一阵风掠过,子武雄已到河管家眼前,他盯着河管家,直看到他眼里去,却见河管家眼里有些泪花。 子武雄跌坐在地上,喃喃地说:“这字,是什么意思?” 河管家泪水缓缓流出,他走出茶几,走到子武雄面前,端端正正在跪下:“那字,是老奴刻下的,你们俩身上的字,都是老奴刻下的。” 子武雄抓着河管家的肩膀,悲愤地问:“本将军问是你是什么意思?” 河管家满脸泪水:“是一个伟大家族的图腾,也是一个伟大家族的名字。” 子武雄松开河管家,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一边,背对河管家: “一个伟大家族,一个以蚕虫为图腾c姓兰的家族?我知道了,玛兰氏。茂朵山和布罗斯玛兰氏。南蜀最显赫的家族之一。他为什么会弃孩子不顾?为什么三十年不来找?” 河管家揩揩泪水,缓缓地说:“一只聪明的鸟,会把它的蛋下在不同的巢里;一个爱财的商人,会把他的珍宝收藏在不同的地方。” 子武雄回过头来,惨然一笑: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把一个孩子丢在大街上就是为了保护他?让他自生自灭就是为了保护他?” “公子,你不明白的——” “三十年了,我一直揣摸那个符号代表的意义,我一直等着会有人来找我。我努力上进,对每个人微笑,生怕错过我的家人。我什么都在做,我只想有人告诉我,我不是孤儿,不是被抛弃的——” “你不是被抛弃的。和畅大人知道你有生命危险,在你三岁时把你送走。事先已安排好武姓平民来找你,只是因为武姓平民一时认错人,才让你在阿拉米苏流浪一年多。”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告诉我,我不是被抛弃的?过去的三十年,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了权势之争,为了王权之争,你们可以狠心抛弃我,为什么?” “因为今天你的父亲,你的兄弟有难。” “我的父亲?我的兄弟?我从来都不知道有父亲,从来都不知道有兄弟!” 子武雄不再看河管家,轻轻挥挥手:“我不介入你们的权势之争,不介入你们的王权之争,不想拿我的战士生命去为根本不看重我的家人冒险。你走吧。” 河管家缓缓站起来,摇头:“你的侍卫长并不是你的亲兄弟,他是我的长子,当年,我故意把他丢在你身边,让他陪伴你长大,一起被武姓平民收养。” 子武雄转过身来,抓着河管家摇:“什么,你疯了!他是你的儿子?你把自己的长子也抛弃了?” 河管家扭过头,不忍心再看子武雄的眼睛:“我的儿子,他生在玛兰家,当然应当陪伴你,这是他一生应尽的职责。” 子武雄被彻底震憾了,他无力地喊道:“侍卫长——添茶!” 一瘸一拐的侍卫长推开门,缓缓地走过来,端起茶壶为子武雄添茶,然后再一瘸一拐地向河管家走去。 “我很惨,我被自己的父母抛弃。而你,我的侍卫长,你却是因我被抛弃的,被你眼前的这个人抛弃的!你更惨!”子武雄悲愤地说。 “咣当”一声,侍卫长手中的茶壶坠地。 “父亲,你来找我们了吗?我做到了是吧?公子他是平安的。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侍卫长朝河管家跪下,仰脸微笑。 河管家欣慰地点头,搀扶起儿子:“我们总是玛兰氏最忠诚的奴才。” 侍卫长也激动地点头:“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都不来找我们” “父亲说过的话总要兑现的。你是父亲最骄傲的孩子,我怎么能不认你呢?你弟弟也回家了,是时候让你们见见面了。” “我弟弟,他好吗?”侍卫长高兴地说。 河管家平静地摇头:“他不太好。彰秀公子在回国时遇到山阳氏军队袭击,你弟弟为了保护他受伤,现在正在茂朵山。” 侍卫长抓着河管家的手:“那我回去看看他吧。我们都有好多年没见过了。” 侍卫长转身抓着子武雄的手:“将军,我们应该回家了。” 子武雄吃惊地说:“你知道你是被你爹抛弃的不恨他吗?” 侍卫长摇头:“我爹在尽他的责任,他的一生都属于玛兰氏。而我,我的一生都属于将军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玛兰氏家奴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子武雄不置信地看着他朝夕相处的侍卫长。 “我五岁被我爹送出府,我当然知道我是谁呀,我也知道你是谁。只是我爹说了,如果他不来找我,我便不能找他,哪怕是死,我也不能回家,更不能告诉别人。”侍卫长说。 子武雄点头:“那么,现在,你爹找来了,你要回家了。我,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备注1:南大荒度量尺寸:布指知寸,布手知尺,一掌为五寸,二掌为一尺,一尺合今1695厘米。十二点三尺约合今天208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玛兰彰秀(3) “那就是这里了。”彰秀指指玄华门,那是一道铁制大门,建立在高陡的岩石上,两边塔楼是拿着刀剑的蓝巾军,三角形黄色旗帜上飘扬着三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如果要强攻的话,只怕损失上万人也未必能攻下这里。这里还真是一夫当夫万夫莫开之势。”黑棱索金抬头望着坚硬的城门和高陡的岩石。 彰秀笑:“所以,南蜀建立一千年,政权更替都是和平演变,谁也不动刀枪,没有人愿意坐在一堆尸体上。” “再坚强的堡垒也可以从内部打开。”红雀骑士轻轻笑,“只要我站到那塔楼上,你们也歪想进城。” “得,几位爷,还是先忙活吧,回去后再斗嘴。”河管家朝三位耍嘴皮子的大人说。 “要不,你们谁从狗洞钻进去?”旁边的阿蝶冷笑道。 “你!”三人齐指向她。 “那说过了,我帮了彰秀公子是要当郡主的哦。”阿蝶看着彰秀,再次确定她应得的报酬。 “谁说你可以做郡主?我还不是亲王呢,就算我是亲王我也没有权利啊!”彰秀急了,“那人家锦绣可没有讲条件。” 锦绣伏在阿蓝身边,伸头舌头看众人。 阿蝶急了:“我又不是锦绣。你要反悔我就不去。我才不稀罕钻狗洞呢。” 红雀骑士摊摊手:“我是那么说的。不过我一向说话都不算数的。” 彰秀气得狠狠瞪着红雀骑士:“你许什么不好非整个郡主?那万一她要想当公主呢?” “那我去。我就当公主。”阿蝶差点拍手乐了。 红雀骑士指指彰秀:“这回可是你说的啊,不怪我。” 彰秀无奈地叹口气:“那我也只是给蜀山依王太孙说,同不同意我不敢保证,反正我是没有权利封你当什么公主的,那可是门都没有。” 阿蝶哼一声:“反正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了!” “要是再吵,等会锦绣时间不够了。”阿蓝咕哝道。 众人这才闭嘴,悄然爬行到城旁一个下水道处。 下水道出口处有一处仅容一个小孩通过的缝隙。 一臭气扑鼻而来。 阿蓝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布袋系在锦绣脖子上,拍拍它的头,轻声吩咐它几句什么。 锦绣嗖地一声,跳进下水道,凫水从缝隙处钻进。 河管家也拿出一个布袋子给阿蝶,阿蝶套在脖子上,双手并用,随着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倾刻便不见人影。 “现在,大家分散,每一道城门下水道出口守候,万一他们遇上不测会就近出城。”彰秀吩咐道。 郎侍卫带着其他的人,悄然潜行分散。 他们只有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中,要找到玛兰和畅,还要平安返回来,难度很大。所以,红雀骑士建议让阿蝶也随锦绣进城。 虽然阿蝶没有锦绣跑得快,也没有锦绣凶猛,但智商肯定高出锦绣许多。况且,多一个人,总比仅派出一只狗好些。 万一那条狗找不到玛兰和畅呢? 众人虽口里不说,心里还是不相信锦绣会在迷宫般的阿拉米苏找到皇宫入口,又要皇宫里找到玛兰和畅且不被人发现。 实在说,这基本不可能。但是不试试又不死心。 阿蝶一身水从下水道钻出,尽管事先已要反复给她讲过道路,面对与雪蓝城完全不同格局的阿拉米苏,阿蝶还是迷糊了。 锦绣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这是什么东西呀?”两名换班回家的侍卫看见屋角有一团黑影在蠕动,彼此问询,走近来看。 阿蝶坐起身,迷糊地笑:“大哥,我这是哪里呀?” 一股臭气扑鼻而来,那两名侍卫捂着鼻子嚷:“哪里来的支女,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拉客,也不知滚到那里的阴沟了,这么臭啊?” 阿蝶吃惊:“什么?我是支女?支女有我这么漂亮的吗?” 一名侍卫疑惑地说:“这支女的口音好奇怪,不像是我们阿拉米苏人。” 另一个也疑惑地说:“难道最近城里有外邦人吗?” 阿蝶浪着声音说:“有啦——大哥。” 话音未落,阿蝶已如一条荆南夏日的猛蛇,嗖地一声射向一名侍卫,手中匕首一挥,再横拉,那人连唉呀一声都没出口,脖子便歪在一边,双手抓着喉咙,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另一个吃了一惊,唰地一声抽剑出鞘,剑尖向前,却蓦然不见了敌人,一怔之间,只觉背上一阵冰凉,有个重物瞬即攀上他的肩膀。 “有——”他想大叫有刺客,但是只说出一个字,便被匕首封喉。 阿蝶叹口气,将匕首在侍卫身上擦干净血迹,抬头找路。 阿蝶本身并不会武功,胜在偷袭。她自小没有脚,必须以手代脚,而在偷骗抢拿的生活中,无数次的挨打和逃跑,使她身手敏捷,反应灵敏。 “总之最高最漂亮的房子便是皇宫。”阿蝶想了想,先找到皇宫总不会错。 此时,锦绣已循着玛兰和畅的气息,慢慢接近伊普斯宫宫门。 宫门口,两列持着长枪的蓝巾军戒严,还有一队一队的流动哨兵在来回走动,显然,要想从宫门处进去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人还是狗。 确定玛兰和畅的气息是从这里进宫之后,锦绣悄然潜行,绕着伊普斯宫转圈子。终于,它找到一处狗洞,身子一收一缩,便钻进皇宫。 两只大狗正与它对视,显然,这里是伊普斯宫的养狗房。 两只大狗看清这名外来入侵着,立即汪汪嚎叫着,猛里冲过来,欲将锦绣赶来。 那锦绣,虽是生得小巧玲珑,可品性却是狼中之王,岂会退却?它毛发直立,并不嚎叫,只是前身略低,屁股抬高,随时准备冲锋。 “碎,回狗笼去。这么晚了还闹腾,要不要人睡个觉呀?”一个养狗人冲出屋来,拿了根棍子向两个大狗打去。 锦绣闪身跑进黑影里。 那两只大狗是常年关在皇宫中的,听惯人的指令,见锦绣跑掉虽心有不甘,到底是听从棍子的召唤,乖乖地夹着尾巴溜回笼里。 由于偏离入宫正道,锦绣失去了追踪玛兰和畅的路径,它必须重新找到玛兰和畅的气息。 一队巡逻哨兵经过,锦绣藏身于雕花木柱后,嗅着前面各人的气息。 两名太监说着话走到亭榭,锦绣悄然尾随,发现这两人也不是它的目标。 它伏下身子,努力地嗅着地面上散发出来的各种味道。 终于,它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快步奔跑起来。 那股气味越来越浓,锦绣兴奋起来,穿过无人的回廊,跑过一段宽阔的院子,终于,它确定了目标。 “那是什么——有刺客!”突然,守卫在玛兰和畅院子前面的士兵看见眼前有一个黑影晃动,情不自禁地高呼起来。 “有刺客!”院子里传来快速的奔跑声,以及刀剑交击的碰撞身,然后是彼此的问询:“哪里?往哪里去了?” 玛兰和畅正坐在案几上看文件,听得外面喧嚣,皱眉,叹口气。 屋外的蓝巾军属山阳氏管辖,虽说暂时不会伤害他,却也不会听凭他自由行动,连上朝,都有山阳氏派来的人尾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山阳氏控制中。 外面的喧嚣平息下来。 想来,只是那侍卫看花了眼,这些天,所有的人都有风雨欲来的感觉,精神崩得很紧,偶有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玛兰和畅伸手端茶杯,却觉得屋里有异样的动静。 他端着茶杯的手纹丝不动,轻声说:“出来吧。” 此时,冒险到他这来的,或者是山阳氏派来暗杀他的人,或者是来茂朵山挑来联系他的人,无论是谁,他都无处躲,除了泰然应对外别无他法。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但玛兰和畅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藏有人。 “是友是敌终需对面。哪怕是要我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吧?”玛兰和畅轻轻地说。 一团黑影慢慢从屋角滚出来,玛兰和畅不置信地望着那团黑影,失笑:“难道,山阳氏就没有人可派了吗?居然派一只狗来杀我?” 那团黑影渐渐近了,是一只小个子黑狗,浑身没有一点杂色,,除了脖子和头是干的以外全身水淋淋地。 玛兰和畅的眼睛盯着它,不,盯着那狗脖子上的东西。正是那东西,使他没有转身去抓墙上的剑。 锦绣伸出前爪,将套在脖子上的布袋抓扯下来丢在地上,然后退后两步。 和畅惊讶地看着那只布袋,布袋上面绣有三只蚕虫。 和畅扑上前去,从地上抓起布袋,却又紧张地看看锦绣,指指自己。 锦绣仍然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 和畅激动得无以言表,对锦绣感动地直点头,似乎它是一个人一样。 和畅急速地打开布袋,布袋里是一些卡片,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他将所有的卡片倒在案几上,急速地拚图,片刻,一张完整的南蜀地图便出现在他眼前。 和畅对着那地图沉思片刻,然后重新拼图,这次,出现的是另一张莫名其妙的图。 和畅点点头,欣慰地笑,提笔在地图上修改几处,重新打乱,装入布袋中。 和畅将布袋重新套在锦绣的脖子上,对着锦绣一拜,如同锦绣是一个人一样,轻轻地对它说道:“我不知你的主人是谁,今日你活我玛兰一族之恩,他日必将还于你主人。” 锦绣仍然一动未动地蹲坐着。 和畅对它再一拜:“请回茂朵山吧。来日玛兰氏必以你为我族之神物,玛兰和畅在此立誓言。” 锦绣站起,却纵身一跃到和畅的案几上,伸出舌头,吸他茶杯里的水,看看他,就地一滚,没了影子。 半个时辰后,彰秀和阿蓝接到锦绣,大喜,却不见阿蝶。 “这人怎么没有狗聪明呢?”彰秀郁闷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玛兰彰秀(4) 清晨,从南都安卡拉斯到北都阿都米苏的官道上,二百蓝巾军铁骑飞驰而过。 蓝色的盔巾飘逸,三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旗帜猎猎风响。 打头的一匹赭红色宝马上,是南蜀妇孺皆知的平民将军子武雄。 当太阳悬挂在玄丹山树顶上时,缕缕金光透过高耸入云的皇宫建筑,照在阿拉米拉百姓头上。 “子武雄将军回来了!”人们悄声传递着这消息,以眼神左右闪避,生怕被人听到。 北都阿拉米苏的玄华门外,传迅兵大声向守位城门的山阳氏都城守备队喊话:“子武雄将军回宫述职,求见安皇帝陛下!” 城楼上守备队探出一个头盔,头盔下那人的五官显得很为难:“兄弟,我们没有接到开城命令!请等等,我们立即报告!” 头盔缩了回去。 那传迅兵闻言大骂:“你这田舍汉,贱奴!子武雄大将军乃何许人也?天下兵马大都督!你这贱奴敢阻挡子武雄将军,稍后定斩你于集市!” 城楼上那人还没有走远,想来也仅是一名小校,他再次探出头来,为难地说: “我知道子武雄将军来了我们应当向他敬礼和让行,可是兄弟,我真不敢开门啊!请将军稍等,我这就入宫请令去!” 传讯兵破口大骂:“狗奴才,贱奴!田舍汉!给你一柱香时间,若不——” 子武雄催马上前,冷冷地说:“本将军在此恭候!请报告安皇帝陛下,本将军仅带回二百侍卫亲兵,无旨不会进宫,但不见安皇帝陛下,本将军也不会回营。” 城楼上的士兵呆了呆,又朝城外大声喊道:“武雄将军,小的不想难为你,这就催马前去报告,将军一定不要怪罪小的!” 子武雄将军冷冷地挥鞭子:“速去吧,本将军也没有责怪你。但如果你在一柱香的时间不返回来,本将军可没好脾气。” 城楼上的士兵吓了一跳,“诺”地一声拔腿就跑。他既要请令放开城门,又要保证在一柱香时候回报子武雄将军,必须得跑快些。 俄顷,子武雄将军率军回北都的消息便在伊普斯宫传开。众多的小太监从安皇帝的太和宫碎步跑出,更多的大臣c贵族快步跑进太和宫。 这些时日以来,安皇帝总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朝议,每日只是带着外孙蜀山依在后花园度日,至于前朝如何紧张c各位臣工如何被软禁,似乎充耳不闻。 此时,安皇帝侧躺在卧榻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她的群臣。卧榻旁,年已及笄的蜀山依端坐。 “朕的大将军要回宫面圣,这有什么不可以啊?”安皇帝似乎奄奄一息,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不可!陛下,”镇国公山阳高林大步出班,声音粗犷:“陛下可知子武雄将军之意?他手下有十万蓝巾军,如他有图谋不轨之意,我等又如何保全陛下万金之躯?” 山阳氏一族全体附合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是啊,”玛兰和畅也出班附合道,“虽说这子武雄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可一日不见如隔天秋,谁知他现在有何理由进宫?怎么能无诏无宫?” 另一贵族小心出班回答:“子武雄将军乃陛下亲封天下兵马大都督,他自可以无诏入宫。” “玛兰大人也说不可以入宫,”山阳高林挥挥手大声说:“让子武雄将军回南都去吧。” 护国公蜀山肃似乎充耳不闻,正在暇想着什么,对殿内众人争执不予一词。 山阳氏和玛兰氏都认为不应当让子武雄将军入宫,蜀山肃又不说话,那殿内各大臣王公贵族更无多话,纷纷附合支持不同意子武雄将军入宫。 殿内传令太监瞧瞧安皇帝的脸色,安皇帝似乎睡着了,蜀山依王太孙端庄地坐着一言不发。 “诺。奴才即将传令让子武雄将军回南都。”传令太监向安皇帝行礼退下,碎步跑出。 一柱香时候,传令太监又重新入宫,在殿内等候消息的各人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传令太监跑得有些急了:“陛下,子武雄将军坚持入宫面见陛下,说是有要事禀告。” 安皇帝抬起头,迟疑地说:“那就——让他进来?” 山阳重林严厉地说道:“不可!” 山阳氏一党也立马附合。 护国公蜀山肃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是一言不发。 “当然不行啦。如果子武雄将军有什么要事,请他写奏本不就行了吗?”玛兰和畅叹口气,“这一个当将军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形势呢?都城守备队哗变,安皇帝都行动受制,哪能说进宫就进宫呢?” 玛兰氏一党也附合,对对对,请子武雄将军写奏本就好呀。 安皇帝挥挥手。 那传令太监瞧瞧山阳镇国公,又看看玛兰和畅的脸色,不得不拔腿跑开。 再一柱香时候,传令太监跑得满头大汗地进宫,伏地禀告:“子武雄将军说写奏本不方便,需要向安皇帝陛下当面启奏。” “这可怎么办呢?”安皇帝叹气:“难道他不知道朕连这个宫门都出不去了吗?” 玛兰和畅谨慎地说:“但是,如果子武雄将军知道都城守备队哗变c陛下无法出宫的话,这人又有勇无谋,万一领兵杀进城来那就糟了。” 护国公蜀山肃叹口气:“那就让子武雄一个人进来吧。” “对对对,快召。”安皇帝来了精神。 当传令太监第三次跑回来的时候,趴在地上,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赏他一碗水吧。”安皇帝伸伸脖子,眼神落在空无的大殿屋顶上。 传令太监身后并没有子武雄将军。 “子武雄将军说说传闻宫内有奸人——他绝不会单独进宫!他必见皇帝陛下一面,只要证实陛下和王太孙安全马上就返回南都。” 传令太监抬起头说完最要紧的一句话,笨重的头颅碰地一声垂在地上,再也无力抬起来。 “狗奴才,谁是奸人呢?”安皇帝勃然大怒,“将这狗奴才拖下去。” “我肯定不是。”护国公蜀山肃轻轻地说,“皇娘知道,我乃蜀山氏一门独子,岂会是奸人?再说,奸国都是误国的。难道我蜀山氏会误自己的国吗?” 山阳重林冷笑道:“我山阳氏世受皇恩,一门五候,岂会背叛自己的母国?” 玛兰和畅哑口无言,见众人望向他,声音低了下来,讷讷地说:“我保证,我也不是奸人啊,我没有背叛陛下啊。” 他这分辨太软弱无力,众人都拿眼斜视他。 谁都知道,这玛兰氏前有叛国者玛兰山,现在玛兰山之子玛兰啸还活着,如果说有奸人,不是这玛兰氏才怪。 安皇帝又恢复有气无力的样子,重新斜靠着卧榻,懒懒地说:“你们都是朕的忠臣——只是,这子武雄将军要进宫面朕,那你们谁能令哈里达的都城守备队打开城门让他进宫吗?” 大殿内鸦雀无声。谁敢承认能说服都城守备队都统哈里达,那就等于招认自己叛国。 “奶奶,”一直一言不发的蜀山依轻声说道,“我有个法子让哈里达同意打开城门。” 殿内众大臣莫不惊讶:“谨尊王太孙旨意。” 安皇帝皱眉:“什么法子?这大殿文武百官都不能令哈里达打开城门,伊普斯宫已被围十三天。你能想出什么法子?” 玛兰和畅叹口气:“这哈里达先是说上面有人克扣军饷,后来又要求增加军饷,所有要求陛下都已答应,甚至许诺不追究他的任何责任,可他就是封锁阿拉米苏三门啊。” “那如果,我想出法儿,奶奶可会同意吗?”蜀山依怀疑地问着安皇帝。 安皇帝怜爱地说:“你是朕的王太孙,你说的话就是旨令,谁能不听呢?” 安皇帝叹口气,看向群臣。 要知道,安皇帝跳过她的儿子和女儿,直接册封蜀山依为王太孙,未来不言而喻:不管安皇帝薨逝还是退居太上皇,南蜀继位的都是蜀山依。 而现在,谁能获得蜀山依的好感谁就有望在新朝里加官封爵。 说到底,山阳氏此次发难,一是依仗蜀山依是蜀山苏与山阳重的女儿,二也是明知不管安皇帝愿与不愿,如果蜀山依继位也必得封蜀山苏为太后。 山阳氏之所有现在发难,就是要逼安皇帝提前禅位于蜀山依,让蜀山依嫁于山阳氏子弟,以此改变南蜀千年来的政治格局。 蜀山依大婚在即,而大婚将与登基接踵而来。这便是这场政变的导火线。 所有的人,无论怎么样争权夺利,都有一个前提:蜀山依是南蜀万民心中最尊贵的女王,没有人敢伤害南蜀的王位继承者。 否则,就算机关算尽夺得权利甚至王位,南蜀也必将分崩离析,成为大徽朝廷或枭楚这位好邻居的板上鱼肉。 “王太孙但有旨令,我等谨遵!”山阳重林立即表达他的忠诚。 玛兰和畅显然不相信蜀山依能想到什么好主意,但还是将按照蜀山依王太孙的旨令行事。 蜀山依将将美丽的黑眼瞳望向护国公蜀山肃。 尽管护国公蜀山肃是蜀山依的叔叔,但蜀山依加封为王太孙后,蜀山肃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得尊重她。 “说吧,依儿,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不管怎么样,我相信百官都会按你的想法去做的。奶奶老了,这是你的群臣,谁要不听,奶奶反正也活不长久了,唉。” 安皇帝有气无力,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意思是很明白的了。不管行与不行,蜀山依说完的话,大家都得去办,谁有违令,那安皇帝就要杀人了。 蜀山依望着大殿中的群臣,轻轻说道: “奶奶,是呀,没有人能令哈里达将军打开城门放子武雄将军入城。可是,奶奶你可以去城楼上见子武雄将军啊,这样,子武雄将军见奶奶是健康的,自然就回南都了不是?” 对呀,这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反正子武雄将军只要看见安皇帝陛下和蜀山依王太孙安全便会离开。 而现在,没有人会愿意与子武雄将军为敌,打发他离开是上上之策,至少目前是众人唯一的共同点。 “那烦请山阳氏大人向哈里达都统转达陛下的旨意可好?”安皇帝叹口气,问山阳重林。 “陛下,臣不敢啊!前三次,臣前去城楼向哈里达都统传达陛下圣旨,着实被他凌辱一番,臣去了也没用啊!”山阳重林跪在地上请罪,怎么也不敢答应去说服哈里达都统。 “奶奶,不用丞相大人一个人去啊。”蜀山依甜甜地笑,“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人都去啊。” “啊?!都去?!”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玛兰彰秀(5) “陛下,”蜀山苏从内堂款款走出,“陛下乃我南蜀万重之躯,依儿尚未理国政,乃陛下亲钦皇位继承者,如今天有失,南蜀将会有覆国之凶。请容儿臣随母亲和依儿出宫!” 这蜀山苏,虽说是安皇帝的长女,按说应封为王太女,可是她生性软弱,大多时候都偏向夫家山阳氏,这使得安皇帝直接越过她,封她女儿蜀山依为王太孙。 说起来,这也是安皇帝节制山阳氏一族的无奈之举。南蜀传位向来不管男女,只问嫡长。 如果安皇帝当初不直接立蜀山依为王太孙,而立蜀山苏为王太女的话,以她的软弱,就算她登基为帝,也是山阳氏的傀儡。 而这,是安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立蜀山依为王太孙,又赐她与玛兰彰秀为婚,这样一来,既阻止了南蜀皇权旁落,又能将三大家族捆绑在一起,阻止山阳氏一家独大。 那蜀山苏与宁国候山阳重,无论怎么样偏向山阳氏一族,都不会让他们的女儿蜀山依有所闪失的。 所以,一见安皇帝准了蜀山依的奏本,蜀山苏就吓得再也坐不住了。 安皇帝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的长女:“哦,你什么时候在朕宫中了?你知道心痛女儿了?” 蜀山苏吓得立即跪下:“臣女无状,冒犯陛下天威。还请陛下不要让依儿涉险外出。” 安皇帝冷冷地看一眼朝堂上,话中有话地哼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女儿有涉险?” 大殿内的宁国候山阳重知道安皇帝的意思,立即趋前几步跪下,额头上浸出汗水: “我山阳重在此发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今天有谁敢伤陛下和依儿,山阳重愿以全族之命相搏!” 山阳高林叹息一声,端正帽子,弹弹衣角左边,再弹弹衣角右边,跨前一步跪下:“我山阳氏一族愿誓死忠诚陛下。今天有谁敢伤陛下和王太孙,山阳氏必以全族之命相搏!” 一个小太监从角落里拔腿跑出,迅捷向外传达某种不为人知的消息。 安皇帝凌厉的眼光转向玛兰和畅:“玛兰大人呢?” 和畅端正帽了,系紧帽带,跪下誓言:“玛兰氏全族愿以死护卫陛下和王太孙安全!” 屋檐下,一个侍卫侧身闪进阴暗处,急速跑走。 安皇帝的眼光漫不经心地扫地大殿,护国公和他的两个儿子见状,也不得不跪下誓言:“蜀山氏全族愿以死护卫陛下和王太孙安全!” 大殿内,响起山呼:“臣等愿以死护卫陛下和王太孙安全。” 俄倾,一排太监撞响碰钟,吆喝而出:“安皇帝陛下c蜀山依王太孙临幸,跪——” 伊普斯宫,宫门大开,威严的安皇帝携着她的女孙蜀山依缓步走出,前面是山阳重林c玛兰和畅c护国公蜀山肃,身后是文武百官。 在蜀山依旁边,是紧紧跟随的蜀山苏和山阳重夫妻。 在安皇帝旁边,是身材高大的护国公蜀山肃父子。 宫门外,一排排的太监跪道两旁,再外一层,是层层护卫的都城守备队,枪上矛,剑出鞘,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安皇帝率伊普斯宫文武百官外出玄华门,且携有王太孙蜀山依在旁,前面是三位国之栋梁,后面是全国贵族,如有人图谋不轨,自是极易得手。 只是,山阳氏c玛兰氏以及护国公肃都当朝立有重誓,且一路同行,无论哪方想要制敌人于死命,那首先就会伤及自己族人的性命。 这就是蜀山依的建议。小小年纪的她自小生活在伊普斯宫,又得安皇帝细心指导,自然深知朝中局势。 所谓投鼠忌器也。 山阳重林以整头帽和弹衣襟为信号,无奈地向哈里达传送信息:“不得妄动!” 玛兰和畅也以端正头帽和系帽带,向他的暗卫传送信息。 至于护国公肃,他的儿子蜀山骄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发出信息:勿轻举乱动。 所有的人都在心里想着:只等子武雄这个搅浑水的滚蛋,再来图谋。 因为子武雄承诺了只要安皇帝和王太孙是安全的,他便会返回南都。 此前,不论是谁方人员与子武雄联系,子武雄都一概置之不理,明确表示不会参与任何朝堂斗争。 他是忠于国家,不会忠于任何人,更不会忠于任何争权夺利的氏族。 平民将军子武雄是南蜀万民心目中的英雄,从来说一不二。 现在也一样。 大家既不放心他率兵进城,以免他的士兵搅乱即将成定局的局势,他又不愿意单人独马进城,那唯一的,就是请安皇帝于玄华门城楼上接见子武雄将军,以使他退回南都,安一国之邦。 安皇帝久不出宫,又极少步行,这一步一步走来,自是缓慢。 “安皇帝陛下c蜀山依王太孙临幸玄华门,跪——” 一排排太监撞响碰钟,一队队侍卫在前开道,数十名太监将蓝色地毯铺在安皇帝脚下,等安皇帝和王太孙走过。 随着蓝色地毯不断向前延伸,安皇帝和王太孙一步一步逼近玄华门。 在下跪着的人群中,一个肮脏的大脑袋微侧头偷看,看见威仪的安皇帝和她身边那高贵端庄的蜀山依,轻声咕哝:我要是公主就好了。 这人便是阿蝶,那日与锦绣一同进城,却因遭遇不测失散,现在流落在阿拉米苏街上。 “她们去玄华门?”阿蝶咬着嘴唇思考,“她们去玄华门干什么?难道是接彰秀公子吗?” 我没有帮到彰秀公子,就当不成郡主了。阿蝶有点愤怒地想着,当安皇帝和蜀山依的仪仗走过以后,便悄悄地尾随着往玄华门去。 安皇帝略一踉跄,护国公忙伸手相扶:“陛下小心。” 安皇帝叹口气:“老了,都多久没出宫了。这是走到哪了呢?” 旁边的山阳重恭敬地答道:“这是雪飞路,此到玄华门怕还要半个时辰。请容儿臣背负陛下吧。” 言罢,山阳重鞠躬弯腰。 安皇帝斜睨一眼蜀山苏,就势点头。 这山阳重也是心机颇多之人,眼见两侧街面上鱼龙混杂,如有人伤了安皇帝那倒是好,起码可以让他的女儿提前登基。 可是,现在蜀山依登基就位已成定局,他自然不希望安皇帝有意外。 有他背负着安皇帝行走,旁边是南蜀国三位丞相,一侧显示他的忠诚,二则,谁还敢造次? 山阳重既背负着安皇帝行走,那步速就更是缓慢。 巳时三刻,安皇帝和蜀山依终于走到玄华门,缓步登上玄华门城楼。 “安皇帝陛下c蜀山依王太孙临幸玄华门,跪——”执事太监又撞响碰钟,朝周围及城楼下的子武雄将军吆喝道。 城楼上,一排排的哈里达手下都城守备队跪下。 但城外的子武雄将军却不跪,他朗声道:“本将军需见证是安皇帝陛下和王太孙方下跪!” 山阳重林气喘吁吁地朝城楼下喊道:“子武雄将军你也太嚣张,陛下都已亲自到玄华门,你等岂可不跪?!” 子武雄翻身上马,手搭额前:“臣未看清楚,请恕臣无礼!” 玛兰和畅苦笑:“这子武雄将军也太当儿戏了,安皇帝陛下已至此,请速见礼后回南都吧!” 安皇帝携了蜀山依的手,缓缓走到楼门阳光下,大声问:“子武雄将军可曾看清朕?” 子武雄吓得立马翻身下马,跪伏在地:“陛下万岁,恕臣无状。” 子武雄身后的二百士兵也立即翻身落马,伏跪于地:“陛下万岁万万岁!” 安皇帝挥挥手:“罢了,你平身吧。” 那子武雄将军却并不起身,反倒向安皇帝陛下旁边的蜀山依请安:“臣请王太孙安好!” 众人一愣,遂苦笑:这子武雄也是平民之见识,却也礼数周到,见了安皇帝还不放心,非得听蜀山依说话才算数。 蜀山依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似乎落在子武雄将军的士兵身上。 “臣请王太孙安好!”子武雄将军又大声喊道。 “大都督平身!”蜀山依终于听到子武雄的请安。 “臣听闻陛下的伊普斯宫有奸人为患,请陛下允许臣率兵勤王!”子武雄大声喊道。 安皇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看她的四周:“奸人?有吗?没有啊。朕身边都是忠贞之士。大都督请回南都吧,你等本份便是为朕守好南都,守好这玄丹山。” “臣谨尊陛下之令。臣再请陛下一令:如有奸人为患,请容臣不召而进都勤王!” 此语一出,众皆哑然,目瞪口呆。 子武雄这话,是在暗指他确信安皇帝和王太孙有生命危险,他要率兵回北都啊。 “驳回。”安皇帝有气无力地说,“朕无虞。大都督速回南都。” 众人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安皇帝一个“准”字,子武雄倾刻便可挥兵进城,阿拉米苏便是血流成河,万劫不复。 阿蝶悄悄地爬到塔楼屋角下,看着还傻傻地跪在地上啰嗦的子武雄将军。 然后,她的眼睛似乎被什么光茫刺激,抬头远望。 子武雄将军跳上马背,他随行的二百士兵也纷纷上马。 “臣这便回南都。愿陛下和王太孙安好!”子武雄双手举额于前,向塔楼上的安皇帝和蜀山依告辞。 恰在此时,一队五彩缤纷的队伍逶逦而来,伴随着整齐而响亮的呼声:“彰秀亲王回宫!” 塔楼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彰秀哥哥回来了,快开城门!”蜀山依一脸灿烂,高兴地大喊。 山阳重林的脸色铁青,他端端帽巾,又颓然垂手。 玛兰和畅的双手松开,侧眼看着山阳重林。 护国公看看山阳重林,嘴里吐出一口长气。 安皇帝一脸惊讶:“彰秀这小子回来了?那些花花绿绿的是什么呢?这小子怎么喜欢花哨的东西了?” 玛兰和畅苦笑:“老臣也不知道啊,他是越来越大就越不和老臣亲近。” “彰秀亲王回宫!”呼声越来越近。 众人眼花缭乱中,只见茂朵山侍卫护送,一列绣女撒花开道,盛装的彰秀亲王端坐白马上,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官道上。 子武雄将军退后三步,让出主道,但仍端坐马上。 彰秀亲王乃蜀山依王太孙殿下夫君,依照礼义,子武雄将军需向他行礼。 子武雄的二百士兵分道而立,玛兰彰秀的仪仗队越来越近。 蜀山依突然大叫:“安皇帝在此!本王太孙令你等打开城门,迎接彰秀亲王回宫!若有不从者,子武雄大都督,本王太孙令你屠诛九族!”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城楼下的子武雄似乎早就在等候这道旨令,唰拉一声抽剑出鞘,高喊:“子武雄奉王太孙令!所有士兵听令:护送彰秀亲王入宫,若有不从者,屠诛九族!” 一阵金戈交击声中,二百士兵均已枪上矛,剑出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玛兰彰秀(6) 数百布罗斯城堡兵丁身着铠甲,手持武器,守卫在茂朵山城堡四周。 一队队身着便服的玛兰氏暗卫布满从茂朵山城堡到阿拉米苏的官道上。 夹道而行的农人,闲者,商旅,流浪者,乞丐,都身藏武器。 在官道尽头,无数的绣女手持花篮,当空舞着五彩缤纷的鲜花,一路抛洒。 而更多的绣女,则且歌且舞,彩练当空,形成一道道彩虹,彩虹下,是身穿鲜艳而花俏礼服的玛兰彰秀。 当彩练飞起,当鲜花漫天的时候,玛兰彰秀便被彩练和鲜花裹夹而行。 “玛兰亲王回宫!闲人避让!”一路上,传迅兵敲打着鼓锣,铿锵而行。 在仪仗后面,跟随着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 南蜀万民都知道玛兰彰秀乃王太孙未婚夫婿,但因玛兰彰秀大多时候都在雪蓝城居住,很少在南蜀出现,大多人都不认识。 如今,一个外表英俊潇洒,令人赏心悦目的少年回国与王太孙完婚,不知令多少男女怦然心动。 富贵荣华,锦袍加身,万人之上,年轻英俊,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倾刻间展现在普通百姓眼前。 诸多的羡慕,无尽的赞扬,诚心的祝福,伴随着玛兰彰秀的回宫仪仗蜿蜒而行。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些撒花的女子,大多是布罗斯城堡和茂朵山城堡有武功的绣女,随后的绣女中,又有诸多是两城堡的暗卫。 至于尾随的百姓,夹道而注目的流浪者,甚至是乞丐,都大多是玛兰氏的暗卫。 至于彰秀身边,更是众多的死士,包括明锐骑士团的黑棱索金麾下五名骑士。 阿蓝带着她的锦绣和九凤也走在彰秀身边,只是,九凤身上披着一件大红大绿的纱衣,裙角飘逸,头上还包裹着一张鲜艳的头巾。 如果不是知道的人,很难从上下翻飞的彩练和迎风飞舞的鲜花中看出它是一只鸟。只会误以为它是一个特胖的小脚女人。 玛兰氏有所有的武力来保证彰秀回宫。 咣咣咣,走在前面的传讯兵大声敲打着鼓锣,“彰秀亲王回宫!闲人避让!” 几辆帘帷上绣有蚕虫图腾的马车冲上官道,见了彰秀大张旗鼓的仪仗,一个侍卫冲上前拦下众人。 玛兰啸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脸疲倦地站立。 众侍卫一看,立即跪下。 彰秀也吃了一惊,走上前行礼:“叔叔,你何以在此?” 玛兰啸挽起彰秀,轻声问道:“可有多少把握?你爹联系上了吗?” 彰秀点头,指着人群中的阿蓝脚下的小狗:“那只狗找到了爹,爹让今天午时一刻务必赶到玄华门。 玛兰啸摇摇头,凌厉的眼神一望,便对目前局势了然。 一行人从马车上走下来,彰秀吃惊地望着那些陌生而疲倦的面孔。 “蜀山灿烂见过彰秀公子!”一个20岁左右,黑色直发,方形脸庞,有着一双冷若冰霜的黑眼瞳的高傲男人,向彰秀行礼问安。 “蜀山灿烂?”彰秀大叫,“就是那个质于天市垣质子府的安皇帝义子?你怎么也回来了?” 玛兰啸播话说:“此事说来话长,彰秀你先认识就好,余下的等进了伊普斯宫再说。” 一个瘦削的高贵女子,淡淡地看着彰秀,轻轻地说:“彰秀就这么高了?” 彰秀回头,却对眼前女子似曾相似,茫然地望着叔叔。 “彰秀快见过你无灵姐姐吧。”玛兰啸轻轻地说。 彰秀惊得目瞪口呆。玛兰无灵是他的堂姐,入长垣庆元宫为妃多年,怎么现在也一起回国了? “姐姐?”彰秀喃喃地说。 “见过彰秀亲王。”玛兰慕儿有点别扭地走下马车,向她堂亲行礼。两人一向不待见,何况是现在这种地方。 “老奴才见过彰秀亲王殿下。”一个步履蹒跚脸谄媚笑容的老太监最后对彰秀弯腰行礼。 玛兰啸轻声对彰秀说:“这是长垣紫官大内官淆公公。” 彰秀倒吸一口凉气。 叔叔突然之间将南蜀质子c堂姐无灵c长垣大内官淆公公带回南蜀,这是在叛乱的节奏啊。 由于事发突然,这几天,南蜀本身事情繁乱,加之和朝廷的消息中断,彰秀还不知道天市垣发生的诸多事。 “现在什么都别忙说,先把彰秀送进伊普斯宫才是最重要的。”玛兰啸临危不断,果断打断彰秀和众人的话头。 “由我来代替彰秀亲王吧。虽然我和彰秀亲王体型有异,但一时之间想来也没人能看得出。” 蜀山灿烂一路回国,已听玛兰啸讲解当解诸多南蜀当前局势,自是知道彰秀回宫对稳定局势的重要性。 玛兰啸抬起头,目光凝重。 彰秀还不知道灿烂的真实身份。但如以灿烂代替彰秀,也就是将彰秀的危险转嫁到了灿烂的身上。 “这怎么行呢?我是亲王,我必须堂堂正正地从玄华门入城,由你代替我,这成什么话?那你不如叫我钻狗洞入城。”彰秀断然拒绝,明知入城有危险,但堂堂正正入城是必须的。 “两人何不相辅相成?”那个涎着一脸谄媚笑容的淆公公突然播话道。 玛兰啸蓦然了悟,“好,灵儿和慕儿换绣女服装;灿烂和彰秀互换衣服。淆公公请和在下一起,就当是彰秀亲王的随从好了。赶在午时一刻到玄华门。” 正如玄华门城楼上安皇帝孤注一掷一样,玛兰啸也只得押上玛兰氏所有人的性命来赌一把。 且歌且行的路途上,密管家把子武雄将军以及其他事情一一向玛兰啸禀告。 虽说玛兰啸并不是密管家的主子,但如此之际,玛兰啸也与玛兰和畅一样,必须为玛兰氏的生存做最后的努力。 基于这点,密管家自然要将所有的事情向玛兰啸禀告。 “加快脚程。”玛兰啸坚定地说。 彰秀这时才发现玛兰啸受伤:“叔叔你的脚?” 玛兰啸摇头:“不碍事。出天市垣时被烈山都城守备队所伤。” 彰秀点头:“总有一天,我会让烈山氏和澹台氏为玛兰氏付出代价。” 彰秀突然想起什么,悄声对玛兰啸说:“叔叔,阿蓝是榆枫广的女儿。你知道他爹和哥的消息吗?” 玛兰啸侧过头看了一眼阿蓝,以及阿蓝身边穿着人衣服的怪鸟,脚下一步不拉跟着她走的小狗,轻轻点点头:“进城后我再告诉你吧。” “侄儿在涕竹峡谷,也是得她的狗和鸟相救,这次又是她的狗进城找到爹送的消息。”彰秀感概地说。 玛兰啸再次回头看看阿蓝,轻轻地说:“她娘已经化为一滩血水,她娘关进天市垣盟约塔,她哥被送往死亡列岛。所以,这些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才好。” 正在数人之后走着的阿蓝蓦然抬头,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睛茫然地看向玛兰啸的背影。 “什么?”彰秀急了,“现在我怎么办呀?” “先进城再说吧。”玛兰啸严厉地说。 庞大的仪仗一路蜿蜒,喧嚣而热烈,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远远的,能望见阿拉米苏高耸入云的城墙和迎风猎猎的旌旗,再行走小柱香,城墙上的安皇帝王旗已入眼帘,城下,子武雄将军正在向安皇帝告辞。 “正是时候。”玛兰啸欣慰地说,脚步越发吃力。 “叔叔。”彰秀忙搀扶着玛兰啸。 玛兰啸甩开彰秀的手,严厉地说:“你是亲王,要进城了,得保持你的仪态。” 彰秀尴尬地缩回手。 淆公公微笑:“老奴才不需要保持仪态,还是老奴才来吧。请玛兰大人给予老奴才这份荣幸。” 玛兰啸愠怒:“你是要告诉大家我有伤在身吗?” 淆公公也缩回手,默默地看着玛兰啸。 “玛兰亲王驾到!”传讯兵大声吆喝。 撒花女和绣娘的彩练形成一道道彩虹,五彩缤纷,让人目不暇接。 城墙下的人能清楚看到立于城墙上的安皇帝c蜀山依和文武百官,但城墙上的众人却只能看到一道道翻飞的五彩彩虹。 子武雄将军伟昂立于马上,拔剑出鞘,二百士兵分道而立,向迎面而来的彰秀仪仗致敬,然后喀嚓一声,持枪为彰秀护行。 高高的玄华门塔楼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城墙上花枝招展的彰秀仪仗。 阿蝶爬得更高了,以期从彩练中找到她认识的人,在她眼睛前面,一团黑影牢牢地贴在梁柱上。 那人手中持着一张排驽。 阿蝶吃惊地看着城墙下的人群。跟着看过去,却见屋梁上如蝙蝠般潜伏着三四个弓箭手。 “彰秀哥哥!”蜀山依王太孙高兴地向下面招手。 城门嘎嘎打开,门内涌出两列士兵,肃立让行。 子武雄的二百骑兵凝神定气,眼观八路,处于戒备状态。 仪仗里的暗卫和侍卫,悄然从花篮和彩练中抽出剑。 绣女和撒花女仍然在不停地挥舞着鲜花和彩练,只是,她们的每一次挥洒,都目光如炬,随时准备抽剑防备。 一切都是平安的,至少目前为止。 彰秀越众而出,向安皇帝行跪礼:“茂朵山玛兰彰秀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起来吧。”安皇帝似乎并不待见彰秀。 彰秀没有起身,而是接着向蜀山依行礼:“茂朵山玛兰彰秀见过王太孙殿下,殿下千岁!” 蜀山依高兴地扬手:“彰秀哥哥,快起来。我来接你了。” 彰秀起身。 蜀山灿烂走上前,跪下行礼:“儿臣蜀山灿烂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安皇帝吃惊地探头看外面,没有人告诉她蜀山灿烂要回国的事,天市垣的消息这一次比人来得晚。 “臣蜀山灿烂见过王太孙殿下——”蜀山灿烂话未说完,只听塔楼上响起嗖嗖利箭破空而来的恐怖声音,数十利箭穿云而来,从上而下,直射玛兰彰秀和蜀山灿烂。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喊叫从半空传来—— “公子快躲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玛兰彰秀(7) 那子武雄何许人也,还在阿蝶喊声未出口,便已从阳光的刹那变化和破空而至的箭声中,判断出偷袭者的方位。 “保护陛下——”他大喊一声。 一道蓝色披风从众人眼前飘过,直冲入云天,长剑上下翻飞,那道在空中向屋梁急驰而过的身影,已将数箭拍落。 然而同时发箭的三人都使用排驽,子武雄拍开数箭,却还有些向彰秀和灿烂射来。 “嘎”地一声长啸,身穿女人衣饰的九凤挣脱束缚,展翅而起,欲用翅膀将利箭扇落,却也因了衣饰的束缚,毕竟慢了半分,刚张开的翅膀上,硬生生接了三箭。 “嘎”九凤怒叫一声,再要冲上云宵,翅膀上带着三枝箭杆,强行震开翅膀,向那些偷袭的人冲去。 彰秀抬头见九凤替他挡了箭,逃过一劫,啊呀呀大叫去削其他的箭。 子武雄稳稳落在屋梁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名偷袭者扔到城楼。 啪哒,那名偷袭者重重地砸落在地,子武雄的二名骑兵纵马跑过,将之踩在泥地里。 城楼上哈里达士兵,见哈里达发出袭击的命令,不顾一切地嗷嗷叫着,挥着刀剑冲向文武百官。 一阵血雨纷飞。 楼门处,两列士兵见楼上已发难,哇啦叫着,挥着长枪条剑向玛兰彰秀和蜀山灿烂冲去,子武雄的骑兵纵马迎上,一阵金铁交击声哗啦啦响。 “保护陛下!保护王太孙!”玛兰和畅急了,一伸手将蜀山依揽过,压在身下。 那蜀山苏吓呆了,反映过来时,也如玛兰和畅一样,将自己的身子压在玛兰和畅身上。 ——如要死,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蜀山苏大叫着:“依儿——” 山阳重林也被眼前的突发惊呆了,他已下令停止政变,但事情却不受控地往弑君方向而去,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保护陛下!”他威严地吼道,伸开胳膊将安皇帝圈于胳膊之内。 “保护陛下!”护国公也反映过来,不管是谁发难,有子武雄将军在此,多半的成功机会都没有。他揽过手,与山阳重林双人合围,将安皇帝护在中心。 安皇帝眯起眼睛看着被玛兰和畅和蜀山苏紧紧压在身上的蜀山依。 九凤怒叫着,将一个个叛乱士兵扇下城楼,那锦绣也汪汪叫着,冲上前去,同仇敌忾般,嘶咬,退后,再嘶咬。 彰秀抽出一把剑,向冲到面前的一名叛兵刺去,回身护着玛兰啸。 那蜀山灿烂跳起,踩要彰秀身上,再连续发力,已纵身到塔楼上,尾随着子武雄的背影追去。 彰秀仪仗里的撒花女,绣娘,侍卫,围观群众中的暗卫,纷纷拔剑出鞘,不消片刻,便已将涌出城门的哈里达士兵或杀或擒。 所有的绣娘迅即解下腰中彩练,向空中抛出,这些彩练本来就是被布帛包裹的铁片。 彩练翻飞,彼此交互缠绕,纠结,十字交叉,再往来又交叉,如同飞来飞去的绣针,片刻,便已形成一片如铁般坚韧的盾牌,盾牌下,端站着玛兰啸,玛兰无灵,玛兰慕儿和阿蓝。 安皇帝的宫廷侍卫冲上前,紧紧护卫在她身边。 子武雄绕过屋梁,从屋梁阴影处抓出一团黑影,那黑影是阿蝶,阿蝶手脚乱踢,大叫:“不是我呀,不是我,我在救公子呀!” 子武雄一怔,将阿蝶扔到城外,砸在绣娘的彩练上,弹起,再掉落。 两名骑士纵马而来,长枪向她挑去。 阿蝶就地一滚,躲到阿蓝身后:“不是我呀,我们是熟人。” 黑棱索金和众骑士见城墙下已无敌人,纵身跳上城墙,挥剑向攻击百官的叛乱士兵刺去。多半时间,众人已将安皇帝身边的乱兵清理干净,并持剑护卫安皇帝。 塔楼顶上,子武雄一剑挑开一名偷袭者的肚腹,大怒一声,扔向高高的城墙,啪哒砸在锦绣身边。 锦绣纵身跳开,复再跳上前欲攻击,嗅嗅,那人已死在自己的血泊中。 灿烂围着塔楼翻跳,眼看得前面那个偷袭者,反复攻击却总是没成功,怒喝一声,一剑砍向挡在他面前的屋梁,那偷袭者见状往旁边闪,灿烂冷哼一声,反手一剑锁住他咽喉。 这人便是阿拉米苏都城守备队都统哈里达。只是,灿烂并不认得。 哈里达见已无处可逃,下巴一阵乱动,嘴里涌出一滩黑色泡沫,头一歪,死了。 灿烂拎着已死去的哈里达,连跳下,回到塔楼地面,将那哈里达扔在子武雄身边:“算你的了。” 子武雄走过去踢踢哈里达,咧嘴笑:“这是都统哈里达,你倒立了大功一件——你谁呀?未必本将军还需要贪你的功吗?” 灿烂回头:“本将军?你多大的官?” 子武雄觉得奇怪,这南蜀还有不知他是多大官的人? “那你是谁?”刚才灿烂自报家门的时候,子武雄正在观察头顶上空,并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话。 灿烂咧嘴一嘻:“公平点,是我先问的你。” 子武雄对这位素昧平生的年轻人倒有了好感,遂自嘲地说:“在下名叫子武雄,”他朝远处的安皇帝示意,“她叫我做她的天下兵马大都督。” 灿烂惊讶地看着他,走回来,围绕着他转圈子:“行呀你,这么年轻,你就做到了天下后马大都督。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子武雄不得不认真告诉这位对他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在下叫子武雄,请问阁下是?” 灿烂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她叫我是她的义子。” 这下,轮到子武雄将军吃惊了:“她的义子?安皇帝的义子,天啦!” “安皇帝陛下回宫!蜀山依王太孙回宫!彰秀亲王回宫!——闲人避让!”传令太监再度捡起沾染了血迹的锣鼓,一边卖力地敲打,一边高声吆喝。 玛兰和畅整整衣冠,碎步走到传令太监面前,小声地说:“彰秀还未册立,是不是不用传报?” 哪知,安皇帝听到了玛兰和畅的话,冷着脸问:“那又如何?” 玛兰和畅只得退下。 “安皇帝陛下回宫!蜀山依王太孙回宫!彰秀亲王回宫!——闲人避让!” 文武百官惊魂未定,有的一瘸一拐,有的受伤相互搀扶,有的是被人抬着进宫。 子武雄将军率领他的骑兵护送安皇帝回宫。 玄华门以及阿拉米苏都城守备队被子武雄暂时接管,待安皇帝重新任命都统。 鼓敲三下,大内总管高声山呼,安皇帝重新升殿。 蜀山灿烂上前叩拜母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名义上的母亲。 安皇帝招招手,蜀山灿烂膝行至前,仰视安皇帝。 “见朕目光不躲闪。明知有人会对彰秀亲王不利却义勇争先,虽无我蜀山氏之血脉,倒有我蜀山氏之忠勇。”安皇帝欣慰地说。 “灿烂质子在天市垣力挽狂澜,在得知澹台氏阴谋后,虽已无力再救无双公主回国,却助臣救得无灵公主,此盖世功勋实不愧陛下教导。”玛兰啸上前禀告。 “如此英勇,倒实在是英雄出少年。”殿内大臣纷纷称赞道。 灿烂嘴张了张。救玛兰无灵是玛兰啸的主意,此刻却推功于他,他有些不知所措。 “封蜀山灿烂为质公候,世袭享地二千亩,领都城守备队,世代为我蜀山氏良臣!”安皇帝嘉许地对蜀山灿烂封赏。 众人皆知这蜀山灿烂原本非蜀山氏一脉,现在封候世袭,但也是应得。 大内总管拿着一册封卷,高声唱道: “玛兰弘毅与山阳氏之女玛兰无双,玛兰无灵,为保南蜀一国平安,自愿入长垣宫为质,现荣耀归来。特封诰玛兰弘毅为毅国候,追封玛兰无双为一品公主。” 那玛兰弘毅虽与玛兰和畅是兄弟,与玛兰啸是堂兄弟,只因和畅前后两次将他女儿献于澹台氏为妃,便视亲兄弟为仇人,今见玛兰无灵能平安归来已是喜不自禁,哪还想到安皇帝对长女追赠。 玛兰弘毅夫妻出班,伏跪于地:“臣愧对陛下,无能享陛下封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那安皇帝懒懒地指着玛兰弘毅,“朕有一事相求,卿可应允?” 玛兰弘毅夫妻叩头如捣蒜:“陛下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安皇帝直直了身子,又指着玛兰啸与玛兰和畅说:“朕知道你们兄弟因了无双与无灵,反目多年,却成全了别人的利剑。此时无灵已回国,还不握手言欢吗?” 玛兰啸和玛兰和畅扑通跪下:“陛下恕罪,是臣等无能。” 玛兰弘毅膝行至两位兄弟面前,扑通叩头:“为兄心胸狭窄,只念个人因恩怨。今日无灵平安归来,余生不再有所求,请受为兄一谢。” 玛兰啸和玛兰和畅急忙扶起兄长,几乎泣出声:“都是为了家国平安,还请兄长恕罪。” 山阳重林高兴地插话:“好了好了,兄弟和好,无灵公主归来,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呢?” 兄弟三人携手而起,相视含泪而笑。 大内总管继续唱道:“今有玛兰氏与山阳氏之女玛兰无灵,惠质兰心,于国于民,功在社稷,赐一品公主,别建府第,婚嫁自由,但有所请,皆安皇帝刚婚!” 玛兰无灵一身黑衣,款款走上前,谢过安皇帝:“臣女今日得以重回国土,此生无憾事,再无他求。请陛下将所有赏赐皆转于蜀山灿烂和玛兰啸大人。” 众人相视,看这安皇帝,对玛兰一氏多有封赏,从此以后,只怕这南蜀便是玛兰氏的天下。 安皇帝封玛兰啸c玛兰和畅c山阳重林c蜀山肃为辅命大臣,一月后为蜀山依登基大典,同时举行蜀山依与玛兰彰秀的大婚典礼。 安皇帝没有再追究哈里达叛乱之事,因为,她还有更多的事要操心。 ——就算她有确凿证据表明山阳重林参与哈里达甚至唆使合里达叛乱,她现在都不能加以公开惩处。因为山阳氏一族在朝廷占据着半壁江山,牵一发而动全身。 南蜀c枭楚c荆南c卡丹兰四方国抗澹台皓修之重税,合力逃出天市垣,四国将相继独立,脱离澹台氏大徽朝廷,澹台氏和烈山氏势必将大军压境。 且,南蜀之动乱,荆南国君新丧,以南方最喜战争的枭楚,今次为何不出兵?难道枭楚也有内乱? 是夜,精疲力竭的安皇帝再次召见玛兰啸和玛兰和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玛兰彰秀(8) “这么说,如果找到那个孩子,帮助他登上大徽王朝之位,他既有我南蜀之血统,必可以保我南蜀三十年无忧?” 安皇帝狐疑地看着玛兰啸,“此事确定吗?” 玛兰啸点头:“臣身边有一淆公公,是澹台皓修的大内总管,他也曾知道玛兰无双的图画之事。只是,他当事未明白这其中含义。” 安皇帝感叹道:“玛兰氏一族,真的是行事令人不可思议。” 末了,安皇帝又看向玛兰啸:“朕想将你女儿指婚蜀山灿烂如何?” 玛兰啸几乎是条件反射:“不可,万万不可。” 几乎是轻轻地,毫不思索地,安皇帝问道:“难道他也是一个玛兰氏?” 玛兰啸与和畅一怔,双双跪下:“请陛下恕罪!” 安皇帝松了一口气:“那子武雄将军呢?” 玛兰啸与和畅吓得伏地泣曰:“不管天下有多少玛兰氏,玛兰氏一生忠于蜀山氏。” 安皇帝有些倦怠:“起来吧你们,好好说话。” 玛兰啸与和畅仍伏跪于地,不敢起身:“陛下饶臣欺君之罪!” “玛兰氏如此心机,如此处心积虑,置氏族和种族利益于个人之上,如要谋反,只怕这南蜀早就是玛兰氏之天下。”安皇帝叹息道。 “玛兰氏全族对安皇帝忠心耿耿,对蜀山氏绝无不义之举。”玛兰啸与和畅再次表白忠心。 安皇帝点头:“灿烂是谁的儿子?” 玛兰啸伏地:“是臣的儿子。” “一个父亲,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送去天市垣为质,二十年不见其面,难怪你的妻子会与你不再谋面。”安皇帝叹道。 玛兰啸泣声而哭:“如若不将小儿送走,那必是护国公之子为质。如此一来,护国公必与臣下结仇,更会对陛下有芥蒂。” 安皇帝点点头,又问:“子武雄又是谁的儿子?” 和畅大人伏地而泣:“是臣的长子。” 安皇帝叹息道:“如果不是今天他出现,朕在塔楼上看得清楚,他几兄弟倒也有些挂像,只是平时不曾觉得。” “大徽朝想方设法屠杀各国贵族之后,致使各国王室子弟凋零。如果臣不将他弃于大街,必被澹台氏屠于市集。”和畅悲愤地说,“臣妻已假死二十年,发誓言不与臣生相见。” 玛兰啸相跟着说:“澹台氏仅这三十年来,便有数次大规模屠杀,如三星格局,七子之星,现又将雪蓝城千名孩童送到死亡列岛。我玛兰氏有先父叛乱在前,他岂会容我儿孙满堂?” 安皇帝点头:“朕虽对外召令玛兰山叛乱,却并未致你玛兰氏全族之罪,也是念在你玛兰氏一族多年的忠诚份上。” 玛兰啸与和畅齐声跪谢。 安皇帝招招手,示意两位大臣起身:“叫你们的那位公公进来吧。” 片刻,淆公公便扬着他招牌式的谄媚笑容入宫靓见。 “一个布拉达海滩的不全之人,历三朝不倒,且要爬到大内总管的职份上,需要付出些什么呢?”安皇帝看着小心翼翼走进来的淆公公冷笑。 “老奴叩见安皇帝陛下。老奴愿献上所有的一切,包括最无尽的忠诚,奉献于安皇帝陛下。”那淆公公一见到安皇帝,便膝行至前。 和畅撇撇嘴。 玛兰啸悄声说:“当初我也和你一样看待他的。” 和畅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如何看待他?” 玛兰啸暗笑:“当然,你是我兄弟。我能不知道吗?” 安皇帝的声音里有一种少见的冷酷:“你要什么?对一个换了三位主子,还想换四位主子的不全之人来说,还有什么忠诚可言呢?” 淆公公慢慢站起来,挺着腰板,以平板的声音说道: “有一种忠诚,它不是忠于个人,不是忠于家庭和氏族,甚至不是忠于一个伟大的君主,它只忠于他的理想,甚至,为了这种忠诚,他会出卖常人眼中的一切世俗。” 安皇帝不解地望着玛兰啸,玛兰啸摊摊手。 淆公公望着安皇帝,继续以他平板的声音说道:“在戎洲最东方,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最东方,有一座千年以年就存在的盟约塔,在塔下面是无尽的海洋,海洋里生活着我的族人。” 安皇帝又恢复了她习惯的有气无力:“朕不想再听故事,今天听得太多了。” 淆公公点头:“那是一个故事,只是在我来说,那里就是我的家乡,我的族人。为此,我愿意放弃一切尊严来换取他们重新见到阳光。” “你是布拉达海难的先民鱼族?”安皇帝问:“就是传说中那些在月圆之夜会哭泣的鱼族?” 淆公公脸上一片虔诚:“我所要的,就是如果我做能到陛下希望我做的一切,请恩赐我的族人回到布拉达海滩上生活,并全不再有不全之人。” 安皇帝叹息一声,现在她明白为什么淆公公为找到玛兰啸了: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或目的,而不计一切代价的人。 “那么,你向你先前三位主子要求过这同一个请求吗?”和畅小心翼翼地问。 淆公公点头:“向十六世帝提出过,他答应了。可是他没有兑现诺言。十七世帝还没有给我提出请求的时间,便被十八世帝所杀。十八世帝同样也答应我,可是,他早就不记得这事了。” 安皇帝哑然。 这人的固执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怎么肯定朕会履行诺言呢?”安皇帝轻轻地问。 淆公公回头看看玛兰啸c玛兰和畅:“一位值得玛兰氏倾其全族辅助的君主,也许会履行诺言。” 和畅惊讶地问:“这是肯定我们对蜀山氏的忠诚吗?” 玛兰啸尴尬地笑笑。 “如果朕终究没有能履行诺言呢?”安皇帝又问道:“毕竟,布拉达海滩在戎洲最东方,而我南蜀在戎洲最西方。” “那我会继续寻找下一位贤明的君主。”淆公公肯定地说,“如果我做不到,我的族人还会做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站在阳光下生活。” “好,朕答应你。”安皇帝点头,“不管怎么样,一个为了自己荒唐的理想而奋斗的不全之人是可敬的。” 淆公公向安皇帝鞠躬,再向两位玛兰大人鞠躬:“对于玛兰无双皇妃之子,想必玛兰大人已向安皇帝禀告。老奴才想要说的是,荆南国郁玖皇妃之三子非澹台氏亲生。” “啊?!”这下,自安皇帝以下,众人都面面相觑。 “如果老奴才所料不差,这三子应是枭楚国二皇子之子。本来老奴才也不敢十分确定,只要枭楚发兵攻打荆南,老奴才的推测就不攻自破,可是这十数日,枭楚本已集兵五万于边境,却并攻打荆南,想来是防大徽。” 玛兰啸迟疑地问:“你是说,郁玖皇妃三子均不是澹台皓修之子?可澹台皓修已下诏立其四皇子澹台睿华为荆南国国君。” 淆公公点头:“所以,现在枭楚国君念德氏是肯定知道四皇子的身世,才将他五万之兵陈于边境,既卫枭楚也卫荆南。” “所以这些天,即使知道我南蜀有兵乱,也未动兵相交?”安皇帝沉吟着说:“朕还在奇怪枭楚这喜爱战争之徒,为何实然对南蜀无动于衷了。” “郁玖幻珊回国归宁只有三十日之期,只要三十日之期不到,大徽朝廷将会令其返长垣宫,所以,三十日之期便是荆南宣布独立之期。”淆公公的话如石落深井,铿锵有力。 “那为何,”玛兰啸有些想不明白:“四国使臣逃出天市垣,为何澹台皓修不下令追击?” “是啊,”玛兰和畅附合说:“以澹台皓修的个性,他对诸方国予取予夺。此次强加赋税,四方国同时拒绝,且同时逃出天市垣,为什么我们至今没有得到他有追击的消息?” 淆公公微笑:“我前两天也不明白。今天安皇帝在朝堂上封赏众人的时候,我到阿拉米苏逛逛,综合各种消息,老奴才认为澹台皓修病了,或许是郁玖幻珊逃出天市垣时下药过重。” 玛兰啸高兴地拍手:“我明白了。一定是这样。郁玖幻珊之子如是念德氏之后,所以她出逃时便通知了念德秋方等人。念德氏与卡丹兰氏一向交好,所以卡丹兰氏也就知道了。” “当然,老奴才也知道了,顺便通知了玛兰啸大人。”淆公公恭敬地说。 安皇帝慢腾腾地说:“这么说来,救回蜀山灿烂质子和玛兰无灵公主便都是你的功劳了?” “不不不”,淆公公真诚地说,“老奴只是顺便将玛兰无灵公主带在身边,一切都是您的质子的功劳。” “倒是位实诚的人。”安皇帝看着这位才从大徽朝廷转过来的叛徒,以及两位祖上也是叛国者的后裔:“好吧,各位,对些有何良策?” “天下即将大乱,”玛兰和畅吸了一口气,坚决地说,“趁此机会,我南蜀应脱离大徽朝独立。” “同时派人寻找那位既有南蜀血统又有澹台氏血统的男孩,将他送上大徽帝位,以确保蜀山依王太孙三十年之政,为蜀山氏的统治确保万无一失。” 玛兰啸坚定地说。 “还有,”淆公公微笑,“与荆南国和枭楚国联合,推翻澹台氏,打败烈山氏,还我布拉达海滩。” 三人义气风发地说完,看向安皇帝。 安皇帝微笑:“淆公公,你的小爪子不要伸向我的王宫,否则,你不但没有布拉达海滩,还会变成儋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玛兰彰秀(9) “大巫,我家九凤的箭伤为何一直不见好传?”阿蓝抓住大巫的手,着急地问:“而且,九凤的精神也越来越不济,虫子吃,青菜也不吃,甚至也连水也少喝。” 这已是连续二十日来彰秀为九凤请来的第八个巫医。 “女公子,小的是医人,没医过鸟呀。”大巫为难地说,“要不,你再去找找兽医来看看?” 大巫匆匆走了,阿蓝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九凤,轻轻抚摸着它已褪去羽毛c变得漆黑如墨的翅膀:“可怜的九凤,你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想回家?” 一滴泪水从阿蓝眼眶里流下,与此同时,九凤的眼眶里也滴落一滴泪水。 彰秀看着一人一鸟在那相对流泪,大惊:“阿蓝,你别伤心,我就这就再去找大巫,不管医什么的都找来,兽医,马医,我都来。你别伤心了啊?” 阿蓝抬起头,突然茫然地望着彰秀:“我爹不在了,我娘死了,我哥也不再了。我应该去哪里啊?” 彰秀吓一跳:“你就在这里啊。这里就是你的家。过些天,等九凤好了,我就陪你去找阿宏好不好?” 阿蓝看着彰秀,有些奇怪地问:“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哥哥?” 彰秀嘴巴张了张,直愣愣地看着阿蓝。 阿里在背后轻轻地捅捅彰秀,朝外示意。 彰秀垂头丧气地退出房间,有点六神无主地说:“她竟连我也不认识了。她居然不认得我了。” 阿里也无精打采地点头:“昨天她也问我是谁。好奇怪,她怎么突然不认得我们了?” 彰秀叹口气:“难道她因为一只鸟,就把我们全部忘记了吗?” 阿里也无可奈何地承认现实:“那只鸟替你和灿烂公子挡了三箭,箭头上有毒,现在还能熬过多少天就不知道了。” 彰秀振作精神:“阿山呢?” “那不是你昨晚又叫他找大巫了吗?说是玄丹山的崇山峻岭中,有一位什么可以把死人医活的大巫,他今天晚上吃过早饭都出门了。”阿里叹口气,无精打采地望着天空。 “如果九凤死了,不知阿蓝——”阿里悠悠地说。 “你个死阿里,笨蛋,丑鬼,你敢往下说我打爆你的头。”彰秀跳起来,向阿里扑过去,紧紧地捂住他的嘴。 阿里唔唔点头。 彰秀放开阿里,垂着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吼道:“守在这里啊。” 阿里嗯了一声。 再走几步,彰秀又回头吼道:“每过一个时辰给阿蓝送吃的。” 阿里又嗯一声。 再走一步,彰秀又突然回头可怜巴几地说:“如果,如果阿蓝问起了我,你就告诉她我马上就回来啊?” 阿里泄气地往地上矬去:“公子,要不你在这里守着?” 彰秀怔怔地看向屋子,尽管看不人阿蓝的人,但他心里在痛。 “可是爹让我今天进宫陪王太孙,王太孙要到祖庙祭祀。”他终于垂头丧气地离开。 阿里看着彰秀走出院子,叹口气:“唉,要是有两个彰秀公子就好了。一个守在这里陪着阿蓝姑娘,一个在宫里陪着王太孙殿下。” “我晚上要回来。”已经走出院子的彰秀突然又跑回来,探头进院子朝阿里大喊。 阿里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彰秀带着侍卫朝伊普斯宫奔去。 明锐骑士团的莎莎骑士病重不治身亡,由于莎莎骑士来自卡丹兰大草原,黑棱索金便带着其他几个人送莎莎回卡丹兰大草原回归故土。 在黑棱索金离开茂朵山城堡之时,子武雄将军带着他的瘸腿侍卫长到茂朵山城堡拜访玛兰彰秀,然后听说明锐骑士团在茂朵山城堡,顺便和众人一起吃了晚餐。 在这当中,子武雄将军的瘸腿侍卫长被密管家带去参观花园,顺便走进花园一栋房子中看望奄奄一息的莎莎。 没有人知道密管家c侍卫长和莎莎说了什么,反正再回到餐厅时,子武雄将军便带着侍卫长离开了茂朵山城堡。 玛兰氏已掌握南蜀朝政,玛兰氏中原本与山阳氏结好的玛兰弘毅等人已完全回归家族,而原本偏向于山阳家族的山阳重等人,由于蜀山依与玛兰彰秀的联姻已成定局,也转向玛兰氏。 南蜀安皇帝已向各方国和大徽朝廷发出邀请,请各方国出席蜀山依的登基大典。 戎洲局势在可怕地变化着。大徽朝廷由于澹台皓修的病重,澹台氏与烈山氏争权夺利,夺嫡之争也越演越烈。 由于此前澹台皓修已在御前会议上口喻由三皇子澹台睿智为皇太子,此也符合澹台氏与烈山氏两大家族的共同利益。 但澹台皓际亲王联合一般大臣,又欲支持澹台皓修与卡兰丹氏所育皇长子c十七岁的榆枫王澹台睿德。此举当然符合卡丹兰国的愿望,于是,卡丹兰国又加入大徽王朝压嫡之争中。 立长还是立嫡,本来也就是澹台皓修一句话。但不知为何澹台皓修自皇三子寿辰后便一病不起。 慢慢地,长垣宫中传出种种谣言,有的说郁玖幻珊一直在给皓修下蛇毒,虽不致他于死病,却也短期内再无法视国事。 天市垣流传出众多的阴谋和谣言,比如说四方国在筹谋独立c各方国人质逃跑等等,郁玖幻珊携奴潜逃等等,但这些都得不到证实。 大徽朝廷的朝堂上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也没有人再来管顾四方国的混乱之事,就算有人想管,但因澹台皓修不在其位,也无法调查清楚再给予制裁。 澹台皓修的大病不起,大徽朝廷的夺嫡之争,给了南方三国缓和矛盾再图联合抗徽的时间。 郁玖幻珊回国归宁三十天之期到来,烈山尔容以长垣宫帝妃的身份,给郁玖幻珊发去旨令,令她速归长垣寿元宫。 郁玖幻珊以皇子幼小,新的荆南国王无法理政为由,继续滞留荆南国。 又三日后,烈山尔容又摆出帝妃的姿态,再令含元宫太监传令荆南令郁玖幻珊携子回长垣。郁玖幻珊给烈山尔容送去一个大食盒,里面装的是她的太监的头颅。 次日,荆南国宣布独立。 再次日,枭楚国宣布独立。 时局在往淆公公预言的方向发展。 安皇帝已决定在蜀山依登基大典时宣布独立。 玛兰彰秀的大白马奔进伊普斯宫中,“吁”地一声停下来。 两名太监跑向彰秀,帮他牵马,着急地说:“彰秀亲王,王太孙殿下已找你两遍了,着亲王速去祖庙。” 彰秀大步跑向祖庙。 当彰秀汗流浃背在跑到祖庙时,祭祀已经结束。 安皇帝无动于衷地看着晚来的彰秀挤进人群。 蜀山依一脸恼怒,跑到彰秀面前:“彰秀哥哥,你这几天总是什么事都迟到,晚到。总让我好等。” 彰秀尴尬地陪着笑脸:“对不起,阿蓝的九凤病得很厉害。” “这些天你嘴里除了那只鸟就没别的话了。”蜀山依有点不高兴地说。 彰秀苦笑:“那只鸟,在涕竹峡谷救过我,在玄华门又救过我,我当然得管。” “哼。”蜀山依撒娇跑开。 彰秀无可奈何地低头。 “你不能得罪我们的蜀山依王太孙呀。”蜀山灿烂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彰秀。 彰秀摊摊手:“如果一个人救过你两次命,你是不是要对他好?” 灿烂笑:“如果是姑娘,或者她对你以身相许,或者你对她以身相许。如果是男子,那你就只能将命还他。反正你还赚了一次。” 彰秀无奈地苦笑:“可是她一只鸟,我怎么还她?” 灿烂收敛笑容,盯着他看:“你当然不能对一只鸟以身相许。但似乎也不能对鸟的主人以身相许,因为你要娶的是王太孙。” 彰秀气得给灿烂一拳头:“爹说你最聪明。现在看来,你也没办法了。” 灿烂知道自己与彰秀是血浓于水的玛兰氏兄弟,可彰秀不知道。 “要不,我请宫里的大巫去给阿蓝姑娘看病?当然暗地里也给她的鸟看看病?”灿烂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就小声说道。 “我已给请了八个大巫了,都说不明白九凤为什么不见好。最可怜的是,阿蓝从两天前就不大记得人了,早晨,连我都记不得了。” “啊?”灿烂也吃一惊:“那九凤是受箭伤,说起来也救了我一命,我当感谢才对。只是那阿蓝姑娘又如何了?” 彰秀郁闷地摇头。 灿烂安慰道:“这样吧,你先回去照顾阿蓝。稍后我哄着王太孙,陪着她带着宫里的大巫一起到茂朵山城堡来。” 彰秀怀疑地问:“你怎么哄王太孙呀?” 灿烂咧咧嘴:“反正不是玛兰氏冷冰冰的哄法。” 彰秀望望被一群贵族小姐围在人群中间的蜀山依,知道自己一时也无法取得她的谅解,遂也同意。 彰秀转身朝殿外走去。 远远的,蜀山依看见彰秀离开了,跑过来问灿烂:“他为什么走了啊?昨天还答应陪我去看新铸的王冠的,怎么这么不讲信用了呢?” 灿烂哈哈大笑:“因为我和他打赌,如果他走开了,王太孙殿下会不会和我一起去看新铸的王冠。” 蜀山依展颜一笑:“那你是赌的什么?” “我赌你会让我有这个荣幸。你看天上的太阳多灿烂啊。王太孙殿下,听说,城里还来了一群会耍蛇的荆南人呢,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蜀山依吓了一跳,看看左右:“我奶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骂我呢?” 灿烂压低声音说道:“就说你是被我骗的。这样,你奶奶就只会骂我,不会骂你的呢。” 蜀山依一脸喜悦:“可以这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玛兰彰秀(10) “这怎么回事啊,阿山个混蛋,都一天了还没有回来。我要砍断他的双腿,让他一辈子都再不能走路!”彰秀愤怒地走来走去,高声叫骂。 “他是骑马去的。”阿里咕哝道。 “那就砍断马腿,什么笨马,愚马,一天了,都不见影子。”彰秀继续骂道。 “这到玄丹山就算马不停蹄也要大半天的。”阿里轻声为他的伙伴辩解。 “快叫人去城堡门口看着啊!快去啊!”彰秀吼道。 阿里转身往城堡门口跑去,边跑边嘀咕:“我们都会被公子骂死了。” 迎头撞在一群人身上,阿里抬头一看,是王太孙殿下,蜀山灿烂殿下,吓得立即跪伏在地:“见过王太孙殿下,见过都统大人。” 蜀山灿烂不解地问:“这么慌张,到底因何事呢?” 阿里看看蜀山依,小声说:“大人快去劝劝我家公子吧,他都快疯了。” 灿烂皱眉,咧嘴一笑:“快大婚了,当然要乐疯。” 回过头,灿烂优雅地朝蜀山依鞠躬:“王太孙请——这彰秀公子呀,马上就会从一个男孩子变成男人,正在更年期。哈哈。” “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一个尖锐的声音从王太孙脚下响起,阿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蜀山依身边,她总是出入神出鬼没。 蜀山依显然很喜欢这个无脚儋耳人:“你怎么在这里呀?” 阿蝶呶呶嘴:“他们说过如果我帮彰秀公子进城就封我为郡主的,可是我都帮了两次了,不,帮了五次,却没人封我为郡主,我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呆在这里啦。” 蜀山依很感兴趣地问:“帮了五次?你怎么帮的呀?” 蜀山灿烂想起来了:“我记得在玄华门是有个人在塔楼上首先提醒我们的,当时局势很混乱,没注意看是谁。难道是你吗?” 阿蝶很委曲地说:“是啊,我还被那个很凶的人摔在地上,差点就变成几大块了。” 蜀山依很感动:“原来你是这么一个勇敢的人。” 阿蝶继续说:“还有那天,锦绣入城给和畅大人送信,我也去了啊,只是我走迷路了,还遇到两个守备队的要杀我,所以,就躲起来了。” 蜀山依激动地点头:“你这么勇敢,聪明,我以王太孙名义,封你为郡主,等我登基仪式后就加赐你土地。” 阿蝶呆了呆,突然纵身跃上蜀山依身上,大喊大叫:“我真的是郡主了吗?我真的是吗?” 蜀山依也被阿蝶的欢乐气氛感染,点头。 蜀山灿烂提醒道:“王太孙,是不是需要请奏一下安皇帝?” “后天就是登基大典,你觉得陛下不会同意我有一个郡主朋友吗?”蜀山依不高兴地说。 灿烂咧咧嘴:“王太孙掌握南蜀万民,怎么不可以封赏一个小小的郡主呢?” 阿蝶溜下蜀山依身上,半立身板,威严地说:“我现在开始就是郡主了。怎么还是小小呢?你应当叫我郡主了。” 灿烂朝阿蝶略一鞠躬:“是,郡主大人。王太孙殿下,我们还是去找彰秀亲王吧。” “我知道他在哪里,”阿蝶不满地说:“他都一直在阿蓝那里,守她,还有她的那只鸟。” 蜀山依的脸色阴了阴,但没有说什么。 “阿蝶郡主这就王太孙殿下前去。”阿蝶高兴地滚动身子,四脚并用,朝前爬去。 蜀山依非常感兴趣地看着阿蝶,为突然有这个朋友而高兴。 灿烂咳嗽两声,对阿蝶说:“还不去通报彰秀公子说王太孙殿下驾到?” 阿蝶得意地诺一声,几个纵跳,扑到一间屋子前,尖锐的细嗓子大声喊道:“王太孙陛下驾到!” 但是彰秀却没出来应驾。 蜀山灿烂走到门前,推开门,一股子恶臭气息自屋子里溢出。 蜀山依情不自禁地掩了口鼻。 阿蝶大骂道:“阿山阿里,你们这里也臭了,都把王太孙殿下熏得。” 彰秀从屋里出来,很惊讶地望着蜀山灿烂,不明白他怎么把蜀山依带到这来了。 “王太孙陛下想来看看你。”蜀山灿烂简单地解释说。他根本没想到彰秀是这样的状态。 “王太孙殿下。”彰秀喃喃地行礼。 “这里?”蜀山依指指彰秀身后。 “阿蓝病得很重。她的鸟也快死了,她的狗也不吃不喝。她们都快死了。”彰秀无奈而痛苦地说。 蜀山依捂着口鼻往彰秀走去,彰秀稍稍侧过身子。 蜀山灿烂也相跟着走进屋去。 屋内的情况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阿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屋角,是一只翅膀正在腐化的九凤,它低垂着头,翅膀下是一汪污血,它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接近它的陌生人。 而锦绣,那只原本活泼乱跑的小黑狗,此时也竟如她的主子一样,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对进屋的数人低低地轻吠两声。 “王太孙殿下,你还是移步外面吧。”蜀山灿烂轻声说,伸手扶了蜀山依。 蜀山依不置信地看着彰秀。 蜀山依默默地退出阿蓝的小屋,沉默了片刻,对蜀山灿烂说:“速去令宫里所有的大巫前来为阿蓝姑娘诊病。阿蓝姑娘数次救彰秀亲王殿下,谁能救得阿蓝姑娘性命重重有赏。” “没用的。”彰秀摇头:“阿蓝已经没有生还的意念了。她以为她的娘亲死了,她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念叨这事。可是我相信她娘亲还活着。” “她的娘亲死了?谁告诉她的?”蜀山依摇头:“阿蓝的娘亲是谁?怎么会死的?” 彰秀看看屋里,摇头,他不想再说此事。 “我知道啊。阿蓝和他哥都是雪蓝城的贱奴,他哥是一个金发榆枫。她的娘亲是格枝族废君主格枝奕绿,她的父亲是榆枫族废君主榆枫广。”阿蝶抢着说。 “我听说榆枫广被押在天市垣盟约塔,但是没听说她娘的事。”蜀山灿烂谨慎地说。 “嘘,”彰秀伸出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大家别再多说,“阿蓝的听力很好,她的鸟和狗也会和她说话。” 蜀山灿烂惊讶地说:“所以,她的狗能入伊普斯宫为玛兰啸大人传信?” 蜀山依愕然:“你们在说什么?阿蓝的狗能进宫传信?” 蜀山灿烂看彰秀一眼,跪下:“是臣失言,是臣失言。这事只是传说,殿下不必相信。” 阿蝶尖锐的声音高亮地响起:“是啊,王太孙殿下,当初我也入宫给送信的啊,我只是走偏了路——” 蜀山依牵牵嘴角:“让宫里的大巫们来为阿蓝姑娘诊病吧,快传。至于那只狗和在流血化脓的鸟,毕竟是动物,死了也没关系的。” 蜀山灿烂回身朝跟在身后的士兵传令。 蜀山依转身,缓缓地走出院子。 彰秀低头向蜀山依行礼,没有要远送她或随着她回宫的意思。 蜀山依略略回头,见彰秀已进阿蓝的屋子。 “那里很臭啊。”蜀山依喃喃地说。 “要是阿蓝和她的鸟啊还有狗一起死了就好了,免得总是让彰秀亲王担心。”阿蝶愤愤不平地说。 蜀山依的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向阿蝶。 “她会死吗?”蜀山依轻轻地问。 阿蝶哑然,小心翼翼地望向蜀山依:“殿下希望她在什么时候死?” 蜀山依看向远方:“后天便是大婚,总不能让彰秀亲王分心。” 阿蝶点头:“是啊,阿蓝反正是要死的,也得挑个时候啊。” “王太孙殿下,请让臣护送殿下回宫吧。”蜀山灿烂走来,恭敬地对蜀山依说。 “臣已着人按殿下吩咐进宫找大巫为阿蓝姑娘诊病,殿下无虑。想来明日阿蓝姑娘便会好转,彰秀亲王便会进宫。” 蜀山依点头,微笑着对阿蝶说:“让阿蝶郡主随我入宫吧。” 阿蝶跳起来老高,拍着手尖叫:“我愿意入宫。啊不,本郡主愿意随王太孙入宫。” 蜀山灿烂提醒道:“你在王太孙殿下面前不能自称本郡主。” 阿蝶尴尬地笑。 在阿蓝的屋子外,彰秀正在大发脾气:“阿山那个混蛋,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不派人去找?” 阿里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已经去了已经去了。” “再派人去玄丹山啊,快点!”彰秀跳起脚来大吼:“再多派些人去,去阿拉米苏,不,去雪蓝城,那里一定有能治好阿蓝的病的大巫。” 阿里埋着头:“公子,现在派人去雪蓝城,就算快马,来回也需要四天,来不及了啊!” 彰秀跳起来抓着阿里的衣襟,怒吼:“你说什么来不及?你敢说来不及?阿蓝刚才又醒过来了,她叫我哥哥,她在叫我救她!我要救她啊!” 阿里挣开彰秀的手,吓得后退几步,胆颤心惊地说:“她的哥哥是阿宏啊,公子你疯了吗?她就从来没有叫你哥哥的。” “你说什么?”彰秀跳起来,“你敢说她没叫过我哥哥?” 阿里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公子,你清醒点吧,你后天要大婚了,你该去操办你的大婚事情。刚才王太孙殿下来了,我看她的脸色很不开心。” “大婚?”彰秀似乎这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茫然四周,“如果阿蓝死了呢?我要大婚做什么?如果阿蓝死了呢?” “公子,”阿里跳起来,摇着彰秀哭:“公子,你不能说胡话啊。不管怎么样,你后天大婚啊,王太孙殿下登基啊!” “大婚?”彰秀喃喃地说,“万一我大婚,离开了阿蓝,她恰恰在那时死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玛兰彰秀(11) “彰秀亲王和蜀山依王太孙的后裔,一定会如两位玛兰大人一样,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瞳。所有的王族血统纯正的孩子,都会和他们的父辈一样。” 淆公公谄媚地笑着,跟在玛兰啸大人身后亦步亦趋,唠叨着他的见识。 “比如,血统纯正的澹台氏和烈山氏,他们皇子都是金发澹台,而澹台氏与南方三国王族的后裔,也大多为金发。但是南方三国相互之间的王族联姻,只要他们的血统纯正,那只能是黑发。” 玛兰啸显然没在意淆公公在说什么,淆公公也就继续说下去: “郁玖氏幻珊的孩子为黑色卷发,但她的姐姐与澹台皓修的孩子却为金发,老奴当时在场。所以,本公公当然就会有所怀疑。只是皓修大帝并不关心眼前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所以,你就判定郁玖幻珊的孩子非澹台氏之子?也许有错的呢?”玛兰啸漫不以心地说。 “老奴将星壁城记载有所有的王族血统书籍都查遍,当然也不是说不会错。但枭楚却在荆南国丧时不发兵,相反却陈兵于两国与大徽交界处,就印证了老奴的推断。难道不是吗?” 玛兰啸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淆公公:“那澹台氏与玛兰氏的孩子不是有金发也有黑发的吗?” 淆公公亮起他招牌式的谄媚笑容:“是啊,不过大多都是金发。而榆枫族与格枝族正如澹台氏与烈山氏一样,他们都是长期稳定的婚配,后者必是金发,而前者则必是黑发。” 玛兰啸如遭雷击,回首抓着淆公公:“你个贱奴,不全之人,你说什么?” 淆公公迷惑:“就说头发呀。” 玛兰啸松开淆公公,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朗侍卫说:“去请和畅大人到我书房来,要快。” 淆公公苦笑:“老奴不就说了头发吗?再说,你们也的确是黑发啊?” 玛兰啸眯起眼睛:“你刚才说澹台氏与玛兰氏的婚配,大多数情况下,后代为金发?” 淆公公还是一脸苦笑:“前朝澹台氏与南蜀公主的后代,你们不也知道他们头发是金色吗?” 玛兰啸急匆匆回到书房,抑制住心里的某种思绪,却冷着脸对淆公公说:“你给我呆着。” 淆公公忠诚地笑:“老奴是玛兰啸大人身边的一条狗,你怎么说,老奴才就怎么做。” “谁家的狗这么会说话?”随着和畅的声音,玛兰和畅带着密管家匆匆赶到。 玛兰啸对密管家点头:“你出去吧,让郎侍卫守着府卫,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另外,着人请弘毅大人与无双公主过府,立刻。” 密管家点头退出,身后传来玛兰啸更为严厉的声音:“任何人。” 密管家呆了呆,郑重地回头弯腰。 淆公公苦笑:“包括安皇帝吗?” 玛兰啸示意和畅大人坐下,然后对淆公公说:“把你刚才说的话对和畅大人再说一遍。” 淆公公假装惊讶地回想一下:“我没说什么呀,就是关于各国王族婚配后代的头发。这事还是从郁玖幻珊的怀疑开始的。” 玛兰啸打断淆公公的话:“我对郁玖幻珊不感兴趣。说其他的。” 淆公公想了想,简明扼要地说:“澹台氏与烈山氏相配,后代为金发,与其他族相配,视其种族的韧性,大多为金发,很少有黑发后代者。” 玛兰啸面无表情:“继续。” 淆公公不明所以,还是继续说道:“南方三国王族相互婚配,后代均为黑发。榆枫族与格枝族两族长期稳定婚配,子孙后代一定为黑发。” “停。”玛兰啸大声说道,然后满怀希望地看着和畅:“你想到什么了吗?” 和畅摇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虽然没人去总结。谁的头发颜色不是天天都能看见的吗?” 玛兰啸有点激动地盯着和畅:“你再想想啊,雪蓝城,有金发榆枫!” 玛兰和畅大张着嘴:“金发榆枫?” 淆公公摇头:“金发榆枫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烈山氏和澹台氏罪犯之后,或者皇宫逃出来的前朝之后代,当然还有可能是返祖的榆枫族。只是我没有在星壁城的记载上看到。” 玛兰啸大叫:“金发榆枫是不可能的!那有金发的榆枫族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是玛兰无双的孩子!” 玛兰和畅跌坐在凳子上,喃喃地说:“我们习以为常,天天能看见,却从没有去思考过,其实真相就摆在我们面前。” 淆公公微笑:“两位玛兰大人想到什么了吗?” 玛兰啸盯着淆公公,慢慢走到他面前,突然抓着淆公公的衣襟拳打脚踢: “你这个贱奴,你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明白,却带着我们绕圈子,像挤牙膏似的,有一点没一点地挤,我打死你,打死你!” 玛兰和畅拉开暴怒的玛兰啸,有点不理解玛兰啸的愤怒“怎么啦?” 淆公公爬起来,抖抖衣襟,喃喃地说:“不都说玛兰大人温文尔雅吗?怎么这样没教养,对下人也拳打脚踢?传出去让人笑话了。” 玛兰和畅对淆公公陪着笑脸:“我兄弟向来不会如此生气,定是公公有什么让他误会了?” 淆公公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 “是,我对玛兰大人有所隐瞒。没有人愿意一见面就向人交心的,除非他是傻子。我要为我的部族负责。我牺牲很多人的生命才走到可以与你们讨价还价的份上。我当然要待价而沽。” “狗奴才,你说,你到底要些什么?”玛兰啸气得又想挥拳揍人。 “我还是想要一份书面承诺。如果你们能如郁玖幻珊一样大方,给我和我的部族一座像不雨城那样的小岛屿也好。”淆公公振振有词,“当然,这是最好的。” 玛兰和畅微笑:“你就不怕我们明天杀了你和你的族人?” 淆公公谄媚地笑:“当然不会,因为两位大人总有需要忠诚的人为你们服务。而我,愿意毕生奉献对你和你们国家的挚爱。” 玛兰啸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勒索和敲诈。” 淆公公微笑:“其实我是刚才看到蜀山依公主和她那一大群侍从回宫时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虽然你们不会相信。” 玛兰啸抓过雉鸡羽毛笔,飞快地在桌上写着什么,然后扔给淆公公:“这是布罗斯城保西部一片二百亩的土地,我没有什么不雨城那样的岛屿,但想来这二百亩地够你的族人生活。” 淆公公小心翼翼地捡起桌上的纸片,仔细看看,用嘴吹干净墨汁,放心地收藏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发黄的纸片来。 “这是无双公主应当看到的那些图画,只是当时老奴以为不重要,放随手收起来了。现在,全部奉献给两位玛兰大人。” 玛兰啸瞪大眼睛,急忙接过淆公公手里的图画,也顾不得再和他理论,着急地问:“还有吗?还有吗?” “老奴保证现在再也没有了。有关无双公主的所有图画都在这里。”淆公公恭敬地说。 密管家带着玛兰弘毅和无双公主来到玛兰啸屋子里。 屋外,一层侍卫将玛兰啸宅邸守得密不透风。 桌几上,摆着十数张涕竹图,看样子,出自一个粗通文化但未习绘图之人,图上没有任何文字。 “这些图,是送给玛兰无双的。不要问我们为什么,你们是玛兰无双的亲人,请你们来,是让你们以玛兰无双的眼睛来看,找出她在幽云宫生存二十年的秘密。”玛兰啸严肃地说。 “这是一丛竹子,涕竹,在我们南蜀到处都有。”玛兰弘毅莫名其妙。 “用无双的眼睛看,用无双的心来想。”玛兰啸轻轻地说。 玛兰无灵的手轻巧地划过桌几上的图,喃喃地说:“这些图,是一个秘密,让我姐姐能活下来的秘密对吗?” 玛兰啸和玛兰和畅以及淆公公同时点头。 “我姐姐向来不看重钱财,再多的钱财也对她没有吸引力;她在南蜀也没有心爱之人,如果有,也就是我。但她知道我也到了长垣庆元宫,却没有和我联系过,她死心了。” 玛兰无灵继续说道:“至于你们,父亲和叔叔们,你们狠心把她弃于长垣宫不顾,她也不会为了你们而活着。那么,是什么让她苟延残喘二十年?” 其他四人都紧盯着玛兰无灵,生怕她说出的话没听清。 “如果,”玛兰啸轻轻提醒,“如果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一个什么人?大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玛兰无双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突然有所触动,双手快速地移动着桌几上的图。 “对,这张在后面,这张在前面。这张,”玛兰无灵激动地将所有图重新摆放,左看看,右看看,再重新摆好秩序,对她爹说,“快,让下顺顺序。” 三位玛兰大人和淆公公激动地喘着粗气:“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玛兰无灵点头: “这些图,一共二十张,第一张,绘于八百三十年,最后一张,绘于八百四十九年,也就是个月前绘的。每年一张图,是一个孩子的成长图。这个孩子今年二十岁。” “天啦!”三位玛兰大人和淆公公几乎口不能言:“还看出什么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玛兰彰秀(12) “任何一张涕竹图单独来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是只要这二十张图摆在一起,就大致可以看出一条清晰的线络,指向的是一株竹子。 但如果这株竹子是一个孩子的指代的话,就更能明白了。你们看,这有三株成年涕竹,旁边是一株很小的涕竹,说明这个孩子由三个人护着,不管是什么关系,有三个人在保护他或她。 第二副图,三株成年竹中有一株竹叶略蔫,可能是死了,或者受伤,只是画得不好,竹叶卷曲就是受伤或死亡的意思。但是旁边又有一株断叶的涕竹,代表又有一个人加入保护者。” “等等,”和畅打断无灵的话:“你怎么能判断这株涕竹是另外的人加入保护者?” “因为这一株明显是成年的竹子,但距离其他的三株距离不是相等的,更远些。而且,这后加入的成年竹中间有断叶,表明这株竹子是受伤或残废之人。”玛兰无灵解释道。 “继续说,别打断她。”玛兰啸紧张地说。 “小竹子生于八百三十年,这是因为所有的成年竹的根须都是八根,在暗示我们八字,而小竹子根须有三根,在暗示三字。我们不可能倒过来理解为三八,只能理解为八三,即八百三十年。 在稍后的图是画于八百三十一年,因为在小竹子旁边多了一块石头。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八百一十三年,只要符合无双的心中的想法,那就是正确的。” “八百三十一年。”淆公公喃喃地说,“澹台皓尤被杀的第二年。孩子一岁。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实我都没有看出来?” “后面的图就没多少变化,只是小竹子的根须在增多,表示时间和岁数在增大。”玛兰无双喃喃地说,“是个男孩子。” “什么?”这下,四位可算在戎洲大陆都聪明绝顶的男人都大吃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灵很奇怪:“那不是竹子吗?男子呀。如果是女孩子,那画图的人肯定会绘花或什么的。” 四人傻傻的相互对视。 “头发颜色呢?”淆公公轻声问:“你能看出头发颜色吗?” 玛兰无灵摇头,“看不出来,但显然绘图者认为这个不是需要表明的,至少他或她认为姐姐应当知道。如果这个孩子是姐姐的话。这些竹子,或竹叶,姐姐只要用心揣摸就能看出端倪。” 玛兰啸叹口气:“至少玛兰无双应当知道的。至少不用画出来表达,她就应当知道。那是什么颜色?” “金色!”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咳咳,”玛兰和畅站起来,缓缓总结道:“那么,我们现在知道的是,有一个孩子,金发,二十岁,在生长涕竹的地方,是玛兰无双的孩子,有澹台氏血统。对吗?” 玛兰弘毅呆呆地看着那些图,欲哭无泪:“双儿有孩子,有孩子还活着!这么多年,我们居然没有想到要解救她,居然没有去找过这个孩子!” “叔叔们找这个孩子是别有用心吧?”玛兰无灵轻轻地问:“不会只是让他认祖归宗那么简单吧?” 玛兰啸与和畅相对一眼,惊讶。 淆公公轻轻咳一声,堆出一张谄媚的笑脸:“无灵公主还不愧是玛兰氏,一语惊醒梦中人呀。” “我要找到他,让他回来我身边来。双儿走了,我会待他如同双儿一样。”玛兰弘毅坚决地说。 “这个孩子,”玛兰无灵看着那些纸面发黄的图,轻轻地笑,如同她的姐姐就坐在她身边一样,“这个孩子不在南蜀,或者在榆枫族,或者在格枝族。” “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众人惊讶至极,什么情况都没有告诉玛兰无灵,她却仅从二十张图就推理出一条清晰的孩子成长图。 “大家不如先想想,这个孩子为什么在在南蜀而是榆枫族或格枝族?”玛兰无灵又问。 “涕竹只这三国有,所有,这孩子应该在南蜀或是榆枫族和格枝族。”淆公公简单地说。 玛兰无双摇头,指着桌几上的图说: “每幅图都是竹子,但这些竹子摆放的地方如果以山势来看,成株摆放在西方,且成纵列,小株摆在下方。如果我说是榆枫族或格枝族与南蜀的地形图呢?” 这下,四位聪明人终于彻底崩溃:“二十岁,金发,在榆枫族或格枝族?” 玛兰无灵看着她的叔叔和父亲:“我说的不对吗?” 玛兰啸和玛兰和畅大吃一惊。 玛兰啸跑向书架,从上面抽出一叠资料,指挥着众人: “快,快查这是两族孩童的出生和死亡记录。幸好我将雪蓝城所有的资料都带回来了,不然,全部都会被澹台睿德那个混蛋烧掉。” 玛兰和畅傻傻地看着众人,轻轻地说:“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玛兰啸差点吓得跌坐在地。 和畅茫然的眼神看向他大哥和兄弟:“他一直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玛兰弘毅扑向和畅:“说呀,是谁呀,他在哪里呀?” 和畅坚难地说:“一个由众多保护人保护着的,金发,二十岁,榆枫族,还有一株被折断枝叶的大竹。我知道雪蓝城有两个金发榆枫男孩子,碰巧的是,他们的妹妹都在茂朵山城堡。” “更碰巧的是,”淆公公缓缓地说,“或许我们都认识他的妹妹,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至少我认识其中之一,下午和蜀山依公主在一起的那个无腿儋耳人,她就是金发榆枫,对吗?” 和畅吞咽了一下口水,摇头:“不是他,是另一个。” “你是说这次随彰秀回茂朵山的人吗?那里没有金发孩子呀,除了那个无腿儋耳人以外。”玛兰无灵也回忆道。 “阿蓝,榆枫族的阿蓝,有一只大鸟和狗的那个姑娘。”淆公公说,“如果你说的是她的话。可是,她是黑发。” 和畅将众人一一看过去,良久,困难地说: “榆枫族榆枫广的儿子,自小就患有皮肤病,至少这是我听说的,或许雪蓝城许多贱奴都知道,因为他每次下山都会到茶四街一个叫盐泥婆婆那里抹药。” “和格枝奕绿一起化为血水的那个女人?茶四街的盐泥婆 婆 ?”玛兰啸惊骇地说:“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何有人会与格枝奕绿死在一起。如果她们是在保护同一个人,或两个人,就是这道理了。” 众人静静地听和畅继续说下去。 “在他很小的时候,榆枫广第一次带他到雪蓝城的时候,我见过他,当时,他的头发是一片金黄色。我,还在心里格登了一下。后来,我也经常看到他到御史府划押交圆头茹。” 和畅喉咙哽咽一下,有点说不下去了。 玛兰啸摇摇头:“我也见过那孩子,没有什么特别啊,想不起来他的头发颜色了,但肯定不是金发。” 和畅咧咧嘴,微笑: “是金色。只是我遇尔见过,大多数时候,他的头发总是一团糟,被抹着赭色或黑褐色的药泥,打着结,看不出颜色来。再说,谁又会去注意一个贱奴的头发颜色呢?” 众人点头,是啊,谁会去注意一个头上抹着药泥,脏成一团的贱奴头发颜色呢。 “你怎么判定是他?”玛兰啸问。 “我自然知道。”和畅说,“八百三十年,我做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后,我回到雪蓝城,看见榆枫广抱着儿子来登记,所以记得。” 玛兰弘毅缓缓地说:“那一年,我记得很清楚,你将我的灵儿强行送到长垣宫中,我和你绝交,誓言永不相见。” 玛兰和畅点头,“所以,这时看见榆枫广抱了儿子来登记就心生感概——” “那个孩子叫阿宏。”玛兰啸点点头,“我见过,一个不大说话的孩子,很清秀,总是替他爹来划押和交差。但是我真没注意他的头发颜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榆枫广的亲生儿子。” 玛兰弘毅激动地说:“他真的是双儿的孩子吗?他真的是吗?我要去接他回来。我去接。” 玛兰啸摇头:“榆枫族千名孩童都被发配到死亡列岛。如果他是双儿的孩子,我们也只能到死亡列岛去找他。” “死亡列岛?”玛兰弘毅痛苦地大叫:“双儿的孩子被发配到了死亡列岛?” “那么,另一个金发榆枫又是谁的孩子?”淆公公轻轻地问。 但所有人都不再关心另一个金发榆枫的问题。 “叫朗侍卫和河管家进来。”玛兰啸打开门,探头叫来他的忠诚部属。 守候在外面的朗侍卫和河管家立即走来。 “带上重金前往天市垣,无论如何要找到榆枫广,就算救不了他也要和他取得联系,我们只需要他一句话:他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朗侍卫和河管家应诺转身离去。 “等等,”玛兰啸又解下手上戴的一个涕竹链,“拿上这个吧。这是我爹和他爹当年结交时的信物,可以证明我们没有恶意。如果能救他出来,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救。明白了吗?” 朗侍卫和河管家再次应诺,趁黑夜离开南蜀。 “弘毅大哥,你带上二百人,轻装简行前去死亡列岛,寻找双儿的孩子。记住了,行前和路途中,不许告诉任何人此行的目的,否则,他会有危险。”玛兰啸又吩咐道。 玛兰弘毅点头:“我马上就走。” 和畅摇头:“不行。大家分开行动,不能让人看出我们在做什么。” 玛兰弘毅吞下口水:“那我明天城门一开就走。我会告诉府里后天会准时出席彰秀大婚。但后天我会派人送回一个不出席的理由。” 玛兰啸点头:“对。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更不能让榆枫广父子有危险。” 众人约定其他事项。 明天早晨,玛兰啸和淆公公c和畅将亲自前往茂朵山与榆枫蓝接触。 众人散开。 和畅叫住密管家:“彰秀呢?在宫里还是茂朵山?” 密管家轻声说:“在茂朵山。据说那个阿蓝病得很厉害,快不行了。彰秀在守着她的。” 和畅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病?” 密管家摇头:“查不出病因,据说她的狗和大鸟都快死了。” 和畅吃惊地说:“明天一早我们回茂朵山,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这个姑娘——如果这个姑娘死在我们茂朵山,只怕后果难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玛兰彰秀(13) 当彰秀醒来的时候,看见玛兰和畅正在他面前唉声叹气。 彰秀喊声爹,差点眼泪水流了下来:“爹,阿蓝病得好厉害,昨天就差点没再醒过来。” 玛兰和畅摸摸儿子的头,沉重地点头:“阿蓝是你的救命 恩人,也是玛兰氏的恩人。只要有一线希望,爹都会想法救她的。” “没用了。阿拉米苏城里的全部大巫,我都请来看过。宫里的大巫,前天王太孙殿下和灿烂都统也都找看过,没有人知道阿蓝为何病入膏肓。”彰秀难过地说。 玛兰和畅叹口气,“如果她醒了,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尽力去满足她吧——还有,这里交给阿山和阿里吧,你该回宫料理大事,明天是你大婚和蜀山依王太孙登基加封典礼啊。” 彰秀低头:“我知道,爹,可是阿蓝这样,让我如何能离开她?如果她有个好坏,我甚至不在她身边,以后阿宏会怎么看待我?” 玛兰和畅抓住彰秀的肩膀,温和地说:“明天也是你的加封日子。玛兰氏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换得你为亲王,所以,听爹的话,让阿山和阿里守好阿蓝姑娘。爹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彰秀点头:“阿山去玄丹山请一个隐名埋姓的大巫,据说,等他回来我就回宫。” 玛兰和畅叹口气,他本想来向阿蓝求证阿宏的事,现在看来是来晚了。 玛兰和畅带着密管家返回宫中,毕竟,现在伊普斯宫有蜀山依王太孙的大婚和登基两桩大事,几乎全宫人员都在忙碌。 阿蓝清醒过来的时间已经很短暂,纵使清醒的片刻也只会喊她爹娘,或她哥,大多数时候已认不得人了。 阿里流着泪劝彰秀离开:“你再不回家,老爷和王太孙会责怪你的。我保证让阿蓝走得安详。” 眼看阿蓝的弥留时间到了,彰秀不得不叫几个干净的绣娘来为阿蓝清洗,梳头。 “公子,公子!”阿山跌进院子来,一身磕得到处是血,显然是不习惯走山路摔的。 “公子,我带大巫来了!” 彰秀抬头看着阿山,冷冷地摇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阿山身后跟着一个黑衣蒙面女人。 阿山奇怪地问:“怎么啦?我请到了大巫,我告诉她你是彰秀亲王,阿蓝是榆枫族的榆枫广的女儿,大巫才随我下山的。那路,可不是一般难走。” 阿里冲出来,抓着阿山一顿狠揍,边哭边骂:“你怎么才回来啊?阿蓝都走了啊。” 阿山呆了呆,哇哇大哭:“我一直跑啊,我跪在大巫面前求她,山路都不好走。” 在阿山身后,相继跑进来十来个侍卫,大多身上都带着彩,显然,玄丹山的确路难行。 众人都默默地垂着头。 为阿蓝清洗的绣娘端着盆子走出门,其中一个对彰秀说:“阿蓝姑娘醒了,她说请你进去。” 彰秀忙跑进去,阿山和阿里也相跟着,那阿山费尽必力请来的大巫见没人再理她,想想,也只得尾随着彰秀们进屋。 阿蓝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努力地微笑着,“彰秀公子,我要求你一件事。” 彰秀握着阿蓝的手,跪在她床前:“你会好起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会好起来的啊?!” 阿蓝轻轻一笑,看着彰秀的眼睛:“我知道我爹被抓走了,我哥也被抓走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好想他们。” “你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去找阿宏。阿宏这个混蛋,我给他带信了,他答应马上来的。你快起好起来,他就快到了。”彰秀咬着牙说谎话。 阿蓝摇头:“我看不到我哥了。我知道很多人在杀他。我看见了,海水朝他漫过去,快淹着他的头了——” 彰秀吓得大叫:“不是的,不是的,阿宏没事,他答应了马上回来看你的,他一定会马上到,你要快起好起来啊!” “带我回圣木曼兑山吧,”阿蓝似乎很累,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带我回我娘的神庙去,我听到她在叫我了——” 彰秀紧紧握着阿蓝的手,努力地朝她微笑:“你娘在雪蓝城,她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带你去找她!” 阿蓝再无力气,看看彰秀,眼睛落在彰秀身后的阿里和阿山身上,努力地微笑着:“求求你们——带上我的九凤,还有锦绣,她们和我一起的——” 阿蓝的手紧紧地拉着彰秀,似乎生怕他不答应她的请求。 然后,她的手无力地松开。 九凤的眼睛闭上。 锦绣的眼里滚落出一滴泪水,缓缓的闭上。 “阿蓝!”彰秀大叫一声。 “天啦!”阿里指着九凤和锦绣,失声叫道:“你们看九凤和锦绣!” 彰秀回头看着屋角的九凤和锦绣,爬过去,摇着九凤的头,又抓着锦绣:“你们醒醒啊,你们醒醒啊,你们再睡的话,阿蓝醒过来看不见你们,她会生气啊!” 阿里和阿山眼泪水喷涌,扑上去抓着彰秀:“公子,九凤和锦绣已经走了。阿蓝已经走了。” 彰秀似乎想起什么,又爬回床着握着阿蓝的手,艰难地说:“你不能一直睡,阿宏会骂我的,你不能一直睡啊,阿宏会骂我啊!” 阿山和阿里向彰秀扑过去,放声大哭:“公子!你不要这样啊,阿蓝已经走了啊!” 彰秀摇头:“她没有走,她好好的,她怎么会走呢?” “如果你再不站起来,她就真会离开你们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哭闹着的一主二仆身后响起。那个黑衣蒙面人无动于衷地站在屋角一动不动。 彰秀回头黑衣蒙面人笑:“阿蓝不会离开我们的。阿宏看见了她和我在一起,他放心,他会放心的是不是?我答应过阿蓝,等过些时候去找阿宏,我是会不会失信的人。” 黑衣蒙面人还是冷冷地说:“阿蓝还有三天的时间,如果你们快些行动,还有可能救她。” 屋子里死一样静。 蓦地,彰秀扑向那黑衣蒙面人,大喊: “你说什么?你说阿蓝没死还有三天的时间是不是?你知道怎么救她是不是?你是谁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是不是来骗我的让我再看她死一次?!” 才突然想起他这两天的使命,跳起来把彰秀紧紧地抱住:“公子,公子,她就是玄丹山的大巫啊。你冷静点啊,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啊!” “如果你是骗我的,如果你只是想骗我的钱,你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你拿了快滚!你滚啊你!”彰秀对黑衣蒙面人大喊大叫。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山路难行,一天行五十里路,三天也未必能赶到,你可以再这里骂人,这样时间又少了一些,她就会死得硬一些!”黑衣蒙面人的话如寒冬一样刺人心骨。 彰秀终于清醒过来,甩开阿山,直盯着黑衣蒙面人,艰难地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阿蓝?阿蓝还有三天三十六个时辰?”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在你们刚才哭闹的时候,又过去一盏茶时间,这个叫阿蓝的姑娘又少了一盏茶的时间。” 彰秀跳起来,冲到外面大叫:“快,快来人,按她说的做,不管她是谁,她要什么都答应!” 黑衣蒙面人走到阿蓝面前,轻轻从她头上拔下一根饰有火红凤鸟翎羽的檀木小步摇,凑近眼睛细看,喃喃地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不会相信她竟是格枝族少君主。” 黑衣蒙面人将檀木小步摇插在自己发髻上,看着阿蓝微笑。 屋外,彰秀已将两辆马车布置好,阿山牵了一匹来,将黑衣蒙面人扶上马背。 彰秀将阿蓝的尸身抱上马车,仔细地给她盖好,当她睡着一样,掖掖她的被角。 阿里将九凤和锦绣的尸体抱到另一辆马车上,自己坐上马车。 阿山呆呆地看着前面。 彰秀随着阿山的视线望去,只见茂朵山城堡都统玛兰之林和众多的侍卫站成一排,挡着去路。 “公子,”林都统朗声说道:“阿蓝姑娘不幸身死,我们会保卫她的一切,直到你明日典礼后。若你此时离开,我等众人皆不能再活命!” “走开!”彰秀吼道:“我要送阿蓝回不庭山。” 林都统摇头:“这里距不庭山三百里,你明天无法参加大婚的话,不光是我们,只怕老爷的头也保不住了。” 阿里和阿山苦着脸对视一眼,无奈地说道:“公子,我们送阿蓝姑娘回不庭山吧,你不能走啊。” 彰秀恨恨地说:“如果不是阿蓝姑娘,我的头早就不在脖子上。至少你们还可以活过今晚!” 林都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话? 彰秀跳下车,走到林都统身边,刷拉一声,抽出林都统的长剑,反手却横在自己脖子上: “你忠诚于玛兰氏,可我得忠诚于她,我对她和她哥发过折磨要保护她,现在她还有救的希望。如果你现在不放行,我就只有现在死在你面前,因为你让我违背了我的誓言。” 林都统啪地跪下,他身后的众多侍卫也跪下,齐声高喊:“公子,请珍重!” “如果你明天不参加大婚,安皇帝会发怒啊,玛兰氏家族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不管老爷的死活了吗?”林都统大喊道。 “请告诉安皇帝,所有一切罪过我自会回来领受,但无论如何,就算今天你们刀山火海,我也要闯出去。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我不可以不救阿蓝!”彰秀铿锵有力地说道。 阿里流着泪大喊:“让开啊,你们再不让道,如果阿蓝救不活,公子还要受几重罪啊!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只有阿蓝活着,我们公子才会活着啊!” 林都统跪着挪开道。 咣当一声,彰秀丢下林都统的长剑,跳上马车,一甩马鞭,冲出茂朵山城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玛兰彰秀(14) 林都统在阿拉米苏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飞跑入城,策马飞奔到玛兰和畅大人在城里的宅邸。 “这个逆子!你们为什么不挡住他?为什么不去追?”和畅气得跳脚。 “公子将剑横在脖子上,如果小的不让道,只怕此刻公子已横尸于地。小的不敢啊!”林都统喃喃地说。 和畅闭闭眼睛,“你快回茂朵山城堡,召集二百骑兵,沿途去追他。” 林都统诺地应声,然后又迟疑地问:“公子昨晚亥时离开,现在估计也追不上了。如果——如果公子不回来呢?” 和畅咬牙切齿地说:“就绑回来!” 林都统无奈地问道:“他以死相逼呢?” 和畅想了想,叹口气:“如果是你的孩子呢?” 林都统喃喃地说:“那我就保护他去做他喜欢做的事。” 和畅挥挥手,示意林都统回去。 密管家同情地望着主子。 “安排人手,去通知弘毅c博裕到啸公子府,还有所有的玛兰氏有封诰的夫人和小姐,”和畅说不下去了,但还是继续说,“再派马车接回晨公主。” “晨公主?她在西山寺庙里二十年不见人,外人只当她死了,甚至彰秀公子也当她死了。”密管家说道,“只怕晨公主连老奴才也不会见。” “告诉她,再不出来,只怕她最后一个儿子都会没了。但如果她愿意出来,我会让她见到她所有儿子。我保证。”和畅慢慢地说,“就算是我死,我也要让她见到她的所有儿子。” 密管家点头:“晨公主太苦了。她对老爷一连怨恨至深。” 和畅说:“快去吧,已经来不及了。” 密管家匆匆跑去安排人手。 这边,玛兰和畅坐马车跑到玛兰啸宅邸的时候,玛兰啸还没有起床。 “什么?!”玛兰啸大吃一惊,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几上,“他这是要灭我玛兰氏全族啊!”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和畅摇头叹息。 “这个混蛋,”玛兰啸恨恨地说,“他的帐稍后再算,现要,我们想想办法,怎么样善后吧。追他的人派出去了吗?” “派林侍卫带着二百骑兵去了。”和畅也有些垂头丧气。玛兰氏全族奋斗数十年,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局面,只怕现在全部毁于一旦。 蜀山灿烂走进来:“两位玛兰大人,发生什么急事了吗?” 玛兰啸问道:“你怎么来了?” 蜀山灿烂笑: “你忘记我是都城守备队都统吗?茂朵山林侍卫在城门打门的第一时间就冲进城,说明茂朵山有急事,这当然我可以不管。可是玛兰氏全族人都在往这里赶,不是参加大婚这么简单吧?” 和畅苦笑:“本来不想牵扯到你,只怕你也难逃罪责。” “彰秀从雪蓝城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不知何故突然死了,他执意送她回不庭山,昨晚已离开茂朵山城堡。”玛兰啸摇头,“玛兰氏大罪临头。” “蜀山依王太孙要嫁的是玛兰氏亲王,倒不一定非得彰秀公子啊!”淆公公扬起他谄媚的笑容走进来,轻轻地说。 “我玛兰氏哪还有儿子让她嫁!”玛兰啸恼怒地说,话一出口便想到了什么 ,看向蜀山灿烂,旋即摇头。 和畅似乎也明白了淆公公话中的意思,沉思不语。 “怎么回事?”玛兰慕儿闯进屋,大声说道:“我这几天忙着陪王太孙殿下,都累得要死,今天只怕还是一整天的事,你们这么早叫我起床干嘛?” 玛兰无灵陪着她的爹娘走进来,恭敬地向两位叔叔行礼,却是一句话不说。 玛兰博裕的马车缓缓驰进玛兰啸宅邸,抬脚走下马车的玛兰博裕很惊讶:“兄长们有何事这样急?今天还有比彰秀大婚更重要的事了吗?” 除了晨公主,玛兰氏所有成年有官职的男丁c有封诰的夫人和小姐都已到齐。 玛兰啸严厉地望着所有人,咳嗽一声,威严地说:“所有人等不许发问。此乃我玛兰氏一族大祸临头,一损俱损,只有同心同力,方可渡过难关。” 全场静悄悄的。 玛兰啸轻声说道:“彰秀逃婚——任何人不许再问问题。”他停下来,给大家消化这道巨型轰炸弹般的消息。 几乎是所有的男人都张大嘴,所有的女人和小姐都伸手捂嘴。 “夫人和小姐们脱簪待罪,”玛兰和畅轻轻地说,“男丁们随我去请罪。” 玛兰无灵首先取下头上的簪钗放在桌几上,她默默无言地做着这一切,似乎无动于衷。 “我有什么罪啊?”玛兰慕儿大叫:“我又没有参与彰秀逃婚!再说,我一向不喜欢他,今天还要为他逃婚担罪,我不服!” 啪哒!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玛兰慕儿脸上,她粉嫩的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 “当你享受玛兰氏带给你的荣耀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有朝一天,你会承受玛兰氏带给你的责任。而现在,就是你与家族同舟共济的时候了。”玛兰啸严厉地说。 玛兰慕儿捂着半边嘴,不相信地看着他爹:“爹,你从来就没骂过我,更没打过我。现在,你竟为了彰秀那个混蛋打我?” “彰秀的姓氏是玛兰,他的荣耀归于玛兰氏,他的罪过也归于玛兰氏。你应当长大了,慕儿!”玛兰啸严厉地说,“如果你们认为自己不是玛兰氏的,现在可以离开这里。” 玛兰博裕的妻子c宁公主蜀山晴走到玛兰慕儿身边,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为你爹脱簪,你爹就有可能为彰秀送命!” 说完,蜀山晴坚决地取下自己头顶上的珠花。 玛兰慕儿吃了一惊,蜀山晴是安皇帝的次女,虽是玛兰博裕的妻子,但无论如何安皇帝不会惩处她的。现在,她都以玛兰氏妻子为名,愿意站在玛兰氏一方为彰秀请罪。 在这一刻,玛兰慕儿突然领悟到什么,缓缓地打开头发,将一件一件的首饰取下来,郑重地放在桌几上,恨恨地说:“我只是讨厌彰秀。” 一阵马蹄达达冲进院子,从马上跳下来几位披着蓝披风的蓝巾军。 南蜀天下兵马大都督子武雄将军大步迈进屋来。 众人大睁双眼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除了玛兰和畅与玛兰啸外,只有密管家知道子武雄的真实真份。 众人见子武雄将军蓦然闯进宅邸都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是来抓捕玛兰氏族人。 “子武雄素日得到两位玛兰大人多方援助,今天得闻玛兰氏有难,特前来问候。”子武雄双手抬起,向众人请礼问安。 玛兰啸向前,对子武雄将军行礼:“将军不必多礼。今日彰秀逃婚闯祸,只怕祸及玛兰氏满门,将军不必烦扰,请速离去。” “子武雄岂能坐视两位玛兰大人之祸不顾?我素有仰慕和畅大人之意,请大人在上,容孩儿一拜,愿以义子身份为义父分担彰秀之罪。” 子武雄不管不顾地跨过门来,扑通跪在玛兰和畅膝下。 屋内众人目瞪口呆,面对这大祸当前却自动送上门的人,实在不敢多说半个字。 玛兰和畅摇头:“你不必如此——” 那子武雄伸手问道:“且叨扰一杯水,容我以水为酒向义父大人敬奉!” 玛兰和畅弯腰扶起子武雄,泪眼相看:“你有如此心意,为父岂能不知?” 屋内众人彼此对望一眼,均不敢多言。 淆公公微笑:“老奴向和畅大人道喜,这收义子自然是喜。只是,难道两位玛兰大人都束手无策?如果你们都被安皇帝惩处,收回封地,那这前天你们才给我的土地也没了吗?” 想来这淆公公也着实可恶,随时都不会忘记敲诈别人,提醒别人欠着他的东西。 一顶软轿抬进宅邸,从软轿上下来一个天生丽质却素面朝天的中年居士。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宅邸,对身边众人不闻不问。 玛兰弘毅轻轻地说:“灵儿,去见过晨公主。” 玛兰无灵瞪大眼睛,却什么也没问,缓缓走上前,跪下轻声道:“玛兰无灵见过晨公主。” 那素衣中年居士一言不发,眼睛也目无表情地走到屋中间,却冷眼向众望去。 玛兰无灵轻轻起身。 玛兰啸对玛兰慕儿示意,玛兰慕儿想了想,还是照着玛兰无灵的样子,上前向素衣中年居士行礼:“玛兰慕儿见过晨公主。” 素衣中年居士仍然一言不发,眼睛也目无表情。 蜀山灿烂缓缓走上前,跪下:“蜀山氏义子,八百三十年进长垣宫为质的蜀山灿烂见过晨公主。” 素衣中年居士盯着灿烂看了看,还是不吭声。 子武雄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素衣中年居士面前,双腿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异样:“晨公主,我是子武雄,刚认和畅大人为义父——” 中年居士的眼睛盯着子武雄身上,子武雄抬起头来,眼里有丝许泪花。 中年居士的手缓缓伸向前,轻轻地落在子武雄的脸上。 众人鸦雀无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明有万多疑问,却是一个人也不敢出声。 一滴泪水从中所居士眼里滴落,子武雄伸手轻轻地给她擦去:“晨公主万安!” 晨公主还是一言不发,却扭过身去, “子武雄将军快些离开宅邸吧,只怕等会来不及了。”玛兰和畅轻轻地说。 子武雄站起来,但中年居士的手还紧紧抓着他。 子武雄哽咽着说:“我以后,每月都会到西山寺庙进香向晨公主请安。” 中年居士放开他的手。 子武雄扭头走出门。 众人眼泪含眶,却没人敢多问一句。 如此大难当头,谁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致人死命。 所有有封诰的女人和小姐都已将华贵的衣衫脱去,布衣素服,头上珠钗全解。 “怦”地一声,院子门被撞开,黑棱索金带着红雀骑士昂首挺胸走进来,奇怪的是,玛兰啸的侍卫却早已奉令不准挡他们。 黑棱索金进屋,眼光四转,却并不对屋内众人打招呼,走到中年居士面前,扑通跪下:“娘,我回来了!” 红雀骑士也一样,双腿扑通跪在中年居士面前,泣声曰:“娘,我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玛兰彰秀(15) 中年居士颤抖着双手,伸向她的两个儿子,泪水横流。 子武雄是玛兰和畅的大儿子,黑棱索金是次子,红雀骑士是三子。 在当年玛兰山叛乱失败后,玛兰和畅便将所有的儿子送走。 子武雄原名玛兰武雄,还在童年时就被丢在阿拉米苏大街上。 黑棱索金原名玛兰索金,也是童年便被丢弃在外。 红雀原名玛兰晓宏,出生即被送走。 为此,玛兰和畅的妻子几乎哭瞎了眼,当生下玛兰彰秀后,便出家为居士,誓言生不相见,除非玛兰和畅将她的儿子统统找回来。 外面的人只知道玛兰和畅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彰秀。也知道他夫妻不睦,晨公主早已抑郁而死。 现在,大难当头,玛兰氏三子回归,除玛兰啸与玛兰和畅外,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玛兰弘毅泪眼迷蒙:“我错怪和畅,错怪啸兄弟了。” 黑棱索金和红雀骑士转过身来,仍跪在地上,朝众人行礼:“见过各位叔叔c婶娘,见过各位兄弟和妹妹们。” 蜀山灿烂乞求似地望向玛兰啸,玛兰啸叹口气,轻轻地点头。 蜀山灿烂扑通一声跪在玛兰啸妻子烈山玉环脚下:“娘,儿子回来了。儿子再也不做蜀山氏质子了。” 烈山玉环大吃一惊,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着抚摸灿烂:“你真的是我的儿子?不是骗我的?当年你爹说你是三星四格局之子,已将你交给朝廷杀死了啊。” “真是感人啊,”淆公公泪眼迷离,“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玛兰公子?如果蜀山依王太孙喜欢玛兰公子的话,随便她挑哪位都行呀?” 玛兰和畅与玛兰啸相视苦笑。 大门洞开,一群原本衣着华贵的玛兰氏封诰女人,现在却是布衣素服,黑发披肩,赤脚走在大街上。 前面,是玛兰氏子弟,全部袒胸露背,以飞蛾赴火般的姿态昂首挺胸向伊普斯宫前进。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呐喊,所有的人,都一脸肃穆。 淆公公轻轻扯扯玛兰慕儿的衣袖,玛兰慕儿厌恶地回头。本来今天她应当身着最华丽的服饰,站在蜀山依身边,贵为郡主,现在好了,她又成待罪之身了。 “其实慕儿小姐你不必和大家一起受罪的。”淆公公谄媚而讨好地笑着。 玛兰慕儿甩开淆公公的手,高傲地仰头看天:“我是玛兰氏!我绝不会背叛我的姓氏,尽管我非常讨厌我的堂亲,但我永远都是玛兰氏。” 淆公公微笑:“是啊是啊,慕儿小姐的勇气总是最能令人钦佩的。” 玛兰慕儿回头,压低嗓门恶狠狠地吼:“叫我玛兰小姐,谁允许你这老奴才叫我的名字的?” 淆公公一愣,立马惭愧地说:“看看,老奴才总是忘记人之间的差别。不过,如果玛兰小姐可以离开一小会,也许你爹和娘还有救也说不一定。” 玛兰慕儿惊讶地看着淆公公,淆公公如常地谄媚笑着。 “你敢保证?” “老奴什么都不敢保证,但可以一试。” 玛兰慕儿迟疑着,慢慢走到最后,随着淆公公走到一边:“老奴才,你要是敢骗我——” 淆公公点头:“是啊是啊,老奴才总是忘记一些事情。蜀山依王太孙的亲王殿下是玛兰公子对吧?最近陪伴蜀山依王太孙的灿烂公子,是你亲哥对不对?他算不算玛兰公子呢?” 玛兰慕儿一脸呆傻:“老奴才,你是什么意思?” 淆公公摇头:“老奴才也糊涂了啊。就是想问问玛兰小姐,这灿烂公子,算不算玛兰公子呢?” 玛兰慕儿看着淆公公,突然明白过来,惊喜莫名:“算,当然算,当然算。” 淆公公心满意足地笑:“所以,有时候离开一小会也是有好处的。” 玛兰慕儿一跳老高:“你这个老奴才!” 淆公公摊摊手。 玛兰慕儿提着裙摆,赤脚匆匆跑过行进中的玛兰氏女人,跑过她的父兄,跑向蜀山依宫中。 淆公公望着渐行渐远的玛兰氏众人,叹口气,朝身后挥挥手,两个小太监模样的人走过来,淆公公一阵耳语。 两个小太监直点头,然后一阵小跑开。 淆公公返身朝宫门外走去。 阿蝶正在比划着她的新衣服,一个小太监敲门,阿蝶猛地拉开门:“你谁呀你?没见本郡主正忙着呢吗?” 小太监恭敬地说:“王太孙殿下着郡主去取新银饰。” 阿蝶不满地说:“王太孙殿下的银饰不是昨天都试过了吗?” “刚才王太孙殿下将这件拿在手里,掉地上了,王太孙殿下认为不吉利,需重新换。” 小太监继续说,并将手中的一件银饰拿给阿蝶看。 阿蝶接过银饰看看,顺便插在自己头上,端祥片刻,挥挥手,“好吧。我是她的郡主,分管她的银饰,让王太孙殿下满意是我的职责。快回王太孙殿下,我会马上去拿新的。” 小太监转身走了。 阿蝶冷哼道:“掉地上有什么不好?我戴着就刚刚好。” 她穿上新衣服,将手上的银饰取下,拿在手里,唤来门口的轿门:“走。” 被王太孙殿下封为郡主的阿蝶,现在出入有轿,感觉蛮威风的。 阿蝶下了轿,一个小太监上前将她背进屋子,突然,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阿蝶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被绑得严严实实,微弱的光线下,一张黑布挂在她面前,黑布前坐着两个黑衣人。 “混蛋,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蜀山依王太孙亲封的阿蝶郡主,王太孙马上要登基为帝,你们敢惹我,我会让她杀了你们!” 阿蝶破口大骂,她可不会害怕,更不会胆小。 黑衣人中有一个说话了:“阿蝶郡主,你想当公主吗?” 阿蝶啊地一声,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怕打不怕骂,从小就吃不好穿不暖,对刚到手的郡主身份感觉幸福和荣幸。现在,问她想不想当公主? 谁不想当才是傻瓜,她又不是傻瓜。 “我们不是想为难阿蝶郡主,只是没有和阿蝶郡主说话的机会,所以,只能用这种法子来请郡主。” 黑衣人说话悠悠的,似乎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 “那,”阿蝶想了想,“我要怎么才能当公主?” “告诉我你是谁,你的名字,你哥哥的名字,你父母的名字,你家里所有的一切,能记得的,能想起来的。或许,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公主呢。”黑衣人轻轻地说。 阿蝶大喜过望,“好好好,”她什么都不怕,她就知道她不是贫贱的铁烙贱民,她就知道她一定要一个高贵的出身。 “你们是我姨姆派来的是不是?我姨姆终于想起我们的是不是?”阿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谷雪姨姆没骗我啊,我的大姨姆终于想起我们了。” “我们?姨姆?”黑衣人轻轻地问:“你能慢慢地说吗?” 旁边的一个黑衣人给阿蝶端去一杯水,回到黑布后面拿出纸和羽笔,开始记录起来。 “我姨姆就是谷雪和半雪啊,我哥就是阿睿呀,我们的父母早就死了,我们还有一个大姨姆,谷雪姨姆说了,我们的大姨姆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只要我们坚持——” 阿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那个问话的黑衣人总是很有耐心,似乎一直在核对什么,而那个实则记录的黑衣人则一言不发。 终于,阿蝶说完了,满怀希望地望着黑衣人:“我大姨姆呢?” 黑衣人轻轻地说:“她一会就到。” 阿蝶高兴地要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黑衣人端着水杯子递给她:“郡主辛苦了。我们这就去。” 阿蝶拿着水杯,却觉得水杯在摇动,突然,水杯子从她手中滑落,她身边的一个黑衣人手一伸,敏捷地接住了水杯子。 阿蝶软软地倒在地上。 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你去给团长送信吧,我去护国公府上。” 另外的一个点点头:“团长说了,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在南蜀就有安全屋了。” 两人悄悄脱下黑衣,一个是黑铁光头骑士,一个是棕色细胡的东丹骑士。 两人走出屋子,分手各行其是。 镇国公山阳重林正在换衣服,门僮上楼进屋:“啸大人府上来人,有急事向国公大人禀告。” 山阳重林冷哼一声:“老夫这就进宫,有什么事到宫里再说。” 门僮转身下楼,走到宅邸门口,正欲开门,没上锁的大门却被人撞开。 门僮严厉地喝斥道:“滚出去!这里是镇国公府,你以为是那叛国者之子的家里?什么偷鸡摸狗的都往屋里钻。滚呀你!” 说着话时,十来个侍卫也站了出来,横成一线,面对来人。 来者是明锐骑士团的棕色长胡东丹骑士。 东丹骑士双手抱拳在胸,微笑着朝屋里点头。 众侍卫回头,却见镇国公从楼上一扇窗棂里探出头来说:“让他进来吧。” 东丹骑士洋洋得意地朝屋里走去,嘴里哼着曲儿上楼。 众侍卫彼此看看,摇头。 两顶软面轿仪抬进院子,轿夫肃立,等着镇国公及夫人上轿,进宫参加蜀山依王太孙登基大礼。 “国公大人,该上轿了!”一名侍卫上楼轻轻敲门。 山阳重林推开门,有气无力地对侍卫说:“老夫身体略有不适,马上通知嘉博候c博望候c元望将军c兆望将军前来——” “这——”侍卫迟疑着。 “快去——”山阳重林声嘶力竭地吼道,碰地一声关于房门。 屋子里,两名蒙面人正用剑横在他的独生儿子脖子上,东丹骑士悠闲地坐在微笑着望他。 “老夫已如你们所愿,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新王登基,如果老夫没出现,只怕山阳氏一门会血洗阿拉米苏全城!”山阳重林厉声说道。 “不不不,没人会流血,也没人会受伤。”东丹骑士站起来,微笑着看着山阳重林的儿子。 “何况你有一位拥有万贯家私的小公候爷。我们只要你在蜀山依王太孙与灿烂亲王大婚时高兴地喝上几杯,这样不好吗?” “什么?你们想刺杀彰秀亲王?想以蜀山灿烂代替彰秀亲王?”山阳重林大叫。 蒙面人手中的剑力度加大。 山阳重林的儿子轻声叫痛:“爹,只要安皇帝同意,你管蜀山依王太孙嫁给谁不是嫁呢?” 山阳重林气极冷哼:“我是镇国公——” 话还没完,他就住了嘴,因为他看见儿子脖子上的长剑又在加大力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玛兰彰秀(16) “什么?你们?!”安皇帝原本在揉着太阳穴,这些天操劳过度,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蜀山依的登基大典,却早早被人唤醒,闻言彰秀逃婚,顺手抓着一些物件向面前的人砸去。 自玛兰博裕以下,伏跪着玛兰氏身份显贵的三位侯爷,襄阳侯玛兰弘毅,左丞相玛兰和畅,右丞相玛兰啸。 在太和宫外,还跪着一地的玛兰氏有职位的男子,以及所有有封诰的夫人和小姐。 唯一脱逃的就是玛兰彰秀,这个惹下滔天大祸的蜀山依亲王,即将走上登基帝位的蜀山依的夫君。 “你们置我蜀山氏颜面何在?置新帝尊严何在?!”安皇帝暴怒地大吼:“统统拉出去,统统杀掉。朕不用你玛兰氏也罢,百年不用!永世为叛国者!” 殿内伏着的四人连头都不敢抬,身子微微颤抖。 “来人!”安皇帝大怒。 太和殿下所有的太监啪地跪下,身子剧烈颤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这个时候,谁敢杀玛兰氏满门,那不是破国灭族吗? “诛玛兰氏九族!”安皇帝将手中的物什统统向跪着的人砸去,龙威大怒。 “娘!”蜀山晴扑进大殿,抱着安皇帝的大腿哭泣:“你不能杀我夫君啊!他对你忠心耿耿,他会一生辅佐依儿的啊!我的照儿也在外面,他也是玛兰氏之子,难道你也要杀他吗?” 蜀山晴和玛兰博裕育有一子二女,其中蜀山照便是排位在蜀山苏c蜀山依之后的第三顺序南蜀帝位继承者。 “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滚回去!”安皇帝拂开蜀山晴的手,大骂道:“你是我蜀山氏之女,滚回去!” “娘!”蜀山晴膝行至安皇帝跟前,大哭:“是,我是蜀山氏之女,我从来都按娘的旨令行事,从未生过叛国的非分之想。但是娘你也知道,在这伊普斯宫中,有多少人要盼望着娘你杀了玛兰氏一族吗?” “你乃蜀山氏皇族,岂可说出如此无用之话?”安皇帝恨恨地朝蜀山晴吼道,转头又朝大殿里伏跪着的太监吼道: “朕说的话都没有听了吗?传皇宫守卫队和都城守备队,拿下玛兰氏全族!” 一个小太监哆嗦着说:“都统大人也在外面负荆请罪!” 安皇帝踢小太监一脚:“什么?他在外面跪着干什么?” “娘,”蜀山晴继续膝行大哭:“娘,你消消气,还是想办法度过眼睛的难关啊!你不能杀玛兰氏啊,你若要杀玛兰氏全族,那臣女的夫君c儿子和两位公主也在外面属当杀之人啊!” 安皇帝气得跌坐在龙椅上,咬牙切齿地说:“天下竟有如盯抗旨之人,朕不杀他全族难消心头之气。” “大奶奶,”一声平静而清澈的声音传进大殿:“蜀山晨求见大奶奶。” 安皇帝惊讶地问:“谁叫我大奶奶?这声音好奇怪。” 玛兰和畅伏地禀告:“是臣之妻c蜀山晨,她已隐居西山二十年,今天原本是来参加蜀山依陛下登基大礼。” 蜀山晴趁此叫道:“娘,难道你连晨儿也要杀吗?她二十年没说过一句话,没出过一次山门,今天是第一次来拜见你啊!” 安皇帝胸潮起伏,不得不恨恨地说:“朕不会杀她的。” 话音未落,只见大殿门门一个素衣中年居士伏地跪下,再起身,三步一跪,五步一叩,她没有流泪,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用她沧桑的脚步来向她的儿子求情。 “起来吧你!”安皇帝无可奈何地走向蜀山晨。 “大奶奶天威在上,晨儿不敢求饶命,只求大奶奶能赐晨儿与夫君和几位孩儿合葬,晨儿今日得见孩儿,愿意万死以全大奶奶之颜面!”蜀山晨喃喃地伏跪于安皇帝膝下。 “抬起头来,”安皇帝喃喃地说。 蜀山晨抬起头。 安皇帝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妇人,眼睛朦胧,视线不清。 “晨儿的孩儿们都在殿外候宰,彰秀违逆,我玛兰和畅全府人愿为他赎罪。”蜀山晨平静地说。 “你的孩儿?不是只有彰秀那混小子一人吗?” 蜀山晨微笑:“他们都在外面向陛下伏罪。” 安皇帝走到窗棂前,看着院子里跪着的大群人,震惊地喝问:“你们到底有多少孩儿?” 蜀山晨仍然微笑:“都在外面了。我的大儿子武雄c二儿子索金,三儿子晓宏,除了四子彰秀外,都在外面。陛下要杀,请让我和他们合葬!” “你们疯了!”安皇帝喃喃地说,“你们将这么多儿子藏起来,是要谋逆吗?” 蜀山晴摇头:“娘,不管玛兰氏有多少儿子,他们都在为蜀山氏尽忠啊。武雄在为蜀山氏守卫江山,灿烂代替蜀山氏入朝为质。如果玛兰氏有意叛乱,我蜀山氏还能有今天吗?” “子武雄也是你玛兰氏的儿子?”安皇帝被眼睛的事实所震惊,“如果他有不臣之心,依儿还能稳坐大宝吗?” 晨公主摇头,坚定地说:“武雄是我的儿子,如果他有不臣之心,竟敢违逆母族,陛下尽管杀他便是。” 蜀山晴惨笑:“娘,子武雄若有不轨之心,我蜀山氏早就被山阳氏侵吞,依儿又何来今天的登基大典?” “好,今天是朕的依儿登基大礼,朕不想杀人。明天,朕就让你玛兰氏全族死在一起,不泄朕心头之恨!”安皇帝斩钉截铁地说。 “奶奶!”蜀山依穿着全套朝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地走进太和宫,见满地跪着的玛兰氏,似乎也不奇怪,径直朝安皇帝走去。 “蜀山晴见过依皇帝!”蜀山晴转身向蜀山依跪下。 “蜀山晨见过依皇帝!”蜀山晨也转身面向蜀山依跪下。 蜀山依随意地挥挥手,只是眼睛落在蜀山晨身上多了片刻。 “奶奶,你是不是要杀灿烂哥哥?”蜀山依撒娇似地问道。 安皇帝还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他要跪在那里,奶奶当然得杀。” 蜀山依想了想:“可不可以只杀彰秀哥哥,不杀灿烂哥哥?” 安皇帝狐疑地看着蜀山依:“为什么呀?” 蜀山依有点为难地看看众人:“我喜欢灿烂哥哥呀,我不想要他死!” 一直跪在地上的玛兰啸忙说:“谢依皇帝不杀灿烂之恩。” 安皇帝点头:“好吧,今天是朕的依儿登基大礼,朕就将灿烂都统的命留下。”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看见大殿内有两位皇帝和众多玛兰氏跪着,倒有些不知所措:“禀告陛下,陛下——” “说呀狗奴才!”安皇帝吼道。 小太监喃喃地说:“淆公公宫门外求见,说要找和畅大人请令,荆南国皇太后郁玖氏车驾已进入官道,按例应当由丞相跪迎——” 安皇帝腾地站起,又无力地坐下,不置信地望着玛兰和畅:“你请了荆南皇太后光临依儿的登基大礼?荆南郁玖幻珊皇太后?!” 玛兰和畅仍然伏跪在地,头也不敢抬:“臣——臣不确定——布拉达淆没给臣回复。” 安皇帝吸口气,坐回龙椅,也不管地上跪着的大群人,挥挥手:“传布拉达淆。” 布拉达淆,即来自布拉达的淆公公碎步赶进来,扑通跪在安皇帝面前:“陛下,陛下,大喜啊,荆南国郁玖氏皇太后即将驾临伊普斯宫,并为依皇帝登基大典带来大礼!” 安皇帝冷冷地说:“她怎么来了?朕怎么不知道?” 淆公公闻言,朝跪在一边的玛兰和畅望去:“和畅大人,你没有向安皇帝陛下报告,荆南国郁玖皇太后带了十年双边联盟和约来作为依皇帝的大婚贺礼?你不是说你报告了吗?” “什么?十年双边联盟和约?”安皇帝伸手右手,脸色急剧变化,有些颤抖地指向玛兰和畅:“竟然有这种事都不向朕报告?” 玛兰和畅仍然伏跪在地:“臣,臣不确定能否办好,所以——” “好啊!好!”安皇帝高兴地叫起来,“起来回话!” 玛兰和畅起身,脚步有些踉跄:“陛下——” 旁边的众人也想跟着起身。 安皇帝大吼道:“朕叫你们起来了吗?” 玛兰弘毅众人又惶惶然跪下。 “陛下,”玛兰和畅恭敬地说:“荆南国郁玖皇太后此来是为依皇帝登基,陛下不必着急。” “还有给依皇帝大婚送贺礼,特使已将礼单和行程报备丞相府。”淆公公为难地解释,“是老奴在丞相府找不着和畅大人,听说他已入宫这才——” “把郁玖皇太后的礼单和行程呈上来。”安皇帝对淆公公说。 淆公公恭敬地将荆南国的国书呈上。 “一,支持独立,共抗大徽朝廷;二,双边互市;三,王族联姻——天啦,她怎么会这样?” 淆公公谄媚地笑:“都是和畅大人的功劳,虽说有些不是很光明正大的,嘿嘿。” 玛兰和畅朝淆公公看去。 淆公公朝他眨巴眨巴眼睛,谄媚地微笑。 “陛下,”淆公公继续谄媚地微笑,“陛下你坐稳了,还有更大的喜事在后头呢?” 安皇帝一脸笑意:“还有什么?你个狗奴才不要卖关子,全部说了吧。” 淆公公望向玛兰和畅:“陛下,你知道和畅大人总是很低调,凡事都十拿九稳才向陛下报告,昨天还吩咐老奴不得吓着陛下呢。和畅大人,老奴才是得陛下的令,不得不说了啊。” 玛兰和畅根本不知淆公公要说些什么,大睁双眼,但也只得由着他折腾:“你就是想得陛下赏赐,总是急功近利。” 安皇帝可没耐心听他们在此胡扯,躺回椅上,懒洋洋地说:“说吧,再不说,朕就不听了,得去换朝服了。” “陛下,枭楚国三皇子来贺依皇帝登基和大婚双喜!”淆公公喜笑颜开地嚷道:“枭楚首相念德和忠送来国书,愿与我南蜀缔结十年互不侵犯条约!十年啦,十年!” 安皇帝的嘴久久合不拢,喘息片刻才说:“这个念德和忠老混蛋,他和朕斗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现在倒是会送人情,十年互不侵犯不动兵戈?真的吗?” 淆公公得意洋洋地说:“是啊,十年!现在陛下可以杀子武雄和玛兰氏的儿子们了。只是,念德三皇子说啸大人在天市垣救过他一命,指名要啸大人和谈才能签约。” 安皇帝长叹一口气:“这玛兰氏的女人们不说都很漂亮吗?怎么朕看去一个个都素衣散发?还有你呀,晴儿,你怎么还不穿好朝服呢?你应当陪着苏儿啊!” “是,娘亲!”蜀山晴大喜,“这依皇帝登基是大喜事,接下来还有灿烂公子与依皇帝大婚,这也是大喜事,臣女马上就换好朝服去陪着姐姐。”蜀山晴高兴地说。 晨公主没有起身,仍伏跪在地:“大奶奶,臣孙为玛兰灿烂请赐婚,玛兰灿烂愿终身随侍依皇帝身边!” 蜀山依在旁边高兴地微笑:“晨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灿烂哥哥?当然我也喜欢彰秀哥哥,可是他不在啊是不是?那我就和灿烂哥哥结婚吧。” “要说朕,从今天起,你要说朕!”安皇帝拎爱地拍拍蜀山依。 淆公公高兴地摇头晃脑:“这下好了,依皇帝登基,大婚,三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天下大喜啊!” 安皇帝冷冷地看着淆公公,说:“赐这个老奴才十棍!朕看你还敢在伊普斯宫翻云覆雨吗?” 淆公公惨叫一声:“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