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承归》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建行股份】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春秋承归》作者:是不存在的 文案 一个温柔但忘记了如何表达温柔的人和另一个温柔的人的故事 杏花坞与yào王谷,乃是武林两大医术名门。二者于医术武功之上不分伯仲。杏花坞悬壶济世,深得民心。而人们对yào王谷却是怕而不敬。只因yào王谷无救天下之仁心,只从本心而为之。 从yào王谷出来的尹春秋便是一个没有仁心的医者。 第一个让他心底有了一丝波澜的人,是杏花坞的一名弟子。他不曾想过,世上竟还有舍命救人之人。 第二个,则是那个借了一把伞给他小徒弟的红衣男子。 高冷(假的)美人医师攻VS正直(也是假的)暖男将军受 HE 总体是块小甜饼!0V0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温(尹春秋),刘承 ┃ 配角: ┃ 其它:美强 第1章 楔子 东南碧峭十二峰,明山净水,钟灵毓秀。 此十二峰中,有隐山书院与玄机门两大武林门派。群山怀抱之中,另有一山谷,隐蔽极深。 约莫百年前,江湖中有一位xìng情古怪、狂傲不羁的神医,晚年游历山水,偶入此间,叹为桃源仙境。随即隐入山间,于此开门立派,名为yào王谷。 他教出来的徒弟个个与他一般,医术高超,xìng子却是古怪至极。 离经叛道,亦正亦邪,却也坦dàng洒脱。 尹春秋便是这一代yào王的次徒。 他自幼进入yào王谷中,于三年前,遵了师命出谷历练。 云蒙山脚。 春季,微冷,山中新绿遍地。淅沥沥的小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飘浮在空中的是清爽气息。 尹春秋立在这片绿意之中,脚边一把撑开的油纸伞被随意丢落在地,细碎的雨丝顿时飘至,没入他的衣角、发间。 春雨温和,春风也只是微微。他那长至腰下的黑发便与衣袂一道,随着这微微的春风轻轻扬起。 他双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似乎是什么极为重要的物件。慢慢跪在那泞淖的泥土地上,把盒子放进了身前刚挖的小坑中。一身的玄青衣裳被那吸饱雨水的泥土弄得脏兮兮,他却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将盒子放得整整齐齐,他开始往里填土。 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就算是雨水从脸上滑落,也未见他那张脸上有哪处动过。 直到长睫上都落满了细小的雨珠,他才轻轻颤了颤眼睫。 土终于填完,成了一个小山包。 尹春秋立好石碑,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粉末洒在这周围。这粉末有驱赶蚊虫猛兽之用,洒在此处,便能护住此处,免得被山中的动物破坏。 接着他俯下身,将落在草间的伞捡起,立在石碑旁,为那石碑遮去风雨。 一切最终完成,已经无事可再做了。 他望了眼前的石碑片刻,低声道:“杨兄。” 声音极轻,似乎能被这雨中微风吹散。 这一声,算是道别。 道了别,便该离开了。来时所带上的伞已经留下,再无可遮挡这春雨的东西。他迎着这温和的雨丝,踏着浸润了春雨的青草,缓缓而归。 第2章 雨城 夏国都城,东市,处处飞花。 这中原结束战乱分裂不久,夏国立国也不过五十余年,传到现今的这个小皇帝,也才第二代。亏得国君治国有方,这皇都之内早已消去了战火留下的痕迹,世人所见皆是一派繁荣盛景。 皇都之内,街道之间掺杂着种满不同品种的花树,时令不同,花开得不同,所见的景致就不一样。但整座城永远在飞花之中,或是桃红,或是梨白,随时都有花景可赏。皇都飞花,便是每个到过皇都的人都赞叹过的名景。 此时城内绽放的,是如火艳烈的凤凰。那些没经得住风而飘落的鲜红凤凰花瓣,早已铺了一地。 街道上,尹心仰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卖货郎货架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小叔叔,这个多少钱呀?”尹心指了指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马。 那小木马雕刻得不像正常马匹一般,许多地方都被简化了,做工也不见得有多好,但看起来却十分可爱。尹心便是喜欢这外形,看了一样就想要。 卖货郎已经被一堆小孩围了起来,正忙着应付这些小孩子们,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朝她露出个笑容,回道:“十五个铜板。” “嗯,谢谢小叔叔!” 她道了谢,却没有说要买。 因为她没有钱,钱都在师父那里。 卖货郎要回应的小孩子太多,也没问她要不要买,一下就忘了她这位小客官。 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国都。 小姑娘活了七八年,都是待在山谷里,活人都没见过几个。这次来到国都,自然是对所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又正是处在贪玩的年纪,便趁自己师父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玩。 刚刚看到的那个小木马,她极是喜欢,可她一点钱都没有,想要也无法。只好在心里暗下决心,等以后自己能有钱买了,再把小木马买回去。 可是啊,这卖货郎以后还能不能再遇到都是个问题。 尹心自然不会想那么多,知道了价钱,就又开开心心到处逛了。 东市每条街上都有许多商家,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总会有人贩卖。条条大街中,无数小商贩也担着货物穿梭其间吆喝叫卖。往来的行人衣着缤纷,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金发碧眼的外邦人。 尹心时不时停下看看那些吸引到她眼球的人或物,然后便接着四处逛。 街上众人看她穿着华贵文雅,还道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小小姐,也没人欺负她。她倒是一路畅通无阻,没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皇都街市的繁华美丽,前朝文人就已经留下过许多诗词赞美。每一扇门之间,都有着诗与酒之间喷涌而出的盛世之气。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谁不曾想策马纵歌,来这个处处散发着光辉的地方看一眼。就连尹心这样的懵懂孩童,在其中行走许久,也能感知其中一二。 尹心兀自在街上玩耍,另一边发现小徒弟不见了的尹春秋却是急得不行。 在他的印象里,尹心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他都没想到尹心是有意偷跑,还以为是她在人群里走丢了。 那么小的孩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尹春秋想想都心焦。 眼看这天有些yīn沉,估摸着不久就要有一场雨。尹春秋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担忧。那傻孩子要是知道躲雨,倒还方便他找,可街上人那么多,下起雨来定然要乱一通,小姑娘那么小的一只,很危险啊。 他在街上寻了许久,也没见到小姑娘的影子。 心中祈祷着雨晚些下,结果没有任何作用,雨说来就来。 还是很大的雨。大大的雨点打在正在看瓷制小鸭子的尹心身上,疼极了。 像是天河决了堤一样,这雨水瞬间侵袭。街上一下子zhà了锅,行人都慌忙跑到屋檐下躲雨,那些小贩也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雨大,风也大,那些商铺怕飘进来的雨把店里弄湿,纷纷关上了门,有些好心的店家还能留几个人进去避雨。不过都没尹心的份了,短手短腿的,跑得没别人快,连个屋檐下的位置都没有。 那些之前还是鲜艳灼目美景的凤凰花瓣,被人们踩了一脚又一脚,彻底与雨水混在一起了。 街上四处跑的人多得很,她害怕撞到,脚下又是被雨水和花瓣弄得湿滑的石板,她害怕摔着。所以啊,她也不太敢跑。 自己身上的小裙子那么好看,要小心些。 于是她抬手挡住些雨滴,迈着小小的腿,用不是很快的速度四处跑着,想找一个还没站满人的地方躲躲雨。 尹心不知道,自己抬手挡着脑袋四处跑的样子被人注意到了。 她还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冲着那个注意到他的人身上倒去。她觉得自己好看的小裙子一定要被摔脏了,有点想哭。 可是并没有,前面的人一把拉住了她。 力道恰到好处,让尹心稳住了身形,又不会因为太大力而弄疼她。 “小心。” 头顶上传来一个充满暖意的男人声音。 尹心抬头一看。 是个穿了一身红衣的大哥哥,撑着伞把往自己身上砸的雨点都挡住了,他站的地方也恰好挡住了吹过来的风。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红衣大哥哥温和地笑。 “我……”尹心这才想起被自己忘到九霄云外的师父,开始有些慌张起来。之前自己玩得开心,丝毫没有察觉,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闯祸了。师父不在身边,这可怎么办?自己现在就是个迷路的小孩,师父能找到自己吗?这个大哥哥看起来是好人,该不该跟他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让他帮忙找找师父呢? “归归!你在那边做什么呢,快走吧!” 街道另一边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温润好听,在这一片混乱中反而十分清晰。红衣男子闻言转过头去喊了一声:“没事,就来!” “那我先过去等你!”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好,你先去吧!” 尹心也想看看叫这个小哥哥的人是谁,转着眼珠四处张望,声音的主人没看到,却见了一个穿着玄衫的男子,撑着伞朝自己这边走来。 尹心登时心中大喜,朝那个红衣男子道:“我师父来了!”而后挥手大喊:“师父!这里!” 红衣男子朝她挥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有大人来了,便放下心。 “小姑娘,拿着。”说着他将手中的伞递到尹心手中。 尹心接过伞柄,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红衣男子便转身走了。走得离她远了些才开始跑,一点水都没溅到尹心身上。 尹心怔怔看着红衣男子的背影,一声谢谢都没能出口,那人就离得远了。就算是要开口道声谢,她的声音也怕是要混进这雨声中,那人听不见的。 “心儿,没事吧?回去换换衣服。” 苦苦寻找尹心许久的男人总算松了口气。 尹心转过头,扬起笑脸,喜道:“师父!” 尹春秋微笑,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也没被淋到多少,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拉起她的小手便准备带她离开。眼角余光瞥见她收起伞的动作,便随口一问:“心儿,这是哪里来的伞?”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大哥哥给我的,我都还没跟他道谢,他就跑了。”尹心说着朝红衣男子去的方向一指,“师父你看,他就在那里。” 竟然那么好心,把伞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 尹春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街口有一个红衣人。 街道正中除了他和自己的小徒弟,还有那个远处的红衣人,就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因此他只需一眼便能看到尹心所说的那个红衣人。 把伞给了尹心,红衣人无伞可用,自然只能以手遮雨,在雨中奔跑。两旁的房屋是黑的,街道中央却是白,那个人的身影在其中,很是明显。密集的雨隔在他们中间,尹春秋有些看不真切,甚至觉得那街头透过来的是光。 接着有一个撑伞人的身影出现,往那红衣人的方向跑了几步,两人共同在一把伞下遮了雨。 两人站定,说了两句话,那个红衣人回头朝自己这边看了眼。 那个后来出现的撑伞人,亦是一身的红衣。这满地艳红的凤凰花瓣,与那两个人,倒是相衬。 这雨力道大,仍旧有不少凤凰花瓣被打落,绕在那两人周围。一时之间,尹春秋竟觉得这画面极美。 那两人停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这满天的红色凤凰花瓣。 尹春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这处。 第3章 黑衣 尹春秋本想将伞还回去的,可那天的雨实在太大,两边离得太远,那两个人又走得太快,尹春秋还是没上前去,最后带着尹心回了落脚的客栈。 多亏了那个人帮尹心挡了会儿风雨,尹心回去换件衣服,一点事都没有,倒没让他费心。不过这么一来,尹春秋把尹心看得更紧了,到哪里都带着她, 那人留下的伞他好好收了起来,随身带着,就希望自己出门的时候能遇到那个人,把伞还给他,也让尹心跟他说声谢谢。可在都城逗留了数日,却一次都没见着。 他也只能放弃了,带着尹心赶回了皇城百里之外的韩家镇。 虽离都城不算太远,韩家镇却没有被都城的繁华气息感染几分,反倒有些荒凉。成群的虫子肆无忌惮地在四处漫天乱舞,处处大门紧闭,街上偶尔走过几个人,脚步声在凝重的空气中划开一道痕,又重新合拢。 如今的景象,都是因为一场瘟疫。 现在会跑来这的人,要么是官兵,要么是大夫。 尹春秋自然是后者。 当今武林中,医学大派杏花坞有弟子近两千人,门下弟子行侠仗义悬壶济世,世人对杏花坞赞誉有嘉。此处瘟疫bào发,便有杏花坞弟子来此处治病救人。 尹春秋本是想带小徒弟出门游玩一番,路上正好遇见了这些杏花坞的人,便有意相助。前几日去都城,也是受杏花坞江浮月所托,前去采购一些珍贵的yào材。皇都嘛,什么都有。 “小月姐姐,师父让我送这些草yào过来。”尹心放下装满草yào的小竹筐,乖乖坐到江浮月的身旁。 江浮月乐呵呵地捏捏她小脸蛋,柔声道:“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心儿,谢谢你啦!要不要吃糖?” 尹心一听有糖吃,本就乌黑发亮的眼睛都如同会发光了一般,正要点头,却听见一个男声道:“不能再吃了。” 尹心有些委屈地嘟起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浮月。 江浮月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走进来的玄衫男子。 尹春秋摇头。 江浮月道:“小尹心,吃不吃甘草?也是甜的。” 尹心道:“不要!师父就总拿甘草唬我!” “乖啦,明天姐姐给你糖,今天就听你师父的。”江浮月摸摸她脑袋,安慰道。 本来尹心都要妥协了,尹春秋却凉凉地来了一句:“明天也不行。” “师父!”尹心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尹春秋没出声,把从皇都购来的用盒子装放好的yào材往桌上一放,便在江浮月对面坐下。见她面前的杯子中已经没多少水了,便提壶给她续了水,而后道:“心儿,小碧刚刚跟我过来了,要找你玩。” “师父再见!”尹心一听,脸上那点yīn云瞬间消失不见,反而喜笑颜开,赶紧跑了出去。 见尹心走了,尹春秋才道:“我刚从南边回来,那个老人已经不行了。” 江浮月叹了口气,道:“三日前就已经是在吊命了。” 小镇南边那个老人早已神志不清,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医者能做的,不过是治病救人、为病人减轻痛苦罢了,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xìng命。医术再高,也不是想留人就能留的。瘟疫肆虐,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让多数人活下来,总有些人是救不了的。 尹春秋道:“这样有意思么?” 江浮月一愣,不知他是何意。 尹春秋心中所想,那老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他们却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该喂的yào仍然喂着,该做的事也仍然做着。明明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明白得很,这老人是不可能有任何好转迹象的。既然已经是无yào可救,如今这无用的救治真的还有意义么? 把精力和yào材浪费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倒不如多去看看那些还能救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自己都不想让人再医治他了。 尹春秋继续道:“我去时他偶尔清醒,便用了全身力气去撞墙壁。” 江浮月闻言一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被人拦了下来,没死。”尹春秋顿了顿,眸中有些yīn沉,“活着对他来说真的比死好吗?” “他已经痛苦得只想寻死,强留他在世间真的好吗?” 江浮月苦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小屋里顿时静得让人难受。 每个人都知道,那个老人是不可能好转了,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这已经成为事实。杏花坞弟子医术精妙,却也总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现在的情况他们再怎么尽力地救治也无用了。 许久,江浮月垂下眸,沉声道:“身为医者,理当坚持医治病人到最后一刻。” 尹春秋笑了一声。 似乎是有些讽刺,又似乎有些苦涩。 “可你真的觉得,这是在医治?” 江浮月静默片刻,道:“或许能有转机……” “可能吗?” “或许……”江浮月抬起眸,正正地看着他,“老人有个孝顺儿子,父子俩二十多年来相依为命,情意深重。儿子一直在照顾他,也一直在求我们救救他的父亲。” “人在将要失去所珍视的东西时,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伸手去抓住的,哪怕毫无用处。”江浮月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珍视的东西么……”尹春秋叹了一声。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伸手去抓。既然注定失去,何必苦苦挽留,不如直接放手,还显得洒脱一些。 “我确实不太懂你们。”他留下这句话,而后起身走出了小屋。 而屋中的江浮月,看着他送来的几个yào材盒子,陷入沉思。 半年前,尹春秋云游至云蒙山,也是遇上一场瘟疫。 而在那里,他也是遇上了一个杏花坞的人。杏花坞的人还真是哪里有瘟疫就往哪里跑,还偏偏都让他遇见。 云蒙山上染了瘟疫的,是一伙山贼。 他可是不想救一群山贼的,当时愿意留下来帮忙,只是怕瘟疫蔓延累及山下百姓。 他本想直接杀了那群山贼,可另一人不这么想。 一个要杀,一个要救。 尹春秋觉得可笑,他倒想看看,这个人要怎么救。 杏花坞的人,觉得医者就应该将救人作为己任,心怀悲悯。无论是对方是乐善好施还是作恶多端,都应尊重对方的生命,能救便救,以善行感化恶念。身为医者,悬壶济世之时就应不问正邪,既然选择了行医的路,毅力和决心就不变不绝。眼中应当没有敌我之分,没有正邪之辨,世上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无病正常的人,另一种则是需要自己救助的人。 虽然这伙山贼在当地兴风作浪十分可恶,但那个杏花坞的弟子依然想方设法地救治这群山贼,甚至以身试yào。 后来,那个杏花坞的弟子死了,那群山贼得救了。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尹春秋,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的会是这种救法。他甚至连给那名杏花坞弟子医治的机会都没有。 再往后的事情,尹春秋并不知晓。他葬了那名杏花坞弟子,便走了。 那群山贼是真的被他感化了,从此金盆洗手与人为善,还是继续为恶加害百姓,尹春秋不知道。 他只觉得,那个人做的事,很不值得。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值得。 但他敬佩他。 同样是垂危之人,他若觉得此人值得一救,便会不顾一切全力救治,而若他觉得此人品行不端,他只会上前去早早让他死亡,也算减少了这人的痛苦,给这人一个解脱。 哪里会像那人一样,竟然还搭上自己的xìng命。 怜悯,也是该分人的。 他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那群山贼。不然这世上会多一个医者的。 可是他没有那样做,而那个医者也永远没办法再救人了。 连自己的命都献出去,需要多大的决心? 每每回想起来,他的心都在动摇。 yào王谷从来不会与弟子讲什么大医精诚,只教他们随心而为。yào王谷中人,所求的从来不是医道,而是自在。 他向来相信师父的话,也对那些道貌岸然之说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动摇了。 韩家镇街道上,放着几具尸体,是这几日死了的几个镇民。 尹春秋手中拿着火把,一人站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将这些尸首一个个烧毁焚化。 虽说人死入土为安,可腐ròu亦是瘟疫之温床,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染病,只得如此。 尹春秋知道杏花坞的那些弟子心善,看不得这些。若是让他们自己来做这事,他们定然要心生愧疚,自责没有医治好这些人。 所以他便主动揽下了这事。 这种事由冷血的他来做,要好多了。至少他心里不会难受,更不会愧疚。 做完这一切,他便回去了。路上看见些士兵,看他们去的方向,与他是一道。 韩家镇bào发瘟疫,官府自然是有动作的,先前便派了官兵和大夫来此赈灾济民,医治病人。也给杏花坞众人供给了一些yào材。 但这些士兵,黑衣银甲,衣着完全不像之前的那些官兵。一个个步伐稳健,神情肃穆,只是看看就能知道这些人的武功比先前的那些官兵要高不少。 他心中疑惑,待离杏花坞众人所在近了些,这才拉了个杏花坞弟子问问情况。 那名弟子道:“黑衣旅派人过来了。” 黑衣旅,前身是朝廷军学所出的国之精锐白袍军。一身白袍作丧服,生前护体,死后裹尸。军中之人时刻以白袍祭奠死去的兄弟,也以此显示自己死战沙场的决心。军长白纠战死之后,皇帝下令,七日着白袍,纪念白将军,而后全军改着黑衣。 至此,白袍变黑衣。仅仅更衣换名,这一只军队仍旧是国之利器。 一个小镇的瘟疫,竟然惊动了黑衣旅么? 尹春秋道了谢,继续往前走,便看见江浮月门前站两个小女孩。 自然是尹心和小碧,估计是她们两人yù进屋找江浮月,被守卫拦了下来。 尹心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嘛!外面好热!”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小妹妹去凉的地方等等吧,一定要在这里……那就到我影子下面来。” 两个小丫头真的就跑人影子那去了。 小碧道:“我还要找小月姐姐拿糖吃呢!” 守卫怔了怔,转头朝旁边那人道:“我没有糖,你有没有?” 那人摇摇头。 “我有。” 两个小丫头听到这话,齐齐朝说话的人看去。 这人从屋里走至门口,亦是一身黑衣银甲,但那样式却与外面的这些士兵不同,看起来是要高个几阶。 “要糖吗?只能一颗哦,吃多了会生病的。”他微微俯下身,笑着朝她们两人伸出手,一个装了糖果的小盒子躺在他手心里。 尹心看着他的面容,惊得张大了嘴,连糖都忘了。 “啊,你是……”小尹心震惊过后,开心地弯了眉眼。 第4章 dú祸 那个人打量尹心两眼,笑道:“你是……那天在街上遇见的小姑娘?” “是我!”尹心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大哥哥,谢谢你!” 大哥哥? 那人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天真可爱。他要是能再大个三四岁,恐怕都能做尹心的爹爹了。 “不用多礼。”那人偏偏脑袋,把糖盒往前伸了一伸,“不要么?” 小碧道:“小月姐姐说,不能拿不认识的人的东西。” 尹心听了小脸一红,她之前拿了这人一把伞…… “这盒糖就是小月姐姐的。”那人说完,小碧眨眨眼放心地拿了一颗。 尹心正要伸手,尹春秋及时赶到制止:“心儿。” 一听这声音,尹心嗖地一下缩回了小爪子,然后拉着师父的衣角,欢快道:“师父!这是那天给我伞的大哥哥!” 尹春秋与那人目光相接,两人均是一怔。 那人在想,方才江浮月说此处有一yào王谷弟子,看眼前这人一身黑衣上还绣了yào王谷中人爱用的仙鹤图样,莫非就是他? 如此想着,他便说了:“阁下莫非就是尹先生?” 尹春秋淡淡道:“yào王谷,尹温。” “失礼。”那人抱拳行礼,笑容温和,“黑衣旅,刘承。” 尹春秋微微一笑,道:“多谢刘将军那日把伞给了我的小徒弟。” 那日离得远,他不曾看清这个人的样貌。此时一看,便觉得相由心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眼前一个英俊硬朗的男儿郎,眉目却温柔似水。 这般温柔的人,确实该有这般温柔的眉眼。好看的人有很多,但又好看又能让人看一眼就记住的就要少些了。尹春秋觉得,这双眸子实在好认的紧。 “尹先生不必言谢,不过小事……”正说着,刘承忽地蹙眉,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本以为就此止住,不料越咳越厉害。 “你病了?”尹春秋疑惑道,习惯xìng地抓了他手腕摸脉,那人下意识地躲,却还是被人扣住了脉门。尹春秋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而后放松下来,没有挣脱。 这才开始去感受对方的脉象。 不过是着凉,不是特别严重。估计是那日淋了雨就病了,拖了那么多天都没好,看来一开始倒是挺严重的。 但尹春秋却微微皱起眉,他诊出的不仅仅是着凉。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一身的毛病……不过可以慢慢调理。 “这里有些yào材,等会儿熬了喝下吧。”尹春秋舒了口气。 “嗯。”刘承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这样应了一声。 他从小就在军学里生活,早就练了一身强健体魄,不知为何,却十分容易受凉。一个不小心,就得落个被姐姐哥哥逼着喝yào的下场。 他是不喜欢喝yào的,反正这点小病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喝不喝yào都没关系,可总不能跟面前这人说出来。 “咦?你们这是干什么?”忽地听到江浮月的声音。 门口的江浮月直直盯着两人还相触在一起的手,满脸疑惑。刘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立马惊觉两人这样子似乎有些怪异,尴尬地将把自己的手抽回。 尹春秋道:“我先去煎yào,过会儿给刘将军送去。” 言毕带着尹心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将yào罐摆好,扶着袖子煽了一会儿火,见火旺了就将其放置在一旁不再去管。尹心倒是很懂事地拿起他放下的蒲扇,坐到炉子见照看。 他取出刘承的那把伞,撑开看了看。 很普通的伞,白色的伞面上只刷了桐油,有些微微泛黄,除了纸面本身的纹路外一点花纹图案都没有。 看一眼便又收起,将它小心地放进布袋里,尹春秋转头去分拣yào材。 等yào煎好,尹春秋便拿了伞端了yào,出门找人带着去了黑衣旅营地。主帐前的守卫没有拦人,反倒帮忙撩起帐帘请他进去。 刘承席地坐于案前,仔细看着战报,感觉到这帐内光线微有变化,抬眼便见尹春秋在在帐门口。他忙放下战报,起身相迎:“劳烦尹先生了,快请进。” 尹春秋得了他这句话,这才迈步进去。 “刘将军,这yào服个两三次,便能好了。” 刘承看着尹春秋放下的那碗yào汁沉默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伸手抬起来一口猛灌。尹春秋看他的模样都怕他呛着。 见他喝完,尹春秋很好心地递过去手帕。 “多谢。”刘承拭去唇上残余的yào汁,见尹春秋将一物放到了桌上。 这物便是那日刘承jiāo到尹心手里的那把伞了。此时收拢用布袋好好装着,只露出一截伞柄,这才让刘承看出这是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物来。 刘承笑:“先生竟然还带着。” “一直带着,本想若是能在城中再遇见,便将伞还回去。”尹春秋摇摇头,“结果一直没能再遇,反倒是在这里物归原主了。” “先生有心了,请坐。”刘承做个手势,自己也坐回原位,“尹先生抽空过来,倒省得我多跑一趟。” “将军如此说,是有事与我相谈?” 刘承点点头,顺手给尹春秋斟上茶。 尹春秋问道:“我正想问问将军,这一个小镇的瘟疫,为何出动了黑衣旅?” “尹先生有所不知,一月前,东南某地一个小村庄里,也bào发了一场瘟疫。这村庄地处偏僻深山中,进村的路又不好走,□□天以后才有人到达当地官府报案。”刘承揉揉眉心,觉得有些晕,“等官府派人赶到,整个村子已经被一把火烧了。” 刘承咳了两声,喝口茶水润润喉,继续道:“除了跑出来报信的几个,整个村子里一百多人,无人幸免。这事自然不会是村民自己做的……尹先生是江湖中人,对于dú神宗,想来先生应该比我更了解。” 尹春秋微微眯起眼:“是dú神宗做的?” 尹春秋师门所在的碧峭十二峰,处于东南。而dú神宗所在则与之相对,是西南边陲的一个教派,名字里带了个dú字,也是因用dú而成名。而他们炼dú试dú,是用的活人。这些活人的来源,多半是那些没有武功的普通百姓。 邪门歪道、恶贯满盈。这八字便是武林正派人士对dú神宗的评价。dú神宗所做的事,也确实担得起“恶贯满盈”这四个字。 dú神宗为祸各大门派多次组织,yù要剿灭dú神宗,却因为dú神宗总坛地形诡秘dú物遍布,每一次都铩羽而归。 yào王谷与dú神宗,也算是有点接触。上一代yào王,也就是尹春秋的师公,曾经毁了dú神宗的圣物之一,弄得dú神宗一度式微,不敢出来兴风作浪。这一代的yào王,更是杀过几个门中长老。dú神宗的人现在听见yào王谷都还恨得牙痒痒。 所以,他们与dú神宗大概算是世仇? “是,就连那瘟疫,也是dú神宗故意为之。此事查清,军中立即派我们到最近发生疫病的各个地方,此处离皇城最近,自然更要小心。”刘承敛了脸上的轻松笑意,沉声道,“附近的山中,也确实发现过dú神宗的踪迹。” 朝廷对这些江湖门派向来是不管的,各派之间火拼争斗,也只是他们武林中人的事,一般也波及不到普通百姓。所以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爱怎么斗怎么斗,只要没惹出不该惹的事,朝廷的势力向来不会chā手江湖中事。 可这回,dú神宗祸害到了天子脚下,实在是在给他们自己找不痛快。 “我来此,一为加强戒备,防止dú神宗下手。二为找出他们的据点,一举歼灭。”刘承说完,又伸手揉了揉额边,似乎有些不舒服。 听他说完,尹春秋大概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与自己相谈。 dú神宗擅用dú,而yào王谷有一本《dú经》,他与两位同门都修习过。这《dú经》里面记载的不是dú,而是解dú之法。 这书便是那位上代yào王所写,专门针对dú神宗的dú物。上代yào王写这书的原因,是他觉得dú神宗的那些dú物长得真恶心。写完之后,还大张旗鼓地告诉dú神宗,你们的那些dú我都能解,然后还誊抄了半本丢到江湖上。一时间武林中人四处抄写传播,弄得人人皆知晓dú神宗大部分dú物的破解之法。 要歼灭dú神宗在此的势力,必然要与dú物打jiāo道。可他们这些军中之人,大部分是没看过那半本《dú经》的。就算看过,半本也比不上全本都用心修习过的尹春秋。 “若将军需要在下,在下自当相随。”尹春秋将他神情看在眼里,道,“不知将军可是身体有异?” 刘承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些,露出个让人安心的微笑,答道:“无妨。” “那几味yào中,有助眠之物,将军可能会有些眩晕想睡,该是yào力发作了。若不是这种感觉,而是头痛,还请将军早些与我说。”尹春秋思忖片刻,还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刘将军,今日我冒昧诊脉,也看出将军身上旧疾,希望将军能好好调理。” 刘承毫不在乎地笑笑,淡然道:“军中之人,能有几个身上没旧疾的。” 尹春秋直摇头:“刘将军如今还年轻,自然是不怕病痛。不过,若是这样拖下去,过个十年二十年定然苦痛万分。现在好好调理一番,总比以后浑身是病强些。” 都说yào王谷的人xìng子古怪,怎么这位看起来却那么正常?非但正常,简直跟军中那些个军医一模一样,还会对他们这些不听话的病人念叨。 刘承歪歪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冷漠的人,只觉一阵困意来袭。 第5章 dú祸(2) 刘承先前受了凉,又赶了许久路,到了韩家镇以后更是片刻也未歇,本就有些疲倦。加上那yào力的作用,竟是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他是被热醒的,不然可能得再睡一会儿。揉揉有些沉重的脑袋,他缓了片刻,觉得不是那么晕眩了才站起来。一起身,便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滑落。 刘承伸手抓住那往下掉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却见是一件黑色外袍。上面所绣的仙鹤,矫然飞舞,有排云万里俯仰天地之势。 这便是尹春秋身上那件了。 刘承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然后又觉得,这个人真是好,还怕自己这样睡着受凉了加重病情。 可是……现在那么热的天!他没被病死要先被热死了! 怪不得一醒来一身都是汗。这衣服虽说不厚,但也不薄,本来一身甲胄就挺闷的了,再来那么一件,简直要命。刘承摇摇头,只觉啼笑皆非。 正在想什么时候把衣服给人送回去,许林进来了。 许林颔首行个礼,便道:“将军,全镇已经排查完毕,无任何异样。” “好,让守卫的兄弟们分出一队巡逻,多走动走动,不要让可疑的人进来。”刘承将尹春秋的那件衣服摊开放在案上,又道,“dú神宗的事如何了?” 许林看着自家将军在那叠衣服,愣了一下,才道:“似是因我们来此惊动了dú神宗的人,北边山林里今日有些异动,斥候去查探回来了,在那处发现一些dú物。” “去请尹先生明早随我们进山,若是尹先生无空,便让小韩与我们一同前去。”刘承把叠好的衣服递给许林,“顺便,把这个还给尹先生。” “是……”许林捧着那衣服,心里奇怪,怎么尹春秋的衣服会在这儿。 许林按照刘承的意思传了话,尹春秋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尹春秋便从梦中惊醒,满额是汗,一头长发都濡湿了。夏日的炎热与梦中的森冷jiāo织在一处,弄得他一阵难受。 他从来都记不得梦的内容,只记得那种从梦境蔓延到现实中的恐惧。 以前他总是噩梦缠身,醒来后心绪不定,不得不依靠yào物维持清醒。这两年还好些了,发作得不似之前那般频繁,可能过几个月才会有一次。 他喘息了好一阵,摸出yào丸服下,再难阖眼入睡。一个人躺在床上静了许久,便起了身。正好也可去帮帮杏花坞那些守夜弟子,帮完忙也差不多可以去找刘承了。 所以在刘承撩开帐帘出来时,一眼便见到尹春秋站在帐外的树下。 晨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落下来,他一身墨色衣裳,青丝如瀑倾泻而下。点点细碎的阳光在他身上闪烁着光辉,看去似是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流光之中,散发飞扬,衣袂轻舞。 似是听到声音,他转身,朝刘承有礼一笑。 刘承顿时慌了,现在什么时辰?难道自己破天荒起晚了不成?他往帐前站着的许林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望着尹春秋,讪讪笑道:“竟让先生久等,失礼了。” “无事,是之前突然有人发病,这才来得早了些。” 原来不是自己没守时,刘承松了口气。 尹春秋话锋一转,问道,“送来的yào将军可服下了?” “依先生所言,服下了。”刘承怔了怔,那yào还是他亲自送来的? 见尹春秋点了点头,刘承道:“多谢先生愿意相助。此次进山,只为查探,所以只有三人同去。” 许林朝尹春秋一抱拳,“见过尹先生。” 尹春秋又是点点头,寒暄过后便出发进山。 因北面山中地形崎岖,三人只是徒步而行。这山中鲜少有人进来,因此连路都没有,山间野草疯 长,进了山中只能是边走边用刀砍除杂草,慢慢辟出一条路来。 到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三人决定稍作休息,寻了处小树林进去歇歇。 许林从树旁掉落的叶子中捡了片大些的,给自己扇了扇风。正是天热的季节,这番走下来,已经出了许多汗。他靠着树干坐下,心想幸好今天为了进山速度能快些,是穿了件轻便的软甲,不然恐怕已经瘫了。 却看另外两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席地坐在树下都坐得如此端正,仿佛此时是坐在茶室之中品茶谈天。自家将军倒是向来这般有威仪,那位尹先生看起来清清秀秀、柔柔弱弱的,像是皇都随处可见的那些养尊处贵的公子哥,没想到体力还这般好。坐在那处倒是出尘清绝,颇有名士风仪。 刘承看着尹春秋,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毕竟歇下来没人说话还挺尴尬的。可他不是什么会聊天的人,想来都是别人与他说话,他才会回上几句,而且常常说着说着这话题就接不下去了。 正纠结着,许林出声了,他问:“将军,你不渴吗?” “不用。”刘承转头回应道,而后问一侧的尹春秋,“先生需要水吗?” 尹春秋摇摇头,忽地蹙眉道:“有声音。” 其余两人闻言便专心去听,山风呼啸而过,只听得四处草木相碰之声,似乎并无异动。可许林看见刘承亦是神色有变,想来确实有自己未能发现的异样。 这草木间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其间,在缓缓移动。 “小心。”尹春秋道,“蛇。”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周围草丛里顿时爬出十多条花花绿绿的dú蛇来,口吐红信,露出狰狞獠牙,将三人包围起来。 三人站起,往四周看了一圈,皆是心惊。刘承与许林均按了按腰间佩刀,只待它们靠近便拔刀斩杀,可那些dú蛇却只是昂首盯着他们,一动不动。 离得远,他们也不会傻到冲过去与这些dú蛇动手,于是便这样僵持下来。 片刻之后,四周蛇群齐齐作出进攻姿态,突然发难。它们还未靠近,尹春秋便双手衣袖一挥,数十根银针bào出,直接shè入这些dú蛇的七寸。 那银针虽细,却是将这十多条蛇都钉在地上,前进不得。那些蛇猛烈挣扎,银针仍旧无松动的迹象,反倒是蛇身被割裂开长长一条伤口,过了片刻就不再动了。 许林看得忍不住赞叹,平日里军中所用的武器都刀qiāng弓箭之类,只觉这些武器才是霸道有力,不想暗器也能有这般厉害。 那边尹春秋指间又是三根银针疾shè而出,朝前面忽然出现的一条赤红dú蛇冲去。不料那银针未入其体,尽是被弹落到一边。 那赤蛇体型要比方才出现的十几条蛇要细一些,却是极长,宛如一条红色长绳。如此细长,本就有些难以命中,结果银针命中了也被它周身鳞片弹开,未能伤它分毫。它那速度也比先前的dú蛇要快上不少,转眼便绕至尹春秋身前。 三人均是一怔,尹春秋放出银针还要再击,那蛇已经朝他扑去,却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原来是情急之下,刘承右手猛地探出,掐住了那条赤红dú蛇的七寸。 尹春秋朝刘承看去,见刘承正盯着那赤蛇手上用力。不料那蛇身竟是坚硬无比,一时无法将它掐死。 “将军小心!”许林见那蛇身就要缠上刘承的手腕,正要上来帮忙。 “别过来!”刘承当机立断,将dú蛇往远处一抛,却在此时身体宛如遭到雷电重击,颤了一颤。接着只听“锵”的一声,腰间宝刀瞬间出鞘。 那赤蛇速度极快,瞬间又冲了回来,朝他扑去。 眸中神色沉了一沉,将全身力道灌注在手中宝刀,只见一阵白烟腾起,其中刀光闪烁几下。待那白烟散去,赤蛇已然被斩断。 刘承咳嗽两声,看那蛇已经不能再过来,道:“多谢尹先生。” “幸好yào粉对这蛇有些用处。”尹春秋瞟一眼地上的赤蛇尸体。 接着刘承便觉手上一紧,回头一看,是尹春秋拉过自己的手臂。 他这才也往自己手上去看,那手臂上青紫肿胀了一片,赫然有两个血红小孔正流出些浓黑的血液。这定然是dú蛇的齿痕,在刘承将dú蛇抛出去的那一瞬间留下的。 尹春秋连忙封住他的穴道,低声道:“得罪了。” 说话间伸手勾住刘承脑后发绳,轻轻一拉,原本高高束起的黑发顿时散落下来。刘承不解,却见他将这发绳取下后紧紧系在自己手腕上,阻绝了dú血。 而后抽出一把小刀,洒了些yào粉,在那伤口处划了一下。刘承神色未变,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始觉得有些疼。那正忙活的人抬眸看刘承,觉得他脸色还好,便低下头去,嘴唇贴上那蛇痕,含住dú蛇留下的两个小洞,使劲吸出dú液。 “尹先生……”刘承的手臂,就在此刻微微抖了抖。 他想说,尹先生,我自己来。可话还未出口,尹春秋已经偏过头,将口中的dú血吐出,又一次低下头去。 那边许林看着刘承手上的青紫痕迹似有好转,便道:“将军可还好?” 刘承点头让他放心。 尹春秋将dú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出,又取了yào给他包扎。他拿出那些洁白绷带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根本不用去扯人家发绳的,竟然忘了这些绷带。 刘承看着他忙活,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淡漠,没什么表情,那唇边还有些血迹。愣了一下,没事的那只手动了动,伸到他唇边,轻轻将那点污浊的血迹抹去。 他感觉到尹春秋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等那伤口处理好,尹春秋抬头,奇怪道:“刘将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刘承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人家唇边,尴尬地收回手,道:“先生清洗一下吧。”言毕将水壶递了过去。 “没喝过的。”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尹春秋这种人,看着就挺讲究,想来是会介意的。 “没关系。”尹春秋接过水壶漱了漱口,又走过去看那赤蛇。旁边的许林便扶了刘承到树旁坐下。 那条蛇虽已断做几截失去了攻击力,躯体却仍然在不停扭动。尹春秋冷冷看了这dú物一眼,上前提起蛇头,修长手指捏开蛇口,强迫蛇将两根蛇牙露出,随后取出一个小瓶子,将蛇牙卡在瓶口。 乌黑的dú液涓涓流入瓶内,尹春秋注视着瓶子,待dú液装得差不多了,便十分嫌恶地将蛇的尸体丢开,走回刘承身边。 “是赤灵蛇。”尹春秋皱眉。 赤灵蛇周身覆盖坚硬鳞甲,全身如火般赤红,形态细长,又速度迅疾。乃是dú神宗圣物之一。 这个圣物,却正好是几十年前被上代yào王毁掉的。几十年前就消失的东西,尹春秋自然是见都没见过,在来之前,他还在想这对付赤灵蛇的yào粉还要不要带。 有时候,你越觉得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就越可能出现。运气不好点的,更是越没想到什么就越来什么。 毫无疑问,他们的运气并不怎么好。 第6章 dú祸(3) “dú神宗被毁的圣物?”刘承奇道。 “被毁了的东西还能活过来?”许林一听,亦是面露讶异之色。 这赤灵蛇dúxìng不是太强,dú也容易解。之所以被dú神宗奉为圣物,是因为赤灵蛇那鳞甲是世间少有的坚硬之物,又极为纤细灵活,离得远了难瞄准,离得近了又比不过它那迅疾的速度,要将其斩杀绝非易事。而且赤灵蛇往往是成群出现,数量一多,就算有力气破开它那坚硬鳞甲,也往往会被无穷无尽、前仆后继的蛇群耗干力气。 大多数人,宁愿被更dú的dú物咬一口,也不想碰上这蛇。 这蛇一直是dú神宗总坛的守卫,帮dú神宗挡了武林正派一次又一次的围剿。一旦被毁去,dú神宗总坛便失了一道屏障,他人便可轻而易举地深入其中。当年yào王将dú神宗总坛的赤灵蛇一并毁去,武林正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次集结众门派,清剿dú神宗。这一次dú神宗死了大半弟子,失了门中数名长老,连武功典籍也毁了许多,可谓是损失惨重。经此一役,dú神宗被打得消停了好久。 武林正派与dú神宗之战,难得获胜一次,源头就是yào王毁物。dú神宗圣物赤灵蛇被yào王谷所毁,是人尽皆知的事,故而刘承有此一问。 “对的,早就消失了几十年的东西又出现了……只怕此处还会有其它的蛇。”尹春秋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jiāo给许林,“劳烦将这yào粉在周围洒一遍,一处不要洒太多,洒的范围尽量大些。附近若是还有蛇群,也暂时不会靠近。” 许林应了声,拿了瓶子便走远了。 “看来我们走对地方了,赤灵蛇既然是守卫dú神宗总坛之物,在此处应该也是行守卫之职,他们的据点看来不远。”刘承道。 找对了地方,却让他们遇上了消失几十年的东西,也不知该喜该忧。 尹春秋点头表示赞同,坐到他身边,又看看他的手臂,问:“疼么?” 刘承一开始被咬了一口的时候,确实是疼的,那伤口处宛如被火灼一般的疼。动一下便如撕裂开一般,他强忍着才能握住手中的刀。 经过尹春秋一番处理,倒是不疼了。手上的疼痛渐渐麻痹,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他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右手,动弹不得。 刘承摇摇头,如实回答道:“手麻了,没感觉。” 而后他指了指右手上绑着的发绳,问道:“尹先生,这个可以取下来了么?” 尹春秋抬起他手臂查看了片刻,又轻轻放下,道:“可以。” 得了准许,刘承便用左手将那根发绳解下来,过了会儿又一次试着动了动右手。 还是完全麻木的,动不了。 “那个……尹先生……”他叹口气,朝尹春秋道,“可以帮我把头发绑起来么?现在这样挺奇怪的。” 现在是什么样?他一头长发柔柔顺顺,乖乖地垂下披散遮,只有几缕碎发略微有几分凌乱,遮去了刚毅英挺的眉尾。对于习惯了把头发弄的整齐的刘承来说,确实有些不习惯。 “嗯。”尹春秋接过他手中那根发绳,将他那头黑发握在手中,以指为梳,从发根至发尾细细梳理一番,才帮他将头发束在一起。 他自己向来习惯散发,原本连头发都不怎么能绑好看。后来收了个小徒弟,师兄嫌弃他把小姑娘的头发弄得歪歪斜斜,这才去认真研究了一下。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各种发式如何梳理,各类发饰如何搭配,他都研究了一番,然后去给小徒弟打扮,现在对此道也是颇有心得。 刘承先前将头发打理得齐齐整整,连根碎发都不曾见到,清清爽爽干净利落,倒确实是军中做派。尹春秋此时却是怕绑太紧弄疼了刘承,因而弄得比较松散,较刘承平日里一比就显得十分随意,额前鬓边的碎发如此散落,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头发一绑上去,刘承只觉肩上一轻,倒也没去在意前面的头发。尹春秋打量他几眼,心里倒是对自己的杰作极为满意。 尹春秋道:“将军可会用左手使兵器?” “可以,只是不如右手好。” “那便请将军,在伤好之前不要用右手了。”尹春秋淡淡道,“将军会觉得右手麻木,是我所用之yào的缘故,大可放心。不过赤灵蛇虽dúxìng不强,却会让被咬的人有被烈焰灼烧之感,若是没养好,只怕日后又要成将军的一样旧疾。” 刘承知道他是关心,便道:“好,就依先生所言。” 那边出去洒yào的许林也回来了,朝二人道:“尹先生,yào我洒好了,这四处不见有蛇,应该可以让将军休息一下。” “那便先在此休息片刻,让刘将军调整调整。”尹春秋道。 刘承本想说不必为他浪费时间,听尹春秋如此说,便又没好得再开口,只得是听这两人的,暂且休息。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给他们休息片刻的机会,刘承刚刚打开水壶喝了两口水,这周围就传来几声怪异的嘶鸣,接着便见两只略为巨大的黑鸟破林而出。 刘承见状立即起身,左手拔出腰间短匕朝空中还未飞高的两只黑鸟掷去。那匕首旋转着一飞而上,只听得一声尖厉鸣叫,其中一只黑鸟便被击落。而另一只眼看要击中,却差了几分,最后那鸟不过掉了几根羽毛,扑腾几下翅膀便飞得远了。 旁边两人只道可惜,却见刘承接着往身后的树那里跑了几步,脚往树干一踏借力腾跃至空中。军中之人常年作战、训练,自然是身强力壮,体型健硕。他们所修的功夫也是求稳求重。而刘承这般轻功飞出,身形看去竟如同飞燕般轻盈。 他眼神一凛,探手抓过正回落的短匕,又一次将匕首飞出去。 一击落空,短匕掉回,直直chā入地中,接着被打下的几根黑羽也缓缓飘下来。刘承落地苦笑:“果然还是不如右手使的好。” 若能使右手,也许是能一次将两只黑鸟打中的。可他右手完全麻痹了,动不了。他刚刚也答应了尹春秋,不用右手。 许林没明白将军干嘛突然要去打鸟呢?烤了吃? 这个疑惑立马被解除,尹春秋深吸了口气,“赤蛇守卫,黑鸟传信……快走!” 黑鸟传信,便是dú神宗总坛的第二道屏障。 dú神宗方圆数十里内,皆有黑鸟隐蔽其中,一旦发现有外人进入,便回去总坛告知众人。这黑鸟不动时,是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耳力再好也无法通过声音发现它们的存在。 方才的两只黑鸟隐蔽在树林间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人察觉。直到黑鸟飞出树林要去报信,他们才发现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许林一听,知道不妙,连忙砍了几根树枝拿在手中,跟上那两人。转身用树枝往身后的落叶堆中一扫,顿时掩去了人走过的痕迹,“先生与将军先走,我断后!” 刘承深深望他一眼,蹙眉道:“小心些。” 许林嘿嘿笑了声,道:“将军放心吧!” 刘承点头,与尹春秋朝树林外撤去。许林跟着他们,一路扫除这路上留下的脚印,走到刘承那落地的匕首旁边的时候,弯腰将那匕首捡了起来。 跟随这那两人留下的痕迹,他边清理被撤退是慢了些,但也不怕跟丢。 另一边,两人迅速走出树林,一直跑到了一处石头较多树木稀少的空旷地方。 虽说容易暴露行踪被黑鸟发现,可这处视野极佳,他们也容易发现空中飞过的黑鸟,必然不会让那些黑鸟再有逃脱的可能。 停下来的尹春秋喘了几口气,拉过刘承那只受伤的手臂。 刘承手臂上的绷带浸透了猩红血液,想来定是方才飞击黑鸟的那番动作,让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裂开了。 在路上时尹春秋早已察觉,却又无暇顾及,此时才能处理。 看着这血流如注的伤口,尹春秋心中好气又是好笑,面上却不动神色。 刘承却看出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好,微微张了张嘴,本想说句自己没事不用太担心,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话,只怕说了尹春秋会更气。 他看着尹春秋,莫名其妙地心虚。 尹春秋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忽而问道:“来这里探查dú神宗所在,将军派个斥候过来便是,何必亲自动身?” 他们这种位高的人,本不用也不该凡事亲力亲为,可这人却要亲自来查探。 若是在那树林遇蛇之时他没出手,现在被蛇咬了中dú的人就该是自己。 要是别人替他受了蛇dú还好,可偏偏是刘承。原本随他来此,是要还他个人情,不料这人情是越欠越多。 刘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现在完全不知这处底细,自然是功力深一些的自己来好。若有万一,自己能带人逃回去的几率可比让其他人来要高得多,也可免得那些功夫差点的弟兄来此白白送命。 “身为领兵之人,必须亲自来看看。”刘承笑了一下,“更何况,先生是我请来的,自然该由我保护先生。” 第7章 dú祸(4) 尹春秋错愕,默了片刻,却忽地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要保护我。” 刘承见他方才神色有异,忙道:“先生别误会,我并无半点看轻先生的意思,只是我必须要保证先生安全。” 他想起些关于yào王谷的趣事。当年那位yào王祖师,可是连前朝王爷都打过的。这已经是百年前的事,至今却仍旧常常被江湖众人谈起。 那时是王爷的小世子要成亲,宴请各方贵人、武林豪杰撑撑门面。王爷千方百计将yào王祖师请去,许是yào王祖师心情好,竟然还给了王爷面子。王爷自然大喜,末了还将一对玉璧赏赐给yào王祖师。 然后王爷就被打了。 因为跟那位yào王祖师,不能说赏,只能说送。yào王祖师可从来不觉得这些皇亲国戚就高人一等,又凭什么作高姿态。 而自己方才是说了什么鬼话,竟然如此自大。人家一身武功并不比自己差,又通晓医理,哪里需要自己来保护?这样说岂不是看轻了人家。 刘承正暗自懊恼,不料尹春秋却是淡然一笑,直直看着他双目,道:“我知道。”这人言语处处都透着真挚,他哪里会因一句话而气恼。 视线相jiāo,刘承垂眸避开他那带笑的目光,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不怪我就好。” “过去看看吧,将军。”尹春秋又给他紧了紧手臂上的绷带。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发现这是一处悬崖。 此处已经接近山顶,地势较高,又是陡崖,视野开阔,只需向下一看,便可见下面一阵红雾笼罩。雾气不浓,隐约可见下面有一水潭。只是这红色的雾实在未曾见过,诡异非常,一看便是危险重重。 刘承道:“瘴气?” 尹春秋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这便是dú神宗的第三道屏障。寻常瘴气可用火驱,这红瘴却不可。用火非但不能驱散,反而会烧出dú气,扩散到周围。” 在这处连连遇见只有在dú神宗总坛才会设下防御,刘承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本以为这处不过是个小据点……没想到赤蛇、黑鸟和红瘴都齐了。”刘承摇头,“看来想清剿此处的dú神宗之人,非是易事。” 尹春秋取出两个小yào丸,递给刘承一粒,道:“这yào可暂解红瘴之dú,不过只能坚持一个时辰,我这处也只有数粒。不过仅是查探,应该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待许林过来,我们便下去看看。” “多亏有先生在。”刘承松了口气,“先生……” “嗯?”尹春秋听他唤自己,便应了声。 听他叹息一声,缓缓道:“我实在没想到山中竟会是这般模样……本是我黑衣旅之事,却将先生卷进来,实在过意不去。” 换作别人,尹春秋会当这是客套话,可这人说的好像就是真心实意。 都说yào王谷的人xìng子古怪,其实一点不假。其中大多数人,都与当年叱咤江湖的那位yào王祖师一样,桀骜不羁得很,看谁不顺眼就怼。 尹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秋倒还是个比较给人面子的了。但他也只是表面看起来还算温和,对谁都彬彬有礼,其实与谁都保持着距离,不愿与人深jiāo。 他觉得跟人打jiāo道太麻烦。所以他出谷之后,向来是办完了事就走,欠了人情就尽快还,不给任何人与他相jiāo的机会。要自由自在,从心而为,还是一个人的好。有了朋友就得有羁绊,那时候可就不自在了。 原本他也不想跟朝廷的人有什么接触,但是这个人帮了自己的小徒弟,要查的还是yào王谷的老对头dú神宗,自己也有些兴致,这才答应下来。一开始就是自己欠他个人情,这路上又是他帮自己挡了那蛇的攻击,这下又欠人一回。自己帮他,也是理所当然了,可他似乎一点要自己还人情的意思都没有,还对让自己来这里冒险抱有歉意? 尹春秋还在思考该如何回这人一句,便听他道:“先生,我先下去看看地势如何吧。”言毕就见他服下yào丸,向下跳去。 尹春秋探头看去,就见他的身影在山石之间穿梭,流云一般飘然而起,不多时便没了踪影。过得片刻,他便跃回山崖上。 正好此时许林追了上来,一见两人,便道:“将军,痕迹我都清理了,那只鸟的尸体我也处理了,不会让他们发现行踪。这是将军的匕首。”而后取出先前遗落的匕首,递给刘承。 “谢谢。”许林听见的是刘承的声音,手上的匕首却是先被尹春秋接了过去。 匕首拿在手中,尹春秋看了眼,道:“脏了。”随后用手帕擦去上面的血迹污泥,这才放回刘承腰间鞘中。 “先生介意?”刘承笑。 尹春秋不知他是何意,正要回应一声,又听他道:“可先生手上,还沾着些血。” 尹春秋一听,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方才重新为刘承包扎伤口,手上确实沾了些血迹,现在已经干了,点点血红沾在洁白的手指上极是明显,自己却浑然不觉。 眼见刘承要将水壶拧开,尹春秋摇摇头:“不必了,水还是留着喝吧。” 听他如此说,刘承也不再去动那水壶,转而朝许林道:“你在此守着,我与尹先生下去,若是两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来,便先回去。” “是!”许林道。 刘承朝尹春秋道:“先生,这里的悬崖不是很高,只是雾挡了视线,这才让人觉得高了。直接跳下去便是,不会伤到。”尹春秋点头,服下了yào丸,便与刘承一起往下走。这处向下的确陡峭,但确实不高,身负武艺的人就算直接跳下去一点力也不借,也不见得会摔伤。但两人还是不敢托大,脚上偶尔踏一下那些凸出些石头,很快便到了底端。 崖底并没多大的空间,四处走动一番,刘承便将此处摸了个透。这里有许多炼dú所用的罐子,也有许多dú物盘桓,看过之后刘承便心中有数,脑中细想日后如何领兵来此。偶尔有dú神宗巡查之人走过,都被两人一一避开。 而在悬崖上所见的那个水潭,并不远,两人小心走去。一片红雾之中,那个水潭呈现出奇异的色彩,仿佛是映着傍晚霞光。这崖底明明没有多大的风,那水潭中的水却是在不停翻动,澎湃汹涌,好似只有在江上海上才见得到的狂风巨浪一般。翻滚的水之中偶尔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泡泡,一到水面便破碎,接着便有一缕轻烟从里面散发出来,想也不用想,那必定是dú气。 这般情景,不由让人怀疑那水是否是滚烫的,可两人又感觉不到什么热度。 走得近些,便见那水潭正中立着一块巨石。凄迷红雾中,竟影影绰绰有一紫衣女子站立于巨石之上。 尹春秋见了这人,脸色霍然一变。 “先生?”刘承小声道。 那女子背对着两人,一身紫色长衣,黑发飘飞,身形纤弱却又有婀娜之姿。紫衣在这雾中轻轻扬起,飘摇曼舞,若不是周围的环境太过诡异,倒也是个美景。 她慢悠悠抬起见右手,上面佩戴的金环在些许透过红雾到达崖底的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目光辉。这些金环将她整条手臂都挂满,少说也有数十个。寻常人断然不会将金质饰品戴那么多,一是重,二是俗,颇有些炫耀的嫌疑。 而仔细一看,那并不是什么作为装饰的金环,而是一条细长的金色小蛇缠在她手臂上!若不是那蛇此刻抬头吐出猩红蛇信,恐怕还没人发现得了。 她缓缓转过头来,粲然一笑。 “尹公子,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这里相见。” 那声音娇柔,却让尹春秋感到一阵寒意。 刘承看着那女子,拧起眉头,两个人来时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方才见到水潭中有人,更是小心,没想到居然会被她发现。 尹春秋皱眉道:“苏尼?” 女子娇笑道:“尹公子竟还记得我。” 言毕那女子面色一冷,手持金蛇,竟以蛇为鞭,袭向尹春秋。 尹春秋忙闪身避过,不料这招只是惑敌。那女子周围赫然飞出数条长绳,缠住尹春秋便往水潭中心拉去。 方被拉至半空,尹春秋便觉那长绳一松,接着腰上一紧,被人带着远离了那女子。原是刘承见势不妙砍断了长绳,瞬间收刀入鞘,搂住了从半空下落的尹春秋。 女子手中金色长蛇再次袭来,这次却是换了个目标,直朝刘承击去。 “小心!”尹春秋眼见那蛇就要触及刘承右手手臂,急道。 两人尚在空中,本就难以闪躲,刘承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还搂了个人,更加行动困难。不想刘承却是在那金蛇将要缠上手臂时,瞬间平空退开数丈,空中略一旋身,脚下踏风,便施展轻功往丛林间冲去。 “想跑?”见对方竟然逃脱,女子冷哼一声,踏着脚下石头腾跃而起,朝两人追赶。那两人却是身形轻灵,速度奇快,女子竟是看着他们越跑越远,转眼没了踪影,只得作罢。 尹春秋被刘承带着在空中腾飞,几下便攀回崖上。 许林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喜道:“将军!” “快些回去吧。”刘承松开一直搂着尹春秋的手,“先生可还好?” “无事。”尹春秋指指刘承的渗血的手臂,面色古怪,“又裂开了。” 第8章 夜访 再次重新给刘承处理了伤口,一行人回到镇中。 刘承与许林回黑衣旅营地策划日后出兵事宜,尹春秋则给了刘承破解红瘴之yào的制法,便回自己住所。 推开门,见屋中无人,就猜小徒弟该是跟杏花坞的那些人出去玩了,否则此时她该在屋里背医书。早上刚出去的时候,江浮月便说他们今天会出去挖点yào材,可能会带上小尹心去走走。 去问了问留在镇里的杏花坞弟子,确定尹心跟江浮月出去了,他便放心下来。 尹心天黑了也没回来,他倒是不着急。江浮月早就回来了,让给他带了个信,说今天留尹心与他们一起吃点东西,此时定然还在那玩。 尹春秋点了灯翻阅着手中书籍,才看了几页,便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屋外的尹心对着门一阵狂拍,直拍得门板啪啪作响。小姑娘力气不大,拍得倒是响亮。她那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喊:“师父!” 尹春秋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开门,免得这声音一直持续下去。 门一打开,就见尹心手里抱了只小猫,窜进屋里,朝尹春秋道:“师父,你看。” 那猫真的是很小,似乎才刚刚生出来不久,一身皮毛黑白相间,是种十分常见的花色。小猫卧在尹心怀里,乖极了,只偶尔动动脑袋。 尹春秋奇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猫。” “跟哥哥姐姐们去林子里捡带来的,好小的一只。”尹心轻轻摸摸那只小猫,“它一开始可脏了,我们给它洗了洗,才变得那么好看的。” “师父你摸摸它!”尹心道。 尹春秋依言伸手摸了摸那身毛,觉得触感柔软,尹心又道:“它好可爱,可是我不会养,要给小月姐姐他们养。小月姐姐见我喜欢,就给我抱过来摸摸。” 尹心拉着师父滔滔不绝地讲起今天出去玩的趣事,还与那小猫玩耍了一阵,不多时,又听见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 来人先是叩了一下,顿了顿,又连叩两下。这声音清晰,又不使人听了厌烦,光听这敲门的方式,就能知道对方定然家教极好。尹春秋正起身上前,猜着来者是谁,便听门后那人道:“先生,是我,刘承。” “以后要像这样敲门,不要一直拍门板,知道了吗?”尹春秋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教育教育尹心。 “知道啦!”尹心点了点头,便蹦着过去打开门,笑着打招呼,“大哥哥好!” 刘承亦是露出弯弯的笑眼,道:“心儿好,心儿真乖。” “先生热么?要开门吗?”刘承将视线移向正坐在屋内的尹春秋。 尹春秋摇头道:“将军寒病未好,还是关上吧。” 刘承温和一笑,便带上了门。 一大一小走到尹春秋旁边坐下,尹心炫耀似的向刘承道:“大哥哥来看看小猫!” “嗯?”刘承挪了挪身子,靠近尹心,见她抱的那只猫儿生得可爱,便要伸手摸摸。这一摸,却是摸到了尹春秋的手。 尹春秋也同他一样,想伸手摸摸这小猫儿,这两人同时将手往猫身上放,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双手jiāo叠的模样。 两人相互看一眼。 刘承觉得下面这手纤细修长,柔若无骨。 尹春秋心道上面这手指骨分明,刚劲有力。 刘承先撤开了去,摸两下猫儿的毛,那猫儿似乎舒服地抖了抖脑袋。 “将军右手的伤如何了?”尹春秋收回手,问道。 “好些了。”刘承道,“今日实在是辛苦先生了。”正yù接着开口,便听见有人敲门。 “哎呀,又有人来啦!”尹心抱着猫儿起身,又一次蹦着去开门。 这一次来的人,尹心并不认识。 来人是一个女子,面容娇艳,嘴角带着妩媚笑意,整个身子都笼在黑色的斗篷里。她摘下斗篷上的兜帽,便迈步进来。 此人一进,尹春秋与刘承均是脸色陡变。 这人分明就是他们在白日里在山中水潭处所见到的人那名手缠金蛇的紫衣女子! 尹春秋连忙几步上前,将尹心拉回,护在身后。 他厉声道:“苏尼,你来这作甚!” “尹公子竟然也在……不过,我可不是来找尹公子的。”苏尼轻笑两声,见他把小姑娘拉到他自己身后,调笑道,“公子干嘛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的小姑娘。” 她朝屋内扫视一周,像是正好奇地在街市闲逛一般。而后她视线停在刘承身上,看着刘承不慌不忙地道:“黑衣旅的小哥哥们一个个都冷面无情的,我可是想见将军一面都难。等了半天才见将军出来,这才跟上了。” 刘承笑了笑,刚才他便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自己身后跟随,可却又查不到那人的一点踪迹,原来却是这女子。听到那女子提到自己,刘承朝她那边一瞥,站起来走到尹春秋身侧,道:“姑娘找我?” 苏尼笑盈盈地道:“将军,我们做个jiāo易如何?” 尹春秋冷冷看着她:“你能与我们做什么jiāo易。” 而后就觉手上一暖,刘承按了按尹春秋的手,尹春秋奇怪地朝他看去,听他柔声道:“先生,不妨听她说完。” “先生?”苏尼听了一笑,目光往尹春秋身上转了转,“这称呼倒是有趣,更适合尹公子。” 眼见尹春秋面色不善,苏尼便收敛了些,道:“将军虽不懂医术,但此处的杏花坞弟子,还有那些军医应该讲这里的情况说了。将军难道不觉得,此处的疫病有古怪?” “以先生和杏花坞那群小娃娃们的医术,要医治瘟疫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任何yào吃下去都没有太大作用,至多能缓解一下疼痛。”苏尼眯了眯眼,“自然是因为,这不是病,而是dú,我特意炼制出来的dú。” 她眼波流转,朝尹春秋望去:“先生觉得,是也不是?” 这一问,是要借尹春秋的口让刘承相信自己所言。 尹春秋冷哼一声,却道:“是。” 苏尼轻笑道:“是我炼制的dú,自然只有我才能解。先生也不必费心费力了,你家除了那个老头子,恐怕都还不够火候。” 她所说的老头子,自然是指的yào王。尹春秋听他这样称自己的师父,当然是怒不可遏,抬手一掌便朝苏尼击去。 “先生那么凶作甚,还是将军温柔些。”苏尼闪身避过,却见刘承也是一掌袭来。 苏尼又气又笑道:“还真是夸不得!” 言语间她退后了些,刘承本也无意为难,又思及这屋内的诸多物件,没有再动手。 苏尼拍着胸口缓了缓神,见二人没有再打的意思,便道:“我可以将解yào送上,只要将军能放过我们在此苦心经营起来的分坛。” 刘承爽朗一笑,道:“姑娘有dú神宗的三道屏障,分坛之中又有无数dú物,一不小心便会葬身其中,分明是姑娘你胜算更大,何必要来与我做这个jiāo易?” “将军真是说笑了。黑衣旅是国之精锐,而我dú神宗不过区区江湖小派,靠着些驭dú之术方才在江湖中立足,哪儿敢与黑衣旅硬拼。何况,yào王谷的尹先生在此,我们那三道屏障便形同虚设……那些dú物也失了作用。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照我说的,我jiāo出解yào,你放过我们分坛,我不用损失什么,你也不用大费周章,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刘承沉吟片刻,淡淡道:“好,我答应苏姑娘。” “那么,明日我便遣人将解yào送来,还希望将军能够遵守承诺。”苏尼说完,便走出房门,没了踪影。 见苏尼一走,尹春秋便道:“将军,这个人绝对不能轻信。” 刘承点点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还是要多留条后路。” 这时尹心怯生生地探头,问两个大人:“师父,哥哥,那个人走了吗?”看师父对那人的态度,尹心便知道那人不会是什么好人,因此一直乖乖缩在师父身后。 尹春秋宠溺地摸摸她脑袋,道:“走了。” “那我得把小猫送回小月姐姐那里了。”尹心摸摸怀里小猫,有些舍不得。 刘承温声道:“那我也送送小猫。” “真的呀?”尹心开心极了,把手上的猫儿递给刘承。于是两个大人一左一右,一人牵着尹心一只手,带着猫出了门,一路借着月光和周围房屋中的灯火前行。在接近黑衣旅营地的地方,他们看到有几个身着淡黄衣裳的杏花坞弟子席地坐着,中间围了一个黑衣男子。 刘承一眼就看到被众人围着的那个男子是许林。今日他随刘承出去探查,回来后又同刘承策划了半天,刘承特意给了他一晚假,让他好好休整休整,不料他大晚上的也还没回去休息。 只见许林在那边神采奕奕地说着什么,刘承与尹春秋这样身怀武功的人,耳力自然是好的,不用靠太近也能听得真切。 “别看我们将军年轻,他可是从西北战场回来的。将门之后,从小就进军学习武。一般像他们这种出身好的,军学里混个资历,再领个闲职就过得舒服了。可我们将军却是去了西北,靠着实打实的战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 尹春秋笑道:“看来,是在说你。” 刘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牵着尹心继续走。 “咱们黑衣旅与国师那边向来不和,去年国师那派的几个小官暗中作梗,压我们军饷,刘将军还去给我们要了回来。” “那你们将军可真厉害,我听说,国师势力可大着呢。”一个女子道。 “当然厉害啦。”许林叹了一声,“我们将军当年在西北,身受重伤差点没命,还好是硬生生撑了过来。要不然,咱们现在哪能遇上那么好的将军。” 有一男子问道:“军里好玩吗?” “还成吧。” 又有一女子问道:“军营里是不是没有女孩子呀?” 许林挠挠脑袋,嘿嘿笑两声,“有啊,我们黑衣旅是有一支女军的。” “哇,军里的姐姐一定特别帅气!” 周围之人纷纷点头,出声附和。 许林看他们一个个都沉浸在对军中女将的遐想里,忙道:“我就不帅气吗!” 一女子笑道:“军哥哥你也帅气!” “说够了没?”一温润的男声凉飕飕地飘来。 许林猛吸一口气,慢慢转动头向后看,哈哈笑道:“将……将军!” 刘承笑呵呵地看着他:“没轮到你当值,你就跑来这跟小姑娘扯淡?” 立马有人大叫道:“不!还有男的!” 许林赶紧溜了,留着一群小姑娘小伙子放声大笑。 刘承舒了口气,转头便见尹春秋亦是带着笑意,正幽幽看着自己。 第9章 jiāo易 “许林说的,都是真的?” 刘承刚走回他身边牵起尹心的小手,便听他如此一问,于是答道:“是。” 尹春秋道:“他似乎很喜欢你。” 尹心道:“我也喜欢哥哥!” “知道啦。”刘承低头看到尹心那双亮晶晶的眼,忍俊不禁。 想起过去的事,他又笑着缓缓道来:“夏国军学,先前只有世家子弟才能进去,其中多半是忠烈之后。近年为扩充兵力,才渐渐开始收普通人家的孩子入学。许林就是其中一个,我痴长他三岁,却比他在军中多待了五年。他刚来的时候,正好就是我在带他,所以他似乎一直很敬重我。刚才不知道他又跟人添油加醋地说了多少我的‘传奇’故事。” “那……我可否问问,在西北差点没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本以为会触及他的伤心事,不料他却答得释然:“那便是军长战死柳城的一战……我不过是受了重伤,也不至于没命。倒是军长身死,让我消沉了一阵。” “圣上登基后,是军长进言开办军学,也是他让白袍军扬威边关。在我们那些军学出来的少年人心中,他就是战神,似乎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仗是打不赢的。”刘承叹息道,“我们在心里早把他当做了信仰,但是,一个人的信仰又怎么能是另一个人呢。那一战之后,全军最后着白袍七日,七日后改着黑衣,白袍军从此不复存在。” “也算是因祸得福,我们那些人也从此不再那么依赖他了。”他笑,“毕竟也已经无法再依赖了。” 尹春秋静静听着,未置一词,只偶尔点头回应。 将小猫还了回去,三人便道了别。 次日苏尼果然派人送来解yào。只是苏尼这个人不知底细,刘承毕竟不敢轻信于她。将这解yàojiāo给尹春秋和杏花坞众人,确认其中没有掺杂什么dúyào之后,才将这解yào给了患病的镇民。 而苏尼给的解yào也的确有效,大部分人服下之后,过了两天就有了好转。 这日尹心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段红绳,两头并一起打了个活结,便要尹春秋同她翻花绳玩。起先尹春秋只是稍微勾两下,尹心还招架得住。后来他便是有意逗逗尹心,又缠又穿,又勾又挑,手指翻动,弄出的花样复杂多变。 尹心看着他手上绷着的图案,皱起眉头思考了许久,手指勾住红绳,把尹春秋翻好的花样接过来,接着一声哀嚎:“弄错了弄错了!”这回是没能接下去了。 尹春秋看她气得鼓起腮帮子的可爱模样,笑得开心。尹心见他笑,更加不乐意了,道:“师父又欺负我,我去找小碧玩了!” 尹春秋便叮嘱道:“自己小心,早些回来。” “哎呀!”尹心正跑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转头朝尹春秋道,“师父,那根红绳你记得还给大哥哥!” 尹春秋手中拿着红绳,闻言一愣。 怪不得他看这东西如此眼熟,低眼仔细一看,这分明就是刘承的那根发绳!这小丫头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解开那结,便起身出门。 韩家镇如今早已被黑衣旅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刻也不曾松懈。他走进黑衣旅的营地,士兵纷纷朝他行礼致意,一路上也没人拦他。许是刘承早就跟人说过了,他才能这般出入无阻。 将军帐前,刘承正拿起刷子轻轻洗刷着一匹黑马的体表。那马毛色纯黑,只有四只马蹄处是白色,正是一匹名马白蹄乌。 全身湿淋淋的,马儿似乎有些不舒服,晃了晃脑袋,便抖落连串的水珠。他连忙抬手挡住。 “别闹。”刘承抹掉脸上的水珠,笑着用刷子敲敲马儿的脑袋。 见清洗得差不多了,他又拍拍马儿,这马打个响鼻,便听话地朝自己来处跑了回去。 这时许林走过来,朝刘承道:“将军,破解红瘴所用之yào已经制好。” “那便今晚集结全军进山,不必留活口。”他语气平淡,全无狠厉之意,好似只是在吩咐别人今晚要做个什么菜肴一般。 尹春秋走近,正好听到这句话。与这人相处半月之久,尹春秋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话语中如此冷冽,不由得心头一震。 这样的话,似乎并不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这人平日里确实温柔过了头,温柔得迷惑了人。 他可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充满杀戮的战场,瞬息万变,时时刻刻都得在生死之间徘徊。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那种地方回来还做了将军的人,哪里会仅仅只有温柔。 可正是如此,这份温柔才显得更加珍贵。 “是!”许林得了令,便退下了。 尹春秋走上前去,道:“将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承回头一笑,仍旧是平日里的温煦模样,“先生。” 尹春秋递过手中攥着的红绳,道:“心儿顽皮,实在是冒犯了。” 刘承接过来,心中了然,便道:“没事,是我给她的。” “方才无意听到将军所言……将军可是要今晚出兵?”尹春秋试探道,“可将军……不是答应了苏尼,放过这处吗?她若是因此报复……” 刘承嘴角仍旧带着笑意:“先生觉得,放过了他们,她就不会报复了吗?” “是,既然黑衣旅已经出动,他们便不会坐以待毙。”尹春秋叹道,“是我僭越了。” “先生……”刘承缓缓道,“我这般行事,算是背信弃义了罢。” 没有遵守承诺就是没有遵守承诺,不会因为对方是邪道之人就改变。江湖中人向来重视这道义二字,而正道人士,更是不屑于出尔反尔,耍yīn谋诡计。 兵家的计谋诡道,放到武林中,多半是为人不齿的。 “将军是为民,并没有错。”尹春秋摇头,“况且,哪儿来那么多规矩,从心而为便是。” 当日,dú神宗的这处分坛便被黑衣旅损毁,分坛之人被尽数剿灭。韩家镇之事至此便算完了,刘承率黑衣旅回皇都述职,杏花坞众弟子照顾镇民几日,也回了师门。 尹春秋则带着小徒弟前往东南碧峭十二峰中的yào王谷。 一月后,秋意已经渐渐漫上了青山。 碧峭十二峰中,漫山遍布的青翠里偶尔会见些许枯黄,地上的落叶时而会与风嬉戏,跑到另一个地方后又安静片刻。四处并无人家,只有一座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小瀑布旁。流水的轻响传来,如同琴弦的轻轻颤动,久久不绝,涤dàng着人心。 流水清澈,可见游鱼,萍草点翠,波光粼粼。 空中传来的是树叶和绿草的清香,混合着一点泥土的味道,恍惚间一阵清风拂过大地,引来树影的阵阵摇动。山间溪流潺潺,携着岸边滑入的树叶缓缓向前。 这处的天,蓝得如同是天地初生时一般的纯粹。 青山为琴,流水为弦,奏响天地之音,悠长而旷远。 文人雅士所言的曲水流觞,大抵也该选在这种地方。 亭中放置两个棋盘,尹春秋与陆忘机并列而坐,与之相对而坐的,是大师兄楚南柯。 三人在亭中弈棋为乐,楚南柯以一对二,却是完全不落下风。 尹春秋忽地轻叹一声,那边楚南柯落下一黑子,尹春秋所执的白子已然落败。败得实在是太快了,连尹春秋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楚南柯淡淡道:“你心不静。” 尹春秋沉默,却见旁边的陆忘机探过头来朝棋盘上看了一眼,笑道:“尹师兄向来能与楚师兄杀个天翻地覆,我倒是早早完事在旁边看你们两个打,今天尹师兄恐怕也是嫌楚师兄太烦,要偷个懒了。” 尹春秋训道:“下你的棋去。” 陆忘机一下子就转回头去,苦苦思考自己的棋局。 “师兄,我回来时,听闻武林各派又要围剿dú神宗。”尹春秋看他们对峙良久,陆忘机已见败势,自己说话也影响不到他了,便开口。 楚南柯落下一子,“哦?” 陆忘机道:“我们在谷里过得好好的,外面爱怎么闹怎么闹,他们天天要打dú神宗,哪次不是才进门就跑回来了。” 尹春秋摇头道:“这次不同,我路上听闻,是dú神宗四处用百姓试dú,朝廷已经对其忍无可忍,下令围剿,武林各派这才纷纷响应。” 陆忘机眼中一亮,道:“有意思,dú神宗那群人这下把朝廷都惹到了,这不是有好戏看了么。” “你啊……别想着看戏。我这次出谷,在dú神宗的分坛看到了一个人。”尹春秋正色道,“苏尼。” 一听见这个名字,陆忘机顿时收了脸上笑容,面带惊愕地看着他。楚南柯执棋的手亦是顿了顿,接着落子,这局棋算是结束了。 片刻后他缓缓道:“师父闭关不出,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 尹春秋颔首点头。 “这枚yào王令你且拿着。”楚南柯思忖许久,从腰间取出一枚玄黑的令牌,“苏尼本事再大,也不见得能胜过yào王令。” 第10章 月仙 苏尼此人,是个用dú奇才。 就像习武之人总想决出个天下第一一样,苏尼也想当这用dú的天下第一。而无论什么样的dú,yào王都能解。苏尼便想制出一种无人能解之dú,若是连yào王都解不了,那她自然就是天下第一了。 六年前一战,苏尼败在yào王手下,此后yào王闭关,苏尼没了再挑战的机会,便想方设法引yào王出关,可惜次次都无果。 没想到她如今又与dú神宗扯上了关系。 更没想到朝廷居然要下狠手对付dú神宗。 yào王谷历代都对dú神宗嗤之以鼻,如今那个成天来烦他们的苏尼又跑去了dú神宗,yào王谷便是看戏,也要去瞅一眼的。 楚南柯不愿出谷,又嫌陆忘机年纪小功力未到家,这出门看戏的任务,就到了尹春秋头上。说是去看戏,但都碰上了老对头,还是要点把火扇扇风才好。尹春秋得了yào王令,整顿几日后便独自一人动身前往,怕这次出行顾不上小徒弟,尹心这个小孩子便被留在了谷里。 yào王谷与dú神宗总坛,一在东南,一在西南,相隔甚远,但也不如皇都到西南远。尹春秋到时,正好追上黑衣旅的步伐。 黑衣旅如今驻扎在灵宿山脚,附近的镇中也聚集了各派武林人士。尹春秋有意无意探听了些黑衣旅的消息,便想着去看看。 当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每遇佳节,夏国各地城中都会举办灯会。 西南边陲的山里也有放花灯办灯会的习惯,虽不如汉人城中弄得那般声势浩大,但也热闹非凡。山间一时灯火辉煌,色彩各异的花灯不断升空,高低错落。烟火将夜晚照得犹如白昼,点点彩色的火光缀满夜色下的天幕,掩住了本就不多的星光。 圆月悬挂天边,山间的人们便围着篝火办起跳月大会,男男女女着了盛装,围着篝火欢歌跳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姑娘们满身的银饰舞动起来叮当作响,篝火旁飞扬的裙角流溢着光彩。小伙子们个个拼酒斗歌,互不相让。 因今日是团圆佳节,军中也设了宴,在这西南大山中给离乡的将士们过个中秋。平日军中禁酒,这下难得有机会乐一乐,将士们都兴高采烈。毕竟还是有任务在身,军中怕饮酒误事,给的酒不多,但也足够助兴了。 刘承他们这几个将领,自然要去跟属下们说几句慰劳鼓励的话。酒过三巡,刘承知道自己不能喝了,便回了营帐。 夜色四合,平日里山间早已寂静下来,今日却因节日而欢声笑语不断。黑衣旅营地里也是一派欢乐气氛,刘承心里高兴,却又有些不胜酒力,只好在帐外吹吹山风。 刘承走了几步,抬头望月。 山中没了太多的遮拦,只用微微抬头,就能看穿天幕。圆月与人之间隔了千万朵烟花,月光的清辉飘飘dàngdàng,给夜空抹上一层虚幻。 看了片刻,他收回视线,眼角余光扫到什么,倏然转头望去。 月下,一人玄衣鹤纹,长发微扬,迎风徐行。 “先生?”待他走近,刘承轻声唤道,眼中有着些许疑惑。本以为韩家镇一别,便难再遇见了,不料却在此处看到他。 “听闻将军在此,便来看看故人。” 尹春秋话说出口,自己都略有诧异。 他独来独往,不与人深jiāo,在外云游数年,向来是相jiāo淡如水。认识的人多,却没一个称得上故人。 “先生……怎么会到这山中来了。” 淡淡的酒气从他身上飘过来,尹春秋望着他看起来仍旧清明的眸子,笑道:“自然是特意寻来的。” “先生应当早些同我说的。”刘承微微垂眸,“军中宴席,此刻应该已经撤下了……只能日后再请先生……” 不待他说完,尹春秋忽然伸指戳戳他脸颊,道:“将军这是喝了什么好酒,脸怎地如此红?” 是醉了?还是没醉? “是吗?”刘承歪头,也没管尹春秋手上的动作。他很清醒,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 似乎是没有求证到结果,尹春秋还在他脸上戳啊戳,十分过分。 “先生……”刘承扶额,感觉脸上被戳得越来越烫了,“先生再摸,我可要还手了。” 尹春秋识趣地放下手,接着便被人飞快地在脸上轻掐一把。 他抬眼看去,刘承正柔柔笑着。刘承本就比他高了些,自然掐得轻松,收得飞快,他眼睛一点证据都没抓到。 正想着如何报复回去,听刘承道:“外面为何那么热闹?” 顺着刘承的视线看去,便看见山寨里的那些盛装年轻人路过,一路打打闹闹,手中还拿着些瓜果。他们一个个对那手中的东西都似乎极为看重,小心翼翼地护着。 尹春秋看一眼便明白了,解释道:“这是附近的习俗,中秋之夜月仙下凡,小姑娘小伙子们就会去自己心爱之人的园圃里拿走些瓜果蔬菜。然后告诉人家,‘你家的月亮菜被我偷走了,若是喜欢我,就到我家来,我们成一对’。在这边,这叫偷月亮菜,人们借此表白心意,许多姻缘便是这样成了的。那些受欢迎的年轻人家里,恐怕得挤好几个人,整个园子都要被扯光了。”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习俗。”刘承道。 以前在军学,他们不止要习武艺学兵法,还要学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地图的测绘,天气的预测,甚至还有这各地的民风民俗。这偷月亮菜的习俗,他是在军学里学过的,可学过和亲眼看到,毕竟还是两回事。 这时远处似乎有人争执起来。 刘承不明所以,尹春秋见状却是笑出声来,“为了同一个人的月亮菜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他话语方落,刘承便笑了一声。 “那……先生夜晚出门,也是来偷月亮菜的么?”刘承的笑变得有几分调侃,“先生是看上哪家的人儿了?” 实在没想到,这个人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居然也会如此调笑。因为酒的缘故,他脸上醉酒的红晕却让这句调侃变得有几分羞涩腼腆起来。尹春秋错愕半晌,微微一笑,目光朝四周一扫。 西南山间,最多最奇的就是山茶花。 艳红、淡紫、鹅黄……处处皆有,覆盖在这崇山峻岭之间,为山石披上一件斑斓外衣。 刘承的帐旁,恰好就是一片白色山茶。 尹春秋往花丛走了几步,那低矮的树丛之间,点缀着朵朵白色山茶,在微风中摇曳不止。温润的月辉镀在洁白花瓣上,让它仿佛散发着淡淡柔光,上面还带着些夜露,更让花瓣显得晶莹。他挑了片刻,从中选了一朵样貌最好的,探出手去,轻轻摘下。周围的叶片颤了颤,摇摆几下便回到原位。 他擎着那枝白色山茶,宛如抓住了月光。 绝美之貌,谪仙之姿,手持月辉,缓缓行来。 轻灵山风徐徐吹来,他的长发与衣袖微微飘动,与山间的风月缠绵。似乎他便是那月宫中的仙人,会在那个明月如霜的夜将露华酿成一杯长生酒,再赠给一个人。 而身前的黑衣将军,静静注视着他,眸中似有月光辉映。 清风,明月。 好似此时的两人。 一个清冷似风,一个温润如月。 他抬起手中那枝山茶,递到刘承面前。 “将军的月亮菜,我偷走了,不知将军可否有意?”他此刻的声音空灵,在山间飘飘dàngdàng,却又郑重,一字一字嵌入人耳。 那花朵在空中轻轻摇动,像极了人跳动的心。 四下里的虫鸣人语,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隔开,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好像只有自己与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他顿了顿,似是意识到不太妥,忙接了句:“与我出去走走?” 刘承一笑,接过那枝山茶。 细细一嗅,如痴如醉。 他觉得酒的后劲有些上来了。 “自然有意。” 两人并肩走着,明明不过是在韩家镇中接触了几日,还算不上有多熟稔,却都有种与对方相识多年的错觉。 灵宿山脚有一条小河,离营地不远,两人走着走着便到河边。此时山寨中的人还未散去,河岸仍有许多人聚集。两岸花灯璀璨,小河流中点点河灯漂流,灿如明星,正与那天上星河遥相呼应。 尹春秋还在看着周围的人们点灯放灯,突然就被旁边的人拍了拍肩膀。 “先生要许个愿么?”刘承手中抬着一个荷花形状的河灯,中心的蜡烛已经点燃,火焰微微跳动。 岸边放置成堆的河灯,人们可以自行取走。刚把手上河灯jiāo给尹春秋,刘承又转身拿了一个,送进水中,那个灯却是被水中的石头和成片的河灯堵在一起,漂了一点点就没动了。 刘承见状只是轻叹一声,淡然一笑。 尹春秋捧着河灯,一时间竟不知该许个什么样的愿。 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似乎并没有。 他看看身边的人。 那便祝这个人,此行凯旋吧。 他将河灯放入水中,轻轻一推,看着它飘dàng过去,与刘承的那个撞在一起,相互触碰一下,便一起随着水流漂向远方。 第11章 江风 灵宿山数十里外,便是伊人江。伊人江畔的镇中原本平静得很,这几日因为江湖中人集结,就热闹了。 尹春秋便是住在这镇中。昨日他大晚上跑去找刘承,两人聊聊天散散步,不知不觉就已月过中天。人群和灯火都渐渐散去,如此黑夜,要赶回镇里也需要些时辰,最后还是刘承送他回来的。 刘承的轻功极好,拉着他那么个大人也跑得飞快。若是他自己回来,恐怕等回到镇中也睡不了多久了。 这武林之中,以轻身功夫见长的乃是东海碧落岛,尹春秋曾见识过他们的轻功,其身法飘逸轻盈,瞬息千里。而刘承与他们比起来,丝毫不差,甚至比普通的碧落岛弟子还要好上许多。尹春秋心中一直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军旅之人功夫求稳求重,轻功也有一股子沉稳霸气,不该如此灵动才是。 那人将他送到,道了安寝,便回去了。 他睡了一夜,醒过来时,发现身旁躺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他被惊到了,但经年累月修炼出来的那份淡定不允许他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他看清楚了那人面容,沉默片刻,然后十分冷静地伸手一掌把人给推了下去。 只听见一声巨响,片刻后那人爬起来,委屈道:“师兄。” 这人便是他的小师弟陆忘机了,也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他房里。 尹春秋面无表情,缓缓道:“你怎么来了。” “来帮帮师兄呀。”陆忘机顿时弯了笑眼,“好不容易才跟上师兄的,那群人把镇上的房都给占了,我也找不到地方住,只能来爬窗户了。” 尹春秋皱眉。 陆忘机见他脸色不太好,便有些急了,忙道:“师兄,我可都十六七了,还没出来玩过,走到的最远地方,就是碧峭十二峰头一峰的隐山书院。那些个江湖门派的人,这个年纪都到处跑了,我就不能出来玩一下吗?” 尹春秋沉了脸色道:“你这样出来,yào王谷那边怎么办。” 陆忘机以为他是怕楚南柯生气,便道:“师兄不用担心,楚师兄才懒得管我。” 尹春秋立即道:“不,我是担心心儿。” “也是,谷里现在就楚师兄和心儿,她还不得闷死。”陆忘机会意,而后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也不用担心,楚师兄会看好她的,她会好好看书习字的。” 就是怕这个,估计这次回去心儿那小丫头又要拉着自己哭诉,大师伯不给糖吃又不陪她玩,还成天让她背医书。还是趁早在这边寻些好玩的玩意儿,回去好好安慰小丫头一番。 正思考间,尹春秋理好衣服下了床去,陆忘机凑过去道:“师兄,我听他们说今天武林盟主要和朝廷的人约谈呢。” 尹春秋淡淡道:“不止,各大门派的人也要集结在此,算是又一次武林大会。” 陆忘机立马来了兴致,问道:“师兄去吗?”就算师兄不去,他也是要自己去凑热闹的。 “去看一眼。” 当天傍晚,伊人江畔群雄汇集。尹春秋与陆忘机没有提前太久,到时江畔已经早早围了一群人,不时还有马车赶到,又从上面下来几人。 陆忘机看着周围人群,以辨认各派的衣饰为乐,忽地见到有人个黑衣人从身旁走过,他怔了怔。 他怔住,是因为那个人袖上的鹤纹。 “师兄你看。”陆忘机下巴朝那边一指,尹春秋看去,就见到了那个一身黑衣,袖摆还绣了只鹤的人。 “你说,怎么会有人跟我们穿一样的啊?”陆忘机很不爽。 “这算什么,当年yào王祖师在的时候,仙鹤纹样可是风靡了好一阵。”尹春秋瞥一眼便收回视线,“你看看这人群中那些一身白衣还配了个毛领的。” 陆忘机眼光往四周扫了扫,虽说中秋已过,可这西南山中却还余热未退,这四面人群之间却有许多人领上缀了动物皮毛。 “大热天的穿成这样,有病呢吧。”陆忘机往人群中一看,又见到了好几个,便道,“还不止一个人有病,好多人都有病,也不怕捂出病来……不对,本来就有病。” 尹春秋念道:“清江浮玉月似雪,霜天柳静水如屏。” 这两句,说的江浮月、江浮玉姐弟两人,还有柳家三公子柳静水。 江浮月与江浮玉这一对孪生姐弟,是杏花坞这一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两人。两人四处行医,悬壶济世,无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寻常百姓间,都声名远扬。 而柳三公子,一柄解忧刀绝艳天下。都道剑乃君子,刀乃霸者,这柳静水虽出生于用刀世家,后来却拜入隐山书院,将这霸者用成了君子。两年前冬日,星月湖一片雪色,他一身白衣,拥着雪貂锦衾,在湖中泛舟之时,顷刻间战退前来挑战中原武林的异邦高手,经此一役便成美谈。人人提起他,必定要说一句,其人温文尔雅,却又天生一股霸气。 陆忘机心念一转,便明白尹春秋话中之意,道:“你是说,他们这是在学柳静水呢?” 尹春秋一哂,道:“柳静水本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英雄少年,追随者众多。当上了武林盟主之后,江湖间更是一时便起了这种风气,学着他着一身白衣,以雪白貂毛作饰。有些用剑的甚至开始改用刀,都想学柳静水一般,将刀用出君子之风。” 言毕,他挥袖朝码头一指,又道:“可惜,柳静水本人却嫌热,没用雪貂毛把自己围一圈。” 陆忘机朝他所指的码头看,就见那处站了一个白衣男人,气定神闲地迎着江风而立,动也未曾动过。他周围不像这边一样围满人,倒是空旷得很,似乎没人敢大着胆子接近,只有身后码头上站了两个侍卫。 这时人群中分开一条道,有三人走进来,登时将尹春秋给吸引了过去。只因这三人所穿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衣银甲。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面容清丽,原本秀气的眉轻轻挑起,却是让一双美目间透出一股冽厉之气,颀长身躯着那么一身轻甲,看去甚是英气逼人。想起那夜许林所说,只得叹一句军中女子,的确不凡。 而另外两人,一个是名样貌俊秀的男子,另一个则是刘承。 尹春秋紧紧盯着那三人。 柳静水也终于因为这三人的到来动了身,迈步迎接。 黑衣旅那三人中,女子先一步上前去,三人与柳静水相互行了礼,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人群中一人道:“朝廷要围剿dú神宗,却派那么一个女娃娃过来,这成得了么?” 这话却让那女子听到了耳中,她冷冷往人群中看一眼,嗤笑一声,道:“那便请这位说话的少侠过来,看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不打得过我这个女娃娃?” 言毕上前一步,手中长qiāng一横,便有威风气势。 柳静水不愿见武林中人与其起冲突,见状忙道:“江湖中人无拘无束惯了,将军女中豪杰,不必理会他人闲言。” 女子笑道:“我军向来不问江湖中事,此番与武林豪杰联合,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只是各位侠士对我军所知不多,难免要看轻了些,不如就此一试,也让各位能信任我军,安心对敌。” 众人议论纷纷,片刻后便有一人上前道:“将军豪爽,我就当以武会友了!” 那人拔剑便攻,女子只是淡淡扫他一眼,转身便跑,众人正奇怪这女子为何不御qiāng迎敌。却见那人上前追赶,手中剑未曾碰到那女子分毫。正追逐间,女子猛然回身,只见白光一闪,qiāng尖已然点在那人喉头。 幸好那人武艺也算精湛,停得及时,这女子也有意放慢速度,否则这要是一下撞了上去,可就要被扎个对穿,当场毙命。 四下哗然,陆忘机更是目瞪口呆,悄悄拍手道:“这个姐姐真是厉害,那个人要是多上前一步,可就要去见阎王了。” “得罪了。”女子勾唇一笑。 陆忘机细细打量那女子,满脸兴奋之色,道:“这个姐姐真是好看,我要娶她!” 尹春秋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个小孩子瞎说什么。” 那边女子收了qiāng,转身便由码头登上一艘画舫,其后两人与柳静水亦是跟去。 尹春秋道:“我过去看看,你别乱跑。” 他说完便动身,陆忘机立马伸手拉他,急道:“师兄你别丢下我!”可这一拉却是抓了个空。 而尹春秋长袖飘动,登云踏月,转眼便落至码头上,手执yào王令朝着那两名守卫一示。 那两人一看他手中的那枚yào王令,又见他一身鹤纹玄衣,均是一惊。这yào王令他们倒是认得,这东西的号召力可毫不亚于画舫里那位武林盟主,江湖人人皆知。只是yào王谷中人向来正邪不辨,也不知面前这位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砸场子的,一时间竟不知该放不该放。 尹春秋便道:“拜会故人。” 都说了拜会,又是故人,听起来是来找盟主的,应该不会是来闹事了。两人当即赔礼,迅速进去与柳静水知会一声,请尹春秋上了画舫。 第12章 江风(2) 画舫中,人已到齐,柳静水刚客套几句,忽然有一侍卫进来与他通报。听到对方手执yào王令,他微一蹙眉,道:“快请。” 侍卫立即出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人飘然走进,袍袖微展,衣袂无风自舞。看他面色淡淡,颇有清冷孤高之气。 一身玄衣,鹤纹盘旋。 他道:“yào王谷,尹温。” 言毕,他朝座上的黑衣将军看去。 刘承笑容和煦,向他投来一个眼神。 柳静水道:“原来是尹先生,不知尹先生到此有何指教?” yào王谷的三名弟子,只有尹春秋一人最近几年偶尔出来走动。他不像以前那些能搞事情的,出谷多半是四处云游,也没生什么事端,心情好了还与杏花坞的人在一起给人治治病。柳静水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对他也印象颇佳。 “不过是想看看dú神宗此次如何覆灭罢了。”他抬袖,手中已多了一个卷轴,“这是师祖当年所绘制的dú神宗总坛机关分布图,还有万dú阵的破解之法,不过都过了几十年,能不能用,我可不知。” 众人见他一来就送了那么一份大礼,自然心中一喜。 “尹先生慷慨,能得先生相助,我们胜算便又多了几分。”说话的少年一身浅黄圆领袍服,上有金黄银杏纹饰,衣带轻盈,面容与江浮月有八分相似,便是江浮玉了。 柳静水不敢怠慢,双手将卷轴接过,请他入座。 画舫还未开始行驶,那侍卫又进来与柳静水通报,柳静水听罢,神色颇有些无奈:“再请。” 这回进来的,是一个锦衣金冠、春风满面的中年男子,身上具是华贵之气,风度颇佳,不怒自威。 武林中人正奇怪此人来历,黑衣旅三人却均是一惊,齐齐起身,单膝跪地,拜倒行礼。 先前与画舫中武林豪杰,三人也不过是抱拳示意,这下却是行如此大礼,众人皆是不解。 却听三人道:“末将参见永安王!” 来人斜睨三人,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片刻不语,忽而一笑,道:“三位将军,快快请起。” 尹春秋不由皱眉,直觉这个永安王方才便是想给黑衣旅那三人难堪,这才故意沉默一会儿。究竟是想向三人示威还是想向众人显示身份,不得而知。不过,单看刘承那双眼中的不同于以往的波澜,他便能猜出此人定不简单。 “谢王爷千岁!” 三人起身,眼中神色复杂,心中更是起伏不定,却又偏偏要装出一副平静模样。 此人乃是永安王,开国先帝的亲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颇有些权势。其人又痴迷武功,爱好结jiāo武林豪侠,会来此倒也不奇怪。 只是,在黑衣旅三人心中,这人又是另一般模样了。 柳静水道:“竟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永安王一挥手,爽朗大笑,打断道:“江湖中人,何必拘礼,盟主与各位豪杰也不必多礼了。”言毕随从抬上华座,永安王便落座其上。 先前那名黑衣旅女子道:“王爷,此处接近dú神宗总坛,凶险非常,难免有人冒犯虎威,还请王爷先去附近官衙,末将会派人护送。” 永安王道:“将军不必担心本王,本王此来,也不过送些物资来。圣上联合黑衣旅与武林豪杰围剿dú神宗,我又与武林人士有些jiāo情,便来帮着打点打点,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 女子眼神一暗,未再多言。永安王便道他已经遣人送来些粮草兵器物资,不日就到。其后众人商谈围剿dú神宗一事,永安王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其中,也未留下来听,很快就走了。 画舫行至江心,而众人相谈完毕,夜色已至。这画舫造得极大,可与出海的大船一比,本就是供富贵人家游江取乐,当下众人便四散开来,在画舫上欣赏暮色江景。 尹春秋正要上前叫住刘承,却见黑衣旅三人小声说了几句,便一同出去了。知道他们大概有事要说,不便有旁人在,就没跟上去,而是在此静坐等候。 三人行至画舫上一处小角落,见四处无人,其中那名男子便开口,语气带了几分怒意,道:“他怎么突然跑来了?” 所说的自然是永安王。 女子摇头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会来这里,必定有所图谋,小心些才是。你也安分些,别让他认出你来。” 男子冷笑道:“他害我父母时我才几岁,又怎会认得我?” 女子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刘承柔声道:“他来这里,或许就与这事有什么牵连,万一这次能寻到他的把柄呢?” 女子点头道:“归归,你与阿文留在此处,等永安王的那些物资来,顺便也看看他有什么动静。明日我与阿苍先带人进山侦查一番。” 三人说完,便走回来。尹春秋见了就起身过去,还未开口,那女子见了他便笑道:“尹先生,多谢你先前在韩家镇照顾我弟弟啦。” 尹春秋忙道:“哪里,是刘将军对我照顾有加。” 女子半开玩笑道:“这里三个刘将军,你说的是谁?” 先前在画舫中相谈,他已得知黑衣旅这三人竟是姐弟。这女子刘在黑衣旅中的品阶比刘承还要高些,一句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却是不虚。另一男子刘文,生得秀气,看去比刘承要小些,却是刘承兄长。 “姐姐。”刘承见姐姐如此玩笑,怕尹春秋窘迫,便开口轻唤一声。 尹春秋还未答,那女子又道:“既然归归遇见了朋友,那便先在这叙叙旧好了,我们还要先回去军中处理些事。失陪了,尹先生。” 几人道别完,刘便带着刘文走了,留下两人。 尹春秋先道:“昨夜,辛苦将军了。” 刘承微笑道:“先生跋山涉水,已然疲累,若不是营中不大舒适,也不必再让先生费力奔波一趟,不知先生睡得可还舒服?” 那边刘文耳力奇佳,隐约听见两人的话,心中暗道不妙。 “什么?昨夜?辛苦?睡得舒服?” 身旁的刘略微一愣,随即脸红捂脸:“阿文,你……无耻下流!” “姐姐!”刘文瞪大眼睛,“我可没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刘斥道:“那你瞎嚷嚷什么?” 刘文正色道:“不是……姐姐,那个人绝对有问题,你看他,进了画舫就一直往我们这边看。” 刘无语,走到画舫边缘,一招登萍渡水,踏着江中浮叶而行,江面顿时涟漪四起,她转眼便回到岸上,刘文连忙跟了上去。 这边,八月十六,江中正浮了一轮银白圆月。两人凭栏远眺,便可见两岸灯火辉煌,江中浮光跃金,在月旁闪烁。 “我方才听刘将军唤你‘归归’。”尹春秋声音极轻,江风一吹便飘dàng开去。 “那是我的小名。”刘承缓缓道,“先生若是喜欢,也可这般唤我。” 尹春秋只是轻轻一笑,下一刻,画舫上忽然一声巨响,猛烈地震动一下。他身体顿时倾倒,当即随手一抓,却未稳住,仍然便向旁倒去。 正要探手再去抓身旁栏杆,接着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与刘承贴到一起。却是刘承一手拥他入怀,一手抓紧栏杆,脚下用力稳住身形。 画舫似是遭到了撞击,剧烈摇晃起来。 本以为是受到江中巨浪波及,或是撞上了江中巨石,可又不大像。方才那声巨响,是硬生生从画舫上发出来的,而这江面平静,未曾有异。 一阵摇晃过去,画舫重归平静,刘承才放开尹春秋。 这下尹春秋才发现,他方才慌忙间竟是抓了刘承的手臂,急忙放开。 “抱歉,没抓疼你吧?” 刘承笑着摇摇头。 画舫上一片哗然,两人听见四下杂乱的人声,均面色一沉。 两人连忙循着方才那声巨响所在走去,见画舫上的侍者在路上惊叫奔逃,更觉不对。待到走到船头,抬头一看却见画舫正中血影纷飞,有一巨物静静卧在画舫顶端,仔细辨认,才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 鲜血从他身体上流出,滴落在舫底木板上。如此多的血,定然已经无救。 想来不会有人自己撞到这画舫上去。此时画舫已经处于江心,离岸颇远,若此人是被丢上来的,又会是谁下此狠手? 尹春秋见到那具尸体,双瞳猛然收缩。 那人竟也一身鹤纹玄衣! 陆忘机?! 尹春秋心中惊悸,立马展开轻功腾飞上去。刘承见了那纹饰亦是奇怪,忙飞身而上,落至画舫顶端。 靠近了些,尹春秋连忙细看那人身形面容,发现不是陆忘机,这才放心下来。 鹤纹玄衣,并不是yào王谷独有,江湖上也有许多人会如此穿着。 刘承伸指一探那人鼻息,摇头道:“确实死了。” 刚说完这句,那个人却是十分令人惊异地缓缓动了起来。 “竟还有救?”刘承喜道。 尹春秋皱眉,正要查探他伤口所在,好为他处理包扎。 那人却猛地睁开双眼,目中一片赤红。 他五指成爪,一爪狠狠向尹春秋袭来! 第13章 江风(3) 尹春秋当即反手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直将那人打得翻了身。他方起身,身旁刘承便上前一步,把他拉到身后,抽出刀来紧紧握于手中。 眼前的景象,诡异至极。 那个明明已经断了气的人慢慢站起来,赤红的双眼无神地大睁着,衣上原本飘逸出尘的白色鹤纹此时染上妖异血红。 刘承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摆出警戒姿态,聚精会神盯着那人。 那人缓缓抬手,猛然发力。 刘承立即上前一刀破膛而入,顿时鲜血飞溅,那人却似毫无痛觉一般,动作未停滞半刻。见势不妙,刘承连忙运起内力一掌击出,那人躲闪不及凌空飞了出去。尹春秋在一旁,见状也运功发力,手中飞出几根白色布条,将那人连手带脚一同绑住,这下倒是让他不再能动弹。 尹春秋将布条一端牢牢抓在手中,与刘承对视一眼。 刘承道:“这人古怪,先把他押下去好好看看。” “嗯。”尹春秋点头,他见到刘承的刀上一点血迹也无,而缠住那人的白色布条上,伤口所在之处已经浸染大片血色。想来那也是一柄饮血的好刀。 正要将那人带下去,他又大力挣扎几下,周身气劲bào出。尹春秋这一击所使的不过是包扎伤口的普通绷带,也不坚韧,顷刻间便被那人的内力尽数割裂。 知道这般捆缚无用,尹春秋手中布条再度飞去,如长蛇一般缠绕住那人肢体,略作牵制,他再一挥袖,数十根银针迸发,瞬息之间没入那人体内。光凭这小小银针,所能造成的伤害极小,入体并不致命,本也是靠着上面所淬的剧dú伤敌。可这银针没入那人体内,那dú却是失了效一般。 没了气息,却仍旧能活动,无论是利刃破体,还是剧dú,都根本没用,伤不了他分毫,也不能阻止他继续攻击。尹春秋已然明白这是何物。 他道:“这人,定然是被人制成了傀儡。” 刘承闻言了然,脑中灵光一闪,正yù出手。那人一掌轰来,两人不得不飞身疾退,方才所站之处瞬间就被这掌力破坏殆尽。忽而一道白光从那人身上透体而过,就见柳静水无声无息地落在檐上,站定之后手中寒芒才缓缓消失。 柳静水是这武林中顶尖的少年高手,内力自然深厚无比,这一刀的威力可想而知,但力量再强大,也只是让那人身上多个窟窿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见那人迟迟未倒下,反而发了狂一般又要攻击,柳静水不由愕然。 这一下,那人却放过了尹、刘两人,朝着柳静水所在击去。尹春秋刚要上前帮忙,却眼前一黑,又感觉到一阵温热,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双眼。 覆在他眼上的是一只手,指骨分明,刚劲有力,他甚至能感觉到上面因为常年握刀持qiāng而生出的薄茧。 刘承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别看。” 之后便觉身侧疾风飞过,听见数下刀声,接着就有什么东西重重倒下,而后他便被人牵着从顶端跳了下去。 尹春秋不用想也知道,方才伴随着刀声的是ròu体被割裂的声音。刘承定然已经将那人斩成数截,这才让两人逃脱。 那场面该会有多血腥残酷。 两人落到船头,这时刘承才放下捂住他双眼的手,四周的光重新回到他眼中。 柳静水也已飘然落下,他皱眉看了刘承一眼,神情复杂。心道这人出手如此狠辣,刚刚那血ròu纷飞之状,饶是他这种见惯了武林中厮杀惨状的人见了,都不免脸色发白。若不是避得快,自己一身白衣现在怕是要沾满血了。现下光是想想,都不由得脊背发凉。 柳静水稍微缓了缓,朝两人道:“二位可有伤到?” 两人摇摇头。 船头现在站了许多人,方才异变突发,柳静水便已经让人将画舫向岸边行驶,此刻已经离岸不远。 “先生,真的无事?”刘承一边问,一边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 斑驳血迹沾染在他脸上,也无损他那温和清俊的脸庞。 “无事。”尹春秋看他身上银甲间也是血迹斑斑,忙掏出手帕拭去他身上血污。自己一身玄衣却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旁边柳静水道:“这人突然袭击,也不知有何意图。” “他是个死人。”尹春秋淡淡道,收起帕子,转头又道,“不知柳盟主可听说过dú神宗有一制傀儡的秘术?” 柳静水眉目一凛,道:“先生是说,那人是被制成了傀儡?” dú神宗曾经四处抓人炼制傀儡,供自己驱使。活人被制成傀儡后,便没了呼吸心跳,也没有任何知觉,与死人无异,但却可以行动伤人。但傀儡行动迟缓,与那些木人机关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太大杀伤力,dú神宗一般也就是用这招报复泄愤罢了。各派围剿dú神宗,每次都有人遭此dú手,看着昔日武林豪杰变成这般模样,令人唏嘘。 之前的傀儡是什么样,尹春秋从未见到,只是从师父口中听说过。可思来想去,刚才所见到的那个人的模样,也没有其他东西能相符了。 “将人制成傀儡,不怕刀剑入体,也不怕任何剧dú。”尹春秋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可是……傀儡行动迟缓,不应当如此灵敏才是。方才那只,更是能运用内力伤人,比以前的傀儡要厉害得多。” 尹春秋心道,上一次出现傀儡,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dú神宗改了炼制傀儡的秘法也是有可能的。况且,现在dú神宗有了个苏尼,发生什么事似乎都不足为奇了。那消失多年的圣物赤灵蛇再度出现,应该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刘承道:“也许dú神宗又研制了另一种炼制傀儡的方法。” 尹春秋听到这话,没由来地笑了一下。 柳静水叹了口气,道:“如此,还得再调查一番。” 刘承道:“那尸首留着也无用,趁早烧了罢。” 柳静水挑眉,暗道那人被真气割裂得连个人样都没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用。虽说就算尸身完好,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线索就是了。 “我会将此事告知各位侠士,让他们各自小心防范,也请将军留心,给黑衣旅的各位将军带个话。”柳静水道。 刘承点了点头,这时画舫轻微震了一下,终于靠岸。柳静水让女眷先下去,接着各路武林豪杰也一并上了岸。 两人与柳静水道别,一同走下船头。小镇笼罩在一片夜色里,四处灯火摇曳,方才在江中,便见这里点点灯光如同明星,现在置身其中,更觉辉煌灿烂。 山间小镇不比汉人聚集的城市,但由于靠水,也算得天独厚。常有人做这水上生意,或是进江捕鱼,或是运物出镇,一来二去也有几分繁荣景象。此时夜市已开,镇中又多了那么多人,自然热闹。 刚一上岸,尹春秋就见陆忘机站在码头朝他挥手。见他回来,陆忘机赶紧凑了过来,气道:“师兄一下就把我丢这里,还去了那么长时间,月亮都升天了。” 三人一起朝镇中走去,尹春秋轻瞥他一眼:“我看你不是玩得挺开心么。” 他这个小师弟哪儿会傻到在码头那里站着吹几个时辰凉风,镇上如此热闹,他肯定会去到处走走。 “哪有,我一直都在这里不敢跑,就怕找不到你。”陆忘机说这话脸都不红一下,说完打量师兄身旁的刘承一眼,“咦,这不是跟刚刚那个姐姐在一起的人吗?” 尹春秋便道:“这位是刘将军。” 陆忘机于是笑眯眯地喊道:“刘将军!” 刘承笑道:“尹先生的师弟么?陆先生?” 陆忘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陆?” 尹春秋道:“师父就那么三个徒弟,当然知道你。” 中秋刚过,节日的余热还在,镇上有几处还点了篝火,当地人围着篝火歌舞,不远万里跑来镇上的人也有些参与了进去。三人在这镇中随意逛了逛,不多时夜色已晚,刘承正准备送这两人回去,然后回军营里,却见前边一阵骚动,有人不停惨叫。 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就打上了是很正常的,可这节骨眼上实在不妥。三人当下赶了过去,只见那里已有数人被打伤在地,鲜血直流。而当中一人双目血红,身上已有多处伤口,却未因此受制,又要挥剑出手,与画舫上那只傀儡,竟是十分相似。 尹春秋和刘承齐齐变了脸色。 那人所穿的,又是鹤纹玄衣! 这究竟是为何? 这里人多,其中不乏女眷老小,当然不能再如之前一般出手。刘承微一沉吟,从篝火中取出一根引燃的木棒,上前将那人踢倒在地,又拔刀牵制,点燃了他身上衣物。 那人身上着火,势头不减,出招的手上带了烈焰,更加可怕。幸而刘承轻功极高,与之缠斗不落下风,旁人见状未再上前。片刻后那人行动渐渐迟缓下来,旁边众人看这身上被捅了许多伤却不倒的怪人此时似乎是遇到克星一般,似是明白过来,纷纷抽取篝火中的木棒朝那人丢去。这片地一下子变成火海,那人不一会儿就被烧得不再动了。 刘承松了口气,退出来无奈道:“先生……我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故意,我们所见到的两只傀儡,都是与先生穿了一样的衣服……” yào王谷两人沉默。 “yào王谷素来与dú神宗敌对,我怕这是dú神宗要对两位先生下手。”刘承道,“无论dú神宗是想做什么,今晚我还是在此保护先生安危的好。” 陆忘机不明所以,问道:“我们有什么危险吗?将军要留下来保护我们?” 尹春秋便与他将傀儡之事说了一通。而今日已经让刘承耽搁许久,尹春秋哪里好再答应,便道:“将军军务繁重,我们二人小心便是。” “可是。”刘承朝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先生,我怕。总要自己看着才安心。” 怕什么?怕一夜醒来,自己也变成那般模样么?尹春秋怔住,点了点头。 第14章 安寝 随后三人一同回了客栈,刘承要来纸笔,在房中坐下写信。 陆忘机支着下巴看坐在对面忙活的那两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我们三个人要挤一起吗?” 正研墨的尹春秋抬眸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地道:“我比较想把你丢出去。” 陆忘机一愣,被噎得无话可说,脸色十分古怪,良久才可怜巴巴地道:“师兄,你把我丢出去,我可真要睡街上了。你的师弟可要成流落街头没人要的野孩子了。”镇中早就人满为患,不睡街上还能睡哪里。 尹春秋挑眉望他,小师弟年纪尚轻,那张清秀的脸还没有完全长开,带着少年特有的柔和,此时双眉微蹙,眸中略带忧伤,看去极是惹人怜爱。把他那让人心软的神情看进眼里,尹春秋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少同我来这套,心儿来还管用,你不行。她现在撒娇耍泼都是跟你学的,这账我还没找你算。” 陆忘机这下真噎着了,爬上床去倒头便睡。 刘承听他们两人言语,笑了一声,心道这俩师兄弟感情真是好,手上的笔不停落下提起。尹春秋在旁边看了眼,见他一个个字都写得方方正正,就与他的人一般沉稳内敛。 信上所写的是今日遇到傀儡之事,又道今日自己留在镇中,不回军营。待刘承搁好笔,便以指为哨,一声清亮哨音唤来一只信鸽。 刘承伸出手去,那只信鸽便落在他手上。他抚摸了几下,才将信件往脚上一绑,走到窗边将鸽子放飞。 这一晚发生那么多事,尹春秋早已被折腾得眼皮打架。那边陆忘机在床上一动不动,刘承朝床上瞟一眼,放轻了声音道:“先生,该睡了。” 尹春秋亦是轻声道:“我让人再拿套被褥来。” 刘承摇摇头,笑颜依旧:“先生,我不是跟着你来睡觉的。”而后熄了大灯,擎着烛火带着他走到床边小声道:“安寝。” 他的声音温和,说的话也充满浓浓暖意,一切就像昨夜一般。 “安寝。”尹春秋看见他的脸庞就在烛火后头,一双汪了水的眼被照的亮亮的。 听尹春秋回了自己一声,他便吹灭了烛火。尹春秋眼中的那张脸一下子就被一片夜色取代,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尹春秋刚躺下,就见他轻轻从窗那里跃了出去。 他定然是出去守着这里了。 有那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大将军守着,谁都该睡安稳了。 陆忘机缩在床铺最里面睡得安分,给他空出了一大片地,他都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明明已有倦意,他却过了好久也没睡过去。 而在房外,刘承一个人坐在房顶,腰间佩刀被他拔了出来放在腿上。他慢悠悠地擦拭着那泛了冷光的刀身,擦得满意了,便抬手举起刀,挡住了朝自己落来月光。 正细细欣赏着这把清亮的刀,听见几声轻响,他警觉地转过头,却是见到尹春秋手中拿了什么朝自己走来。 “先生?” 尹春秋挨着他坐下,抖开手中那物,给他披上身:“夜里凉。” 那是一件披风,领子那处还用上了厚实绵软的皮毛,刚刚一披到身上,刘承颈间便感受到了软毛上传来的阵阵温热。 尹春秋还记得初见时他被一场大雨淋得病了好几天,按理来说他那么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也不至于病得那么厉害。那时尹春秋摸他脉门,才知这人旧疾一堆,极易受凉。 这西南山间入了秋,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里仍是有些冷,山风一过,更是令人寒得发抖,这处还是在江边,风的威力更甚。刘承虽是穿了一身轻甲护体,但就这么在外面吹风,还是不妥。 “先生真是体贴入微。”刘承轻笑,收起了刀,拢了拢身上披风,耳边静得只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哪像将军这般,对谁都一样的好。” 刘承的笑凝固了片刻,一双眼睛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尹春秋却躲开了他的视线,向远处眺去。 那轮月悬挂空中,银辉倾泻,圆圆满满。夜深了,镇上早已寂静,江畔的点点明光渐渐熄灭,灯火阑珊。 “先生不回去?”见尹春秋未动,刘承不由开口发问。 “那小子睡相不好,明早我该被他踢到地上了。” 陆忘机若是听见这话,恐怕要被气得吐血。就算硬要找借口,也不带这样信口开河随意诬蔑人的! 刘承不由笑出声来,道:“不过,这外面终究是不舒坦。先生莫非要在这里睡?” 良久未得到回应,刘承又轻唤一声:“先生?” 尹春秋没有再出声,他刚偏头朝旁边看去,便觉身上一重,见是尹春秋向自己这处倒过来。 白鹤归林,玉山将倾。 只见尹春秋双眼阖起,长睫微颤,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划过他的脸颊,他一动不动,静得如同天上落下来的那抹月辉。 睡着了? 刘承搂住他快要倒下去的身子,拉开身上披风把人裹进去,肩上便靠了那人的脑袋。 一夜无事。 明月渐沉,东方天边微微透出红光。小镇的各条街道又将慢慢热闹起来。 尹春秋再睁眼时,对上的是刘承那双清亮的眼眸。 自己身上一阵温热,却是因那件披风在夜里遮了山间寒风。 “先生醒了?” 尹春秋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他迎着朝阳的温暖笑颜。 自己居然就这样靠着他睡了一夜? “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什么。 “先生,我们进屋吧。”刘承笑笑,理了理他额前散乱的发,“陆先生方才叫了你好几声。” 两人这才下了房顶,从窗口跳进房中。 “啧。”陆忘机看着跳进来的这两个人,“大门不走,从窗户跳出去又跳回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惊觉自己睡在中央,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连忙朝旁边看去,却不见师兄的影子。这可把他吓到了,生怕师兄是被人捉了去。喊了一声才听见房顶的刘承说师兄在他那儿。 待三人梳洗整理一番,尹春秋知刘承昨夜一夜未眠,让他去休息片刻,直到快到中午才将他叫起。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尹春秋开门一看,却是许林来了。 黑衣旅已经分了人马到镇中,防范dú神宗再次对镇中武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士下手。今早整顿出发,此时刚刚赶到不久,就遇上了事。 莫家庄的二公子昨晚便不见了,莫家还道他是去镇上玩乐,不料他整夜未归。方才回到客栈中,却一句话也不说,不断出手伤人。 而他还换下了原来的那身白衣,所穿的,又是与yào王谷之人常用衣着有相似之处的鹤纹玄衣。 莫家众人不敢伤了这二公子,待黑衣旅过去才用铁链将他捆住制服。 许林刚把这事说了,四人便去了莫家入住的客栈中。 进门便见柳静水和江浮玉坐在大堂正中,神色微沉。周围座上,坐的是莫家众人。 莫二公子被铁链捆在堂中立柱上,垂着头,没有挣扎。尹春秋过去一探鼻息,发现莫二公子与之前两只傀儡一般,已经不再呼吸。 尹春秋看向刘承,摇了摇头。 再一细看,莫二公子身上的鹤纹玄衣,竟是与尹春秋、陆忘机两人的一模一样。 昨日那两人,不过是玄色衣物上有仙鹤图样罢了,只是远看有几分相似。而这莫二公子身上的,却连衣服样式、纹饰位置都一样。 刘承朝柳静水问道:“莫二公子可是与昨日所见的傀儡一般?” 柳静水点头。 旁边的江浮玉道:“我们到时,莫二公子在堂中持剑伤人,双目赤红,旁人如何言语他都不曾理会。偶尔有人不小心用利器伤到他,他也未变过脸色,似是毫无知觉一般。” 柳静水点头道:“方才我与莫家主和莫夫人相谈,得知莫二公子从来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昨日也是一身白衣。这衣服定然是将二公子掳去之人特意换上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昨日画舫上、镇中,还有今日客栈中,这三人都是鹤纹玄衣。而yào王谷之人,素来喜欢穿这样的衣物,我不得不怀疑,dú神宗与这是在警告,还是在威胁。” 话音方落,莫二公子发出几声呻吟,众人的眼光便被莫二公子吸引过去。只见被绑在柱上的莫二 公子缓缓睁开眼,众人察觉,连忙戒备。 莫二公子却开口说话:“爹……娘……” 众人均是一愣,随即莫夫人惊喜上前,扶着他肩膀道:“儿子,儿子你还好吧……” 莫二公子点点头,而后抽搐几下,又闭了眼。 莫家主见状,问道:“这……他还能唤爹娘,犬子这是不是还有救?犬子可还有救?” 江浮玉沉吟片刻,道:“既然二公子偶尔能清醒,或许还可一试。” 尹春秋却道:“已死,无救。” 莫家庄众人惊诧,纷纷看向他。 尹春秋道:“dú神宗炼制傀儡之术,一经炼成,活人便已经死去,你们所见的,只是被dú神宗所控制的一具尸体罢了。” “可……我儿刚才还同我们说话。”莫夫人急道。 尹春秋又道:“你确定是二公子与你们说话,而不是别人在cāo控他的尸体?dú神宗便是想如此,让你们不忍心毁了这只傀儡,到时候又能继续伤人。令郎已死,节哀吧。” 第15章 解惑 “尹先生这般说,未免太过武断。”江浮玉脸色不太好。 他好歹是杏花坞最为出色的弟子之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莫二公子已经是一个死人。只是他心里还是怀着一些希望,身为医者,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就算救不活莫二公子,也至少要让他摆脱控制,走也走得好看些。 没想到尹春秋会这样,那么耿直地把实话说出来,连说句软话安慰一下莫家人都不愿。 不管是谁,听见别人直接了当地跟你说“你儿子死了,别想着救了,安心处理后事吧”,恐怕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先前江浮玉还来了一句“还可一试”,硬生生点燃了莫家人的希望。紧接着就又被尹春秋重重捶一记,他们自然接受不了。 尹春秋心中也明白得很,江浮玉如此说只是给莫家人一个慰藉,而他对此不敢苟同。明明就已经没救了,何必还要给他们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痛快些要好得多。 莫夫人眼中含泪,气道:“尹先生,dú神宗明显就是冲着yào王谷来的,累及我儿,你心中难道就无一丝愧疚吗?” 一直未语的大公子道:“若不是yào王谷要来掺一脚,我弟弟怎会如此!” “够了。”柳静水低喝一声,心道莫家人真是忘了yào王谷以前那几位脾气有多差了,竟然这样说话。 哪知尹春秋闻言略一迟疑,却道:“此事与我的确脱不了干系……”dú神宗害人都要特意给人换上他们的鹤纹玄衣,说到底,还是因他殃及了莫家。可如今人已死,自己又能如何? 陆忘机却不悦道:“莫夫人,这来镇上的武林中人,本就都是与dú神宗为敌,怎么是被累及到了?dú神宗从中挑人下手,怎么还得算在我们头上?” “忘机。”眼见莫家人面色不善,尹春秋喊了他一声算是提醒,免得他继续说下去气到人家,接着便觉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转头一望,正对上刘承那双眼睛。刘承却在此时错开视线,向莫家主道:“莫家主,傀儡之dú未明,此时真的不好再生变数。” 按他的意思,尽早将莫二公子尸身火化安葬的好。可在莫家人眼里,那样做就跟要将尚有神智的二公子活活烧死一样。莫家人哪儿能这样对自家二公子,尹春秋难得好声好气劝了半天,柳静水也不好要求什么,最后莫二公子仍旧被绑在那里,江浮玉说会想办法医治。 陆忘机短促地笑了一声,道:“看来杏花坞的绝学,是有起死回生之能咯。” 他走到莫二公子旁边,伸手一探,冷声道:“哪个活人会身体凉成这样,该阎王管的事就让阎王去管,不要抢着来。”随后声音放低了些,又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伤心难过,可二公子生前行侠仗义,自然不会希望自己死后变成傀儡四处为祸,莫家主真的要留?” “这……”莫家主面色凝重,似乎在苦苦思索。而那莫二公子此时又睁开眼,双目中的血红把陆忘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儿子!”莫夫人攀着他双肩,唤了一声。 莫二公子看着她,不言不语。 看他们说完,柳静水道:“莫二公子武功不弱,要将他无声无息地绑走绝非易事。可dú神宗却只用一夜,便将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也实在难防。” 刘承道:“我已派人在镇中镇守巡逻,若发现可疑之人,必定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柳静水点头道:“此事,劳驾黑衣旅了。” 他望向yào王谷两人,又道:“傀儡身上的衣饰,确实可疑。只是dú神宗若是要报复yào王谷,为何不直接对尹先生和陆先生下手,反而大费周章去害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莫二公子。” “当然不敢对我们下手了。”陆忘机有几分得意道,“他们要绑走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自然不会来硬的,用dú是他们的一贯作风。而他们的dú,多半对我们无用,要绑我们就得另想办法,要费的力气可大多了。” 柳静水思忖,正要开口询问可有防范之法,却听见莫夫人一声惊叫。 众人齐齐看去,见到莫夫人口吐鲜血,双目圆瞪,满眼是震惊之色,嘴角却还带着方才见儿子清醒时的喜悦。面上又是惊诧又是带笑,生生凝固下来,本极为扭曲诡异。直直倒了下去。她身上鲜血不断涌出,心口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 “夫人!”莫家主怒吼,刚奔至莫夫人身边,就被一掌击飞。一切太过突然,他毫无防备,受了那么一掌,全身骨头如同裂了一般,疼得再也无半分力气。 众人惊愕,几乎是同时,江浮玉起身上前。莫二公子此时早已挣脱开铁锁链,把数名莫家庄的侍从打得飞了出去。而后沾满鲜血的五指探向正俯身查看莫夫人伤势的江浮玉。 “小心!”柳静水方喊出口,江浮玉便已被莫二公子扼住咽喉。 幸而尹春秋手中绷带飞至,暂且捆住了他双手。柳静水趁此机会,掌中青光激shè一刀飞出,将莫二公子击倒在一旁,江浮玉终于能够喘息,慌忙退开。 众人惊慌,那莫二公子在堂中疯狂攻击,一个躲闪不及便被击中,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那么强劲的功力,瞬间便将人打倒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个功力深厚些的,却又念及莫家主的决定,不敢下手。外面守卫的许林听到动静,立即带黑衣旅众人鱼贯而入。 刘承凝眉命令道:“拿下他!” 黑衣兵士顿时列阵,手持铁链攻去,多人合力,终将莫二公子绑住。 众人方松了口气,却见这客栈里倒地的莫家庄之人,一个个爬起来,全部都神情木讷,双目血红。二十多双眼睛直直盯着堂中众人,宛如夜晚围攻猎物的狼群。 “怎么会这样?”眼见周围众人的血红双目,许林不禁脱口道。 江浮玉道:“他们……都变成傀儡了!” 却见正中的莫二公子神色痛苦,声音嘶哑:“救我……”一声巨响,捆缚他的铁链此刻倏然bào开。 “救你?”尹春秋面色一冷,“杀你!”话音方落,尹春秋袍袖涌动,气劲轰然飞出,直直击在莫二公子身上,猛然zhà开,瞬间便将他胸膛bào成一簇血花。 周围的二十几只傀儡四处攻击,生怕众人受伤中了傀儡之dú,刘承连忙喝道:“快出去!”言毕拉着身旁的尹春秋便往外撤。众人亦是躲过这些傀儡的攻击,撤出客栈。 其后的黑衣兵士,堵住大门,见众人都撤离,刘承问道:“柳盟主,客栈中可还有其他人?” 柳静水道:“这客栈里只有莫家庄的人入住,已经没有他人了。” “传令!将整个客栈围住,不要让任何人出来。”刘承声音一沉,“烧了。” “是!”黑衣兵士齐齐喝道。 熊熊火光燃烧,浓烟卷尘,滚滚升天,原本明亮的天色都被这黑烟遮住,显得有些yīn沉起来。烈焰越来越盛,夹杂着霹雳之音,整座楼不多时便陷入一片红焰之中。 莫家庄在此的所有人,都于这火中化为灰烬。 尹春秋看着那漫天蔽空的火烟,面露黯然之色。 刘承见状,道:“先生?” 他没有回过头来看刘承一眼,仍兀自看着那边冲天火光,双眸中映着那客栈的冒起的火焰,沉声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知道怎样做最好,偏偏不愿,让事情越来越糟……”本只用将莫二公子尸身火化便好,结果却是一家人无一生还。 “庄周丧妻,尚且鼓盆而歌,为何他们却非要……”他对生死的态度也是如此吧,他会悲哀,但也会淡然处之,活着的人总比死人珍贵。 “毕竟是心中珍视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如先生这般超脱的。”身旁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 尹春秋垂眸:“心中珍视之人……” 他记得,在韩家镇的时候,江浮月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痛苦的老者,经受不住病痛,只想死去。可他的儿子却要苦苦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想要留住他。 而这家人,明知莫二公子已死,却不肯将他当作傀儡毁掉。 “什么是心中珍视之人……” “比如,莫家人与莫二公子,乃是至亲……” 尹春秋轻微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亲人。” 刘承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我很小就被卖了,被我的娘亲卖给了别人做苦力。没爹没娘,常常被其他小孩子合起来欺负。那一次我被几个人逼到墙角……我打不过他们,可就是不跑,反而冲上去还手,用牙狠狠地咬他们,用了全身力气要跟他们拼命。” “然后师父出现了,师父问我,明明打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冲出去跑远一些,跑到人多些的地方,说不定就没人打我了。” 他抬眸,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就问他,打不过,就不打了吗?师父听完看了我一眼,说他会买下我,要带我离开,他会教我武功,让我以后不再受人欺负,我便跟着他去了。” “后来我便随着师父学医习武,师父说我xìng子太冷,与谁都不亲近,便给了我这样一个名字。我在谷里待了十多年,学成之后师父便让我出谷游历,他没有这样对师兄过……我便奇怪,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出谷。” “我出谷之后,遇到过很多人,但我不想接近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接近我。”他看着刘承,眼中慢慢柔和下来,“那次在都城,你把自己的伞给了路边一个被雨淋的小孩……那时我便想,若我小时候,也有人这样对我好,我一定时时刻刻跟着他,也对他这样好。” 第16章 相拥 刘承从小就什么都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从来不知困顿为何物。一家子里他最小,人人都宠着他。小时候家里又管得严些,表面上还是十分安静乖巧的。然而毕竟是个小孩,内心里仍旧有几分淘气,到了那猫嫌狗厌的年纪,就成天跟着哥哥闹。不过都没人舍得揍他一下,真揍了看着他那乖乖的模样也要后悔。 再长大些,在军学里也有姐姐哥哥陪着。又是忠烈之后,那样好的出身,从来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 他长那么大,吃过苦,但是没有受过气。 但他可以想象得出,那些小时候无依无靠受尽欺压的人,内心该有多无助。 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孩子,又哪里还会有勇气相信别人。 “先生……”刘承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搂过人来,感觉到他双肩都微微一僵。旁边火堆中传来的阵阵热浪,这般一对比,刘承竟然觉得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冷。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便把人环到自己怀里,学着小时候摔疼了娘亲安慰他的样子,伸手轻柔地拍在人背上。一下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小猫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慢条斯理又细致入微地给人顺着毛。 尹春秋心中也被这温柔的动作弄得柔和许多,他平复下来,便朝着刘承柔柔地笑。 娘亲在他心里还有一个模糊的样子。他记得那个女子,美丽娇艳,却受尽欺凌屈辱,为了活着,卑微到了泥土里,那点美丽早已残破不堪,全无灵魂。 他没怨过他娘亲。 因为他知道,当初要是不卖了他,她就得不了自由。他与她,其实并无什么关系,恐怕她本也是不想生下他的。 他冷漠,从来不奢求温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yào王谷中避世十多年,师父和同门对他很好,教他很多东西,养他长大。他心中触动,可是他早就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不知道如何与人jiāo心。 直到在皇都城中,凤凰花瓣被骤雨纷纷打落,他于雨中焦急找寻,看到了这个人。一把纸伞,遮去了暴烈的大雨。 他从来都不知道,还会有人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孩子都那么好。 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温柔,他都会给你。强大又温暖,足够对任何人都好。 就连现在,这个人都会抱着他,轻轻安抚。 “归归……你不用安慰我的。”他喊出人小名的时候,声音都轻柔了许多,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那么多年,要难过也早难过够了。我也不怨谁,我只是一时想不通,说说而已。” “先生……”刘承垂下眼帘,总觉得他这话不是真心,不过是掩饰。 他还拍了人脊背几下,尹春秋忽然低下头去,埋在他怀里笑,身体都轻轻颤着。刘承怔愣住,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那么开心了,就见他抬起头来,笑着问:“光天化日,旁边好多人看着呢,将军真要一直抱着我?” 刘承:“嗯?” 他立即看了看周围,一时变得异常窘迫。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上来一群人,柳静水等人都在旁边,似是见他们两人如此亲密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断,都极为默契地离了些距离。 先前两人的那些话有没有被旁人听到刘承不知,反正现在这姿势是肯定被看见了。 放手还是不放手,是个问题。 正暗自纠结,刘承腰间却被人环了上去。 尹春秋反而把他抱得紧了,身体碰到的是他身上硬邦邦又没什么热度的铠甲。尹春秋觉得不是很舒服,能脱了就好了。 刘承被他手上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腰上有只手搭着。他简直哭笑不得,这人刚刚还问自己是不是真要一直抱着他,结果现在他自己反倒赖上了? “师兄,将军,柳盟主有话要说,等着你们呢。”离得近的陆忘机白眼一翻,刚提醒完,又小声补一句,“师兄,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他说得轻,就那两个人听得见,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大庭广众之下当街投怀送抱,就是那么不要脸。 尹春秋勾唇轻笑,微微阖上双眼,动了动调整一下姿势,毫不在意地道:“随意。” 刘承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 “光天化日,旁边那么多人看着,先生,你真要一直赖在我身上?” 尹春秋睁开眼,一挑眉,冷冷道:“不管。”言毕又闭上眼睛,真的就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 刘承又狠不下心来了,附和道:“好,不管。”不管了,抱抱人安慰一下又怎么了,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 可又不能就这样由着xìng子来不理旁人,刘承只好也搂上他腰间,使了点力,把人抱得微微离地,再转身走几步,撤了力道让人站稳,手也没收回来。他本也无所谓,抱着便抱着吧,想着一直抱着也没关系。反而是尹春秋自己站好了,转了转身,两人就已经不再是那个相拥在一起的姿势,不过是站得近了些。 瞥见他面上和颜悦色,刘承知道无事,便向柳静水道:“柳盟主,各位都无事吧?” “无事。”柳静水点点头。 见他们终于有点完事的意思,周围几人便聚上来,柳静水道:“方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莫家人忽然就全部中dú变成傀儡。看起来像是这傀儡之dú会四处蔓延一般,我便有此疑虑。” 尹春秋断然道:“不会,傀儡本身不带剧dú,方才我们几人未被莫二公子所伤,而莫家一家人都中了傀儡之dú,又都是被莫二公子所伤,应是他们这次将dú放在了莫二公子身上。先前所出现的两只傀儡,一只根本没有伤到人,另一只,被其打伤之人又并无异动。若这傀儡之dú会传染蔓延,先前在街上遇到的那只,恐怕已经能把整条街都屠了。” 江浮玉赞同道:“没错,昨日受伤之人,杏花坞已经医治过,都只是皮ròu伤,并无异样。” 尹春秋道:“但,也许以后遇到的,也会是藏了dú的傀儡。” 闻言,柳静水眼色一沉,朝江浮玉道:“你以后别总是一看到有人倒地,就跑上去看。” 杏花坞的这些人,成天都想着悬壶济世拯救苍生,到处捡那些受伤倒地的人,早成习惯了,也不知道当心一下自己安危。之前在客栈中,要不是尹春秋出手快牵制了莫二公子一会儿,江浮玉怕是现在也变成傀儡化在这烈火里了。江浮玉想起方才情形,又听柳静水这般说,只得悻悻道:“知道了。” “只能先自己小心。”尹春秋看着这个杏花坞的少年,正色道,“中了傀儡之dú,就没得救了。医治,那是对活人来说。” 他刚说完,见刘承抬起了一只手,便往四周看了看。远处飞来一只雪白的鸽子,低低在空中盘旋几下,便落在刘承手上。他取了信,把鸽子往尹春秋怀里一塞腾出手来。展开信件看完之后,将纸折起,手指一弹,那信纸便如飞鸟一般掠进客栈火堆中。 “先生。”他先是低头看看尹春秋,手掌轻轻拍他肩膀两下,“谢谢你啦。” 尹春秋抱着鸽子歪歪脑袋,想来是信里面的内容有什么与自己有关,他才这样说,又听他道:“柳盟主,我军已进山寻到了路,顺便依照那幅机关图将外围的机关破坏了大半,武林各派明日便可进山。” “如此甚好,这样一转移,也能暂且避过dú神宗的傀儡。那我便先将此事告知各位。”柳静水拱手,“告辞。” 看柳静水与江浮玉走了,尹春秋问道:“将军,我们明天就要进山了?” “不,我留在这里。”刘承摇头,放大了声音,“许林。” 听将军唤自己,许林上前来,道:“将军!” 刘承道:“传令,去镇北码头将永安王送来的物资运回营。” 许林领命而去,尹春秋默了半天,才道:“将军。” “嗯?” “这只鸽子是要给我烤了吃吗?” 刘承这才想起来那只雪白信鸽来,这信鸽被尹春秋双手抓着,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怕是毛都吓掉了几根。 陆忘机一听见“吃”字,连忙凑过来,声音中略带几分激动:“烤了可以啊,师兄做盘烤鸽子吧!正好我饿了。”师兄的手艺,极好的。 尹春秋淡淡道:“不做。” 听有人打起这信鸽的主意,刘承忙道:“放走就可以了。” 尹春秋便抬手将鸽子放飞,又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珠子,珠子大多是纯正的红色,一点杂色也无,也不通透,只因表面光滑而反shè出些许光芒来,其中唯有一颗略大的是纯黑色。他拉起刘承的手给他戴上,缓缓道:“在这镇中,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此物还请将军拿去,佩戴在身,寻常dú物不敢靠近,也可护得营地安全。” 陆忘机在旁边没有说话,看他这般做,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表情被刘承看在眼里,只是看他这反应,刘承也知道这珠子该是极珍贵之物了,便犹疑道:“那先生……” 尹春秋知道他是担忧自己,便道:“有忘机在,不碍事的。其中那一颗黑珠,在万不得已之时服下,可暂保xìng命无忧,撑个两三天没有问题。” 刘承算是明白了,这东西到底多珍贵,能从无常手里抢人的东西,居然就那么轻易给了他。他摸着珠子上残留的温热,道:“先生……” “我只希望,将军能用不上它……”尹春秋叹了声,“将军还有事,我便先告辞了。” “嗯……”刘承应了声,便看他转身迈步。 陆忘机忙跟上:“师兄你要去哪儿?” “回客栈。”他道,唇边似有浅浅笑意,“给你做吃的。” 第17章 江雾 陆忘机跟着尹春秋回客栈后,当真美美吃了一顿。 他这个师兄,温柔另说,贤惠倒是肯定的。 尹心还是个nǎi娃娃的时候被放进木盆推到了河里,刚好让去河边习字的尹春秋撞见。虽说尹心是被丢了,但丢她的人还算有几分良心,碧峭十二峰里那么多大门大派,无论是被哪个门派捡了,都不会过得太差。 尹春秋自己就是个没爹没娘的,见那么个小娃娃被抛弃在河里,哪里看得下去,自然就一声不响地把她抱回谷里。 yào王谷里那时候就四个人,全是男的,根本就不会照看那么小的娃娃。尹心没长牙的时候,还是靠着这几个人去挤山间野兽的nǎi才活了下来。 等长大些了,小孩子的毛病就出来了不爱吃饭。尹心小孩子嘴挑得不行,尹春秋又宠她,为了让她把饭吃下去,他可没少花心思,那时候还是个小男孩的小陆忘机自然也跟着享福。 尹春秋小时候给人做苦力,本就会些庖厨技艺,又为了尹心认真研究了一番,很快就让一直吃白饭的yào王谷众人认识到了美食的乐趣。到后来,yào王谷的一日三餐,基本就是由他负责。 因此,陆忘机当年就觉得,这个yào王谷啊,没尹师兄不行。 可没过多久,师父就让尹师兄出谷游历去了,隔很长时间才回来yào王谷一次。尹春秋出门的那些日子,陆忘机心里是十分难捱的。师父和楚师兄,又都是一副“食物不过果腹之用,能吃就行”的模样,从来不知反省一下,还得他自己发愤图强,自力更生。 这一顿吃完,陆忘机非常满意,觉得这回跟着尹师兄跑出来,算是没白来一趟。 把桌子收拾干净了,陆忘机就见尹春秋拿了个瓶子又是闻又是看的,一时好奇心起,问道:“师兄,你拿的什么呢?” “莫二公子的血。”尹春秋头也不回。 陆忘机可不记得他们还有时间去抽人家的血,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装的?” 尹春秋道:“打了他一掌的时候,顺手取的。” 陆忘机想起他之前出手的样子,赞道:“不愧是师兄,如此英明机智,这下可以好好看看傀儡之dú了。” 这一个下午,尹春秋就在客栈里研究这小瓶子里装的血,陆忘机在旁老实帮忙,直到傍晚,两人才要出门走走。 今日发生了莫家那事,如今镇中戒备森严,人人自危,也就少数人胆子大些,他们师兄弟两个就是其中翘楚。 两个人走在街上,看着巡逻的黑衣旅兵士,莫名觉得安心许多,尤其是尹春秋,还觉得这些黑衣人十分赏心悦目。 陆忘机忽道:“师兄,那个姐姐也是黑衣旅的吧?” 尹春秋一想,知他是在说刘承的姐姐,便道:“是。” 陆忘机握拳:“下次,我要去黑衣旅找她!” 尹春秋只觉嘴角一抽,把白天那句给还了回去:“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陆忘机急了:“我喜欢她,我得跟她说说,这怎么了?” 尹春秋沉默片刻,心道小师弟真是年纪小天真烂漫,直来直去,也不怕被人嫌弃。他为了小师弟不被嫌弃,还是劝说道:“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就要上去跟人说你喜欢她?” 陆忘机立即点头道:“当然要说啊,不然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尹春秋道:“你不觉得,这样太没礼数了么?” 陆忘机险些大笑出声:“礼数是什么?从心而为,顾什么礼数。” 从心而为…… 尹春秋又沉默了。 他们不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小师弟倒是把这精髓学了去,自己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师兄,下次去找黑衣旅的人,把我也带上嘛,要不是昨天你丢下我一个人上了画舫,我都跟她说上话了。”陆忘机眨眨眼,话锋一转,“其实,我想问问师兄。” 尹春秋道:“问。” “你把师父给的长安珠都送人了,真不怕自己出事?” 尹春秋不以为然道:“我的没了,你的还在,而且我还有yào王令在身。” 两人这就行至江边,江风朝两人袭来, 尹春秋忽地皱眉,问:“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陆忘机仔细辨别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认真道:“有。” 尹春秋冷笑一声:“走吧。” yào王师父常常要这些徒弟们依靠气味辨别yào材,这么十多年下来,早就把嗅觉练到比狗还灵敏些了。两人心照不宣,他们方才察觉到的这味道,与下午一直在研究的那丁点儿血有许多相似之处,怕是又有人中了dú。 他们走到码头,正好看见刘承飞身落至岸上。 “尹先生,陆先生。”还没等他们开口,刘承倒是眼尖看见他们,过来先打了招呼。 只要见到这人眉目,尹春秋便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道:“将军。” 真是碰巧,又遇上了,他们也碰巧很多次了。 陆忘机见他来了,笑道:“将军,正好我们有事要与你说。” 于是两人将闻到这江上有傀儡气味的事与人一提,刘承沉吟道:“王爷在江上,虽派黑衣旅兵士把守……还是怕有不测。”方才他便是刚从永安王那里过来。 尹春秋知道,刘承话里这意思,怕是要亲自过去看看。 虽说那次在画舫上,尹春秋见了这永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似是有意在黑衣旅面前摆架子,心里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刘承免不了还得分点心照看着。朝堂之上的事尹春秋不懂,但他也知道,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不能出事,不然在这里的黑衣旅就要有事。这样一想,他生怕这个永安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害刘承受累,便打算与刘承一道悄悄跟了永安王的画舫去。 永安王所在的画舫,已经有黑衣旅之人把守,也算得安全,这傀儡气味的来源也不见得就是那处。又为了视野开阔、行动方便些,三人并不打算上永安王的画舫,一同借了只小舟,行至江上。这江中原本舟船甚多,现在因为傀儡之事少了大半,却也够他们做掩护。这叶舟在各种大船小舟画舫间穿梭,也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借着周围船只的掩护,他们跟着永安王的画舫,慢慢行至江心。 这边,丝竹管弦袅袅不绝,桌上器物琳琅光彩夺目。苏尼悠然地侧躺在贵妃榻上,身旁站了个面目俊俏的少年。她手指勾起那少年的下巴,审视他那双血红的眸子片刻,笑道:“乖,把酒满上。” 少年听话转身,提起酒壶,往桌上的琉璃盏中倾倒,直将那琉璃盏装得满满的,他倒酒也倒得精准,未溢出一滴。 苏尼抬起手,纤细五指轻轻握住琉璃盏,琉璃酒盏里的酒液轻轻摇晃,那是如琥珀一般的颜色,在灯火下散发着幽幽微光。她看够了,就将酒液一饮而尽,而后她的声音便响起。 “dú还没试好,就被人给抓到了尾巴,坏了一个分坛不说,现在还把那么多人都引了过来。”她眼中露出一抹狠色,捏紧了手中酒盏,几乎要把那酒盏捏个粉碎,“dú神宗那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简直就是在等死。” 旁边坐着的男子沉声道:“今日莫家那事,怕是让他们有所察觉了。” “这可怪不得我,莫家以前可没少给我使绊,先拿他们试试dú。”她把玩着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盏,缓缓道,“yào王谷的两个小混蛋,向来不爱管这些事,这次却跑得比谁都快。他们要是聪明,肯定已经知道了。早些把他们在这里办了好。” 男子摇头道:“你要动手,随意,但不要动到黑衣旅头上。” 苏尼眸光一闪,戏谑道:“留着黑衣旅这些人作甚?你忘了黑衣旅是谁带出来的了?” 她随手将琉璃盏一摔,继续道:“白纠可是对那个小皇帝死心塌地的。丧服作战衣,最后尸骨无存……为了给他守江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教出来的这群人,也一个个都跟他一样……你觉得留他们下来,他们以后会听你的?” 男子慢悠悠地品着盏中美酒,不发一语,闻言只抬眼看她一下。 “更何况,如今白袍军早已变作了黑衣旅,掌权的还是小皇帝的亲弟弟。”她那秋水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小皇帝当年杀了那么多人,可是独独没忍心对这个好弟弟下手。” “你当魏王这小子能好到哪里去。”男子冷冷一哼,“内乱平了,外敌收拾了,还不知道退,接下来要么等小皇帝找个机会把他拉下水,要么他自己起兵造反。黑衣旅那么大的兵权在他手里,就算他无心,小皇帝也会觉得他有意,被逼急了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他长长叹一声,道:“我这个侄儿,可是绝对不会念什么兄弟情分的。” 苏尼轻轻抬起头,旁边的少年刚捧起斟满的酒盏。苏尼方伸出手,还没接过来,那酒盏就掉了下去,琥珀色的酒液流了一地。 “怎么回事?”苏尼讶然。 那少年怔怔看着前方,迈开腿走了出去。 苏尼忙拍了拍手,那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心中一沉。 没用了? “我跟去看看。”她与男子对视一眼,便起身跟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画舫外早已有人在等着她。 她走出来时,江间的一叶小舟正好停在明月的倒影上。 第18章 江雾(2) 尹春秋说,忘机年纪小,正该多动动手做做事。 于是上了舟,陆忘机就被塞了一支竹篙。 这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虽然很不乐意被使唤来当苦力,但陆忘机转念一想,旁边这位黑衣旅的刘将军可是跟那个姐姐一路的,自己怎么也得表现得乖巧点。要给身边人留个好印象,以后才有机会。 这么一来,陆忘机便充满了干劲,拿着竹篙划起小舟来。 他划得卖力,却在同时还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看上去极是悠闲,那么个简单的划船动作,硬是被他做得十分优雅。好像他双手不是拿了竹篙,而是在抱着一张琴一般。双目眼神迷蒙,似是将视线落在了九天之外。 明明是装模作样,却因为装得极好,一点也不惹人厌,刘承看得差点就想拍手了。只不过手还没伸出来,尹春秋就把陆忘机给挡了个严实。 “过去还有一段距离,将军便先在舟上欣赏欣赏风景吧。”尹春秋的那张笑脸就在眼前,他身后的江水中浮着月的静影,周围的画舫船只中传来阵阵音乐声。 这舟小些,刘承与他这般坐下,眼里却只看得见他了,后面那些江水是望不到了。 刘承笑道:“若不是俗务缠身,真的只在这江上赏赏景,倒也是件美事。” “哪里是俗务……将军日夜cāo劳,怕是很少能得闲暇吧。”尹春秋便接了话茬,“世间美景无数,不知将军都见了多少?” 刘承摇摇头:“不在都城便在西北,其他地方倒是鲜少去过,世上纵有千万奇观,也是无福消受了。” 黑衣旅大军,一部分在皇都军学,一部分驻守在西北边境,这两处地方的人,基本都是轮换着来,还真没多少机会让他们去其他地方。也就是轮到在军学的那年,有可能遇上点事情,被派出来,比如现在。 尹春秋挑眉:“那,若是有机会,将军便该到yào王谷中看看。” 刘承道:“早就听说过碧峭十二峰实乃人间仙境,yào王谷更甚。只不过寻常人根本无法踏入yào王谷半步,真有机会,还要麻烦先生了。” “师兄,差不多了吧?”陆忘机停下来,朝他们两人道。 尹春秋看了看周围,掏出一支笛子抛给他,道:“吹吧。” 陆忘机接过来,清澈笛音便飞入风中,散落在夜里。 看起来好像真是来玩的一样。 尹春秋却开始说起正事:“将军,今日我与忘机用莫二公子的血钻研一番,又想起苏尼来。苏尼是这西南之地的异族人,本名正好颠倒,唤作‘尼苏’,是一个小部落的族长之女。这个小部落行事神秘,擅养蛊物,在外人看来也是个小派,称作‘蛊门’。几年前蛊门渐渐消失,所有的蛊物秘籍都落进她手里。若是她用蛊物重炼傀儡之dú,才使得如今的傀儡能保留生前的功力,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笛声忽地停了,陆忘机道:“师兄,这样真有用?” 尹春秋瞥他一眼,道:“继续。” 陆忘机于是继续吹他的笛子,尹春秋则望着刘承继续道:“但是,那样就有一个弊端yào王的牵魂笛,可以控制天下蛊物。她可能是想,yào王避世多年,连她自己找上门都不肯见她,没功夫去管这些事。不巧,师父正好把牵魂笛给了我。” 他刚说完,远处就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三人齐齐看去,就见永安王那画舫上掉下来一个人,旁边的黑衣旅守卫正在解甲,yù要下去救人。 陆忘机又一次停下来,道:“师兄,好像有用了,我让他跳江的!” “你……”尹春秋看着陆忘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承当即朝那画舫赶去,顷刻之间远远掠出,犹如御风。方一落定,他便朝守卫喝道:“别下去。” 众守卫顿时挺直了身子:“将军!” 刘承道:“进去搜,护好王爷。” 众人领命,正要进去,却听一女声道:“不用搜了。” 刘承听到这个声音,迅速取过身旁一人背上弓箭,扣上箭矢,挽开手中长弓,眼神盯着画舫的雕花木门,心沉了下去。 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那么两次,他却能想起来。 苏尼。 永安王的画舫上,是怎么多了一只傀儡,还混进了苏尼的?自己也才从永安王的画舫上下来,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画舫上的黑衣旅兵士,也不该会毫无察觉才是。 尹春秋和陆忘机落在这画舫上时,就看到刘承拉弓,直指前方。而那雕花木门,正被人缓缓推开。 苏尼慢悠悠走了出来,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那缠了金蛇的手,此时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永安王喉前。 刘承微微拧眉,弓上的箭头直直指着苏尼。永安王本也是习武之人,怎会被苏尼挟持?难道苏尼也对他下了什么dú不成? “小将军,我是什么意思……”苏尼看着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忽地笑起来,手中匕首往永安王脖颈间顶了一顶,“你应该明白吧?” 被她制住的永安王脸色一直沉着,不发一语。 片刻后,刘承放下手,沉声命令道:“都退下。” 到底还是不敢拿皇亲国戚的命冒险。 苏尼冷冷一哼,挟持着永安王跑出数百步,似是觉得这样带一个男人太累赘,终于将永安王丢下。 而在此时,远远盯着她的刘承又一次拉弓放弦,相隔数百步距离,箭矢竟然瞬间飚至,刺中苏尼小腿。苏尼步伐明显顿住,她咬咬牙轻骂一声,忍着痛楚脚下发力,下一刻身形却隐入雾中,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箭方shè出,就有数人连忙跃起追赶,结果苏尼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而永安王一脱离桎梏,便自行回了画舫,此时站在刘承面前,正要开口,刘承便单膝跪下,道:“令王爷受惊,末将知罪。”其余黑衣旅兵士亦是同他一般。 尹春秋莫名其妙的看不得他朝人低头下跪行礼,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江湖儿女向来无拘无束惯了的,很少去重这些规矩,他们yào王谷更是无视世俗礼法,毕竟某位祖师连前朝王爷都打过。若不是顾及这位将军…… 前去追人的几人回来,也与周围的人一并跪下。 “那妖女诡计多端,怪不得将军。”永安王淡淡道。 刘承又道:“此处过于危险,还请王爷早日回永安郡。” “本来,我也不过是想来助圣上一臂之力,不想却给将军惹了麻烦……”永安王默了一阵,“唉……那本王便明日回去吧。” 刘承心道:“你说给我惹麻烦,我可受不起。这事一出,要顾及你的面子,这画舫上的人少不得要被责罚意思意思一下,王公贵族就是麻烦。”面上却是道:“末将明日派人护送王爷。” 永安王点点头,走回画舫里。 “都起来吧。”刘承见人走了,才站起来,身后的众兵士却依然未动。 起身时眼前发黑,接着便是一阵眩晕感,让他快要有些站不稳。 尹春秋看出不对,赶紧拉了他一把,触到的手指有些发凉。尹春秋知道这不是被风吹的,也不会是被刚刚的情形吓的。这事之前就被尹春秋发现了,他的手时不时就会如这般冰凉,这人在西北受过重伤,这应该就是那重伤留下的后遗症。 把一个年轻人伤到那么几年都没能缓过来,气血不足身体发凉,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伤。可能真像许林说的那般,是差点死掉了吧。 尹春秋心里突如其来地冒出些难受的感情来,不由叹息道:“不知先前与将军说的,将军到底是听没听进去?” “嗯?”刘承疑惑。 “将军……你的手,太冷了。” 他收了收十指,将刘承那冷冰冰的手拢进自己手里,妄图能将自己手上的温度传过去。可惜,暖得了表面,暖不了内里。 刘承没有抽回手来,转头回望还在跪着的黑衣旅兵士,道:“怎么还不动,快起来。”语调平淡,并无一点愠气。 一人道:“属下之失,请将军恕罪!” 刘承道:“无事,起来吧。” 在有黑衣旅把守的画舫上,苏尼悄无声息地带着只傀儡混了进来,实在让他难以置信。他相信自己的下属不会做出什么玩忽职守的事情,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黑衣旅的那边正气氛凝重,陆忘机却在一旁又吹起了笛子。 江中那个被他指挥着跳了江的傀儡,现在慢慢游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好玩,变着花样地让那傀儡在水中游动。 “忘机……”尹春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小师弟,“别玩了。” 刘承往江中一看,觉得尹先生的师弟真是有趣,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觉不妥,对众兵士道:“把他捞上来,查明身份先葬了吧。” 陆忘机笛声转急,那只傀儡便破水而出,静静站在几人身前。 “可惜傀儡只能用几天,不然我挺想留着他的,他长得不错。”陆忘机上前仔细看了那只傀儡一眼,叹息一声,“多好的人……就这样被人害了。我刚刚就是试试笛子,没有玩你的意思啊,对不住对不住。下辈子千万别遇见这些坏人了。” 第19章 折花 这一夜,刘承把yào王谷的两位先生请进了军营。 永安王的画舫上都混进去了苏尼,刘承哪里放心让他们继续住客栈里,虽说苏尼对上这两个人也占不到便宜就是了。本就“心怀不轨”的小师弟当时就答应了,连推辞都没有。 第二日,柳静水率武林中人启程进山,刘承所领的黑衣旅兵士却是驻守原地。 陆忘机很幸运,他拉开帐子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自己天天肖想的人。刘在帐外走过,一身的轻甲亮光一闪,轻而易举地晃晕了他的眼睛。 陆忘机暗搓搓地回味了许久,在外面站了会儿,就捂着心口钻回了帐里,往案前一坐。正喝茶的尹春秋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他那儿一瞥,道:“你不是很能么?怎么就回来了?” 之前的豪情壮志哪里去了,居然刚走出帐子就这样回来了。 陆忘机捂脸道:“不行不行,我见了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尹春秋淡笑,十分精准地给出了评价:“怂。” 这个评价陆忘机怎么肯接受,顿时不乐意了,他极是认真地辩解道:“不是怂,感情的事,是需要时间的!要一点一点来。” 尹春秋嗤笑一声,凉凉讽道:“你倒是小小年纪,知道得比谁都多。”这个小师弟最不老实了,碧峭十二峰各个门派早走了个遍,跟同龄人打得火热。与人聊得起来,又热心爱助人,倒是挺受人欢迎。 “当然了,隐山书院还有玄机门的小姑娘们教我的可多了!”陆忘机瞬间去了一脸的哀怨,兴奋地谈起来,“之前我是一时冲动,第一次见到那么厉害的姐姐,就特别想跟人家表达一下心中澎湃之情。现在想想,这事呢,要因人而异的。像姐姐这样的,黑衣旅里领兵打仗多年的将军,年轻貌美,战功赫赫,xìng子又好,肯定有不少人惦记着……” 尹春秋忍不住打断:“你在这跟我夸她有什么用?”你又是怎么判断出一个就见过两面的人xìng子好的? “好,我不夸了。”陆忘机点头道,“总之,与她示好的人肯定多。我那么个年纪小的,人家肯定觉得我就是一小孩。我要是还直接上去就跟人家说情啊爱啊的,人家就会当我轻浮不靠谱。我得慢慢来,要多去她面前转悠转悠,不留痕迹地示爱,让她自己发现我的心意。” “嗯,有理。”尹春秋赞同道,“你要真上去调戏人家,人家一定会先把你腿打断。” “怎么是调戏呢?”陆忘机眉头一皱,十分委屈,“师兄,你的嘴最近怎么越来越dú了?” 陆忘机仔细想了想,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忙继续道:“师兄,你最近怎么那么奇怪。以前跟你说话,我都要被憋死的。” 尹春秋奇道:“那现在呢?” “现在我要被你怼死了。”陆忘机认真道,“不过也挺好的,跟你说话就没以前那么尴尬。以前我一闭嘴,就安静得可怕。” “可能最近忽然心情好了,就想说话了。”尹春秋笑了一声,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陆忘机讶然,看着自家师兄。 尹春秋这张脸,把她那貌美生母的长处全给继承下来了,比之普通男子,精致玲珑得略有些yīn柔,但眉宇间的一股清冷劲儿,却给了整个人一种气场。若不是以前总板着脸,恐怕早就招惹了不少桃花。现在一笑,当真是风情无限。 “师……师师师兄。” 尹春秋那双眉微微挑起,奇道:“结巴了?” 陆忘机更是吓得直往后退,吞了口口水,嗫嚅道:“你你你你不会是暗恋我吧?”所以这次自己跟过来,一直一天说不了十句话的师兄就xìng情大变了? 尹春秋眼角一抽,冷道:“滚。”这小子是哪儿来的脸? “玩笑啊师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陆忘机大笑。 尹春秋摇摇头,起身出了帐。 黑衣旅营地里,他们两人均是处处出入自由,除非是那几位将领在谋划正事,否则他们是想进哪个帐就能进哪个帐的。 尹春秋去了趟军医那儿,然后端着一碗yào进了刘承的帐篷。昨晚回来见刘承喝了yào,他才知道这人还算是听话,这些日子都有去军医那里拿yào。于是他就去掺了一脚,给刘承重新把了把脉,把yào方又改了改。 他一进门,里面正坐的人停下笔,抬头看着他,唤道:“先生。” “我给将军之前所用的调养方子加了几味yào材,将军先试试吧。”他坐下把yào碗往刘承那一推,亲眼看着他把yào喝完才移开视线,又倒了茶水递过去。 接过茶水把口中的yào味冲下去了,刘承开口道:“先生,今日柳盟主已经带人进山,我们也要走了。” “好,我等会儿去收拾收拾。”他随口应道,看见案上一堆信件公文旁摆了一个瓶子,花纹奇异,是在镇中极为常见的款式,想来是特地买的。 他轻轻拿起那瓶子,端详一会儿。 瓶子里chā了一枝白色的花,正是两三天前惨遭尹春秋dú手,被当成月亮菜摘下来的那枝山茶花。如今被chā在一个小瓶子里,边缘已经开始有些枯了,看起来还能再苟延残喘几日。 尹春秋突然就觉得,他还挺对不起这朵山茶的。人家本来在枝上好好长着,非遇上他那么个人,现在只能靠着瓶子里的那点水再多活几日了。 刘承见他拿着那chā花的瓶子若有所思,笑道:“先生,后悔偷我的月亮菜了?” 尹春秋听了声音回过神来,见刘承又低头提笔。 “能偷到将军的月亮菜,实乃在下之荣幸,庆幸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尹春秋拨弄了那花瓣两下,“我只是在想,要是我不摘下它,现在它应该还不会开始枯萎。” 他叹息道:“惜花之人常常会想,喜欢一朵花,是将它摘下来据为己有,看它几日后枯败凋零,还是静静看着它在枝上盛放……” 刘承爽朗一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无空折枝啊,尹先生。” 尹春秋玩味地笑了笑,把瓶子放下,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不仅要摘,还要把它养得好好的,让它在我的土里生根,年年重开。” 他一手支颐,一手随意抚弄那朵山茶,看着刘承玩笑道:“我偷了将军的月亮菜,我有情将军也有意,只是将军怎么还不到我家来,同我成一对呢?” 刘承难以察觉地笑了声,无辜道:“我不都把先生接过来了吗?” “嗯,我先跟着你也行。”尹春秋轻啜一口茶,抿抿唇,“我可否顺便问问,刘将军可曾婚嫁?”他这一问,自然是替陆忘机问的。就算是喜欢,也至少要知道人家现在是不是名花有主。 “不曾,先生对我姐姐有意?”刘承闻言抬眸,拿着笔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那双总是如同明镜的眼难得眯了一下,“那先生可得先过我这关。” 他这样一问,刘承果然误会了,这个误会可不能继续下去。 “将军误会了,将军中秋夜都说了对我有意,我又怎么能对别人有意呢?”尹春秋笑笑,“不过,我倒也是很想知道,将军的这关,我过了没有?” “嗯……”刘承装作认真思考了一阵,“过了。” 尹春秋轻笑,追问:“怎么过的?哪里过了?” 这回刘承不用装了,他是真的要认真思考了,脑中一串接一串的字句飘过,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道:“先生那么好的人,当然哪里都过了。” 刘承想起那些小情人腻歪的时候,总爱问问对方喜欢自己哪一点。遇到这种问题,回答的时候得慎重,三思而后行。这回他也遇到类似的问题了,可他却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 尹春秋是yào王谷的弟子,武功医术能超过他的人天下寥寥无几。xìng子也不像传说中的yào王谷中人那般可怕,反而是细致温柔……细数下来,好像哪里都好。真要跟哪个人在一起,那个人一定是几辈子行善积德才换来了尹春秋。 刘承夸不出口,自己心里想的真话,要说出来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像是假话。可他偏偏又找不出一点不好。 尹春秋故作不满道:“将军答得真是敷衍,不如说具体些,到底哪里过了将军这关了?” 刘承如临大敌,心跳都剧烈起来,那砰砰跳动的声音好像就在耳侧,清晰洪亮,他越是听,心就跳得越是快。他就是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没那么紧张过。 他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形,猛地抽一口气,舌头打了结似的,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尹春秋看他窘迫,却起了调笑的心思,朝人逼近些,低低笑道:“说一个嘛。” 他将声音放轻了些,不依不饶,又道:“你说一个嘛。” 刘承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被这声音弄酥了半截。碧峭十二峰所在,本就是山水秀丽的江南地段,说官话也带着些软糯的味道,他声音又放得轻些,软软的声调,听起来语气像极了撒娇。加上他眼角唇边淡淡的笑意,看得人心肝俱颤。 刘承动了动嘴唇,终于出了声:“真的……都挺好的。我是真心的。” 第20章 暗火 刘承与人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常常会注视着别人的眼睛,然后别人的视线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那双眼睛吸引过去。他那双眼睛后面,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心底的情意直直地穿过瞳孔出来,看一眼就能明了他的真挚。 这个人似乎是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好的。 尹春秋有几分沾沾自喜起来。 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刘承的一句话让他开心得只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出声让对方知道自己心中欢喜。小时候习武练功被师父夸了,他心里也没那么得意过。 身为yào王弟子,他就算不走出yào王谷半步,也早就已经名扬江湖。这些年在外游历他又做了不少事,遇了不少人,耳边从来少不了赞美之词。这其中有真情,也有假意,他就算是懒得去分辨,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无论是诚心夸赞还是阿谀奉承,再多的称赞,都不及这人简简单单一句,能往他心海里激出点波澜来。 他现在就跟个邀功的小孩子一样,十分想得到这个人的称赞。 他忍住笑意,凝视着刘承那双眼,语中故意带了些落寞,说道:“可世人都道yào王谷中人离经叛道,行为怪异,”个xìng狂妄。将军居然觉得我什么都好?” 刘承可不觉潇洒豁达的yào王谷中人还会在意世人的说法,听他此言,一时不解,便笑道:“这样说的人,怕是连先生的面都未曾见过,先生何必在意他人想法。” 不想尹春秋闻言露出笑容,一边咀嚼着这句话,一边慢悠悠说道:“他人与我何干,我自是不在意的。” 既然不在意,干嘛又非要问?刘承愣住,奇道:“那……先生是很在意我了?” 尹春秋轻笑:“将军所言极是。” 他承认得那么直接,刘承顿时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错愕了片刻,刘承微微弯了嘴角,眼神往旁边游离一下,笑道:“受宠若惊。” 话音方落,帐帘便被掀起,直直透进些光来。来人未通报便径直走进,尹春秋回头看看,见是刘承那位兄长,似乎是心情不大好,他一张丽柔和的脸因为眉目间的些许愠色而显得有些凌厉,见到帐中不止刘承一个,他挑了挑眉。 “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今天一早,他们几个将领便一同去送了永安王,回来后刘文就一直心里憋着气。也怪不得他黑着脸,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他见着永安王,能忍着怒火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已经很为难他了。 随后刘文带了人去周围巡视一圈,留刘承一个人在这帐中提笔写奏报,现在回来了,仍旧是不怎么心情舒畅的样子。 而这帐中两人面上神态可真是与他截然相反,笑得有几分刺眼。见两人这样子,他尽量抛掉先前的不快,缓和了脸色。 “阿文……”刘承抬头,“你这便回来了?” “转了会儿,没见有什么事。” 他朝两人走来坐下,随手提起茶壶倒进茶杯,却见桌上两个小茶杯里都已经倒了茶水。里面的茶水并不满,只到茶杯高度的一半,一看便是这两人用着的。一时寻不到其它可以盛水的容器,刘文提着茶壶的手顿了顿,望向刘承道:“没我的份了?” 刘承摇摇头,回答得干脆利落:“没了。” 转一圈回来,居然连一口水都没得喝,刘文索xìng收了手,抱臂道:“都收拾好了?” “午后便走。”刘承点头,又道,“先生也与我们一起。” 刘文闻言皱眉,道:“先生愿意留在军中?” 让一个并不知多少底细,又无军籍的人留在军中,总是有些让人不放心的。见他这神情,刘承还当他心中有所顾虑,又怕尹春秋知道自己不被人全然信任而心中不快,连忙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先生是可信之人。” 结果尹春秋没有因为刘文的顾虑不快,倒因为见他跟别人凑那么近不快了。 有什么事,非得凑到别人耳根子旁边才能说吗?还不让自己听见?尹春秋眯了眯眼睛,神情倒是跟刘文进来时出奇一致。 “我知道,我不是怀疑尹先生。”刘文亦是轻声回他一句,又叹息一声,朝尹春秋道,“尹先生,我并非是不想留先生在军中。只是我们此行已与dú神宗无关,若先生卷入其中,害得先生伤了分毫,我们实在难担其责。” 听完他的话,刘承却道:“就算先生回yào王谷,路上也有dú神宗的人盯着,还不如在军中,有我们时时防守也许更好些。” 尹春秋这般聪明的人,当然能明白他们的意思,不由好笑。他堂堂一个yào王徒弟,医术超群,又有yào王令在身,dú虫无法侵害其身。有他在此,dú神宗的dú能算得了什么,他愿意留下来,这两人都不打算指使他帮他们做点事,结果却只担心他安危? 想来先前他就一直被身旁坐着的那位护着……想想他心里就有些挫败感……他这个yào王弟子是不是做得有些太失败了?yào王谷出来的人,江湖上谁都不敢惹,避之不及,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没人怕就算了,还总被人护着。或许他该狂傲强势些? 亦或是这些人的保护yù太过了? “便当我是新来的随行军医好了。”尹春秋玩笑道,“不会白吃白喝你的。” 刘承听他如此说,忙忍着笑意道:“先生说笑了。” 军医?哪敢! 刘文也不想强行左右尹春秋的意愿,只得无奈道:“那只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屈先生了。” 见刘文没了什么异议,刘承算是松了口气。 而尹春秋注意到刘文方才所言,便问:“冒昧问一句,方才将军说,此行与dú神宗无关,这是何意?” 刘承与刘文相视一眼,见他点头同意,刘承便道:“姐姐与武林中人去dú神宗总坛,而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尹春秋仍旧疑惑。 刘承解释道:“新任的武林盟主柳静水颇有几分手段,早就策划着对dú神宗动手,不过是正好与我们撞上了。这次他倾全武林之力,要灭一个dú神宗,自然不在话下,我们只需分些人过去相助便是。黑衣旅来此,其实不全是为了剿灭dú神宗。先前dú神宗四处传播瘟疫试炼dúyào,祸及普通百姓,圣上震怒下旨清剿……但其实一个远离皇都的江湖门派,派哪路军前去都足够了,用不着让黑衣旅跑那么远的。” “那……” 刘承正色道:“我们先前在查dú神宗的时候,也在这附近的商船上,发现了大量火|yào。” 一旁的刘文补充:“先生可能不知,这些具备杀伤力的火|yào,多数在军队中存放,各地官府衙门也存有少量,而民间私制火|yào,乃是重罪。就连江湖中专研制机关弹yào的玄机门,在圣上亲政以后,一开始也是受到打压的,后来与朝廷定了约,以后所制的各类机关武器上缴部分归军中所用,这才能分得一些火yào用以研制火器。” 尹春秋没有亲眼见过火|yào的威力,却也知道个七八分。人就算身怀再厉害的武功,也毕竟是凡胎ròu体,对上这样的东西,只要一有躲闪不及,必然被其重创。 这小小的火|yào,当年抵御西北外敌的时候,可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蛮人剽悍,当年边陲那几个重镇一被他们打下,他们就势如破竹毫无阻拦,结果却被这火|yào轰zhà得溃不成军。但夏国也因此战耗费太多,收回失地后便没有力气继续追击以绝后患,两边最后只是停战了几年休养生息。 因为火yào造价昂贵,所以到如今也未大规模使用,这些朝廷的军队中,也就常年镇守西北的黑衣旅分得到的能多一些。 这样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自然一直被列为民间禁物,一旦被搜查出来,便是重罪。然而制火yào却极为简单,只要熟知配方,能弄到材料,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将火|yào制出来。因此还是有人私下制作贩卖牟利,胆敢这么做的,多数也是官府管不到的。反正量也小,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官府索xìng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偶尔找几个倒霉蛋出来杀鸡儆猴。 如今西南边陲出现了那么多的火|yào,当然不可能是哪个人买了用来点烟花玩的。皇帝知道这事,便如知道暗处有人时时刻刻用剑指着自己一样,恐怕都要不能睡得安稳。 尹春秋明了,便问:“所以,你们打算查这些火yào的来源?” 刘承道:“制火|yào所用的材料一来受官府严格管制,民间只能买到少量。二来极为昂贵,鲜少有人能买得起。寻常人没有能力弄到如此大量的材料,也没有足够财力私制……dú神宗只是个边陲门派,不大可能是这些火|yào的所有者。比起dú神宗,这些火|yào的和那背后的人,威胁只怕更大。若不查,定然养虎为患。” 尹春秋叹了口气,要查这些烦人事,还真是麻烦。他确实不想卷入其中的,他现在比较想看完戏就拉着人去游山玩水。 不过这人是个将军,要离这些事远些,有点难。 第21章 风驰 尹春秋来时也没带多少东西,不用怎么收拾,至午后便离了帐。他与陆忘机站在帐篷旁,一边看人拆帐篷,一边也不知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告诉了师弟刘将军随武林中人一同进了山。 陆忘机顿时就想跑,尹春秋见他那样,就知道他多半想跟上去,于是只jiāo待几句少惹事,别给人添麻烦,也就由他去了。 他倒不会不放心小师弟的安危,小师弟一直被关在碧峭十二峰中没出来走动过,但毕竟是yào王弟子,不会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尹春秋就怕他不知天高地厚惹了旁人不快而不自知。 陆忘机听他一番唠叨,却是直翻白眼,不由嘀咕师兄怎么说得自己是个惹事精似的,处处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结果又听尹春秋云淡风轻地道:“那是刘承的姐姐,你敢给她惹事,我把你踢进江里喂鱼。” 陆忘机冷漠地看他一眼,道:“我觉得我白跟你在一起待那么久了,好歹同门一场,能不能胳膊肘向我拐拐?” 尹春秋闻言只轻笑一声,瞥他一眼便朝着刘承那边走了过去。 黑衣旅中多为骑兵,铁蹄踩阵,所向披靡。在还是白袍军的时候,就因两千铁骑三日下两城一战成名。尹春秋同他们见了那么几次,却一直未见他们上过马。这回却见他们骑上战马,黑压压的一片,宛如压城黑云,只看一眼都让人心中有被震慑之感。不愧是国之精锐,气势上都压人一大截,个个黑衣飞扬,甲光闪烁,威风凛凛的,还很养眼。 两位刘将军正与其中一人说话,尹春秋过去时该说的也说完了,只见那人朝刘文、刘承行礼,道:“属下定然全力以赴!”而后便戴上头盔,带着人走了。 这边兵士一下子就只剩下十几人,其中只有一个许林是尹春秋熟悉点的。刘承见尹春秋只一人来,便问了问陆忘机,尹春秋将师弟去向告知。刘承看他毫不担心,自己也想着另一边多一位yào王谷的高手帮忙也好。 接着他们这十几人便要骑了马去江边码头。尹春秋其实对他们的计划一概不知,而他也知这军中的事自己不好过问,也没对他们这样的安排说什么。 刘承翻身上马,伸手让尹春秋搭了一把,将他也拉上了马背。这十几人就开始挥起手中马鞭,一路狂奔。 虽说经常出门在外,尹春秋却很少骑马,主要是担心尹心那个小姑娘吃不消,大部分时间都是雇车。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考虑带匹马。黑衣旅的战马比寻常马匹高大许多,不是谁都能上去的。但尹春秋毕竟习过武,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上去倒也不会吃力,吃力的是上马之后。 他不是第一次坐在马背上,却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脱缰野马,或许说是疯马还更贴切一些。 尹春秋刚坐稳,刘承手中马鞭就落下了。 接着尹春秋就开始有些后悔坐在这马背上。 这群人跑起来跟疯了一样,马鞭一抽,便连缰绳都不再管,任由□□战马撒腿狂奔,甚至还时不时再抽几下。那些马又都是宝马神骏,奔跑起来速度飞快,身周起的风都能把人割得生疼。跑起来动作幅度大得不行,感觉一不留神就要被甩出去。 尹春秋真的被吓到了,差点就叫出声来,脸都白了几分,下意识伸手去抓紧前面那个人,腿上也使了力夹住马腹。身旁烈风呼啸而过,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身处严冬。耳边只能听得到那马蹄重重落下的声响,那声音听来极是暴躁,暴躁得跟温煦的刘承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马蹄哒哒,瞬间就能飙出数丈。尹春秋被颠得半死不活,心道用得着那么赶吗? 身前纵马之人却是精神百倍,似乎极为享受。 很快尹春秋发现了,他们就不是因为事急而跑那么快,完全是本能。好在他们只是去江边,这镇子不是很大,这段路一会儿就到,见到江水的那一刻,尹春秋就跟看到救星一样,狂跳的心脏都安定下来。 然而这些人却没有半点放慢速度的意思,到江边的时候,他都觉得这马不会停,要一股脑冲进江水里去了。 简直想抢过缰绳拉一把,但他连松开手都不敢。 最后在码头前,刘承猛地一拉缰绳,那马前肢高高扬起,嘶鸣一声,前蹄落地,停了下来。 刘承春风满面,这么跑一段,当真是神清气爽,他话音中都带上几分畅快:“先生,我们上船吧。” 他只感觉腰间紧了一紧,身后那人好像没听见一般,没回应。 刘承一愣,转过头去,看见尹春秋脸色如常,面无表情,双眸却有些失神般的木讷,手还死死扒着自己的腰,明显惊魂未定。 刘承心中“咯噔”一下,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心想:“完了,把人吓着了。” 细致入微的刘将军也不是事事都能想那么周到的,比如现在。他一骑上战马差不多就处于一种疯癫的状态,什么事都抛在脑后,只想无拘无束一路狂奔,条件允许的话再顺手揍几个人。 身后的人被那么一番折腾,披散的长发都乱了几分。 “先生……”刘承微微低下头看着他,放软声音又唤一声,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黑发。 这可该怎么哄? 正苦恼着,尹春秋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缓了过来。他松开死命扒着刘承腰际的手,一双乌黑眼眸缓缓朝人投去,看起来是好多了。 “先生没事吧?” 心有余悸的尹春秋连忙摇头,笑话,他怎么能在这人面前被吓着,太丢脸了不是!立马换上平日那副淡然的模样,他朝刘承一笑,跳下马去,腿都有些软了。 刘承忙让人先送他上船去休息,刘文见尹春秋这般失魂落魄地进了船中,这才凑过脸来,笑道:“磨那么半天,我还以为你又扯着了。” “啊?”刘承先是迷茫,反应过来后脸上一红。 骑马嘛,还是挺容易出事受伤的,基本还都是那些脆弱敏感的部位,擦破点皮是小事,拉伤肌ròu就真的是难受了。 小时候刚刚学骑马,他可是又爱又怕,又喜欢在马背上驰骋,又怕受伤的疼痛。每次伤到了,这大腿内侧的部位又是羞耻得紧,他都不敢让军医看看,只是自己揉揉找点yào敷好。 “跟你说了别瘾那么大,回头扯到了你又不好意思让人给你看。飞那么快,我们全部都是跟着你跑,这路程要再长点,追都要追不上了。” 想象一下刘承弟弟横qiāng跃马英姿勃发,突然就疼得趴马背上下不来的景象,刘文就好笑。 刘承用膝盖都能想出刘文脑子里现在是什么样的画面,略有些恼,反驳道:“我都多少年没受过伤了,那么小一段路,不至于……” 刘文摆摆手,并不打算听他解释,径自走上一艘船。 来这边才几天,光是这江边都来过几次,这条江是什么样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了。此时码头只有那么两艘船,正好就是黑衣旅已经备好的。江上十多个人,加上十多匹马,分别上了两艘船。 刘承站在船头,朝一直跟着自己的许林笑道:“可以让我偷个闲?” 许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感觉将军说的每个字他都听的清晰,他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向来恨不得凡事亲力亲为的将军,说他要偷闲? 看他那淡定从容的神情,却可看不出半分要偷懒的样子,似乎只是在说笑。许林转念一想,或许将军这是信任自己,在给自己机会好好表现啊。 他连忙点头道:“将军放心!就是只蚊子,胆敢靠近,我也给它shè穿了!” 刘承应了声,说声辛苦,便进里面去了。 这两艘船都是附近商家的游船,东西一应俱全,连厨房都有。这船只主要是接待游人赏玩江上风景,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弄,因此这内部的陈设,竟有几分奢华。 里面各类木具,全都有精致雕花,做的漆是半透明的,隐隐露出木料原本的纹路。各种各样的瓷器陶器,摆满木架和桌案。 原本为了给游人助兴,这船上还请了伶人表演歌舞,如今这船给黑衣旅用了,当然不会有人留下。不过那些相应的乐器物品,都还留在船上没带走。 刘承进去时,尹春秋正轻轻触碰案上的一张瑶琴,指尖撩动琴弦,顿时泛出琴音来。 只是随意拨了几个音,不成曲调,却把刘承的眼吸引了过去,刘承看到他那白皙修长的手,便想起这双手的柔软触感来。这实在不像一个习武之人的手,更像是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公子哥该有的手,看起来只适合翻书抚琴。 就算是世家公子哥,也不一定能养得这般完美无瑕,毕竟自己就是个例外。 刘承坐到案前,忽道:“先生可会抚琴?” 尹春秋笑了,道:“会,我生母精通此道,幼时我也曾因好奇拨弄过,不过却因此被打了手掌心,好几天都动不了手。” 他手指抚过琴弦:“她说我不配动这些琴棋书画。” 他自嘲地想,他确实不配,可她又何尝不是。 第22章 华裳 刘承会这样问他,只是觉得他那双手拨动琴弦来定然十分好看,不料却无意中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不过尹春秋与自己生母没有什么感情,现在回想起小时候那段日子,也没什么感觉。仿佛那个从小被生母打骂、最后还被卖了的小孩根本不是自己,他不过是个旁观者。倒是刘承误以为自己戳了人家痛处,心里愧疚得很,苦苦思索该如何说才能又安抚人又不伤人自尊。 尹春秋瞥到他沉下来的目光,不禁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可惜师父教我的,多半是以音律伤人,正经的琴曲我也记不住多少。”他动动手指,琴音散开,连连奏响,不再是几个单独的音,而是连成了曲。 刘承都没听进去多少,只一直看着他,忽然琴声渐隐,见他抬起头来,道:“听说将军骑马伤到腿了?” 刘承心底轰隆一声,一阵窘迫。 这个人是什么耳朵,阿文胡说八道一通居然还被他听见了?离那么远居然都被听见了? 正准备开口解释,尹春秋却接着道:“不如……我帮将军看看?”边说边笑眯眯地望他,凑近了些,作势要将人往后推。 尹春秋既然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肯定是听了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部,知道刘文只是在玩笑,刘承根本没事。 他不过就是突然想逗逗刘承。 “不了……我无事,多谢先生好意。” 刘承嘴上坚定拒绝,身子还是因为逼近的尹春秋稍稍往后仰了些。 这时刘文破门而入。 他呆在门口,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了,幸好稳住了。 那两个人听见声音齐齐偏过头,尹春秋见了他,道:“刘将军。” 刘文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应道:“尹先生……”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怎么说都觉得怪。挣扎半晌,最后他冷了脸,朝刘承道:“还不快走。” “先生,失陪。”刘承朝尹春秋笑笑,便起身跟着刘文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换了件衣服。卸下了那身坚硬的铠甲,只着一身华贵的黑衣,整个人都要柔和许多,似乎是利剑收回剑鞘,暂时隐去锋芒。 这身衣服的样式还极不平常,或者可以说是一反寻常,左右都未对称,左边宽袍大袖,右边却是十分利落的窄袖,还用绑带绑上了。 刘承手里还拿着张黑色面具,一脚踏进来,径直走到案前。正要坐下,他发现尹春秋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便停下来,道:“先生觉得这件衣服如何?” 他真的就只是在问衣服而已,绝对没有要别人夸自己的意思。 尹春秋上下打量片刻,点点头,很认真地道:“好看极了。” 这一身是黑衣旅高阶将领的礼服,好看是好看,只是过于繁复,也就在什么祭天仪式、皇家宴会之类的场合会穿一下。要说这黑衣旅也是身兼数职,又要打仗守边关,又要给朝廷教些军中人才来,遇到什么大场面,还得从黑衣旅中挑些长得好出来撑撑场子。 刘承当然就是那种可以去给皇帝撑场子的人,本来脸就长得好看,军中的经年苦训,又给了人一身强健体魄,这礼服穿起来合适极了。先前一身铠甲包着还看不出什么,没了那些碍事的铁皮,反倒将人的好身材显露出来。这一身礼服裁剪得当,该放的地方放,该收的地方收,隐隐勾勒出那充满力量的筋ròu线条。高大修长的身形再加上一张英俊硬朗的面容,举手投足宛如山间猛兽一般优雅威猛。明明全身都裹得严实,却比一丝不挂还要撩人。 刘承得到了回应,端端正正坐下来,模样乖巧。 他兴致勃勃,道:“我也觉得很好看的,可惜这衣服一年下来都穿不了几次。” 他开始很认真地跟尹春秋讲这件衣服,尹春秋也很认真地在欣赏穿着衣服的人。 当年能进军学的人,都是些世家大族的大小姐大少爷,一个个家里从小就请着教书先生好生调教着,别的不说,诗书是怎么都要被硬逼着啃上几本的,与人jiāo谈时能吟上几句才像个世家出身之人。加上皇都本就是个一年四季天天飘着花雨的风雅之地,那些文人墨客都爱跑这来吟风弄月,这般耳濡目染,这群人骨子里都带了点风雅的气韵。 军学从前的军长白纠,就是其中一个佼佼者,白纠少年时便因着姿容俊秀,风雅放逸,成了都城飞花之外的又一名景,于这些风花雪月方面的造诣,令许多名家都赞叹不已。这衣服一开始就是他闲着无聊画的,后来当今圣上给瞧见了,便拿来做了礼服。后来一战之后白袍改黑衣,又经几次改动,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近些年来,军学里也收了一部分平民百姓的孩子,相比先前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这些人在文这方面自然是有许多地方都不如的。军学倒也不只是教人武艺,还有各种各样与武无关的书要念,诗书这些对武人来讲没什么大用的倒是免了,那些什么修身治国之道还是要学。在里面待个那么两三年,就算原本大字不识一个,两三年之后也该会说几句兵家经典。 因此军学里出来的人,可不会是什么只懂得舞qiāng弄棒的莽夫。 这一身黑色礼服,就有这一层寓意,右手窄袖以示武,左手大袖以示文,说是黑衣旅之人文武兼修,有勇有谋。腰间蹀躞带美观却也实用,上面挂上两把武器,便能将人衬得干练且有锐气。一身黑衣上面有各式各样的猛兽暗纹,这浓重的黑色配上狰狞凶悍的兽纹,又是沉稳内敛,又是泄露出腾腾杀气。 只是穿着这衣服的人完全没有拿出点威严来的自觉,穿了一身黑,却温煦得如同一道光。 两个人正聊得欢,刘文又一次破门而入,端来一碗yào,看都不看刘承一眼,手中yào碗跟个飞刀似的,直直往刘承shè过去。 刘承伸手稳稳接住,里面的yào一点都没洒出来。他抬起左手,用袖子遮了口,将一碗yào全都喝下,把空碗又朝刘文丢回去。 刘文手里拿着空碗颠两下,扫了眼刘承身上装扮,评价道:“不错,要是遮起脸来还真挺像。” 尹春秋被他俩这奇特的递yào方式弄得一愣一愣的,又听刘文说什么遮起脸来像,更是一头雾水。 只见刘承把手里那面具扣到脸上,声音也故意压低了些,问道:“这样像吗?” 低沉的嗓音略带几分沙哑,重重捶打着人的耳,挠得人极为心痒。 “真的挺像的……不过你跟魏王比起来,太黑了。” 刘承面具下的嘴角一抽,不满道:“天天待在西北那种地方,跟您老一样貌美如花的才不正常,姐姐除外。” 听了他这话,尹春秋暗自点头同意,心道:“糙一点挺阳刚的。” 刘文十分得意地扬起那张不同于自己弟弟的小白脸,走过去把yào碗往案上一放,与刘承错身的那一刻,察觉到有些不对,猛地转身抓住了刘承刚刚准备收回的爪子。 刘文挑眉道:“胆儿肥了?” 被他抓住的手上捏了封信,是刘承方才从他身上拿的。 刘承笑笑,手上使力挣脱开来,两个人顿时手上连连动作,瞬间过了十几招,争抢那封信件。最后刘承忽然将那信件朝尹春秋一丢,尹春秋莫名其妙,下意识要去接,刘文见了立即心慌得不行,闪身过去截住。 拿到手里才发现不是自己那封,再朝刘承看去,那小子已经把信展开了。 这可不是什么军中公文,而是私信。刘文脸上一黑,又见刘承朝上面瞄了一眼,就像是被刺瞎了一样别过脸去,连忙把信纸收好丢还给他。 一把抓住飞来的信封,刘文没好气道:“看啊,怎么还我了?” 心虚的刘承抬手挡住双眼,十分诚恳地解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以为是小韩送回来的。” 刘文过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斥道:“要是他送回来的肯定会给你看,你急什么?” 刘承揉揉脑袋,弯起那双眼,不好意思地赔笑:“阿文……好哥哥,我错了,原谅我呗?” 一直淡定地喝茶的尹春秋,听到这句话,顿时端不住了,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赶忙往回咽,呛得直咳嗽。 他只感觉到刘承往日那持重的形象瞬间崩塌了,但又觉得他这样怪可爱的。 刘文“啧”了一声,道:“好好说话,先生都被你吓着了。” “先生。”刘承赶紧丢下面具,凑过去给人拍拍背顺顺气。 尹春秋一边咳一边向他示意自己没事,看他难得那么轻松,莫名也跟着开心起来。 刘文坐下去,把信揣进衣里,开口道:“姓李的这究竟是出什么馊主意。” “我觉得不错。”刘承轻轻拍着尹春秋的脊背,“对面要是知道魏王都跑来了,必定自乱阵脚。” 他向尹春秋道:“先生,这几天我要装成魏王在这船上转悠转悠,引些人过来,也许会有些危险,不过我们在,定会保先生安然无恙。” 尹春秋终于明白了,他们这是想诈诈那些暗处的人。 魏王手握黑衣旅兵权,一出面那就是要干大事的。这边发现了那么多火yào,那些火yào的所有者若是探听到魏王出现的消息,定然以为朝廷这是已经把他们的底给摸了个透。这样一来,可能藏都懒得藏了,觉得不如先拼一把,自己跑出来也说不定。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尹春秋笑了:“我忽然觉得兵法挺有意思,改日与我聊聊如何?” 这兄弟两个互望一眼,同时笑起来。 “得空定然与先生探讨,归归那么喜欢跑来找先生,那就让他多陪陪先生好了。” “先生在这船上便当是游玩吧,其余的事我们会做好的。”刘文道,“要不是魏王从来都不爱带太多人,这两艘船连风都别想吹进来。” “嗯。”刘承凉凉道,“您老一个人能当千军万马,没差的。” 这语气,哪儿有半分平日里对谁都温文有礼的样子。 早就习惯了的刘文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 他被这么一塞,差点噎着,好不容易把糕点吞下,喝一口水,有些愤恨地瞪着刘文。 旁观的尹春秋忍着笑,心想有个兄弟真是好,刘承在家人面前都是这样的吗。 刘文看看他那双天生就不凌厉,瞪人都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睛,捞过那张面具,放他脸上,道:“别这么温柔地看着我,你眯下眼睛看看。” 刘承微微垂下眼睫,细细长长的眼弯起来,让人一看便觉得面具下的人在笑。就那么一会儿,那双眼又完全睁开,眼波流转,灿如明星。 刘文沉默了一下,道:“我让你眯下眼,不是叫你抛媚眼,凶一点。” 刘承不乐意了:“我不是我没有……” “你试试,就那种胸有成竹,睥睨众生,全天下都不在你眼里,看谁都觉得是废物的眼神。” 刘承明白了,顿时十分轻蔑地瞥了刘文一样,之后看都不爱看他,视线一直落在旁边。用余光告诉刘文,“你就是个废物”。 刘文道:“很好,看得我想打你。” 他只当刘文是只嗡嗡叫的蚊子,看着尹春秋的眼却一点也不与刘文所描述的那般模样沾边。 尹春秋终于是忍不住了,笑道:“归归,你可别这样看我。” 第23章 铁甲 在尹春秋那边看,刘承眸光闪烁,弯弯笑眼中带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自己根本没发觉自己的眼神有多腻人。 听尹春秋这样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移开目光,被面具遮着脸,却谁都看得出他在笑。 他道:“为何?” “那么含情脉脉,别人看了会不好意思的。” 刘承的眼神顿时变得羞涩了起来,摘下面具,长眉一挑,道:“先生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样。” 刘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之后几日,这两艘船不紧不慢地逆流而行。 刘文每次不见自家弟弟,去问许林,得到的答复都是他在尹春秋这,摸到了规律之后,便连问人都省了,直接过来,一抓一个准。 他每次来,都是带着一堆图纸来的。 这些都是黑衣旅对这附近地形的记录,每天刘承和刘文都拿着另外几边传回来的图纸看了又看,又是算又是画。一旁的尹春秋突然就觉得很无力,完全无法跟他们chā上一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然而刘家的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不会就把他晾一边,一边做着事还一边跟人闲聊几句,倒也让尹春秋觉着舒服。 这日也不例外,不过那些图纸似乎已经少了很多。 尹春秋出门熬yào未归,屋里只有刘家两人。 刘文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张图纸,揉了揉肩膀,长舒一口气道:“没了。” “这样一来,这片山地的地图也补全了。”刘承也将笔一放,抬起水来喝了一口,犹自看着那些图纸,寻找有没有什么纰漏。 “都是这边来的太少了,现在能找得到的还是几十年前的地图,这些年西南这边新修了那么多东西,以前的地图哪儿还能用。”刘文说着站起来活动活动,正好外边有人敲门,顺手就开了门。 尹春秋进来一看,见这两人没有继续盯着案上一堆图纸,便道:“将军这是弄完了?” 两人点点头。 尹春秋道:“成天坐着看这些图纸太累了,有空揉揉肩什么的……”说着便坐到刘承对面,刘承老老实实将手平放在案上,他便开始给人号脉。 “画这些东西累是累了些,其实倒也好玩得紧,亲自去勘察的话,就跟游山玩水一般。”刘承笑道,“以前军长带我们去西北,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把西边邻国都走了一遍,才有了现在的这份地图。那边有的雪山、草原、沙漠……我们都去了。”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哪里待着难受就往哪里跑,说起来都没人愿意听。”刘文叹了一声,踱步过来,“那时候你才十二三岁吧,就跑那么远,我也是不知,一家人为何就我不能跟着过去。” 刘承看他一眼,道:“你那时候伤得动都动不了,还怎么过去。” “嗯……对。”刘文忽然想起什么,温和一笑,“我记得你在雪山里的时候舔了手甲,舌头都没拿下来。” 本来专心号脉的尹春秋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刘承,一脸不可置信。 想想一个小小的刘承,在冰天雪地里,舌头粘在手甲上拿不下,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那画面简直……又是可爱又是好笑。 刘承一见他这神情,脱口道:“一派胡言!” “我没去过太冷的地方,yào王谷很少会下雪的,可能十几年才会遇到一点点小雪。”尹春秋忽然就很好奇,“在那种地方,真的会粘住吗?” “会的啊,我刚刚碰到就粘上去了。” 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刘文笑出声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刘承顿时面色一僵。 不打自招的事,刘承还真是第一次干,他面红耳赤地解释道:“是军长骗我,说在那种冷的地方,铁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甜的。他还让我试试……” 他看向刘文,坚定地道:“如果你也在,肯定也会干这种事。”毕竟是军长说的,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信。 “呵呵,然后你回来就照着骗了我一回。”刘文冷笑,“这个人,过分得很。” 还待继续数落下去,便听到门外许林的声音。 尹春秋知道许林多半是带了些前面的战 报回来,觉得自己还是回避下的好,便站起来道:“我再去换些yào。”而后为人开了门,退了出去。 许林进来行了礼,便呈上一封信,还有一副铁甲。 看着那铁东西,刘文皱眉,立即拆开信件与刘承一起细看。 信上所说,短短五天,dú神宗那边已经结束了这次围剿,无论什么蛊dú奇物,有了yào王谷给的东西,加上杏花坞众人妙手,都不过是小事了。再让黑衣旅火pào一架,直接zhà了个灰飞烟灭。dú神宗对黑衣旅带来的这东西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逃出去了几个长老。斩草要除根,追杀这种事就jiāo给武林中人去了,不日刘便带人回来。 而韩明那边,路上遇到一小伙山匪,极是可疑。韩明领人将山匪打得四处窜逃,捉了两个人审问,可惜那两人倒也有骨气,让他什么也没问出来,最后只送来这么一副铁甲。 刘家兄弟两个看了那铁甲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刘承起身拔刀,一刀斩去,金属相撞轰鸣一声,铁甲后面的门板都被这劲道那甲却只是变了形。 他施了力再斩,这才将其斩断。 “与军中所用,相差无几。” 他坐回去,就见刘文一言难尽地看着那破破烂烂的门板,道:“败家!得赔了!” 刘承吓得猛吸一口气。 刘文道:“上次烧人家客栈,赔了多少你知道吗?还好这是在西南,要是在都城那边,户部的那些家伙还不得参你几本!虽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可别人就会觉得你是在捅娄子。” 刘承讪讪道:“他们本来就该做这事,还要嫌烦不成?” “也对……”刘文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话锋一转,又道,“火yào、军备……弄这些东西,这是要造反啊。” 刘承点头同意。 南边的这些小部落里,以前用的多的是那种用藤条制成的藤甲,刀qiāng不入,连箭矢shè过去都得卡里面,可弱点也太致命,遇到火就完全废了。部落之间打来打去那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相互之间烧了那么多次,谁还会傻到继续穿藤甲,不摆明了让对方烧自己么?于是这些年来藤甲已经渐渐弃而不用。 但无论是改用什么,都不该会是这样锻造工艺极高的铁甲。 要说起来,西南这一带虽多崎岖山地,不适宜种植,而且土质也不大好,但至少雨水丰沛,环境要比西北好太多,人们修修梯田还能种点东西。也就没西北那边的那么爱生事,相比之下,放在这边的兵力少得可怜。且不说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夏国的军队定然比不上在这世代生活的各个部落,单就这极少的兵力而言,万一在这里打起来,夏军定然处于劣势。 可这么几十年下来,西南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人们不愁吃穿是一个原因,主要是有些部落还已经归顺了朝廷。 西南这一小片地其实挺乱的,不同的民族少说也有三四十,内部又还分着不同派系,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百来个部落。 其中只有少部分完全归顺了夏国,但天高皇帝远的,就算归顺了,也不过是每年jiāo纳点东西,朝廷为了显示大国国威,还得赏些东西下来,给的比得的还多上几倍,另外还调遣工匠来这里修路造房。有这等好事,自然吸引得许多部落归顺。 然而到底只是名义上的归顺,除了每年跟朝廷换点东西,朝廷也派些人过来守着,其余的以前该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朝廷的手照样干涉不了太多。而且本来民风如此,人们只听族中族长长老的,朝廷派的官员来也管不下来。来强的又招人反感,山中的民族淳朴却也剽悍,越是这种平日里不爱叫的,咬起人来越是狠,朝廷也怕惹毛了他们,最后只能是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的,只要别太生事就行。 另一些没有归顺的,就在更远些的地方里打来打去,有时候打到这边已经归顺的部落,朝廷还得出兵帮个忙。 这买卖其实很亏,又要给钱又要给人。 但长远看,稳住了这里,外敌也进不来国门,还是好事一桩。 只是现在看来,这安静了几十年的地方,也开始有些躁动了。 这幅铁甲虽然与黑衣旅的装备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但实在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军备与火yào一般,是民间禁物,绝无私下买卖制作的可能。寻常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大费周折弄这些东西。 刘文叹道:“西南这边的军队,就不是亲生的。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哪儿还有他们的份。真打起来,就那么一两万人,能撑几天?还是几个时辰?” 刘承道:“西北有黑衣旅数万将士,其余官兵数十万,没人敢跟我们硬碰硬。而这边鱼龙混杂,兵力最弱,消息最难传递,出了事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陛下都听不到一点动静。要真有人想作乱,这里看起来还真是最适合的……许林,还有其他的信吗?” 一直在旁边直立的许林闻言上前一步,答道:“还有一份,附近部落首领阿木尔博托韩明传回来的。”他将另一封信送上,两人一看,信中内容,是部落首领阿木尔博感激黑衣旅剿灭附近山匪,想为魏王接风洗尘,另外愿出动部落士兵供黑衣旅差遣。 “阿木尔博?”刘文莫名觉得滑稽,“接风洗尘?” 韩明去的就是阿木尔博的地盘,此前黑衣旅也放出了魏王驾到的消息,若是阿木尔博真的是因为山匪之事心怀感激,又知道魏王在此,真的要为魏王接风洗尘,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合情合理。 “可能真是接风洗尘,也可能是鸿门宴。”刘承平静地说道,“我们既然怀疑了这边有人想逆反……就不能信这边的人,戏就做全了吧。” 刘文亦是赞同:“去吧,横竖他们也没人见过魏王,不过还是小心些别露馅的好。” 刘承眉头微皱:“不……每年朝觐纳贡,这些部落首领都是要去的,见过也说不定。” “那就更要小心了。”刘文正色道,“你与魏王体格最像,就是气场差得多,不过阿木尔博也不会知道魏王什么气场,你别让人觉得你脾气好好欺负就是。” 刘承翻个白眼,当即给了他一个“你是废物”的眼神。 第24章 冷箭 阿木尔博早就被黑衣旅盯上了。 或者说,这山中的部落首领们,都早就被黑衣旅盯上了。 火yào军备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弄到的。首先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些躲在山里有权有势的部落首领。 先前在船上发现了火yào的时候,朝廷就已经派人在这附近查,只是这么久了,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着。为了不惊动幕后之人,黑衣旅借着dú神宗之事做幌子,暗中查这些火yào军备,这下却是越查越吓人。 刘文、刘承两个人传了几封信出去,第二日船行至韩明驻扎处便将船靠了岸。接了信的韩明早已领人前来岸边迎接, 刘承方一出门便见江水边的山林中站了百来号黑衣人。 他朝身后道:“先生。” “嗯。”尹春秋应了一声,从房间里面走出,几日在水上飘着,这下总算是落了地,都要让他觉得有些亲切了。 先一步下船踏上江岸的刘承又换上了那礼服,往众人前面一站,那日被派出去的韩明一上来险些没认出他。不过刘承早已与韩明打了招呼,此刻见他是这样的打扮,还戴上了面具,便已会意。韩明与身后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他道:“属下参见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刘承此时也没有多客气,只一挥手让人起来,直接道:“五十人随行,其余留守原地。”带人带得多了,人家能心里不舒服直接跟你打起来,带少了又容易出事,黑衣旅的精锐,五十人也差不多了。 韩明:“是!” 刘承又道:“许林,送先生回营地休息。” 正迈步从船上走下来的尹春秋步子滞了滞,心中莫名叹了一声。 总觉得自己像是来让人分心照顾自己的。 许林领了命,便牵了马jiāo到他手中。他对那些查到火yào军备的事一无所知,只当他们不过是去赴个宴。他素来喜静,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正巧陆忘机已经跟着黑衣旅回营,这才不打算现在就跟上去了。 随后韩明点了五十人随刘承前行,一行人上马,由阿木尔博派来的使者引路。 尹春秋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看着刘承上了马。有了上次那种让人心惊ròu跳的经历,他可没太大勇气跟这些人一起骑马赶路,幸好回营地不用太着急,他算是松了口气。驻扎的地方不远,上马走了没几段路就让他见了那几日未得见的小师弟。 而另一边,山间小路杂草丛生,崎岖陡峭,幸而黑衣旅之人马术精湛,在这乱石之间穿梭也如履平地。不多时,一众人马停在山寨大门前。 这寨门高耸,一块匾额上写了“云龙寨”三个大字。西南山间的部族,有自己的语言,却鲜少有自己的文字,用的多是汉字。这三个字写得不错,一看就是特意苦练过的,要不就是找外人写的。 当年军学里有专门讲解过中原周边各地的民情风俗,很多人都觉得要打仗学这些没什么用,却硬是被逼着记了下来。后来才发现,这些东西偶尔还是能用上的,比如来这种地方,就不容易得罪人。 按山间的规矩,外人不能骑着马进寨,顾着这边人的礼节,众人在寨门口便下了马。接着便来了几个抬着酒缸捧着托盘的汉子,寨门前顿时便弥漫开来一股浓浓的酒气。为首那人拿起托盘里的大碗舀了酒,双手捧着走到刘承面前,便来说了句敬酒词。 进寨先喝同心酒,这可拒绝不得。 只是刘承戴着个面具该怎么喝酒?他正要接过来,打算稍稍拨开面具,身旁的刘文扯扯他袖子,低声道:“我来。” 刘承点了头,刘文朝人朗声道:“恕魏王殿下不便饮酒,殿下的便由我替了吧。” 只要有人喝了心意到了就行,他们也不会非要逼着人喝。刘文张手接过那酒碗,同时细细查看,自认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满满的一大碗烈酒,便被他仰头一口便喝干。 人家又递上来一碗,刚刚那碗是魏王的,这回是给他自己的了。刘文仍旧一口干了,将空碗放回托盘上。要是在平常,他喝个酒都还得以袖掩面遮着点装装斯文。不过在这就不同了,这边的人,就喜欢这样爽快的。 几个寨子里的汉子见他连干两碗烈酒都不痛不痒的,登时有些钦佩起来,有的还忍不住夸了他几句。喝了这同心酒,一行人便步行进了寨里。见了阿木尔博,刘承才想起以前在京城确实与这人见过,有一点印象。他如今看去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着族中盛装,手里拿着根枯藤拐杖,满面和蔼慈祥的笑容,外貌就是一个典型的山中老者。 那阿木尔博早已设了宴席,一阵寒暄过后就开了宴。待众人入座,便乐声响起,有人带着装满菜肴的托盘过来。 这些上菜的人一对一对的,配合着跃起翻转,做着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或是抬着或是顶着的托盘却稳稳当当,动都没动过。他们一边跳舞一边上菜,只是从那欢乐舞蹈中便能感受到山寨众人的热情,引得座中人阵阵叫好。 刘文皮笑ròu不笑地跟阿木尔博瞎扯,刘承面具下的脸乐得笑都快憋不住,好在那面具遮得严实,才没让人看了去。 跳菜的舞者将菜上齐,又来了一场刀舞表演。小伙子们手中握着长刀,作砍劈之状,灵活轻快,舞姿优美,又富力量与野xìng。 刘文叹道:“魏王殿下,这刀舞可是寨子里最高的迎接礼节了,你感不感动啊?” 看着明晃晃的刀舞来舞去,刘承道:“不敢动不敢动。” 刘文笑:“我算是知道军学秋猎之后的宴会上,那些文官怎么个个都脸色不好了。我们弄武演倒是打得开心,看的人却是生怕刀剑突然就冲着自己来了。” 他又道:“不怕不怕,魏王殿下一出门就有一堆人盯着他想他死,应该早习惯了。” 刘承:“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宴上气氛欢乐,黑衣旅却无心参与到这欢乐里去。刘文装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目光落在这刀舞表演上,竖起的耳朵却听着韩明在耳边的轻语。待韩明说完,他看向刘承,方才脸上强装出来的那点欢乐顿时dàng然无存,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哨声起动手。” 刘承点点头,见刘文很无聊地拿了桌上的核桃丢着玩,忍不住把视线移到桌上。 山间的菜肴不如汉地酒楼里那般精致,不是那么注重卖相,“色”略逊一筹,“香”倒是浓郁得很,至于“味”,刘承就不知道了。 桌上的ròu都是大块大块的,咬起来有种满足感,反而合军中人的心意,阵阵香气争着望人鼻子里钻,勾得人肚子直叫。各式菜色放在面前,刘承有心试试这味道如何,却因为戴着个面具,不太敢吃。 军中人体力消耗得大,吃得也多,摆那么多ròu在眼前却吃不了,简直要折磨死刘承了。 他小声道:“阿文。” 刘文偏过头来应声:“嗯?” “我饿。” 刘文:“你……忍忍吧。” 最后这一场宴下来,他也就说了几句话,偶尔稍稍拨开面具喝了些水。 这场鸿门宴平静得不像鸿门宴。阿木尔博这边表面上正常得很,真像是来给魏王殿下接风洗尘的。 可他们知道,阿木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博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方才刘传回来的消息,她所领的飞燕营是在附近一处隐秘山洞里发现了火yào军备,让寨里的人准备准备,等飞燕营到便动手拿下阿木尔博审问。因此刘文才跟刘承说要动手。 营地那边的兵力动身的动静大,太容易被阿木尔博发现了,飞燕营却是神出鬼没,比起调营地的人过来,还是等飞燕营好些。 至少阿木尔博目前没什么动作,他们等得起。 可就在他们准备等的时候,那边明显按捺不住了。 宴席刚结束,便有人快步冲了进来,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阿木尔博一拐棍就往人身上抽去,斥道:“在魏王面前大呼小叫,没规没矩!” 那人赶紧扑跪在地,气都顾不上喘,惊恐道:“寨主!匪寨的人杀上来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刘文和刘承相视一眼,当即离席到外面叫上韩明。他们带来的五十人分做两拨,一些留在宴席外面守着,一些留着山寨外围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留在外围的二十名黑衣旅军士此刻已经与人打了起来。他们突然被百余人团团围住,一时脱不开身,刚刚才无人进来通报。 韩明抬腿踢倒冲过来的一人,一刀狠狠chā进人胸膛,皱眉道:“不应该,真要是山匪闯寨,我们不会先前什么都不知道。” 刘文怒道:“想杀我们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众人顿时抽刀,带人加入战局,从外破开一个口,里应外合,形势陡然逆转。山中民风剽悍,崇尚武力,却到底不是常常在战场上厮杀的军人的对手。纵然人数众多,没几下也被收拾了。 韩明上前向留在外围的军士问询完毕,朝刘家两人道:“魏王殿下,将军,这群人不知是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事发突然,有几位兄弟受了伤。” 还没等刘家两人回应,忽听一名军士喊道:“将军小心,蛇!” 韩明闻言警觉,只见那刚刚那些倒在脚边的人身上忽然爬出几条赤红色的小蛇,迅疾如闪电,瞬间便缠住几人双腿。接着数十支箭矢由高处冲下,众人纷纷用刀将箭矢打落,有些被蛇缠住的人出手不及也躲闪不及,便中了箭。 刘承看着那些红色小蛇,心中凉了半截。 这是当初在dú神宗分坛所见的赤灵蛇,由于鳞甲过于坚硬,斩杀一只极为费力,数量一多,便能耗干人力气。 但眼下除了费些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刘承只得令人挥刀斩断蛇身,可有些蛇死死缠附在人腿上,不好下手。 他俯下身去,卡住缠在韩明腿上的蛇头,试图将其扯下来。那蛇越缠越紧,韩明忍着痛一声不吭,刘承一脚把蛇头踩在脚下,心下一狠,双手齐用,使力将蛇身解了下来。 还不等他们两个人喘口气,又有一箭直取刘承。 韩明立即扑过来,以身护住刘承,那支箭碰到他身上铠甲,竟然发出一声巨响,bàozhà开来。 两人顿时被震得一阵剧痛,眼前发黑。韩明当时便晕了过去,身上的铠甲都被zhà开,碎片飞出伤到了几个离得近的人。 刘承一阵眩晕,恍惚中下意识搂住韩明要落下去的身体。刘文被这突然的bàozhà惊得赶紧过来,扶起韩明查看,只见韩明背上血ròu模糊,不断流出的血染透了大半个身子。 他连忙接过军士送上的绷带,勒住韩明伤口,又抓住刘承肩膀,急道:“你没事吧?” 刘承咬牙将喉头涌出的血咽了回去,强声道:“无事,小韩如何?” 刘文:“背上伤得很重,血止不住,速战速决,快些带他回营吧。” 刘承费力点点头,比起韩明,他只不过是被震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片刻之后便缓了过来。 冒出来的蛇越来越多,直弄得人寸步难行,飞来的箭矢似是无穷无尽一般,漫天箭雨,一不留神就被shè中。 仅仅五十人,根本耗不起,刘文心急火燎,喝道:“撑住,等飞燕营!” 话音方落,四周忽然腾起一阵白烟,遮挡住了所有东西。众人还道这是敌人在干扰视线,好让他们中箭,纷纷听声辨别箭矢方向,却发现那些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 白烟散去,只见其中缓缓露出一个人影,站在寨中立柱上,黑袍卷舞,长发扬起,双眸无波,静静看着下面。 第25章 冷箭(2) 先生? 刘承用力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情景。 那白烟散尽,盘踞在地上的赤蛇都再也不动,刚刚接连而至的攻击也都停了下来。众人才发现立柱上用白绫吊了几个人,在空中dàng来dàng去,身上还背着箭筒。 怪不得方才没了箭声,暗处放箭的人都被吊在这柱子上了。 尹春秋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刘承,他手上的血太过明显刺眼,尹春秋见了就莫名心慌,瞳孔倏然收缩,平静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些波澜。 他连忙纵身跃下,目中急切之情表露无遗:“你伤到了?” “不曾……”刘承忽而想起韩明,忙道,“先生请快看看小韩。” 尹春秋转头看着趴在地上昏过去许久的韩明,险些被那还在不断渗血的绷带吓住。旁边刘文和刘承都搭了把手,他俯下身查看韩明伤势,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取出yào丸给人喂下,又往人伤口处上了yào。 刘文帮着系好绷带,小心将人放下,便问:“先生,除了这zhà伤,可还有其余 异象?” 尹春秋摇头道:“没事的,只是普通伤。我给他用了yào就不会有事,只是他伤得太重,得回去好好养着。” 刘承听他无xìng命之忧,算是放心了,这下才问尹春秋:“先生为何在此?” 尹春秋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不在,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些蛇一条一条砍了?” 话音方落,周边树林间树叶沙沙振动,窜出来一众黑衣女子,为首那一人扯下面罩,露出那张未施粉黛也明艳动人的脸来。 刘道:“jiāo给我吧,我让人送他回营。” 她低下身看了看,那被zhà开的地方用了yào王谷的灵丹妙yào,也仍然在渗着血,她不禁道:“先生……这……” 尹春秋露出一个安慰的淡笑,道:“将军放心,这伤势还是先不要带他回营了,我先留下来再好好处理处理。” 这时刘所领的黑衣女子将柱子上吊着的几个放了下来,押了当中没断气的,正待将军处置,刘承却沉声道:“这些人都绑起来不用管,给我进去把阿木尔博捉了。” 刘道:“这外面的人解决了我便过去。” 刘承正要走,手上被塞进一个小瓶子,他转头一看,刚好对上尹春秋那双眸子。 “拿着,治伤用的。”尹春秋松了手,“韩明的伤不能有什么闪失,我会照顾好他的。” 刘承重重点头,而后一声令下,黑衣军士杀气腾腾地就往寨中冲了进去,一路上揍着扑上来的人。阿木尔博还在那设宴的地方,悠闲地等着人带来好消息,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打杀的声音,下一刻一群黑衣人围进来。当中一人未着甲,戴着面具,正擦了刀上的血,收刀入鞘。 一见“魏王”毫发未损,阿木尔博立刻楞了一下。 竟然没有得手吗? 安排了那么多,竟然未伤到他,这个人真的只带了五十人? 可是在山下驻扎的黑衣旅兵士……明明未曾动过,若是他们忽然上山,为何不见探子来报? 阿木尔博心中疑问不断,几名黑衣军士上前去就要拿下阿木尔博,他身旁的侍卫见状也拔刀相对,却没得几下便被打倒在地。 阿木尔博眼见身边人被打得起不来身,抖擞着一张枯干老脸,嘶叫道:“山匪闯寨报复,魏王不打山匪,却回来打我寨中之人,这是何意?” “魏王”负手而立,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在阿木尔博身上打量几下,直看得人如芒在背。 “寨主手下的人难道不就是山匪?我打谁有区别么?”他微眯起眼,慢悠悠地道,“让人伪装山匪攻寨,想趁乱对我黑衣旅下手。寨主与我不过数面之缘,就那么想要我的命?” 被人把什么都说中了,阿木尔博却面不改色,道:“我诚心诚意为魏王接风,魏王为何却给我扣这样一个罪名?怕是你们早嫌弃我这里近年大旱拖累了你们,不愿再支银钱过来,又不想担背信弃义的坏名声,就这般害我!” 得,还把黑锅甩过来了。 他说的不假,西南这边已经旱了三年。这些近江近河的地方还好,深山里面的连地都裂开了。山间梯田浇灌,需得靠人去别处取水,到底是顾不过那么多田地来,收成大减,靠着朝廷赈灾,才暂时温饱。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黑衣旅之人 不由得来了火气。 如今天下看着安定,其实隐患颇多。这边西南大旱,那边东南又是洪涝,还有四处的瘟疫……国库的钱每年就那些, 赈灾款拨下去,军费自然要减少。为此去年起已经开始裁减各地兵力,不过是暂时还不敢动到黑衣旅头上,但现在黑衣旅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了。 各部大臣每日在朝堂上吵来吵去,每天围着这些事情转,小皇帝也头疼。魏王是小皇帝同母的弟弟,这个时候也不想给哥哥添忧,减军费就减军费吧,横竖现在也没什么人要揍,他自己去想办法养这群黑衣崽子们。 结果减军费匀出来的赈灾款,却是养着这些人造反的。 刘承再好的脾气,也得zhà了,他冷哼一声,道:“寨主不过几个山头的地界,区区赈灾银两,我朝何时少给过一文?就是不知道寨主拿了这些银两,是赈灾呢,还是买了什么别的东西?” 阿木尔博登时面色大变。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还能没点数么?他自然明白,黑衣旅是发现什么了,“魏王”所说的“别的东西”,自然指那些火器军备。 果然,下一刻“魏王”便道:“不知后山的火器军备,寨主要作何解释?” 还不等他开口回一句,那“魏王”笑了一声,缓缓嘲讽道:“另外,我想收拾你就收拾你,还用得着害你?” 阿木尔博狞笑道:“当初说可以让我部持有火器军备的是谁?现在却又不许了?还说不是害我?魏王殿下自己打自己脸,疼么?” 刘文斜睨他一眼,凉凉道:“殿下,这人废话太多,捆起来把嘴堵了吧。” 黑衣旅军士正要动手,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阿木尔博心中暗喜,心想这魏王说到底也就是个半大小子,不过仗着手上的黑衣旅兵力罢了。刚刚自己与他这般废话拖延时间,外面的人早赶来了。 寨子里就只有黑衣旅五十人,刚刚一场恶战,黑衣旅之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有伤,真打起来谁赢还不一定。 可那“魏王”却一点不慌,反而令人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进来的是一群黑衣人,看那身形,竟全部是女子,一个个手中提着长刀,满身煞气,那气势顿时压得人心上一沉。 不是寨里的人,而是刘所领的飞燕营。阿木尔博算是明白了,原来黑衣旅来的除了那五十人,还有这些女子。飞燕营一众女子轻功奇佳,悄无声息地避过他的手下上山其实并非难事。 刘踏着一地血印走进,收了长刀,颔首行礼:“属下救驾来迟,令魏王受惊了。” 而后眼神一凛,冷声道:“回禀魏王,属下在后山发现大量火器军备,守卫者已经尽数俘获,此刻留了我们的人看守。民间严禁私藏火yào,违者以谋逆论处。就算这是西南,有朝廷特批可以持有一定的火器军备,后山的那些东西,也已经远远超出了。属下已经传令让驻地军士带人上来,后山的东西全部收缴,运回附近汉地官衙。” “魏王”瞥了阿木尔博一眼,淡淡道:“好,这些人押下去审问。” 黑衣军士立即上前押了人下去,刘家三人刚刚寻个位子坐下,又有人来报。 那阿木尔博见自己大势已去,服dú自尽。 对阿木尔博的死,他们都不奇怪。如果阿木尔博没有归顺夏国,这事不过是外族图谋不轨罢了,阿木尔博作为外族,被俘获了尚有活下去的可能。可既然归顺了,这就是谋逆,绝不可能放过他。 听完了,刘文毫不在意地道:“果然……算了,他爱死不死,反正早晚都要死。归归,吃ròu。” 他拿了桌上未有人动过的筷子,夹起一 块ròu。 刘承总算是取下了面具,望着刘文筷子上的ròu块频频摇头,“这些菜已经冷了,不吃。” “哇你,还挑呢。” 刘看着两个弟弟闹,出声打断:“要不要把魏王的帅旗挂起来?” 刘文赞同:“可以,够嚣张,像我们魏王的作风。” 刘便下了令,而后长叹一声,道:“希望别什么都没问出来,后山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不可能是阿木尔博一人弄出来的……只是一个云龙寨,就藏了那么多东西,哪天再冒出些水龙寨火龙寨来怎么办……” 刘承道:“还有那些蛇……本以为dú神宗和这些火yào并无关系,可方才又出现了dú神宗的赤灵蛇。若不是韩明,恐怕现在躺着不省人事的就是我了。” “姐姐。”刘承摸着手中小瓶子,起了身,“我去看看韩明。” 第26章 冷箭(3) 刘承没有想到,他会见到这样的情形,连忙示意跟来的侍卫回去报信。 四下一片死寂,首先映入他眼帘中的是尹春秋的身形。他看到尹春秋站在一众晕倒在地的飞燕营女军中间,仰头望着一处。 见到那人,他当下足尖点地,身子如同一尾游鱼般倏然划过,瞬间便至尹春秋身旁。而后他才顺着尹春秋的目光看去,只见先前尹春秋所站过的立柱顶端,现下有一个紫衣人凌空浮立。山林的阳光直直照在那人身上,反而让那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的身躯看起来亦真亦幻。紫色衣裙在山风中虚dàngdàng地飘着,宛如一朵将落不落的花,在风中徐徐摇曳。 那是一个女子,居高临下俯视两人。从这处仰头看,她那被山风卷开的衣裙遮住了落下来的日光,只能看到一个黑色人影。 苏尼? 这是刘承想到的第一个人,这个人是一名女子,又是穿了紫衣站在高处。此情此景与在韩家镇山中见到苏尼时竟有些相似,他不由得想起来那个与dú神宗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子。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他回头,见尹春秋也回头看着自己。 “先生,此处发生何事?” 那女子缓缓移动目光,凝望着出现的他,就在他刚刚说完的那一刻,猛然运力出手,一道掌风dàng开,直取他心口。 这掌风凌厉无比,带着浓浓杀意,被这一掌激起的气流都刹那间化作了利刃,无论碰到什么,都能将其割裂。 刘承察觉到她的进攻,急yù躲开,却是身形未动,心中一惊。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了,根本连手都无法抬起来。他勉强催动内力,yù要以血ròu之躯直接接下这一掌,那掌风冲到面前却豁然绵绵化开。只有一阵风在他身周穿过,而后便连着那种被人制住的感觉一起消失无踪。 能动了。 他见这人出手狠辣敌意满满,猜测飞燕营的女军们也是被她弄成这样的,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别在我面前用dú。”尹春秋低低的声音响起。 他在对那个女子说话,言语间缓缓收手。 方才,便是他化去了那女子的一掌。他双眉紧蹙,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此刻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女人朝身旁那人出手的那一刻,他心里有多想捅这女人几刀。 越想,这种yù望就更是强烈,他冷冷一哼,而后另一只手骤然一沉,又猛力挥出,带着警告的意味冷喝道:“也别想着动他!” 数根银针bào散开来,因为过于急速,留下了层层叠叠的幻影,看去竟然如同有千千万万根银针,将人围得密不透风,一时竟分不出真假。 那女子也知不可大意,身形猛地暴起,将内力灌注到双手之上,长袖一卷接住银针。 然而这远远不够,她身体被这劲力推得朝后退去,那衣袖也在顷刻间化为碎片。顿时,满天紫色的布料碎片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犹如满天花语,又似群蝶纷飞。女子接下一击,又飘然落回原处,好似从未动过一般,只是衣袖却破碎了大半,飘起来更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了。 方一站稳,她声音一冷,朝尹春秋道:“尹温,我若是死在这里,你这辈子都别想变回常人,你可想清楚了?” 她刚刚说完,尹春秋唇间便溢出一口鲜血。 本yù出手朝那女子击去的刘承此刻陡然撤手,惊骇地张大了眼睛,探出手去将人搂了回来,失声道:“先生!” 一道温热的气流顺着他的手掌涌入尹春秋体内,生出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化解了体内的不适。尹春秋咳了两声,抬袖抹去唇边血迹,轻声道:“无事……”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见到刘承手上露出来的一截红珠,yīn沉道:“长安珠。” 那位yào王祖师当年遍寻名山大川,寻得一块珍贵的赤红矿石,此物可以驱寻常dú物,便连蚊虫都不敢靠近。后来此物被yào王祖师制成一百零八颗红珠,又用几种灵yào制成能暂时保命的黑珠,做成珠串佩戴在身,成为“长安珠”。而今一分为四,一份由现在的yào王保管,另外三分则分别给了三个徒弟。 她微微沉吟片刻,心想莫非这也是yào王谷的人? 可这人身上分明没有一点yào王谷之人该有的气息,反倒像跟这群黑衣军人一伙的。 看那两人的模样,她忽然想通了。 怪不得自己拿那个被zhà伤的黑衣旅小将领威胁会有用,原来是jiāo情匪浅。要是以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yào王次徒会在乎谁的命么? 她嘴角浮起一个玩味又残忍的冷笑。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了?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种有人愿意好好待你的感觉?可是……他们好好对待的,究竟是谁呢?” 尹春秋脸色一凛:“住口!” 一直温文优雅的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凶厉语气说话,刘承都不由得一怔。 那女子毫不在意,继续道:“你就连心都是别人的,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晓。” 尹春秋厉声道:“住口!” 他的身躯轻轻颤抖起来,面上神色未变,只有刘承因为抱着他才感受到他的颤抖。他仿佛感受到彻骨的寒冷,许久之后垂下眸。 他的眸光开始涣散,变得暗淡、空洞、迷茫。 刘承心中大乱。 什么别人的心?什么叫“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 这个女人又是谁?她对先生做了什么? 先生是怎么了? 看先生现在的样子,恐怕容不得他在这里跟那女子对峙下去了。 手腕一紧,他见尹春秋抓住了自己,缓缓抬头道:“韩明……已经没事了,你快带他回去……这里,这个人是冲我来的,你快走。快走……”说到后面,他已经气若游丝,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刘承看了仍旧躺在地上的韩明一眼,当即做了决定,从腰间丢下一把匕首,以此物示意寻来的人不必太担心。而后自己抱起尹春秋,凌空踏出一步,立即朝林中跑去,那女子自然在后紧追不舍。 原本他轻功极佳,速度完全可以在几里之内就将紧随的人甩掉。可这下他生怕那女人不愿意追他们了,还故意放慢了些,好让那个女人能跟上他们,不至于跟丢了又跑回去。他故意东绕绕西转转,就为了能让那女子迷失方向。 两人跑了许久,翻过几重山去,刘承估摸着这个距离那女子要回云龙寨作乱也不是易事,才脚下发力,开始将那女子甩开。 尹春秋也已经慢慢缓了过来,他用力睁开眼睛,看清这四周,而后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前面是个悬崖,这悬崖极高极陡,跳下去连个人影都再难寻到,那个人怕是再难寻来了。 他正这样想,刘承真的带着他跳了下去。 虽已过中秋,南部深山之间仍旧是一片青绿,悬崖壁上藤蔓蜿蜒盘桓。刘承也不顾藤蔓上面的尖锐细枝,一把抓住,消去那往下坠的力道,又抬腿往石壁上一蹬,借力往下。 尹春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周青色景致迅速变换,片刻后两人便缓缓落了下来。 刘承大口喘着气,手上已经布满了鲜血,不过都只是小伤。尹春秋眸光闪动几下,取出伤yào给他涂抹好,又用绷带缠上。 “大将军,你这样擅离职守带着我跑了,不觉得不妥么?” “我留了匕首在那里,他们看到会明白的。”刘承拍拍他脊背,“若不将那人引开,更是不妥。” 那么轻拍几下以作安抚,刘承又顺手理了理他的长发,看着他轻颤的眼睫,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还好吧?我刚刚看先生似乎……” 尹春秋自然知道,方才什么都被这个人看到听到了。自己身上那些痛楚,他很想说出来向这个人倾诉,却在看到这人温柔眼眸的时候,又只想掩饰了。 他突然不想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的痛苦。 “不过是被她幻术控制住了而已。”他道,“那个女人的幻术,实在难防……” 听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刘承便放下心,微微笑起来。 尹春秋见他未追问,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阳光太过炫目,他不禁抬起手来,往眼前轻轻一挡。 说出来谁会信呢,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本以为这个女人只是他做的一个噩梦,在被她亲手卖了之后,他就可以开始从噩梦中醒来了。在遇到师父以后,他已经许久未想起那段噩梦来了,就连这个人的面容,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可就在他快要完全忘记的时候,她又忽然出现,提醒了他。 尹春秋往前走了几步,忽地问道:“我们现在在何处?” 刘承摇头苦笑。他早就将西南这一带的地图记了下来,但那份地图的范围不过是姐姐和韩明所去过的地方。这一次他跑得太远了,根本就已经超出了那份地图,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慢慢依靠其余事物来分辨方向了。 第27章 鱼水 这个地方四周环山,中间一马平川,有一小城坐落其间。 刘承与尹春秋二人准备先寻个地方歇歇,再联络黑衣旅之人,见这里有那么一座城,便决定进去了。 他们踏入这座城的时候,下起了一场小雨。 雨不大,细小的雨珠掉到石板上的瞬间就已经没入石板中,完全不妨碍两人前行。这雨小,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停了。 青石板铺满整座小城,这一场细雨过后,石板那灰白的色泽都变得深了些。石板上凹凸不平,沟壑间汪了些水,有细小的树叶漂在里面。 这城中的人说的话音与官话差不多,只不过调子怪一些,还是容易听懂的。刘承找人问了路,便要穿过城中心的一口巨井,去城南人多的地方找处地方休息。路过这口井的时候,自然忍不住要看一下。 按刚刚那指路人说的,这口井就是当地圣井,里面住的龙神就是当地人供奉的神明。城中所有人生活所需的水都来自这里,千百年来人们每日来此打水,那青石的井栏上早已被提水桶的绳索磨出了深深的沟痕,有的地方甚至还被磨穿了。 光yīn就是如此神奇的东西,经年的摩擦,软软的绳索也能穿透坚硬的石栏。 听人讲起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真正见到了那绳索磨出来的痕迹,两人不由得心中感慨。 这井真的太大了,足足有刘府后花园挖的池塘那么大,完全不该称作是井,这要在里面种荷花养鱼都够了。 周围有几个前来挑水的人,个个穿着异族的服饰,提着水桶扛着担子。可却没有一个人放桶打水,全部都围在井栏旁,看着水井里。两人正奇怪,刚刚接近青石井栏探头看去,便听到一阵水声,还有一个少女的叫喊。 井中有一个少女在不停挣扎呼救,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下去救人。有人正准备跳下去,都被拦了下来。 “这是龙神的旨意,你想干什么?” 被拦住的人面色一凝,犹豫道:“可……可那是我们的神女啊!” “这可咋整,龙神要神女,可我们是供奉龙神还是救神女啊?” 众人沉默,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可水井里那个少女扑腾半天已经快没力气了。 刘承心中明了,在一些信奉水神的地方,如果有人不慎掉进水中溺着了,是不会有人下水救人的。溺水就会被认为是水神想要这个人,要是把人救了上来,那就是在违抗神的旨意,无论是救人的还是被救的,以后定然被族人唾弃,日子都不会好过。 可刘承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还觉得有些地方所信仰的鬼神简直难以理喻。比如眼前这种,完全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那少女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刘承纵身入水,朝那少女游去。 “啊呀有人下去了!” “我们要不要搭把手?等等那好像是个汉人啊!” 接近那少女之时,少女垂死之中下意识地bào发出一股猛劲,死死抓住他身体不放,好在刘承力气比她大了几倍不止,未受影响。 尹春秋正要抛下绳子去,他已经直接抱着人飞身上来。全身都湿了个透,那身黑衣贴在身上,更将衣物下面的肌ròu线条勾勒得明显。 周围众人围了过来,纷纷喊着神女。水珠不停顺着发梢衣角往下滴,刘承抹了把脸,将那少女放下,让她平躺好,目光往围过来的人里面扫了一圈,眉头皱起。 怎么一个女的都没有? 算了,救人要紧。 他小心避过少女身上那些不该碰的部位,开始伸手按压,让她把水吐出来。他深含了口气,正要低下头去,尹春秋明了他意yù何为,马上就急了,脱口而出:“不准!” 这一声喝出,刘承莫名,动作立即顿住,心想难道救溺水的人不该这样吗?是自己记错了不成?不过也许是先生医术精湛,有其他要注意的东西吧。 他疑惑地看着尹春秋,正想开口问问该怎么做,只见尹春秋扶起那少女,伸手往她后背拍了数掌。 刘承看那少女吐出些水来,放心了些,完全没发现尹春秋越凑越近,接着自己忽然被谁拉了一把,唇上便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近在咫尺的一双眸子,眼波潋滟,情意绵绵,那细长促狭的眼睛太好认了,他早就熟悉得只看这眼睛就能知道是谁。 刘承从那黑亮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满脸的惊愕,身子都开始有些僵硬。 心好像停了几下,怕是没救了。 一种眩晕的感觉缠上了他,他手足无措,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双手是能动的,只得束手就擒。 一时间,四周沉静下来,围观的众人个个伸直了脖子,一脸震惊。 两个人浑然不觉周围的目光。见刘承未抵触,尹春秋顿时得寸进尺起来,灵巧的舌毫不费力地撬开他的双唇,双手扣住他的脑袋用力亲吻。 舌头扫过口中每一处,痒痒的感觉弄得刘承只想后退躲开。可他却没有了力气,有些迷乱地垂下眼,无力抗拒,也没了思考的能力。在尹春秋唇舌的引诱下凭借着本能去回应、加深这个吻。 两人闭起眼睛,品尝着对方的味道,双手攀附上对方的身体。紊乱的鼻息喷洒到对方的脸上,将这吻升温。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把众人惊得先是一阵沉静,而后bào出一阵尖叫,开始议论纷纷。 “妈呀,汉人原来那么豪放的吗!”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妈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圣井旁边啊!过分了啊!抓起来烧了烧了!” 耳旁的嘈杂丝毫没有打扰他们,他们迷醉在这温热中,贪婪地吸取着对方的舌尖,缠绵悱恻,不肯让对方逃离。滚烫的气息萦绕不散,心跳得厉害,快要窒息,却依然不肯停下,不肯分开,索xìng屏住了呼吸,不间断地对着对方进行温柔的掠夺。 第一次的亲吻结束后,他们不住喘息着,炙热而迷离的目光锁在对方脸上。急促的喘息声一下下撞击着大脑,跟惊雷一样一下下在脑子里zhà开。 刘承看着尹春秋略有些湿润的嘴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口,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是被人亲了。 从来没有人对刘承做这种事。 按理说,家境好的公子哥,早就该娶妻成家了。可刘承长那么大,连女孩子都没见过多少,更别提什么情啊爱啊的。十岁出头就被送进军学,成天对着一群小子,那些飞燕营的女孩子,一年也就到了秋猎才能见到,哪里有机会让他找个人谈情。 还没过多久,他又被丢到西北吃沙子喝北风去了,一堆军务压得他根本没心思想这些风月。 这些事情,他都还连幻想都没想过。 结果,那么亲密的事,他居然就那么突然跟别人做了? 而且,竟然毫不抵触,甚至觉得滋味很好? “先……生……”刚刚发生了什么?刘承脑中一片混乱,嗡嗡地要zhà开了一样。他呆愣片刻转过头去,目光慌乱地四处乱转,见了周围正纷纷谈论自己的人,面色一红,然后才想起自己应该救人。 而后他便听到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听到那么一声,才发现那个少女已经醒过来了。她捂着脸,继续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刘承转回头去,默默看着尹春秋,两个人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这个女孩子看着那么娇小可人,怎么嗓门那么大,叫起来那么吓人。 “太!太!太!”那少女瞪着他们俩,双眼光芒四shè,都快要冒出花来了。 旁边一人奇怪:“神女,您说太什么?” 少女看着那两个人,一个面含三分桃花色,青丝瀑悬,衣袂带风,神色淡淡散发着一股幽幽清雅气。另一个面容俊朗,眼眸湿润,身形优美而健壮,看去竟然比族中最厉害的武士还要充满力量,却又多了几分文雅,少了些野气。 两个人在一处,美得有些恍惚。 “他、他、他们两个!”少女忽然双手jiāo叠放在胸前,蹦起来朝着那口井大喊,“伟大的龙神!感谢您让我在此刻醒来!感谢您让我看到这样的一幕!” 这样的一幕?什么这样的一幕? 难道…… 刘承只觉得自己脸上火烧着了一般的热。 眼前那个始作俑者十分淡定地捂着耳朵,看向自己的眼眸像是灿烂的星辰。 完蛋,看看这个人,脸上更是热到不行了。 那少女尖叫一声,对尹春秋道:“我,我可以摸一摸你的手么!” 周围人bào出一阵叫声。 “哇!神女这是要挑人回家了啊!” “神女你还小啊!你不是要等我们阿真的吗!” 在这嘈杂声中,尹春秋淡然地摇了摇头。 少女便看向刘承,问道:“那!我可以摸一摸你的手么!” 刘承盯着那少女,默默往尹春秋身边挪了挪,直到两人不小心身体碰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尖叫。 真是够了! 刘承害怕道:“先……先生……我可以跑吗……” “跑吧。” 于是两人逃命一般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往城南一路狂奔。 第28章 食味 两个人在城南转悠半天,才寻了户人家住了下来。 夕阳渐沉,人人家里升腾起炊烟,折腾了那么久,刘承只是闻见周围人家飘来的香气就饿。然而还是先处理那一身湿衣服要紧,两个人进了屋,尹春秋一下就跑得没影,只留了刘承一个在屋里。 他脱下了湿衣服,擦干身体缩在床上躺了会儿,便听见敲门声。 他赶紧坐起身,被子下的身体一丝不挂,这么一动被子往下滑了点,就将他的上半身给露了出来。 “先生,我有些不便,你进来吧。”他慌忙拉起被子,朝门外那人道。虽说都是男人,但那么赤身luǒ体地实在不合礼数。 那人一进门,他就开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说真的,他现在觉得见到这个人挺尴尬的。之前急于从被众人围观的困境中脱离,一时没有在意尹春秋对自己做的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事好像有点不太对。 连带着他觉得尹春秋整个人都不太对。 唇舌间的温热气息似乎因为之前的亲密举动,而掺杂了那个人身上的清冷。 他以前没注意过,仔细回想一下,尹春秋好像对自己很特别。 一开始他觉得尹春秋对自己好些是很平常的,毕竟自己对别人也很好,别人对自己好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心里这种谜一样的自知之明让他对尹春秋的示好感知得太迟钝。 什么偷月亮菜,什么有意无意,什么成一对……他原觉得那不过是朋友间的小打小闹,现在味道都变了。 自己之前是怎么回答那人的?好像……自己都作了什么孽啊! 头疼。 他活动几下,觉得有些热,便将被子掀开些,靠着墙壁抱膝而坐。结果还没想个通彻,他就被尹春秋放在桌上的那个食盒给打断了思考。 原来刚刚跑出去那么久是弄吃的去了,正好,他饿了很久了。 想起自己没穿衣服,他才强忍住了过去的冲动,看着尹春秋放下东西转过身来,又一次被那个哪里都不太对的人唤起了在古井边的记忆。 他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那个……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正将食盒中菜肴拿出的尹春秋愣了一下,丢给他一身刚向人家借来的衣服:“穿上。” 这是当地民族的服饰,为了平日里劳作方便,都是窄袖,刘承接过来穿进一只手,另一只死活也塞不进去了。 “穿不下……”刘承扶额。 尹春秋不想看见他一下子直接把人家的衣服给扯坏了,收了再让他尝试的想法。于是他脱下外套,丢过去道:“试试。” 刘承硬着头皮把衣服接了过来,他看看尹春秋那高高瘦瘦的身形都觉得没戏,结果居然还是能穿上。 尹春秋的身量也与刘承差了许多,但宽袍大袖的,对身量限制不大,刘承勉勉强强能够套上去。只是胸口那块是怎么也拉不上了。他跳下床来,只能是这样半露着胸膛在房里晃来晃去,想想都特别抓眼睛。 这件外袍之前他就碰过,上回在韩家镇里,就是这玩意儿把他热醒的。披在身上一如既往的有一股yào草的淡淡清香味道,跟留在自己唇间的气息像极了,这味道让他又想起什么事来了。 他理理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衣冠不整,趁着尹春秋还站在床边没走远,一把将人拉过来,按倒在床上。他自己也和身俯了上去,眼睛直直看着尹春秋,目光中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尹春秋目中流露出一丝错愕,连挣扎反抗都没有,就那么被他按倒躺在床上,看着他伸手撑在自己脸侧。 “先生。”刘承低下头,迟疑了片刻,“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咳,吻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尹春秋抬起眼,有些惊讶,又莫名有些气恼羞愤。之前看到刘承准备给人渡气的时候,他心底一瞬间就变得暴躁无比,接着窜出一个念头。 我都还没亲过你,怎么能让你亲别人? 哦,不是亲别人,是渡气救人,可到底也是亲到了不是? 心里一下子跟喝了几缸醋一样的酸,不……是整个人都泡陈醋里腌了几年似的,全身都冒着酸味。 偏偏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察觉。 然后他便情不自禁吻上去了。 而这个人不过是怔愣了一下,便回应了自己,没有抵触,更没有反抗。想到这里,尹春秋笑了,笑得刘承心跳又漏了几拍:“将军不也吻我了?” “是……”刘承不得不承认,他大可以把人推开,可他却迎了上去。 头更疼了。 “那将军为什么吻我?” “……” “难道说将军喜欢我?” “……” “我要是不阻止,将军是不是还准备亲那个小姑娘?” “没有!我只是想让她醒过来……” “我知道你想救她。”尹春秋眨眨眼,“但是,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喜欢的人。” “……” 刘承猛地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不过你。” 算了,不废话了。 他俯身,缓缓在尹春秋额头落下一吻。 轻柔,温暖,让尹春秋晕得厉害,欣喜若狂。 “先生……不用我多说了吧?” “嗯。”尹春秋勾住刘承后颈,正要吻上去,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阿细是族里的神女,每次她想一个人出来,身后都要跟上来一堆人,还甩也甩不掉。她已经习惯了身后有人跟着,也习惯了无视这群人。 她提着一个食盒,一蹦一跳走得欢快,身上银饰叮当作响,裙角都要飞起来一般。 “神女,你被人救上来,龙神生气了怎么办啊?” “神女,你怎么好端端掉井里了啊?龙神怎么说的?” “神女!你来找那两个汉人干啥啊?你要那两个汉人不要阿真了吗?” 阿细忍无可忍,娇喝道:“谁说的!都滚!” 人间一下子安静了。 她看着面前的门,伸手,推。 没动静,锁了。 抬手,敲。 过了一会儿,那个把自己救上来的人开了门。 那人只着一件黑色单衣,因为不大合身,胸前露出了一片结实强壮的肌体。然而西南之地民风剽悍,小姑娘对此习以为常,看他如此穿着也没多不好意思。 见他开门,阿细眼睛一亮,兴冲冲地道:“好汉人!我来给你们送吃的啦!谢谢你们!” “多谢。”刘承微笑着接过她递来的食盒,都没让开身子,似乎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阿细有些失落,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叫阿细,是族里神女。” “嗯。” 得了人回应,她心中一喜,昂起头笑道:“两位哥哥救了我,就是我的大恩人啦!如果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随便跟谁说一声,他们就会来告诉我啦。”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些人。 刘承淡淡笑道:“好。” 阿细看着他笑,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微微低头道:“哥哥叫什么呀?” “敝姓刘。” 阿细眼珠子一转,道:“那我便唤你刘哥哥好了。我可以进去吗?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刘承没有回答她,倒是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尹春秋看着他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刘承才转过头来,道:“神女请进。” 阿细笑眼弯弯:“刘哥哥叫我阿细就好了!” 这两个汉人果然在一起,她进屋就见到了另一个美人坐在桌边,正从一个食盒里拿着碗筷。那双手修长白净,在黑色衣袖的衬托下更为显眼。 阿细跑到桌边去坐下道:“这位哥哥,我该怎么叫你呀?” 尹春秋将方才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刘承连名字都吝啬得不肯告诉人家,不由好笑,也学着道:“敝姓尹。” 声音平似静水,较之另一人的温和多了一分清幽。 “真好看。”阿细捧着脸,“刘哥哥和尹哥哥都好好看。” 阿细长大那么大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汉人,还一下来两个。 放下阿细给的食盒,刘承刚坐下,闻言便沉默一阵,问道:“你喜欢好看的人?” “对呀!”阿细毫不犹豫地道,看到刘承那yīn晴不定的神色,才面上微微一红。 刘承突然就有点后悔救她上来。 喜欢好看的人,那就是喜欢尹先生了? 尹春秋笑道:“阿细妹妹有什么事要与我们说的?” 阿细“啊呀”一声,拍拍自己脑袋,经他那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正事,开始与他们讲族中之事。 原来这族中有一传说,说是从前恶蛊作乱,灾祸遍地,后得龙神相助将恶蛊封印在族中最为神圣的女子体内,才保得族中太平。这一承受封印的人,便是族中神女。恶蛊不灭不死,然而人却不过几十年寿命,因而神女的血脉代代负责压制这一恶蛊。 龙神有没有没人知道,神女和恶蛊却是真的存在的。 如今的神女便是阿细。这恶蛊原本在阿细体内,现在却不见了。 阿细坦言是从圣井中上来后才不见的,所以觉得可能是跑去了刘承身上。 阿细在圣井里溺水险些死掉,这恶蛊感觉到阿细气息微弱,便自行跑出另找宿主。刘承离阿细最进,自然最有可能。 阿细皱眉道:“所以,我一定要把它取回来,不然……” 尹春秋道:“我们非是神女之躯,若真附在我们身上,月圆之夜,必定发作。” 阿细道:“对的……” 尹春秋道:“可是,这蛊物根本无法察觉,如何确定在谁身上?” 阿细摇头道:“只能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了。” 正默不作声一筷子一筷子吃ròu的刘承险些噎着。 下一个月圆之夜?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他还得赶回军中去呢。 尹春秋知刘承为难,便道:“恐怕无法逗留那么久……阿细妹妹不如现在就试试将那蛊物取出,若真在我们两个身上,总有一个是。” “不行的……要取出重新封印,也只能在蛊物发作之后。”阿细急得轻轻捶了捶桌板,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道,“求求你们啦,留下来吧,它要是留在你们体内不取出来,会很难受的。” 刘承思量许久,道:“这里唤不来信鸽,我也得再想想办法联系姐姐他们,先留下来也无妨。” 得了他们的承诺,阿细留了两个小铃铛下来,便走了。 刘承只觉得这西南山间真是无奇不有,救个人都能赶上事儿。 方才一直是阿细与尹春秋在jiāo谈,刘承偶尔说句话,手中筷子一刻也没停下。此时桌上的菜已经被解决了大半,全是刘承一个人吃的,现在他也没停下来一边吃着还一边一脸愤恨。 尹春秋憋笑道:“你说说,这些菜哪一个味道好?” “先生做的好。”刘承不假思索地回道。 尹春秋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猜的。” 他说完停了筷子,感觉自己应该给先生留一点的。 刘承吃东西的时候一声不响,细嚼慢咽,看起来非常优雅,可这速度却出奇的快。两个食盒里的菜加起来摆了一大桌,一半都进了他肚子里。尹春秋心中不由盘算起来,这人饭量那么大,以后谷里采购的白米食材怕是要翻一翻。 “先生……” “嗯?” “你不吃一些么?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 “好。”尹春秋轻笑,伸过手去理了理他鬓边的碎发,“饿着了吧。” 他说完慢慢吃着菜,又细细打量着身旁的男人。他随便吃了点东西,漱了口,用帕子拭了嘴边,便没再动筷子。接着看了刘承半晌,他突然道:“阿细说得没错,你特别好看。” 刘承听得一哆嗦,夹起的菜都掉回盘子里了。 看着一个在吃东西的人夸人好看,不觉得很诡异吗?还是说自己吃相还不错? 尹春秋温声提醒道:“快些吃完,该凉了。” 刘承垂下眼避开旁边那人的视线,真将一桌子的东西全部吃下了肚。两人将桌上收拾干净,尹春秋拿着两个食盒便出了屋。 再回来时,月已经升了上来,刘承今天跑了那么多地方,干了那么多事,本来就很疲累。此时酒足饭饱躺在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睡着了? 尹春秋轻轻走过去,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毫无反抗力的模样,登时恶向胆边生,悄悄低下头去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 结果那人半天没动,忽地弯起嘴角笑出声来,又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原来是装的,装睡等着自己亲上去呢。 尹春秋看透了,轻轻摇人肩膀两下,没好气地道:“你起来。” 刘承只睁开眼,促狭地笑了一下,便闭上眼一动不动。 尹春秋无可奈何,泄愤似的朝他脸捏两爪子,吹灭灯火,躺他身边阖眼入睡。 第29章 梦呓 这一夜不是很好过,尹春秋猝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后背都已经湿了一片。 额边的汗珠缓缓滑落,他大口喘息着,在这黑夜里陷入一片恐惧中。 “先生?” 听到刘承的声音,尹春秋微微偏过头去,借了窗外投进来的月光看见那人在黑夜里变得有些模糊的轮廓。 刘承素来浅眠,行军时总要时时保持警觉,连觉都不敢好好睡。不过是枕边人猛然坐起身,就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人身子一阵强烈颤抖,仍未平复。见尹春秋这样受到惊吓的模样,刘承自己也坐了起来,轻轻搂住人肩膀安抚。 尹春秋手心覆上那人面容,感觉到了温度,他才安心下来。 这才是真的,刚刚不过是噩梦。 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忘记了梦的内容,但那种让他恐惧的感觉却无比清楚,挥之不去。 “先生做噩梦了?”刘承把他手掌握在手中轻轻抚摸,轻声道,“先生,没事了。” 尹春秋未发一语,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往床头衣物里摸了半天,才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yào服了下去。 而后他就跟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刘承怀里,有意无意地抓了人胸前衣襟,却又手上无力根本抓不住,只是虚虚地触碰着。他全身力气都被一场梦抽空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宛如置身于虚幻里,唯有手碰到的这个人真实的。 他缓缓抽了口气,声音虚弱无力地轻唤道:“归归……” “嗯,我在。”刘承把人搂紧了些,低下头绵绵地吻在人脸颊上,极轻极柔地问,“这是怎么了呀?” 尹春秋摇摇头,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全部被他用来抓住刘承肩膀了。将头枕到那人肩上蹭了蹭,他喃喃道:“许是因为白日里见到了那个女人,才做了噩梦。” 他的手缓缓从刘承肩侧垂落,无力地搭在他腰侧,苍白的指节微微绷紧了些,身体跟只受冷的猫一般蜷曲起来,脑袋也埋到刘承胸前。 若不是怀里那人身体起伏不定,披散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昏暗之中看去特别疲惫,刘承都要怀疑他是装可怜趁机往自己身上摸摸蹭蹭撒娇了。小心理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长发,刘承感觉到怀里的他小小动了动,而后他声音中有些有些哽咽地道:“本来……今日我们互通心意,该高兴才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那个女人……是我娘。” 尹春秋看不见刘承的脸,却能猜出那面上定然是有几分惊愕的。 “先生……”刘承微微皱眉,那女子既然能让飞燕营的几个女兵都晕厥过去,绝不是泛泛之辈,这样功力高深的女子,怎会为了银钱把自己的孩子卖了?还有那些赤灵蛇,似乎也与她有关。 他也只是从尹春秋口中得知了尹春秋幼时被生母卖了一事,原本以为尹春秋跟许多贫穷人家的孩子一样,是因为家境不好才被卖了的。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归归……再帮我拿些yào……”尹春秋呻吟一声,精疲力尽地挂在人身上,眼中都没了多少神采。 见他这模样,刘承赶紧低下头,那个yào瓶子还没放回去,方才跌落在床被间,刘承目力好,黑夜里也看得清东西,往下一看便找到了那瓶子。旋即将那yào瓶子拿起来倒出一颗,送到尹春秋嘴边。 见尹春秋把yào含入口中,他抬手运力,把桌上的水壶杯子都凌空取了过来,倒了水喂给尹春秋。 尹春秋小口小口喝了,垂下眼皮歇了一阵,忽然就抬头看着刘承轻轻笑了起来。 刘承一边摇头,一边也忍不住笑,柔声道:“傻笑什么?” “究竟刚刚的噩梦是梦,还是现在是梦……”那人幽幽轻喃,眼中已经慢慢恢复了些神采。 刘承惊了一下,那人看向他的眼神中竟然有些近乎痴迷的味道,跟水一样悠悠漫上来,偏偏他动也不能动,都快把他溺死了。 尹春秋好不容易又恢复点力气,又开始不安分,凑过来在他脸侧细细亲吻,弄得他呼吸都开始有些重,鼻尖也冒了层薄汗。他喉头动了动,赶紧倒了杯水灌下去。 本来那张脸就生得俊美,精致得有些许yīn柔,这下发丝凌乱贴在脸侧,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更有种脆弱易碎的可怜之态。绕是刘将军这般不通风月之人,都开始知道怜香惜玉起来了。他也去亲亲怀里的人,完全不知道这举动让怀里那人心脏狂跳。 似乎是触碰到的温热让尹春秋安了心,他总算平复下来,双手用力环上刘承的腰,双唇动了动,自言自语道:“我碰得到你……好软,好舒服……” 他说得轻极了,声若蚊蚋,刘承却一字字听得清晰,连他那软糯糯的水乡口音都听得真切。 完了,莫不是烧糊涂了,连口音都冒出来了。 刘承摸摸他额头,是有点烫。 “我没病……”尹春秋拉下他的手掌,“就是有些热……这yào有清心安神的功效,可以暂时让人从噩梦中脱离,摆脱痛苦……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也不知为何,最近几年开始,时不时便会噩梦缠身,而且越来越频繁。” 他捏着刘承指尖,喘了口气,犹如梦呓:“醒来之后,我总会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世上……” “能治吗……”刘承话说出口就知道答案了,如果能治,以yào王的医术,早不该让他像现在这般了。 “没办法……” 果然。 尹春秋喘了口气,继续道,“人之所以区别于山林走兽,是因为人有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解自己所做的是什么,有知,有觉,有解,有感,继而有情。可是,如果我的心是别人的,那我所感知到的,真的是我在感知吗?如果连心都不是我的,那我到底是谁?” 刘承心中一震,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说的话,顿时有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测。 刘承手略有些颤抖地探到他心口。 那里的心脏在跳动,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究竟是…… “我真的很怕,哪一天突然发现,世上根本就没有尹温这个人,一直活着的是别人。”尹春秋没有在意他的动作,说完半阖上眼,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微笑。 “我好怕,现在才是梦,另一个可怕的地方才是现实……” 刘承收回手,小声安慰道:“怎么会呢,先生就是先生,先生已经醒了,那些噩梦已经没了。” 刘承还想继续下去,却不知如何说了。好在尹春秋似乎已经不再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了。 默了一阵,尹春秋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亲亲我好不好。” 刘承心中叹息,收紧臂膀,俯下去启开他的唇瓣。 良久,两人分开,尹春秋弯起眼来:“真好。” 窗外的光芒透进来一些,他看到的刘承不再是个模糊的轮廓。 这么一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 刘承逼着尹春秋再去睡了会儿,直到红日升起,也没去把人叫醒。 刘将军借了这户人家的厨房,切点葱花下了两碗面。等他抬着两碗面条回屋里的时候,之前还跟个病秧子似的尹春秋已经人模狗样地坐在了桌前,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盈盈含笑。 旁边还多了个满面含羞的花痴。 见那桌上已经摆了许多糕点食物,刘承心里冷笑一声。 怕你难受怕的要死,让你好好休息,结果你睡也不睡爬起来跟小姑娘谈天说地了? “神女大早上的便过来了?”刘承把亲手做的两碗面往桌上一放,便要往两人中间chā一脚。 他此时已经换上了那套晒干的礼服,较之昨日更有几分武人的刚劲。阿细见他也过来了,简直心花怒放。 尹春秋往旁边挪了挪凳子,空出点位置来给他。刘承坐下后笑道:“我们两个来历不明的外族人,神女却一个人过来,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阿细脱口而出:“坏人才不会那么好看呢!” 尹春秋笑了一声。 刘承接着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好看的人?” 阿细眨了眨眼睛,似乎惊讶于他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地道:“我当然喜欢好看的人啊,除了瞎子,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人呢!” 刘承一时语塞,这小姑娘好像说得还蛮有道理的。 “还不错。”那边尹春秋尝了一口,放下筷子,面不改色地道,“就是醋放得有些多,酸了。” 阿细征得尹春秋同意后,挑了一根吃下去,奇怪道:“还好呀。” 刘承仰了仰脑袋,抱臂道:“我放的是甜醋。” 这个人居然还知道甜醋酸醋。 尹春秋笑道:“甜醋也酸得可以。” 刘承望着他轻笑,原来这话是意有所指呢。 阿细看他们两个对视着笑,心里一阵“嘿嘿嘿”傻笑半天,捧着脸道:“两位哥哥,今天城里有集,要一起去逛逛吗?” 尹春秋便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刘承想起昨夜他被梦魇缠身,觉着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不错,便道:“横竖无事,去走走也好。” 阿细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心里的花开得更盛了。结果真去逛的时候,阿细一转身就没再看见这两人。 西南产银产玉,这小小市集上到处都是,银饰玉雕在这儿就跟皇城卖货郎的木玩意儿一样,但是一到了皇城,身价就要翻个几番。 刘承道:“下次若是得闲来此,我一定带好银钱,备好马车来。” 尹春秋道:“为何?” 刘承道:“运回家那边卖,怎么也能挣几间铺子出来。” 不错,有生意头脑,贤惠持家。 尹春秋还没夸他一句,便见他停在一个小摊前,与人问价。他所问的一块雕成了兔子模样的玉佩,雕工手法说不上娴熟,但那兔子实在是可爱。 刘承正yù掏钱买下,猛然想起自己身上什么钱都没带。 “先生,你有带钱么?” 尹春秋往袖中摸了几下,取出一个荷包出来,拿在手中朝刘承晃晃,笑道:“你怎么谢我?” 刘承想了想,道:“待回去军中……” “若我现在就要呢?” 刘承无奈笑道:“那我岂不是要卖身抵债了?” “好啊!”没想到尹春秋回得爽快,“回去就把卖身契签了!” 刘承却道:“还是不了,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卖人按律那可是要论刑的。” “怎么与我论起律法来了?”尹春秋笑着摇头道,“不解风情。” 结果他手中一凉,掌心里就多了刘承塞过来的一物。 他低头看看,那是一把钥匙,没什么奇特之处。奇特的是相应的锁锁住的地方。 “这是我房门钥匙,虽说只是我房门的钥匙,但拿着它可以随意在我家走动。”刘承笑,“京城镇北伯府,够换了吗?” 尹春秋再怎么因为一直住在深山里而涉世不深,也不会不知道皇都京畿这种地方的府邸别院有多值钱。 还是刘承的家宅。 尹春秋将那钥匙收进怀中,把自己的荷包jiāo了出去。 做得那么可爱的玉佩,挂刘承身上总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奇怪,尹春秋也猜他多半是要拿去送人的。只是没想到刘承拿了那只玉兔子,却低下身,给他系在了腰间。 “归归……”尹春秋总觉得有些别扭,甚至开始怀疑起刘承的审美来,“这只兔子……” “给心儿的。”刘承笑出声,“先生都拿了镇北伯府的钥匙,我可亏大了,才不会再给你。” 本来还觉得别扭,被他这么一说,尹春秋忽然就生了私吞的心思。 自己居然沦落到要跟小孩子抢东西了吗。 第30章 降怒 阿细找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便是见到他俩不知道看什么互相看了许久,然后突然都笑了。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这两个美人的笑容,便不小心瞥到了另一个美人的怒容。于是她吓得赶紧窜到两人身边,蹲下身躲在摊位与两人之间。 那还在摊前的两人,听见她衣裙上银饰碰撞发出的叮当响声,齐齐朝她看来。 两人错愕地看她缩在摊子下面,死死盯着旁边走过去的一个抿着唇、蹙着眉,看起来似乎非常生气的年轻女子。待女子走过去,阿细才探出头左望望右瞧瞧。 那模样跟只山林间的松鼠一样。尹春秋不由好笑,奇道:“你这是……” 阿细刚站起来,又见那女子转头四处找寻,便立刻躲到刘承身后,小声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有人来抓我了!昨天掉圣井里,阿nǎi要我悔过……可是今天有集,一个人待着太闷了。” 原来这位神女还是瞒着人偷偷出来的。 见那女子真的走了,阿细才跳起来,似乎惊魂未定,连连喃喃道:“吓死了吓死了!我跑了我跑了!”说完便一溜烟地朝人群里钻了进去,摊前的两个人才转个头,她便融进了那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得快去得也那么快,更风刮过似的。 刘承轻咳一声,道:“我们接着看看吧。” 尹春秋应了他,两人并肩在这市集中逛了许久,考虑到要在这里待几天,便添了几件合身衣物。另外还问了问有没有人最近要出城,还知道云龙寨在哪儿的。 闲逛许久,日至中天,市集也渐渐散了。街道上只剩下几个小吃摊子,此时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虽是秋意渐凉,这南边的日头仍旧dú辣,走了那么一上午,两人也流了一身的汗。正好进这些小摊子里歇歇,顺便填填肚子。 刘承早上做的那两碗面,也就是个能吃的水平。家里有厨娘,军营里也有炊事房,他就没怎么动手做过吃的。在他眼里,做饭就是把东西丢水里煮熟了,再加点料就行。 都不用跟尹春秋那精湛厨艺比了,跟这些小吃摊子相比一下,他简直是在祸害人。 他能知道怎么下面,也完全是因为军里必须学着弄熟食物。毕竟他们这些军中之人,总要遇到些自己流落在荒郊野外的时候。这时也只能是求果腹而已,哪里还会再去追求什么色香味。 等到两人歇够了,街上真就没几个人了,连小吃摊子都收走了许多。回到城南暂住的那户人家,便见屋前树下有几位老人在乘凉打瞌睡,一派安逸闲适。 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沐浴。一身的汗浆粘得尹春秋有些难受,刘承在房内备好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朝他道:“刚好。” 尹春秋便褪去衣物,未着寸缕的身体暴露在这余热未消的时节中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冷。丢下衣物他抬腿迈了进去,将全身浸泡在热水中放松。雾气氤氲,蒸得有些晕眩,他深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头也埋入水中,发丝如墨汁掉入水中一般扩散开来。 一声水响,他从水中钻出,抬手将眼睛周围的水抹去些,才睁开了双眼。头发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刘承将澡豆递给他的时候,无意瞥到他水中的身体。 身材虽是清瘦,却因练功习武而有一层薄薄的肌ròu,像是还在长身体的少年一般。这一身肌肤白皙温润,左胸上却有一道极为突兀的狰狞疤痕。 刘承心中一震,犹疑着伸出手去,指腹覆在那道疤痕前,迟疑片刻才道:“这里……怎么弄的。” 左胸的那个位置,正好是心口的位置。能留下这样的疤痕,受伤时定然令人痛不yù生。 刘承想起昨夜他说的那些话,便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而后脸侧便弥漫开了些许湿热气,原来尹春秋挪动了身子,靠近了些。他抬手搭在木桶边缘,伸指勾起刘承下巴。 “小时候被人划了一刀。”他似乎毫不在意,语气平淡得好像这伤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又是小时候吗…… 刘承心疼地摸了摸他身上的疤,看他半阖着眼,脸颊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就连澡豆的香气也被蒸腾得发热。 刘承忽道:“我去外面看看。” 尹春秋不明所以,倒是见他转身时脸上微微发红。待到洗去一身的汗液,他本已经打算起身了,却因为门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而停住。 许是因为轻功卓绝,刘承走路从来没有什么声音。这脚步声轻灵,还带着饰品的清响,并不是刘承的,只会是一个当地人。 正在想是这户人家过来了人,还是阿细这小姑娘又跑了过来,尹春秋便听见门外的人开了口。 “我可以进去躲躲吗?”阿细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光闪烁,还抿起唇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尹春秋还在里面沐浴,刘承自然不会让她进去,便斩钉截铁道:“不行,再等等。” 没想到阿细“呜哇”一声哭出来,抽噎道:“不行就不行嘛,凶什么凶啦!你们这些汉人最讨厌了!” 刘承无奈地笑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凶。 他刚刚也就是语气生硬了点而已。 阿细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接了我的小铃铛还不让我进去!还凶我!” 先前阿细留了两个小铃铛下来,两人还当是小姑娘的谢礼,也都收下了。后来才知道,这跟汉地姑娘爱送心上人香囊一样的。 “咳,我现在才知道那小铃铛是用来做什么的。”刘承正色道,“不过你一送送两个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而且尹先生已经成亲了,示爱也没办法了。” 说瞎话脸都不红一下,见尹先生穿个衣服还能脸红。 阿细忙道:“不不不,对美人表达喜爱之情那是一定要的。大不了你们改日到我家门口放一碗水,那样我就死心了!” 刘承听完转身进了屋子,阿细心头大喜,还以为他要让自己进去了,结果还没迈进门口,那房门就被关了起来。 阿细气得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屋内,尹春秋刚披上单衣,正系着系带。水珠沾满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单薄衣物半遮半掩的极是撩人。 刘承却只朝他笑了一下,到桌前倒了杯水。 尹春秋穿着衣服,一边奇怪地看着他拿起水杯走了出去。 门外阿细见刘承端了一杯水出来,还以为他要给自己喝。他身子微微倾下,双目看着阿细,剑眉略蹙,无意中给了她一种压迫感。却又因为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太过温和,让人无法怕起他来。 看他低下身看着自己,阿细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话在脑子里转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甚至偷偷笑了起来,竭力地板着脸,却快要抑制不住笑意。 结果刘承把水往人眼前一送,道:“不用改日了,现在吧。” 阿细明了,脸上瞬间变成了失望的神情,而后哼了一声,正要开口,那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尹春秋刚好推门出来,见状直接双手用力把正俯身下去的那人往后一扳。 他一头长发仍有几分湿意,搭在肩头。这下便有几绺发丝从刘承身侧掠过,留下凉凉的触感。 尹春秋微笑着道:“进去坐吧。” 阿细听完脸上立即由yīn转晴,笑嘻嘻地跑进屋里。而在她身后,尹春秋眯了眯眼,手臂搭上人肩膀,略微踮起脚凑到刘承耳边,吐出一段柔声蜜语:“成亲?打算何时?将军给我说说?” 刘承垂眸望着这个人,忽地伸手放到人肩膀上,把人摁了下去。 被摁的人身子一下就往下坠,双脚也稳稳当当完全落在地上。尹春秋愣了一下,接着便一阵羞愤,他本也身量极高了,站在刘承旁边却还低了些,这下被他这样摁回去,莫名地伤人自尊。 尹春秋打量他两眼,发现似乎自己像现在这样微微踮起脚才能亲到他。 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他又轻轻踮起脚,凑近些飞速地在刘承唇角亲了一下。 “先生……”刘承猝不及防,眼都惊得瞪大了些。 他还没来得及羞涩一下,便被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吓得转过脑袋。 这样的尖叫声他们昨天刚刚听过。 果然,阿细怔怔望着门口,目瞪口呆。 天啊,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回头。 但是又莫名有些兴奋呢。 难以忍受这魔音灌耳,刘承一步飞身上去捂住了她的嘴,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嘘,附近有人在睡呢。” 阿细立马住了口,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委屈地道:“我错了我错了!” 幸好那几位老人离得远些,没有跑过来用眼神杀死她。 阿细才坐下来,便道:“今天早上,城西村子里有人病了……一下子好几家人……他们都说昨日我掉下去的就是圣井西边,这是龙神降怒……”她声音有些哽咽,眼眶都红了几分,里面泪珠聚起,快要满溢出来。 鬼神之说在刘承看来便是无稽之谈,而族众人却将村民染病推到什么龙神身上。刘承不由皱眉道:“村民病了,与你有何干系?” 阿细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情绪激动,她攥紧了拳头:“我昨天是被人推下去的!我水xìng很好,可是那时候我用了力气挣扎,却完全动不了。” 刘承与尹春秋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不解。 神女在族中的地位自然不会低,当时甚至有人还纠结是要救神女还是要取悦龙神,都能为了这个小姑娘暂且放下龙神了,族中人保护她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去推这个小姑娘下去呢? 听到有人染病,尹春秋先是怀疑又是人为,毕竟这久他所历之事多半与dú神宗有关。现在阿细又说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的怀疑便又多了几分。 阿细眼中泪花闪动,抽咽几下,继续道:“我不敢跟阿nǎi说,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平常那么喜欢玩水,却偏偏差点溺死在圣井里,一定真的是龙神的神意,他们一定会把我献给龙神的。可是,我不想死啊……龙神真的有吗,如果真的是龙神帮我们镇住了那怪物,为什么还要让族中神女受这样的苦……谁见过龙神了,一直在封印那怪物的明明只有我们自己。” 说着说着,便忍不住了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有人形容美人哭是梨花一枝春带雨。 这小姑娘倒也是个美人,十几岁的少女,不施粉黛便清丽可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跟只林间的幼鹿一般。 可是哭起来真的难看,白瞎了那么一张脸。 “不许哭。”尹春秋威胁道,语气却温柔得不带一点愠气,“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刘承依言活动活动了双手,似乎真打算把这个小姑娘提起来丢出去。 阿细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威胁,竟然立即息了声,眼泪收放自如。 两个人顿时怀疑她之前哭都是装的。 阿细吸吸鼻子,呜咽道:“要是他们治不好,我是不是真的要被他们丢去给龙神了?” 按这边的风俗,倒还真有可能。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真是让这小姑娘被拿去当了祭品,先前救她上来也就白啾了。若这世上真有龙神,真是龙神降怒,救人的他们也算是罪魁祸首。 更何况,那恶蛊还未取出呢。 尹春秋叹了口气,道:“莫慌,我会医,我先去看看。” 第31章 降怒(2) 城西外的小村子里,早已陷入一片恐慌。 众人到时,黄昏之中沉寂的光芒四处飞散。 他们来得似乎有些迟了。不过短短一日,村中便忽然有二十余人染病。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刚进村口,他们便见有几个人抬了担架,正要将一名青年往外运出去。 上前询问便知,那青年竟是已死,这下要送出村外掩埋。城中今早才得知有人染病的消息,这才短短几个时辰,这病竟然已经将人夺去了xìng命。 病来如山倒……可也没见过倒那么快的。 尹春秋查看那青年尸首许久,心道不妙,而后与众人快步赶至村中。刚刚接近那几户患病人家,阿细忽地停了下来,怔怔看着前面那棵树下。 两人奇怪,也循着她目光看去。 只见那树下,一名少年向倚靠在树上的老人欠了欠身,而后徐徐转过来。 少年俊秀,风仪美曼。 那少年手中提了一个木箱,一身鹅黄衣衫银杏点缀,袖摆轻扬,融在这夕阳余晖之间。他一转身往这边看来,身旁便多了个小姑娘。 竟然是阿细一下就跑到了他面前。这么远的距离,她竟然瞬间飚至。刘承心想这小姑娘的脚力了得啊,快跟自己不相上下了吧。 只见阿细扬起头朝那少年笑道:“小哥哥真好看,你们汉人都那么好看的吗?小哥哥怎么称呼呀?” 刚刚还在两人身边“哥哥、哥哥”的喊,现在跑得快到不行。果然她就真的只是喜欢好看的人啊…… 刘承忽然就放心了,长出了口气。 “怎么了?”尹春秋听他这般,奇道。 刘承道:“我还当她真是喜欢你。” 尹春秋笑道:“结果来了个更好看的,便跑过去了?” 刘承点点头,立即发现不对,连忙道:“不不不,先生最好看,没有更好看的。” 不论是男是女,长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看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因此而骄傲。尹春秋就算再怎么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听到心上人这样夸自己,也是会有些开心的。他轻笑一声,抬手轻掐刘承脸颊一把:“有,近在眼前。” 那少年是两人先前在伊人江上见过的杏花坞弟子江浮玉。 两人跟了阿细上去,江浮玉似乎被小姑娘吓得惊慌失措。见到两人,他先是一愣,而后便跟见到救星一样,连忙上前朝二人行礼道:“刘将军,尹先生。” 两人回礼后,尹春秋便问道:“你怎会在此?” 江浮玉眼神飘忽不定,只道:“与师门走散了……” 走散? 尹春秋不信,江浮玉这般的门中少年英杰哪里会与人走散。而他却也没兴趣去了解江浮玉身上的前因后果。 阿细拍拍手,又不禁好奇起来:“三位哥哥还认识呀?你们那里都是这样好看的小哥哥吗?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呀?” 刘承与尹春秋面不改色,那江浮玉顿时面上微红。 尹春秋出言提醒道:“阿细,我们是来治病的。” 有了一位杏花坞弟子帮忙,这几人到那几户人家都看了一遍,确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病,而是dú。尹春秋与江浮玉合力,暂时以内力封住这dú素蔓延的速度。待这几户人家的二十余人都被他们封住了体内dú素,已经夜色渐沉。 刘承去借来一盏灯,在前引路。一出门便是一阵凉风,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搂住了尹春秋。尹春秋消耗了大量内力,此刻有些累了,便顺势往他身上靠近了些。 黯淡的光照在彼此脸上,灯中的烛火在双目中微微跳动。 这时阿细叫道:“你们是不是又要亲亲了!先跟我说一下我准备准备,等下不喊那么大。” 刘承:“……” 尹春秋:“……” 刘承险些觉得自己受了内伤要一口血喷出来,赶紧拉着尹春秋走得快了些,阿细一脸不解:“唉为什么跑呀你们?” 她往旁边瞟了一眼,正好看到江浮玉那一言难尽的脸色。 “怎么了啊?小玉哥哥怎么这种表情?” 江浮玉默了一下,小声问道:“他们经常……亲吻?” “对啊。”阿细掰着手指数了数,“嗯,一天一次吧。” 江浮玉:“……” 阿细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补充道:“要是刚刚算上,那就是一天一次半。” 江浮玉觉得,前面那灯快不见了,自己还是赶快跟上去吧。 前面那两个人引着他们走到江浮玉暂住之地,正yù与江浮玉告别,就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 “救我……好痛……” 尹春秋愕然:“哪里的人?” 他忙朝那声音来处走去,这屋旁堆了一人高的稻草堆,声音像是从那处传来的。刘承提着灯往那稻草堆处一照,跟在后面的阿细便吸了口凉气。 原来屋旁的稻草堆中,竟然一个人靠着。 阿细自认为是族中胆子大的姑娘了,看到这人也被吓得不轻,还没等她尖叫出来,她便被捂住了双眼。她偏头看看,是刘承半蹲了下来。 刘承道:“别看了。” 阿细小脸又红了,摇摇头:“不,我不怕的。” 见她似乎真的不怕,刘承将手中灯盏递给了她,自己也围上去。 初看只觉那人满身黝黑污泥,然细细看去,才知他身上十分干净,那些黑浊是自他皮肤上蔓延出来的,竟然是自身已经残败。而在大片焦黑之下,隐隐可见脖颈至臂膀的刺青,因为那皮肤上多处溃烂浮肿,连图案都变得扭曲了。 那人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救救我……” 尹春秋的面色沉了下来,他身上的刺青,尹春秋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是dú神宗之人才会纹上的。 这与世隔绝的小城周围,怎会有dú神宗之人?这村中人身上之dú,难道是dú神宗下的? 那人似乎极为痛苦,紧闭双目不断痛呼,在地上抽搐挣扎不止,看起来也不像有力气从dú神宗总坛跑到这种地方来。 这时,江浮玉道:“是我将他带来的。” 尹春秋扫了那人一眼,淡淡道:“以他脖颈间的刺青来看,此人乃是dú神宗长老一级的人物。用活人炼yào之事必然已经做了千次万次,此人作恶多端,多行不义,你身为杏花坞弟子,不会不知。” “那他就是个坏人了?”阿细说着不怕,还是自己捂住了眼睛,此刻又忍不住从指缝间看了那人一眼。而后她转过身去跺跺脚,连连道:“吓死了吓死了!那么不好看,肯定是个坏人!” 感情她眼里,长得好看就是好人,不好看就是坏人了? 刘承不由摇了摇头。 江浮玉看着那人,握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尹春秋却将他那点反应看在眼里,轻叹一声,道:“你要救他?” 明明是敌非友,为何要救? 明明是大恶之人,为何要救? 尹春秋皱眉道:“既然身为武林正道,你为何要救一个前几日还被武林正道围剿之人?你不担心武林同道敬以微辞?” 江浮玉缓缓道:“纵使他作恶多端,纵使他泯灭良知,此刻也只是一个深受病痛折磨之人,为何不救?武林同道敬以微辞又如何?既要普救含灵,就不该再有在意虚名之想。” 尹春秋冷笑一声。 江浮玉又道:“医者治病救人乃是职责所在,我不求旁人,也未慷他人之慨,我救他难道还错了不成?” 先前云蒙山所遇之人,不求旁人,自己冷眼旁观之时,也是以一己之力一心赴救。可结果如何,未慷他人之慨,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尹春秋冷冷道:“你无错,我亦无错。只是你要普救含灵,我只想救可救之人。” 江浮玉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决绝,他缓缓看向尹春秋,咬牙道:“世间无不可救之人!” 世间无不可救之人。 尹春秋双瞳骤然紧缩。 那个为救一群山贼已经化作云蒙山间一缕魂的人,似乎也这样说过。 江浮玉道:“dú神宗总坛被破之日,他对我下dú强行掳走我以此保命。然而他本濡染dú物多年,受了重伤难以压制体内dúxìng,没过多久便体内dú发,变成了如今这样子。见他dú发,我本yù逃走,再去寻求解dú之法,可他竟然解了我身上之dú。” 若是从前,尹春秋必然说,这不过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现在他看着江浮玉,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江浮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只要心底仍留有一丝善念,就非不可救。” 尹春秋冷哼一声,似乎对他所言极为不喜:“一丝善念,能抵过他先前所作的恶么?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百姓呢?” “逝者已矣,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又能如何?他们能回来么?”江浮玉声音一沉,“不如留他在世上,日后多多行善以消罪业。” 尹春秋冷笑道:“你知道杨深是怎么死的么?” 一听这个名字,江浮玉正色道:“杨深师兄将有疾者普同一等,实属大医精诚。杨师兄所为……” 还未等他说完,便传来刀剑穿破血ròu的声音。 众人齐齐朝那人看去。 程亮刀尖从那人的心口处透胸而过,那人瞠目张口,满脸的不可置信,而那布满血丝的眼中早已浑浊不堪,透露着浓浓的腐朽死气。那刀尖后撤,他已然破败的身躯失去支撑,便重重倒下。 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二人争辩,刘承似乎已经不想再让他们两人继续下去了。 江浮玉未料到这人竟然直接被人一刀杀了,惊愕地看着拔刀的刘承,失声道:“将军!” “医者之道,我未曾想过。我只知,祸乱我朝子民。”刘承只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按律当诛。” 江浮玉似乎还想说什么,便听刘承道:“此人若jiāo由我带回去,也只是秋后问斩的下场。此时让他死了,了却痛苦,倒是便宜他了。”而后拭去刀上污秽,蹲下身躯从那人身上翻找着什么。 尹春秋似乎也讶于他这举动,片刻后道:“将军说得对,更何况他身上的dú根本难解,倒不如予他个痛快。” 此时刘承终于抬起了头,他道:“先生,你看看此物。” 他掏出帕子将手中一个深绿色瓷瓶擦干净,jiāo到了尹春秋手中。 第32章 教习 尹春秋未将那瓶子打开,只是将其凑到鼻前闻了闻味道。 一股令人躁动不安的气息。他单单只是闻见那味道,就心生出一股烦恶。 这里面放的东西,能使人狂乱,催发人体内杀意。杀意不平息,人就会一直癫狂,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往往比正常人要难以制服。 平息杀意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杀生,然而却往往是血腥又激起人杀气,杀意得不到平息,反而越盛。 带着这东西,多半是想害人吧。然而这人孤身掳走江浮玉,之后又dú发。没有旁人在场,若是这东西用在了江浮玉身上,那个人早就该被江浮玉杀了,到底是因此没有对江浮玉下手。 也有可能,他会将这物用在自己身上,放手一搏。 不管怎样,这东西既然最后没有用掉,还好好放着,就是万幸,得早些毁了,以免节外生枝。尹春秋皱了眉,未再多言,只将那东西收进袖中。 这人死了,就是想救也无法。江浮玉神色复杂地看他们两眼,暂且用稻草掩了尸身,只待天亮再做打算。两边又一次道别,江浮玉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门。 阿细一直被刘承挡在身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看也被刘承拦着。直到刘承说了话,她才知那个身上黑漆漆的人是死了,吓得没再敢探头,回去路上也安静了些。 等按阿细所说的路线将她送去一个她不会被人捉到的地方,两人才放心回了住处。随后尹春秋便向人借来笔墨,将今日所见症状一一写下。 刘承坐在旁边又是研磨又是帮忙抬镇纸,比尹春秋的小徒弟还积极。 之前在船上那几天,是他整日忙着整理那些地图,尹春秋在一旁干看着,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尹春秋给人压制体内dú素,消耗了太多内力,刘承又怎能就这样看他一个人在这灯火下忙碌。眼见他翻出一堆瓶子,看着它们微微蹙眉,他便开口道:“先生,我能帮你什么?” 尹春秋闻言,偏偏头道:“像你这样的候着,够温柔贤惠了。时辰已晚,我也想歇了。” 刘承竟然没理他这半是夸奖半是调戏的话,脸都没红一下,似乎这两句话他只听到了后一句。他道:“先生累了吧,不如我帮先生揉揉肩?虽是不懂……但先生教教我也好。” 尹春秋轻轻挑眉,将笔一搁,由上至下打量他一眼,心中思绪飞转,而后道:“我先教你认认穴道。” “这个我知道。” 刘承说的是实话,习武之人对周身经脉穴位,自然是要有几分了解的。只不过不像学医之人这般精通罢了。 尹春秋却笑:“真的?” 他这样笑,瞬间将刘承笑得没了底气,只道:“嗯……学到的只是皮毛,勉强知道哪里是哪里而已,还需请教先生。”毕竟人家是认认真真学了十几年医的,自然比自己懂得多,这么一想,刘承就觉得自己方才所言欠妥,立马改了口。 尹春秋那刚刚搁下笔的手,一下就转到了刘承腰上。 窄窄的,摸起来柔软又紧实,带着一股极有韧劲的力度,更显得那上身臂膀英武有力。轻轻在这引人遐思的腰上流连许久,尹春秋才停下。 他下手揉捏,力度恰到好处,舒服得很,直弄得刘承轻声哼哼两下。 温厚的男声无意诱惑,听的人却有了点意。 还教什么教…… 尹春秋到底还算有点师德,挣扎许久,最终把心头那点火压了下去。而后手搭在人腰间的手指撩动琴弦一般,转眼便解开了人腰带,尹春秋轻笑:“来,光听是不够的,真的自己摸摸穴位,才学得准。” 好学的刘承朝他点点头,极为配合地拉开自己衣襟,把衣服都从自己身上半褪下。 大片的胸膛便这样暴露出来,厚实胸膛下又是腹部几处明显凸起的肌块纹理,武人特有的力量蛰伏其间。 尹春秋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指点在他两胸之间。 若不是觉得那样太过急色,尹春秋还挺想现在就反悔不教了,直接上手的。 “中庭。” 触手只觉滑腻柔软,他勾勾手指,缓缓朝旁边移去,看似不经意地四处摸摸。 刘承好似浑然不觉他的小动作,一脸正经地听着他话,那双眼还直直注视着他,看得他都快有几分罪恶感了。 尹春秋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手指慢慢移动,又是打圈又是轻按。然而那人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话语上。 好吧,刘承不是好像没发现他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而是完全没有发现他是在借机胡来。 索xìng直接扯了他半挂在身上的衣物,算是暗示一下。 刘承怔了怔,穿着衣服确实碍事,找起穴位来不大方便。 那只手往下移去,直到从刘承府舍穴处移过时带起一阵颤,他才有些觉得不对。然而他也没有多想,下一刻便觉得先生不过是无意的罢了。他定了定神,只细心听着尹春秋的声音慢悠悠地在耳畔响起,又是一番讲解。 “府舍……冲门……” 声音贴着耳朵往里钻,唯独刘承没认出这四处漂浮的暧昧气息。 在人身上作恶的手总算是是被人抓住。 终于知道害羞了? 尹春秋勾唇轻笑,正要再动作,刘承憋着笑道:“先生别这样,痒。” 尹春秋还没来得及僵硬一下,刘承下低头,自己按照脑内记忆,找到穴位,手停在腿根,而后抬头问道:“是这里吗?” 自己抬手放在腿根,好似下一刻便要解开下身的屏障。可惜这个人并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半点这样的想法。 “对,还有这里,曲骨。” 尹春秋说完,停了半天,没再说话。 自己这样为所yù为占人便宜,这人竟然既不阻止也不迎合,半点反应都没有?尹春秋莫名有些恼了,忽然抬手轻巧地圈住了那人肩膀,低头下去轻轻啃咬了一口。 “先生你……” 那人肩头明显颤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尹春秋忽地就没了气,撤手叹道:“归归啊……你这样没有防备之心的么?我都快将你扒光了。” “……” 刘承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明白了这人是几个意思。 原来是对自己起了色心了。 尹春秋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似担忧,实是调侃:“别人占你便宜你都不知道,我可怎么放心……” “先生。” “嗯?” “不会的,没人会这样调戏我,除了你。”刘承很好地藏住了自己心底那点气愤,将那些制人的招式给使了出来。近身相搏尹春秋怎会是他的对手,不需几下便被他制住打横抱起,轻轻放倒在床上。 刘承愤懑地道:“先生说教我的,结果却是这样教的吗?”发泄一般狠狠地朝他下唇咬了一口,刘承便立刻转移阵地。 他发现尹春秋颈间有一根红绳,便咬住了那根绳子,把藏在层层衣物之下的东西往外拉了出来。 红绳上挂着的,是一把钥匙。 刘承对这钥匙再熟悉不过,毕竟这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 他勾起那钥匙看了半晌,忽然就心软了。 “你想怎么样?” 他是很真诚地在询问,听在尹春秋耳里却好似埋怨和委婉拒绝。 看着尹春秋略有些失望的眼神,刘承摇头笑道:“不是想摸吗?随意摸。” 不只是想摸好吗…… 还没开口说出来,他便被刘承吻住了唇。极浅的一吻后,那人又开始在自己颈间逡巡啃咬。 尹春秋看他像只小犬一样地在自己身上动作,放软了声音抱怨道:“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是你太不解风情……” 刘承对他的撒娇视若无睹,亲亲人脸颊便直起身来,命令似的道:“睡觉。” 而后转身吹了灯火。 黑暗之中,尹春秋听到身侧之人躺下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人气死了。 “你说的要给我揉揉呢?” 尹春秋不死心地趴到人耳边,委委屈屈地轻声耳语,似乎连语调都转了几转。 刘承轻笑一声,将人搂进怀中,在人耳侧喷洒着热气:“揉哪里?曲骨?会yīn?” “……” 尹春秋猝不及防,脸上一热,闭嘴安分了。 之后,城外的村子里,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第二日一大早,便已经不只是几户人家中dú了。 谁也找不到下dú者的踪迹,水源、食物都一一检查过,并无异样。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找不到,看起来像是真的因为阿细被救起来,亵渎了神灵,引起了龙神震怒一般。 剩下的人暂且搬离了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几天之内便人去楼空,只剩下那些中dú之人与族中巫医、守卫。 族中巫医能做的也只是暂且压制dúxìng,然而等到下一次朝阳升起时,中dú的人就会更多,已经没有那么多人可以为他们运力压制体内dú素了。 尹春秋和江浮玉花了两日时间,拟了解yào之方,却苦于yào材不齐,难以试验。 时间已经不多了。 月亮又一点点满了起来,下一次月圆将至。 第33章 神谕 中dú之人,常常因为忍受不了那剧烈的痛楚而自残。因而他们不仅得耗费内力为他们压制dú素,还得带着伤yào绷带过来,在城西一耗就是一整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日阿细掉进城中圣井的事在这城西传开了。 原本这事亲眼所见之人不多,在见阿细无事之后都没人说什么。族中长老一派要将神女献祭给龙神,一派又说神女身份尊贵,又需封印那祸世恶蛊,龙神定然是弄错了。他们争来吵去不可开jiāo,到底是老族长舍不得神女,将那些人都警告了一遍,也将此事刻意瞒了下来。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城西村民的耳朵里。 人人都相信,是因为那两个汉人违抗龙神旨意,将神女从圣井里救了上来,才会让他们遭受现在的灾祸。 于是,渐渐地,城西的人看刘承和尹春秋的眼神已经变了。 江浮玉因为是个汉人,还跟那两人走得近些,也跟着遭了殃。 东天刚刚冒出朝阳,光辉徐徐渗透在村中每个角落。每日到了这时,尹春秋和刘承便会过来,江浮玉也早已带上了自己的yào箱子,到了这些伤患之中。 他们日日过来城西帮族中巫医压制中dú之人体内dú素,却能感受得到,自己一天比一天不受人待见。 村民们的小声议论被他们听在耳中,他们不闻不问,也未作解释。 反正解释了也还是会被怀疑,倒不如不说了。 今日,人人对他们退避三舍。 刘承抓住尹春秋摇晃的身形,皱眉看向那个哆嗦着推开了尹春秋的老人。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方才竟然将尹春秋推得险些没能稳住身形。 “触怒龙神的人……别假惺惺了!”苍老的声音里充满怨怒。 江浮玉离得远些,闻言险些没能抓稳yào箱。触怒龙神的人,他们每日到这里行医,在这些人眼里,却是触怒龙神的人么?他看得见那老者眼中的愤怒和厌恶。若是那老者还能有力气,恐怕此刻对尹春秋动手也没什么令人惊讶的。 尹春秋眼中冷光闪烁,他倒也不是生气,他从来都不会随随便便为人动一动自己心底的那一点点情绪。 半晌他冷笑道:“你是要追随你的龙神,还是要身上好受一些?” 老人不言不语,只慢慢拖着伛偻身躯走开。 尹春秋沉下脸,方才的一问,已经是他最后的好意。 “先生……”刘承叹了一声,今日这样对他们的,已经是第四个人了。还有很多人见到他们,是拼命避开。 尹春秋知道刘承想安慰自己,便朝他笑了笑。 他不像江浮玉他们,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既然死都不愿让自己救,那就让他去死好了。什么医者仁心,他从来都没有过,难得做好人别人还不领情,他可不会求着人家让自己救。 他轻轻拍拍衣袖,转身便走。刘承也随之而去。 江浮玉料想尹春秋此刻心中不快,忙过来想拉住他,让他别生气,却连碰都没能碰到他一下。只得无奈地走到那老人身边,道:“阿爷,这些dú是有人故意下的,不是龙神降怒了,等yào材一到,就可以治好了。” 老人理也不理他,江浮玉叹口气,只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不要在意。正要运功为他压制体内dú素,却也被老人一把推开。 “不要碰我!”老人转过头看着他,朝他怒吼。 他的目光骇得江浮玉身子猛然一僵。那目光森冷,怨dú,如同涂了剧dú的刀刃,一寸寸地剜割在身上,极是伤人。 江浮玉看到的是一种叫怨恨的东西,一时间竟然失去了向以往一样上去救人的勇气。 他手足无措,心想既然也不愿让自己碰,那只能让他们自己的巫医过来了。 然而那些巫医似乎也不怎么愿意听他说话了。 他脸上落寞而失望,算是明白了,现在根本没几个人愿意搭理自己。他摇摇头,只好也跟上尹春秋。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每天来此治伤、给他们压制体内dú素,他们却未因此有半点感激?反而只说……我们是触怒龙神的人。” 尹春秋闻言忽地回头道:“你行医治病,想要他们的感激么?” 江浮玉被这样的一问问得愣住,想起师父曾教自己治病救人时不要有功利之心。而此刻自己所说的,听起来倒像是自己为了别人的感激而救人一样。他不由有些懊恼,低头道:“不……只是会有些欣喜而已……谁也不会希望,自己尽心尽力救人,反而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尹春秋道:“你行医救人,已经尽了你为医之本。何须再去想他们心中如何?你本问心无愧,无须乞怜感激。” 江浮玉叹息道:“尹先生……” “至于那些想死之人……”尹春秋余光瞥到他脸上的失落,继续道,“飞禽走兽之生死,如同寒暑更迭,春秋流转,亘古如此,天命难为。因而,飞禽走兽无可选择。而人却不同,人之于天地,或生或死,乃人定胜天。人人皆可有向死之心,若是人心所择,便无人可阻挡。生死已由他们自己选定,我们又何必强求。并非所有人都希望有人救他,你以为,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好么?” 选择生死的权利,只在自己手中,他人如何决定得了,没有人能让自己想死的人不死。 可江浮玉向来能救活一个是一个,哪能赞同他所言,直摇头道:“不……尹先生,生为大,无论是谁,都该好好活着。” 刘承心中哀叹,只觉这两人又要争论一番。然而正在此时,三人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喊道:“哥哥!” 回头一看,只见阿细在不远处朝三人招手。 “神女!”众人远远见到阿细,顿时欢呼起来。 为什么大家会突然这么开心了?阿细不解道:“怎么了呀?” 三人只见方才那老人亦是惊喜地看着阿细,一瘸一拐挪到她身边,朝着她跪了下来。 阿细心中一惊,便听他哀嚎道:“神女,求求你了,你去向龙神赎罪吧!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苍老的身影扑倒在她脚边,向来被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女阿细,此刻竟然恐惧得往后退了一步。 老人不停朝她叩头,口中说着哀求之词,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日如果你没被拉上水,龙神不会发怒的啊!城西的人没有做错什么啊,我们世代供奉龙神,不该受这样的苦!” 阿细惊慌摇头,还没能说上话,又有一fù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那fù人满面泪痕jiāo错,悲痛无比:“神女,求求你了,我的大儿子已经死了,还有两个小的,我不想看着他们也死啊!求求你,让他们活下来吧!我死可以,但是他们真的不能死……不能死!” 阿细茫然道:“不……不是的,不是因为我……” 在乱哄哄的人语中,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围在一起朝她跪下,那么多的人一点点向她靠拢,朝她压过去。他们有的在咒骂触怒龙神的汉人,有的在求她快些去平息龙神的怒气。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局面。 顷刻之间,阿细便被围得无处可逃,尹春秋只想穿过人群去,却被刘承抓住了手。 “先生,我过去。”刘承留下这一话,飞身越过重重人群。 那边阿细已经急得哭了起来,她强忍着眼中泪水,却怎样也留不住,眼泪不断地流下去。她哽咽道:“真的不是我……也不是龙神降怒……有人下dú,不是因为我!” 那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都抬起满是绝望的双眼祈求着她。他们眼中充满愤怒、怨恨,却又有一种充满希冀的狂热。 她明白,那点希冀就是眼前的自己。 她看着昔日里看到自己总是笑脸相迎的人们,惊慌而又恐惧。 “神女,只要你愿意平息龙神的怒气,我们就会好的!求求你了!” 哀求声中夹杂着声声哭泣,一阵一阵重重撞击着她的双耳。 “不!我不想死!”阿细捂住耳朵,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她一点也不想见到周围的这些人! “别怕。” 一个温厚的男音在上方响起,阿细抬头看了身边突然出现的人,而后便哭倒在他怀里,声音颤抖:“真的不是我……” 刘承道:“我知道。” “他们说,都是我们触怒了龙神……如果不是我们,他们不会这样的……是不是真的龙神生气了啊……”阿细咬着唇,极力忍着眼中的泪水,“要不我回去井里,让龙神不要生气了……” “是有人下了dú,不是龙神生气了,不怪你。”刘承拍拍她肩,“就算真的是龙神生气了,也是我擅自把你救上来的,与你无关。不哭了,嗯?” “我知道……可是没人相信我……他们都说只要我献祭龙神,祈求龙神的原谅,他们就会好起来的……” “那是他们说的,他们说的不对……我们先走。” 阿细抹抹脸上的眼泪,点点头。 第34章 神谕(2) 离了城西,阿细紧皱起来的小脸总算是舒展了点。 其实她已经不难过了,一路上三个哥哥围着她哄,她早就沉浸在美色之中不可自拔。 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尖叫几声以表内心激动之情的。结果三个人都温温柔柔地哄自己,她反而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阿细很得意,自己以前想的真是太对了! 美人就是这世间至宝,比什么神yào都管用。难过了的时候看见美人笑笑,自己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呢。 等跟着三人回到住处,她内心已经毫无yīn郁,甚至想跳个舞。 这屋子里,四个人围着桌齐齐坐下来。 尹春秋轻轻啜了口茶,目中无波,其实他平日里也没多少表情,可刘承便是能看得出,他心情不怎么好。 “那些yào材根本无处可寻,解不了他们身上之dú,便无人会相信我们。”江浮玉轻叹一声,“而今他们都不愿让我们救治……我怕等过几日,这城中之人,都要希望我们快些走了。” 阿细连忙委委屈屈地道:“你们不要走!” “不会走的。”尹春秋淡淡道。 怎么能走?城西中dú的人都已经有了献祭神女的心思,想来如今阿细在族中的处境并不好。可先前看她每日都乐呵呵的,他们也没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到什么异样,若不是今日见到那些人跪下求她平息龙神的怒气,他们还真要当神女地位尊贵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个小姑娘,根本没发觉到潜藏在自己身边的危险。 族人本就历代信奉龙神,这种信仰少说也持续了几百年,绝不可能轻易地被动摇。龙神所住的那口圣井供了他们生活所需,若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下去了,那都是龙神要的一点小小祭品而已。那日若换了另一个普通人掉下去,旁人大抵会当做没看见,根本不会犹豫该不该救人。 对龙神的信奉,他们虔诚得残忍。 而对于神女,他们心中存着感激和尊敬。因而才会有人在阿细掉进水里的时候,想要将她救上来。 但这点感激与尊敬,在痛苦的折磨之中,也被慢慢消磨殆尽。 传说里,是神女在龙神的帮助下,用身体封印了那作乱祸世的恶蛊,解救了族人。而如今城西已经成了这个满目疮痍的样子,神女身有救世之力,再牺牲一下,为族人带来平安,又有何不可呢? 现在他们还只是祈求,以后可能就是逼迫。 若是能解了这dú,龙神震怒之说自然不攻自破。然而他们如今却是巧fù难为无米之炊,连yào材都没有,如何能制出解yào。 西南山间生长着千万种奇花异草,本是学医者寻yào的圣地,便连尹春秋,也曾来此采过一些珍稀yào材。然而这次制解yào所需的yào材,却是一样都没在这边长。 阿细也帮着他们打听过,仍是一无所获。 城中的人是不必指望了,只能是寄希望于城外之人。 刘承这几日联系上了尚在云龙寨的驻军。其实他还记得来时的路,只是要在这里帮忙耗力压制村民体内dú素,实在无暇抽身。这城四面环山,山路难走,人们便因此很少离开城里。云龙寨那种地方,更是去得少。若不是得了阿细的帮忙,恐怕还真得刘承自己回去一趟。 他带尹春秋离开的那日,特意丢了把匕首在地上示意自己安全。后来刘见了他离开时留下的匕首,也知他有分寸,亦未大费周章派人寻找,只让人留心传信白鸽,然而几日过去了却毫无消息。 刘正开始心急的时候,又被他托人带去的信给喂了粒定心丸。刘承除告知自己所处之地外,也向他们问了尹春秋所需的yào材。今日一早那只鸽子飞回来,却也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想救也没有解yào,更何况,现在都没人愿意让他们救。 “我们不走。”刘承柔声安慰阿细,而后停顿片刻,若有所思,“之前我们只想着救人,忽略太多事了。譬如阿细落水一事,当初并无人提起,想来族中长老祭司为了保住神女,是将此事压下来了。可为何这几日村民又知道了神女落入圣井一事?” 阿细闻言点头道:“阿爷之前是气得骂了我一顿,然后跟好多人吵了架,让他们不准说出去的。” 江浮玉神色凝重道:“那便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了?” 这事传到城西村民的耳朵里,最坏的后果,就是他们这三个汉人和阿细都被作为祭品献给龙神。 然而,一个yào王次徒,一个黑衣旅大将军,一个杏花坞年轻一代翘楚,三个人的武力绝不是普通人可比,谁都不可能成为祭品。唯独阿细这个小姑娘,虽是族中神女,却无深厚的武功支撑,护不了自己。 尹春秋忽地轻放下杯子,道:“我记得你说过,那日你是被人推到井里去的?” 阿细眼珠一转,立即反应过来他言语所指,回道:“对,有人推了我!”她刚说完,又摇头道:“不,其实不是推,没有人碰到我,可是我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推着我往水里走。掉进水里后,我更是动也动不了……” 刘承沉吟,猛然想起那日于云龙寨出现的女子。那女子当时朝自己出手,自己亦是无法控制自己身躯,宛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制住一般。 莫非,那女子当日并未被自己甩开,而是跟了上来?并且使幻术将阿细丢进了水里? 可这也实在不可思议,非是他自视甚高,刘家姐弟三人的轻功,放眼当世,也无几人能及。若那女子真那么无声无息追了上来,那她的功力该高深到了何等地步! 而且那女子分明是冲着尹春秋来的,她推阿细下水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阿细就算溺死了,也与尹春秋没有什么关系,更伤不到他分毫。这样无用的事,没什么必要做。 被推下水的是阿细,如今可能成为祭品的也是阿细,似乎有人很希望这个小姑娘死。 尹春秋抬眸望向她,又道:“据我所知,会去那圣井旁挑水的,都是城中的普通人。而那些修炼过内功心法的,都是族中负责祭祀之人,无事断然不会到那圣井去。你那日,又是为何去了那里?”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来,微微摇了头:“莫要说你是偷偷跑出来玩的。” 就她这顽皮的xìng子,十有八九还真是跑出来玩那么简单。 不想阿细撅起嘴,气鼓鼓地道:“才没有!那天我真的不是偷跑出来玩的,圣井那里除了能打打水吹吹风,还能有什么好玩的?是水云姐姐让我去圣井的。” 见旁边三人似乎不解,她又说了一句:“水云姐姐是我们的祭司。” 尹春秋面露怀疑之色,阿细见他神色不对,忙道:“你怀疑水云姐姐吗?她很漂亮的,她是好人!” 刘承不由笑道:“你判断好人坏人,真的就只凭一张脸么?” 江浮玉摇头道:“再好的皮囊也只是皮囊,内里装的东西不一定也是好的。” 阿细:“我不管,三位哥哥都很好看,也都是好人呀!” 江浮玉听她那么一说,脸都微微红了些,本来还想再劝劝她,一下子就没话说了。另外两个似乎早就习惯了,倒是没什么反应。 尹春秋亦是笑了笑,而后又问:“阿细,你族中可有人修习类似于幻术的功法?” “幻术?”阿细摇摇头,“是有那么一种功法,可以让人沉溺于幻觉之中,可是这功法是历代神女修来祈祷祭祀用的,让大家在梦境之中与龙神相见,得到赐福。也就是说,只有我会。” 两人闻言神色一凛,既然可用来祈祷祭祀,自然也可以用来控制别人。若是有人偷习了神女该修习的功法,那么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想要阿细死,然后取而代之。 要杀人,龙神居住的圣井,自然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若是圣井旁刚好无人,那就能将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旁边有人,落入水中溺水而亡,人们都会相信是龙神的神谕。在这种地方,没有人会去救一个溺水之人,也不会有人去查那么一个大活人是怎么会掉进水里的。 就算有人因为阿细的身份将她救了上来,那人也有后手,便是如今这般,让族人祈求阿细献祭龙神。 一切都可以用龙神作为掩饰,就算有再大的破绽,也没人会去怀疑。 可偏偏在那人快要得手的时候,这城中来了两个不信龙神的人。这两个人刚刚好就在那圣井旁,刚刚好就见到了阿细溺水,还把阿细救了上来。 目前看来,那个让阿细去圣井的水云,则最有可能是那个对阿细有杀心之人。 总之,阿细最后没能在水里淹死,但那人现在便用龙神之说逼迫她去死。 于是城西有人中dú,阿细落水一事弄得人尽皆知。 族长压下了这事,普通人断然不会随意违抗族长命令,剩下的能知晓此事之人,也就只有族中位高权重者了。 水云身为祭司,自然会知道些。 如此想来,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尹春秋嘴角腾起一丝隐约的笑意:“今日,可是十五了?” 第35章 月满 东天的明月渐渐升了起来,装在圆圆井水中。九天之上的满月,与人间隔得太远,影子掉进这水里,也小得未能将水井装满,留了大片大片的空白,泛着点点银辉。 阿细跪在石井栏前,掩面哭泣。 “族人如今遭受这样的灾祸,皆是因我而起。” 夜里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激起片片水波,那圆月的倒影也跟着摇摇晃晃,闪烁不停。 四下一片沉静,阿细忽地抬头,满面的泪水映着月光缓缓往下坠落,点点的泪珠被风吹得冰凉。 “伟大的龙神!今日我以身献祭,愿您平息怒火,让族人回归平静吧!” 阿细提高了声音朝着那口圣井大喊,双手置于胸前做了个祷告的姿势,面上神色虔诚而肃穆。 而后她深深叩倒在地,许久之后才直起身来。 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上面刻满怪异的符文,通体雪亮,在这月下流光四溢。虽然光亮如斯,却能看出,已经有许多年头了。这便是阿细族中祭祀时所用的器具之一。 阿细的脸色郑重无比,口中念念有词。 祷告完毕,她便双手握住那刀柄,垂目躬身,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刺去! 下一刻,鲜血自她心口迸发而出,大片的血迹飞溅出来,身前的青石井栏上顿时一片血色。点点血红顺着井栏流进圣井中,忽然间一阵狂风卷来,宛如龙神的回应。 只一刹那,她胸前便被猩红覆盖。 她的双瞳陡然放大,缓缓倒了下去。 少女年轻的躯体倒落在地的那一刻,一个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衣裙在狂风中卷舞,那紫衣人停在阿细身前伸手探去,却在刚刚触到阿细身体的一瞬间,身形一滞,似乎连身上随风舞动的衣裙都停了片刻。 紫衣人心中暗道不好。 如她心中所想,井栏处一个身影猛然bào起,挥刀朝她攻来。 潜藏在此处的便是刘承,行军多年,隐蔽身形之术他早已练得出神入化,以至于方才这紫衣人竟然未能察觉半点。 长刀化为龙卷,带着猛然bào发而出的气劲席卷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过数招。 紫衣人未持武器,只得以拳脚与之相斗,她体态轻灵似蝶,上下翻飞之间将刘承的攻击一一闪躲开来。 刘承望清那紫衣人的样貌,淡淡道:“苏姑娘,许久未见。”温和的声音与他的攻势截然相反,招招带着千钧之力攻向紫衣人要害之处,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手中刀光闪动,再次攻了上来。 紫衣人疾退数丈,见那本已“死去”的阿细正yù逃跑,连忙追赶过去。一条金色长蛇倏地从她手臂上飞出,拦住了阿细的退路。 她被刘承逼得步步败退,难以抽身,然而那条长蛇却帮她缠住了阿细。 刘承哪儿能让阿细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连忙飞身上前,手腕一沉,一道气劲激shè而出,直直朝那金蛇打去。此时体内气息却猛然一顿,刘承心中大震。 月圆之夜,便是蛊dú发作之时。 他知这蛊物不在自己身上,便在尹春秋身上,因而早有准备,此刻发作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可真当心绪□□之时,他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阿细封印下的蛊物,在传说中被称为恶蛊,因为它可乱人心xìng,勾起人内心深处的yù望,或是□□,或是杀yù,或是食yù……心里渴望什么,这份渴望就会被无限放大。 刘承从军多年,手下亡魂无数,此刻又经一番打斗,最容易被激起的,自然是杀yù。 他极力克制,内息错乱,攻势也跟着一滞。而他顷刻之间兀自镇定下来,手上长刀去势一转,直取紫衣人左臂。 一串血花飞逝。 这紫衣人竟然不顾刘承即将割裂到她手臂的刀刃,一手抓住了阿细的脖子。 “咳咳……你放开!”阿细被她掐得快要喘不过气,奋力挣扎。 刘承见状愕然,只得暂时收手。 苏尼看清了他方才招式的破绽,料想他是受了伤内息不稳,却不知他此刻内心躁动不安,否则她定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 “安分些!”苏尼收拾了挣扎的小姑娘,清叱一声,抬手间一只黑鸟于林间冲出。 然而那送信黑鸟刚刚飞起,便如流星坠地。 黑鸟并非刘承所截,他并未出手。苏尼看得真切,却并不惊异,只因她早知还有另一个人。 “苏尼。” 刘承正内心□□,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如冰河解冻,春溪涓流。 尹春秋一步步慢慢走来,墨发玄衣如流云般在风中舒卷,几乎要隐进这夜色中,却又因月辉的反照,周身笼了一层淡淡光影。 苏尼不顾手臂上鲜血直流的伤口,微微松开扼住阿细的手,朝着缓缓走近的尹春秋冷笑道:“真是有缘呀,尹先生。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 尹春秋微微一笑:“我更是没想到,你竟然要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他猜想过,或许是阿细族中争权夺利,或许是有人贪图这神女所修习的功法,所以阿细才会被人这样陷害。 若连那dú也是那人下的,那只要找出这个人,说不定许多事情就都能有了转机。 既然那个幕后之人的目的,是想让阿细死,那便让阿细死给那个人看看,说不定能将那人引出来。 于是,他们才商量今晚在这里做个戏。让阿细假装自己以身献祭,在这口圣井前自尽装死。 人的确被引出来了,但尹春秋和刘承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苏尼。 上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伊人江上。当日若不是她挟持了永安王,定不会让她跑了。 之后dú神宗总坛陷落,原以为她此刻必定也在遭受武林正道追杀,尹春秋也从来没有将所遇之事往她身上想过。不料她却跑到了这种地方。 苏尼眉头微微一蹙,极是幽怨的模样:“那尹先生想不想看看,我怎么对这个小姑娘下手?”言语间收紧五指,弄得阿细难耐呻|吟,极力想要喘息。 “苏姑娘,武林中人讲求江湖道义,这般恃强凌弱,怕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不妥吧?”刘承看着阿细痛苦的神色,微微皱眉。 苏尼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冷笑道:“且不说我本就不守江湖道义……你自己之前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你也来跟我讲什么江湖道义?” 韩家镇一事,自己jiāo出解yào,却被这人摆了一道,什么东西都没能剩下。 尹春秋见刘承有些异样,便道:“将军,不必与她说什么了。” 苏尼冷声道:“什么将军,不过是朝廷的走狗罢了!” “住口!”尹春秋转目冷冷道。 被骂的刘承闻言,却是不气不恼,反而淡淡一笑,道:“苏姑娘,当初违背诺言,是我对不起你。” 见他这般,苏尼更是无名火起。 苏尼不是什么讲信义的人,当初自然也留了后手。但她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刘承所领的黑衣旅,她万万没有想到以黑衣旅的力量能做到那么绝,一时半会儿竟然连报复都报复不了。 她想过,若是这些朝廷派来的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她便将那dú给镇中之人再下一次。结果那群黑衣军士跟阵风一样,一刮过就什么都没了,快到让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分坛竟然一个活口未留,就连她自己也险些没能逃出来。 苏尼越是气,越是觉得不对,未免被这两人话语弄得分神,她冷哼一声,道:“少废话!滚远点,让我带她走!” 那两人一动未动,刘承手中的长刀仍闪动着光芒。 但苏尼知道,自己有这个小姑娘在手,那两个人不敢妄动,嘴角的笑意愈加浓了些。 “你们怎么就那么喜欢管这些闲事呢?”她纤细的长指轻轻抚过阿细的下巴,娇笑一声,“我只是想跟小妹妹借个东西罢了。” 指甲轻轻在阿细颈间一划,带出一排小血珠,而她手臂上滑落的血滴,因为她这样毫不顾忌的动作,落下得更多了,风中的血腥味道愈发浓郁。 刘承一惊,体内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狂乱气息顿时又蠢蠢yù动起来。 战场之上,随时命悬一线。在那种血雨腥风中,能不受任何影响的人太少了。杀戮在战场上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更是一个军人证明实力的方式。久而久之,有的人心xìng大变,迷恋上那种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感,变得暴虐嗜血。 每个人心底那点黑暗的冲动,都在这长期的杀戮中被唤醒。 这一点血的味道,无疑唤起了他的杀yù。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刚刚饮过血的刀刃上血光灿烂,妖异而凌厉。 自己手中的刀,万万不该有这样诡异的血色。 刘承拼命强压下自己杀戮的冲动,腰间另一把短刀他碰也未碰,却因他周身抑制不住的杀气而自行出鞘。 尹春秋见状未再顾得上苏尼,忙搭了把手,一股清凉气息流入刘承体内,暂且平复这躁动。 空中的明月被忽然飘来的一片云遮住大半,苏尼眯起细长的眸子,细细打量着身前那两人。 她知道,这两个人面不改色,心绪却有了波动。 这一切,到底还是在她掌控之中。 第36章 月满(2) 成群黑鸟,随着那凄厉的啼叫,一道冲天而起。点点黑影从月前飞shè而过,转瞬即逝的痕迹,看去宛如圆月之上裂了几道缝隙。 黑鸟为传信所用,如此数量众多的黑鸟,这两个人万万不可能将它们都截下,只要能飞出一只,就已经足够了。 定不能让她传信出去求援,尹春秋心念一动,长袖一卷,银针犹如飞矢,根根直穿云霄。只是这般做还是太过徒劳,那些黑鸟不过落下几只,大多数仍旧于空中飞去。 苏尼见状轻笑,然而她还没能来得及得意,那些黑鸟的叫声忽然变得更加凄惨。 随着那凄厉啼叫,有什么凉凉的液体飘洒在自己身上。她忍不住转眼一看,见那点点猩红坠地,更惊觉身周气流狂涌,有刀劲如狂涛巨浪,疯狂扑向空中的百只黑鸟。 在场用刀的,只有刘承一人。他手中刀未曾动,那无边的刀意却已经在虚空中盘绕涌动,瞬间将空中飞物割裂。 苏尼那轻笑的表情顿住,不由大惊,身形跃起又要退去,yù要避开这凌虐般的攻势。然这漫天劲气却绵绵袭来,她一步踏去却如深陷沼泽,竟然动也动不得。 她目光一凛,冷喝一声,抓紧了阿细。 千百条赤红dú蛇便在此时蜿蜒爬出,环绕在刘承两人身侧,却也在靠近那两人数尺之时便化为血雾。 赤灵蛇周身坚硬,便是有利器在手,也需灌注周身力气才能将其斩断。此刻这些难缠的dú蛇却一刹那便一条条都bào成血花,稍微一想便知刘承此刻用力之猛,若是让刘承这般斩杀下去,实在过于耗力。 尹春秋当即微一拂袖,将靠近的赤灵蛇尽数除去。在yào王谷之人面前,这些dú物还是没什么作用。 “归归……”他知刘承如今体内气血翻涌,撑不了太久,自然担忧起来。 刘承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暂且无碍。阵阵狂风因他而化为利刃,滔天血雨随之凌空bào开。 长刀于他手中嘶鸣,漫出无尽刀意尽情屠戮。 习武之人,常常会追求那神兵利器。兵器有形,本为人躯体之延展,运用之时将内力灌入其中,越是好的兵器,越能承受住人灌注的内力。刀也罢,剑也罢,常人用来,都是形至力到。对敌之时,若是刀锋不及,剑尖未至,那便毫无作用。只要够快,不让这些兵器碰到自己,再强的刀,再利的剑,都不足为惧。 待到境界高些后,对内力的把控纯熟了,这本为躯体延展的形,反而会限制了威力。此时则需以意化形,冲破形之阻碍,万事万物皆可为刀为剑,一花一木皆可伤人。更有甚者,只需意到,而意本无形,则可千变万化,永无休止,便是运气伤敌于千里之外,也可做到。只是平日对敌,多是近身缠斗,招式瞬息万变,刘承少有机会能如此凝神聚力。 漫天血雨纷飞,刘承身上衣物翻飞,却一动未动。他周身气劲忽然一转,直朝苏尼袭去。苏尼根本无法躲闪,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上宛如被碾碎一般剧痛起来,被震得飞了出去。 一直被她挟持在手的阿细终于摆脱了桎梏,却也被撞得痛呼一声。一落地打个滚,她赶紧站起身朝刘承跑去。 “哥哥!” 刘承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这般出手,虽是威力巨大,却也极为耗损元气。此时他已经逐渐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幸而这些黑鸟dú物都已尽数斩除,苏尼也重伤无力还击,他们还能有喘息的时间。 他迈步走去,悄无声息,不过片刻后,苏尼只见眼前亮光一闪,已有刀尖摆在自己眼前。 刀尖离自己太近了,她再快也决计快不过刘承手腕一动。更何况,刘承既然已经能够以意伤人,就算这刀没横在自己眼前,他也可以随时要了自己的命。 苏尼正盘算着如何脱身,就见眼前一个亮点晃来晃去,闪得她睁不开眼。 眯起眼她才看清,原来是阿细在自己面前烦人。阿细似乎极是兴奋,拔出自己那把小刀对着苏尼比划,喝道:“把解yào教出来!” 苏尼闷哼一声,还没能抬起头,阿细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劝你识相一些,免得受皮ròu之苦!” 她用着恶狠狠的语气,杏目圆睁,竖起眉瞪着苏尼。 苏尼皱眉,心道这小丫头该不会因为刚刚被自己劫持了就给吓傻了吧。 阿细很急,因为苏尼一点都没有按她所想的来。 为什么她都不说句话的? 于是阿细接着冷冷一笑:“嘴还挺硬嘛,哼哼,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有限!” 苏尼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阿细手中小刀凑到苏尼脸侧,弄得苏尼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见她那一瞬间的表情,阿细说话立马带上几分得意的味道:“再不jiāo出解yào,你这张可爱的小脸,可就要开花了。” 刘承无奈道:“阿细……别闹了。” “怎么了?”阿细回头奇怪地问了一声,“那些汉人带来的话本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刘承道:“解yào不在她身上。” 苏尼闻言讥笑道:“解yào?我是来杀人的,为什么要弄些解yào出来?杀了人我还得管埋不成?” 尹春秋皱眉不语。 苏尼咳了两声,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眸子满是轻蔑与厌恶:“尹温,你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呢?若你真有意救他们,你早就救了……呵呵,你身上的yào王令,还能救不了他们?” “yào王令”三字一出,尹春秋顿时感到刘承的目光移向了自己。 刘承虽鲜少在江湖中走动,却也知道这yào王令的来头。与那长安珠上的那颗黑珠一般,此物有生死人、ròu白骨之效,重伤濒死之人,服下些许即可护住心脉,暂保无恙。以此为媒介为人传功打通周身经脉,什么dú都不在话下,只是此道稍有不慎,便会损害传功人功力,甚至经脉逆行。 尹春秋只是对着他摇头。 世间本有三枚yào王令,如今仅存二枚,有一枚已经于数月前损毁。而如今尹春秋身上,恰好就有那么一枚yào王令。 若他真决心救人,大可一试。 但,他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将yào王令用出去了。 “若不是你冷眼旁观,杨深又怎会耗尽心力而死?”苏尼眸子中轻蔑的意味更深了些。 尹春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当初在云蒙山,杨深向他借用yào王令救治那群山贼,到最后耗尽功力而死。 他不是不想救杨深,只是yào王令救回那些人之后,已然损毁,根本回天乏术。 尹春秋向来不理会别人所想,此刻却极想开口解释。 刘承却在此时,微微抖动了手中的刀。 刀上灌注的内力只是那么一凝滞,苏尼突然狂笑出声,忽地身上长蛇窜出,直朝两人击去。 阿细急道:“哥哥小心!” 她这话刚喊出口,便觉咽喉一痛,苏尼的手已然扣在她颈间。紫衣腾空而起,迅速于夜色中退去。 刘承血红刀光一闪而过,眼看就要将那长蛇斩落,苏尼却将阿细往前一推。刘承心中猛然一颤,不愿误伤了阿细,连忙收手。 可力量却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凛冽的杀气如同决堤之水,骤然大盛,他完全抵挡不住这强劲的力量自身体中bào发。 他咬牙,强行将力道撤回,这劲道顿时自伤于己。身体如同被冰封住一般,森冷寒意自经脉中蔓延,无边黑暗沉沉袭来。 尹春秋亦在此时,双眸黯然失神。 “你终于来了。”苏尼冷笑一声,望着晕倒在地的两个人,缓缓飘落。 这两个人,都已经进入幻觉之中。 论武功内力,她比不过刘承,更挡不住这两人合力。 论用dú,尹春秋与自己不相上下。 唯有这幻术,这二人完全不通,且无声无息,难以防备。 “将他们都带回去。” 发问的是另一个女子,不知她何时出现在此。 “一个比一个碍事,真想直接把他们丢井里算了!”苏尼忽地将阿细往地上重重一摔,她忽地又朝那一女子道,“我忘了,若真要丢,你儿子还是要留的。” 那女子闻言微微皱眉,不发一语。 苏尼对着地上的阿细,五指成爪运功发力。阿细刚被摔得剧痛,还没缓过神来,登时又觉得一股蛮横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不由疼得哭叫。 阿细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痛呼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你的命!”苏尼眼神霎时变得有几分狠色,内力在阿细体内流转几周,她却越来越心焦,紧皱起眉来。 苏尼怒道:“不在你身上?” 她又运气内力在阿细体内搜寻,阿细疼得直流泪,这次却一点声音都没出,咬着牙狠狠瞪着这个女人。 “怎么可能不在你身上!”苏尼几次寻不到自己想要之物,暴怒之下发狂一般地任由自己内息在阿细体内乱窜。阿细只觉体内割裂一般地疼痛着,只需片刻便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苏尼陡然撤手,缓缓朝着刘承走去。 她抬手运力片刻,面上渐渐绽开笑容。 “原来是你。”她笑靥如花,眸中却冰冷无比。 第37章 月满(3) 刘承睁眼便见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中,他用力撑开眼皮,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黑暗。幸好他功力足够,在夜晚也还能看到些东西,否则可能得先当会儿瞎子了。 他忍着身上的疼痛缓缓坐起,先是看见了身侧的尹春秋,连忙过去看了看,确定他没受伤之后才静下心来。 水滴的声音在这的空间中响起,军人本能的警觉让他顿时清醒,立即查探起自己现下的处境。 这个地方不小,四周石壁将自己团团围住,抬起头时已经无法看到明月悬空,只有些许月光投下,但是这光实在太微弱,于他并无什么作用。除此之外,还能感受到周围的yīn凉湿气,在这秋夜中将自己的衣物都冻得凉了几分。 这里像是一口巨大深井一般,而自己正好就在井底。 四周的石壁上有许多深痕,连成许多古怪的形状,看去像是符文。他伸手摸了摸,因为此处过于yīn暗潮湿,青苔早已爬满了石壁,茸茸地覆盖上了一层,还带着些水分,摸起来略有些滑腻。若是走在这样的地上,说不定站都难以站稳。 而在最中间,还有一个极高的石台,他抬眼竟然望不到头,看样子似乎已经延伸到这井外面去了。 无论是石壁还是石台,连个可以搭脚的地方都没有,也无什么藤蔓垂下来。这石壁太高了,他轻功再好也绝无可能上去。 只这么往周围一看一摸,他的心便沉了下来。 看来是被困在这里了。 明明看得见外面的天,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背上却没长得出双翼,飞不出去。 不过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看来暂时还是安全的。他舒了口气揉揉额头,才转头看了看尹春秋。 尹春秋躺在身侧沉睡,秀美的脸庞在月下更显得柔和温雅。只是他的脸色却不太好,微微皱着眉,额头似乎还有些汗珠冒了出来。看来他梦见的东西不是特别令人舒坦。 刘承想起那天夜里尹春秋噩梦缠身的脆弱模样,不由心疼起这个男人来。 既然不是什么好梦,还是别做得好。 刘承这样想着,便轻轻推了推他。 “先生。” 话音方落,尹春秋猛地睁开眼,双眸中映着那一点银月,眼神却是幽暗呆滞,空洞得险些把刘承吓了一跳。 “先生?”刘承一边唤着他,一边伸手从他衣袖间搜寻片刻,寻出那夜他拿出来的yào瓶,倒了粒yào丸出来。 尹春秋不住喘息,双目慢慢恢复些神采。看着yào丸送到唇边,他却摇摇头,接着往刘承怀里一扑。 刘承接住他,手指顺着他披散的长发缓缓下移。 这些年间,尹春秋时常噩梦缠身,每次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会感到一种茫然和恐惧。但这次不同,他已经许久未能如此清楚地记得梦的内容了。 他在梦里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用稚嫩的目光静静注视自己,见到他时,尹春秋心底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幼鹿一般的眼神令他熟悉。 而后他只觉心脏骤然紧缩,痛彻心扉。 那个孩子好像开口求自己救他。 于是自己蹲下身去,抱住了他。 接着那个孩子便在自己怀里轻轻抽搐起来。 自己慌了,忙去探他脉息,却见他用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满脸痛苦神色,似乎正承受着一阵剧痛。他那张清秀的小脸蛋也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鲜血,从那个孩子心口渗出来。 孩子扯开衣领,露出底下的狰狞伤疤。他的左胸之上,被剜开一个洞,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流出来。而本该在里面跳动的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自己吓了一跳,那个小孩子却在那时立马消散,而自己又到了一个漆黑山洞里。 山洞中点了些火,勉强照亮周围,他能看见自己身边还有很多其他的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在自己身边惨叫、哀嚎、厮杀…… 惊恐占据了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但他无论受到怎样的惊吓,也无法从睡梦中醒来。就像有人强行把他压进这噩梦的深渊中一般。 直到在噩梦之外的轻唤传来,他才能从那深渊中抬起头吸口气。 yīn云渐渐将明月遮起,本就不多的光都没了。这周围实在太黑,伸手不见五指,举目皆是茫茫黑暗。他自噩梦中醒来,浑然无力,像是五感尽失。 可眼前这个人他却看得无比清楚。 尹春秋用了点力,搂住那人的腰肢,总算找到点温热。 “归归……亲亲我。”他跟只小动物似的用脑袋拱了拱人。 刘承担心了半天,怎么都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要亲亲要抱抱。 真是粘人啊……他的小情人。 小情人胡乱抓住他腰间,一个用力,差点没把腰带扯下来。刘承真是哭笑不得,还是搂住他亲了一口。 已经亲了,这下可以了吧? “吃yào吧。” 然而尹春秋却觉得这吻极是敷衍,抓了抓他身上衣物,略带不满地道:“要你喂我……” 刘承奇怪,他不是一开始就是在喂他么? 他犹疑着,将手中yào丸又一次送到尹春秋唇边。 然而尹春秋还是未张口。 嗯……他看不见吗?还是自己喂yào的姿势不对?刘承小心拍拍他脊背以作安抚,却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怅然。 半晌之后他只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刘承。 “喂我嘛。” 这不是喂着呢么?刘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所以该怎么喂? 尹春秋看在眼里,忽然低下头,张口将那粒yào丸含入口中。末了,他带着点气愤,伸舌在刘承手心上轻轻舔了一下。 就跟家里那些小猫小狗被自己喂食时一样的动作。 这一下,让刘承深深吸了口气。 手心上传来的轻痒和湿意,顿时让他连本在身体里走着的血液都慌乱奔逃了起来。 说是十指连心,怎么被这只猫舔了下手掌心也能觉得心痒痒?他没被碰到手指啊。 他正想着,就被人舔了指尖。 刘承这下真知道了什么是十指连心,丝丝缕缕的酥麻搅得他气息不稳,比之前杀意翻涌时还难受,他都快以为自己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伸出舌头在自己指尖缠动的那人,眼神迷离,却又流露出几分惝恍。他看了刘承许久,见他没什么反应,装作失落地将脑袋埋到人臂弯里。 刘承呆了片刻,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何况他本不是什么迟钝的人,不过偶尔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知道这个人又在撒娇了。 他将yào丸衔在口中,朝着尹春秋吻去。 含住那人以口送来的yào丸,尹春秋咽下yào,微微笑着垂下眸子,低垂的眼睫上都挂满了“心满意足”四个字。 “好些了?”刘承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颊。 果然是撒娇,亲一下比什么都管用。 尹春秋动了动,点了点头,而后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关心起自己处境来。他轻声问道:“这里是哪儿?我好冷……” “像是一口深井里……太黑了,看不清多少东西。”刘承搂紧了他,抬头看看,能照下来月光太少了,很多东西根本看不清,他轻轻叹一声,“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亮了应该会好些。” “嗯。”尹春秋轻轻点点头,“归归,你身上疼不疼?” “没事……我没受伤,只是先前体内真气大乱,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先生别碰。” 刘承抓住尹春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爪子,稍稍用力捏了捏。 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得寸进尺了? “苏尼看来是想要神女封印在体内的蛊……”尹春秋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似乎看见刚刚跑出口的热气变成白雾了,“阿细的东西,看来是在你身上,她呢?” 刘承也没见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只得摇摇头:“阿细应该没事。” 苏尼既然想要她的东西,就不会伤了她。 尹春秋安静了一会儿,忽道:“三天内把蛊取出来就好了……我们要是能走,就走吧。” 他没去看刘承的反应,只继续道:“我不是不想救他们……解yào所需的yào材,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也去找过了……yào王令是能救人,但我是万万不能用的。之前,我在云蒙山遇到一个杏花坞的人。他为了救一群山贼,从我这求去yào王令,然后力竭而死……我可以把yào王令喂给一个濒死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再把他借给谁去救人了……明明还有其他办法的,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只要他们再撑一会儿,能运来那些yào材,或者找到解yào,一切都好了。” 刘承细细听他所言,轻叹一声,道:“好,等天亮了,我们再看看能不能出去。” 这两个人倒是出奇淡定,不过这也是应该的,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再着急也没有用。 尹春秋点点头应了声,往他怀里缩了缩,道:“我冷。” 刘承又深深吸了口气:“我热。” 尹春秋一直在他身上乱动,早就弄得他胸中升腾起一种难耐的燥热。然而他向来被人教着要懂得自制,总是能把心底那点狂乱压下去。 只是,再怎么压,也抵挡不住怀中这人接连不断的无意撩拨。 “怎么了?”尹春秋见他脸色不对,这才发现些异样。 总不可能跟人说自己现在有些控制不住那点心思,于是刘承敷衍道:“可能蛊dú又发作了。” 尹春秋笑笑:“蛊dú催发人内心yù望……那你现在是想杀我,还是想……” 剩下的话,被刘承堵在了他嘴里。 忽然被人扑上来亲吻,尹春秋又是惊又是喜。心底那点妄想也被人勾上来,忍不住搂紧人肩膀,半阖着眼吻上去。 “你不想杀我,那引出来的就不是杀yù。”尹春秋的手拉开了他的衣物,手指在他肩背间游走不停,他笑着问,“所以……是情yù吗?” 刘承低低喘息,轻轻道:“不……如果不是先生在旁,也不会这样的……” 他搂过尹春秋来,小口小口轻轻啄着他脸颊,低声道:“就算不是蛊dú发作,我也对先生……情难自制。” 他略有些干燥的嘴唇蹭在脸颊上,竟然令尹春秋全身都燥热起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蛊dú发作,可尹春秋却有些怀疑,是刘承所说的那“蛊dú”会传染蔓延了。 “还记得这里是什么穴位么?” 尹春秋快要发疯了,刘承就这样毫不抗拒地任由自己动作,这种掌控的感觉,令他极为满足。 他看着身侧的人,忽然笑得跟只见到猎物的猫一般。 第38章 落石 本就没剩多少的体力被耗了个干净,外面吹阵风都会警觉地醒过来的刘承,还是难得睡得那么沉。 一半是因为耗费内力后的劳累,一半是因为满足之后带来的疲惫。 然而他还是照常在天光乍破之时醒过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在黑暗里待了太久,终于能见到些光亮,忍不住抬起手挡了挡直直shè下来的光。漏过指缝的光芒聚拢在眼前,他眨眨眼适应了许久,还是觉得有些恍惚。而身体上的些许不适也让脑子有些混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醒了?” 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的就是尹春秋的这一声。他移过目光去,见尹春秋还趴自己身上,此刻已经是一脸神清气爽,眉眼弯弯朝着自己笑。 笑得他有些后背发凉。 昨夜他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人的真面目。 尹春秋看起来纤细yīn柔,还带着几分清清冷冷的出尘气质,在旁人面前自带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场,就是一个山温水软的地方才养得出来的遗世谪仙。刘承一开始都觉得,这种浑身仙气的世外高人,恐怕真是住天上的。后来接触多了,才渐渐觉着了这个冷清仙人的那点温热。 再后来,仙人直接扑进自己怀里,把自己压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他把尹春秋抱在怀里,感觉到的不说是软玉温香,也算得上乖顺可人。结果这个温雅的尹先生,凶起来比军营出身的自己还要有股蛮横的劲儿。 一边软声软气跟人呢喃撒娇,一边下手又狠又准。看起来是投怀送抱,实际上是猛兽扑食,刘承也不知怎么就着了他的道,以至于一早起来腰酸腿疼。 他看着尹春秋的笑脸,只觉得这人一笑,身后似有花海盛放。 不过这花朵朵都带刺,枝枝能吃人。 尹春秋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因昨日所为而生出些愧疚来,轻声道:“累吗……我们再休息休息吧。” 刘承缓缓吐了口气,对这个人,自己似乎一点反抗抵触的心思都没有 ,竟然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昨夜的种种瞬间闪过脑海,身体被一点点打开的记忆深刻无比。起先的吃痛和后来的欢娱侵蚀着自己的理智,最后自己连羞耻都顾不上了,心甘情愿让人把自己吃干抹净,甚至还帮着人下料。 尹春秋也没料到他那么不害羞的,一个激动就变着法子折腾了人几回。 结果自然是让尹春秋心满意足。 刘承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欺负,被弄得心颤颤,意昏昏,感觉魂到现在都还是飘着的。 只要想想,他就觉得身上更难受了。 粘在自己身上的那人缩了缩,把自己搂得紧了些。 盖住两人身体的只是尹春秋那件鹤纹外袍,天气转凉了,这么一件外袍哪里够遮多少冰寒,比不上对方身体上的温暖。怀里抱了那么个小情人,就算是身处险境,他都一点着急的心情都没有。 刘承轻飘飘地叹息一声,感慨自己真是沉浸温柔乡,快进英雄冢了。 “怎么了,一直唉声叹气的……话也不说一句。”尹春秋微微支起身子,佯装微怒,“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 刘承不由轻笑:“岂敢岂敢,我满意得很。” 他缓缓坐起身,拿起落到一边的衣服,自己开始缓慢地穿衣,看到身上的那些痕迹,忽然就觉得下身那本来没多大感觉的地方开始隐隐地疼起来。又发觉旁边的那个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加快了动作。尹春秋看着他穿好衣裳,环上他的腰,柔声问道:“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好一个温柔体贴的尹先生。 刘承有些尴尬,又有几分好笑。 尹春秋见他不说话,只是唇边含笑,就当他默认。用十指轻柔地在他腰间按压揉捏,缓解他腰上的些许酸疼。 刘承怎么也不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去。 “先生……你先把衣服穿上。”刘承扶额。 尹春秋笑:“害羞什么。” 刘承绝不是害羞,他是怕这个人控制不住兽xìng又来一次“投怀送抱”,磨得自己心软,自己可招架不住。 尹春秋倒是听话,扯过衣裳慢悠悠地穿,在刘承的帮忙下磨蹭了半天才穿上。若是刘承不理他还好,他一个人弄还能快些。 那件鹤纹外袍昨日又是被他垫地上,又是被他用来盖身上,被□□得快不能看了。 他微微皱眉:“不穿了。” 好在他那身衣物层层叠叠,还有里面那两件能穿穿,看起来也似乎不会凉着。 “好,我给你收着。”刘承说着就给他叠起了外袍。 尹春秋支着下巴看他动作,等他叠好,才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尹春秋道:“苏尼把我们丢进这种地方来,就让我们自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自灭不管我们了么?” 苏尼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把他们抓过来又什么都没干,难道就是请他们到这井底睡一觉的?不过她想要的东西还在刘承身上,早晚会出来的。 “我们得先想办法出去。”刘承从腰间抽出刀来,“我饿了。” 尹春秋闻言眸光一动,似乎有几分兴奋,道:“那让我喂饱你!” 刘承愣了一愣,忙道:“我……我不是说那个……我……” 他是真的饿了,他想去找点吃的。但这鬼地方连蘑菇都不长。 靠着体内内力,他们不吃不喝也还能撑好些时日,但决计不能拖太久。 刘承腾跃而起,手上发力,刀身嵌入石壁内,整个人挂在半空。他深吸一口气,提力将刀拔出,纵身向上跃起数尺,刀又一次迅速chā进石壁。 他往上看了眼,便撤了手,落回地上。 “不行。”他朝尹春秋摇摇头。 太高了,被困在这种地方,想要直接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太费力了,他都没有十成的把握,一有不慎,可能就摔得粉身碎骨。 他要是运气好,也许可以这样上去,但尹春秋无论运气是好是坏,都不行。 那么高的石壁,连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靠着这把刀,然而这样爬上去,连他都感觉吃力。 而且,也不知这刀能坚持多久。 “我错了。”尹春秋道。 “啊?”刘承不解,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我昨晚不该那么折腾你的,说不定你就能上去了……” 刘承:“……” 原来这个人还知道他自己干了些什么混蛋事儿呢? 这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刘承心中愤愤,一想起那事来,刘承就觉得以这个人的体力,说不定还是能上去的。甚至想把刀往人手一塞,让他快点上去,别在自己眼前晃。 然而一看到他那双明山净水般的眼,刘承也就认命了。 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神情,刘承无奈地摇摇头,把他往怀里一搂,道:“不是……这柄刀纵能穿山凿石,也受不住太久,这样也只能是我一个人上去,你怎么办?” 刘承这样说,当然让尹春秋听得心花怒放,目光放在他身上动也不动。 尹春秋望着人的眸中是一汪春水,温情脉脉。 那么一小片的天里投下来的光,竟然也能让人的眼那么明亮。他轻轻扯了扯刘承衣物,抬眼道:“真好,你那么喜欢我,要不要亲我一下?” 为什么有人不要脸起来都能那么让人喜欢?这张脸太能迷惑人,仿佛他再做什么过分的事都是对的。 刘承从善如流,吻完一看那人满脸的笑意,立马觉得,这人是尾巴都要摇出残影了。他轻咳一声,道:“先生,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不是该表现得紧张一些?” 尹春秋道:“不行了,好不容易吃顿荤的,你让我再回味回味,一会儿就好。” 刘承脸上一红,道:“回味什么……出去了想吃什么荤的没有?” “真的?”尹春秋满心欢喜地朝周围看了看,“我们若是被人从上面丢下来的,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也许会有什么机关。” 刘承点点头,把周围的每块石头都敲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机关。倒是中央的石柱上有那么五个形状不一的凹槽,似乎还有些玄机。 正想再看看,这附近忽然地动山摇,两人听见一阵巨响。 紧接着两旁石壁上竟然飞坠下落石,如有天地崩摧之势。落石坠地,碎屑四shè,将地上砸出许多坑来。 如此高度,若是被砸中,定然重伤。 “当心!”尹春秋袖中绷带飞出,拴住袭来的落石,与刘承一道向后退去。 轰然巨响之中,两人飞身躲闪纷纷砸来的落石,那些躲闪不及的,便被刘承拔刀斩裂,或是被尹春秋用绷带缠住。 这些落石只是石壁上被震下来的,并非是有人特意投下来,倒不会故意置人于死地,很快就没了。 两人也看出来了,也就不那么惊慌。待到这一阵晃动过后,刘承往上一看,道:“掉了些石头下来,要想上去,倒是有地方能落落脚了。” 他正要试着上去看看,尹春秋装作受惊的样子,往人身边一靠:“吓人。” 刘承一挑眉,心想这人是不是又要开始要亲要抱了? 还没等他们亲起来,他们又听见一声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9章 蛛丝 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每一次听到,都觉震耳发聩。无论是谁,只要听过那么一次就永生难忘。 果然,阿细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刘承不由得开始反省起来,自己是不是又当着别人的面做什么逾矩之事了?要不然阿细怎么又惊叫起来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想阿细怎么那么突然地蹦了出来,便见阿细连滚带爬地从石柱那边扑过来。 “啊!我居然看到你们了!” 这边两人看见她身后,才发现中间的巨大石柱在刚刚那阵地动山摇之间已经上升了数尺。方才他们只顾着躲顶上落石,竟然一时不曾察觉。 那升起来的一段石柱上,露出一个石门,阿细从那石门里出来之后,门就已经缓缓关上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阿细拍着胸口不停喘息,“魂回来!回来!” 说话间一身的银饰摇来摇去,撞击出的清脆声响轻轻回dàng。她一来,这原本静了许久的地方似乎都有了些活力。 看她还能那么活蹦乱跳的,应该没什么事。然而刘承还是问了一句:“没事吧?” “有事!”阿细气呼呼地道,“那个坏女人弄得我可疼了!我要打她!” 尹春秋柔声道:“要我给你看看么?” “要!”阿细立马转到人跟前,把手递过去让人能号脉,接着便鼓起腮帮,火冒三丈地道,“她打我!太疼了,我就晕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过来就在一个石室里面,什么路都没有。我看见周围的墙壁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凹槽,跟我们的那五件圣物很是相似,我就把圣物放上去了。结果我就把门给打开了!” 尹春秋没见她身上哪里有异,便舒了口气,放开了她。她倒是越想越气,又骂道:“气死了!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能那么凶的,我不要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我要打哭她!气死了气死了!头上要冒鬼火了!” 她一个人在那里生气,两个大人却开始观察起那石门来。 这关起的石门上,与石柱上方一样,有一些凹槽,应该就是阿细所说的那五件圣物的形状。 门上的凹槽,应当是用来打开石门的。既然阿细说了石门里面什么路都没有,那到了石门里面或许也没什么用,也许该看看这石柱上的。 “五件圣物?”刘承指了指之前在石柱上发现的凹槽,“是这样的吗?” 阿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见上面的凹槽形状,立即惊讶道:“是呀!我放上去试试!”刚一说完,她便跟只小鸟一样轻跃了上去。 “等等……”刘承话刚出口,正顺着石柱往上爬的阿细便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呸呸呸!怎么那么滑的!”阿细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心里极为不服气。毕竟她可是五六岁就开始爬山上树的,身手灵巧胆子也大,悬崖峭壁也完全不在话下,怎么能栽在这里。 刘承无奈叹气:“当心些。” 阿细皱起鼻子,可怜兮兮地道:“摔疼了。” “我看看……”尹春秋上前扶住她,见她似乎有些走不利索,便问,“崴到脚了?” 阿细眨眨眼,把快掉出来的眼泪收回去,点了点头:“疼死了,好讨厌,为什么这样啊!为什么这两天那么倒霉的!” 说着说着似乎越来越伤心委屈,那点眼泪又要开始收不住了。尹春秋扶她靠着石柱坐下,正想该怎么安慰安慰她,她便从腰间花布袋子里掏出一个饼来,坐在那里啃了几口。 一瞬间,ròu香四溢。 刘承:“……” 他很饿,虽然他并不是一定需要靠食物来维持体力,但看到食物还是心里痒痒。可能是那只蛊虫把他食yù勾起来了,一定是的。 他问:“还有吗?” 阿细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那块饼,恨不得用目光把这饼穿个洞出来,闻言抬头看刘承一眼。她歪歪头,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从花布袋子掏一个出来,伸手递过去。 于是一大一小坐在一起,啃着个饼子,刘承倒还是吃得优雅,阿细一口一口都没停过,活像只山间时不时窜出来的松鼠。尹春秋见他们吃得欢,又不忍打扰,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看阿细腰上挂的一对匕首小刀,便问:“我听说过关于那五件圣物的事……这五件圣物,不是由几个人分别保管的么,为何全在你手上?” 阿细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却变得有些得意了,她道:“上一代的人传给下一届的时候,要给每一个被选出来的女孩子都做一个小铃铛,上面刻上她们的名字。然后把这些小铃铛挂在树上。再接着就摇树,谁的最先掉了下来,就把东西jiāo给她。” 这样说的话,五件圣物都在阿细手上,那不就是……两人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很是大胆的想法,接着阿细很快就把他们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她们五个人,都把我的小铃铛给摇下来了。” 听她说话的两个人皆是心中震惊,虽然已经猜到,但真被证实了心里的猜测,他们两人还是觉得很难以置信。 这个小姑娘运气那么好的吗? 阿细似乎很满意他们两个的反应,眉飞色舞地道:“厉害吧?我可是几百年来第一个呢,真正的被天神选中的人。” 尹春秋还好,诧异一下也就过去了,刘承此刻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狂浪不止。 见他眼底那怪异的神色,尹春秋不由问道:“归归,怎么了?” 刘承道:“只是觉得……人与人当真是不同的,有的人运气那么好,有的人却运气差到极致,心里有些不平。” 尹春秋明了,笑问:“你这样说,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阿细眼珠一转,立即竖起耳朵。 刘承点头道:“嗯……逢年过节的时候,东西两市都会有商铺弄一些陶瓷做的小动物来,里面会塞一些糖果或是小玩意儿。因为里面藏了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这些小陶瓷价格都是普通陶瓷的两三倍。花钱买了以后,陶瓷和里面放的东西都是你的。不过……也有些陶瓷里面是空的。” 尹春秋轻笑出声,不用刘承说出来,他都已经能知道结局了。 “有一次,我挑挑拣拣,买了十个回去。” 低头吃东西的阿细都期待地望向了他。 刘承难得咬牙切齿起来,沉声道:“都是空的……十个都是。” 阿细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最后她还是很没良心地让后者占了上风,她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尹春秋觉得,大概没有什么然后了。十个一个都不中,一般人应该不会再去试了吧。 原本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证明自己运气有多差了。然而刘承却有意照顾一下阿细那小姑娘的心情,又见尹春秋似乎很有兴趣,便继续道:“我不信,别人买的里面都有东西,怎么可能就我的没有。我把姐姐和阿文也叫来。三个人,一口气买了上百个。” 按照常理,这故事的结局,估计是那上百个陶瓷里也什么都没有吧?如果是真的……这个人小时候还那么不服输的吗,也是可爱得紧。不知道他面对这上百个空dàngdàng的陶瓷,会是什么神情。尹春秋忍不住开始照着他的模样想象一个小刘承了。 刘承小小咬了一口饼,咀嚼咽下去之后,才接着道:“只有那么五个里面有东西……还都不是我挑的。周围的小孩子,都在感谢我们把空的挑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细激动得拍起了自己大腿,“还有呢?” 刘承想起这段事就痛心疾首,然而面上还是十分镇定:“我们好不容易攒的那点钱,都败这上面了。后来那一百多个小陶瓷还是管家叫人过来运回家的,回去之后,当然是被我娘给揍了一顿。” 尹春秋笑道:“看来你以后得带个运气好的人去。” “现在哪儿还好意思去跟小孩争着买这些东西……”刘承摇摇头,“先生……那你运气如何?” 尹春秋认真思考了一下。 自己的运气,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小时候遇到那么多事情,却被医术天下第一的yào王带了回去收为徒弟,有了两个宛如至亲的同门,还有了一个乖巧活泼的小徒弟…… “不算好,也不算坏吧……”尹春秋目光停在那人双眸中,“也有可能,我的运气已经用光了……”全部花在了一场雨中,一把伞上。 刘承疑惑道:“会不会是我把你们运气给带坏了,才让你们那么倒霉的?” 尹春秋道:“真要这样,那就让阿细把我们运气带好些吧。” 阿细解决掉最后一小块饼,附议道:“对呀对呀!”她拍拍手,抖掉手上的残渣,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往上望去。 “我来吧。”刘承也站起身。 阿细想想自己那疼到不行的脚,便将腰上的那一串东西都jiāo给了刘承。 刘承腾跃几下,便将那五件圣物一一放入凹槽。紧接着石柱开始动了动,却不似之前那般地动山摇,只是旁边地中缓缓升起一个小台子。他们当即往那台子上一站,由它带着缓缓往上。 他们都不禁抬头望向天空,感觉周围石壁都在缓缓下落,慢慢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石台停下时,他们有些失望。原来到了石柱顶端,也还是没有明路。原来他们是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在下面能看到些光亮,不过是因为恰好此处顶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空的。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好歹见得到天,攀附着周围那些形态各异的石头,要出去也不难。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虽然他们抬头便能望见天空,但这顶端并非空无一物。在天光之下,还有根根极细的轻丝遍布,这些细丝已经细到如同无物,极难察觉,就像是一道瞬间便消逝的光泽。若不是因顶端的日光落下,让它们泛起了淡淡珠光,恐怕他们三人还完全无法发现。 刘承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根。下一刻,那根细丝便猝然泛起血光,刘承赶忙收手,只见自己手上竟然已经被割开一个小伤口。 挂在细丝上的血滴滑动几下,最后滴落在石柱上。 这么细的丝,竟然如此坚韧锋利。若是他们方才没有察觉到,打算直接从这里出去,此刻怕是已经被这些细丝分尸了。只要那么一想,便令人感觉后怕。 刘承心都提了起来。 第40章 蛛丝(2) 尹春秋看了看刘承的伤口,不过是被割开一个浅浅的小口,有血液渗出,没有其他迹象。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dú,但他放心不下,还是运功查看了一番。 就在他们看伤口的时候,点点细小幽绿的光自四周顶上石壁间铺开,一瞬间密密麻麻地将那几块石头全都占满。 余光瞥见那忽然亮起的绿光,两人皆是一惊,忙抬眼望去。只见那点点绿光竟然还在不断爬动,犹如潮水扑岸般挪来挪去。根根丝线从它们中间吐出,将空中那张看似无形的网织得更密。 “啊!好吓人!”阿细猛地一吼,惊得旁边人心都快跳出来。没被这些怪东西吓死,倒要先被她吼死了。 她才一吼完,刘承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尹春秋拍着刘承的脊背给人顺着气,忍笑道:“怎么了?” 刘承想说话,却咳得根本无法发声,赶紧侧过身去掩住嘴。 怎么了?他呛着了! 刘承内心也很无奈,他是一口凉气还没吸完,硬生生被阿细一声吼叫给吓了回去,一下子就给呛着了。 他狂咳一气,原本还觉眼前这情景太过诡异的,让阿细给弄的来了这么一下,忽然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的声响爬进三人耳朵,只让人觉毛骨悚然。他们细看去才知,这些密集的光点原来是无数只蜘蛛,绿光自它们身上发出,令人有一种夜晚里被狼群盯上的错觉。条条晶亮的蛛丝倏然垂下,几乎与天光融为一体。 空中弥漫开一阵腥气,虽然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但这周围并非空空如也,而是早就已经布满蛛丝。只要他们稍微动一动,可能就会被那无形的蛛丝伤到。 “呕,好恶心!”阿细看着那堆绿点爬来爬去,只觉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涌。 这世上大抵是没有什么人会喜欢虫子的,尤其是阿细这样的小姑娘。然而她又忍不住去抬头看,她正受不了要捧着心口吐一阵,却被刘承拉住。 刘承是怕她动作大了碰到那些蛛丝,出声提醒道:“别动!周围的蛛丝,如同刀剑,锋利无比,只要沾上,便会被割伤。” 他以内力震断周围蛛丝,正yù带两人往旁边洞穴内退去,顶上轰然滚落一巨物。 三人后退避开,垂目望去,那竟然是一具chéng rén大小的白骨,上面沾满尘土。这般砸落在地,骨头上竟然还掉了几块渣下来,一时间灰尘纷飞。 阿细第一次见到那么恐怖的东西,心中害怕,却又不敢乱动,慌乱间死死抓紧了刘承衣袖,探出脑袋观察。 那一声落地的砰然巨响过后,落地的白骨竟然抖动不止,仿佛是撞得疼了。还不等三人反应,那散落的白骨竟然连成一体,缓缓站起身。 白骨像是有了人的意识一般,举步向三人走来,那动作虽还带有几分笨拙,却已经像极了活人。 阿细脸上变色,张大了口,这次叫都叫不出来了。 当真是大白天见鬼了。一具死去多时的枯骨,怎会自己动起来? 眼前紧接着又是一道黑影掉下,竟然也是一具白骨。与先前那具白骨一般,落地之后它又直立起来,一步步朝三人逼近。他们三人所站的石台并不大,而看这样子,这白骨还会接连出现,若是被它们包围在此,恐怕再难脱身。 阿细心中恶寒,吓得连那能震天动地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她哑着嗓子无声地吼了半天,最后哭丧着脸惊慌哭喊道:“呜呜哇有鬼啊啊啊啊!” 明明还有日光落下,照得周身温暖,阿细却觉得这里森冷无比,yīn风阵阵,险些要跌坐在地。 森森白骨在身侧,还是能动的白骨,任谁看了都无法心如止水。这样的景象也许只有在yīn曹地府才能看见。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不是什么鬼界,而是人间。 真有鬼,也该是怕这头顶烈日的。 更何况,刘承和尹春秋两人都不信什么鬼神。 然而他们亲眼看到的确实是两具能自己动起来的白骨,顶上不断爬动的幽幽绿光更让这景象显得诡异非常。 那两具白骨还挥动着骨手,朝三人攻击。 它们的并不够快,也不够准,只是动作间又有树根蛛丝飞出。 若不是刘承和尹春秋感到身旁细微的风动,他们定然已经死在这些蛛丝下。 原来这两具白骨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这几根蛛丝骤然袭来,险些令三人不及反应。只是迟了那么片刻,他们便已经失了反击的机会,只得向旁闪躲。 尹春秋的数根青丝不过微微触碰到那空中横起的蛛丝,却像是遇到了刀刃,竟然齐齐断裂,轻飘飘滑落。与此同时,他身侧刀芒一闪,飞来的蛛丝亦是被割断。 尹春秋忽然心中一动,凝眉道:“蛛丝。” 刘承握紧刀柄,会意点头。 一具白骨早已没了行动的能力,定然有人在背后cāo控。而cāo控这两具白骨的,正是那些蛛丝。 有了蛛丝的cāo控,眼前的两具白骨才能连在一起,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地活动起来。那些蛛丝锋利,纵然没有得力,拴在这些骨头上也划出了许多沟痕。尹春秋也是见了那白骨上沾的尘土在一点点剥落,才察觉那些几近无形的蛛丝。 经他那么一说,刘承也发觉了那些cāo控着这两具白骨的蛛丝。 “别怕,没有鬼。”他出言安慰完阿细,凝神挥出手中长刀,强劲刀劲瞬间在那白骨周围bào开。 那两具白骨顿时失了力一般,倒塌在地,连在那白骨上的根根蛛丝也齐齐崩断。 阿细见状终于长出一口气。不是鬼就好,真遇上了鬼,他们三个凡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打得过鬼的。 她心中的恐惧一扫而光,顶上又传来令人脊背发凉的声响。那些身上幽绿的细小蜘蛛纷纷吐出透明蛛丝,在空中结出隐形巨网,将猎物紧紧围困。他们三人已经落入网中,随时可能成为这些蜘蛛的食物。 这个地方绝对不能久留,光是去留意那些蛛丝,就已经太费力气。他们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被这些东西割裂得破碎。 好在这些蛛丝要切断也容易,刘承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决定,便道:“我将这些蜘蛛和蛛丝除去,我们往旁边洞穴里撤。” 得了尹春秋的回应,他手中刀光破空而起,于空中猛然zhà开。身周的蛛丝连带着顶上爬满的绿点顿时接连消失。那些失了xìng命的蜘蛛再也没有发出那诡异绿光,只剩漆黑的尸身摇摇yù坠。 刀风一过,那细小的虫尸如同密集雨点般纷纷向下掉落。阿细看着那些小蜘蛛一只只飘向自己,眼前一黑差点要晕。她如今是连叫也不敢叫了,要是一张嘴那些蜘蛛全部飘过来,那也太可怕了。 不待那些虫尸飞坠而下,刘承抓住阿细,与尹春秋一起撤开。三人向旁飞纵,衣袂翻飞之间已于旁边洞穴中落下。 这漫天虫尸落雨,他们三人并未沾到分毫。 而那边连片的黑影就跟风卷起的沙尘一样,飘了好一阵才完全落光。再看他们刚刚落脚的石台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蜘蛛的尸体,更有一些色泽奇诡的粘稠汁液缓缓流出。 真是恶心极了。 更恶心的却还在后头,好死不死那顶上居然掉下来一块稍大的石头,重重砸下,将那虫尸砸得汁液飞溅。光是听听那石头将虫尸压瘪的声音,都能让人想象出一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场景。 不过想象的东西自然没有亲眼看见的震撼,他们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看见了那么一幕。而风中还传来阵阵腐败而腥臭的气味,若不是刘承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还能承受得了,说不定已经快吐了。 真恶心啊,刘承心想。 他心里暗暗感慨一声,一转身,就见另外两个人面色凝重。 “呕……” 阿细忍不住蹲下身去干呕,自己才吃下肚的饼似乎都按捺不住想要出去。她呕了半天却又什么都吐不出,只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尹春秋亦是脸色发白,强忍住胃里的不适感,才没有像阿细一样发作。 刘承见这两人反应,不由得心生愧疚。 “别看了……” 尹春秋强行镇定下来,为了刘承安心,他硬挤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无事。 刘承松了口气,却听阿细叫道:“它们又来了!” 两人立即抬眼一看,又见那地方冒出点点绿光。 尹春秋心中一凉,沉声道:“看来这些蜘蛛远远比我们想的要多。” 刘承久久凝视着那些不断蠕动的绿光,若有所思。 滔天内劲再次bào开,zhà向那顶端爬满的蜘蛛和蛛丝。他还想再来一次,看看是否能趁着那蜘蛛重新出现的间隙出去。不想那些绿光刚一熄灭的瞬间便又亮起,这些蜘蛛出现的速度竟然如此迅疾,似乎无穷无尽。他原本想除去这些蜘蛛,从上方离开,现在看来此路也不通。 他只得往这个洞穴里面望去。 往里望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什么光亮,宛如巨兽的血盆大口。根根尖利的钟rǔ石悬挂下来,犹如獠牙利齿,更让这洞口显得狰狞可怖,仿佛这只巨大的凶兽随时能扑上来将人吞食。 刚刚那些蜘蛛和白骨已经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也不知这洞穴里面还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东西。 可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路,只得进去闯一闯了。 第41章 白骨 这洞穴巨大,内里能让人通行的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而旁边一侧地势骤变,深不见底,隐隐有水流之声。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能见下面偶而有光亮闪动,想来那里便是一条暗河。 里面的通道如此狭窄,若是突然遇险,恐怕连个能逃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蜘蛛似乎只能在那通口处的石壁上盘桓,没有爬进洞里追杀他们的意思。他们倒是暂时无忧,得了点喘息的时间。 “阿细,你可知这是何处?”尹春秋一边拿出些伤yào给阿细脚踝敷上,一边缓缓道。 下面那石台的机关是用阿细族中圣物开启的,这个地方必然会与她的族人有什么联系。阿细好歹族中神女,若她能知道些什么,或许要从这里出去,也不是难事了。 可惜阿细却是摇摇头。 她并没有隐瞒之意,而是真的不知。 “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刚刚那些东西,我也未曾见过。”阿细揉了揉敷好yào的脚踝,皱起眉头思索,“但是,我去过一个地方,也是要这五件圣物才能打开机关。那个地方是我们的圣墓,每一代的族长、长老、神女,都葬在里面。可是那里跟这里一点也不像,我不会记错的。” 尹春秋皱眉,这地方竟然如此神秘,连他们自己的神女都不知道么。 他不免有些疑虑,正想开口让阿细再好好想想,阿细却站起了身,单脚跳到刘承面前,笑嘻嘻地道:“刘哥哥,我来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之前他们摸不准幕后之人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们为求早日将此时解决,也是因为担心阿细安危,所以才没有再等,而是直接选在十五那天动手。待那蛊虫发作,也好看出究竟在谁身上。 十五之后,有三日的时间可以将蛊虫取出,现在也还不晚。如今身处险境,不知以后又会生出什么变故,还是尽早拿出来的好。 刘承刚应声,阿细又道:“谢谢哥哥啦,哥哥不是神女,那蛊虫一定闹了很多事吧!” 当然有事了,刘承暗暗腹诽。若不是这蛊虫耗费了他大半力气,他又怎会……但他又怎么会说出来呢。 尹春秋看着刘承脸色微变,就知他在想什么,不由轻笑。 刘承这样聪明机灵的人,哪里会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自然被这一声笑弄得脸上微红。他轻咳了一声,低喝道:“先生!” 尹春秋眨眨眼,立马敛了笑,带上点委屈的语调:“你凶我。” 这招数简直屡试不爽,刘承果然立马就软了,先前装出来的那点强硬一瞬间就现了原形。他认栽了,只能靠捏捏这人的脸出气,连掐人脸颊都舍不得下重手,那么轻轻用手指往人脸上捏一下,最后无奈地笑道:“我不凶……不凶。” 尹春秋那藏起来的笑意又重新绽开了。 刘承知道自己又着了他的道,轻叹一声。太不对了,明明害臊生气的是他,怎么反倒是得他去哄人了?这栽得也够彻底的。 阿细见他们两个忽然旁若无人,只觉自己受到了漠视,莫名其妙地道:“尹哥哥,刘哥哥,你们怎么了呀?什么凶不凶的?” 尹春秋含笑瞥她一眼,道:“没什么,快点把那只蛊虫还给阿细吧。” 那只害他们不得不在阿细族中逗留的蛊虫,总算是和他们没了关系。 传说这蛊虫作恶,是掀起了血雨腥风的,他们两人原本以为,这蛊虫发作时该是威力巨大,不想那么轻易就熬了过去。似乎连江湖上稍微排的上名号的dúyào都比它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吓人些。 良久,阿细运功完毕,抬起手来。她指尖停了一只米粒大小的蛊虫,长得跟只蝴蝶似的。这只蛊虫浑身晶莹剔透,双翅轻灵,有细细的白色花纹点缀其上,像是天宫仙娥绣出的一般,微微抖动时好似一名白衣舞姬。长得倒还不错,简直就是百足虫豸中的娇美人,扑棱蛾子中天仙子,比外面那些绿眼睛蜘蛛好看多了。 那么小的一只虫子,居然会有传说中那能带来灾祸,让人间生灵涂炭的威力吗? 尹春秋见了这虫子模样,却一点也不怀疑那传说了。他知道这蛊虫的来历,阿细之前只说这蛊虫发作时会引起种蛊之人心底的yù望,他才没有去在意这只蛊虫。毕竟,这世上能激发人心中各类情绪的蛊虫多了去了,他见过许多,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他只当是阿细的族人因为一个传说,才把一种普通的蛊虫当做了什么厉害的恶魔。 此刻见了蛊虫的真面目,他才恍然大悟。这只小小蛊虫岂止是能引起种蛊人心底yù望,若是用得对,想要控制住任何生灵的情绪行为都可以。无论是人还是牲畜,只要活着、能动、有情绪的东西,都能被控制。 尹春秋心念飞转,猜到些什么。 苏尼想要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只蛊。 而她想做的,很有可能就是利用这蛊炼制傀儡。 苏尼现在改进的制造傀儡之法,必须先将人dú死,再种进蛊虫,才可控制其行为。然而人死之后,失去生机,很快躯体便会腐败,寄生在躯体中的蛊也很快无法再待下去,花费力气做出来的傀儡也许只能用上那么几天。 而阿细的这只蛊,能够控制的是活人的情绪,活人傀儡的威力远远比死人傀儡更可怕,还不用担心ròu身腐败之类的问题。 而且,阿细的这只蛊于无形之中控制住人的行动,比苏尼的dú更加难防。若是两军对峙之时,一方忽然被控制自相残杀起来,那另一方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尹春秋实在想不通苏尼弄傀儡是想做什么,但他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苏尼要做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绝对不能让这只蛊落入苏尼之手。 他暗暗庆幸起来,幸好苏尼似乎还没有找到取蛊之法。他们三人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这蛊虫仍然留在刘承体内,否则这洞穴外面,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阿细把取出的蛊虫轻轻捧在掌心里,双手一合。只过了片刻,她再放下手时,那只扑棱蛾子就变戏法一般给变没了。 “好了,它终于回来了!”阿细忽然就开心起来。 见她已经把蛊虫收好,刘承便递出了手,让这个小瘸子能走得不那么累。 三人往里走了一段,四周便已经不再那么昏暗。里面虽然没了天光的照耀,两旁的石壁上却多了光亮。这些光亮来自于石壁上面嵌满的夜明珠,虽不能让这洞中亮如白昼,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每个角落。 迈步的同时,尹春秋将方才的猜测细细说来。 其实尹春秋一走入这个洞穴深处,便开始觉得难受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并非是身体上的不自在,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压抑。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面对这洞穴有了些退缩之意,甚至想立刻转身跑开。 他压下这种恐慌,却克制不住心中的不断颤抖。 言语之间带了那么一点不自然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然而刘承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听完之后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略带些冰凉的体温,尹春秋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手指都有些轻颤。他转眼,正好对上刘承的目光,便安了心神。 可他没能平静多久,前面的路上,在那柔柔的珠光下,有一具具森冷白骨,粗略一看都有十多具。这些白骨的骨架比之前所见的那两具要细小许多,看起来应当只是些幼小孩童。 又见到白骨,还是那么多的数量,阿细生怕那些白骨再动起来,一下子脚都利索了,抱头窜到刘承身后,怪叫道:“呜呜救命啊!” “不怕。”刘承回头看了她一眼,出声安抚。 再回头时,他见到尹春秋完全变了脸色。 夜明珠那惨淡的光芒之下,尹春秋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纸。 看到那些散落在地的白骨,他的双眸一瞬间完全被惊惧占满,猛地顿住脚步,心中的抵触情绪更加浓烈。 那些白骨,他是见过的。 他见过每一具白骨生前的样子,见过每一个人的脸孔。 这十多年中所有噩梦的场景在此刻被他全部想起,一一在他脑海里闪过,轰然bào开。那些在夜晚纠缠他的噩梦,让他恍如身处无间地狱的噩梦,原本都被紧紧关在一道门内,此刻却全部咆哮而出。 各种各种复杂激烈的情绪令他头疼yù裂,他忍不住闭起眼,头晕目眩之间险些栽倒在地,倒入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刘承搂住他,眼中讶然。 怀中这人的样子,太像他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了……而且反应似乎比那时候还大。 尹春秋猛烈地喘息,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站在原地再也不肯动一步。他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声音颤动不止:“别进去了……” 言语间他忍不住带着刘承往后退了两步,身上已经冷汗涔涔。 刘承手上也加了把力回握过去,尽力让这人平复下来。 他往前望望,那十多具白骨的尽头已经没了路,就算想再往前,也没有办法了。 前面是万丈悬崖,暗河的水流在下面缓缓流动,漆黑一片。 第42章 白骨(2) 初入时,这洞穴并不算大,也就能容那么四五十人站着而已。 但这洞穴越往里越广阔,此时洞顶已经不是他们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了。他们处于完全被掏空的山腹中,下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河流。他们站的地方仍然与来时一般狭窄,像是漫漫大海上的一座小小孤岛。 洞里并无岔路,只有那么一条通道,如今这路也是断了,难道只能折返回去了么? 刘承环顾四周,略略思忖。要他退回去面对那些杀不绝的蜘蛛,恐怕还没能出去他就力竭归天了。他心里还是希望能找到些机关密道,好歹给条路出来。 刘承看着尹春秋那惨白的脸色,更是因为担忧而变得心烦意乱。虽是担心尹春秋,但此刻也没什么机会让他慢慢安抚人去,他还是狠了心道:“阿细,你与先生好好待在此处,我去看看。” “别走……” “别走!” 刘承刚一转身,便被扯住衣角。 他回头一看,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死死拽着他。 “呜哇不要啊!你过去了等下鬼跑出来吃我们怎么办!”阿细瑟瑟发抖,“他们会不会先吃小的哇!” 刘承吐了一口气,再次耐心强调:“没有鬼。没有!” 尹春秋沉默半晌,忽地道:“他们都是被人杀死的……就算真的有鬼,也是人把人变成了鬼。人远远比鬼更可怕,不是么……” 他说完垂下眼睫,再也没说话。 刘承被他这几句话弄得愣了愣,本来这地方已经够压抑了,那么几句话更是让气氛又沉重了几分。 他觉得不对,尹春秋现在的反应真的太奇怪。 空dàngdàng的洞穴之间忽地传来一声冷笑,听起来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由四面八方齐齐dàng来,根本无法分辨出来源。 这声音明显不属于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人中只有阿细一个女孩子,现在她又被吓着了,正抱着刘承手臂一阵惊叫。 “是个女鬼啊啊啊啊啊啊!” 刘承:“……” 他似乎觉得阿细比她说的“女鬼”更吓人些。或许她吼一声,就能把这洞穴里的妖魔鬼怪全吓跑也说不定。 这洞穴里那么多的石柱石笋,这女子定然藏在某个角落里。刘承屏气凝神,暗暗观察着周围的气息。 那声冷笑的回声终于消失,接着那女子的声音又森然道:“你不记得他们了么?”这句话在洞中dàng开,接连回响,伴着轻细的水流声,更有一种彻骨冷意。 让尹春秋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刘承不明白这一声问是何意,却见尹春秋原本暗沉下去的眸子忽地一动,目光渐渐变得锋利,他冷冷道:“我记得,当然记得。” 刘承吃惊,这来人竟然与他有关么? 那声音接着又是一声冷笑:“记得?呵呵,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不愧是最后活下来的人。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那声音长叹一声,狠声道:“这次,你就乖乖留下来,别再想出去。” 尹春秋冷笑:“那也得看看你留不留得住我。” 他心中的惊惧,早已在这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便化为无边怒火。墨衫翻飞之间,真气横飞而出,击向这洞穴顶端。那些垂挂在顶端的石柱顿时齐齐折断,跌进底下暗河。一时间落水之音此起彼伏。顶上巨石接二连三地落下。 “先生……”刘承双瞳缓缓收缩。他们遇敌,向来是刘承挡在前面,鲜少让尹春秋出手。不想尹春秋此刻因为那人几句话反应如此剧烈,竟然弄出了这般撼天动地之势,怎能不让他吃惊? 他镇定心神,内息涌动,与尹春秋之力合在一处。 感到这股助力,尹春秋回眸一瞥,见到刘承那坚定的双目,顿时觉得轻松许多。他袖下双手探出,顿时又击断数根石柱,再移开目光,已是眸中冷冽,语音带寒:“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活得生不如死,希望我变成一个疯子?” 暗河中不断落入巨石,轰然bào发出巨大声响。 “我告诉你,不会的。” 他声音平稳,却任谁都听得出其中隐含的恨意。 落石如雨,接连不断的水声在洞穴之中狂啸不止。那些能藏身的地方都被他蛮力摧毁,然而却无人现身。 那声音bào出一阵狂笑,带着浓重的轻蔑意味,似乎觉得尹春秋的话可笑至极。森森笑音竟然掩过了大地狂震的声音。 这洞穴在笑声之中猛烈震颤,纷纷落石自上坠下,隐隐让人有种将要坍塌的错觉。然而这洞穴巨大,哪里是人力能够撼动的。 尹春秋冷喝道:“你也别想再刺激我!” 底下本是缓缓流淌的河水此刻猛烈翻腾,掀起巨浪。尹春秋内力bào发,空中顿时腾起数十根水柱,犹如蛟龙出海,发出声声愤怒龙吟,撼动整个洞穴。漫天飞散开的水珠当即化为利刃,向四面八方bàoshè开去。 那声音忽然吃痛惊呼,猛地止住笑,片刻后厉声道:“是谁动的手?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不断飞落的石头竟然在这一刻全部飞起,朝着那些水柱撞去。水无定型,自然被装得支离破碎。 然而那水柱方一破裂,bào开的水花顿时又在尹春秋的内力支持之下合拢重聚,将飞来的石头重重包裹,投入河水中。 “对,不是你动的手!你把刀塞进他们尸体的手里,再握着他们的手去杀另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他们就不是你杀的了!” 尹春秋眼中隐隐发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强抑下心头怒火,却怎样都克制不住那种情绪失控的疯狂。 刘承暗道不好,连忙扶住他。不经意瞟到地上尸骨,身子不由僵了一僵。 这些白骨……莫非都与先生有关? 刘承还不及细想,那声音又道:“动手的是谁?是那些已经凉了的尸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忽地一顿,沉下来一字一顿道:“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尹春秋胸口剧烈起伏,怒道:“掩耳盗铃又如何?自欺欺人又如何?纵然有地狱十八层,先下去的也该是你,不是我!” 水柱直直坠落,如苍龙入水,搅起巨大旋涡。空中飞落的水珠渐渐连成线条,化作暴雨怒卷而来。 刘承再次凝起周身内力,与尹春秋再次合力。两人劲气jiāo接,只听得一声巨响,这洞穴中更加震动得厉害。底下暗河之水霍然bào起数丈之高,直如整条河流之水尽数腾空,化作巨浪,咆哮着朝黑暗中冲去。 前方怪石之间黑影一闪,这一击终于逼得那人现形。 尹春秋劲气一转,水流直直朝那黑影扑去。河水早已围成一张巨网,那黑影绝对无法避开这一击。 然而,水网在将要触碰到那黑影之时,生出一道缝隙。那黑影一声冷哼,竟然从这缝隙之间穿过,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三人均是一惊,这般凭空消失,也太过诡异。 尹春秋毫不犹豫,运起轻功投身跃下,身形飘动之间于水面上踏出朵朵水花。 刘承见状拉起阿细,纵身一跃跟了过去。 随着尹春秋前行的轨迹,水花开谢,暴雨飞落,内劲朝四周击去,层层水雾之中竟然显出一个黑影。 尹春秋与刘承同时出掌,那黑影被这河水围困,这一击定然无法再让她逃脱。 然而那黑影不过现出一瞬,立即化为道道白色巨浪,随着巨浪落下没入水中。 水浪轰然坠落,暗河归于平静。 尹春秋站在河中凸起的几块石头上,双目微垂,望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喘息许久,终究是放弃了。 散乱的长发此刻已经沾湿,黑衣也因为吸足了水分而垂下来,他终于察觉到了冰冷。 他抬头,脱力感顿时袭来。目光所及之处天旋地转,脚下一晃就要往水中落去。刘承一步上前牵了他的手,几下跃至石壁边的乱石处。 他一落地,再也撑不住,身体软了下去。 幸而有刘承在身侧,小心扶他靠着石壁坐下。 刘承伸手拂去他脸上沾的水珠,赫然发现他眸中微微流动着不祥的红光,不禁唤道:“先生?” 尹春秋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睁开眼。 阿细发觉现在没什么危险了,凑过来道:“尹哥哥,怎么了呀?” 尹春秋摇摇头:“无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我知道这是哪儿了。” 他声中带着脱力后的虚弱,他缓了缓,抓住刘承的手,双眼死死盯住了他。 刘承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眼神如此凶戾,登时心头一颤,隐约觉得他眉间浮现点点红印。他忍不住问道:“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无趣又恶心的故事……你要听么?”尹春秋忽地紧紧抓住他脉门。 脉门之处,乃是要害,刘承本能地有些慌神,但还是任由他这样抓着。 刘承知道,这个人有一段痛苦的过往。起先他以为只是跟尹春秋说的那样,幼时被生母抛弃,被人欺凌…… 可后来,云龙寨中他生母的话、他噩梦之后的呓语还有现在的这个洞穴……这一切都告诉了刘承,事情远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甚至能推测出一些可怕的事来。 如果自己也有一段不愿提及的事,大概是要将其封存,不愿说给任何人听的。 “若是不愿,那便不要说了,也不要再去想那些让你难受的事……”他缓缓把人拥进怀中,“但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愿意跟你扛着。” 第43章 换心 尹春秋看着他,深吸了几口气,脸色渐渐恢复如常。 他知道,刘承已经猜到了些什么,若是隐瞒下去,就算刘承不在意,他自己也要心中惴惴不安。 倒不如,全部告诉他吧。 于是尹春秋抬手,一掌发出,迷yào随着掌风飞去,旁边不言不语安分守己的阿细顿时身子一软。 可怜阿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失去了意识。 刘承:“呃……” 这一举动让刘承很是莫名,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该是不想让第三人听见才这样做的吧。 尹春秋看阿细真的晕过去了,才回过头。 “那些白骨的主人,我都认识。” 他观察着刘承的神情,却又有些害怕从那双温煦的眸子中看到失望之色,想要将目光自刘承脸庞上移开。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躲避,直直看着刘承,强笑道:“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刘承不语,只是微微皱了眉。 武林中人,杀几个人并不算什么大事。非是刘承罔顾人命,江湖上的事朝廷管不了太多,他们江湖中人争来斗去,有什么死伤再正常不过。只要被伤了的不是普通老百姓,也就没人会去报官,触不到朝廷逆鳞。 杀人么……在武林中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论正道邪道,哪个行走江湖的手上没沾几个人的血。 他不觉得杀几个人就能让尹春秋情绪动得如此大。 只是……那些白骨……看起来不过是幼童。一些小孩子,不大可能卷进什么江湖纷争之中。他是因为什么杀了他们的呢…… 尹春秋不得不深深吸气,才能有些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害怕极了刘承脸上的神情,却不知他完全是因为担忧才皱起眉。 他垂下眸去,长睫眼住眸中淡淡的红光,缓缓道:“我与你说过……我小时候便被卖了,后来是师父带走了我。” 似是因为陷入回忆中,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暴戾狂乱之气,刘承心知不好,忙将手探入他袖口翻找着什么。他浑然不觉,继续道:“我被卖过很多次,第一次,是她丢下了我,但她后来又找到了我……我原以为她愿意要我了……可她却把我带到了这里。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孩子,每一个都根骨奇佳,是难得一觅的武学天才。”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邪术。寻常制蛊之法,是将蛊虫置于密器之内,让它们互相争斗,自相蚕食……最后只剩下那么一只。” “而这种邪术,便是……以人制蛊。” 他说着,忍不住全身战栗。 刘承也微微抽气,面上仍然平静,却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 所以他就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么? “最后活下来的是我,但是我逃了……没有变成她想要的蛊神。” 刘承搂住他的臂膀微微收紧了些。 吓到他了吗?尹春秋苦笑:“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却还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我是不是真的天生心如铁石。” 面对着那些白骨,他恐惧,却似乎并不怎么愧疚。 “一开始大家都很好……大家一起找着出路,可是一群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能做得了什么……后来,很多人已经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 他双目之中更加狂乱,却还苦苦压抑着那涌动的情绪:“他们可以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杀了身旁的人就能活下来,为什么不做?与其大家一起死,倒不如自己争一口气……” 刘承静静地看着他,一直没有回应,他反而更加心慌。 他就像是一面镜子,让尹春秋透过他看到了自己。 没能从至亲那里得到疼爱的孩子,总会想方设法从别处寻求慰藉。若是连别处也无法满足他,那么他也就慢慢不再对情感有什么需求了。 就算后来被yào王带走,开始有人对他好了,也太晚了……他早就不需要什么情念了。 因为yào王,他从一个没爹没娘被人欺负的小孩子,变成了没人敢不敬几分的尹先生。他有过很多的机会,去拥有那么几个至jiāo好友,但他却有意回避着别人。 他总是觉得,很多人愿意与他相jiāo,不过是因为有求于他。如果他不是yào王次徒,仍然是那个被人卖来卖去的小孩,谁会给他好脸色看。 但,如果自己现在还是那个受欺负的小孩,眼前的这个人大概也会给自己一颗糖吃的…… 尹心与眼前的这个人非亲非故,那日他不过是路过而已,却怕她被雨淋着,把自己伞给了她。 尹春秋从那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一些人的善意并不带有任何目的。 在那之前,他就连见到杏花坞众人行医济世,也觉得他们纵然心中真有行善之意,这其中也有大半是为了师门名誉。 他不相信会有谁无缘无故就对另一个人好。 尹春秋颤抖着手,扼住了刘承脖颈。 多好的人…… 多好的人,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愿意跟自己一直这样下去? 万般深情终有一别。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矢志不移,那些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最后成仇的还少么? 现在好好的,一年后,十年后呢? 倒不如什么都没有过。 刘承这样的人,护国护民的大将军,该是以忠义为奉的。要是知道自己害了那么多人,他还会像以前一般待自己么? 他出身显赫,就该站在光耀之下,成就万古功名,名垂千史,流芳百世,受万人敬仰。 自己不过是污泥里爬出来的,一条苦苦挣扎的虫豸。 他那么好的人,对谁都是那样的温柔,跟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不过是在可怜自己吧。 现在他是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以后呢? 早就想过,这辈子踽踽独行便好。没有拥有,就不用担忧哪天会失去了。 为什么看到这个人就全忘了? 自己是缺爱太久,所以一有个人对自己好一些,就开始犯贱了吧。 他看着刘承沉静温柔的眉眼,从那里面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 杀了他好了。 趁着他还没把自己丢下。 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嫌恶自己。 就在他还愿意抱着自己的时候。 让他永远留在现在,他就绝对不会抛下自己。那个会对自己好的他就永远是自己的了,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 杀了他! 尹春秋眉间那奇异的红印愈发明显,他缓缓收紧十指。 刘承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劲,又见他双目尽红,眉间染血,心道这定然是什么邪门妖术发作的征兆,猛地一拍他肩,轻声喝道:“做什么呢?” 尹春秋闻言一愣。 他这一拍,就好像是吐气把烛火吹灭了一般,尹春秋眉间的红印和眸中红光竟然褪色许多,瞬间清醒了些。一定神赫然发现自己正掐着爱人的脖子,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他顿时也冷汗直冒,一阵惊慌失措。 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方才,竟然起了杀心了?怎么会这样? “我……”他回过神来,见到自己正掐着刘承脖子的手,连收回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把自己的手放在哪里。 刘承总算从他袖中摸出了一个瓶子,倒出两粒塞进他嘴里。 “吃yào。” 尹春秋是怔愣着被他捏开嘴硬塞进去的。他双手早就失了力,软趴趴搭在人领口。 见他似乎平静了些,刘承松了口气,故意调侃道:“这次不要我亲你才肯吃了?” “你……” “我怎么了?我凶你?”刘承微一挑眉,抓住他方才还要掐死自己的手,轻轻往手心打了一下。 “这次就凶你了。” 他不过轻轻一打,竟然让尹春秋身子震了一下,活像只被主人踢了一下而受惊的小犬。让他觉得尹春秋整个人都委屈巴巴的。 刘承叹息一声,这个人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一身的杀气惊得自己一身冷汗。这下满眼的湿润,让自己看一下就心软了。 不会是打疼了吧?不可能啊,他就那么轻轻拍了一下。难道是太急了没拿捏好力道么? 他只能是捏捏人手心,给人缓解一下手上的疼,慢悠悠地道:“你心慌什么……怕我会接纳不了你的过去?” 他看着尹春秋惊诧的脸色,淡淡道:“错不在你。” “但他们,确实是死在我手上的……”尹春秋不住摇头,“我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好……我没有那么多迫不得已,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一个人能活下来……” “你帮不了别人的时候,只能对自己负责了。保护自己并没有什么错……至少你现在活下来了。”刘承悠悠长叹,“过往的事,何必再去想呢。” 他抬手,挥刀。 刀芒轰然bàoshè而出,击向他们来时的悬崖之上。 刀风呼啸,通道处刹那间飞沙走石,地上尘土扬起,将那具具白骨掩盖。 尹春秋抬头看着那处渐渐没了那些白骨,忽地心中一阵迷惘。 良久,刘承道:“他们已经入土为安,那些事,也该埋起来了。” “好……” “那条堆满白骨的路,我已经与你走了一遍,我们踏过同样的路了,之后的路自然也一起走。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刘承慢条斯理地理着他沾湿的发丝,忽地一笑,“还有,人都被你睡过了,你还想以此为由不负责了不成?” 尹春秋:“……” “你看看你现在……这里是怎么弄的……你看不见,我告诉你,这里,有个红色的印记。”刘承手指轻轻抚摸他眉间的红痕。 尹春秋喃喃道:“我……会好的,一会儿就好。” 他必须克制住,至少不能伤害到还在对自己笑的刘承。 刘承搂着他好生安抚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把眼底那点凶煞的红光收回去了。 “真的好了?” 刘承凝视着他,温温的声音流淌过他全身。心都像被浸泡在了柔柔温水里,春江水暖,破去浮冰。 他点点头,袖子往阿细那里一挥,站起身来:“走吧,如果我没猜错,出口在这水的另一边。” 第44章 石牢 也不知尹春秋是给阿细下了什么东西,那么一挥挥手,阿细便醒了过来。她爬起来揉揉额头,打了个哈欠,泪眼迷蒙地道:“我怎么睡着了啊?” 真是奇怪了,她明明一点儿都不困的,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呢? 她习惯xìng地蹦哒起来,完全忘了自己的脚还疼着,顿时被脚上疼痛牵扯得呲牙咧嘴,差点就摔下去。就在她快惊叫出口的时候,刘承一把拉住了她。 她拍拍胸口,连说几句“吓死了”,赶紧抓住刘承手臂。刚刚醒过来时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尹春秋说要走,于是她问道:“要走了吗?从哪里走呀?” 尹春秋走在前面,闻言道:“在水下有一个通道,从那里可以到这洞穴的另一边。” “水下?”阿细看向刚刚经历过一番激烈打斗,如今还未完全平静下来的水面,只觉心中一阵发憷。 刘承见状安抚道:“你脚伤着,我们会带你过去的。” 靠着尹春秋那点零碎的记忆,他们顺着岸边摸索一阵,真的就在水下发现一处缺口。 “从此处游过去。”总算是亲眼看到一条出路,尹春秋心中宽慰,接着又转头看着两人,暗暗思索。 刘承自是不必担心,习武之人多半都会龟息功,纳气久闭自是不在话下,在水下待上几柱香的时间都没问题。而阿细……虽然是族中神女,但年纪小,也不知有没有好好习武练功……看她平日里的样子,大概是没有的。尹春秋很担心,她究竟能不能坚持住。 阿细跳上前去一看,大喜道:“居然真的有,我们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 可她仔细看了一下,又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水流将那缺口完全淹没,里面有什么完全看不清楚。阿细瞧着那幽暗的缺口,更是没了什么底气。那缺口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大,若是连手脚都施展不开,怎么过去? “我只知这么一个出口。”尹春秋点点头,“走吧。” 阿细忙道:“脚疼,哥哥拉我么?” 尹春秋点头道:“你只要憋好气,刘哥哥会带你过去的。” “那得憋多久呀?”阿细心中还是忐忑,她是会水,可若是这路太长,她可憋不住。 尹春秋道:“你放心,淹不死的,就算呛了水,我也救得活你。”只要没淹死就行了,淹个半死他能救回来就行。 阿细沉默片刻,淹个半死也是很难受的啊! 她立马回想起那天在圣井里自己溺水的感觉……滋味太不好受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她哆哆嗦嗦地看着那不断翻滚的水浪,吓得死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抓紧刘承。 刘承不由笑道:“别怕了,你这样倒要把我也弄得没了底气。”他一直觉得自己看起来还是个很可靠的男人啊,但看阿细这样子……自己那么不能让人心安的么? “哦。”阿细下定决心,要抓紧人绝不放手。 刘承正在心中长叹,却见尹春秋凑了过来,细声在他耳畔道:“我有些怕水……若是你上岸了许久不见我,要记得来找我。” 刘承点头会意道:“小心些。”言毕他便带着阿细一同没入水中,河面上水纹悠悠dàng开,他们从那缺口处进入,片刻便没了踪影。 尹春秋看了半晌,才深深吸一口气,跃进水里跟上。 他用力向前游,眼前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睁了眼都没什么用处,完全只能依靠感觉辨别前进方向。游动之间水流漫过全身,耳侧水流之声轰然作响,除此之外,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当年他是从这里逃出去的,险些淹死在这满是河水无法透气的通道中。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内力支撑,甚至根本不识水xìng,全靠着自己不停挣扎才游到了岸边。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他都非常惧怕水这种东西。 慢慢的他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但在每每进入水中,却总是无法克制地回想起自己当年的处境。 死亡从每个地方冲来,将自己包裹住,拖着自己向下沉。无论自己如何拼命划动四肢,身体却始终无法前进,只能在原地做着无用的挣扎…… 想这些做什么! 尹春秋猝然阖眼,努力将这些记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奋力往前。 他抬手往前划去,冰凉的水中忽然有了些温热。 一只手抓住了他手腕,拉着他往前穿梭。 处在山洞之中,本就没有多少光亮,这水下通道曲曲折折,光芒更加难以进入。他猛地睁眼望去,眼前仍旧只有一片漆黑混沌,然而他却感受到耳侧青丝缭绕,忍不住伸手拨开那些飘飞开来的发丝,似乎看见那人的坚毅侧脸。 刘承哪儿会等许久不见他出现才找他呢,自然是一把阿细送到便过来找人了。他拉了人,却仍然灵巧,在这黑暗中辨别方向迅速游走。 尹春秋不过是看他一眼,含在胸中的气一下子就泄了,气泡随着咕噜咕噜的水声往上飘去。他暗暗心惊,却已经来不及收住,反倒是吸进了几口水去。在这水中连想咳两下都无法,自是难受至极,而他又因心绪一滞,吐出的气更是成串地往外冒了。 刘承察觉身侧的气泡之声,顿时一惊,转头望他一眼。还当他撑不住了,连忙加了力。两人身影如箭般飚出,在这通道中倏然前行,终于得见几丝光亮,破开水面,浮了上来。 尹春秋一连呛了好几口水,直觉得眼前一黑,本想就那么倒下去算了。然而他又不愿给刘承添了麻烦,只得在心中不停默念要撑住,让自己清醒些。 他大口喘息着,瞥见阿细失去意识躺在一旁,登时心中思绪飞转。 上次阿细溺水刘承想干什么来着? 渡气救人,嗯。 坚持什么坚持,晕了吧。尹春秋心念一动,立即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他那么突然倒下,把刘承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腰。 有了腰间的支撑,他整个人都没了力,靠在刘承身上。刘承扶好他,见他脸色苍白,双眸微开眼神迷蒙,双唇微张轻轻喘息,一副虚弱到半死不活的模样,差点就要心疼了。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不是尹春秋装得太差,而是刘承太熟悉他的路数。 刘承黑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先生别闹,阿细她真溺着了。” 尹春秋一动不动。 “先生!” 尹春秋眯开一只眼睛,用那种轻飘飘不像在人间的声音道:“不急,都说了死不了,快先救我。” 刘承忍不住轻声呵责:“幼稚!” 这个人是怎么挂着一脸世外高人的淡漠,还能说这种话的? 幼稚就幼稚,谁还不能幼稚一下了!尹春秋丝毫不为所动,似乎真打算等刘承“救”了才肯好过来。 看来他的心病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刘承一开始还怕他情绪会低落好一阵,陷在梦魇中出不来。结果这才下个水的时间,他居然又有心情闹腾了。 刘承能有什么办法?他考虑了一下,为了救人,牺牲一下色相没什么,而且其实他也还蛮乐意牺牲色相的。 他捏住尹春秋下巴,低头一吻。 刘承微一挑眉:“满意了?” “不错。”尹春秋顿时收了那副虚弱样子,自己站好,过去对着阿细拍了几下,便让她慢慢转醒。 “为什么我又昏了啊……”可怜的阿细恍恍惚惚地看着两人,“这里是天界还是地府?” 她转转头往四周看了眼,又道:“两位神仙,你们长得好眼熟啊……” 刘承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醒醒。” 阿细抖了一下,似乎清醒了,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摸了摸身上的花布袋子,哀嚎道:“我的饼……我的糕……” 一身衣服早就湿了,她那个装了食物的布袋子又阻绝不了水流,哪里能够幸免。 刘承闻言亦是想起什么,竟然有些失落,跟着道:“不能吃了……”语气中有无尽的可惜与幽怨。 阿细:“我应该吃了再过来的!” 刘承赞同道:“对……”要是吃不完我还可以帮你。 阿细:“我饿了!” 刘承:“我也……” 尹春秋打量这里许久,回忆着当年走过的路,并没有太注意他们。此时隐约听见刘承喊饿,才回过头去看。 他摆出一副温柔模样:“你想吃什么?出去我给你做。” “还有我,我也要!”阿细双眼放光,理直气壮地道,“不能只顾着给小情郎做吃的!” 小情郎?什么小情郎? 尹春秋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 “刘哥哥不是你的小情郎么?”阿细见他这神情,不由大失所望。她皱眉思索,难道自己猜错了? 聪明的神女是不会猜错的! 于是她道:“不行,不是也得是!给本神女一个面子!” 刘承失笑道:“好好好,是是是,先出去再说。” 得了回答,阿细大是放心,立即把那袋子烙饼糕点给忘在脑后,随着两人往岸上通道里走。这里的通道由人修筑,比之前洞穴中的路要平稳许多,阿细就算一只脚不好动也不会走得太慢。 通道里与那洞穴一样的yīn冷潮湿,只能靠着那些夜明珠看路。 不同的是,在那洞穴之中怪石嶙峋,每走一段所见都不尽相同。而此处两旁的石壁都修得齐整,处处都是一样的,倒让人总感觉这路走来走去都是在同一处,他们不过在原地踏步,而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 很快这种错觉就消失了,走了一段,这三人停了下来。 终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通道两侧不再是齐齐整整的石壁,而是多了许多空地。 只不过这些空地与主路之间竖着铁栅栏,看上去像是关押人的牢房。 尹春秋疑惑,他并不记得还有那么一个地方。 而这个并没有在他记忆中出现过的牢房里面,竟然真的关了一个人。 “水云姐姐!” 他思索间,身侧的阿细竟然朝那铁栅栏扑了上去,朝着里面大喊。 第45章 盘根 水云这个名字,尹春秋还记得。 阿细说过,水云是族中祭司,那日便是她让阿细去了圣井。 还有,水云长得很漂亮。而且就因为水云漂亮,阿细坚定地拒绝怀疑水云。 被关在这牢房里面的是一个女子,此刻静静躺在地上,似乎早已失去意识。虽然她整个人苍白憔悴,却丝毫不能掩盖她是个美人的事实。 阿细能看得上的人,在外貌上都是真的有可圈可点之处。不说是放在阿细族中,就算放到整个南疆,水云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美人。 然而看着这样一个美人,尹春秋脸色却没有缓和半分。 如果她让阿细去圣井真的是不怀好意……那么她多半与苏尼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又是为何被人囚禁在这里的? 阿细却没有想那么多,她惊慌地拍着栏杆,除了能弄出些声响来毫无用处。而里面的人在昏迷之中完全连这样的声响都听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阿细看得清楚,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族中的祭司,她的水云姐姐。 水云姐姐明明该在城中,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捉来了吗? 她正着急,刘承上前拉住了她,道:“退开些,我将门打开。” 话音未落,他将阿细往身后一带,握住刀劈向牢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刀芒闪动,只听一声金属撞击之声,那铁锁应声而落。 铁门与地面摩擦之间发出沉重的声响,那门被刘承缓缓推开,阿细便驱使起她那只还能蹦的脚一下跳进去。 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脚了,一进门便坐倒在地,伸手晃了晃水云身子。 水云没有任何反应,她忙回头:“尹哥哥!你快看看她!” 尹春秋过去摸了她脉门,见她气息微弱,忙运起内力传入她体内。然而这内力输入之后,却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她的内力似乎是被封住了,无法释放,此刻与不会武的常人无异,而他人的内力也无法进去。尹春秋不由皱眉,重新运力劲气道道飞出,直击她身上几处大穴。 刹那间,几根针从水云体内飞shè而出,她于昏迷中痛呼一声,体内禁锢完全被破开。 阿细惊呼一声,扶住她身子,凑近小心观察着。水云过了好一会儿才醒来,一睁眼便让阿细的脸庞占满了视线。 人昏迷许久刚刚醒来的时候,多半是迷糊的。可若是有人的一张脸凑得那么近,一睁眼看到的全是她,那么大概吓都要给吓清楚了。 此时的水云便是如此,原本脑中一片混乱,睁眼硬是被她给吓得一激灵:“阿细……阿细?” “水云姐姐,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细见她没事,算是安了心,赶紧说出心中疑惑。 水云不语,往旁边望了一眼,脸上浮现戒备的神色:“这两个人是谁?” 她不是阿细,不会因为这两个人长得好看些就对他们有好感。似乎看他们的衣着不似这西南山间之人,便有些戒备起来。 刘承闻言正yù上前行礼解释,阿细见她不大放心这两人,便用了一双秋水剪瞳,直直看着她道:“水云姐姐,那天你叫我去圣井,我掉井里去了,是尹哥哥和刘哥哥救了我,他们不是坏人。” “我让你去圣井?”水云重点没放在“这两人是好人”上面,紧皱眉头,一脸狐疑。 “是呀……”阿细更是奇怪。那日分明是水云亲口告诉她的,怎么会不记得了? 想到此,她忽然发觉不对,问道:“不,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水云沉声道:“这里暗无天日,我不知道。但我估计少说也有月余。” 月余……既然她被困在这里已有月余之久,那么让阿细去圣井的又是谁? 阿细猛然反应过来后,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那个让她去圣井的水云是假的?原来早就有人假扮族中祭司了么……那次在圣井果然不是意外,真的有人想要她淹死在那圣井里。 “让你去圣井的不可能是我。”水云脸色愈发yīn沉,“把我关进这里的人……一定是他们假扮了我!” 尹春秋眉头微拧,虽然水云是这样说,可他到底有些怀疑。若是苏尼她们特意假扮水云潜伏在阿细族中……是不是太过费力了些?阿细那么一个武功没多高强的小姑娘,她们想要对她做什么,根本用不着那么大费周折。 尹春秋道:“将你关到此处的人,其中可否有一个手缠金蛇的女子?” 水云一愣,随即道:“是她!” 刘承道:“苏尼?” 阿细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想起那日苏尼对自己做的事,立马气极了,忿忿不平地叫道:“她怎么那么坏的!弄疼了我,还这样对水云姐姐!” 水云皱眉道:“她怎么你了?” 阿细道:“她想抢我们封印了的蛊虫,就让人骗我去圣井想淹死我!” 水云脸色一变。 阿细见她这般,知她是担心那蛊虫,连忙道:“不过没有让她抢了去,水云姐姐放心!” 听闻此言,水云悬着的心立即放下,缓和了神色:“那便好……这东西你一定要保护好,知道吗?” “嗯!”阿细点点头,又转了话题,“姐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水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圣墓。” 她说出这两个字,阿细大惊,似乎极为不可思议:“怎么会?那边还有好大的一个山洞,有好多蜘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哪里会是圣墓?” 尹春秋与刘承对视一眼。先前阿细说过,她从来没见过这地方。他们两人是相信她的,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深知阿细心思单纯。虽然xìng格略有些顽皮,平日里可能会开些小玩笑捉弄捉弄他人,但到底不可能在这种xìng命攸关的时候骗他们。那么小的女孩子,那份天真单纯不大可能是装出来的。 然而那些能用她们族中圣物开启的机关,无疑昭示了这地方与她们的关系。水云说的,也有几分可信。 只是……之前的那个洞穴,有着尹春秋很多不愿再回想起的记忆。若这里真是她们族中的地盘……岂不是她们与苏尼等人也有牵扯? 水云对阿细道:“那些东西我会告诉你,你现在就不要问了。” 她虽是被囚禁了月余极为虚弱,却还有内力支撑,不至于走也走不动。说完这句话,她用手撑住地面,勉力站了起来:“多谢二位相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出去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她正yù走,却被尹春秋叫住。 “且慢。” 阿细抓住水云衣袖,回头看着他:“尹哥哥,怎么了?” 尹春秋回想之前种种,心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望向水云,淡淡道,“水云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这山洞中多处机关都需要你们族中的圣物才可开启,而苏尼等人却在这里频频出现,还能将我们带过来。这是为何?” “此处乃是我族圣墓,历代族长祭司都葬在此处。往常由各种异兽把守,可能十几年都不会有人进来一次。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谁知道是为什么?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水云似是听出他言语中的怀疑,心里自然不大舒服,不由冷了语气,“你或许该去问问你所说的那个‘苏尼’。” 尹春秋未理会她突然变冷的语气,继续道:“姑娘莫急,我不过是问问,并无其他的意思……还有,为何苏尼抓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你呢?” 水云兀自冷笑,心道自己又不是苏尼,哪里会知道苏尼想什么,面上却又懒得说话。 尹春秋细细观察着水云的神色,缓缓道:“因为,其实你们族中的神女,一直是两个。” 水云一怔。 “一个人体内封印了那只蛊虫,却什么都不知晓,这个人是阿细。”尹春秋顿了顿,“另一个,则是什么都知道的人。” 刘承与阿细皆是疑惑地看向他,唯独水云明白他言中之意,睁大了双眼。 尹春秋说的,其实一点不错。似是因为这些族中密事竟然被他说中,水云大惊,却道:“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尹春秋眸中平静无波:“西南一带的各个部落,都有一些族中传说,世代镇守恶魔的故事太多了,所以我起先未曾怀疑过……然而这其中有一神秘巫教,是真真正正镇守着一种力量强大的蛊。人能够以那蛊虫为媒介,控制他人的意识,继而控制他人的行动。但只有具备了蛊神之力的人,才能驱使这种蛊虫。” 水云脸色愈来愈凝重,心底冒出一股冷意,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所谓蛊神,便是用那巫教中以人炼蛊之法炼制出来的、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这个人往往心智受损,意识不清,灭绝人xìng……成为蛊神的代价太可怕,也太残酷,有损天德。所以,只在族人面临巨大灾难之时,才有可能让一些人做出牺牲,成就一位蛊神。”他垂下眸子,顿了片刻,才道,“圣墓的另一头,也就是我们来时的洞穴,便是炼蛊的地方。” 水云脸色大变:“你……” 尹春秋微微一笑,这笑却没有一丝暖意。 “很惊讶么?你不必惊讶的,我知道得那么多,只是因为这炼蛊之术多年前便被人窃去,用在了我身上。”他眼神一凛,“可惜我最后逃了……但如今,那个炼蛊之人想要继续当年未竟之事,便将我投进了这里。” 两道冷光直直盯在他身上,水云冷哼一声,道:“不错,教中炼蛊之术确实多年前被人抢夺。你说你知道这些,是因为这炼蛊之术用在了你身上。可你自己也说了,受了这炼蛊之术的人往往心智受损,你可不像是个心智受损、神志不清之人。我自然也可以怀疑你与那窃取炼蛊之术的人有关系,我为何要信你?” “你如今也只能信我。”尹春秋转而注视着刘承,“不知水云姑娘可知黑衣旅?” 水云仍旧冷着脸。 黑衣旅之名,汉地fù孺皆知,就算水云身在南疆,也知那是夏国精锐之师。更何况,dú神宗总坛就在这西南,就算她以前没听过黑衣旅,现在也该知道黑衣旅奉命剿灭dú神宗之事。 她道:“知道,怎么,你还想说你们是黑衣旅的人么?” “我自然不是……”尹春秋看着刘承笑道,“刘将军,她不信你。” 刘承忽然被他叫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水云皱眉不语。 阿细摇了摇她手臂:“水云姐姐,两位哥哥救了我那么多次,不会骗我们的。” 尹春秋依旧看着刘承,却是对水云说:“水云姑娘,现在这个山洞早就已经不在你们的掌控之内。即便这是你们的圣墓,你也无法轻易出去。还请水云姑娘先将这洞中发生之事告知,否则前路漫漫,谁又知会出什么事端。” 阿细抬起头,扯扯水云袖子:“姐姐……我们跟两位哥哥商量商量吧。” 水云犹豫片刻,道:“好,我信你们。但我所知不多,这圣墓往年有异兽把守,很少会有人来,我们一直未发现过有异样。我也是月余前被捉来,才知这里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这里的机关密道都已经改动许多,不会是最近才被他们占了的……” 她思忖片刻,又道:“我被囚在这山洞中,也想办法逃过……我出逃之时,在山洞中发现了很多人,还有一些钢铁铸成巨物。虽然我先前没亲眼看见过,可按我听过的描述来看……那是火pào。那里守卫的人太多,我被发现了,这才又被抓了回来。” 刘承与尹春秋齐齐转头看向对方,他们同时想起了那些在船上发现的火|yào。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这西南山间频频出现? 刘承突然动了动,从地上摸了颗石子,坐下身划出了几个名字。 尹春秋挨着他坐下,看了他不停移动的手,道:“字跟人一样好看。” 正往地上写字的刘承手微微一顿:“谬赞……”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夸起自己来了!不能给点准备么! 他忽然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总感觉身侧目光灼灼,弄的他都快不知道字怎么写了……写出来的字都好像不认识了! 水云亦是拉着阿细坐下,四个人围坐一圈,都看着刘承在地上划出的那些字。 刘承开口道:“一开始,dú神宗于各地试dú,被其中一地官府察觉,这才让各处加强戒备,查出了dú神宗在韩家镇的分坛。dú神宗这么些年来虽然作恶不断,但从来没有那么明目张胆过。他们为何突然要做这些事惹怒朝廷,姑且不论。” 他手中小石子点在“苏尼”二字上:“而苏尼,与dú神宗有莫大关联。当初在韩家镇,是她给的解yào,那些dúyào说不定也是出自她手。或许dú神宗突然有了那么大的动作,都是她授意的。” 水云道:“这事我有所耳闻,dú神宗试dú试到了皇帝跟前,自讨苦吃。” “不错。之后,圣上下令剿灭dú神宗,武林各派纷纷响应。苏尼制出了傀儡,结果因为有先生在,以蛊物控制的傀儡无法再用。而阿细族中jiāo由神女保管的那只蛊虫,若是驱使得当,完全可以在瞬息之间控制千人万人。苏尼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yù要取得这只蛊虫,炼制更厉害的傀儡。然而她并不知晓取出蛊虫的方法,这才囚禁了水云姑娘,假扮水云让阿细去圣井,想要阿细溺水,让蛊虫自己跑出来。不巧的是,我与先生刚好经过,救了阿细,还让这蛊虫跑到了我身上。为了引出她,我们演了一出戏,却被带到了这个山洞中。”他在“苏尼”与“山洞”之间划了一条线,将二者连在一起。 “在武林大会期间,我们又在发现了一批民间严禁私藏的火器军备,因此怀疑有人怀有谋逆之心。随后又于云龙寨查到更多的军备,拿下了阿木尔博。阿木尔博不过占了几个山头,绝无能力弄来这么多的军备,他背后定然还有这些火器军备的真正主人。如今这山洞中也藏有这些东西……”他又在“火yào”与“山洞”之间划出一条线。 “然后,先生的……”刘承略微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女子才好,也有些不知道该写什么来代表她。 尹春秋与他那生母毫无感情可言,也是让刘承有些为难了,总不可能叫伯母吧?他艰难地道:“先生的生母。” 尹春秋冷笑道:“不用那么客气,叫她妖女、妖人都可以。” “好。”刘承从善如流,又觉得真这样写有点不太雅观,便顺手在地上画了个叉,“这个……嗯,妖女。她在云龙寨中出现过,方才也在这山洞中。她曾经想以……” 他忽然顿住,想起尹春秋先前那yīn沉的样子,决定将这一段略过。 尹春秋却接上了他的话:“她想以人炼蛊,炼制出一个能驱使那只蛊虫的、灭绝人xìng的工具。所以才三番两次来刺激我。” 刘承叹了口气,把代表那女子的叉与“山洞”二字也连在一处,继续道:“这三者,都因为这个山洞而连在了一起。” “是苏尼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当年妖女炼蛊之地是这里。” “大量的火器军备藏在这里。” 水云道:“所以,我们的圣墓中,现在有那么多的人藏在暗处。” 刘承点头:“这三者若是目的相同,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先是dúyào。dú神宗于各地所散布的dú,就如瘟疫一般。若是全国各地bào发瘟疫,朝廷不可能不管各地百姓,定然要拨出很大一笔赈灾款。而若是这瘟疫久久不去,这赈灾之事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近几年来,旱涝之灾频发,国库本就空虚,瘟疫bào发国库迟早会被拖垮……没有钱,就打不了仗。” “然后是傀儡和这蛊虫,作用都差不多,都能够控制人行动。两军阵前,若是让这可怕的力量发挥了作用,后果可想而知。” “最后是这些火器军备……作用自然不必说了。西南朝廷守军军力薄弱,从此处起兵攻城掠地,定然不费吹灰之力。” 尹春秋沉默半晌,道:“按你的意思,他们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起兵造反?” 刘承点头:“若真是我所想的这样,那他们准备得不可谓不充分。只是,这些火器军备的主人,究竟会是谁呢?” 第46章 盘根(2) 历朝历代都不会少想谋反的人,乱世之时世道逼迫人反,在盛世权力又能养出一个人的野心。只是,与江湖势力勾结谋事,倒还是少见。 朝廷对夏国各地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但总有一些地方,是朝廷掌控不了的。而这些朝廷无法掌握的地方,往往是由江湖势力把控着,江山的主人又怎会能够容许有另一只手染指一二。 武林中的绝世高手,也有心怀抱负者居庙堂之高,大展才能。更多的则是散落于江湖之野,仗剑行侠。朝廷常常会有收编江湖势力的想法,可江湖中人多半是这两者中的后者,潇洒随xìng,心怀傲气,哪里愿意被收编。 江湖中那些名门正派倒是让朝廷放心,国家危难之时,往往也是这些人会挺身而出。朝廷对这一部分人,倒还是放心。 但江湖中除了那些名门正派出身的侠义之士,还有些江湖草莽。总体而言,朝廷并不会喜欢这些江湖势力。因为对于朝廷来说,这些不受到自己管制的人,有的会帮到自己,也有的会带来很多麻烦。 没有人会喜欢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因而有时朝廷会对江湖势力进行打压,在这一朝倒还好些,至今没有动过什么手,甚至工部还与一些善于制造机关的门派定了约,合力研制新的器具。 对于这些江湖势力,朝廷鲜少chā手干预。他们要是有心去弄火器军备,似乎也不会艰难。 然而,虽然江湖上的势力不会受到太多朝廷限制,有可能弄到火器军备。但也不会无聊到费心思去弄那么多的违禁之物来,那些火器军备的主人,必定也是朝中有权有势之人。 刘承沉吟片刻,道:“从古至今,似乎还没有出现过几个想造反的江湖势力。一来,一般江湖势力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国之防御。二来,江湖中人不问朝政,也很少对这种事感兴趣。苏尼她们,多半只是与这火器军备的主人合作而已。毕竟,若是这个人成了事,她们能得到的好处不会少……先生,这次怕是连累你了。” “什么?”尹春秋莫名。 刘承看着他的反应,淡淡笑道:“谋反那么大的事,我们进了这个地方,怕是很难完好无损地出去了。” 尹春秋窒住,既然有人想谋反,身为朝廷利器的黑衣旅,必定闲不了。平叛之事,不又得落在黑衣旅头上了? 刘承半开玩笑地道:“死了我一个,他们日后的威胁可就又少了一分。” 虽然有些自夸的嫌疑,但他说的都是事实。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黑衣旅不缺将才,但到了刘承这个品级的,却也还是少数。若他就是那个将yù起兵之人,他也会想对这样一个人动手,能灭一个是一个。 不想尹春秋对这话敏感至极,立马蹙起眉来,轻声喝道:“什么死不死的。”不知为何,他就想起那些将军埋骨沙场的故事来,又见眼前的这个将军毫无自觉地拿生死说笑,莫名有些气恼。 他说完话便有些后悔,努力装出一副温静如水的模样,可惜语气中的那一点点气恼,立即被身旁之人嗅到了。刘承微微一愣,旋即一想就知他是嫌弃这种“吉利”话,便笑着看向他眼睛:“你刚刚……生气了?” “没有。”尹春秋缓缓凑到他耳边,眯起眼睛,“不过你这话我不喜欢,收回去。” “好,那我不说了。”刘承轻笑一声,一回头便被另外两人的姿态给弄得愣了一下。 看起来是阿细又准备惊叫,结果水云死死用双手捂着阿细的嘴,竟然一点声音都没让她叫出来。想来水云对这小姑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才能那么防范于未然,阿细的尖叫还没出口就被她用手给掐了苗头。 水云脸色yīn沉地看着他们。 刘承忽然就有些心虚,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水云道:“请二位收敛一点,阿细还小。” 他们似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刘承尴尬地咳了一声,正色道:“那个……失礼。虽然他们不会让我们那么轻易地出去……我们还是得找找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劳烦水云姑娘了。” 水云放下了捂着阿细嘴巴的手,道:“你们来的地方,是这山的另一头,我们把那里称作石炉,这一头,则是圣墓。石炉与圣墓,由一地下暗河连通,从我们此时所在的地方顺这通道前行,便可到圣墓的入口处。” 尹春秋道:“但是那里已经换了机关,还有人把守。” 水云叹气道:“是的。” 阿细望着水云道:“水云姐姐,那石炉那边呢?我们回去的话,那边有路吗?” 水云摇头:“石炉那地方,就是为了将人困死在里面,逼迫人在绝境之中相互争斗的……怎么可能会有出路……每一个看似是出口的地方,其实都能要了你的命。比如你说的那些蜘蛛……你若是想从那个洞口出去,那些横在洞口的蛛丝,立即会将你千刀万剐。” 尹春秋听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些蛛丝真的太过细微,当时若不是刘承还留意了一下,恐怕他们三人都得成了那些蜘蛛的食物。想到那些黑暗中密密麻麻爬动的绿点,尹春秋就一阵恶寒。 水云继续道:“还有……就连那水中通道,其实也有机关。等你进入了那狭长的通道之后,前后便会落下巨石将通道堵住……” 尹春秋心头大惊,那通道里灌满了水,若前后都被巨石堵住,那岂不是得活活淹死在里面?可他当年居然还从那里逃了出来……他竟然没有触发那机关么? 他正想着,刘承极为顺手地搂住他肩膀。感到肩上传来的轻微压力,他怔了一下,转眼望去,便听刘承笑道:“先生,看来我的运气还是好的……要是那机关触动了,我可就见不到你了。” 他一说完,便转了眼去,看着地上那些字道:“阿细,你醒来时的那个石室是怎样的?” 阿细被叫道,立马回答:“那里好小的,没有什么通道,只有一个开门的机关。” 水云略一思索,明白了她所指的地方,便摇摇头,解释道:“那也只是一个关人的地方,没有路。” 尹春秋:“那石炉那边是不必考虑了。” 水云:“不错,我们只能从圣墓这边想办法出去。然而他们对这山洞远远比我们了解得多……我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他们都看在眼里,否则也不会任由我在此处,一点看守的人都不留下。” “放心吧。”尹春秋冷笑,“我和阿细都还在这山洞中,苏尼她们迟早会再出来的。” 刘承照旧注视着他的眼睛,“先生,若是可以,我想好好看看把守这洞中军备之人。” 尹春秋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失声道:“你……” 这山洞中危机重重,光是出去就已经不易,他竟然还想冒险探查? 尹春秋从来不爱管别人,就算是面对病人,他也一直是“爱治不治,爱死不死”的态度。而对这个人,他却总是会难得地担忧起来。他很想说,连你自己都知道那些人不大会让你活着出去,你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地方步步杀机…… 但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他又怎么忍心劝刘承放弃。而且,以他对这人的了解,估计劝了也没用。这个人外圆内方,表面是温柔随和,但心里却硬得跟石头一样,极难动摇。 刘承见他沉默不语,知他心中定然有诸多想法,却也只是轻轻拍拍他肩膀,往人身上靠近了些,展颜微笑道:“我不放心……我想知道,放了那么多火器军备在这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他能弄清楚那个人是谁,赶在那人动手之前来一招先发制人,也总好过等那人起兵后再镇压。 尹春秋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庙堂与江湖,似乎一直都是对立的两个地方。 他是江湖中的一个独行者,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惯了。师门也只教他当闲云野鹤,逍遥散仙。 而刘承是个军人,他并不像自己一般。若有一天,自己和他身为军人所拥有的信念只能择其一,自己能有多少分量? 他会不会……有一天为了战事,抛下自己一走了之? 他藏在袖下的手颤了颤,那双眸子又隐隐有些红光闪动。 “先生?”刘承见到他眼中红光,不由暗暗心惊。 尹春秋置若罔闻,呆呆看了他半晌,在他一声声轻唤中慢慢平静下来。 怎么了……居然又差点没控制住……在这个地方,他原本被压下去的那些yīn暗总是会冒出来。 他低下眼拢了拢衣袖,叹息道:“大将军……我陪你便是。” 一边的水云神色凝重地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不想知道什么军备什么谋逆,横竖与我无关,我需尽快回到族中。” 刘承勾唇笑道:“水云姑娘愿意指路,我们已经感激至极。” 见他也没多说话,水云倒也省了事。她拉了阿细缓缓站起,顺便给阿细拍了拍裙子上不小心沾上的灰。 四人沿着这通道一直往前,靠着阿细的那五件圣物避开原有机关,一路竟然畅通无阻。过了这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旷。 这个地方再也不似其它几处那般昏暗,柔柔五彩的霞光照亮每个角落,将那琳琅奇石映得光怪陆离,倒让这山洞有了几分神仙洞府的感觉。 阿细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地方,不禁大大张开了嘴,拍手赞叹。 侧耳听去,又能闻水声哗哗。石壁之上玉花飞溅,居然有白练垂坠,飞流直下。 望着眼前美景,水云却恐慌至极。她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走到这里来了!” 闻言,另外三人齐齐看着她,正要等她解释,那哗哗水声之中却突然多出几声冷笑。 第47章 花骨 那声音还没来得及在这洞穴中飘dàng开来,尹春秋仍然有几分湿意的衣袖便鼓动起来。劲风飞出,那道飞瀑竟然停滞片刻,一时间水声骤止,片刻后才继续哗哗坠下。 只是那么片刻的停滞,四人均是察觉不对。 那瀑布后面缓缓透出光来,这下虽有水帘遮掩,也能隐约看出里面是中空的。他们所在的地方与那瀑布还隔有一个小水塘,飞瀑落下注入水池,推着水流缓缓四散开去,也不知那水流到了何处。 尹春秋疑惑地看向水云,却见她也是一脸诧异,便知她也是对此不知晓了,也就没有再问。但他能够确定,人就在那瀑布后面。 他迈步便要运起轻功往那瀑布后飞去,刘承眼疾手快,拉住他道:“先生等等。” 尹春秋停住,不知他是何意,正yù开口问上一问,却见他拉了自己,又往水上飘去。瞬息之间踏着水面到那飞瀑前,刀鸣不止,水声轰然,飞瀑由中间向四周破开一个洞,两人顿时自此穿进洞中。刚一落地,那水帘便又撒下,尹春秋稳住身形,竟然一点水都没沾到他身上。 知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少淋些水,尹春秋便心头一暖,简直想扑过去亲他一口。然而想归想,虽然他有些时候挺不要脸的,但他现在还是没办法做出那么羞耻的事情来。 穿过那道飞瀑而入,两人所见到的,似乎不再是一个山洞里会有景象。这种深不见底的山洞中,本该漆黑一片,但这处也完全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然而又与那瀑布之外不同,却也不是亮如白昼,而是像黑夜中的灯火璀璨、萤火飞舞。 地上奇花异草遍地,中间竟然还有少许夜光者,微微发着颜色各异的柔光,在这片黑暗山洞中无风自摇。种种光芒映照之下光华流转,铺成一片七彩绚烂的花海。 若是往常,尹春秋看到这遍地的奇珍,必定心中暗喜,而此刻他却连去看那些花花草草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因为这遍地光华的簇拥之下,有一株还未绽放,却遍身流萤的花,光点从中飞散出来,轻飘飘往空中dàng去。 而在那一株花之后,一个黑衣女子面对着他们,正正坐着,长发拂在她肩头,一缕缕散开。她静静坐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若不是那株花的光芒映出了她的身姿,她这样一身黑,恐怕早就隐没在这黑暗之中。 她已经发现他们闯进来,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她只凝视着那株花。 刘承望着这个女子,心头大震。这女子的面容,与尹春秋像极了。 美貌,却也年轻,一点也不似是尹春秋的生母。 他们两人,相似的面容,同样的黑衣,让刘承感觉自己好像是站在铜镜前一般。倒不是说他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们虽然长得像,但毕竟男女在长相上还是会有些差别,刘承不瞎,完全能够分清楚。 相同的是那股眉目之间的神韵,冷静淡漠,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两人的关系。可惜,这样的感觉换到另一个长相相似的人身上,只会让刘承觉得不寒而栗。 刘承转眼看着尹春秋,小心观察着他神色,生怕他又心绪波动。 尹春秋与他就这样站了片刻,直到水云也带着崴了脚的阿细穿过那瀑布进来。 阿细刚刚在水中淹了一回,本来就一身湿,现在又被淋一次,进来便抱怨了几句。然而已经没有人去注意她的声音,在眼前这般景象之中,似乎任何声音都已经消散如烟,不再能让人听见。 “嘘……” 那女子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边,似乎极怕那株花被人惊吓到。 尹春秋看不出她是在做什么,心想她这般诡计多端,妖法在身,也不敢就这么过去。 她专注地望着那株花,仿佛这世上只有那么一样东西值得她注目了。 她抬起手,纤细苍白的玉指于光华中缓缓舒展,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顿时涌出,全部浇在那株花上,光华竟然被血污遮了些去。 花苞一点点长大,变得越来越饱满,似乎下一刻便要破开所有禁锢,无所顾忌地盛放。 她轻轻弯起唇角,似乎对这株花即将到来的盛情开放极为期待,于是心情大好起来。她终于将目光从这株花身上移开,投向尹春秋。 尹春秋往前踏出一步。 她脸上笑意更浓,望着他,目光中闪动着周围花草的异彩,看去极为温柔,又带着几分浅浅的伤感。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开口,声音徐徐飘散。 尹春秋拧紧了眉。 “二十多年……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这样……”她说着说着冷笑一声,让尹春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 他太熟悉这样的冷笑声,每次听见,他都会有些恐惧,心底某处又会隐隐作痛。 鲜血不停流淌向那株花,似乎是那株花在不断吸取她的血液。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尹春秋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慌。 明明这个人死了最好,为什么他还会有些犹豫,会心慌呢? 那朵花苞慢慢破开一道口,即将绽放。她被吸引住,垂眸看一眼,继而又大笑起来,直至癫狂。 鲜血涌流不止,她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尹春秋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 “宁儿……”她忽地停下来,用着一种极为温柔的语调轻声唤道。 听到这两个字,尹春秋微微一怔,眼眸中闪过惊诧之色。 在印象里,这个人从来没有像一个母亲一样对过他。她从来都没对自己笑过一下,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让自己感到恐惧。彼时他不过是个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都能够从她的眼神中读出轻蔑与憎恶。每每看到她的眼睛,他就觉得,似乎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荒谬的错误。 而他后来也知道,自己的确是个错误,更是被这个人视作一生的耻辱。 但这个人偶尔也会流露出几分温柔,虽然片刻的温柔过后,就是更加可怖的虐待。 她偶尔温柔的时候,似乎也唤过什么“宁儿”。 宁儿,是在唤自己么? “他又在骗我……”她浑身充满悲伤,漫空的光华在她眼中一点点沉淀、枯败,遍地的奇花异草似乎也即将荒芜。 “你爹他又在骗我了……” 闻言,尹春秋失声惊呼道:“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自记事起就是在跟着这个女人四处流浪。她连娘都没让自己叫过,又哪里会告诉自己谁是爹。他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娘亲,都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若不是他与她长得太相似,他甚至都怀疑过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人亲生的。 若不是亲生的还好,他至少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可偏偏这张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这个人的确是他的生母。 现在,她又说了什么? 爹?他有什么爹? 他早就对自己的爹娘不敢兴趣了,可现在见她这般将死的模样,竟然有些想要问清楚的冲动。 若这个人现在就死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尹春秋死死盯着她,从她体内流出的血,早已将整株花浇得湿透,但那花苞竟然仍旧将开未开。 她说完那句话,就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面色也渐渐苍白下去。尹春秋终究是克制不住,冲上去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紧紧捏住她的伤口,企图这样止住她流淌不止的血液。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往常开口如清冷静水,平坦无波,而今似火山bào发,喷涌而出。 刘承微怔,一时不知该不该跟过去,踯躅半晌却又停下。 她手上的伤口无论怎么处理,都完全没有止住血的迹象,尹春秋渐渐冒了冷汗,微一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那双眼睛。 她的眼睛毫无感情,毫无神采,就这么冷冷看着尹春秋,就像是一尊没有刻画出瞳仁的石像。尹春秋被盯得毛骨悚然,连忙避开她的眼神继续想办法救人。她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尹春秋给自己止血的动作晃动,像是狂风暴雨中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浪漂浮的一叶小舟。她看了尹春秋许久,忽地冷笑了一声,气若游丝地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尹春秋的动作一顿,他缓缓瞪向她,冷冷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是好东西的人,又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他亦是冷笑,道:“你当我愿意被一个坏东西生下来?” 她怔愣了片刻,突然bào发出一阵大笑,直笑得咳了起来。 尹春秋依旧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疯子。看她咳得面露痛苦之色,他忍不住出言讥讽:“悠着点,别笑了,是怕自己死得不够早么。” 她完全不理会尹春秋,笑了一会儿,喃喃道:“镇不住了……没有时间了……” 尹春秋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正要开口,见她面色一凝,缓缓盯着自己沉声道:“等这朵花开了,便把花朵摘下,然后走。” “你是快死了,出现幻觉把我当你的同党了么?”尹春秋眯起双眼,冷声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她大笑道:“听我的,你得听我的!”言毕她眼神一凛,不顾手上的伤口,挣脱了尹春秋,朝着那株花用力抓去。 第48章 花骨(2) 光晕自花苞中倾泻而出,那株花就在她伸手的一瞬间绽开。随着她的用力,花茎便在盛开之时应声折断。 尹春秋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便被她将那花塞进。 眼见她袖袍鼓涌气劲飞出,尹春秋便知不好,立即运功抵抗,却觉内息凌乱,竟然发不出什么力来,就这样被她击退数尺。后退之中他提气稳住身形,身侧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 紧接着一声凄厉兽啸划过,整个山洞震动不止。洞内荧光破碎,竟然都缓缓熄灭了下去,尹春秋惊诧回头,只望见那女子的笑容隐没在黑暗中。 听这一声巨响,水云惊呼道:“是镇墓的异兽!” 兽啸声震耳yù聋,只听声音便觉凶厉至极。没了洞中花草的光辉照映,整个山洞已经陷入昏暗。一时间洞顶碎石狂落,昏暗之中众人难以视物。震颤之间乱石坠落不息,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快走!”刘承清喝一声,当即拉着尹春秋几步往洞口跃去。 纷纷落石坠下,尹春秋怔怔望着那女子所在之处,一时竟无力去动一动自己身子。而刘承已然带着他撤至洞口,顺手拉了水云她们一把。 尹春秋心中剧震,完全无法去关心周围砸下的落石。他深深凝望着这片正在毁灭的花海,不知该进该退。 那个人若是死了……那些困惑他多年的事情……就那么算了么? 他看了拉着自己极力奔跑的刘承一眼,又回眸一望,再也看不见那个如梦魇般的女人。 想那些事做什么……他再也不会跟她扯上什么关系了。 他用力回头,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也好,他不想知道任何事! 眼前水花bào开,四人穿过那飞瀑,身后花海顷刻间被乱石掩盖。 天地震动,池水疯狂摇晃,四下坍塌,就连飞瀑之中也夹杂了许多碎石。好在这池子中的水并不深,水流动得也不急,四人还能再回到地上。只是到了地上,他们再也无法前行,那兽啸不止,愈发剧烈,地动山摇之中人连站也站不住。 混乱之中落石狂坠,刘承击开冲来的石头,寻到一处狭小石洞。为了躲这四处飞坠的乱石,他忙朝三人人喝道:“进去趴下!” 四人皆躲进石洞,他这一声方喝出,四周石壁间竟然纷纷扬扬飞出一群白色小虫,远望犹如大风忽然吹来的一场鹅毛白雪。 不知为何,尹春秋却觉得那像是墓碑前随风乱撒的纸钱。 阿细躲在一石头后面,死死抱住水云大腿,缩了下去,结结巴巴地叫唤道:“水……水云姐姐……”她望着那群白色小虫大惊失色,一下看看水云一下又忍不住抬头看那些小虫子,只因为这些突然飞出来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 空中飞舞盘旋的白色小虫,每一只都极为细小,透明双翅带有白色花纹,轻灵如蝶。分明就是她一直负责封印的那蛊虫! 这蛊虫本是世间极为罕见之物,一只便能控制千人万人,此处竟然有成千上万只同时出现。这等奇景世间怕是还无人见过,便是熟知此地的水云也露出一脸惊异神色。那白闪闪的虫群瞬间布满山洞中每个角落,乱坠的碎石被它们一一轻巧避过,这山洞之间震颤不止,那虫群丝毫不受影响。却见虫群忽而停滞片刻,而后齐齐朝四人飞来。 水云连连摇头道:“怎么会那么多……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淹没在虫群振翅之声中,刘承正yù询问,又见那落石与虫群中间,一女子身影飞过。 水云皱眉道:“是她!” 那人是苏尼。 她直直站立,四周震动不止,她竟然也毫不动摇。虫群完全不在乎她,全部盘舞在四人周围,她冷冷盯着那虫群飞舞,不发一语。 她此刻出现,四人皆是诧异,又觉极为不妙,齐齐警惕起来。 然而他们身周布满蛊虫,似乎正准备一起扑上来。如今危机就在眼前,他们根本顾不上苏尼,刘承内径涌出,瞬间在四人身周布下一道无形气障。虫群竟然就被那道气障阻了出路,一时间再难靠近四人半分。 苏尼注视他们半晌,缓缓开口:“没用的,你能撑多久?” 刘承咬牙,连头都未转,又加了一把力上去。 他确实撑不了太久。 从月圆之夜到现在,他已经消耗了太多力量,凝气成形一事又极为损耗内力,可他绝对无法撤手。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即便撑不住,他也得撑下去。 “这本是个幻阵,幻阵的中枢就是她。现在幻阵已破……她应该已经……”苏尼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渐渐微微发颤起来,“没有人能再镇住那只猛兽了。” 似是为了证明她所言一般,那狂乱的兽啸又一次传来。水云一听,忙道:“你们对守墓的异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苏尼笑了一声,“不过是用天底下最强悍的幻阵将它镇在这里,让它别来坏我们的好事……可惜,失败了呢。”她的声音与那兽啸合在一处,旁人只能勉勉强强听清。 水云怒道:“你知不知道,异兽的力量凡人根本无法抵挡!若是它发了怒……你们还这么对它……” 苏尼讥诮一笑,道:“我当然知道……而且,它受幻阵压制了那么久,怕是早就混乱了,根本不会认你了呢。” 即便那异兽还能受水云驱使,此刻因为被人压制,还被人来了一次鸠占鹊巢,必定也是暴怒无比。恐怕根本不会在意是敌是友。镇墓异兽又岂是她们几个人能挡得住的。 水云怒火中烧,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将她大卸八块。然而蛊虫在刘承布下的气障之外疯狂扑腾,她根本无法脱身。打又打不到,她只得愤怒道:“既然如此,你便去承受异兽和圣墓着祖祖辈辈的怒火!” 苏尼狂笑道:“死就死!她死了你们也别想活!今天就在这儿,全都一起死!” 她猛力拂袖,企图击开刘承布下的气障。刘承岂能让她得逞,忙再运起内功。苏尼的内力与他相比,本是远远不及,然而刘承此时损耗过多,二人气团缠斗不止,一时间竟旗鼓相当。 苏尼冷笑,探手又是一击。然而这一击未至,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随着落石自洞顶垂了下来,牵引着满空的虫群转身朝苏尼飞去。 苏尼大惊,蛊虫将她围住,却没有再动分毫。她再也提不起力来,望着尹春秋喃喃道:“难道……是你身上残存的蛊神之力……你控制得了我,控制不了它!” 眉间猩红闪动,尹春秋站起身来,见状刘承心惊,只怕尹春秋又要陷进去。然而尹春秋神色立即恢复如常,见状刘承一手抱住阿细,示意水云快走。 水云连忙冲到前面,引着他们往外。 苏尼立于原地,看着他们身影,伤感道:“你要走?” 不走如何?难道在这里等死么?尹春秋只觉得这一问太过可笑,不再理她,只拉了刘承往外跑。 “你不要她了么?” 身后苏尼的声音仍旧传来,居然清晰无比,连落石之声也未曾挡住。 她? 尹春秋不过是身形一顿,头也不回。 “你觉得她一直在虐待你?所以你对她除了恐惧和恨意,没有任何感情。”苏尼讥笑道,“你知道什么?当年若不是她,你还能活到今天?” 尹春秋窒住,满眼的震惊。 那个女人虽是他生身之母,却让他恨得刻骨。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任人欺凌!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会噩梦缠身彻夜难宁! 她为了蛊神之力,把自己投入石炉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自己面对的都是些什么? “你生下来便活不长久,注定早早夭折。若不是她四处搜集奇方秘术,求人给你换了心,用尽天下罕见的yào物护住你心脉,你还能活到现在?” 尹春秋手指缓缓覆上自己心口,低下头去。 原来……原来是这样么? 剜心之痛,原来是一场救赎? 那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很痛很痛,好像快要死掉了。 原来,她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 可后来……她却一直在用这个刺激自己不是么? 她总是说自己连心都没有,就是一个怪物。 自己也因此困惑了多年,身为一个人,他连最重要的一部分都已经被换下了,他还是真正的自己么?还是他不过是代替另一个活了下来? 有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活该一辈子难安。 怎么可能是为了他! “先生!”刘承唤道。 尹春秋猛然回神,冷冷道:“你不过是想骗我同你一起死在这里。” 他再也不理会苏尼如何,足下生风直往外跑。 山石碎裂,巨洞坍塌,那兽啸愈加暴怒,他们一路跑得艰难。这圣墓太过巨大,许久之后才至入口处,让他们见到洞口光亮。 刘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最初的一个巨大山洞中,如同水云所说,都是火yào和火pào。 他想查清楚,却也知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 他们还没见到那只异兽真身,这洞穴已经快塌了一半。洞中看守之人也因这不停的震动而纷纷躲藏,见到他们也不知拦他们好还是顾及自己好,竟然没几个人去动他们。 刘承一刀chā进扑过来的那人胸腔中,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身躯重重坠下。抽刀之时刘承余光无意瞟到那人指间戴的一块白玉,猛然回身探手。 玉? 这种东西,普通人怎么会有? 来不及细想,他迅速摘下这东西,又见那人身上背了弓箭,登时心生一计,也将弓箭扯下。 他这般抱着阿细,一只手也动作得飞速,拿了东西便走。一行人匆匆由洞口离开,奔至洞外停下喘息片刻。 水云顾不得顺气,忙道:“异兽若是出来了,方圆百里之内,无人能逃过!” 她本想说必须安抚异兽,免得它四处伤人,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如今的情况,大概还没能接近异兽,便已经被它所伤。 那异兽不过暂且被困,他们如今只离了山洞数百步,迟早要被追上,异兽震怒之下,难逃一死。 水云看向尹春秋,方才他控制了那群蛊虫……那他说不定也能控制住那异兽。 她正yù开口,见尹春秋眸中红光闪动,不由怔了怔。 刘承不语,轻轻放下阿细,俯身捡起一根稍粗的树枝。洞外轻风拂面,极尽温柔,若非那山洞之中还有一只随时会追上来将他们吞噬的异兽,倒可以趁着这轻风好好散散步。 耳听“啪”的一声轻响,那根树枝在内力催动之下燃烧了起来。 刘承取出箭矢燎了火,一脚踏灭落地树枝,拉弓搭弦。 风吹得他衣发翻飞,箭头上的火焰也跟着飘动,弓弦拉动之间发出吱呀声响。那一点箭头烈焰,直直指向数百步外的洞中。 旁人顿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水云惊呼道:“你想做什么?那是圣墓!” 洞内堆积的火yào,足够引来滔天烈焰,毁掉整个山洞。 可是,数百步的距离,他能中吗? 就算将全身内力灌注,这普通箭矢,能够承受得住吗? 内劲源源不断注入这普普通通的箭矢之中,刘承沉了脸,终于重重松开弓弦。 第49章 杀机 那一支普普通通的羽箭,带着精悍的劲气与毁灭的烈火,在此刻化为神物。 飞矢凛凛破空,于长空之下拖出一道赤色焰芒,如同天外陨落的星辰直直冲去。灼眼的烈焰在山洞中蔓延开,顿时冲天火光猛然zhà起,山洞中的火yào接连bàozhà。 凶厉兽啸伴着轰隆巨响,天塌地陷之时,那山洞中热浪翻涌阵阵传来,便是在这数百步之外,也能感受到阵阵灼热。火光不断bào起直冲天际,似乎连天空都要被灼烧出一个巨洞。 山洞中的一切都在这大火中焚灭,经烈火的洗礼化为灰烬。 水云与阿细呆呆看着烈火燃烧,一时只觉五感尽失,天地寂静。 良久,刘承回身,神色如常,淡淡开口道:“抱歉。” 他缓缓举步走来,身后火光烈烈,映得他宛如毁天灭地的神魔。 水云脑中一阵晕眩,险些没能站稳,被阿细扶住。她看着刘承,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想。远处的兽啸渐渐沉下,天地间只余熊熊烈火。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脆弱的羽箭,他竟然一箭shè中,引bào了山洞中的火yào,毁了圣墓,毁了异兽,毁了一切。 族中高人世世代代沉睡的地方,竟然就这样被他烧毁了。 水云却愤怒不起来,反倒沉静无比。虽是毁了圣墓,但无疑他们安全了。刘承这么一做,救了她和阿细的命,她心中再难受,也总不能怪到刘承头上去,只是无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如何也无法完全不在乎这圣墓被毁的事实。 刘承走至尹春秋身边,扣住他手指。 “没事了。” 恍惚之间,尹春秋闻言抬头,眸子中的猩红总算是散了去。 刘承见他正常了,总算舒了口气,身体一软便往下沉。 他感到一阵深刻的疲倦,浑身的力量都因为这疲倦而消散。他再也无法凝聚起意念支撑下去,只想好好歇会儿。 尹春秋被惊了一下,赶紧扶住他,就见他双眼一合昏睡了过去。刘承一直都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出现,何时有过倒下的时候。尹春秋自然心焦,赶忙将他脉象摸透了,又好好检查了他身上。 并没有什么大伤,他只不过是太劳累,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这回轮到尹春秋长舒一口气,他小心扶着刘承坐下,让人躺到自己腿上,伸手指摸了摸他的眉眼。 “水云姑娘还记得怎么回去么?”他低头好好看着人脸庞,问了水云一句。 水云回道:“知道。” 得了答复,尹春秋朝阿细招招手:“阿细过来,拿好。” 阿细跳了过去,近了他身才发现,有一只细小的白色蛊虫停在他指尖。本该由神女封印的那只小蛊虫此刻又跑了出来。 “咦,怎么会……”阿细见到他手指上的小虫子,连忙去感应体内的蛊虫,却什么也没找到。她这下更加惊奇,自己又不是像上次那样差点要死了,这蛊虫怎么会自己跑出来了? “那洞中蛊虫虽多,却都不过是子蛊。”尹春秋拉起阿细的手,将蛊虫放回她手心中,“这只母蛊,好好护好它。” 阿细看着他连连点头,心扑通扑通狂跳。 嗷! 等尹春秋转过身去,她终于忍不住捂起脸,似乎全身充满了力量需要四处奔跑发泄一下。她忍不住转几个圈圈,崴了的脚都灵便了许多。 尹春秋完全不知那小姑娘是如何心花怒放,眼里现在只容得下刘承,他定了定神,运起真气为刘承疗伤。稍作休息以后,他与水云商议片刻,决定尽快回去。 于是他抬起刘承手臂,跟在水云身后,半背着他慢慢往前走。 他站起来的时候,因为旁边那个人的重量半压在自己身上,险些没能站稳。 真是沉! 他暗暗腹诽,虽然对习武之人来说,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但若是让他一整晚压自己身上,那还得了。幸好幸好。 有时候尹春秋十分好奇,刘承那瞬息之间来去千里的轻功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赶起路来简直比马还快。若换做是他,完全无法以那么快的速度行进。那样的速度,在这江湖之中,怕是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而且轻功卓绝之人,往往也体型灵巧。似他这般高大的男子,跃至空中竟也能轻盈如惊鸿,实在令人费解。 苏尼她们把自己丢到这里来,可能也就花了半夜的时间,想来回城的路也不算遥远。然而他们带着一个昏睡的大男人,一路走走停停,天黑之前也没能看见城门。不得已只能是在山野间生了火。 他把刘承收着的那件鹤纹外袍铺在地上,这才让人躺上去。 他很喜欢看刘承这样静静睡着的样子,只是想到刘承现在如此都是因为消耗过度,便又有些愧疚,忍不住心疼起来。 阿细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歇歇,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尹春秋抬头瞥阿细一眼,淡淡道:“不累么?睡吧,我守着。” 阿细钻到水云怀里,蹭了两下撒娇道:“姐姐我冷,我们睡喏喏!”接着阿细身上便盖了一层衣物,水云见状愕然看向尹春秋,见他放了衣服便又回了刘承身边。 深秋的山间,虫鸣还未断绝,淡淡月影下寂静无声,尹春秋看了刘承半夜也不觉无趣,反倒是越看越是欣喜。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满足感了,像小孩子得到心爱之物一般的、单纯的满足。他便这样坐着,就算手脚都麻了,也懒得动一下。 月至中天,刘承才缓缓醒来,微微跳动的火光照亮他的脸庞,映出他脸上仍然带着的一丝倦容。他支起身子,揉了揉额头。虽然沉睡了那么久,可他一点恢复精力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更加疲累了。 尹春秋轻声道:“好些了?” 刘承一言不发,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只轻瞥尹春秋一眼。正想再将眼闭上之时,他却出于本能,猛地睁开了眼睛。 本已疲惫至极,他双手却在此时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用力将尹春秋推倒。 尹春秋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有什么东西于他身上穿胸而过。 鲜血透胸而出的那一刻,尹春秋再也无法冷静,猛然拉过刘承身体,周身真气抑制不住地bào发。 刘承勉强道:“没……没事……咳咳……”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口中鲜血涌出,咳嗽不止。 尹春秋只是问到他血液的气味,便知那伤了刘承的东西上淬了dú。他顾不得去看那藏在暗处之人,连忙取了几粒yào丸喂给刘承。而后抬手之间,身侧大树被无形气劲连根拔起,轰然朝四周横扫开来,周围树木纷纷倒塌断裂。 周围有人,他竟然不曾察觉么? 他暴怒,这愤怒之中却有九分是对自己的责备。他怎能发现不了暗中的危险,让刘承受了伤! 而后,有一如同鸟翼的巨大奇异之物轰然坠地,那暗中之人从中爬出,被逼得现了身。立即被飞出的白绫捆缚住,重重摔倒在地。 “谁!”尹春秋怒喝一声,四周又是一震巨颤,似乎白日里那山洞崩塌之事又要重演。 理智让他留这人一条xìng命,稍后盘问,但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手中白绫死死勒住那人脖颈,那人挣扎不断,连声都无法发出来,顷刻之间便已气绝身亡。然而力道未止,只听见一声响,鲜血蓬bào而出,那人竟然就身首异处了。 他满面怒容,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 本在睡梦中的两个姑娘在那么一番动静之后,早已醒来,目睹眼前景象,皆是大惊。阿细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死法,吓得扑进水云怀里怪叫。 水云捂住她嘴巴,轻声喝道:“闭嘴!闷着!” 在旁人看来,尹春秋此时一身凶煞之气,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神仙一般的出尘淡漠。 “先生……”刘承强忍着剧痛拉住他,皱眉看着那落下的东西。 尹春秋回过神来,却只去看他伤势,虽是给刘承服下了yào物,但那dú仍旧有扩散之势。他不由心慌,若是别人,遇见什么剧dú他都能镇定自若。可偏偏是刘承,他就算有解yào在手,也是怕的。 刘承感到体内传来的不适感,却只看着那坠物道:“飞羽?” 那物形如鸟翼,却是用竹篾和布制成的,若不是太大了些,倒像是一只风筝。刘承与尹春秋都识得此物,这东西由机关大派玄机门制出,名唤“飞羽”,靠着中间的机关cāo控,可以带人翱翔至百丈高的空中,而且速度迅疾,一日千里。只是,这东西太不经用,说是一日千里,却常常最多飞个十几里就废了,也就那些个家里钱多没处花的会弄来玩玩,权当消遣。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用上这种东西来暗杀人? 身周的气流人能感知得到,但高空之中的气流,往往会被人忽略,就算察觉到异常,也多半会以为那不过是风吹的罢了。尹春秋与刘承都是因此未能察觉,若不是那从空中shè下来的东西让刘承看到了,怕是他们几人现在都要受伤。 对方既然用了飞个十几里就会废的东西,也必定就在这十几里之内。刘承想到此处,猛烈地咳了几声,喘息道:“快点走,否则还会有麻烦……” 尹春秋却不动,这些他都想得到。 刘承说的不错,来人若是想置他们于死地,定然不会只派一个人来暗杀。这一击不成,定然还有更多的人会出来。 要走吗? 可是……刘承的伤怎么办?他的伤绝对不能拖着,要逼出他体内dú素,又不能过于猛烈伤了他,这谈何容易。就算只是暂且压制,少说也需得半个时辰。 略一考虑,尹春秋未听他之言,果断运起内力,yù要强行逼出他体内dú素。然而他一出手,却觉不妙。 之前给刘承服下的yào物,已经是极为珍贵之物,这天底下的dú大多不是对手,然而这些奇yào却在这dú面前失了效力。刘承体内的那股dú气极其古怪,竟似活物一般,与尹春秋的真气对抗争斗起来。刘承痛吟一声,冷汗涔涔,意识渐渐涣散开去。 见状尹春秋再度提力,又是细心为人祛dú,又是小心防备四周暗处,丝毫不敢懈怠。幸而未再有刺杀之人出现,只是过了许久,四下马蹄声起,脚步阵阵。听这声音,来人还不少。 尹春秋冷冷审视周围,不论是谁,若是敢在他面前伤人,他就一个个杀掉。 第50章 意决 无数火把自周围丛林中亮起,点点火光连缀成一片。四面八方瞬间立满了人马,那些人个个身着黑衣银甲,满身杀气,不过齐齐一站,便有临敌作战的阵势。 阿细颤声道:“怎么回事!” 火光照得这片地方有如白昼,尹春秋随意一瞥,就看清了人群之中军旗飘舞,而那些旗子上面写了个“李”字。 他本来极为警惕,此刻忽然就安心了。那些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却放下了所有防备。他终于能将所有精力放在刘承身上,不必再留意周围。只因来者乃是黑衣旅。 见阿细那样紧张,他便道:“莫慌,是黑衣旅。” 为首那将领扫了包围圈内一眼,唯有刘承和那架飞羽引起了他的注意。看清了刘承面容,他立即勒马命众人停住,滚鞍下马迅疾而沉稳地朝尹春秋走来。 “传令搜查,五里之内,不论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可疑人物若敢反抗,格杀勿论。”那人举步走来,命令道。 立即有一队士兵领命前去,那人接着走到尹春秋身前,看出他是在给刘承疗伤,也不打扰。直到尹春秋收了内力,他才问道:“他怎么了?” 那人问着尹春秋,却只盯着刘承。 尹春秋缓缓抬起头,在看见他面容的时候,怔了一怔。 眼前这个人,高鼻深目,面容不似寻常人一般柔和,硬朗得犹如刀削斧凿出来的石像,黑发微微卷曲,竟然是个胡人。 尹春秋立即冷了脸,甚至因此怀疑起这些黑衣旅之人来,难道过来的黑衣旅是假扮的不成?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这是看到异族之时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敌意。 那人对他的反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毫不在意。 尹春秋一惊过后,联系那旌旗上的“李”字,又想起来什么,微微皱眉问道:“是李擎苍李将军?” 那人点头。 尹春秋算是放下戒心,他对边关之事少有耳闻,却也知李擎苍之名。因为李擎苍太过特别,他虽是胡人,却是被朝中将领收养带大,除了长相,哪里都与汉人无异。 刘承所崇敬的军长白纠,乃是建平七年武举探花。李擎苍的义父李泰正好是与白纠同年考的武举,名列榜眼之位。当年也是个说出名字就能令敌军胆寒的英雄人物。 可惜建平七年的武举前三,个个出类拔萃,却都英年早逝,死得惨烈。李泰为国捐躯之后,李擎苍自知自己的身份血统留在李家不妥,便离了李家,跟着义父挚友白纠久居边关,渐渐崭露头角。 没想到三年之后,白纠也战死,白袍军随后更了名。李擎苍在军中多年,战功卓着,如今在黑衣旅中地位不低,却总因为那胡人身份而被压着。 他一个胡人,却手握黑衣旅兵权,自然招来诸多议论。要么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军权怎么能给一个胡人。要么是为他打抱不平,可惜他因为胡人的身份而多年不得提拔。尹春秋听得多了,想不知道都难。因此,就连刘家姐弟三人这样在边关赫赫有名的人物,在认识刘承之前,他也不曾注意过,但李擎苍的名字他却知道。 尹春秋正想将刘承伤势告知,刘承昏昏沉沉之间却痛哼一声,抓了抓他手臂。他立即扶好人,只见刘承睁开眼努力分辨了一下周围情况,见到黑衣旅之人,连忙伸手在腰间翻找,一边又道:“那两位姑娘此行帮了我许多,你别吓着她们。” 他说完,李擎苍便让水云阿细两人身边的兵士退下,道:“请两位姑娘去歇着。” 水云看得出他们相识,便知自己一个外人在场不好,略一点头领着阿细随几名兵士离去。阿细见这些黑衣人一个个都好像在护着她们,总算是不怕了,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在里面找着好看些的。 刘承手上动作不停,然而体内内息凌乱,他还没能拿出东西来,便又不得不用手捂着嘴咳了几声。 尹春秋便伸了手探向他腰间,问道:“你要什么?” 他只摸到一个比拇指略粗的圆筒状白玉,拿到刘承眼前一晃,刘承见了点点头,接过那个玉制品递给李擎苍:“老李……你看这个。” 那物大体上像是一枚戴在拇指上的戒指,侧边却多出了一处凸起,底部又钻了一个圆孔系了细绳,正是他从那山洞守卫人手上取下来的玉。器乃是骑shè所用,侧边凸起用于勾住弓弦防止其滑落,同时也能护住手指。然而,玉却不仅仅是骑shè用具那么简单,汉地的玉制器里,一半是天子赏赐之物,乃是高阶武将身份的象征。剩下的一半,就是民间市面上的古玩或是首饰,价格昂贵。 真正经常骑shè的人,是很少会用玉制器的。玉品种众多,有的易碎,有的不易碎,却终归是能摔碎的,玉制的器对一个经常骑shè之人来说并不实用。这玉的装饰作用反而要比辅助骑shè之用更多一些。 李擎苍摩挲着那枚玉,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道:“南疆的人shè箭不用这个。” “是啊……而且……按如今的规制,能用得上玉制器的人,非富即贵。”刘承点头,叹了口气打趣道,“我怕是不小心砍了个人物……” 他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又咳了几声,尹春秋忙给人顺着气。 “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李擎苍顿了顿,“你失踪这许久,究竟是怎么弄的?”他想问的实在太多,刘承不在的这些时日,他们又查到了很多东西。 刘承刚要开口,尹春秋却见不得他一边咳嗽一边说话,都替他答了。李擎苍边听边将他们所遇之事一一与自己查到的东西联系起来。等尹春秋说完,刘承点点头,问李擎苍:“你又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了?” 李擎苍道:“我领人来大苍山。” 刘承皱眉道:“大苍山在这里吗?” 李擎苍听他意思不对,便道:“地图所指的方向,便是这样。” “地图?”刘承面露异色,他们此行的确有派人勘察地势绘制地图……可是,这个地方根本没人来过,若是来过,他怎么至于那么多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李擎苍又怎么可能按着地图来了这里? 他连忙道:“给我看一眼。” 李擎苍命人将地图送上来,刘承展开地图只看了一眼,断然道:“这地图被人动过手脚,当初是我与阿文一起将各处送来的情报汇集整合的,我不会看错。” 李擎苍闻言上前来往他身旁一站,刘承忙指了一处标明“大苍山”的地方给他看,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这地图上所写的大苍山附近。” 他的手指往右移了约莫三掌宽,继续道:“而真正的大苍山,是在这里,地图上标了大苍山的地方,其实是巫教圣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以为自己是在往大苍山走,其实却是来了巫教圣墓,给你换了假地图的人,是故意要将你引来这个地方。这一带连人都见不到一个,你还连找人问一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直错下去。” 刘承只觉头疼yù裂,伸手揉揉额头,道:“引你来巫教圣墓能做什么……” 李擎苍摇头道:“不知……但以我所见,你们到这圣墓,也是被人引过来的。” 尹春秋与刘承齐齐变了脸色。 李擎苍解释道:“我在路上,发现一残破阵法。是那些武林门派常在自己地盘周围布下的迷魂阵,只要进入其中便会生出幻觉迷失方向,也就是说,你只可能按着布阵之人给你的方向走。” 原来自己和尹春秋到那城中,是一开始就被人算计好了的么?刘承摇头:“引我和先生过来,还能说他们有所图……引你过来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还生怕自己在这圣墓中做的事没人知道,特地请你过来看看吗?” “或许呢……真有人那么好心,想让我来查到那批火yào,或者想让我来帮你?”李擎苍叹了口气,“如今我们已经可以确定,的确有人想造反,而且这人来头不小,既在朝中有势,又动得了江湖势力。若是能查出这枚玉来自何方……或许我们就能揪出此人。” 李擎苍笑了一下,道:“虽然随便怀疑人不对,但我想,你所想的人,应该与我是一样的。” 刘承竟然冷笑一声,用了一种少见的生硬语气道:“我知道。”随后又咳起来。 尹春秋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出声提醒道:“你别说话了……我只是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dú素……”没想到刘承这次咳愈发厉害,居然带了些血出来,尹春秋见状内心更是急躁:“别强撑了!” 他摁住刘承,真气入体一观,就知刘承体内的dú素又有蔓延趋势。他才刚刚为他压下这dú,又有那些yào物辅助,这才过了多久便又复发。这dú竟然如此霸道么? 更严重的是,这dú一下子牵扯起他那一身的毛病,若是没能医治好,不知又要落下多少病根。 他心中想着,再次运起功与那dú气对抗,刘承终是因为内伤沉重而昏迷了过去。 许久之后,尹春秋再次收手。李擎苍自然也担心刘承,俯下身似乎想查看刘承伤势,尹春秋却抱紧了刘承,轻声道:“我要带他走。” “什么?”李擎苍面露惑色,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尹春秋道:“刘承将军本就旧疾缠身,体内又入侵剧dú,将他内息搅得凌乱无比,李将军还要让他上阵不成?无论李将军同意与否,我都要带他回yào王谷养伤。” 多年前刘承身受重伤,年纪轻轻就手脚冰凉一身病痛,若是当初能治得好些,说不定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子。李擎苍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指责,沉了脸道:“尹先生,刘将军是黑衣旅之人。” “刘将军是黑衣旅将领,对他而言军令如山,可我不是。你大可说是我强行将他劫走。”尹春秋微微一笑,“武林之中,我说了算。” 李擎苍到底是不放心,沉默半晌才道:“先生与黑衣旅并无瓜葛,为何有兴致为他费心费力?” 尹春秋淡淡道:“我想救便救了,这个理由如何?李将军若是怕我对刘将军包藏祸心,大可派人一路跟着。” 李擎苍与刘承并肩作战那么些年,怎会不担忧他。yào王谷之人医术精妙绝lún,能从无常手里抢人,若尹春秋真有心,那点伤自然无忧了。李擎苍思量片刻,道:“如此,那便有劳先生……我非是怀疑先生藏有祸心,只是担忧先生一路的安危,还是派人一路护送的好。” 尹春秋回以淡笑,他当然对刘承没有包藏祸心,他只有非分之想。 第51章 归程 李擎苍本要带人往大苍山去,却因那份被人动了手脚的地图而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如今也只能折返回去。恰好沿途经过巫教那座小城,也能送阿细和水云回去。李擎苍与尹春秋谈论许久,最后定了路程。 期间派出去搜查的那队士兵抓住两名死士,还未及盘问他们就双双服dú自尽,没能给黑衣旅之人什么有用线索。不过李擎苍与刘承如今都有了怀疑对象,也不在意两个人的几句话,只是苦于没有明确的证据罢了。 黑衣旅在此处扎了营,进了营帐中倒比在外面被风吹着好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那圣墓中沾了水,又整天被山风吹着,刘承的身体越来越烫,竟是发了烧,夜里他醒过来几次,都很快又昏睡过去。尹春秋生怕他dú发得太快,一直不敢歇下,在旁边守到天亮。 如今有黑衣旅在此,再想行暗杀之事,也是希望渺小,最后这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一早,李擎苍便领着黑衣旅众人送阿细和水云回城。尹春秋又一次见识了这群人那不要命一般的赶路速度,还未到正午他们便已至城中。 水云原本听阿细说城西村民中dú,心中焦急,一回了城便朝城西赶去。尹春秋也还惦记着城西的情况,也跟着去看了一眼。情况倒是比他想得好多了,这些日子柳静水动用各处的江湖势力,竟然找来了yào材。江浮玉也已经调配出解yào,只需再给村民治疗些时日,他们便可痊愈。 临走的时候,阿细还给他送来了两盒小点心。 小姑娘跟他解释过,这里面一盒是苦糕一盒是甜糕。在他们族里,这两种小点心是要送给意中人吃的,一甜一苦意思是两人要同甘共苦的。铃铛也送过了,她就将这些小糕点也送给他和他的小情郎了。阿细说完便跑到了江浮玉身边,递给江浮玉一个小铃铛。 尹春秋无奈地笑了笑,与她道别,回去找了李擎苍。 李擎苍在城中想法子弄了架马车来,刘承重伤在身,总不能让他就那么趴马上。等一切安排好启了程,刘承刚好醒过来,一睁眼就见自己躺在车里摇摇晃晃。 他在尹春秋的搀扶下勉力坐起,见车中小桌上放了两盒东西,里面飘出一丝淡淡的香气,便两眼冒了光,转头看向尹春秋,问道:“是吃的吗?”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已经很多天没能好好吃点东西了。 早上的时候他倒是进过一点食,但那时他还在昏迷之中,尹春秋只能给他喂了几口粥。现在他清醒过来,自然会觉得饿。 见他发问,尹春秋点头,笑眯眯地打开盒子,拿起一块小糕点喂给他。 刘承一尝只觉入口极为苦涩,但又不忍心浪费,最后还是嚼了嚼咽了下去。他忍不住皱起眉道:“什么东西?” 尹春秋看他强忍着的模样,就能想象出这味道究竟是有多苦。又看他那么面不改色的,便笑道:“先苦后甜,同甘共苦。” 刘承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还有一份甜味的,便慢慢道:“甜的呢?我要甜的。” 尹春秋笑了一声,刚打开另一个盒子,他便自己拿了一块放入口中。也不能怪他着急,嘴里的味道太苦,得早些用点甜的来缓缓。 这一份甜糕,入口清香软糯,甜似蜜糖,与刚刚那苦糕的苦涩味道混合起来,竟然连起先的清苦滋味都变得芳香清甜,回味无穷。 尹春秋看着他舒缓下来的脸色,好奇地问道:“甜吗?” “嗯,挺好玩的……你试试?”刘承也不知该怎么说这种奇妙的感觉,只得是让他也自己吃一口看看。他动动身子往后靠了靠,被尹春秋一把搂住。 “好。”尹春秋轻笑,附身上去便是一吻。 他轻柔地扣住刘承的头部,吸取着对方口中与清苦混合在一处的甘甜。发烧的身体温度要比平常高些,便连口中也是如此,火热的唇齿追逐纠缠,那清甜的味道也浓郁了几分。直到听见对方压抑着的低喘,尹春秋才满意地抬起头来,眯起眼望着对方因羞赧而染上几分酡红的脸,末了还不忘给个评价:“是挺甜。” 这个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刘承扶额,只觉脸上经历了一场bàozhà,现在烧得没法停下来。 尹春秋忽然觉得他这反应十分有趣,凑近些轻轻咬咬人耳垂,在人耳畔轻声呢喃道:“还苦吗?要不要再来些甜的?” 刘承满面通红,绷直了身体,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尹春秋充分把“得寸进尺”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趁着他被自己弄得不敢动,直接轻轻把人放倒在榻上。 刘承被他那垂下来的头发弄得痒痒,终于是忍不住笑起来:“你想干嘛?” 尹春秋解开他腰带,拉开他衣领,笑道:“给你换yào。” 换yào? 刘承也是烧得有点晕了,听他这样说竟然有点失望。毕竟……这样气氛正好,不该做点什么吗? 他别过脸去,决定还是睡着算了。 然而尹春秋完全不肯如他的意,那双手在他身上流连逡巡,总让他难以忽视两人肌肤相碰的触感。他不配合也不反抗,任由尹春秋给他拆下绷带,重新换了yào。尹春秋做好这些,他也没办法继续闭着眼了,刚一重新打开双眼,便见尹春秋正正地看着自己。 刘承一怔,见他伸出手指。 他眉眼含笑,手指细细在刘承面上游走,描摹着刘承的脸庞。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刘承脸上浮起的红晕更加红得厉害,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刘承声音有几分沙哑地道:“先生……” 尹春秋眸光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马车忽地猛然一颤,他便被这突然的一颤晃得往前倒去。刘承连忙伸手搂住他,一不小心撞到身上的伤口,不由痛哼一声。 尹春秋赶紧撑住身子,问道:“裂开了?” 刘承摇摇头:“没事……只是碰到了而已。” 他虽是这样说,尹春秋又哪里能放心得下,还是重新拆开绷带检查了一遍。到底是担心他身体,尹春秋也没再说话,只让他好好休息。 西南山间的路崎岖不平,就算刻意放慢了速度,也还是一路摇摇晃晃的,偶尔会猛震几下。直到夜晚,他们才到了云龙寨。 云龙寨中,如今仍然是刘在守着,陆忘机前几日也进了寨中。本来他们可以直接回yào王谷,但尹春秋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到云龙寨把陆忘机带走。 他本以为这个小师弟被那位刘将军迷得神魂颠倒,不会那么听话的。但他毕竟是这个人的师兄,怎么能直接把人丢下,还是得象征xìng地去接一下。不料在这云龙寨中又过一晚,第二日一早陆忘机竟然二话不说就上了车。 尹春秋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弟看起来是受挫了,不然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跟他走了? 往yào王谷跑的马车继续摇摇晃晃,陆忘机坐在车中神色yīn晴不定,好几次想开口说话,又见刘承还睡着,也不敢出声。 尹春秋也跟躺着的那位一样闭目养神,一声不吭。 陆忘机安分了很久,还是受不住这样的安静,委屈巴巴地叫道:“师兄……” 尹春秋睁开眼,冷光一扫。 陆忘机道:“师兄,刘将军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回yào王谷吗?” 尹春秋有几分调侃之意,微笑道:“你问哪位刘将军?” 陆忘机嘴角一抽道:“还能哪位,这车里那位。” 尹春秋点头。 陆忘机小声忿忿道:“我要跟他打架!” 尹春秋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陆忘机捂脸道:“我我我……我打不过她!” “啊?”尹春秋奇怪,“你跟刘将军打起来了?” “我没有!”陆忘机继续捂脸,“她总是一有空就提着qiāng跟人切磋比试……我根本没机会接近她。” 尹春秋道:“那你也找她切磋比试啊。” 陆忘机不服道:“哪有那么简单,打不过的话很丢脸啊!” 尹春秋:“……”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恕我多嘴问一句,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跟人家说上一句话吧?” 陆忘机当即脱口道:“没有!我还是跟她说过几句的!” “姐姐问过我,yào王三弟子陆先生是不是有哑疾。”刘承居然在这时候慢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悠睁开眼,半支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原来是你对我姐姐不怀好意。” “我……我……”陆忘机被噎得说不出话。 尹春秋:“……” 他觉得他这个师弟真是太没出息了。 之前不是还跟自己侃侃而谈的吗?看起来不是很胸有成竹的嘛,那么久过去了,居然连句话都没跟人说上? 那边刘承撩开一侧车帘子,抬眼望了望四周景色,道:“要落雨……山路更不好走了。” “慢一些回去也好。”尹春秋挨着他坐下,也看了看外面yīn沉的天色。 慢一点回去,他也会晚一些回黑衣旅的吧。等他伤好了,是不是又要回军中四处奔波了…… “也好……”细细的雨丝飘进来,刘承放下帘子,身上便多了件披风。披风之下,两人双手相握在一起,对方那比他微暖一些的体温徐徐传来。 他转头朝尹春秋一笑,把披风拉开些,把人也裹了进来。 陆忘机冷漠道:“我可不可以下车?” 第52章 归程(2) 尹春秋似乎极为高兴,脱口道:“慢走不送。” 陆忘机一口气差点没能提上来,忿忿道:“过分!过分!” 他刚一说完,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陆忘机登时心中一慌,车怎么停了,这该不会真要让他下去吧?于是他缩起来,讪讪问道:“真的要我下去吗?” 看他这神情,刘承轻笑一声,心想许林把这车停得也真是时候……还是说许林听见了陆忘机的话,真以为他要下去才停的? 从云龙寨出来后,负责护送他们的人就换成了许林。原本刘承也不想要多少人跟着自己,毕竟还是正事要紧,分一个人出来跟着自己,姐姐那边就得少一个人。况且许林是军中将领,并不是他的家将,成天跟着自己像什么样子,这种事情何必让许林来。然而李擎苍和姐姐都已经定了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车停稳了,许林拉开车帘,探头道:“将军,前边有个大点的镇子,天黑前可到。看这天雨不会小,山路难走,得早点去镇里歇下。” 刘承手往小桌上一搭,回道:“行,你安排吧。” 许林点点头,刚要退回去,陆忘机道:“等等!” 被人叫住,许林便回了头:“陆先生有何事?” 陆忘机抽了车中一把伞,撑开了便跳到许林身边坐下,重重把帘子摔下来。这垂下的车帘子一下子把里外隔绝开,外面yīn云还未发力,还只是一点小雨,随着冷风扑面而来,车中却温和得似有暖炉在侧。 车里两个人听见陆忘机打了个喷嚏,刘承摇头笑道:“在车里坐着不好么,非要出去淋雨。” 尹春秋乐得不行,笑道:“别管他,少个人还舒坦。” “过分!你们太过分了!”陆忘机在外面怒吼一声。 天空越来越yīn沉,大白天都见不到多少光亮,云迷雾锁之中,光看天色完全不知现在几时了。陆忘机没能过多久就开始后悔,外面雨一大起来,一把伞根本遮不住多少雨,可他却赌了气,偏就不想再进去。 刘承也不过坐了片刻,就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睡便是一个下午。等他们停在镇中,这雨已经大儒倾盆,整个天空漆黑一片,雷电破空传来阵阵闷响。 待到进了住处,为了让刘承好受些,尹春秋要来温水给他洗浴擦身。刘承才从水里爬出来,便又一次倦意来袭,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睡到床上。 看见他趴到床上倒头就睡,尹春秋坐到床沿轻轻推了他一下,把手帕递给他:“别湿着头发就睡。” 趴着的人听见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拿过他一手递过来的手帕,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头发。双眼本来还半睁着,没擦几下眼睛就快闭上了。 尹春秋看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便拿过手帕帮他擦着。他也就放下自己的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享受着尹春秋轻缓的擦拭。许是尹春秋动作太轻柔,他更加昏昏yù睡,身体慢慢倾斜朝床上倒去,却被尹春秋一把拦住拉了回来。 “等干了再睡。”尹春秋忽地猛力一捏他的腰,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坐直了轻轻笑起来,看向尹春秋:“先生是不是说错了。” 尹春秋动作一顿:“什么?”自己有说错什么吗?这有什么好错的? “不该是……干了再睡?”他眼神迷离,那个“干”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变了点音调,一下子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故意压得低沉的声音又轻又柔,每个字都微微拖长了些,分外地诱惑。 尹春秋:“……” 面上微微红了一片,尹春秋强自镇定,挑起眉不紧不慢地看他搂住自己,接着凑过来在自己耳边轻轻舔咬,乖顺得像只同主人示好的小动物。他每个动作都有些迟钝,迷迷糊糊的,好像是醉了一般。尹春秋手覆上他额头一试,只觉烫得厉害。 小将军这是烧糊涂了么? “归归……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尹春秋慢慢放下手,“烧坏了?居然说得那么……”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什么叫以为?我很正经。”刘承轻笑一声,挪动了一下身子,往里面靠了些。 尹春秋叹息一声:“好,你正经,是我不正经。所以在我眼里,你简直是在勾引我。” 刘承“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既然都被人扣了勾引人的罪名了,不如坐实了吧。他微微垂下眼眸,抬起尹春秋的下巴,主动吻了上去。 雨声之中突然zhà起几声不和谐的门响,刘承只能这样蜻蜓点水般地一吻,而后无奈地退了回去。他正坐起身准备下床,却被尹春秋给按了回去。 接着尹春秋衣袖一挥,隔空给人开了门。门外的许林没想到刘将军房里还有一个人,好像怔了一下,旋即行个礼送上一封信来。刘承瞟了一眼,温声道:“多谢,快回去休息吧。” 许林用力点几下头,带上门退了下去。 那道门一关,刘承立即收起了他那温煦大将军的模样,趴在床上轻声抱怨道:“不想看……念给我听。” 尹春秋便将那封信拿来,拆开念道:“见信安好。当日所遇迷魂阵初现倪端,似是与安阳柳氏有关。此去东南碧峭十二峰,若有余力,便进隐山书院追查,望安心养伤,凡事尽力而为,不可勉强。” 尹春秋缓缓皱起眉,将信收起。 柳家是安阳的望族,安阳在北边,隐山书院却在东南。要查柳家,按理来说也该是去安阳才对。可隐山书院中恰好有一个柳家人,而且这个人此行也在西南,是他动手的可能xìng极大。 霜天柳静水如屏。 柳静水是武林盟主,能掌控的事情很多。若说李擎苍和他们两人都是被他引去了巫教,倒也有可能。 若这阵是柳静水布下的,他到底意yù何为呢? 他把信纸递给刘承,刘承皱着眉低头咕哝了几声,揉了揉眼,继续趴在床上,似乎并不打算看。 尹春秋小心试探道:“睡啦?什么都没听进去?” “听到了……让我去隐山书院看看……”刘承勉勉强强睁开眼睛,有些埋怨地朝尹春秋瞥了一眼示意自己没有睡着,声音拖得老长,听起来懒洋洋的。 看着他神情迷茫,呵欠连天,尹春秋在心里叹口气,放好信件,拉起他的发丝一缕缕地将上面的水擦掉,让头发能干得快些,以便他能早些休息。 “人倒是会春困……”尹春秋一边用手帕包裹住他的一缕发一边道,“不过这时节不对啊,你这是打算冬眠?” 趴在床上的那人闭着双眼轻哼几声,没有答话。 “都不理我了……果然是要冬眠。”尹春秋摇头叹息。 “没有不理你。”他缓慢地把眼露出一条缝来,见尹春秋还那么精神,便使唤道,“给我捶捶肩。” 尹春秋依言轻轻捶打着他的双肩,见他又要睡过去,捏住他的肩膀一个用力,酸得他又是一个激灵。 刘承猛地张开眼,偏头朝他手上咬去。尹春秋猝不及防,被他在手上留下了浅浅牙印。他突袭得逞,立即见好就收,放开了尹春秋的手,很是舒适地闭眼睡觉。 尹春秋看看手上的牙印,笑得有些无奈,摸了摸他已经快要干掉的头发:“还会咬人了……”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一声一声的落雨之音打在有些寒冷的夜里,有几分惬意。听了会儿夜晚的风雨声,困意又涌了上来,刘承在半梦半醒之间抓住尹春秋的手,轻轻道:“我们慢点走好不好?” “嗯?”尹春秋应道。 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了,他一直觉得刘承应该是想尽快养好伤回军营里的,还怕自己留不住他。没想到,刘承竟然跟自己说要慢点走。 他自然是高兴的,如此便能多让刘承在自己身边待一阵子。他还没答应,刘承又喃喃道:“这个时候……家里该下雪了……以后,我带你去看雪……”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尹春秋脑中闪过些什么,偏头道,“带我看雪,然后骗我舔手甲?” “为什么说这个?可能真是烧坏了吧……”刘承迷迷糊糊地笑,“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要骗你舔铁,让你们笑我!不过……你那么好骗吗?我不骗你。” 他挪了挪脑袋,继续道:“我们慢点走,过了年关,我就该回西北了……那里要下很久的雪,我不想看那里的雪。” “为什么?” “那里雪下得太大了……连成一条一条的,整个天空都飘的是……跟招魂幡一样……有时候,我很讨厌白色……”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睡着了。 尹春秋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心中忽然一阵酸涩。 说起雪来,人们有各种各样的比喻,什么梨花,什么鹅毛,什么柳絮,什么撒盐……只是,招魂幡又是怎么一说? 指引亡魂的旗子飘满整个天空,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尹春秋知道,刘承身上那些原有的伤痛,都是从西北带回来的。或许是如今因那剧dú旧疾复发,让他想起当年了吧。 西北那个地方,让白袍军变成了如今的黑衣旅。 茫茫大雪之下,究竟埋了多少人。 第53章 入谷 转眼深秋也渐渐离去,天也逐渐凉了下来。刘承那外伤没过几日便已经痊愈。那伤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大碍,可尹春秋知道,他身上的旧疾被那dú气一牵扯到,怎么也得花几个月的时间好好静养一阵。 那晚刘承说想慢点走,尹春秋便听了,马车一路走走停停,慢悠悠地到处转,像是在玩一样。这样一耽搁,用了将近两月后,那马车才到了十二峰西边入口。 碧峭十二峰山水秀丽,与西南群山的巍峨峻拔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温软。最西端第一峰,名为伏鸾隐鹄峰,乃是隐山书院所在之处。 几百年前,隐山书院的确只是一个书院,因为学生争气,书院中出了数位大儒,朝廷便在此捐资兴办学府,钦赐匾额。由此,隐山书院渐渐成了当时最负盛名的民间学府。后来北边蛮族入侵,又出了一位投笔从戎的风先生,从军数十年,领着大军打了无数胜仗,晚年回到书院之中,将毕生武学倾囊相授。此后书院中人文武双修,渐渐成了一派。外面朝代更迭,书院中数百年来却仍旧书声琅琅,弦歌不绝。 从书院出去的弟子,做了官的不少,经了商的也不少,许多人最后都重回书院,奉献桑梓。简单来说,就是书院如今有权,还有钱。 有钱好,就连这进山的道路都修得齐整。路一好走起来,他们的马车都不那么晃了。不过这种好路他们也走不了多久,因为yào王谷紧挨着隐山书院,就在这伏鸾隐鹄峰之下。 冬月将至,十二峰外西风凋碧树,十二峰内依旧漫山青翠。 马车在这漫天绿意之间穿梭,最终马蹄重重一落,停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之前,那石碑上只刻了三个字yào王谷。 许林知道这马车只能停在这儿了,掀开车帘,朝里面两人道:“将军,先生,到了。” “一起进去吧,隐山书院的人会来把马牵走的。”刘承缓缓睁开眼,慢悠悠地下了车。落地的时候,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那块碑。 石碑约有三人高了,在周围绿树之间,这样的石灰色异常醒目。 陆忘机见他看那石碑,便嫌弃地道:“这碑不是我们立的,是隐山书院那群人给立的。说是他们的学生常常一不小心误入yào王谷被dú花dú草割伤,所以才立个碑,让他们看见了绕道走。” 刘承听了也觉神奇,一般人立那么个醒目的东西,都是为了指路,这刻了“yào王谷”三个字的石碑,倒是成了一个警示了。 入谷的路只有那么一条,与隐山书院周围那用青石板铺得整齐的道路不同,这条路看起来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山间小道。但是,只要是个听说过yào王谷的人,就会知道这绿树掩映下的小小道路步步都是杀机。 两侧花草看起来或是平凡普通,或是形状奇异,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奇yào物,乃是yào王祖师亲手所植。这些花草即可用来入yào救人,也可在顷刻之间取人xìng命。遍地花草之中,又藏有极为凶厉的阵法,走错一步都能让人丢了半条命。若非yào王谷之人,在这条静谧的小道之上怕是寸步难行。 尹春秋领着众人在这条路上小心穿行,约莫过了三刻钟的时间,几人终于通过了那条入谷的道路,渐渐听见水声潺潺。 再往前走几步,一条小小溪流横陈眼前,水流缓缓,清可见底。银蛇一般自几人身前蜿蜒而过,其中游鱼激起点点波澜,打碎了流云的倒影。 溪水上横卧了一架木头搭的小桥,虽然不宽,却也不窄,两人并肩齐行也可。在桥的另一端,系了一排小小竹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了这桥,再沿水流而上一段路,便见了一个小亭子。那亭子极为简易普通,毫不显眼,像是山中人随意搭来避雨的。一眼望去都很难以在四周树木之间发现这亭子,似乎都要与自然之景融为一体了。 溪边的小亭子中,坐了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尹春秋远远便看清了亭中之人,就算他看不清,也能猜到是谁。除了闭关不出的yào王,先前留在yào王谷中的,也只有楚南柯和尹心两人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走近了些会看到这种景象。那亭中摆了六博棋,一大一小正投箸行棋。似乎是刚结束一局,尹心笑眯眯地提起毛笔,凑到楚南柯脸前,往他眉心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 除了尹心刚刚画上的那朵花,楚南柯脸上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尹心的小脸蛋上也有那么几个图案,却比楚南柯脸上的要少很多。 看起来,往脸上画东西是这游戏的惩罚了。 楚南柯棋艺精湛,常常以一对二都丝毫不落下风,怎么可能被一个几岁的孩童连连打败,图案画得满脸都是? 尹春秋一眼看穿,他那么故意让着尹心,还是有几局没把握好,赢了一下,让尹心脸上也留了点东西。 看起来这两个人玩得倒是挺开心的,不过…… 他站在亭子前唤了一声:“师兄,心儿。” “师父!”尹心听到声音赶紧回头,笑得更灿烂了,连那棋也不管,一下扑进尹春秋怀里,笑嘻嘻地道,“我好想你!” 尹春秋勉强摆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问道:“心儿,《医经》背到第几章了?” 尹心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就知道!尹春秋心想,这一回来就让他撞见在玩,还能背什么书? 还有这个陪着玩的……尹春秋眯起眼,朝着楚南柯投去一个责问的眼神。成日里不苟言笑极具威严,看起来那么靠谱的人,原来那么不靠谱! 这位大师兄倒是十分淡定,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话也平静得很:“嗯,劳逸结合。” 尹春秋怎能接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师兄,这‘逸’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陆忘机也是目瞪口呆,印象里楚师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要求都极为严苛,深得yào王老人家真传。怎么着也该把心儿治得服服帖帖……结果他居然是被心儿治得服服帖帖了? 看着楚南柯那张神情冷漠的脸上堆满尹心的杰作,陆忘机笑也不敢笑。眼见两位师兄之前气氛尴尬,他忙过来打圆场:“二师兄,心儿那么聪明,几天就背得下来了。反正她还那么小,背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还不如多玩玩,大师兄棋艺那么好,肯定把心儿也教得很好呢。” 天天让着能教出什么好棋艺来? 尹春秋一挑眉,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住了口。 尹心见师父好像不是很开心,自知不妙,赶紧扑到尹春秋身旁之人腿上,甜甜喊道:“刘哥哥!” 刘承本来正想跟楚南柯打个招呼,没想到半路被这小姑娘截了一道,只得先应付尹春秋的这个小徒弟了。他伸手摸摸她脑袋,笑着应道:“心儿。” 陆忘机在一旁yīn阳怪气地道:“叫什么刘哥哥?叫师爹!” 尹心蹙起眉头,满脸疑惑:“啊?” 尹春秋差点一拳砸陆忘机脸上,喝道:“你闭嘴!” 刘承轻笑摇头,朝尹春秋问道:“先生,那只兔子……” 他问的是当初在西南集市上买的那只玉兔子,原本就是要给尹心的。当时也不知自己还会跟着尹春秋一起来yào王谷,所以便直接给了尹春秋,让他代自己jiāo给尹心。 “什么兔子?”尹春秋笑眯眯地反问回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看来他是真准备把那个玉兔子私吞了。 刘承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声,拿出一个小风车来递到尹心手上。这是他路上无聊亲手做的,原本身上挂着用来砍人的刀,这路上没什么人可砍,便被他用来削木头。一路上做了好些小玩意儿,很多是尹春秋见都没见过的。毕竟他小时候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哪儿还有闲心去看那些玩意儿。 尹春秋看着尹心鼓足了气吹得那风车一直转动,竟然有些羡慕,凑到刘承耳侧,在他耳边悄悄道:“我也想要。” 刘承忍住了笑,答应他:“好。” 见把尹心哄开心了,他才上前去朝楚南柯行礼:“楚先生,久仰。” 楚南柯眸光朝他移来,细细打量了一眼。 “刘将军。”楚南柯微一颔首,“将军之事,师弟已传信与我说了。” 刘承闻言歪歪头与尹春秋对视一眼,心里很是好奇尹春秋跟他的大师兄说了什么。 楚南柯道:“西南一行,两位师弟承蒙将军照顾,这份恩情我yào王谷自当相报。还请将军暂且在谷中住下,yào王谷定会倾力为将军调养……” “咳咳。”尹春秋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不忍直视地道,“师兄,还是先把脸上的东西洗洗吧……” 他实在忍不住了,楚南柯能那么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说话,他却受不了他那张被尹心画得满脸图案的脸。 楚南柯静默了一会儿,拂袖转身道:“请随我来。” 第54章 此夜 yào王谷被悬崖绝壁所环绕,入谷之路仅仅只有一条,还有那么多dú花dú草和奇异阵法把守着,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外人能进入。也多亏如此,此处人气是少了些,却多出几分仙气来。 再往深处走,两侧山林渐高,竟然开始能看到有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藏于树木之间。这些建筑个个精致雄伟,与那溪边不起眼的小亭子完全不同,云雾缭绕之间又添几分飘渺之气,说是天宫也不为过。 这倒是与刘承想象中的差了许多,他本以为这些世外高人不慕名利,所住的地方有那么几间茅屋也足够了吧。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山中看到如此华丽的建筑,也不知那位yào王祖师当年是怎么在这山中建起如此多建筑的。 石阶苔痕jiāo错,山壁藤萝盘桓,踏在上山的石阶上,林中鸟鸣不绝,叶声簌簌,谷中的水流淙淙渐渐远去。忽而一声悠扬鹤唳自云雾中破出,接着一道长影划过,蒙蒙雾气之中一只仙鹤排云而来,展翅盘舞数下,又飞进雾中。 尹心一路吹着那小风车,听见这声音,抬手指着那只仙鹤道:“师父你看,泓峥回来啦!” 几人抬头望去,那仙鹤落下之处,云雾jiāo织中隐约能见到一座山亭的轮廓。 陆忘机便朝黑衣旅两人介绍道:“那上面是放鹤亭,师父养的那群仙鹤都喜欢在那里待着。” 刘承正惊奇yào王谷中居然还养了鹤作为宠物,这路旁便又有一头梅花鹿跑来。小鹿见到那么多的人,似是有些害怕,立在路旁用那一双水灵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众人,看去极为温良可爱,让人不禁心生几分怜爱之情。 尹心往下拽了拽尹春秋衣角,抬起头道:“师父!我要摸它,抱我!” 尹春秋只道:“你可别把它吓跑了……” 尹心眨眨眼,撒娇道:“我要摸它嘛!” “成天就知道撒娇耍泼。”尹春秋无奈,只得弯腰把人抱起来,生怕惊跑了那头鹿,只得小心地缓缓走过去。 到了那头鹿身边,见它没有受惊的意思,尹心才试探地伸了手,摸了摸那鹿的脑袋。 “可够了?”尹春秋看着她满是欢喜的脸蛋问道。 “嗯!”尹心点点头,尹春秋便把她放了下来。 “回去好好看书。”尹春秋弹了弹衣袖,嘱咐道。 “我会的嘛……”尹心似乎有些委屈,低下头气鼓鼓地吹了几下小风车。眼睛往旁边一瞟忽然注意到刘承,又把什么都忘了,她抬起头朝尹春秋招招手。 尹春秋奇怪她还能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便俯下身去。尹心微微踮起脚,抬手遮了风,在他耳侧道:“师父,刘哥哥给了我好多好玩的,我要把我的小点心给他!” 小徒弟还懂得礼尚往来了。 尹春秋欣慰地点点头,也跟她说悄悄话:“哪儿来的小点心?大师伯又给你买糖了?” 尹心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自己的那些宝贝大概是保不住了。尹春秋一直不会给她太多的糖吃,他出门的这些日子,楚南柯架不住她的攻势,这才能每天多吃到一些。尹春秋刚一回来,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糖点又变得岌岌可危。 刘承看尹心跟尹春秋说了句话就突然撅起嘴,奇道:“你们说什么呢?” 尹春秋直起身,牵着尹心往回走道:“归归,心儿说要把她的糖都给你呢。” 刘承错愕,旋即笑道:“谢谢心儿,不过小点心还是留给心儿吃吧。” 尹春秋缓步上阶,随口道:“心儿可喜欢你了,你就拿着吧。” 几人拾级而上,一路上风光如画,奇景甚多,yào王谷的几位主人便与黑衣旅两人谈论些谷中风景奇观。石阶渐渐没入山雾中间,终于是见到了山中主楼。yào王谷的三位神医重新给刘承诊了一诊,便都回去了住处。原本冬日便天黑得晚,这么一折腾下来,夜色也已渐渐攀上天幕。 尹春秋则是去煎了yào,待他将yào端来,见刘承楼外栏杆处坐着,似是在看山色。 山岚横漫,氤氲升起,冷风徐徐,拂了他衣袂与长发。楼中的灯光漫开,勉强照亮四周。 “外边冷,不进屋吗?” 尹春秋的声音从身后dàng来,刘承回过头,见他们师徒两人回来了,便勾唇微笑。 “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坐下来看看周围景色。”刘承笑吟吟地看着他,话锋一转,“住在这种地方,果然是天上来的仙人。” yào碗中冒出的白气被微风扇开,热气散在尹春秋的脸上,一下子感觉温和了许多。 仙人?他是这样看自己的吗? 小时候他一般是被人当作怪物的,现在他已经不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了,不过能听见刘承这样说,他还是难得在意起来。 能有一个喜欢的人觉得自己好,真是太好了。 尹心嘻嘻笑道:“那心儿是小仙女!” 刘承附和道:“对,心儿是小仙女。” “心儿,帮师父把yào放屋里去。”尹春秋往身侧一望,拍拍尹心的肩膀。 天那么冷,尹心也不想在外面多待,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听话地接过托盘,蹦蹦哒哒往屋里躲。 尹春秋上前几步,扶了他便往屋里走,边走着手上还不安分,一下要抱抱一下要蹭蹭。从栏杆到房门,那么短短几十步路的距离,硬是让他们走了好一会儿。 刘承心中不住哀叹,那么腻歪,不怕被小姑娘看见吗? 等进了屋,他才知道为何尹春秋那么胆大妄为,屋内早就没了尹心的影子。一问之下,时辰不早了,小姑娘早就被他师父叫去歇息,放了yào便跑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阻绝了一切冰寒。 “来,喝yào。”尹春秋带着人往桌旁坐下,“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把你的旧疾治好。” 刘承听了却只是笑笑,yào王谷的神医们能从阎王手里抢人是不假……可尹春秋要面对的不是阎王,很多事情尹春秋不知道,他也不想说。 那只yào碗被刘承抬起,刚要把汤yào往嘴里送,尹春秋便搭上他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等等。” 刘承虽是不解,听他这般说,倒也停了动作。 尹春秋眼一弯,轻轻道:“我要喂你。” 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故意,这一声说得人骨头都酥了,加上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脉脉温情,看得刘承鸡皮疙瘩满身起。 yào碗被他夺了过去,他用勺子舀起一勺yào汁,送至嘴边轻轻吹气,凉了些才喂给刘承。 刘承心道:“我又不是没长手……”看尹春秋满眼的期待,他就不好说什么话,便由着他去了。 刘承喝yào都是一口喝完,免得那苦味一直在自己嘴里转悠。这次尹春秋却让他小口小口喝,他差点要受不了。可也不好败了尹春秋的好兴致,就这般配合地把yào一点一点喝完。 尹春秋虽是在给人喂yào,那一双明眸却一直看着刘承的脸,其它什么都没去关注,却也一点yào水都没洒。刘承直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但见了他脸上的悦色,竟然有些能理解他那点奇奇怪怪的小心思了。 眼见那yào碗中的汤yào终于见了底,刘承赶紧开溜:“我去理理行李。” 然而尹春秋根本不遂他愿,他正yù动身便被拦了下来,尹春秋道:“我来。” 他去把刘承的那堆行李打开,一一放好,最后在整理那堆衣服时停了下来。 刘承平日里一直是一身黑,可在这一堆黑色衣裳里面,他看到了一件红衣。 他想起那日在皇都第一次看见刘承,夏日炎炎,凤凰花艳烈似火,转眼暴雨倾盆,无边水雾之中他只见到一个红色身影。 初时的印象便是这样……可后来,他似乎再也没有见过刘承穿这种颜色。 他捧起那件红衣,转头道:“我想起来,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穿的就是一身红。后来再见,就一直是一身黑色。” 刘承想了想,道:“红的那是家中礼服……那天正好家宴,所以就穿了那身。” 尹春秋拿着那衣服坐回他身边,下巴轻轻搭在人肩上,凑到他耳边道:“那你现在穿给我看好不好?” 丝丝热气扑到耳根上,把耳根都熏得红了些,刘承微微一顿,低声道:“好……其实我很喜欢红的,红的吉利些……总比白色好多了……” 尹春秋眯了眯眼睛,他记得刘承说过的话。 有时候刘承很讨厌白色。 黑衣旅前身是白袍军,刘承最敬的那位军长,当年还有一个“白衣探花”的美称,按理来说,刘承不该讨厌这种颜色才对。可如今又听到他这样说,尹春秋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不住道:“归归……我总觉得,这一路上你都不怎么开心……” “也许是因为快到寒冬了吧……万物归寂,总是会让人抑塞些。”刘承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不太喜欢冷天……不说这些了,不是要给我换衣服么?” 尹春秋沉吟半晌,微微掐起四指,只露出小指,望着人眼睛道:“那你答应我,就算是冷天,也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刘承看了他一眼,道:“幼稚!” 尹春秋笑了,却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止这幼稚的举动,反而把手又往人身前推进几分。刘承看了他半晌,终究是笑出了声,同样伸出手去。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处,拇指相碰的时候,刘承脸上那点笑意总算是到了心底。 “先生总说心儿撒娇耍泼……依我看,先生才是这撒娇耍泼个中好手。”刘承说着往人脸颊上轻轻地捏了一把。 “归归……”尹春秋笑着搂住刘承的颈部,将头缓缓靠了上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有点冷……我给你换衣服。” 大雪节气已过,虽然碧峭十二峰地处南方,却也到了该冷的时候。他轻轻解开刘承一身黑衣,最后却把手中红衣丢到一旁。 因为他发现,他突然就不想看刘承穿得一身红了。 而后床帐铺天盖地撒下来。 夜中清寒,窗外山风呼啸而过,树影摇曳。 窗内温情满室,春意盎然。 阳峰峨峨倚深谷,露滴涓涓湿芳草。 此时此夜,山无静树,川无停流。 第55章 隐秘 月落日出,天光散落在山间。 刘承还是照常早早醒了过来。身旁的人睡也睡得不老实,动了几下便又与人肢体jiāo缠起来,勒得他不是很舒服,但他也不想吵醒怀里这个人。好在没过多久尹春秋也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刘承,他就满心愉悦。 尽了兴的两个人还沉浸在放纵和情迷意乱之间,不可自拔。拥在一起躺了一会儿,听见外面那敲门声。尹心这一大早就跑过来,要等着尹春秋下厨了。 他一走就是几个月,尹心早就嫌弃死了楚南柯弄的那些食物……不,应该说是人饲料。 上次在韩家镇尹春秋说了尹心以后,她敲门都换了个方式,叩一下门顿了顿才接着再叩,听着都让人舒服。尹春秋只得起来穿衣,边理着衣物边想尹心还真是肯跟刘承学,敲个门都那么注意起来。 床榻上那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移动,他也毫不遮掩。 倒是刘承慢慢红了脸,看着衣裳半敞的美人,他忽然就有种将人拆吃入腹的冲动。可他完全没那个胆量,这个人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妖术,总能把自己弄得毫无反抗之力,他真要想动手,最后的结果怕是得反着来。 尹春秋理好了衣物,便做到床边把人拉起。 床被滑落下去,那人上身顿时暴露在窜进屋内的日光中。久经沙场之人,肤色比寻常人略深些,厚实的肌ròu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浅浅伤疤,倒是平添了几分强悍之气。 尹春秋抓过那件早就被他抛弃在一旁的红衣,撺掇着刘承换上。这么艳的颜色,他这样一个满身阳刚之气的男子穿起来也不让人觉得违和,倒是赤烈如火,尤似骄阳,更添几分英气。 可惜这位尤似骄阳的人睡不醒一样,系好衣带便往床上一躺,顺带着把尹春秋也拉倒在床上。 尹春秋笑道:“怎么,要我陪你继续睡?” 刘承慢悠悠地、有些含糊地道:“先生……我有些吃不消。” 大概是在抱怨自己昨晚过分了些?尹春秋戳戳他颈窝,道:“不准抱怨!” “哦……”刘承裹紧了被子,闷哼一声,“那我夸夸先生可以吧?先生昨晚太厉害了,我现在不想下床。” 尹春秋趴在他耳边道:“不想?还是不能?” 这种问题足够让人脸红半天了,可刘承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对他的这种调情已经习惯了一般。他只是挑了眉,也小声在人耳边道:“不能……下次还是悠着点。” 尹春秋撩着他耳边的碎发,笑道:“本来我也想放过你的,可你缠着我,我也没办法了。” 刘承扶额:“先生啊……我说什么你也不能都听。” “我没有都听。”尹春秋解释道,“你说不要的时候我就没听。” 刘承:“……” 他把被子一裹,打算装死。 尹春秋调戏完人,简直神清气爽,出了门去解决这谷中几个人的伙食问题。不一会儿提了一个食盒过来,刘承闻见气味总算是动了动,打算爬起来。 尹春秋见他准备下床,赶紧把人按回去,贴在人耳边小声道:“别动,我喂你!” 他就是享受这种把控的感觉,恨不得刘承的所有事中都有自己一分影子。 刘承觉得他这般事事代劳,真是ròu麻极了,可又莫名其妙有些喜欢这种感觉。他这个没快活几年就开始吃沙子的富家子弟,总算也享受了一回富家子弟真正该有的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个给递衣喂饭的人还是搂在心里的小情人。他懒洋洋吃完,往床上一趴,尹心便小跑着推开门钻进了屋里。 “外面好冷呀。”尹心赶紧合上门,窜到尹春秋身边,“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带刘哥哥去看泓峥?” “心儿都来催你了。”尹春秋看着那人一副打算睡到天黑的样子,好笑道,“还趴在床上不起,你这是做什么?” 刘承眯开眼,回道:“长蘑菇。” 尹心欢快地接道:“长蘑菇!”这句说完她才问刘承:“哥哥,为什么要长蘑菇呀?” “这个天能长什么蘑菇来。”尹春秋笑着摇摇头,真是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他坐回床边逮着人就是一阵挠,直把刘承弄得止不住笑,赶忙求饶:“别闹了,放过我,心儿还在旁边看着呢。” 那么幼稚!把心儿带坏了怎么办!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尹心闹腾的能力,这师徒两个完全是一条心。看两个大人闹成那样,尹心也扑到床边加入战局。 “你们!”刘承节节败退,没好气地道,“好好好,打不过你们,想怎么样?” 尹心还没停住笑声,便听屋外响起脚步声,陆忘机的声音传了进来:“师兄,大师兄想请刘将军去纵云阁一叙。” 尹春秋立马端正言行,道:“看来你这蘑菇是长不了了……师兄找你能有什么事呢。” 尹心倒是机灵,知道他们要被楚南柯叫去,立即嘟起了嘴:“师父不带我去放鹤亭玩了吗?” 尹春秋怕她不开心,只能是哄道:“乖,师伯那里有事,等会儿再去。” 刘承缓缓坐起身,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也不能拂了楚南柯的面子,只得爬起来整理下仪容,由陆忘机引着去了楚南柯的住处。昨晚被那么一折腾,腿都软了,简直不想再动。身旁那个罪魁祸首倒是春风满面神采奕奕,看起来好生舒坦。 气又气不起来,刘承真是越看他越想哀叹。 这yào王谷中的楼阁太多,除了定下来的住处,其他地方也都有那么一间卧室,哪天晚上来不及回住处便就近住下。那纵云阁离一贮存yào物的山洞近些,昨日yào王谷三人便是在那处给刘承诊了脉,如今楚南柯仍然在那里,想来他从诊脉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 只需走片刻山路,便到了纵云阁,几人敲门进入,只见楚南柯跪坐矮几之前,正斟着茶。那矮几上只放了两个杯子,意思很明显了,他请的只有刘承一个,再无他人。 刘承道:“楚先生。” “刘将军。”楚南柯抬起眸子,对着他一颔首,而后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尹春秋,“你,出去。”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尹春秋皱起眉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尹心便扯着他衣袖叫唤道:“师伯不要师父做事了,师父快带我去玩!” 刘承笑道:“先生去吧,我过会儿来。” 尹春秋叹了口气,还是领着尹心去了放鹤亭。楚南柯见旁人都走了,便请刘承坐下,开门见山道:“邀刘将军来此,其实是有一事不解,想请将军指教。” 刘承道:“指教不敢,不知楚先生想问何事?” 楚南柯将杯中茶水轻轻浇淋在茶盘中那只鲤鱼茶宠上,缓缓道:“昨日我们三人都为刘将军诊过脉……将军不过弱冠之年,却如此多沉疴宿疾积压在身,师弟先前给的yào,是能将这些顽疾慢慢调理好的,只是……这几月下来将军喝了yào,却一点起色都没有,军医的yào和我师弟的yào,似乎都毫无作用。” 刘承隐隐觉得这人接下来似乎要说什么能戳到自己痛处的事,勉强笑道:“大概是我身体不争气了……” “不……”楚南柯重新倒上茶,抬起眼望着他,继续道,“我倒是听说,黑衣旅高层皆有服用一种御赐yào物……服下此yào之后,便不得不受制于人,唯有每年在京jiāo接之时,才可拿到解yào。” 刘承眸色渐渐暗沉下来,强装出来的那点笑意还挂在脸上:“楚先生倒是一清二楚。” “黑衣旅对朝廷足够忠心了,皇帝却总是怕你们背叛,还要逼着你们吃下dúyào……”楚南柯轻啜一口茶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将军应该知道,他一直防着黑衣旅。连亲弟弟魏王都不信,魏王的属下他又怎么会信。” 刘承沉默。 这些事情,楚南柯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圣上xìng格多疑,的确一直防备着黑衣旅。可他又不得不倚靠着黑衣旅,便让他们服下了一种剧dú,永生无解。那所谓的解yào也只能保证dú在一年之内不发作,唯有每年在京jiāo接之时,这解yào才会jiāo到黑衣旅手里。 那种剧dú,还有一个极为讽刺的名字,叫做“君令”。 他们忠于君令,却又被君令所制。圣上用这种方法把黑衣旅牢牢捆死在身边,实在让人心寒。当年他和同袍服下那剧dú时,都是悲由心起。 军长白纠一世为君,设军学建军队,练出了那么一支国之精锐,自己最后以身殉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死了之后,皇帝却这般猜疑。有时候刘承会想,百年以后,当今圣上还有颜面去见军长么? 楚南柯看他脸色有异,在心中叹息一声,道:“他不信任任何人,他相信的人,早就回不来了。能留黑衣旅到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念着与白纠的旧情……” 白纠,军学的军长,他们心中的战神,那个一手造就了白袍军的人,那个一死便让白袍军变成了黑衣旅的人……若白袍军不是他的心血,圣上还会留着他们么? 刘承望着杯中的茶叶在水中漂动,淡淡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从白袍军到黑衣旅的人,全都知道。可他们都毫无怨言地服下了那剧dú。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当年决定得那么果断,究竟是因为他们真的忠诚,还是因为……他们也是在念着与白纠的旧情。 楚南柯依旧直直盯着他:“忠诚,需要这样来表达吗?你们拼了命要忠于君王,君王却不信你们,要用剧dú把你们束缚住……一个人因自己的忠诚沦入痛苦,那他所忠于的一切多么可悲。” 他话音未落,便见眼前寒芒一闪,一根手指已然点在他喉间。 刘承眸色一冷,缓缓游移了目光,注视着他道:“所以,楚先生有何指教?”他目光冰寒,隐隐露出几分杀意。楚南柯这一番话,是想动摇他的忠心么? 楚南柯只是笑了笑,即便以此时的情形,只要刘承想,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他内心也毫无一丝波澜。 他聚起笑意,眼中却是无边冰寒:“若将军只是想要一段露水姻缘,便不要招惹他。” 刘承对着人要害的手指猛地一颤,拧起眉头来,他只觉得楚南柯的话太过无趣。 露水姻缘?自己自然不可能是要什么露水姻缘。 “尹温他……十岁出头的时候被师父带回谷中,那双眼睛冷得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他看什么都是一脸的淡漠和疏离,好像对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兴趣,好像这世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无……与他说句话,他会回应,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害怕有人在旁边……他很想接近我和师父,却又在远远见到我们的时候就想法子把自己藏起来……有时候,他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不发出一点声音。” 刘承深深吸了口气,尹春秋如今的样子,可一点也看不出他以前会是那样…… 楚南柯叹了口气,慢慢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他突然抱回来一个女婴。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我们开口说话,他想让我们把这个女婴留下来。那个女婴发着烧,一直在哭。他一直守在旁边,也着急得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有那么明显的表情……” 刘承眼底露出一丝痛色,慢慢放下了手指。 “后来,他才慢慢地愿意说话,愿意跟人jiāo流……但那也只是跟我们这几个陪了他很多年的人,离了我们,他仍旧是个不会理人的小怪物。他很难对别人动什么感情,无论是喜欢还是憎恶,他都很少能表达出来……他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yào王谷中不必见人……师父便让他出谷去走走,希望他能慢慢改变些,但收效甚微。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同人jiāo往,却对谁都保持着距离,对谁都动不了真情……如今能与将军这样深jiāo……实属不易了。或许他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花费出去了。” 酸涩的感觉缓缓充满刘承整个心房,他快有些不忍听下去。原来对尹春秋来说,自己竟然如此特别吗?普普通通的jiāo往而已,竟然已经让他耗尽了所有心力…… “他小时候太苦了,再最需要人关怀的时候,什么也没得到……他很渴望感情,等到有人对他好的时候,却已经对感情不抱希望。他太害怕失去,所以就选择不去拥有。”楚南柯顿了顿,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道,“一旦拥有了,占有yù就会强到一种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步……如果拥有了还失去,他会疯的,一定会的。” 刘承苦笑,他知道楚南柯是在告诉他,绝对不能离开尹春秋,无论是哪一种离开。然而身为军人,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譬如生死。 “原本我的师弟能因为一个人有了这许多改变,我是很开心的……可是,将军是黑衣旅中人。你的抱负,和你的爱人,只能选其一。如果不能选他,那就尽早收手,不要让他得到了又失去,活生生把他逼疯……” 刘承猛地站起身来,带起的劲风将杯中茶水晃得泼了出来。 楚南柯看着他起身离开,轻轻阖上双眼:“我只劝刘将军一句,若真想与尹温在一起,那便早日抽身。” 闻言,刘承停步回头,淡淡道:“你错了。我没有什么抱负……或许现在说还太早了些,可我只想平平常常地过完这一生。然而军中之事,乃职责所在。为何我是黑衣旅之人,便只能在黑衣旅和他之间选其一了?” 楚南柯笑道:“将军,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或许我说得太绝对,凡事总有个特例……将军不妨试试,永不变心,还有,好好活着。” 刘承深深看了他两眼,告辞离开,急急往山上放鹤亭赶去。 山雾之间鹤声不绝,仙鹤盘舞,尹春秋一身黑衣立于其中,清冷如风,飘逸似仙,听到脚步声,回头对着他一笑。 刘承看着他如此明朗的笑,不由怔住,心中有些苦涩难言。可很快他便一扫心中yīn霾,几步上前拉住尹春秋的手。 第56章 闲情 刘承因多年前那场重伤落下病根,本来体温就比常人低一些,天一冷手更是冰凉。尹春秋感觉自己好像握了一块冰一样,差点被冷得一个激灵,也是过了一会儿才能慢慢习惯。 尹春秋捂着他那冰块一样的手,问道:“师兄都说什么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总不可能真把楚南柯说的那些都告诉他吧? 而乱扯可不是刘承擅长的事,他哀叹一声,竟然装出一点委屈来:“还能说什么……怕我对你不好训我呢,吓得我跟新娘子要见公婆一样……”楚南柯说的那堆话里倒也真是有这样的意思,他这样说也不算是扯谎。 尹春秋打量他一眼,笑道:“那么一身红的,还真是新娘子。” 刘承被他这话弄得噎住声,觉得自己真是挖坑给自己跳,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往四周看了一眼,不见成天跟在尹春秋身后的小姑娘,便岔开话题:“尹心呢?” 尹春秋笑得更开心了:“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师父!我要摸摸泓峥!” 尹春秋的笑立即顿住,一转头便见尹心一蹦一跳地出现在他视线里,心想这小徒弟怎么比曹cāo还厉害,刚说完就来了。 尹心裹着小斗篷跑过来,远远见到刘承,立马喊道:“刘哥哥,要抱!举高高!” 刘承极为配合,蹲下身张开双臂,就等着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尹心被他一搂,笑嘻嘻地往他怀里钻,催促道:“举高高!举高高!” “要摸谁呀?在哪儿?”刘承把人举得高些,抬头在四周搜寻着那些仙鹤。 “在那里!”尹春秋往一旁的松树上一指,只见那松树上立了一只体型较大的鹤,正在风中摇摇晃晃。 刘承倒是奇了,虽说那些个画师总爱画什么松鹤延年图。但谁都知道,这鹤其实住在沼泽里,是不怎么上树的,这一只仙鹤倒是特别。 他抱着尹心过去,尹心伸出手来摸摸仙鹤的一身羽毛,一边摸一边小声道:“泓峥的毛毛真暖和。” 她刚收回手,那只仙鹤便扇动着双翅飞走了。 说来也奇怪,放鹤亭位于山间,旁边有一片小沼泽供这些仙鹤栖息,那么多的仙鹤看起来都是寻常大小,唯有一对体型大一些。这一对仙鹤,一只叫“泓峥”,一只叫“萧瑟”,连起来便是幽深宁静之意。萧瑟总是立于亭顶,根本不理人,泓峥却爱四处飞来飞去,不过每日天黑前一定会回来。 这下一飞,也不知又是跑去了哪里。尹心要去追,刘承便将人放了下来,看着她那么在云雾里蹦,刘承简直心惊胆战,连忙道:“小心点,看着路!” 正要过去拉人一把,刘承却被尹春秋拦了下来,一回头只见尹春秋笑道:“别担心,她不会乱来的。就算真有事摔了掉下去了,泓峥也会驮着她。” 刘承想了想,泓峥那只仙鹤给人当坐骑还真是足够了,却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叹道:“真怕她摔了……”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自己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瞎cāo心起来了? 那边尹春秋饶有趣味地笑起来,笑眼凝视他片刻,顺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吻。这山上的路不平,两人站得正好消除了身高的差距,尹春秋这回亲起人来倒是方便。 刘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不知作何反应。 发什么疯呢?怎么那么突然…… 等回过神来,他才开始回应这一吻。唇齿jiāo缠,似乎连这山中的寒冷都消散了,只剩下令人心跳的炽热。刚刚微微分开,还未能吸上几口气,便又被吻住。对方那火热的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在他口中肆意侵占。 好不容易放过了他,尹春秋在他脸侧吐着热气,搂着他笑,因刚刚的动情而变得略微有些低沉的嗓音响起来:“我也要抱,举高高。” 刘承轻轻喘着气,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说什么?” “我要举高高啊……”尹春秋咬咬他耳朵,重复一遍。 这个人真的是要翻天了…… 刘承无可奈何,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这个人直想笑,却又莫名有种兴奋感,开始跃跃yù试起来。他将双手环在尹春秋腰间,稍稍用力便把人抱得离了地,身体紧紧相贴在一处。 尹春秋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虽说在刘承身旁确实显得瘦削了些,但他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纤细瘦弱。若是往普通人中间一站,更会显得身姿颀长,刘承竟然真的那么轻易便把人抱了起来。 心满意足的尹春秋赞道:“将军好臂力,好腰力。” 刘承比尹春秋高了些,除了在床上,尹春秋看他的时候都不得不稍稍抬眼。像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人,还是第一次。 这样的差距,尹春秋双手正好能搭在他肩膀上。 他抬头看到的不是天,眼中装的满满都是这个人。尹春秋垂眸看了他许久,只能在他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良久,尹春秋低下头去,吻上他的唇。 四周仙鹤旋舞,鹤鸣不止,却与他们无关了。天地万物似乎都化为乌有,世间仅余你我二人。 刘承又要抱着他,又要跟他亲吻,哪里能够兼顾得过来。尹春秋的身子就那么一点点滑了下去,最后脚尖点在了地上。毕竟刘承有再好的臂力腰力,也抵不住他那么猛的攻势。 两人正吻得忘情,那只一直在周围徘徊的泓峥竟然凑到两人身边,好奇地探了头观察片刻,而后鹤喙往刘承小腿上啄去。 刘承登时一个吃痛,险些咬到尹春秋的舌头,赶紧退回来把人放下。好好的氛围就被那么只鸟给打破,他气得轻轻朝这捣乱的鸟踢了一脚,狠狠道:“抓来炖了得了。” 泓峥好像是通了灵xìng听得懂他的话,赶紧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高高的树枝上,冲着两人得意洋洋一阵叫唤,一点身为仙禽的风度都没有。 这鸟是当自己抓不到它么?刘承当即纵身一跃,凌空飞起,一把抓住那仙鹤的脖子,硬生生把它从树上扯了下来。在刘承动身的那一刻,泓峥便展开双翅yù要逃跑,却还是没能快过刘承,只能是被刘承一手提了它脖子。 泓峥已经有半个人高了,被刘承那么拖着走,看上去跟个被提了耳朵拖着走的熊孩子一样,刘承指着它道:“鹤ròu怎么吃才好?” 泓峥死命扑腾惨叫不止,毛都挣扎掉了几根,哪里还像只仙鹤,简直一只被捉住准备下锅的鸡。 “你真想炖了它啊?”尹春秋看这一人一鸟竟然打了起来,简直笑得停不下,“想怎么炖?那么一大只,得吃好久。” 没想到尹春秋还那么大方,连仙鹤都能随便下锅了。刘承也不过是撒撒气,不可能真把那么大一只仙鹤给炖了,当下松了手:“焚琴煮鹤这种大煞风景之事……还是不做了。”只是它居然这样打扰,实在太过可恶! 泓峥吓得一飞冲天,小姑娘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又传过来。尹心这次却喊得极为焦急:“师父!那边有个人,好像受伤了!” 尹春秋与刘承对视一眼,皱起眉来,连忙让尹心带路。 三人到了尹心说的地方,只见山中丛林间有个小男孩摔在地上,似乎是起不来了。 那小男孩看起来不过比尹心大了三四岁,一身白衣,裹了狐裘,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白色毛团子。尹春秋一看他那身衣服,就猜该是隐山书院里的小少爷。 伏鸾隐鹄峰就跟yào王谷挨在一处,隐山书院与yào王谷也算是邻里了,陆忘机这个爱闹的还经常会过去隐山书院那边串串门。而隐山书院里的那些个学生,成天在山里乱跑,也总有误入yào王谷的时候。yào王谷中随便一棵草都是难觅的奇珍,这些学生进到yào王谷里来,一个不小心就要中招。隔几天就会有几个被yào王谷里的dú花dú草给伤了,一中了dú,就得跑来请yào王谷里的几位神医治。只是yào王谷里的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和颜悦色地待他们,要是心情不好,还懒得帮他们看伤。 长此以往,隐山书院那边总来打扰,也觉得不好意思,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帮他们立块石碑在入口了。 不过在这么冷的天里倒是很少能见有人误入yào王谷。一到冬天,谁都不爱在外面晃,会跑进来的人自然也少了很多。这个看起来不过比尹心大个三四岁的小孩还是一个人,也是让人觉得奇怪。 “你没事吧?”尹心拉了那男孩一把,关切地问道。 男孩摇摇头,却疼得叫了一声。 尹心往他身上看了看,立即瞪大了双眼:“啊!你流血了。” 男孩摇摇头:“是我自己摔的,没事的。” 尹心身上什么伤yào绷带也没带,只能干看着,正好她想起旁边还有两个大人,赶紧叫道:“师父快看!” 尹春秋正好走过来,见他腿上流血,染得白衣上一片斑驳,赶忙从袖中掏出东西给人止血包扎。 “嗯,伤得不重,血等一下自己就会止住了。”尹春秋打量他一番,思索了一下,“你是从隐山书院来的么?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容与。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男孩点点头,看到大人似乎有些欣喜,“看到有仙鹤飞过,一时好奇……就跑到这里来了。前辈您是yào王谷的神医么?” 尹春秋滞了一下,被那么小的小孩子喊前辈,还真是有些奇怪。他点了点头,对容与道:“这里确实是yào王谷,你先跟我们回去歇一歇,若是来得及,今日便送你回去。” 容与作揖道:“多谢前辈!前辈大恩,容与定然记在心间!” 那么小的小孩子,居然说话就那么像个隐山书院的书生了……尹春秋摇摇头,把人扶起来。 “我来吧。”刘承接了手,将容与背起。 四人回到住处好好给容与治了伤口,幸好他并没有沾染上这谷中的什么奇dú,不过只是摔伤而已,用些伤yào便好。可是他摔得也实在太惨了些,不好好养几天根本走都走不了,尹春秋也没什么心思费力气把他背着送回去,便让他先在yào王谷中养伤。生怕容与的同门们担心,尹春秋又给隐山书院的人传了信,告知他们容与尚在yào王谷中,待伤好些便送他回去。 正好,刘承也需要去隐山书院一趟,送容与回去也是顺路了。 第57章 隐山 容与的伤势渐渐好转,这几日里yào王谷中多了他一个人,倒也多了几分生气。难得有个没比尹心大几岁的人在,尹心自然是缠着他玩,也不来闹尹春秋和刘承了。两个人成日里腻在一起,什么ròu麻的事都干得出来。有人在旁边还知道克制着点,到了人后简直就忘了羞耻为何物。 日常无事,两人便缩在床上闹腾,或是到山间走走,谈论些趣事。刘承往日里奔波惯了,在yào王谷中能这样闲下来,倒也觉得逍遥自在。 这日一早,也不知陆忘机是怎么了,突然就跑过来,逼得刘承不得不结束了他的长蘑菇大业。 刘承跪坐在案前,歪头看着房中的不速之客,只见陆忘机郑重地行了个礼,正色道:“刘将军,我要与你比试!” 听到这话,趴刘承背上取暖的尹春秋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心想小师弟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不自量力。他从刘承身上退开,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看好戏一般跟着两人出去。 屋前的空地也足够他们打了,陆忘机今日一身劲装,背负长剑,看起来倒像个江湖少侠的样子。看起来为了这场比试他也是认真做了准备。 “打吧。”尹春秋轻轻吹了吹盏中茶水,轻飘飘地说了一声。陆忘机一听见声音,便提剑攻来,招式迅疾如电,快得让人见不到那剑在何处。 刘承顿时来了兴致,没想到尹春秋的这个小师弟看起来不着调,还能有这样的功夫。他目中不禁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当即也拿了刀迎上去。 尹春秋端着茶盏在旁边看两人打来打去……确切地说,是刘承追着陆忘机打来打去。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武技上,陆忘机根本没有能跟刘承比的地方。 yào王教出来的徒弟,就算年纪小,也不会至于不入流。陆忘机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了。可刘承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将军,从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雨腥风里走出来,一身杀气早就与自身合为一体,都不需要刻意催动便已流露在外。而陆忘机再有练武天分,也是个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少年。 这所谓的比试太没有悬念,尹春秋看了一下就眼睛发饧觉得困,捧着茶盏便又回屋里去了。没过一会儿,陆忘机哭丧着脸跑进房里,趴到桌上。 尹春秋瞥他一眼,责道:“直起腰来,坐没个坐相,将军还在旁边呢,一会儿进来看见你这样,成何体统。” 陆忘机咬牙,刚刚不知道是谁趴在刘承身上软成一滩的,居然还说自己没坐相?但他又不敢多嘴,只道:“师兄!他欺负我!” 尹春秋:“哦?” 陆忘机:“我不过客气客气,说不用留情,没想到他一点都不客气,真的就不留情!刀鞘剁得我手都肿了!” 尹春秋挑眉,心想他还真有跟你客气,不然你现在早就碎成一块一块的了。 陆忘机握拳道:“师兄,给我报仇!” 报仇?怎么报仇? 陆忘机似是看懂他所想,正要给点建议,刘承便踏入房门,急道:“陆先生,对不住,一时失手……” 尹春秋见了刘承,立即换上笑脸道:“打得好。” “对啊,将军你得听听我师兄的,以后别下手那么重了……”陆忘机忽然住了口,发现尹春秋好像没有在帮自己,良久之后他嗫嚅道,“等等……师兄!你说什么?” 尹春秋懒洋洋地揉了揉耳根,重复道:“我说,打得好。” 陆忘机瞪着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当即摔门而去。 刘承看他气成那样,觉得不妥,便问:“先生不打算哄哄他?” “多大的人了,哄什么……”尹春秋把茶水斟上,递给刘承暖暖手,“容与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隐山书院午后便派人来接他回去。正好柳静水也在,我们也顺道拜访一下。” 刘承捂着茶盏点点头正要回应,陆忘机又折回来,问道:“师兄,你能打得过刘将军吗?” 尹春秋瞥了他一眼。 他继续道:“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打不过!” 陆忘机挑拨离间许久,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两个人拖出房门。尹春秋接了陆忘机递来的剑,心中暗暗叹气,看着对面那个人就一点胜负心都没有,这可怎么打? 尹春秋一点想打的意思都没有,出剑朝人攻去,却在冲过去的一瞬间收了剑势,把人扑了个满怀。 简直闹着玩的。 “咣当”一声,刘承手中的刀掉地上了:“先生……” 陆忘机呆了半天,喃喃道:“这……这便打完了?” 尹春秋轻笑:“刘将军的杀人剑,对着我是温柔刀,你行么?” “这算谁的?”陆忘机目瞪口呆,觉得自己脆弱的心脏隐隐作痛,“你们这叫比试?” 当然不是比试,是情人间匪夷所思的小情趣。 “冷死了,我们进屋。”尹春秋说完便拾起刘承掉下的刀,拉着人回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只留陆忘机一个人呆立原地。 待到午后,隐山书院派来的车马到了那入谷石碑处,两人收到信便带了容与出谷,坐上马车朝书院中去。 山中的路只修到半山腰正门口,进了正门便只能步行。刚下了马车,便有一众弟子前来迎接,将容与带了回去。 这些弟子均是一身白衣,个个斯文俊俏,头戴玉冠,腰系玉佩,背负长剑。白衣飞舞间透出几分飘渺仙姿,又有几分儒雅贵气,人群之中还隐隐有阵阵暗香扑鼻而来。隐山书院向来重视形仪,在书院训诫中就有一条是“礼人先礼仪”。 众弟子向两人道了谢,又听他们要见柳静水,便请他们到齐贤楼去。 齐贤楼是隐山书院众弟子平日里念书的地方,还没入楼便能听到阵阵书声。令刘承不禁想起当年在军学念书的时光来。 不过这书院之中的环境可与军学区别极大,至少军学之中不会大冬天在屋里生个暖炉,还点一堆熏香。刘承在军学里可是年年冬天都被冻得发抖。 此时已经不是上课的时候,柳静水与一众弟子不过是在闲聊。书院弟子便直接领刘承和尹春秋去了柳静水在的地方。 迈入门中,便见柳静水一身白衣端坐其中,正与一群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弟子论剑道。 便听一弟子问道:“柳师兄用的是刀,为何与我们论的却是剑?” 立即有一人道:“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师兄虽然用的是刀,其中蕴含的却是剑意,自然是要与我们论剑了。” “我不用刀。”柳静水摇摇头。 众弟子闻言都觉奇怪,柳静水的解忧刀可是闻名江湖的,为何他此刻却说自己不用刀了? 柳静水微微一笑:“天下一切兵器,皆为同源。如果拘泥于形,刀永远是刀,剑永远是剑。” 众弟子赶紧噤了声,都倾耳聆听起来。 “世人追求神兵利器,却不知神兵利器的本质,其实与破铜烂铁无异。入门者需一件好兵器辅助,这是不错,但却万万不可执着于兵器之形,这会使人于剑之一道再难精进。练剑,其实是在练心,利器终究是身外物,再强也自身与无关。唯有淬炼自我心神,才可自无中而生有,天下万物皆可为剑,甚至于剑随心至,不再需要形。” 众弟子均不住点头,只觉醍醐灌顶。 “此时,手中无剑,处处皆剑,剑亦为刀,刀亦为剑,无剑无刀,唯心而已。”柳静水余光瞥到一道红影缓步走来,慢慢敛了眼底的笑意。 “柳盟主的练心一说,境界高深。不过……另有一法,求的是长刀断骨,敌血濡鞍。”刘承走入场中,忽然换了语气,冷冷道,“云龙山中的迷魂阵,柳盟主可否解释?” “这倒不是练心,是练杀了。”柳静水抬头看向刘承,淡淡笑道,“刘将军,这是来砸场子的么?” 刘承笑道:“不敢。” 柳静水眼神一冷:“将军,请。” 隐山书院众书生还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只见柳静水站起身来,衣袖猛然鼓涌,指尖光芒一闪。森寒的剑意卷过,众人俱是一惊。 刘承抬手,无形的气息猛烈bào出,迎了上去。 在此一瞬,两人劲气相斗,无边杀气飙出。房中原本温暖如春,此刻却被这两人劲气搅动,生出猎猎寒风。两人衣裳狂舞,一红一白,一霸猛强横,一风仪无边。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他们默默注视着对方,面上均是微微变色,无论是谁先快一步,都可以将对方立即斩杀。可他们又谁都没动,只是让那两道劲气相互纠缠。 隐山书院众弟子惊觉不对,连忙结阵,纷纷拔剑对着这个忽然闯进的红衣人。 尹春秋见状笑了一声,手指微动,漫天的熏香之中混入一丝不易察觉的异香,那些学生当即一个个倒了下去。 这小小迷香也不过是对他们这些资质尚浅的小少年有用,那场中两人仍旧对峙着。 尹春秋心知自己若是动手,反而会让人分神,也未chā手,只默默在一旁观看,直到这房中忽然想起另一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云先生?”尹春秋一惊,转头只见这阁中竟然多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 云先生是这书院中的老前辈了,听说年轻时候还是做过大官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值壮年便辞官回家,兜兜转转又来了这书院中。他与yào王是好友,常常会跑到yào王谷中找yào王饮酒,这两年yào王闭关,倒是很少来了。 刘承与柳静水两人齐齐撤了力,压在这房中的杀意也顿时消散,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两人朝那老人行了礼,柳静水道:“云先生,晚辈失礼了。” 被称作“云先生”的老头笑嘻嘻地道:“柳家小子,你怎么给人上着课还跟人打起来了。这个小子又是谁……哎,黑衣旅?是白家小子的学生啊……” 刘承颔首,暗暗心惊。他未曾穿军服,身上也没戴任何与黑衣旅有关的东西,这个云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云先生又朝尹春秋看了一眼,道:“小尹,你居然还会来隐山书院了!奇了!” “陪……”尹春秋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刘承才好,“陪刘将军来找柳盟主问些事情。” 云先生哈哈笑道:“我听说你出门一趟拐了个媳fù回来,在哪儿呢?改天带我去见一见。” 尹春秋正要开口,便见刘承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虽然刘承看起来没有什么怪罪自己的意思,可他还是突如其来地心虚了一会儿,小声含糊道:“还没成亲呢,说什么媳fù……” 奇了怪了,他只是跟楚师兄说了句喜欢刘承而已……怎么就让这个伏鸾隐鹄峰山尖尖上的云先生给知道了,还被传成了自己拐了个媳fù回来? “这位小兄弟是怎么了,脸那么红,刚刚动手动的吧?我就说嘛……年轻人不要整天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云先生往旁边看了一眼,摇摇头。 刘承意识到云先生是在跟自己说话,稍稍偏过头去,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云先生又朝尹春秋问:“你师父那人什么时候才出来啊?我这可是弄到了好些好酒。” 尹春秋道:“等到过年,师父一定会来拜访您老人家的。” “好好好!”云先生抚须笑了一声,“你们要问什么?快点去问了,等会儿来陪老夫我下下棋。” “前辈都这么说了,那我便知无不言了……不能耽误了前辈。”柳静水作揖礼道,“刘将军,尹先生,请随在下到内阁相谈。” 三人与云先生道完别,刘承按了按腰间佩刀,与尹春秋一道随着柳静水进了那内阁中。柳静水屏退侍人,三人便在这内阁中坐下。 刘承还未开口问,柳静水便道:“云龙山的迷魂阵,的确是我让人布下的。黑衣旅的地图,也是我动了手脚。” 刘承皱眉,他做这些事情若是不怀好意,怎么也该掩饰几句。可他竟然这样便承认了,也不知这背后又是何缘由。于是刘承便没有吭声,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58章 往事 柳静水却没有说下去,反倒朝刘承问道:“刘将军看了巫教圣墓中的那些东西,有何想法?” “我想到一个人。”刘承略一沉吟还是说了出来,“当初武林大会上,你我都见过这个人。” 当初见到那山洞中守卫手上戴的玉,刘承便想起了这个人。西南的人不用器,更不用玉,会戴这种东西的只可能是汉人,而有本事弄到火器军备的,似乎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尹春秋在一侧听到此言,脑中立即闪过当初在伊人江的画舫里的那些人。除了黑衣旅的三人,就是武林各派领袖……还有一个半路跑进来的王爷。 他正怀疑这两人说的会不会就是那个永安王,柳静水又道:“将军可还记得,为何永安王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却仅仅是个郡王?” 果然如此!尹春秋想起当日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黑衣旅三人多跪了一会儿,便心中来气。原来这永安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那边刘承闻言回道:“因为二十多年前淮王谋逆一案。” 淮王谋逆之事尹春秋曾经听闻过,可他从来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曾了解,便没有多话,只静下心等他们继续说。 “我给将军将个故事吧……将军可不要怪我言语不敬,说完就拿了我送官了。”柳静水揶揄一笑,见刘承面色没有异样似是默许了,才悠悠叹了口气,“前朝末年群雄并起,各大世家竞相争霸……最后胜的是唐家,原本这皇帝的位子该是唐家大公子的……但他却被先帝所杀,这位子最后还是由先帝坐上了。” 他每说一个字,刘承的脸色便沉一分。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可到底说出来不好听,杀兄篡位有违lún常,乃是先帝一生的污点。这件事放在当年有谁敢说?稍微提一句便是重罪。就算在如今,这事情也一直被压着,又有谁敢像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而刘承又是朝廷中人,听他这样随随便便把先帝的事说出来,岂能不皱眉。怪不得他事先还要同刘承说一句别怪他言语不敬。 “可先帝的身份,却实在让人难堪。先帝的母亲不过是唐家的一个婢女,那婢女刚怀上孩子,便被唐家夫人赶出了家门。那婢女也是苦命之人,无依无靠……否则也不会去做婢女了。她身怀六甲,举目无亲,艰难地把孩子生了下来。有夫人在,她也不能去找一找唐家老爷,母子二人就那么相依为命,过了十七年。” 柳静水说道此处,又叹息一声:“那婢女便在这第十七年,染上了重病,先帝为了救她,带着她四处求访名医。为了凑足路费,先帝一路上到各处搬运货物、烧火劈柴,没人招工的时候,甚至连当街卖艺都做过……到底身上流着世家的血,先帝就算做这些事,也不愿去盗窃乞讨。” 说道这里,他忽然笑了一声,这笑声听起来有些许嘲讽的意味:“可先帝跟的不过是个婢女,于文于武都没能学到什么,并没有什么艺可卖。连卖艺都没什么好花式,自然是没什么人乐意看的。有一次便被一富家少爷当众羞辱了一番,正巧唐家大公子路过,不仅将那富家少爷教训了一顿,还给了他一锭金子,告诉他‘古来王侯将相生于贫贱,好男儿志在四方’。” 刘承暗暗心惊,先帝征战之前的事,他还真没能听什么人说过。便是野史和市井流言,也很少有关于这些事的内容。这婢女所生一说听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想想这些事就算是真的,也定然会被抹去,于是也只得半信半疑地听了。 至于那位唐家大公子,正史里面不过寥寥数笔,谁又能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多的情节被省去了。柳静水所说的若是真的,那唐家大公子还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是先帝命中贵人……杀了自己的恩人篡位,岂不又是先帝的一个污点。 “一锭金子,足够从南走到北走几个来回了,可惜这时候那女子的病已经拖得太久,还是没能撑过去,先帝便成了孤身一人。没过几年,天下纷乱……这唐家大公子也是个天纵之才,有野心有魄力,自然也是要称霸一方。他募兵买马,招纳贤士,而先帝就在这个时候,带着一众兄弟投奔了他。” 刘承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该是先帝如何征战四方一统天下了,可是柳静水说这些做什么? 柳静水继续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何况一别经年。先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魄少年,很快便成了大公子的左膀右臂。大公子待先帝也极好,给了他最多的信任,封他做将军,给他兵权,给他荣华富贵……后来,大公子还发现,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有心让他入族谱,重回唐家。可这兄弟之情,最终也敌不过权势。最后,先帝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又想了想古时那些开国功臣的下场,担心大公子若是登基称帝,自己也会因功高震主而死。于是,先帝最终亲手杀了大公子。唐家也不止唐大公子一个,其他人自然对先帝意见颇多,在他们眼里,先帝终究是个外人。本来是自己家的江山,现在却到了一个外人手里,谁会甘心呢……于是二十多年前,淮王谋反,这一下牵连了诸多人,其中便有当年的永王,如今的永安王。” 刘承皱眉,原来柳静水要说的与他所想的全然不同。 柳静水静静看着茶盏中飘起来的雾气散开,淡淡道:“一次谋反不成,自然会有第二次……自己家的江山,总得从‘外人’手里夺回来不是?” “所以,那些火yào军备的主人,就是永安王?”刘承虽是在发问,心中却已经笃定了。 柳静水点头道:“不错。我引你们去那里,也不过是想让你们发现那些东西。” 刘承冷笑一声道:“仅仅是引我们过去么?”那个地方有尹春秋那么多痛苦的回忆,尹春秋的生母和苏尼又频频出现,这又作何解释? 尹春秋也道:“当日若不是见到那个人……我们也不会离开云龙寨。” “将军和先生,是觉得我与先生的母亲有关系?”柳静水摇摇头,“不急,我还有好几个故事。当年被牵连的,还有很多人,二位会感兴趣的,应该是裴家、尹家、柳家……” 尹春秋听到那个“尹”字,不由怔了怔,心中生了几分怀疑。可转念一想,自己原本是没什么名字的。尹温这个名,还是跟yào王入谷之后才得的,他跟的是师父的姓,绝不会跟那尹家有关。 柳静水道:“将军想从哪里听起?” 刘承淡淡道:“裴家。” 柳静水道:“裴家夫人乃是武林第一美人楼心月,与当年江湖上人称“飞燕”的女杀手燕灵是至jiāo好友。燕女侠后来隐姓埋名嫁给了镇北伯刘沣……这些将军应该知道。” 刘承微微动容道:“是家父家母。” 尹春秋亦是面上微微变色,燕灵当年便是靠着轻功轻灵迅疾一招必杀,才成了江湖第一女杀手。这下倒是解了他心中久来的疑惑,有这样的娘亲,也难怪刘承的轻功会如此精妙。 “正是因为两位夫人jiāo好,裴家遭难时,刘家便偷偷救下了裴家唯一的血脉。裴家遗孤如今改了姓,与刘将军一起长大。” 刘承道:“是我哥哥。” 哥哥?刘文么?尹春秋看了刘承一眼,又想想刘文那张清秀又柔和的脸,心想怪不得这两人长得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柳静水笑了一声,道:“看来这裴家的事,将军都知道,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正好尹先生也在,那我便来说说这尹家吧。” 他这话锋一转,眼睛也朝尹春秋看去。尹春秋听他突然提到自己,顿时窒住,心开始克制不住地猛烈跳动起来。 “尹家当时逃了一对兄妹,这兄妹两个在逃亡之时又失散了。哥哥命还不错,被yào王收留。妹妹却没有那么好的命,一个弱女子四处流浪,因为生得貌美被歹人看中,卖到了烟花之地……” 尹春秋藏在袖间的手猛然收紧,纤细的指节微微泛白。这个妹妹,该是他的母亲无疑了…… “她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救了她,教她武功,对她很好。她也爱上了那个男人,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生下来便活不长久,注定早早夭折。她四处寻访,求来各种各样的奇术,又去了西南,杀了很多无辜的人,终于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给这个孩子换了心。等她再回去的时候,那个人却说她杀业太重,废了她的武功,一走了之。” 这个孩子除了自己,还能是谁呢…… “好冷……”尹春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起来,明明这阁中极为温暖,他却觉得冰寒刺骨。 刘承轻轻搂住他身体,温声道:“好些了么?” “她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跟那男人的孩子,为什么男人却这样对她。一怒之下,她便把气都出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每天都是折磨、虐待,可她又下不了手杀了这个孩子,毕竟这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她总会在这个孩子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停止她的发泄……” 尹春秋只觉得自己听完这些,又得开始做噩梦了。 刘承见他不对劲,紧紧搂着他颤抖不止的身体,开始翻找那清神yào物。 这些都是尹春秋小时候的事了,能把一个正常的小孩子弄到完全不说话不理人,那得是多么可怕的折磨。刘承翻找着那yào物,手竟然也有些颤抖。 “她已经没了武功,很快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受人欺辱,于是她卖了这个孩子。然后……她又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表面是个闲散王爷,实际上却有权有势。这男人一直记恨着先帝,想要把自家的江山夺回来。正好遇到一个尹家人,自然要拉拢。男人帮她恢复了武功,又动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关系,让她习得很多奇术。她知道了巫教的蛊神之说,便想得到这种力量,帮助这男人夺得天下。” 柳静水顿了顿,看刘承喂尹春秋服下了yào,见他慢慢恢复了些,才继续道:“可是炼制出蛊神实在太难,除了资质要好,还得能承受得住诸多心神之上的痛苦。于是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孩子,她觉得无心之人总是能承受得住的。那个孩子便被她找回,丢进了巫教石炉中。” 耳听一声巨响,尹春秋手往桌上一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眸中竟然有血红之色流转。 第59章 往事(2) 柳静水并没有停下来:“但是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那个孩子却无意中毁坏了石炉的机关,逃了出去。哥哥这些年一直在四处寻找自己失散的妹妹,可不知为何,兄妹两人仅仅见了一面便分道扬镳。哥哥后来四处打探,得知妹妹有了孩子,便去找到了这个孩子。可经历了石炉的历练,这孩子心神已经受到极大的创伤,夜夜噩梦缠身,此后不得不依靠yào物来维持清醒。炼制蛊神实在太难,妹妹本想将这个孩子找回来,可哥哥倚靠着yào王谷的势力,将这个孩子保护得很好,后来妹妹便放弃了。” 尹春秋意识模糊之间隐隐约约听到他的话语。喊了那么多年的师父……竟然是自己的亲舅舅?他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无济于事。 “先生!”刘承扶着尹春秋肩膀晃了晃,却不见有什么作用,于是皱眉喝道,“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 尹春秋听见他的声音,强自定了定神,抓紧人身上衣料好生挣扎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没事……”尹春秋重重阖上双目,平息了片刻,“然后呢?我父母和我师父的事,跟你故意引我们去巫教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终于清醒,刘承又不自觉地将他搂紧了些。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将黑衣旅领兵在外的那位李将军引去……可没想到却是将军和先生闯入了迷魂阵中。”柳静水微微摇头,“当年炼制蛊神一事未成,永安王也没再去想这诡异的法子,自己大量囤积军备,又暗中教唆西南各部的首领……这几年国内各种灾害频发,国库因那赈灾之事又变得极是空虚,能拿出来的军费越来越少,正是一个好机会。他们这群人便又找上了dú神宗,想让dú神宗制出一种dúyào。服下此dú的人,看起来像是染了瘟疫,他们想这样人为地制造瘟疫,在这灾害频发的年头再添一把火,让朝廷更加自顾不暇,再趁机起事。要制出一种症状如同瘟疫的dúyào并不难……难的是这种dú却不能让人死。毕竟,国以民为本,若是死了太多的民众,这江山要来也无用,永安王只需要一个瘟疫bào发的假象,并不想真的要那么多人死。于是,dú神宗开始在各个隐蔽的小山村里试dú。” 原来dú神宗背后还有一个永安王么?这一切竟然都是在为谋逆起事准备? 刘承沉声道:“可到底还是惊动了官府,于是黑衣旅又去追查,最后圣下下令剿灭dú神宗,而武林各派也召开武林大会,到西南参与围剿。” “不错。一石激起千层浪,永安王苦心多年收集来存放在西南的那些军备,也在武林大会之时被黑衣旅发现了。黑衣旅四处出击,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若再不出手,恐怕这多年的心血都要付之一炬。正巧,先生也到了那西南之地……炼制蛊神的计划便又重启。” 尹春秋有气无力地躺在刘承怀里,瞥了柳静水一眼,道:“那个女人又找上了我,将军带着我逃走,却误入了你为李将军准备的迷魂阵……”后来他们救了阿细,又yīn差阳错地被丢回了石炉。 柳静水点头:“第一次想引李将军过去,是想让他发现那附近的东西,早些怀疑永安王。第二次篡改地图引李将军过去,却是知道二位身陷危机之中,引他去营救。” 刘承缓缓舒了口气,幸好李擎苍真被引过去了,否则就当时那状况,他还真没多少底能好好回来。正想道句谢,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其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他一时不敢全信。 “我的话二位一定不敢全信,二位一定会怀疑,我为何知道那么多。为何知道这些事,却又不直接告诉你们,反而大费周折地引你们去发现那些军备……”柳静水迎着两人的直视,“这就要提到柳家了。” 刘承不知柳静水要说的柳家会是哪一个柳家,可他也猜多半就是柳静水家中的了。然而柳静水家中世世代代都与朝廷没有牵扯,又怎么会与这些事有关呢? “与那裴家和尹家不同,柳家与朝堂无半点瓜葛,是实实在在的武林世家。而柳家老爷……也就是家父,当年与唐大公子是知己之jiāo……至jiāo好友被人所杀,又怎能不气愤……江湖中人向来讲求‘道义’二字,在家父心中,先帝实在不配坐那个位子。家父前些年病逝,遗愿便是让我辅佐永安王……可我却觉得……这样不该。”柳静水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虽说先帝杀兄之事,确实为人诟病……但能在乱世之中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先帝也确实是个好皇帝,抚定内外,励精图治,给了百姓想要的太平安定。在天下一统之前,百姓颠沛流离,易子而食的事还少么……如今传到当今圣上的手上,一切刚刚有所好转,西北又有异族虎视眈眈,国内灾害年年bào发,若再有内乱,那些惨剧又该上演多少次。无论输赢,苦的都是百姓……那个位子上的人只要能真正的做些好事,换了谁都一样……这天下并不是是他唐家人的私物,该是天下人的天下。”他到底还是不想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而让那么多人陷入生灵涂炭之中,。 刘承默了片刻,道:“柳盟主体恤天下苍生……我等无以为报。” 黑衣旅之人一生之愿,便是世上再无战乱,能看到一个太平盛世。 “我只是不想才结束一个乱世,又要引出另一个乱世。”柳静水淡淡一笑,“书院的老先生们教了我那么多年,我只学得皮毛,却也还是知道对错……可我又不想落了不孝的骂名,只能这般遮遮掩掩,难以从容磊落……二位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刘承摇摇头:“我已明了。” 柳静水轻叹一声:“将军,黑衣旅已经将他们逼至绝境,他们很快就会有动作,小心为妙。二位可要离开了?云老前辈那边该是等候多时了。” 尹春秋还想再问问自己生母硬塞到自己手中的那株花是怎么回事,柳静水却说是不知,便作罢。三人默不作声地离了内阁,便有人引他们去了云先生所在。 路上尹春秋眉目低垂,慢悠悠地走着,两人落在后面,与前面带路的几人离得远了些。刘承知他心中苦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的好,正自烦恼间,尹春秋却唤了他一声:“归归……” 刘承立即应道:“先生,何事?” 尹春秋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很乱……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总觉得很多东西都积压在胸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先生……” “那个女人……我从来都对她一无所知,没想到她居然还经历了这些……”尹春秋与人十指相扣,嘴角浮起笑意来,“不过都是别人的故事了……听过就听过,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现在能看到你,就觉得很开心……” 这倒是不假,尹春秋本以为没个几天自己缓不过来,结果只要抬头一见到刘承,心里那点yīn郁就全都云化雨,心化虹了。 “我现在觉得,我们还不如想想回去以后去哪里散散心,谷里还有好多地方我没带你去过……等会儿要是来得及回去,又吃些什么呢?还有,今晚我们用什么姿势……” 刘承本来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得满心暖意,忽然恼羞成怒嘴角一抽,打断道:“闭嘴!” 他说话一直都软声软气的,时时刻刻都好像在哄人一样,很少会用这样带着点怒意的语调说话。 尹春秋眉头一蹙:“你凶我……” 又来了!这次刘承坚决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刘承甩了手,正打算不理这人了,刚把手抽回来又止不住地笑起来。反正他的尹先生,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两人谈话时有意放低了声音,可他们却不知道,前面那位武林盟主的功力深厚,耳力也极佳,就算不想听他们说话,那声音也直往他耳朵里钻。柳静水特别想转过身去,让这两人在隐山书院里注意一下言行,不要那么有辱斯文。 行至舞雩台,柳盟主终于是结束了这场折磨。只见那亭中设一一盘棋,两个白发人对坐其中,其中一个便是方才见过的那云先生。另一个虽是一头白发如雪,却是面容俊美,极是年轻。 尹春秋见了那人,当即愣住,思考了许久该如何称呼,才道:“师父?” 这个人面容看去如此年少,竟然就是yào王?刘承闻言忍不住打量了那人几眼,他曾经多次想象过yào王的模样,或是一个白发长须仙气飘飘的老者,或是一个看起来就xìng情古怪的老头……可没有一个是跟眼前这人的样子重合的。 yào王支颐笑道:“温儿,快过来……对了,你媳fù儿呢?” 尹春秋:“……” 刘承:“……” 刘承不知为何,竟然什么礼数都没顾了,当即暴跳如雷,转身便走。 第60章 yào王 尹春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衣袖。 刘承一迈开步子就后悔了,在尹春秋的师父和隐山书院老前辈面前,这样闹脾气是不是不大好……这下被尹春秋拉住,他便停了下来,顺势又转了回去,恭顺行礼,朗声道:“晚辈刘承,见过二位前辈。” 说完心脏怦怦直跳,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来了这许久都没见到yào王,结果出来一趟就碰上了yào王出关……一个大师兄楚南柯已经够他怕的了,又来了尹春秋的师父和亲舅舅……真是能感到一种可怕的压力。 yào王听了他名字,稍稍变了脸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上下看他一眼,笑道:“你便是温儿所说的那位……黑衣旅的刘将军?” 话音方落,yào王猛然一凛,长袖如狂风般卷来,空中气流瞬间被搅动得如同巨浪翻滚。他身旁的云先生的衣裳发须都被这狂风吹得翻飞不止,整个人狼狈至极,赶紧抬手挡住,气道:“老尹,你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yào王未曾回应,顷刻之间气劲愈加强悍,雷霆般朝人轰去。 尹春秋双瞳骤然紧缩,完全想不明白师父为何会突然出手,只想赶紧制止。然而还不待他动手,就有一股软绵的力劲在他身周化开,竟然让他片刻之间动弹不得。 便是在这片刻之间,刘承举掌发力,瞬间便于两人身前布下一道气障,挡住yào王这一击。他脸上亦是露出疑惑的神色,yào王这一出手看似凌厉,实则毫无杀意,于是他也仅仅是防御,而未反击。 这一招yào王看似出得随意,力量却强大无比,刘承只觉四周气流都朝自己压来,不得不用上十成的功力认真对待。两人力量相抗衡间,刘承感受到yào王的深厚内力,自然暗自思忖起来。 怪不得每一代的yào王都是能让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人物,且不说那能从阎王手下抢人的医术,光是这样的内功,当世又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尹春秋反应过来是师父不让自己出手,便猜师父不过是在试探刘承。但见二人相峙许久,又不得不为刘承而焦急起来。他正慌神间,却听yào王轻笑一声收了劲道,弯起眉眼道:“不错不错……这孩子长得就让人舒服,功夫也好,我喜欢。” 尹春秋听yào王夸了刘承几句,不由喜上眉梢,心里也拼命点头赞同。 听yào王这样说,云先生想起刚见刘承时的情形,也道:“方才他还跟柳家小子打了起来,小柳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了,他功夫气势一点不输,就是打得脸都红了。” 刘承:“前辈过奖……” 他根本就不是打架打红的好吗! yào王又道:“温儿,这究竟是你媳fù还是你相公?” 尹春秋:“……” 刘承:“……” 真是一个让人不知怎么答的问题,被提到的两人齐齐转头,恰好对视上了,均从对方面上看到一种古怪神色。 眼见这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云先生又呵呵笑道:“原来小尹这是带着媳fù过来的啊……” 刘承:“……” 这个词还真是绕不过去了!他忽然觉得刚刚就该直接走了,究竟要留下来干什么! yào王大笑几声,重新坐好,终于又把注意放回棋盘上。 “我几年前就备了一堆稀罕玩意儿,就等着给徒弟娶媳fù呢……这三个徒弟里还是温儿争气。”yào王手拈棋子思考片刻,落了棋又朝两人招招手,“徒弟媳fù,来来来,给你个见面礼。” 刘承知道yào王是在叫自己,可被这样喊总有些难为情,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前去,便愣在原地。正纠结间,尹春秋一把抓紧刘承手掌,抬起笑脸面向二位前辈道:“师父和云先生别取笑我们了……” yào王饶有趣味地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是取笑你们。徒弟媳fù,快过来。” 尹春秋内心大窘,简直想过去捂住自家师父的嘴。就刘承方才那转头就要走的状况来看,这要是再叫上几声,刘承怕是连打人的心都要有了。他心中暗自祈祷,一转眼又见刘承连耳朵都红得透透的,生怕这人再这样下去就要熟了。 yào王往后一靠,连棋都没去管,只眯起眼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云老先生在旁连连催促:“快些快些,再磨蹭这棋得下到天黑了。” 刘承心一横,走上前去,刚一站定,yào王便猛地出手扼住了他脉门。他下意识地就要反击,却发觉一股暖流缓缓淌入体内。 这道暖流如同春雨润物,融进他四肢百骸,令他感觉体内解开了一切枷锁,变得通体舒畅。身体中生了这样的变化,他不禁看向yào王,一看之下却被yào王双眼吸引住,这双眼睛通透无尘,与尹春秋那双眸子一般,透着一股子清冷淡漠,却又带着些笑意。 yào王的声音缓缓在他双耳中响起:“‘君令’之dú,永生无解,我只能将其暂且压制住,这三月之内定然无碍。这年也快到了,你便不要回去了,留下来好好陪陪温儿。” 怎么yào王也知道此事?刘承一惊,正怕自己当年服dú一事被尹春秋听了去,却发现yào王并未开口。这声音原来是yào王以内力送入他耳中,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 明白了这个,刘承也不再担心,在感慨yào王这内功的同时,又不得不苦笑了一下。 留下来陪尹春秋过个年,他也想,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黑衣旅分作两支,一支驻军西北,另一支则留守皇城并于军学任教。每年到了年关,西北驻军便回到皇城,年关一过,皇城守军又出发去西北,两边jiāo接轮换。除此之外,那些当年服下了“君令”的将领,也必须在此时到皇城拿那解yào。无论有什么原因,想要解yào都必须回去,若是不回去,死了便死了,小皇帝才不会管你。因这“君令”在,小皇帝便可以好好控制黑衣旅这群将领的行动,若有异心,断了那解yào便是。 刘承今年轮到驻守皇城,却又被派出来剿灭dú神宗。此事一过,他本来也该在年关时回去,没想到yào王一出手就压制了三月的dúxìng,只为了让他留下来配尹春秋过个年。 可这哪里是解yào的问题……自己不回去就算了,不回去还没有因为dúxìng发作死掉,小皇帝会怎么想?怎么都会对刘家起疑的…… 待yào王收了内力,刘承迟疑道:“多谢前辈……” yào王拂了拂衣袖,笑道:“叫什么前辈……” 正yù再说下去,那边云先生早已等得不耐烦,忍不住打了个岔:“磨蹭什么!快下棋!” 还没能说完话的yào王收起了笑容,冷冷朝云先生一瞪。云先生登时感觉不妙,赶紧护住自己身前棋盘。 旁人还没看懂他为何要做此动作,便见yào王起身,衣袍轻动,犹如清鹤翻飞。他居然上去一脚把棋盘踢翻,黑白棋子顿时哗啦啦滚落了一地。 好好一局棋,被他这样毁坏,云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要开口指责。yào王却哼了一声,道:“累了。” 旁人看得目瞪口呆,云先生在书院中地位崇高,便是放眼江湖,也没几个人敢不敬他,又哪儿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掀桌子?更何况这里可是隐山书院,极其重视礼仪,yào王这一举动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世人说yào王谷之人xìng情古怪肆意妄为,看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许久未做声的柳静水看起来却是对此见怪不怪了,他面上依旧平静,见状赶忙让侍者去收拾。 “改日再来。”yào王理了理衣襟,看向尹春秋,“温儿,我们回谷。” 把容与安然送到,要问柳静水的也问了,现在师父又这样说了,哪里有不听的道理。尹春秋便拉着刘承同众人道了别,跟上yào王,身后又传来云先生急切的声音:“老尹,我收了很多酒等你呢!” “下次。”yào王毫不留恋,头都没回,笑了声便继续走。 “上回你说了‘下次’,就闭关几年!给我回来!” 要回yào王谷的人一个都没出声,很快便把舞雩台甩在后头,云先生的那些好酒却也逃过一劫。 离舞雩台远些,yào王忽然开口:“听实儿说,这回温儿出去的时间也长了些,两三个月前回来几天又走了,这前不久才又回来。” 他所说的“实儿”便是楚实楚南柯,想来自己的事都是这位大师兄告诉他的。 尹春秋点头:“才回来几日,正好师父就出关了……” yào王幽幽叹了口气,看了尹春秋片刻,温声道:“还叫什么师父……不该唤我一声‘舅舅’吗?” 尹春秋一怔:“舅舅……” “以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再去想从前的事……现在你知道了,又记起那些事来,却没有再度失控……”yào王忽然把目光移向刘承,“还真是遇上了一个好媳fù儿。” 刘承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又说到自己了?他忍不住出声:“前辈……” “你也别前辈前辈地叫我了。”yào王笑吟吟望着刘承,“不如也唤我一声‘舅舅’。” 刘承也是微微一愣,而后道:“舅舅……” yào王满意大笑:“好!好!”而后运起轻功,如飞鸟一般投向林间。 两个后辈连忙纵身跃起,朝那白发的男子跟上去。 第61章 雪夜 刘承本来就轻功奇佳,自然能拉着尹春秋紧跟其后。其实若是他想,要快过yào王也不是难事,然而他毕竟是个晚辈,跑到前辈前面去可不大好,于是便一直恭恭敬敬跟在yào王后边。 yào王长声清啸,身影在空中飞掠而过。恰巧几只仙鹤在这附近振翅长飞,见了yào王便跟随上去。群鹤齐舞,云浪翻涌,两人在后面看yào王身处于其中,广袖博带飞舞,如雪长发飘散,只觉他似乎也化成了这鹤群中的一只。 古时隐逸山林的风流名士,似乎也有那么几位爱啸歌的。啸声清绝绵长,响彻山野,饶是刘承这般久居世俗之人,竟也能听出洒脱旷达之意来。 刘承莫名眸色一沉,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与这人间仙境格格不入。 穿过层层山林,由伏鸾隐鹄峰入了yào王谷,刘承便叫来许林,将柳静水所说的省去无关之事写成密函,传回了军中。 正巧许林也接到了黑衣旅那边送来的信件,刘承还没看那信中内容就有了些预感。一看之下,果然不出所料,这年关将至,那边都在催他早些回去。然而一想起今日yào王所言,他便犹豫起来,最后只把那信纸投入炭盆中烧掉,想等几日再与尹春秋言明。 尹春秋则把从巫教圣墓中带回来的那株花jiāo给了yào王,yào王看过之后只是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将那株花埋了。 到了红日西沉之时,寻常山间早该升起炊烟。这里虽是人间仙境,但到底还是处于人间,原本尹春秋也该去解决一下这谷中几人的膳食问题,然而他却接到了隐山书院的传信,说是云先生要来跟yào王喝酒。 这信才送到,没过多久,云先生便乐呵呵地领着几个人跑来谷中,还带来几坛好酒,众多菜肴。云先生于yào王是多年好友,谷中机关阵法也早已拦不住他。他带了那么些东西来,直接往谷中一小湖泊旁的归一草庭中一坐,便要设宴,可算得上是把这yào王谷当成自己家了。 yào王倒也乐见其成,唤来徒儿和黑衣旅的两位客人,一群人便把那归一草庭坐得满满的。 这归一草庭搭在水面之上,虽是叫草庭,却俨然一座水上小屋,四方轩窗将亭内围得严实,在这大冷的天里为众人挡住屋外阵阵寒风。 yào王这一出关,yào王谷的人就齐了。再加上黑衣旅的两人,隐山书院来的几位,这yào王谷大概是几百年来都没有过那么有人气的时候。众人纵酒谈乐,庭中宴席一如寻常人家的聚会。 尹心那小丫头依偎在yào王身侧,这许久不见,她当然要跟yào王更亲近一些。正笑嘻嘻地跟yào王撒娇讨宠,她忽然惊呼一声,指着窗外道:“看!外面有白花花的东西掉下来啦!” 众人闻言纷纷向外看去,只见窗外夜色沉沉,这突兀的点点白色飞坠在外,就变得极是显眼。 碧峭十二峰毕竟是处于南方,十几年才能下一次雪,众人见状都有些兴奋起来,这归一草庭之中顿时议论纷纷,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竟然下雪了……”不同于旁人的兴奋,尹春秋却是心中一紧,朝身旁刘承看去。 刘承不喜欢冬天,不喜欢白色,也似乎不是很喜欢雪。尹春秋小心地看着他神色,只怕他会触景伤情。 然而刘承把酒不饮,察觉到身侧透来的目光,便转过头去,见到的却是尹春秋在看自己。他便又朝人笑道:“先生,不看雪吗?怎么在看我?” 尹春秋见他似乎并无异样,看起来是自己多心了,便笑道:“你比雪好看……你说要带我去看雪,你一来,就真的下雪了。” 刘承轻咳了一声,把酒盏放下。那边尹心已经推开门蹦了出去,空中飞舞的霰珠顿时纷纷被风吹进门内,掉落在地。 众人都出了归一草庭,去看那十几年都见不得一次的雪。 长檠灯上的烛火烧了许久,不复初时的明亮,一走出屋外,更是让人觉得夜色深沉。刘承伸出手去,一粒霰珠落在手掌心中,没能撑多久便化作小水滴,晶莹而又清凉。 在刘承眼里这实在算不上是雪,下得太小了,不过是些小霰粒,还没米粒的一半大,落在地上也只是薄薄铺了一层,像是糖山楂上裹的糖霜。但看其他人都那么喜悦,他也跟着轻松愉悦起来。 这景色难得见一次,隐山书院的文人们还将宴移至屋外,望着无声落雪行起了酒令。许林一听吓得就要跑,硬是被刘承给抓了回来。 许林满脸为难,这要他说兵法绘地图他可都在行,诗词歌赋他倒是一窍不通了。然而刘承笑眯眯地在旁边,他也没勇气再跑,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最后许林被罚得醉倒,刘承当即成为众矢之的,笑着替他喝了三杯。 夜色更加沉重,众人的兴致也渐渐浅了些。刘承和尹春秋坐在角落里,听着旁人醉意十足的议论之声,尹春秋忽道:“原来下雪的时候也不是太冷。” “嗯……雪化的时候才会冷些。”刘承给他紧了紧披风领子,见他满头青丝上也落了几点晶莹,伸出手去又不忍将那小雪拂落。 他忽然想起关外的大雪,那样大的雪,森冷带刺,只让人想要快些找到个地方躲避。这样温柔一些的雪,倒是让他喜欢了。 “归归……”尹春秋轻唤着,把人腰际搂得紧紧的,“归归,我冷……” “那你抱抱我。”刘承也搂紧人,面颊泛着微醺的红。才说完这句,他就慢慢趴伏在案上,似是有些受不住了。 刘承的酒量还真算不上多好,黑衣旅里李擎苍酒量差到极致,沾一点就醉,而论这酒量差,刘承大概可以排第二紧随其后。 “我们回去吧……”尹春秋见他真的有些醉了,便扶住他,想带人回住处。 远处的山间也是嬉闹之声阵阵,只不过隔了老远,他们也听不见。 尹春秋搀扶着半醉半醒的人,一步步慢悠悠往回走,到了地方又想了办法给人醒醒酒。安顿好了大的,还有那么个小的在归一草庭中,那群不靠谱的大人都喝得倒了一片,他只能亲自回去把尹心接回来。 尹心这是第一次见到雪这种东西,自然兴奋得在外玩了很久。归一草庭外的石狮子上积了一层雪,都被她刮下来捏了个拳头大的雪人,正正地摆在石狮子的脑袋上。闹了这许久,渐渐用光了她一身的精力,尹春秋终于能把她抱回去。 等把尹心安顿好回到住处时,刘承已经趴在床上双目合起,手腕搭在一本翻开的书上,被子不过随意搭着。 似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刘承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他神情有些迷糊,动作软绵绵的,似乎没什么力气。尹春秋便知他大概真的是困极了,或许都是因为那些酒。 尹春秋坐到他身旁,轻声道:“你最近怎么老是困成这样呢……”这时候明明还不算晚……当初刘承可是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没事的人啊,在伊人江边刘承也整整守了他一夜的,天一亮依旧生龙活虎。 刘承盯着他反应了好久,蹙着眉头翻起手中书来,那书页哗哗响了一会儿,总算让他找到一页,照着念道:“嗯……中阳不振,清阳不升,则头晕体倦,怠惰思睡。” 这人怎么翻起自己的医书来了? 尹春秋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这人手里那的是什么书,旋即有些好笑地道:“你好好看看书上是怎么说的?” 刘承莫名,见他笑得那么古怪,赶紧埋头把这一页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一下他可尴尬至极。 这一页书上写的是:“孕后血聚于下以养胎元,冲气偏盛而上逆,胃气虚弱,失于和降,冲气挟胃气上逆,所以呕吐不食,或食入即吐;脾胃虚弱,运化失职,因而脘腹胀闷,不思饮食;中阳不振,清阳不升,则头晕体倦,怠惰思睡……”[1] 整一段文字写的是什么刘承看过便记得模糊了,唯有那开头两字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止,激得他一点睡意都无了。 孕后…… 孕后…… 看着看着,刘承眼前一黑,失去神智一般往后一倒,直接以书覆面掩去面上神色。 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让你不看清楚些! 尹春秋见这人是把书看全了,更是笑出声来:“我倒还真希望你是这症状……归归,你想给我生小孩子吗?” 什么玩意儿?这人刚刚说了什么?刘承猛地睁开眼,连忙拿下盖在脸上的书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迅速卷书成棍,轻轻地往他脑袋上打了一下。 尹春秋被他这一下弄得闭上眼颤了颤,而后道:“敲傻了你得负责……” 刘承愤愤道:“本来就是傻的。”他恨不得把这人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尹春秋夺过他手中书本便往床外一丢,顺势把人压回床上。 “你看我的医书做什么?” 无聊和一时好奇而已……心中如此想着,刘承却懒得开口,只眨了眨眼,将目光投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上次教你的,你可还记得?” 什么上次?刘承疑惑地看着他。 “这便忘了?”尹春秋一手扯下他一身如火的红,“既然将军如此有心学医,那我今日便好好与将军钻研钻研医术。” 刘承立即回道:“好啊。” 尹春秋怪异地笑了一声,探手凌空取过那本被丢下去的医书,装模作样地翻开,接着往人身旁一躺。 刘承还打起了精神,去看那书上爬满的字。 可是事情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最后刘承怎么也没明白,为何说是钻研医书,却钻研到床上去了。 这一晚屋外小雪接连不断,第二日落雪覆盖了整个山间。随着落雪而来的,还有永安王起事的消息。 第62章 蒙难 “真是赶着过年找死。”刘承看完许林送来的信件,心中一阵烦躁,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掩着口吃了下去。 才刚从柳静水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没多久,估计信都还没送回去,永安王就有动作了。从都城传来的消息,再快也得近十日……永安王怕是已经动手很久了,也不知外面如今是何种状况。 真是一个个都不想让他歇着……不过如今他也离了黑衣旅快三个月,好像也歇太久了,往常休假哪儿能有那么长的时间。 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yào王谷中,都天天过得舒坦,他都快忘记了军中的艰苦。刘承不由怀疑,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真的安逸得过分了些,说是养伤,可伤明明已经好了很久……他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也就是偶尔练练qiāng练练刀……哦,还有跟某人在床上翻滚。 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整日饱暖思yínyù的样了,这才处处生事提醒他。许久没去注意那些事,这下去想想,只觉脑内一团乱麻。 虽说没人要他一个伤患回去上战场,永安王先前也被黑衣旅弄得元气大伤,大概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可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觉得自己也必须回去了。 可是怎么跟尹春秋说呢? 他想着,桌上的点心也一个个消失了。屋里的猫小声叫着,在他腿侧蹭来蹭去。 这山中的飞禽走兽都不怎么怕人,经常会有那么几只跑进屋里来,yào王谷的几位也都以礼相待,久而久之,这些飞禽走兽胆子更是大了。尤其在这冷天里,总会有些野猫野狗跑进来取暖蹭饭。 旁边的尹心也一口吞掉一个小年糕,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回味无穷。她想再吃一个,却见那点心盒子全都空了。 尹心摸了摸那只猫的下颔,又指着桌上叫唤道:“大哥哥,还要吗?我那里还有好几盒!” 刘承回神,朝她笑:“乖,我大了心儿十四五岁呢,不叫哥哥,要叫叔叔。” “哦……” “但是呢,如果是遇到看起来年轻些的女子,不管对方多大,都要叫姐姐,知道吗?” 尹心奇怪道:“为什么呀?” “你这个年纪的叫人家姐姐,人家听了绝对会开心的,我小时候试过。”刘承意味深长地笑笑。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所以不论哪家女长辈都喜欢他。 “哦……”尹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又问道:“心儿,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把谷里的食材都放哪里了?” “不知道。”尹心摇摇头,站起来,“小点心吃完了,我要去拿小点心!” 没得到期许的答案,刘承心中哀叹一声,朝人点头:“去吧去吧。” 实不相瞒,他跑来跟尹心面对面,是因为他饿了。 也不知道尹春秋最近是不是变了口味,近日做的都是些清淡的素菜。刘承食之无味,每天夜里都饿得不行,昨日的那宴席倒是给他解了解馋。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小事情自己搞定,可他去厨房一看,里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想起尹心说要给自己小点心,他便真找上门来。 尹心倒是毫不吝啬,真把自己的小点心拿出来跟人分享。 刘承逗着那缩成一团的野猫玩,尹心前脚刚走,尹春秋后脚便进了门。 他先是往刘承和那野猫一看,而后便瞥见了桌上的空盒子。 “她吃了那么多?”尹春秋皱了眉,“你别惯着她,吃多了会牙疼的。” 刘承闻言抬起了头,一人一猫两双眼睛都朝他往来,刘承道:“没有,都是我吃掉的。” 这话一出口,尹春秋便投来诧异的目光。 刘承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跟尹春秋提一下:“先生最近喜欢清淡些的食物么……先生做得真好,就是……我有点饿。” 尹春秋变了脸色,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先生,不如我今日去山间打打猎?军学里每年都有围猎大赛,这个我还是会的。”说白了他就是想吃ròu。他这措辞说得也太谦虚,岂止是会,明明次次围猎都位列前茅。 他满心期待地看着尹春秋,眼中的希冀让尹春秋不忍心拒绝。 尹春秋心想这个人怎么像那些跑进来取暖求食的猫猫狗狗一样了,犹豫片刻,缓声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减减重……你不觉得,你坐我身上的时候,我被你压得有些难受吗……” 坐在他身上?刘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坐他身上过了,分明是他整日爱挂自己身上……等刘承反应过来,便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一红。 原来是这样的吗……自己很沉? 尹春秋轻叹道:“为什么你总喜欢突然把我压下去自己来呢……” 当然因为那样进去得更深啊……意识到自己这危险的想法,刘承赶紧打住,不好意思地笑笑:“喜欢……” 自己主动的感觉似乎比尹春秋慢吞吞的来痛快多了,虽然尹春秋床笫之间极具温柔又有耐心,可他总是觉得这人完全是在吊自己胃口。 尹春秋挑眉:“所以……刘将军这是嫌弃我温吞?” “没有!”眼见尹春秋神色有异,求生的yù望让刘承立即否认。 尹春秋正要再开口,尹心便跑了回来,只得作罢。最后他瞪了刘承一眼,低声道:“等会儿再收拾你。” 尹心把那一盒子点心摆到桌上,刘承却因为尹春秋在旁边,都不敢吃了。 尹春秋想了想,这人本来就身材高大,还是个从小习武的武将,一身筋ròu……重些绝对是应该的,自己先前那样做也是太任xìng了,便道:“你吃呀,别给心儿留。” 尹心突然警觉,撅起嘴,似乎有些生气:“为什么!” 尹春秋笑:“心儿不是说要把小点心给大哥哥的么?” 尹心皱起眉头,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尹春秋道:“可别跟师父赌气撒娇……过会儿去放鹤亭,今日习字。” 刘承忍不住笑了一声,把尹心唤来,喂了她一块点心以作安慰,自然换来尹春秋一瞪。 按理来说,尹心落下了那么多功课,得快些补回来才是。可尹春秋近来忙着跟人调情,也没怎么管她,习字练琴学医这些事,隔一日才做一回。 除了看医书,其它事都得挑个景色好些的地方做,尹春秋也就会顺便带着刘承出去走走。 这次又到了那放鹤亭中,尹春秋让尹心单写的,便是一个“鹤”字。 依尹春秋所言,字若要有神韵,自然要先得其意蕴,此处仙鹤成群,自然适合让尹心来好好观察一下鹤是何等姿态。 刘承见尹春秋正聚精会神地教尹心,便自己先去亭边小沼泽处转了一圈。一夜落雪将山中一切悉数染白,他一走进去,倒是添了一抹艳色。 尹春秋刚一抬头,便见红白相映,似雪中红梅轻绽。 他凝视许久,往亭中小桌上一望,拿了笔纸,便提笔落笔。 远处的人在茫茫白雪中与鹤相语,不知道自己身处在怎样的惊艳绝尘中。也不知自己正是那丹青妙笔绘出的人。 见刘承转过身朝这边走来,尹春秋赶紧把那画一半的画抽了出来压在最底下,装作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认真教尹心。 “师父,我也要跟你一样画画!”尹心忽然叫道,“我也会画画的!上次大师伯还说我画得可爱呢!” 眼看事迹似乎就要败露,尹春秋故作淡定道:“好好写。” 尹心能画什么画?在楚大师兄脸上画乌龟么? 刘承往他们桌上看一眼,都是写“鹤”字,并没有什么画,也没有多问,倒让尹春秋安了心。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想让画里的人知道。 两个人在一旁陪了尹心许久,正是怡然快意间,刘承忽然道:“先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气。” 尹春秋也仔细辨别了一下风中吹来的气味,微微皱起眉。 确实有一丝血腥的味道,很淡,可能是山中野兽受伤了吧……也可能是有人受伤了,从隐山书院掉下来的人可不少,前几天才送走一个容与,难道现在又要来一个了?隐山书院的人也真是爱四处蹦,好好在书院里待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 可是这次他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到底是害怕万一,尹春秋还是决定先送尹心回去,便唤道:“泓峥。” 那只上次在他们两人亲热时候捣乱的仙鹤正在一旁歇着,听到他叫自己,便飞了过来,等着他的命令。 尹春秋道:“送心儿回去。” 泓峥像个人一样点点头,俯下身子去,等着尹心坐上来。 “心儿,跟泓峥回去好好看书,师父等会儿回来。” 尹心乖乖答应了,爬到泓峥背上去,搂住仙鹤那长长的脖颈,泓峥便啼叫一声,冲天而起。 送走了尹心,两人才去寻那血腥味道的来源。 如今四处皆是一片白,稍微有点其他的颜色就会变得极是显眼,所以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些刺眼的东西。点点红色落在雪地里,随着一串脚印一路指引着方向。 走了片刻,他们见到前面也有个人一身的红。 两人飞奔过去,靠得近了些,看清楚之后更是震惊。 这人并不是穿了一身红衣,而是整件白衣染上了大量的血迹。这人坐在雪地中,身侧一柄长刀深深没入雪中。他拄着刀柄,听见有人走近,缓缓抬起头,竟然是才见过不久的柳静水。 柳静水可是坐上了武林盟主位子的人,以他的武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伤了他?此处又是在碧峭十二峰内,隐山书院就在山上,谁又会那么大胆? 可他现在却满身是血,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 柳静水见了他们,却怒吼一声:“别过来!” 第63章 蒙难(2) 柳静水其实早已不用真的刀了,他的境界早已到了只需凝气成形,便可以无上刀剑之意伤人的地步。与他战过的人成百上千,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刀在何处。 如今在他身侧的那一柄刀,便是他的解忧刀,可以说是柳静水的象征。虽然他早已不用,却一直好好珍藏着。他紧紧握着刀柄,想要将刀拔出收回刀鞘中,才一动了动手指便身躯剧震,手掌便从那刀柄处滑落下去。紧接着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唇角的猩红将原本清俊的面容都映得有几分妖异之色。 涌流的血将满地的雪色都变成了惨白。 一旁的两人见他如此,更是担忧。他让两人不要过去,可一旁的两人实在没察觉到附近有什么异样,见他血流不止,直想上去先帮他止血疗伤。尤其是刘承,他实在看不下去柳静水这个样子。许多年前,也有一群人在这雪地里,一身白衣全部浸透鲜血,红得触目惊心,一见这般场景,便勾起他许多不忍再想的记忆。 柳静水害怕他们真的没听自己所言走过来,似是想再解释什么,面上痛楚之色却愈发明显,猛烈地咳嗽着。见他们两人似乎要靠近,他赶紧提起力气来,道:“在下私事,无需二位chā手。” 言毕抹去嘴角的血迹,目中更加果决。 两人正犹豫,便觉山峦动摇,接着就是一女子的狂笑声震得山林轰鸣。 这声音让三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叶间碎雪都被震颤得落了下来,一时又似小雪降临。这声音三人都听到过许多次,然而他们还没能在心底反应出那个名字,便见眼前飞雪之中,一个影子飞过。 “柳盟主还真是好硬气!”来人衣袂翻飞,竟然漂浮在空中久久不落。 柳静水见了那人,眸光一冷,朝两人沉声道:“我无意将二位卷入其中……二位还是先行离开吧……” “不……”看清来人面容,尹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流进体内,更让人心底一阵发寒。 当日刘承引bào了巫教圣墓中的所有火器,而他也将苏尼困在山洞中,苏尼应该来不及逃出才是……巫教的圣墓都已经毁了,她不是应该死在那里面了吗? 可面前的人,就是苏尼的模样。她现在好端端在这里,还将柳静水伤成了这样……依尹春秋所知,苏尼向来只是依靠着那些蛊物□□兴风作浪罢了,武功并不高深,绝不可能将堂堂武林盟主打伤成这样。然而柳静水此时身上并无中dú迹象,若真是她伤了柳静水,难道是她逃过一劫之后功力还更加精进了? “多两个帮手不好么?柳盟主……”苏尼看向尹春秋与刘承,笑意更甚,语气却陡然变得yīn冷,“正好,还省了我一个个去找,全都别想跑!” 话音未落,她身周似有漫天白雪纷扬,铺天盖地般地飞散开来,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狂舞不止。点点白影在天光之下微微闪动,险些让人花了眼。 尹春秋却是看得清楚,那夹在真正雪珠之间飞舞的并不是雪,而是一只只细小的白色蛊虫。当初在巫教圣墓之中,那些蛊虫也是这样聚在一起,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些蛊虫,为什么会到了苏尼的手里?阿细她们呢?苏尼又做了些什么?想起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此时可能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受难,尹春秋便有了怒意。 尹春秋还未发作,就听苏尼望着柳静水冷笑道:“我先杀了你这个叛徒,剁了你的脑袋拿去祭了她!” 两人顿时骇然,柳静水能知道那么多,都是因为柳家本就因上一辈的那些陈年旧事与永安王站在一处。柳静水本来也应该帮永安王做事,如今却处处在帮黑衣旅,想来他一直便是在偷偷把这些人的机密泄露出去。苏尼也是与那永安王一道的,柳静水从中作梗害得他们计划全被打乱,肯定是要杀了柳静水了。 而苏尼说的要祭的人……大概是那个人吧。看来那个人的确死在圣墓中了。尹春秋想起那个给自己带来噩梦的人,又记起柳静水那日所说的故事,竟然不似以往那般恨得难以自控,竟然能够平静许多了。 苏尼抬了手,漫天的蛊虫密密麻麻地铺开,看上去如同结成了一张网。随着那些蛊虫的舞动,柳静水急促地喘息几声,双目猛地睁大,握紧的手不停颤抖。那神情似乎在极力与某种力量对抗。 尹春秋心中狂跳,就见柳静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竟然猛地一伸手,抓起没入雪地的刀,往自己左臂处重重一划。 鲜血顿时飙出数尺,朵朵血花飞溅落地,这雪地中的猩红又添一分! 两人都被这景象吓住了,柳静水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看苏尼周围的蛊虫,他们便明白了大概。怪不得能将柳静水弄成这样,原来是苏尼让他自己伤的自己! 尹春秋怒道:“你这个疯子!” 苏尼狂笑道:“对啊,我就是个疯子!你们这些人,都该一个个被碎尸万段!这事既然没人来做,就劳烦你们自己动动手吧,我也顺手帮帮你们!” 柳静水的手又抓紧了刀柄,接着便要再度往自己左臂上划去。他仍旧清醒着,满脸都是痛苦之色,闭上了双目再也不忍心睁眼看着自己的自残之举。 若无人打断,他岂不是要这般将自己凌虐致死了?刘承无法再按兵不动,拔出腰间佩刀便腾空跃起,刀刃犹如狼牙,狠狠朝苏尼身上咬去,两人顿时缠斗在一处。 几乎是在同一刻,尹春秋身形如流云般飘至柳静水身侧,瞬间出手封住他身上穴道,一来止血,二来免得他再伤到自己。 可点穴似乎毫无作用,柳静水现在就如傀儡一般任人摆布,无形的丝线紧紧绕在他躯体之上,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仍旧在用刀割着自己的左臂,那左臂之上布满凌乱而密集的划痕,早已血ròu模糊。 尹春秋赶紧抓住他的手,可他手中刀芒一闪,便将人逼退数丈,再也近不得身。 刘承察觉他们这处的状况,出招更加凶悍。苏尼早已被他伤了数处,却依旧控制着那些蛊虫。刘承一招招狂攻去,不给人留丝毫喘息的机会,只盼着能早些让苏尼分心,给尹春秋争取到时间。 刀刃自苏尼腰间划过,鲜血顿时bào开,苏尼吃痛之下不得不捂着伤处朝后疾退。刘承刚要追上来,她便抬起双手,于身前结了个古怪的手印。 蛊虫顿时朝刘承涌来,他体内气息一窒,动作也跟着一顿,接着眼前金星狂zhà,脑内一阵晕眩。 苏尼分了更多的心在他身上,柳静水那边便隐隐有些控制不住了。 眼见柳静水的力道弱了下来,尹春秋连忙一脚将他手中长刀踢飞,扼住他手腕之时袖中绷带也极速飞出,将人牢牢捆住。接着便捏开人下颔,将一粒化功丸喂了下去。 yào丸方一入口,柳静水便体内真气瞬间消散。失去了内力支撑的一招一式威力都小了很多,就是苏尼再想控制他,也不会那么难以制服了。 “在我yào王谷中,怎能容你放肆!” 尹春秋冷冷回头,袖中光芒微动,暗器如同暴雨般朝苏尼shè去。心知这暗器之上都淬了剧dú,苏尼顿时大惊,连连舞袖退开。不过一个闪身躲避的时间,尹春秋身影便已落至刘承身侧。 刘承无力地拄着刀柄半跪在地,听见声音微微睁开眼。他自知对上苏尼那可怖的力量,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太久,看见身旁的尹春秋,便想用上力气将人推开。然而这一推的动作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内劲,这一击出去,若是旁人毫无防备,定然重伤。刘承心中狂呼,口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尹春秋的确没有任何防备,刚刚察觉不对,还来不及抵挡身形便飞了出去,远远跌落在雪地上,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他还未明白过来,刘承竟然忽地挣开桎梏,一刀向苏尼挥去。而刘承也仅仅只能再出这一刀,下一刻便再也没了力气。 躲过这一刀,苏尼退开一步,bào出一阵渗人的狂笑,狠狠望着尹春秋道:“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是个完成了一半的废品,而我,才是真正有了蛊神之力的人!” 蛊神之力…… 尹春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要炼成蛊神,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千百年之间,炼制蛊神成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何况刘承引bào的□□如此之多,石炉那边必定受到波及,就算当初zhà毁的只有圣墓一端,那石炉未毁,她又能用什么去炼制蛊神! 然而这些蛊虫,还有她那将人控制住的强大力量,都已经阐明了事实。 尹春秋被刘承那一击伤得周身剧痛,连动动手指都伴随着锥心的疼,但重伤之下却未变脸色。黑发散乱在身周,他冷冷的目光投在冰天雪地间。 “论内力功法,我自然是比不得你们。只可惜你们这些武功高强的人,越是容易心志不定。”苏尼朝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心志不定…… 尹春秋看向那两个人,还未细想,便听苏尼的声音蓦然狂乱起来。 “我要他的脑袋!你给不给?”苏尼挥袖一指,柳静水身周缠上的绷带立即断裂,而后身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得腾起,重重摔到了苏尼身前。 接着刘承也被一股力量拉扯到她身前,她狠厉地瞪了刘承一眼,而后大笑一声,朝尹春秋看去,笑得娇媚而狰狞:“还是说……你想要刘将军的脑袋来换?” 而后尹春秋便觉眼前银光一闪,刘承的刀深深chā进两人之间的空地中,地上碎雪轰然飞zhà开来。 第64章 琴心 苏尼挥袖之间,蛊虫再次动作,嗡鸣不止。 刘承与柳静水二人同时抬起了手,搭在那刀柄上,似乎随时会将这长刀拔出。尹春秋猜到苏尼想做什么,瞳孔骤缩,险些惊呼出声。 “这把刀,jiāo给谁好呢?”苏尼讥诮一笑,“柳盟主只用解忧刀,不如还是让刘将军来吧……” 刘承极是听话地握紧了刀柄,眼中满是焦急,然而他此刻只能任人摆布。他的手缓缓拔着那把刀,银亮的刀身每往外露出一寸,尹春秋的神情就更加恐慌一分。虽然心中狂跳焦急难安,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刘承的那一掌实在太强悍,如今他已经重伤在身,剧烈的疼痛甚至让他连呼吸之时都难耐非常,维系生存之事都变得极为难捱。 心念电转之间,尹春秋提起力气嘶声吼道:“住手!” 没想到苏尼当真停了下来,闻言又是一阵狂笑,待她慢慢平复,眼中秋波微漾,斜斜朝被自己控制的刘承一瞥:“看来尹先生是愿意把柳盟主的脑袋给我了?不过嘛……刀都已经握在手里了,现在又放下可不大好……不如让刘将军代劳吧。” 似是听到了她的命令,刘承将刀横在柳静水脖颈间。 尹春秋怔怔望着柳静水,眸中泛起幽幽红光。 不阻止的话……刘承就会没事了……柳静水也不过跟他们几面的jiāo情……没关系的吧…… 苏尼出言提醒道:“虽然我得了蛊神之力,可到底时日尚浅,只能是控制他们行动而已。柳盟主和刘将军,现在可都清醒得很呢……” 清醒的? 尹春秋身子猛地一震,如遭重击。 苏尼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道:“你说,柳盟主到了下面,会不会变成鬼来找你呢?你居然那么狠心就让他去死了,你心安么?”她语调轻快,宛如天真少女。 尹春秋猛地喘了几口气,刺骨的冰寒气息窜入体内,夹杂在疼痛之中。他微微用力收紧指节,双手之上已然青筋暴起。 他垂下目光,不敢去看柳静水的眼神,再抬头时柳静水已然阖上了双目。 让他在柳静水和刘承之间选一个活下来……一个是与自己不过几面jiāo情的武林正道领袖,无意引了自己去巫教圣墓让自己遇难,后来又引了人来救自己,也算两清了……而另一个,却是自己的爱人。这答案太过明显了,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就连旁人也能笃定这个答案。若非如此,柳静水也不会这样等着死亡的降临。 可是……他能心安吗? 才刚刚生下来,他就因为心脉有损活不长久,害得很多无辜之人被那个女人杀害惨死……现在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脏,都是那些无辜之人的。 当年在石炉中为了活下来,他也亲手杀死了很多人。 为此他被人转手倒卖、受人欺凌、噩梦缠身多年……那是该得到的报应…… 他心中永远有着愧疚,那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就算他用自己的命也弥补不了的。好不容易能够忘却,现在他又要不安了。 要杀了柳静水么? 刘承见到尹春秋眼中那可怖的红,只想让他清醒过来。然而他却仍旧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他拼尽全力挣扎许久,竟然寻得一丝机会咆哮开口,狂吼道:“先生!不要!” 不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们两人之间选一个!苏尼凭什么让他选! 尹春秋抬眸,那猩红之色更加明显。他强行支撑起身体,行动之间的疼痛让他在这冰天雪地之间汗流不止。雪尘翻卷,落在他一身玄黑之上,便迅速枯败下去。 苏尼听见刘承那一声,登时心中烦躁,目光朝刘承冷冷一扫:“我让你说话了吗!” 刘承顿时身上剧痛,再也发不出声音,手中的刀也要朝柳静水挥去。显然,苏尼已经懒得再跟这些人多话了。 情急之下,尹春秋喝止道:“慢着!我来!” 苏尼一怔,随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尹春秋慢慢站起身来。 乱风吹雪,黑发黑衣随之涌动,有如流云掠空,他长身而立,茫茫清绝白雪之中犹如仙人降世。 可他目中和眉间那诡异的红,却让他更像是杀戮的魔。 “那就劳烦尹先生了。”苏尼看着他面上出现的红,浅浅地笑了。接着刘承手上一松,握在手中的刀顿时掉落在雪地里。 蛊神之力,极易使人疯狂,失去理智,她还怕这个人么? 她已经期待起来,鲜血蓬bào而出的那一刻。为了救下自己人的xìng命,杀死另一个人,这两个正道之人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随即她又觉可笑,尹春秋不就是靠着杀死别人活下来的么?这种事早就习惯了才对,看来这个决定也有些无聊了。 她正想改变主意,尹春秋便已举步上前,接着俯下身来。纤长的手指缓缓圈住那刀柄,又缓缓收紧,最后将那刀拿起。他将刀横在身前,另一手两指夹住了刀身,抹去上面血迹,而后松开手指,又往刀身上重重一弹。 一道流光随着这一弹自刀身上倾泻而出,伴随着刀声轰鸣。 见他没有立即动手,苏尼皱了眉,本就想改变主意,却又被他抢了先,此刻又这般犹犹豫豫,更加让她不耐烦了,她道:“你到底动不动手?” 尹春秋没有多看她一眼,兀自伫立于雪间,凝视着手中的刀,一片白雪缓缓飘至刀身之上。而后他再度弹指,铮铮金石之声顿时奏响,如同云鹤长啼,至上九霄。而后这一声忽然转得飘逸轻柔,温婉得如同溪水轻轻dàng漾。 水波浩渺,轻烟缭乱。 他指上动作不停,如同在拨动琴弦,而那刀声竟然也化为悠悠琴音绽放开来。 纷纷落雪被这琴音催动,漫漫在他身周散开,不断旋舞,久久未落。他眉目低垂,掩去了眸中的猩红,看去似乎因这琴声而黯然神伤。鹤纹长袖飘飞,悠扬清绝的琴音自他指尖肆意挥洒,接连不断。 他这竟然是以刀为琴,以雪为弦,奏起一曲《潇湘水云》。这曲调轻缓,本是恬静悠然之间带了些许悲愤、些许忧郁,此刻却带上了无边的杀意。 苏尼感受到那可怕的杀气,顿觉不妙,立即举掌运力攻来。 尹春秋眸光一黯,泠泠琴声响彻天地,微风浮动之间袍袖扬起。探指轻点飞雪,琴声顿时流出,犹如茫茫水雾轻烟。这一式“洞庭烟雨”缓缓流淌,竟拖住了苏尼一掌之力,绵绵琴音弥漫开来,将那攻势尽数化去。 这绵绵琴音接下苏尼一击之后,又有反攻之势,暗劲随着琴音漫开,更是令苏尼周身气息停滞凝积许久。苏尼立即运起功法,让体内气息尽快复苏。而尹春秋趁此机会手挥雪弦,当即又是一式“江汉舒晴”,柔音响起,犹如清风拂面而来,叫人心底好生闲适安逸。 这一式所描绘的乃是汉江雨后初晴,水天云色之中寄幽情于天地万物,如梦如醉,仙气飘然。刘承与柳静水二人顿时感觉体内如一股清水流入,驱除体内的狂乱暴戾,竟然都稍稍清醒了些。 苏尼察觉那两人有些脱离自己控制,冷哼一声,再度结印yù要压制住那两人,却又觉不对。生怕这人不过声东击西,连忙换了目标,白色蛊虫遮天蔽地,齐齐飞向那纷纷飞雪之间。 尹春秋毫不在意这混进飞雪中的蛊虫,仍旧注视着手中银亮刀身,继续奏着琴,接上那一式“天光云影”。 他所立之处积雪怒卷而起,顿时于空中融化bào开,点点水花飞溅而起。而就在此时,他胸口气血翻涌,顿时呕出一口鲜血。飙出的血花亦成了他手中琴弦,茫茫雪白之中顿时又多了几点艳丽的红色。 蛊虫的嗡鸣声完全被这琴音盖住,苏尼更是惊诧,她本yù再用这蛊神之力,可竟然对尹春秋没有任何作用。只是这一惊之间,尹春秋身前白光乍起,直刺得人再难睁眼。苏尼只得闭上双目,只靠着触觉听觉飞身躲避。那白光四散开来,轰然撞上,便震得她心口剧痛。 苏尼已经被尹春秋打得吐血不止,然而尹春秋的状况却也不容乐观。重伤之下如此运用内力,已然快要耗尽他的所有力气。 他还能坚持吗? 他抬眸望向身前白光,苍白的手指上慢慢渗出血珠,滴落在这雪亮刀身之上,渐渐汇集成流,顺着刀身缓缓流进积雪中。身周飞雪被他手执拨动,也随之沾上了殷红之色。 这一式“水接天隅”,琴声稍稍转急,也不知是否是身处于雪天之因,听来竟寒气森森。随着飞雪化水,水雾自其中氤氲而出,雾气陡然散漫,将苏尼的退路尽皆封去。 正要再接下一式,胸口的剧痛却让他难以发力,琴声忽地一顿。 苏尼还当他已是强弩之末,不顾周身伤痛,强行催动内力,yù要破开这缠人的气劲,寻一条出路。怎料她内力未发,那琴声更急,如同风浪骤起,一式“浪卷云飞”之中融入了无上内力。漫天劲力凌空压下,好似巨浪猛扑,苏尼运气全身功力迎上,竟也不敌。她再也承受不住,重重摔了出去。 飞雪卷舞之势渐缓,尹春秋手抚长刀,却似抱琴而立,这一番打斗下来,竟然未移动过分毫。 他手指微微动着,琴音如同淼淼水声。那双微动的手修长而温润,天生适合抚琴,若非他一身血污,看去倒像是一位雪中弄琴的风雅名士,入化外,绝尘寰。 漫天琴音未止,不过稍稍平缓,他望着苏尼,眉间猩红似是泛着亮光。片刻后,他淡淡道:“《潇湘水云》一共十式,如今不过到了全曲第五式,你还能接下几式?” 第65章 琴心(2) 尹春秋垂目看着无力站起的苏尼,满面漠然,却是杀心已起。 这个人已经得了蛊神之力,可于瞬息之间制住千人万人。若非自己身上也有一部分残存的蛊神之力,恐怕亦是要被她所控制。 蛊神的邪力过于可怕,若是让她活着,永安王起事岂不太过容易了。 怀中刀身流光一闪,琴音再度转急,勃然怒发。积雪之中龙卷顿时盘旋而出,雪花bào起数丈之高。狂风巨浪间似有苍龙轰然长吟,那雪花片片聚拢,化成龙形,狂猛扑去,似要扯裂天幕,震碎流云! 就在此时,那围在尹春秋身周的蛊虫也朝那雪龙冲去。成群的蛊虫猛然冲来,竟然将雪龙冲碎些许,割裂开来,散为落尘。 尹春秋手指再叩刀声,杀气更甚,万千琴音飞速响起,好似连成了一声。雪龙来势更猛,甩身摆开那成群蛊虫,直直朝苏尼冲去。 漫天蛊虫鸣叫不绝,急急飞至苏尼身旁,却立即被这强大的劲力搅散,但到底还是帮苏尼挡了一挡。这一式“风起云涌”攻来,苏尼避无可避,再度重重摔了出去。若不是被那些蛊虫护住片刻,这一击,定然已经能够要了她的命。 苏尼痛吟不止,狂呕鲜血。受这巨力重创,疼到了极致,连痛觉都麻痹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感受到体内传来的阵阵剧痛,几根肋骨已然折断。 如今她也如柳静水一般满身是血,身周的积雪都因她变成了可怖的血红。她慢慢抬起头来盯着尹春秋,满头冷汗,呼吸急促。 激烈琴声骤然变缓,那狂龙冲破天际,顿时随着琴声的收缓而化成碎雪,散落在地,宛如是苍龙投入入海。 这巨力也震得尹春秋自己体内狂乱,他嘴角慢慢流出血来。 重伤之下还使出如此强悍的招式,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苏尼凌厉的目光之中带了几分嘲弄,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呢?你还能出几式?” 尹春秋心中一紧,仍旧立于原地一动未动,唯有指上不停奏出琴音。 虽然他看上去冷静沉着,但他其实已经气息凌乱。胸口随着一呼一吸剧烈起伏着,每一下都伴随着凌迟一般的痛楚,因这疼痛而涌流而出的涔涔冷汗几乎快要将他全身都浸透。 琴声流泻,已经只是零零碎碎的几个音,不成曲调。 洞庭烟雨,江汉舒晴,天光云影,水接天隅,浪卷云飞,风起云涌,水天一碧,寒江月冷,万里澄波,影涵万象。 每一式,都暗含着山河浩淼,云水奔流。一景一物皆融入情,代表着不同的心境,或急或缓,或激昂或低沉,犹如江水,变化无穷。 《潇湘水云》一曲乃是古人所留,并非是什么不外传的绝密,人人都可习得。任何一个习琴有些时日的人,都能将这十式奏出,将内力融入音律之中,也并非难事。 可若要令其bào发出如此大的威力,定然极为损耗心力。他本就不慎重伤,五式猛出之后更是伤痛加剧。他确实没有什么力气了,能够站着,是因为他连弯一下腿倒下的力气都不再有。 冷汗渐渐濡湿了他的长发,缕缕发丝慢慢变得沉重,再难被微风拂起。 微动的指节上沾满血色,不过是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动作。他已经虚弱至极,身体已经不再听自己的指挥。 那琴声陡然断了。 而后,他的身体重重跌了下去。 袖袍与长发随着这一跌被气流吹动,在漫天飞雪中散开,最后缓缓坠落在地。 无力感顿时袭来,眼前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他极力想张开双眼,疲惫却让他眼前越来越黑。躺着雪地之中,更加让他感到冰寒。 也不知是天光耀花了他的眼,还是他已经连视物的力气都没了。 “先生!”刘承见他倒下,心中大乱,尹春秋就在他身前倒下,他却连伸出手去拉一把都做不到,如今还是动不了分毫。可他能感觉到,体内真气已经慢慢开始流回,自己渐渐能够控制些许。察觉到此,他当即心中一喜,赶忙催动真气,只盼着能快些恢复。 尹春秋听到这一声,忽然睁眼定了定神,抓紧了刀柄。 除了雪飘落时伴随着的寒风之声,四下一片四寂。苏尼冷冷笑着,慢慢聚起内劲。 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快不能动弹,只要她还能再伤尹春秋一分,待她恢复一些,这三个人都能死。苏尼忍不住yīn恻恻地笑起来。 见苏尼有了动作,而尹春秋仍然垂眸不动,刘承大喊提醒道:“先生小心!” 他这一声,划破了这死寂。 尹春秋卒然抬头,手指重重一弹。 落雪化在刀身之上,长刀宛如一泓秋水,其上波光跃动。漫漫水汽腾出,水色渺渺覆盖天地。尹春秋缓缓奏乐,这曲调失了力,如惊涛之后的平静水波,悠悠dàng漾在天地间。 苏尼最后的力劲此刻猛然冲来,她最后的攻势被这“水天一碧”接下,两人气劲对撞之下,身体再度被这巨力震得双□□出。 尹春秋呕出一口血,那边苏尼再也没了还击之力,而他也一样,最后终是两败俱伤。 “先生!”刘承把尹春秋的状况看在眼里,只想过去将人扶起,然而体内气息仍旧凝滞,只能干着急。 尹春秋很想应他一声,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嗡嗡鸣声在耳畔轰zhà开来,直让他脑中一阵眩晕。 刘承咬牙,聚起的真气,内功暗运,终于能活动些许,便向前一扑,朝尹春秋爬过去。动作之间,体内真气流转愈来愈顺畅,他顿时起身飞纵,轻功跃起瞬间移至尹春秋身侧。 “先生!”刘承扶起尹春秋,连忙为他输入内力。 尹春秋痛吟一声,在这助力之下缓缓张开眼睛。 见他恢复了些,刘承稍稍撤了力,双指放于唇间,一声悠长哨声顿时响起。 而后刘承继续运功,只见怀中的人唇色苍白,双眼虽然睁开却毫无神采,如同死灰,身体不停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微微颤抖着。内力源源不断地送进尹春秋体内,但看起来毫无起色。刘承不由大乱,再度加力,忽然余光一瞥,望见了手上那串长安珠。 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吊住人几日的xìng命! 想起尹春秋赠珠当日所言,刘承立即撤下手上的长安珠,将那唯一的一颗黑珠塞进尹春秋口中。红色的珠子则滚落了一地,融入了那满地鲜血。 然而尹春秋根本无法自行将那黑珠咽下,刘承更是着急,无论如何也无法强行让人把东西咽下去。情急之下不待细想,他俯身吻了上去。 双唇相接,他抬舌重重将黑珠往里一推。 往常他们是在情动之时,才会如此相互吮吸纠缠。 尹春秋粘人得紧,还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总能把刘承唬得被占了便宜都不自知。猛然反应过来之后羞赧得直想抽人几下。 刘承现在倒真是希望尹春秋能跟以前一样,这般虚弱的样子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只是为了骗他一个吻。 可尹春秋毫无反应。 这该是他们之间最为平淡的一个吻了,没有激烈的jiāo缠,更没有热切的喘息。 黑珠滚入,尹春秋顿觉咽喉处有东西卡住,难受无比,动了动喉头,便将那黑珠咽下去了。随后刘承退开了些,他便一阵猛咳,慢慢缓了过来。 刘承心头一松,缓缓舒了口气,又听空中一声鸟啼,一只白鸽迅速飞来。方才那一声哨声,便是召唤来了这一只信鸽。 现在没有纸笔,就算有,也容不得他慢慢写字传信了。刘承心念飞转,捡起身侧一颗掉落的珠子,用原本串珠的细线将那珠子绑到信鸽脚上。 “快回去。” 那信鸽霎时振翅而飞,瞬间就没入云霄不见了踪影。 刘承深深吸了一口气,搂住尹春秋无力的身体,再去看另外两人。 柳静水失血太多,早就已经昏迷了过去,当之前经尹春秋一番救治,已无大恙,只要yào王谷里的其他人能快些过来,定然无事。 苏尼已经被尹春秋打得气息奄奄,那些蛊虫失去了控制,已经没有多大威胁。 刘承站起来,拾起自己那柄长刀,刀身上已经布满鲜血与雪水。 他朝苏尼走过去。 这个人早就该死了,可却一次又一次逃脱。他刚刚才见识到那蛊神之力的可怕之处,深知这个人绝不能再留。 然而,就在他要下手之时,一个人影飘然而下,落到苏尼身前。 刘承一惊,险些要举刀出击,看清来人面容顿时收住手。 这来人一头白发飘散,在茫茫雪尘之中遗世而立,竟是yào王。刘承不由奇怪,那信鸽才刚刚飞走,yào王便能赶来了? 已经快要气绝的苏尼在此刻抬起头来,竟然bào出力气放声大笑:“你终于出来了!” yào王目光往四周一扫,已是了然,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尼笑声猝然一顿,忽地运起掌力。 这一掌却不是朝旁人攻去,而是朝她自己击去。 yào王皱眉,冷声道:“要死死远一点。”yào王当真只是想让她死远一些,别死在yào王谷里。言毕一探手,顿时封住她穴道,护住她心脉。寻死不得,苏尼顿时愤恨地瞪着他。 第66章 银蝶 yào王亲自过来,便是阎王来了也带不走谁。刘承不由大喜,忙道:“前辈,先生他……” “莫慌。”yào王微微一瞥,走到尹春秋身旁俯下身去,扣住他的脉门。 “师父……”尹春秋双眼微微撑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yào王淡淡道:“别说话。” 他一说完,尹春秋便不再有动静了。方才刘承输送了太多内力进去,又给他喂下了那黑珠,现在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yào王忍不住望了望刘承,尹春秋体内真气充沛,这小子究竟是耗了多少力气?救命的黑珠都那么不明不白给喂下去了,至于那么着急么? 转念一想,这小子那么想着温儿,看来自己的好徒弟好侄儿还当真拐了那么个好媳fù儿回来。 刘承完全没察觉到yào王很快便移开的目光,一下看看尹春秋,一下又看看yào王,仔细观察着这两人的神情。yào王半晌未言,更是令他惴惴不安,他想开口问问,又怕扰到了前辈,只得耐着xìng子等待。 良久,yào王轻轻叹了一声,似是松了口气,而后朝刘承道:“你先等等,他们此刻无xìng命之忧,待车马到了,便接温儿和静水回去。” 还要等车马过来?刘承心中迫切,生怕晚些回去会误了时间,当即道:“我可以抱先生回去。” “你在温儿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当真还能带他回去?”yào王知他救人心切,却是摇摇头,又问道,“你若是他,是愿意舒舒服服躺在车里,还是被你抱着在冷风里跑?” 他这一问,本是想让刘承打消了那念头,不料刘承竟脱口道:“当然是被我抱着……” yào王闻言一愣,然而这还不算什么。躺着的尹春秋似乎是模模糊糊听到点声音,轻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若不是现在伤得什么都干不了,他肯定得当场缩人怀里去。 马车哪有归归好。 yào王那张满是云淡风轻的脸上忽然就变了色,看了这两人几眼,yù言又止。 刘承察觉自己失言,改口道:“不……前辈说的是,晚辈会在此等候车马……” “叫舅舅。”yào王轻轻说了一句,随后转而去看了看柳静水。先前尹春秋已经施救过,yào王也不过是再仔细看了看,确定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 见yào王做完那一切,刘承忙提醒道:“前辈,此人已经得了蛊神之力,绝对不可让她再祸乱武林。” yào王转头看了苏尼片刻,缓缓叹了一声,语调中竟然少了些冷硬,多了些无奈:“你要疯,便出去疯,你要死,也出去死。出了yào王谷,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我不会管你。” 刘承正诧异,yào王这是打算放了苏尼? 他皱眉,就算yào王是要放过她,他也绝不能留她……但怎么也得给yào王一个面子,难道自己得找机会出去再杀了她? 正盘算间,刘承又见yào王举步走去,挥袖抬手,内力如同潺潺流水朝苏尼袭去。 苏尼顿时狂乱起来,惊呼道:“不许!不!你够了!你住手!滚!”这声音居然大得出奇,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yào王眼中毫无波澜,内力仍旧运转不停。苏尼不停大吼咒骂,拼力想要阻止他动作,却是连动也动不得。嘶吼声中,她渐渐变得泪流满面。 刘承不解,会是什么能让苏尼这样的魔头害怕成这样? 不多时,竟然有一只银翅蝴蝶自她脊背破出,绽开双翅,轻轻飞舞。眼见那蝴蝶离了苏尼体内,yào王便收了内力,挥袖负手而立。 苏尼的面容竟然在缓缓变化。 她的相貌,本是妩媚娇俏,眼波流转之间便能勾魂摄魄。光是看相貌,她怎么也担得起“绝色美人”四字。 当年在南疆,她也确实是一个名字传遍南疆诸山的美人。尼苏,部落族长之女,蛊门未来的门主,本来身份显赫,又有着这样的容貌,在南疆几乎是人人艳羡不已。 可她如今面部缓缓变化,露出了很多狰狞可怖的伤疤。 她的脸上遍布疤痕血污,几乎要一块完整的皮肤都看不见,哪里还是什么绝色美人?分明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心中不适。 她红了眼,愤恨地瞪着yào王,仿佛要化为厉鬼将他活吃生吞一般。那可怕的面容更是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恐怖至极。 “你还我!你把流芳蛊还我!”她嘶吼道。 刘承听到那“流芳蛊”三字,顿时了然。南疆有各种各样的蛊物,什么奇怪的作用都有。这“流芳蛊”的作用也是有趣,它能够改变人容貌,使人永葆青春,拥有一副绝美面容。只不过想要唤醒这“流芳蛊”,必须每年用百人来祭。 这蛊在苏尼体内定然不止一年,为此而死的人怕是已经上千。一想到苏尼那张脸竟然是用千百人的xìng命换来的,刘承便不寒而栗。如今蛊物一取出,便失去了作用,她的面容也恢复成真实的样子。 yào王毫不惧怕她那张骇人的面容,凝视着她缓缓道:“没有了,便是没有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这个?” “我为什么执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又没有被毁去容貌,你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你还我!还我!为什么连这个都要拿走……”苏尼不停地嘶吼这,她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哭腔。 yào王眸色一黯,竟然流露出一丝怜悯:“为了这东西,你一步步沉沦至今……相貌便真的如此重要么?” “你知道什么!你也毁掉容貌试试啊!”苏尼仿佛觉得他的话极是可笑,本已经没有多少气息,可她竟然还能大声狂吼,“当年蛊门覆灭,我被毁去容貌……我没有了一切,我只能毫无尊严地活着!再也没有人爱护我,人人惧我怕我唾弃我嘲笑我……” 她眼中泪水猛然涌出,那张几乎要无法辨别五官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珠黑白分明,能让人一眼望出。她呆呆望着yào王,忽地沉默了许久,而后她哀声哽咽道:“唯有你……唯有你愿意正眼看我……唯有你把我当人看……” 刘承一怔,原来苏尼还与yào王有关系么? 却见yào王眸光微动,缓声道:“你本来便是人,便该有尊严地活着。有人那样欺你,自然也会有人愿意待你好,你何必……” 他还没能说完,苏尼猛地啐了一口:“呸!我有什么尊严?他们对我难道不是欺压喝骂?我有尊严有什么用?我在别人眼里就是没有尊严!尹安,你以为你是个好人,这世上就全是好人吗?你以为你一个人对我好就能让我有尊严了吗?你可笑不可笑?醒醒吧,这世上恶人远远比你这样的人多!便是一个没有恶意心思单纯的小孩子,看见一个丑八怪也只会是恐惧害怕想要逃跑……你以为你一个人把我当人看就能改变什么吗?” yào王脸色一沉,望着她沉吟不语,她又是哭又是笑:“我本来是族长之女,是南疆美人,却一朝族人尽死,被毁去了容貌……凭什么!我本就有这样的美貌,我把我本来有的拿回来有什么错!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受这样的苦楚!我不想!他们欺我辱我,我杀了他们有什么错!” 她猛地抬头,目光竟然刺得yào王心中一痛,她忽地微笑起来,这一笑若是在她之前的脸上展现,必然美艳万分,可如今却是令人觉得诡异至极。 “师父,我错了吗?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她轻笑道。 yào王猛地一震。 刘承和尹春秋亦是惊异,尹春秋本来恍恍惚惚的,听到苏尼叫yào王师父,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苏尼这个人……竟然曾是他同门? “你的妹妹呢?她本是世家千金,却流落街头,被人拐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待她好的人,有了孩子,那孩子却是个天生短命的!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她费尽心思让那个孩子活了下来……却被孩子的亲爹废去了武功……凭什么?她不过也只是想让他们的孩子活下来而已……杀人又怎么样?我们蒙难的时候,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大侠客呢?去哪里了?我们自己去争想要的,却要被你们阻止,被你们嫌弃,被你们说杀孽太重,被你们废去武功!凭什么!” yào王望着苏尼,想起自己的妹妹……顿时心中剧痛。 她们好像就是镜中镜外的两个人,她曾经有多高贵,她的曾经就有多高贵;她后来有多悲惨,她的后来就有多悲惨;她最后有多疯狂,她此刻就有多疯狂! 苏尼猛地吸了一口气,幽幽道:“她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们本来应该一起的……” 她再次放声大笑,雪下得越发大了些。 “你让我离远点死?”苏尼喉头鲜血狂涌,呕了半天才能继续说话,“我……就要死在这里!”到最后几字时,她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可那种绝望与恨意,却震得人久久不能平静。 言毕她垂下头去,气绝身亡。 这雪从昨夜下到现在,已经是极为罕见。现在又有愈下愈大之势,怕是谷中几百年来下得最大的一次了。 yào王抬头,望着漫天飞雪,深深吸了几口气。 而后那只银蝶缓缓飞了过去,没入了苏尼体内,她的面容再次慢慢变化,脸上每一寸都变得精致、完美。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yào王长叹一声,沉声道,“无论怎样,你终究是做错了……我怜惜你,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yào王拂袖,地上积雪被暴风吹起,齐齐向苏尼落去,满地银白渐渐将她的身体覆盖。 尹春秋将yào王的话语听在耳中,缓缓垂眸。 他也一样,他不恨自己的母亲,可他也永远不会原谅她。 第67章 千里 这山中终于是平静了下来,那一地的白雪被血染得斑驳,过了片刻也被落下来的雪覆盖住。 四个人在这雪中等待着,yào王谷中山路难行,刘承本以为还得等好一会儿,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那车便来了。这车载了四人便往回走。路上尹春秋昏睡了过去就再也没醒来过,他脉息平稳,只是眉间那怪异的红色符文久久未退去。 刘承一直在旁边守着,几日过后也不见他再次醒来,自然是担忧得不行,他看得出来,这奇怪的符文印记每次出现,尹春秋都会变得有些奇怪。他向yào王请教过,这是蛊神之印,印记越是明显的时候,人就越是疯狂。尹春秋身上的不过是一小部分,完整的蛊神之印是蔓延全身的,当初yào王找到尹春秋的时候,他身上有一半都是这怪异符文。这符文背后是尹春秋一段不堪的过往,可当年却也是这符文,让yào王一眼认出他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yào王用了很多方法,才将那符文一点点慢慢从尹春秋身上去掉,也渐渐让他不再那么容噩梦缠身。听yào王说这符文从前的模样,刘承莫名其妙想起苏尼来,因为容貌尽毁而遭人欺凌……那尹春秋身上一半都是符文……也是很容易被人当成怪物欺负的吧。 想到此处,刘承伸手理了理他两鬓发丝,缓缓抚摸了他眉间的红色。 yào王每日都会过来,今日还不曾来过,刘承抬头看了看天色,正盘算着时间,便见yào王走了进来。刘承连忙起身让位:“前……舅舅,先生他还是没醒。” yào王点点头,坐下之后照常给尹春秋看了看,半晌后道:“还是像之前一样么?” 刘承道:“偶尔会动动……然后抓着人不放。” 这样的状况说明尹春秋还在噩梦之中,他受的伤早就已经痊愈,只是这心病难医,一直昏迷不醒做着噩梦。 他又会是梦到什么了呢?刘承有时候真想钻进他梦里看看,告诉他自己就在他旁边,不要害怕。 外边有人敲门,刘承回过神来,走过去将门打开,见是许林来了。 “将军……” 一见许林,刘承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何事?出去说。” 而后刘承将门轻轻掩起,两人一起走得远了些,许林这才小声道:“将军,魏王也传了信过来……那边真的得回去了,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果然又是催促。 刘承深深吸了口气,本想至少等尹春秋醒过来跟他说一声,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这几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永安王苦心经营多年,又是筹备军器,又是鼓动西南部落,选了守备最薄弱的地方起兵,连要假造天灾拖垮国库都想到了……选好了天时地利,却偏偏因为dú神宗事迹败露而在西南暴露了太多东西,在加上柳静水暗中泄露消息,终究还是敌不过白纠培养多年的黑衣旅。不过月余,叛军便大势已去。 永安王兵败被俘之时yù要自尽,却没能成功,被李擎苍拦了下来。 但他还是死了,却是在被俘后为刘文所杀。 圣上本就有生擒永安王之令,结果永安王却死了……在战场上什么都说不准,要是情急之时不得不杀,倒也没什么关系……若他是自尽而死,倒也不必太担心……可他却是在被俘之后,被一个黑衣旅将领杀死,这事便严重了起来。 永安王毕竟是个皇室尊亲,即使他造了反,也得由皇上定罪论处,除此之外,他可以畏罪自尽,也可以死于非命,却绝不可以被一个小小的将领所杀。 黑衣旅并没有随意处置一个皇族的权力,这样做无疑是在挑战皇族的尊严。 小皇帝本来就多疑,对黑衣旅存有戒心,他要是多想了些,就很有可能会打压黑衣旅。不过本来也是在打,不过是打完还会给颗糖而已。 刘承在知道这个消息之时,心中一沉,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与柳静水那日所说的一般,刘文并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刘夫人旧友楼心月之子,裴家遗孤。 裴家当年因淮王谋逆一事受牵连,却是实实在在的冤案。淮王为了保下当年的安王,便把裴家给推了出来,裴家满门就只剩下了还在襁褓之中的裴文一个。 斩草要除根,永安王生怕裴家留下来的那个小孩以后会来碍事,之后二十多年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可刘家一直把裴文护得好好的,十多年都没有消息。不知道为什么,这事还是被人给知道了,永安王便多次派人暗杀裴文,有一次险些让在裴文身旁的李擎苍丧了命。 那么多年的冤仇,裴文怎么可能不恨淮王,不恨如今的永安王。 许是当时永安王还激了裴文一把,裴文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便动了手。 这事原本能压下去,可偏偏随军的监军是国师一派的人。 白纠还活着的时候,便与国师一派jiāo恶,如今他死了,国师倒还活着。这两边本来就是政敌,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监军怎能不煽煽风点点火。 害怕圣上震怒,刘和李擎苍商议之后,先拿下了裴文,一起押送回京。又劝他服个软,回去了就跟圣上请罪去。如今他们应该已到京城,也不知那难以捉摸的小皇帝会怎样待裴文。 刘承知道,自己若是回去,至少能让小皇帝的疑虑少一分,无论是对黑衣旅还是对刘家,都是好的。 随后他去找yào王言明,请yào王在自己走后时常传信将尹春秋的状况告知。 “你真的要走?”yào王直视着他,他恭顺地垂着眸。 刘承愣了愣,道:“前辈……我现在,还做不了这化外之人。” yào王凝视他许久,没有再说什么。 刘承和许林连日连夜地赶路,直往京城冲去。他不知道,尹春秋这几日反反复复做的噩梦里都有他。 尹春秋梦到了很多他一直害怕的事情。梦里有很多个刘承,一个因为厌恶他为了自己活着杀死了一群无辜之人,一个抛下了他远走边关征战沙场……这些刘承都做了一件事,就是离开了他。 在刘承离开yào王谷五日后,尹春秋终于从这不断重复的噩梦中醒过来。他一开始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慢慢的,他冷静了下来。刘承给了自己最大的包容,无论自己怎么闹,有多幼稚、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生气,怎么可能会那样对自己呢…… 石炉里,他说过会接纳自己的过去……西北虽然常常有动乱,可都是些小bào dòng,哪里会需要他出征……梦到的那些果然都只是梦而已。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梦境,倒真都是他心中所想过的。虽然跟刘承在一起他总是开心着的,可他偶尔却也很忧郁。过去的经历让他太难相信自己原来也能够运气好上一次,以至于就算抱着刘承,他也还是会有种怀里的人不过是自己臆想的错觉。他总是会害怕这个人哪天就不见了,自己原来还是一个人。 一个早就该死去,却偏偏活了下来的人。 尹春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许久之后下了床。刘承现在好好地在自己身边,自己走两步就能看见他。就算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真的是幻想,但自己已经很开心了,想那些做什么呢。 那个人不在房里,会去哪里了?难道在厨房偷偷开小灶?还是去心儿那里吃点心了? 他本来已经没什么事了,眉心的印记也慢慢消退了下去。然而,在得知刘承已走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变了。 多日的噩梦一直在折磨着他,他原本就有些情绪不稳接近崩溃,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细想。他果然发了疯一般地找起刘承来,别人说什么话也都完全听不见。 楚南柯把他摁回床上去,皱眉道:“冷静些,他不过是回去述职。” 尹春秋显然不相信,仍旧问道:“他为什么走了!” 楚南柯依旧皱眉:“他回京述职。你当他是哪个浪迹江湖的刀客吗?他都离了军中快三个多月,回去也是应当。” 尹春秋怔住半晌,忽地低下头去,声音轻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是朝廷的人,不是我一个人的。” 楚南柯:“……” 他的声音是轻,可到底还是听得见。 楚南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一时没看他,他便下了床来,要往外走。 楚南柯再次皱眉道:“你去哪儿?” “我要找他。”尹春秋头也没回。 一个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楚南柯闪身至门前,拦了他的去路。 “回去!” 尹春秋面无表情地道:“师兄,请让开。” 楚南柯道:“回去,你要去找他,我不会拦你。可你想清楚了,yào王谷只能保你在江湖中行走无忧,到了朝堂之中,yào王谷的话没有多大作用。” 尹春秋道:“师兄既然说了不会拦我,那便请师兄让开。” 完全不听自己说话……楚南柯心底不由叹息,但还是继续道:“yào王谷向来教导弟子从心而为,无拘无束……可你的刘将军不是。你鲜少与人接触,有很多事情都不会懂,庙堂之上,远不如江湖之间快意,你可以自在逍遥,可他不能。你又是这样固执,抓住一样想要的东西就一刻都不愿放手……” 尹春秋皱眉不语。 “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吓人了吗?你看上去能克制自己,可我还是觉得早晚会出事。”楚南柯道,“我必须提醒你几句,他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该把你那疯魔一样的占有yù收一收。既然要跟他在一起,那你便好好受着,不要再任xìng。” 尹春秋的瞳孔随着他的话语缓缓收缩。 疯魔一样的占有yù…… 师兄似乎说得不错,之前在石炉之中,自己情绪波动之下,似乎生出过要杀了他的心思。杀了他,他就永远是自己一个人的……真是可怕,自己当时怎么会有哪样的想法? 尹春秋当真平静了几日,慢慢接受了刘承不在的日子。 等到yào王谷中再次下起了雪,夜间尹春秋忽然翻到了刘承给自己的房门钥匙。 刘承给的东西,一开始他都好好戴在身上,一刻都不愿取下,等到回了家里,又害怕会弄丢,就小心翼翼地用盒子存放起来。 这下看到那把钥匙,他立即带上钥匙,不顾风雪连夜出了谷,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一刻不停,兴奋不已。 那日刘承正在家中准备睡下,忽然发觉窗外人影一闪而过。 刘承顿时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先是轻笑一声,听了这声音,刘承立即明了来人身份。 那人回道:“你男人。” 刘承:“……” 第68章 千里(2) 刘承赶紧把门打开,门外雪色茫茫,寒风凛冽。京城的雪可比yào王谷中的要大得多,可尹春秋却只穿了件黑衣,看起来料子也没多厚,刘承看着都觉得冷。 尹春秋正要开口,刘承便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房里。那衣料的温度也跟外面的雪花没什么区别了,刘承险些被冷得一个哆嗦,赶紧搂了人就往里走,头也不回地一脚把房门踢上。 他又扯过被褥,把人往里面一裹,才道:“先生怎么来了?” 尹春秋被他裹得跟个包子一样,动都动不得:“我想见你,便来了。” 刘承无奈地把人发间的雪花拂下去,这个人眼睛里有些血丝,看起来是好久没合过眼了,唇色也都被冻得有些发紫。那么冷的天……他穿得那么单薄,怎么忍得下来的……也不知是该心疼他连夜赶路,还是该心疼他被冻成这样……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尹春秋跑了出来,他一离了yào王谷,yào王便传了信过来。可他明明才收到信几天……这个人是不是累死了好几匹马了? 就连手都冰冷得跟自己一样……刘承无奈道:“这路途遥远的……先生来那么急做什么?连披风斗篷都没来得及带上一件吗?” “赶着来睡你。” 刘承:“……”他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怎么了?”尹春秋笑着扯开裹身上的被褥,搂住人轻笑,“给不给睡?” 真是白担心了,还是那么不要脸!刘承挑眉道:“先生穿过大半个夏国,便是为了来睡我?” “对啊,你看我大老远过来……还有,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你欠我多少年了?还我!”尹春秋说着就往人脸颊亲了一口。 这么冷的天,其实挺适合暖暖身子的。刘承最近被一堆事烦得快要吐了,今日本来是一点好心情都没有,只想快点休息,好好清静一下。结果见了尹春秋,他突然就有了好兴致。 怎料先撩拨他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等等,我要先看看我的屋子。”他往屋里扫视了一周,而后走过去把门栓给栓上了,又走几步,把窗子都给锁死了。 他回过身,看见床侧有一个大架子。上面没放什么稀奇的器物,一排排都是些兽类模样的陶罐,看起来都是出自同一个窑。这些陶罐摆得整齐,数量众多,模样都极其幼稚。 没想到刘承房里会有这种东西,尹春秋不由道:“这是……” 刘承忽然脸红:“就……那些……什么都没有的空陶罐。” 尹春秋明白了,这事刘承说过的。一过节,就会有商人卖这种小陶罐,里面会放上些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但也可能里面什么都没放。刘承小时候运气极差,怎么买都选不中有东西的,但他还是不信邪,有一次买了一大堆,然而跟往常一样,大部分都是空的。 这便是他小时候买回来的? 尹春秋走近些,转过头来问道:“我可以摸摸吗?” “摸吧,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的,上边没落灰。” 得了刘承的允许,尹春秋便双手捧起一个小老虎模样的陶罐。毕竟是做给小孩子玩的,这只老虎倒是一点都没有野兽该有的凶悍,弄得跟小娃娃脑袋上的虎头帽一般,看去倒也可爱。 他动动手指抚摸了几下,莫名奇妙地笑起来。 刘承自然也是莫名:“笑什么?” “可爱,像你。” 而后又捧起一个小狗模样的,再次笑了一声。 “这个也可爱,像你。” 刘承哭笑不得,道:“我这么快就从老虎变成狗了?” 尹春秋放下陶罐,又捧起一个,回应道:“可爱的东西都像你,这个也像你。” 刘承忽然愣住,轻声道:“先生……” 尹春秋把东西放回去,然后掏出了刘承给他的钥匙,提起手里的钥匙来,问道:“归归,这个屋子是我的了?” “是。” 刘承看见他掂了掂手中的房门钥匙,心想若是他来得晚了些自己已经睡下了,怕是要直接开门进来。第二天一早得把自己吓得愣上好一会儿。 尹春秋慢慢走近些,笑问:“那这屋子里的也都是我的了?” “是。” 尹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秋坐回去,笑着搂上人宽阔的肩膀,准备把刘承欠自己的债好好讨回来。 讨债讨到一半,刘承忽然道:“先生……我怎么……觉得外面有……” “有什么?” “有……人……”刘承声音颤得不行,完全没法完完整整地说完一句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刘将军是舒服得出现幻觉了么?”尹春秋轻笑,咬了人耳垂一口,眼神一暗。 这院里的人都早就睡下了,他来时也就刘承这里灯亮着,还能有什么人呢?倒是这个人……这种时候还有心去关心外面!他顿时来了气,继续要债。 结果次日这两人刚刚出了房门,便有仆役跑过来。 “公子,我们在花园里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名仆役回头朝另外一人喝道,“把人带上来!” 而后便有人带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上来。这个人一身黑衣,上面还绣了仙鹤图纹……那面容分明是陆忘机啊。 陆忘机怎么跑来这里了? 刘承和尹春秋皆是惊诧。刘承则更多是担忧……昨晚自己没出现幻觉,门外果然有人!而且一定就是他! 想想自己昨晚情动之时都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刘承就觉得很有必要杀人灭口,于是他往前踏上一步。 刘承微笑:“陆先生,镇北伯府其实很乐意接待你的,怎么不从正门进呢?” 旁边仆役一听,原来这个鬼鬼祟祟的人跟公子认识啊。 陆忘机抬头看了刘承一眼,觉得此人此时满身杀气,顿时明白了什么,慌忙解释道:“刘将军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想跟着师兄来京城玩玩,本来想敲门的,可是我也不能打扰不是!” 果然是他!刘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昨晚你在外面?”尹春秋微微蹙眉。 陆忘机疯狂点头道:“是的……但是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我去外面住客栈了!想今天一大早来找师兄的,可你们房里一直没动静,我就在府里转了转……就踩了个陷阱被抓住了……师兄!救我!” 这镇北伯府中,倒还真的处处是陷阱……尤其是花园之中,陷阱最多。这些陷阱,一些是老爷夫人布下的,一些是他们姐弟三个为了好玩弄的。府中仆役对这些陷阱倒是熟悉,多少年都没动过,刘承都快忘记了那些陷阱的存在。没想到这还突然抓住了那么个大活人,刘承差点笑出声来,朝人吩咐道:“把人放了,奉茶。” 为首的仆役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又被刘承叫住:“再收拾一间客房。” “好的,公子。”那仆役刚准备转身,又回过来问,“那这位先生呢?要给这位先生也收拾一间吗?” “不必……”刘承想了想,还是改了口,“不,还是多收拾一间吧。” 尹春秋不解:“为何?”他明明住刘承房里就好了。 刘承笑而不语,拉着人往房里去,微微凑近些。他比尹春秋高了许多,这下嘴唇刚好就凑到了尹春秋耳侧。 “你要是再乱来,就去住客房,那钥匙我没收。” 灼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轻飘飘的声音只有尹春秋一个人听得见。 居然威胁自己吗?尹春秋抬头,笑得风情万种,笑得人畜无害,他笑眯眯地望着人,手却探到人腰间用力掐了一把。 刘承的神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凝固了一下。 三人进了房中,陆忘机忍不住搓了搓手,他在外边被绑了那么就,冷得浑身发抖,现在终于能暖和暖和了。 尹春秋看了他半晌,道:“师弟,你以后要跟着我,可以跟我直说。”突然冒出来很吓人的……上次在伊人江边,他可是一声不吭就爬进人房间里来……幸好自己昨天还把门窗都给锁上了。 陆忘机道:“好好好……师兄我以后一定跟你说……那个……我有东西,想送人。” 尹春秋奇道:“难道你来京城,就是想送礼吗?送谁?” 陆忘机羞涩掩面:“就在这府中……” 两个人顿时懂了。 西南山间将近两三个月的相处,尹春秋都把自己给睡了,这个少年倒是害羞得连句话都不敢跟心上人说……这两个人真的是师兄弟吗?在这方面的造诣怎么能差那么多? 刘承决定还是帮他一把,于是道:“姐姐休沐之日会在花园练上一整天的武。” 陆忘机仍旧掩面:“我知道……我就是看她练剑练qiāng才不小心踩了陷阱的……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己家里弄那么多陷阱啊!” 刘承心道:“该,谁让你觊觎我姐姐的?”想一下陆忘机刚刚被绑成那样,刘承忽然觉得特别爽。 尹春秋纠正道:“在家里放陷阱有什么稀奇的,yào王谷不也到处是机关陷阱么?” 陆忘机一愣:“啊……好像也是。师兄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呀?”说着他拿出来一个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是装了什么。 尹春秋完全不给面子:“你自己去。乖,别怂。” “去就去!”陆忘机愤怒地起身出门。 待他走远了些,尹春秋朝刘承使了个眼色。 这两人便悄悄跟了过去。 第69章 千里(3) 他们两人跟人都不打算遮掩一下,陆忘机当然感觉得到不对,于是回头一看,还真让他看见两个人。他顿时zhà了毛,低吼道:“你们偷偷摸摸跟着我做什么!” 那两个人都没点因被抓现行而羞愧的意思,似乎根本就不是在跟着他,而是散步时恰好遇到了。 尹春秋道:“是光明正大地跟着。” 刘承则微笑道:“小心,你脚下右数一块石板有机关,你快碰到了。” 陆忘机赶紧低头一看,好像被那石板烫到脚一样,慌张张连退几步。 刘承淡淡道:“别退了,再退两步,又有一个陷阱,还会撞上扫过去堆着的雪。” 陆忘机赶紧停住,又听刘承道:“还有,花园不走这边。”说完刘承又抬手给他指了指路。 “哦……”陆忘机迈出的步子便换了方向。 二人紧随其后,却见他进了花园便找了棵离刘老远的树,一下跃到上面坐着,微微震落几片雪。 现在雪已经停了,冬日的阳光洒落在雪地上,照得那积雪更加晶莹剔透。 花园中有人打扫过,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其中摆了几个武器架子,上面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日光一落下来就将这些武器都照得明晃晃的,特别刺眼。刘一身红色劲装,长发简单束起,额头微微冒了些汗。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持茶盏,应该是练武累了在休息。 陆忘机上树的时候没弄出太大动静,可他那么大一个人,也不大可能完全不被察觉。更何况刘在军中多年,这地上哪怕是掉根绣花针,她也听得见。于是,她听到些声音,便猛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目光冷冷,如同飞箭,直直shè到陆忘机心尖尖上,差点就让陆忘机没能坐稳,他死死抓住树干,生怕被刘发现。 好在后面那两个人也走了过来,刘便去招呼那两人了,只见她换上笑脸,朝两人道:“尹先生,归归,快来坐。” 刘承才刚刚回应了一声,尹春秋跟着喊道:“姐姐。” 刘倒是早就知道这两人的那点事,倒也接受了这个称呼。待两人坐下,她与两人随意闲聊几句,给两人斟了茶,接着随口问道:“方才听张叔说……好像抓了个人?” 藏在树上瑟瑟发抖的陆忘机抱紧了树干。 刘承道:“误会误会,是陆先生不小心触动了陷阱。” 刘奇道:“小陆先生也来了?” 刘承回道:“嗯,我已经给陆先生安排了住处,也差人去打扫了。” 刘笑道:“我家归归就是会办事……等会儿我得去一趟军学那边,你也记得替我去看看阿文。” 尹春秋来时也听到些消息,裴文那事被国师那边参了一本,如今人已经是下了狱。裴文早就与刘家撇清了关系,可刘家哪里会不管他,想来刘承最近也必定是为了此事苦恼吧。此刻尹春秋听刘提起,也不免有些担忧。刘承倒是没说什么,点点头应了下来。 这三人谈了许久,直到他们离开花园去用午膳,陆忘机也没从树上下来。尹春秋和刘承仿佛是完全忘了陆忘机的存在,陆忘机自己也不争气,一直躲着。 午后刘承便与尹春秋一起走到府门口,马车便早已备好,两人上了车便往关押裴文之处去。 路上尹春秋忍不住问道:“你哥哥的事……我听说了。现在怎么样了?” 刘承笑着摇摇头:“先生不必太过担心,魏王亲自出面求情,况且本来圣上也有杀永安王之心,如今只不过是关几天做做样子……可圣上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会知道呢……国师那边逮到了机会,成天骂我们漠视皇威……我就怕哪天圣上还真被他们给说动了。” 尹春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庙堂之上,远远比江湖之中复杂得多。他虽是在山林中隐居了十多年,鲜少出去走动,也很少与人接触,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只不过他真正能接触到的还是太少了。 这些朝堂之上的事情,他从来不想去细想,可刘承正是身处其中的人。 yào王谷那么几百年来,也被各代皇室邀请过入朝为官,太医院首席之座虚位以待,可从来没有哪个yào王谷之人答应过。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庙堂是束缚人的牢笼,哪里比得上江湖之中潇洒快意。 刘承不喜欢这朝堂之上的各种弯弯绕绕,有时候他反倒更想在西北待着,虽然那里总是要打仗,他总是要面对生死,可他需要做的只有御敌。 “那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辞官归隐?” 刘承只是笑了一下,道:“我也喜欢那样的生活……但这世间远远不如你看到的那般太平,总有些事情需要一些人来做。大夏朝立国不过几十年,根基不稳。如今光是西北,便年年都有动乱,国内又年年天灾……很多人以为,有黑衣旅镇守西北,便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打仗不单单只是靠几个人的,黑衣旅到底不是神兵神将下凡,哪里能永远战无不胜……如果有一天,黑衣旅没了,其他各军也没了,脚下的万里江山又该谁来守……” 冷风穿过车帘跑了进来,尹春秋搂紧了他,轻轻蹭了几下取暖。刘承笑着揉了揉他披风领上的毛,眼神却忽然暗了暗:“没了我一个,黑衣旅不会怎样。可百年以后,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他们……军长一生所愿,并非是开疆拓土……而是停战止戈。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永远是虚无缥缈,可只要真的有人去做,总会有那么几天太平的……或许太平能持续的时间很短,也许几十年,也许几年……但这些年里的人,至少能过得好了。” “嗯……”尹春秋听着,时不时给声回应。 “我的小名是‘归归’,那是因为我娘怀着我的时候,西北那边又是外敌入侵,我爹他自然是去出征讨伐了。”刘承仍旧和煦地笑着,“我娘希望他快些平定战乱,然后回来。最后怎样……都已经写进史书里了。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娘亲她唤我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会不会很难过……若是不用打仗,没有纷争,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呢……我娘她也不用伤心那么久了。” “那你呢?我这样叫你的时候,你会不会难过?”尹春秋凝视着他的眼睛。 刘承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不会……你这是在提醒我回你身边去,我记着呢。” 这段路不长也不短,他们在车里刚刚把彼此都捂热了,又得下车去迎接那冬日冷风。 监牢里一片黑暗,不知是天太冷,还是这地方太yīn森,总让人感觉有几分森寒刺骨。那么一个yīn暗压抑的地方,一走进去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狱卒领着两人往监牢中去,刘承老远就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他看见牢房里不止一个裴文,还有一个李擎苍。只不过一个一身素服略显落魄,另一个仍旧穿着那身黑衣。 刘承刚好见到李擎苍走到牢门前唤来狱卒。他手里拿了一碗白粥,待狱卒过去,便将手里那碗粥递了过去,吩咐道:“换碗热的来,要甜的,紫米的最好。” 要不是在牢里,刘承还当他是在吩咐自家府上的厨子。 狱卒似乎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又下去了。 天牢里给犯人的粥……能有就不错了,还要热的?还要甜的?还要紫米的?哪儿来的那么多要求。 不仅是那狱卒诧异,就连尹春秋也奇怪得不行。 刘承叹息道:“你看吧,没事的,他们两个在牢里都能横着走呢……” 蹲大牢都蹲得那么横行霸道,不愧是黑衣旅。 要说在这狱中任职,也是难当。尤其这一次,国师那边派人过来要特殊“照顾”,黑衣旅这边也天天跑来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将军要他们特殊“照顾”,他们这些当差的夹在中间也是两边都得罪不起,过得极其痛苦。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比较怕这些随身带刀带剑的,裴文最后也没受什么苦。每次这些黑衣旅的老大们过来,还把他们当家里仆役一般使唤。 两人走了进去,总算是看清了裴文。他也实在不像是个经历了牢狱之苦的样子,头发披散却梳得整整齐齐,一身素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他什么都好。 刘承唤道:“阿文。” “归归。”裴文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立即变了脸色,“归归……对不起……险些害了姐姐和你……” 李擎苍闻言笑了一下:“还有我呢,小少爷。” 裴文顿时冷冷朝他一瞥。 刘承连忙打岔道:“怎么每次来都要跟我说这句……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等过几日出去,正好赶上过年呢……今年尹先生过来,也热闹些。”残害皇亲国戚,居然还不是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么大事,就算那位皇亲国戚本来就得死,也不能这样吧。 “尹先生……”裴文这才注意到刘承身边的人,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想起姐姐前些日子说的话……果然啊,他果然是慧眼,早就把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尹春秋道:“裴将军安好。” 这时狱卒把李擎苍要的那碗粥端了上来,李擎苍便道:“好了,快吃些东西。” 裴文忽然怒道:“不吃!” 刘承忙道:“你们又闹什么?要是不吃,那我吃了?” 裴文狠狠剜了李擎苍一眼,随后拿了勺慢悠悠把粥喝下去。 他们之后不过随便说了些近来之事,又叮嘱裴文在狱中注意身体,便离了监牢,李擎苍仍然留在那里面。 出了监牢,总算是看得见光亮,叫人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见这天色还早,刘承便觉这么回去倒是可惜了,便朝尹春秋道:“时辰还早,我们不如去东西两市逛逛……可以置办点年货,也给心儿买些礼物回去。” 上次来这里,尹春秋忙着帮杏花坞之人寻yào材,倒还真是没怎么好好看过其他地方。 “先去东市吧……” 那时候东市凤凰花如火,急雨忽至,此刻也不知是什么景象。 第70章 年关 车先是停在了东市牌坊前。 东市西市为都城中商铺聚集之地,行人众多,为保行人安全,是不允许车马进入的,也就只有公事才能得特许,两人因此下车步行。随从将车马带到拴马桩处去候着,也没跟着他们。 东市街道上的落雪早已被清扫完,屋檐上树上积的雪倒是没人去管。这个时节城中绽放的又换成了红梅,映衬着茫茫白雪凌寒傲立。 尹春秋还没来得及回忆一下上一次来东市时看到的景象,就被刘承拉进了一家名叫“云绣阁”的店里。 店中摆满各式丝绸绫罗,狐裘锦衣。 这云绣阁聚集了京城之中最有名气的裁缝,用的料子也都是上品,京城中富家公子小姐们,每月都会来这里订上几件衣裳。刘承倒是很少会来,毕竟有再多的衣裳,他大部分时候也只能穿着那身黑衣。 两个人刚走进去,便来了一个年轻女子领两人上楼。 尹春秋问:“你这是……” 刘承一边用眼睛在一排排衣物中搜寻,一边回答道:“过年了,当然要多添几件新衣。还有心儿的……小孩子成天穿一身黑,给她换几件嘛。你看,这衣服多好看。” 尹春秋往他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身水红色的冬衣,边缘都缀了白兔毛,看起来倒是可爱。给尹心那小姑娘穿上,一定特别好看。 看刘承满脸憧憬,尹春秋有点不忍打击他,却还是道:“yào王谷那边天热得早,等送回去,已经穿不上了。” 刘承道:“那……可以留着明年穿。”不行,他一定要买。 尹心那么小,几天不见就要长一截,哪里还能留到明年……尹春秋暗自腹诽,却还是妥协道:“好吧……” 随后刘承又到处转悠一番,又给小姑娘挑了几件,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尹春秋忍不住制止道:“她一天换一件都能穿几个月不重样的了。” 刘承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店中女子手上的一叠账单,赶紧收了手。又拉着尹春秋再上一楼,找云绣阁中的裁缝量体裁衣。 几件素色的衣裳堆叠在一旁,刘承一件一件地亲手给尹春秋换上。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尹春秋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等抬头往镜中一看,才发现自己脸早就红了个透。而后稍微移了移视线,就再也没动过眼。 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镜中刘承在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给自己整理身上的衣物。 刘承在看他,他却在看镜中的刘承。 “我还是什么都想买……”刘承忽然叹了一声。 尹春秋猛地回过神来,对上刘承的笑脸。 刘承道:“根本不用选,都很合适啊……所以还是都买了吧,回去先生一件一件换给我看。” “好……” 两个人后来又到处逛了逛,随便买了些东西。尹春秋没想到,这竟然是过年之前刘承唯一一次得空。 年关愈来愈近,事情越来越多。 刘承这个位子本来就闲不了,要不是尹春秋来时刚好赶上休沐,恐怕是连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这几天,老天爷好像是要报复他在yào王谷中歇了那么久一样,每天都一堆的事压下来。白天基本上就见不到刘承人影,到了晚上也常常回不了府,不是宿在军学中,就是又被叫去了不知道哪里。 并不是他一个人如此,便连刘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成天待在镇北伯府中的人,只剩下尹春秋和陆忘机这两个外来客,倒像是鸠占鹊巢了一样。 府中除了几个仆役管家,就没什么其他的人了。那么大的镇北伯府空dàngdàng的,越近年关,外面越热闹,这里边就越显得冷清。 好在这府中的仆役管家都是些热心肠,许是刘家人平日里对他们都没什么架子,他们对待尹春秋和陆忘机也不会有那种战战兢兢的样。还经常会同两人闲聊几句,尹春秋在这待了几天,听他们念叨,这才知道了些刘家的趣事。 这一晚刘家那两个人仍然未归,尹春秋和陆忘机坐在房中喝茶,屋外大雪纷飞。京城天天都在下雪,看多了雪,尹春秋就不觉得有多新奇了,倒是觉得这雪一下大,就带来诸多不便让人心烦。 刘承便是刚刚传信回来,说晚上大雪,城中道路积雪无人清理,不便回来,要留宿在军学里了。 师兄弟两个品着茶,没过多久,老管家来敲门,送了新烧的炭盆来。 “王伯,先进来坐会儿吧。”尹春秋在门口叫住了正要出去的老管家。 这老管家从刘承爷爷那辈起就在刘家做事了,如今年纪大了,倒还是精神矍铄,平日里也就是他最爱跟两人闲聊。 听尹春秋那么说,他便关上了门,坐进屋里:“刚从小夫人那里过来呢,小夫人那么早就睡下了,她又浅眠,也不知道刚刚放炭盆进去有没有把她吵醒了。” 老管家说的“小夫人”,自然就是刘承的娘亲,他跟了这刘家三代人,称呼人时为了区分开来,都会在第二代人的称谓前面加上个“小”字。 三个人坐在一起,那老管家又忍不住嘴了,便道:“我们那小夫人啊……当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燕灵燕女侠,轻功卓绝,爱财如命。那回收了人千两黄金要杀小老爷。结果小夫人见了小老爷,就把那千两黄金全还了回去,不过嘛……少给了一枚铜钱。” 陆忘机奇道:“为什么要少还一枚铜钱啊?” 老管家乐呵呵地说道:“那千两黄金还回去,是说这生意她不做了,少的那一枚铜钱,是要买那买命人的命。小夫人那时候真的是霸气,她跟那买命人说,‘这一枚铜钱买你的命,我不杀你,再敢来找我,这一枚铜钱也还你’,直接吓得那买命人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老管家忽然长叹一声:“小老爷和小夫人,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啊……唉……” 尹春秋本听得起劲,觉得燕女侠果然是个xìng情中人,闻言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脸上笑容也停滞片刻。 “哎我这是说什么呢……老了老了,老是说话不着调。”老管家似是觉得快到年关说这些不好,忙住了嘴,又跟他们说刘家姐弟那三个捣蛋鬼小时候的事。 比如刘一个人揍了两个弟弟,把两个人揍得到处嚎,哭着跑去刘夫人那里告状。 比如刘承跟着军学的人去了西北一趟,回来就骗裴文舔门上铁锁,裴文舌头粘锁上死活拿不下来,急得全府的人都跑来想办法。 比如这三个人拿着自己的压岁钱,跑去东市买了一堆空罐子,气得小夫人把三个人都揍了一顿,最后又叫人去把用车把那堆罐子运回来…… 眼见时辰不早,夜色已深,两个人亲自送了老人家回去睡下,才各自回房。 刘承当时让人收拾了两间客房,尹春秋如今便住在其中一间里。本来刘承的房门钥匙还在他手里,他可以去刘承那里睡的,可他最后还是来客房了。 反正那里也没有他,睡哪里不是一样。 之前一个在yào王谷,一个在京城,见不到也就算了。现在明明就在一座城中,却还是见都见不到刘承,也不能随随便便去找他。 尹春秋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怅然若失”的东西。 能天天陪在自己身边的,果然只是那个与自己身处世外桃源的刘承,不会是黑衣旅的大将军。 他静静躺在床上,没有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眠。 “怎么不在我房里,自己跑来客房了?” 恍恍惚惚之间听到这声音,尹春秋猛地坐起身来。 这声音怎么回事? 他勉强能看见床前站了一个人,那个身形他再熟悉不过。 不是说雪大不好行路,要宿在军学中的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尹春秋简直以为自己是想着想着忽然就直接进了梦中。 “想你了。”刘承随口道,点亮了房中灯火。 灯火一点燃,屋中顿时亮了起来。 “怎么到客房睡了?钥匙弄丢了?”刘承转过身来,身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他正低头把那些雪往下拍。看来他是没用车马,一个人冒着风雪跑回来的。 “没弄丢,反正你也不在,就挑个近点的地方睡了。”尹春秋看他一身雪,赶紧下床来帮着他把那些雪拍掉,“那么冷还过来干什么,别又着凉了……” 他是真担心刘承着凉,刘承那身体本来就容易着凉,小病都能拖上个把月才好得了,简直是在砸他这yào王次徒的招牌。他这个神医倒是真的医术精湛,可这病人自己不争气,也实在没办法。 刘承把外衣一丢,窜进床间,裹紧了棉被,含糊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忽然想起来,我要是再不回来几天,是不是又要欠你好几年了?” 尹春秋沉默片刻,道:“知道就好。” “没两天就过年了,明日开始便不会整日在外边跑了……”刘承说着翻了个身,心里正在想接下来几日带尹春秋去哪里玩玩。 尹春秋凉凉地道:“刘将军,你还记得今天是初一还是十五么?” “嗯?”刘承一时没明白。 尹春秋道:“今日廿九,腊月廿九。” 原来明天就是除夕了啊…… 除夕当晚,bào竹声声,烟花遮天。 裴文终于从牢里被放了出来,这一家总算是团圆了。刘家原本的姐弟三个,加上yào王谷来的客人,还有刘夫人,全部坐在一处还嫌不热闹,又把府里所有人都叫上了,最后还跑来了个李擎苍。 一群人给家中仆役的小孩子发了压岁钱,烟火都来不及看就喝得烂醉。 “下回记得……记得带心儿过来……我怎么没个孩子……我也要让心儿收压岁钱……”刘承软软趴在尹春秋肩上,抬起手指数了数,“十一个小孩……我的俸禄才那么一点点……每年都一点不剩。”说道后面,听起来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尹春秋笑:“谁让你给那么多的?之前还买那么多新衣裳。” 他摸了摸刘承脸颊,这个人酒量是真的不行,明明没喝多少,脸就那么红了,整个人压自己身上沉得跟什么似的。 “过完年,就要启程去西北了……”刘承偏头,“要去那边待个一年才能回来,先生会不会不习惯……” 尹春秋眯了眯眼,道:“你放心吧。” “先生……”刘承喊了人一声,就完全倒了下去。 尹春秋只能是把人连拖带拽地拉回了房里,最后很不君子地趁人之危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新春的朝阳随着鞭pào声一同zhà开。整座城都洋溢在喜悦之中,却没想到西北那边连上元都不肯让人过。初一当日,西北传来军报,大月国忽然进攻,这一次大月国准备的极为充分,如今黑衣旅全部都在京城jiāo接,西北只有黑衣旅少量兵力和那些地方守军在,根本抵挡不住。 每到年关,因黑衣旅必须回京jiāo接,西北防守会薄弱几天,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可大夏朝的实力到底摆在那里,没哪个不长眼睛的会选在人家欢欢喜喜过年的时候进犯,惹怒了皇帝,直接出兵踏平了也不见得是什么不可能之事。因此虽然年关之时西北兵力不多,却也多年无事。 偏偏今年,那边人的脑子变了,也不知究竟是变得好使了些,还是变得不好使了,居然挑这种时候动手。 于是,原本定在十六启程,现在提前到了初二。 当晚,刘承不得不整夜待在军中,尹春秋便跑去了黑衣旅如今的掌权人魏王府里。魏王的府邸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居然完全没发现这府中竟然混进了一个人。 魏王是个青年男子,看起来也没比刘承大几岁,身形高大,确实与刘承有几分相似。不过看起来不像刘承那边温柔和煦,反倒处处散发着一股疏狂之气。 “yào王谷,尹温。”尹春秋道,“魏王安好。” 魏王一挑眉,竟然没有因为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大活人而惊讶,他把尹春秋从上至下打量了好几遍:“尹先生怎么忽然来访了?” 尹春秋一笑:“来与魏王殿下做个jiāo易。” 后来刘承一直没明白,启程的那天,尹春秋怎么就会拿着魏王的令符,在几名侍卫的跟随下,站到自己身后去了? 第71章 行程 刘承看着尹春秋骑着马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满脸吃惊。 他轻轻抽了下马鞭,小跑到魏王身侧,道:“魏王……尹先生这是……” 魏王意味深长地一笑,驴唇不对马嘴地朝他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成个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嗯?”刘承眼中疑惑神色未减,魏王却是大笑一声,一挥马鞭便窜到前面去了。 刘承当即停滞在原地,还没能跟上去问个清楚,身旁就响起了尹春秋的声音。 “归归。”那个人笑得温润,刘承一回头却被惊得抖了一抖。 “先生……”刘承喊了人一声,却扭过头去看了魏王一眼,方才魏王的神情简直可以用“诡异”二字来形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他确实被魏王给卖了,给黑衣旅换了一个神医回来。 “归归,披风快松了。”尹春秋跟他并排着,忽然伸出手来给人重新系了系披风。 刘承微微躬身,方便人动作,随口问道:“先生要去西北?” 尹春秋点点头,把系带系好,收回了手,而后眨眨眼,问道:“不想我去么?” 刘承摇头:“没有……”爱人能在身边,谁会不想呢……只是那边那么乱,那么苦,哪里尹春秋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 这才初二,年都才刚刚过着就要离开,总会有人心里不舍。然而再多的不舍也留不住这群习惯了四处奔波的人,黑衣旅大军向往常一般,浩浩dàngdàng地直奔西北,只不过这次破了那军中不留无军籍之人的规矩,里面多了个看起来就不像能在边关久留的尹先生。 至于陆忘机,又一次被师兄无情地丢下了。 尹春秋还从来没有去到过那么偏僻的地方,黑衣旅的行军速度也完全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他也是忍了好几天才适应下来。一到了关外,环境就开始变得恶劣起来,越往西北,越是冷得让人难受,时不时还会遇上风暴,阻了他们脚步。 好在他跟魏王做的那jiāo易倒还不错,冰寒的夜里还能抱着个大活人取取暖,倒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有那么个美人在身旁,刘承觉得去西北的路也不是太令人抗拒。本还怕自己眷恋上了那温柔乡再也做不到了无牵挂地走,结果温柔乡自己跑了上来,就在旁边时时刻刻缠着他。 然而还没到达边境,路上就冒出来一股流匪作乱,让他们打了一场仗。 当日正好来了大风雪,原本那股流匪在黑衣旅面前算不上什么,可偏偏让这大风雪搅了一搅,当场死了几个弟兄。隔着大风雪,尹春秋连救人的机会都没有。 尹春秋曾自负yào王令在手,这世上没有他救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救的人。 这时候他才猛然发现,原来就算有能起死回生的医术在身,也不是人人都救得住的,有些人跟本连救都来不及救。 那几个死在大风雪中的人,连尸骨都没能寻回来。 怪不得刘承总说,他不喜欢西北的雪。 尹春秋在伤兵营中帮着军医们给人包扎上yào,手竟然有些轻微的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从前见了任何人都冷静沉着,可他如今却发现自己见到这些伤患,开始会心慌了。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那些重伤濒死的人里,有一个是刘承,他会怎样…… 那晚刘承站在营帐门口,篝火的光映得尹春秋只能看见他的影子。 “我最讨厌这时候的雪的……总是一不留神就把人给吃了……年都还没过完,上元的灯都没能放……还是让我看到了这时候的雪。” “归归。”尹春秋过去抓住了他指尖,仍旧是冰冷的,怎么也暖不起来。 他们两个坐到篝火旁边去,阵阵热浪传过来,却一点都不能传到人身体里面去。 刘承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手中的刀:“每次我带人到西北,我都会想,等下次年关能回去的时候……我能把他们都带回去么?” 小小的火焰在他眸子里跳动,尹春秋感受到了他心中那份哀伤的沉重。 刘承把刀收了回去,拧开水囊喝一口热水润了润喉,笑了一声,满是无奈:“我从来都没有将他们每一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过……”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总是在哪一天突然就什么都不剩。最多还能留个鱼符下来,带回去起个衣冠冢。 他想保护好每一个跟随自己的人,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太难了,在那种地方,要想让别人活着,让自己活着,太难了。 尹春秋什么都没说,抬了抬手,放在人肩上。 他完全不会安慰人,毕竟在遇上这个人之前,他就没对哪个人敞开心扉过,更不明白这世间种种奇奇怪怪的情感。 刘承转头朝他一笑,手掌覆上他搭在人肩上的手,冰凉的感觉顿时让他也回过头来与人对视。 两人相视,忽然对望着笑了。 刘承拨开他鬓边散乱的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而后倾身吻了上去。 尹春秋双手攀上人肩背,回应这人的吻,一点点把温热的气息度了过去。作为安慰,行动似乎要比言语有效得多了。 只是……这个人不是甜的吗? 还是自己太苦了? 吻了许久,彼此都染透了对方的气息,他们才稍稍分开些。 刘承抱着人,蓦地垂下眸,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真的很怕,我连你也带不回去。” 尹春秋怔怔应道:“什么?” 没听到吗?那更好…… “没什么……”刘承忽然脑袋往人毛毛领子上一埋,“真暖和……” 尹春秋也加了把力道,把人搂得更紧了些,静默片刻,开口道:“归归,诸天神灵会好好待他们的。” 随后他便感觉到趴自己肩上的人身体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憋笑。刘承最后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先生,黑衣旅的人,从来不信鬼神的。” 尹春秋忽然有些窘迫起来。 那位早些年征战四方杀人无数,又是弑兄夺位的先帝许是命中带煞,生的儿女一个一个都没能留住,落得个晚年子嗣单薄的下场。因此又开始笃信谶纬,致使国师手握大权。 先帝驾崩时,年仅八岁的当今圣上继位,太后垂帘听政。在国师与太后一派的强权之下,小皇帝每日活得战战兢兢。若不是后来得了白家的帮扶,恐怕如今仍然是大权旁落的境况。 白纠最是嫌弃国师装神弄鬼的那一套,办了军学之后也是常常跟里面的小孩念叨别信那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最后弄得军学里出来的小子,个个都一听见鬼神之说就满脸鄙夷。 但是他又年年领着人去祭拜战死的弟兄。国师那边有人就嘲讽他,不是不信鬼神么?为何还要祭祀。 白纠一剑把人发冠砍了下来,吓得人差点没站稳。然后他说,他是在祭为国捐躯的勇士,不是在祭祸乱朝政的鬼神。 真要有鬼神,他们这些天天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路上的,死了就得去地狱里待着了。 在战场上活着都那么不容易了,哪里还会去关心死后如何。 尹春秋也不是信这些,只是觉得人死之后灵魂仍然留存于世的这种说法,能让人留着念想。可他一不小心在一个完全不爱听鬼啊神啊的人面前说了鬼神,那就有些尴尬了。 他正紧张着,刘承却是一点恼的意思都没有,道:“可是我有时候……倒是真希望这世上能有神明。希望他能听到我之所求,保佑你我平平安安。” 尹春秋忽然就心中感慨万分。 可惜这样相拥着,他看不见刘承满目的温柔。 那日之后,尹春秋又开始做噩梦了。 只不过他做的噩梦再也不是从前的那种噩梦。 那能让他平复情绪的yào再也不管用了,因为如今的噩梦已经不再是他往年的心病。在那yào不管用了之后,身旁的这个人已经成了他唯一的解yào。 梦里没有那些他不愿回想起的血腥残酷,也没有那些让人窒息绝望的自我怀疑。那些陈年往事好像都已经变得模糊了,已经在不经意间一点点从他身上剥离了出去。他再也不会因为那些人和事而迷茫疯狂。 他如今的梦温柔得像是一轮月,却也残忍得让他心如刀割。 梦里有刘承的音容笑貌,却也有漫天飞雪,他独身一人。 脚下的每一寸积雪,都是那个人的坟墓。 茫茫的一片白根本看不到头,天地四合,乾坤万转,皆是同样的景象。除了白色,他什么都看不见,透骨的冰寒会在那时让他惊醒。他惊醒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紧紧抓着身边的人,一抬头总能在一片黑暗之中对上那人满目柔光。 他庆幸自己能从噩梦中醒来,却又害怕这噩梦有一天变成真实。 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 不管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真实中,这个人都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他抱紧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很快他们便到了西北。 等着他们的,再也不是那些四处流窜的小股流匪了,而是真正的战场。 第72章 行程(2) “我真的很怕,我连你也带不回去。” 尹春秋搂着低声说话的那个人,他的身体温度总要比正常人低一些,却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极是温暖。 那个人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是在空中划过的微风,无声无息的,却还是让他听见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听清楚,那个人说的究竟是不是这几个字。 尹春秋怔怔地把这句话收进耳朵,身侧的篝火忽然就灭了,那个人也跟着那火光消失无影,只剩下不断飘落的雪花。 怀里的人忽然就凭空消失,他慌了起来。 惊醒之后,又是一身冷汗。 他忍不住动了动身,摸到身旁的人。如今到了城池周围,再也无需为了节省时间打地铺,这还是他这一路来第一次睡在床上。床不大,却硬生生挤了两个成年男人,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这床就会吱呀吱呀地表示着不满。 这声音在这夜里也太明显了。 “又做噩梦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盖过了那床无力的呻|吟,尹春秋感受到刘承在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自己肩背。他含糊着应了一声:“嗯……” 刘承安抚了人半晌,轻声道:“先生……那些事都过去了,我陪着你,你不用再害怕。” 尹春秋摇头:“不是……我已经不怕那些了……我梦到的都是你。” 刘承的动作似乎顿了顿。 尹春秋继续道:“我看见你一身血,我发了疯一样朝你跑过去……却怎么跑也也跑不动你身边,怎么伸手也碰不到你……救不了你。” 他话说到一半,刘承就低头亲了亲他,等他一说完便笑道:“怎么总想这些?我才二十几岁,离一命呜呼那天还早着呢。” “我说真的……你还笑……”尹春秋趁他亲完自己还没退开,极为不满地凑上去咬了人嘴唇一口。 刘承立即变脸,却还是没能绷住,鼻尖抵着人道:“好,我错了,我不笑了。” “你还是笑吧。”帐外透进来的火光让尹春秋能勉强看清他那完全绷不住的一张脸,最后还是网开一面,而后他继续道,“我真的怕……以前我也去过很多地方,救过很多的人。有的人是真的救不了的,忍受不了病痛,就会求人不要再救他了……如果有人这样求我,我会让他安详地走……可很多人不会这样……他们说,身为医者,当以救人为己任,不可轻言放弃。可是,明明已经没救了,费那力气做什么呢……真要想救人,省些力气去救其他还能救的人不好么?他自己都已经忍受不了痛苦想要解脱了,却非要让他苟延残喘……何必呢。” 他想起当初在那满是瘟疫的小镇里,那个病痛缠身的老人来了。老人想死,他的儿子却想要他活。杏花坞的人,又是在做着无用的救治。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他淡淡道,“若能懂为何,便该知如何了。” 他抓紧刘承的手臂:“如今接连不断的噩梦……好像让我懂了些。” 人生在世,或是一帆风顺,或是苦难不断,短短几十年,漫长也短暂,却鲜少有人会完全看淡生死。总有人会抓住一丝希望,用尽力气活下来。也总会有人,想让别人活下来。 以前的尹春秋,只会冷眼旁观,甚至鄙夷不屑,只觉他们所做无用。直到疼在自己身上了,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做那种无用的事。虽然那只是梦境。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是那么奇妙,能把自认超脱的人从天上拽下来,掉进情网再难逃脱。 “以往沉溺于犹疑,如今执念于情缘……原来我已经成这样了……”他闭上双目,靠在人身上,似乎这样与人贴在一起才能心安一些。 刘承问道:“那先生知道如何了吗?” 尹春秋点点头。 刘承把玩着他散落在背后的长发,想了想,犹豫道:“其实……若真有那么一天,先生也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就当我变成看不见的了。” 尹春秋笑笑:“好……我会去找你。” 他又想起那日刘承那句轻飘飘差点没让人听见的话,沉默了许久,才讷讷道:“归归,你是不是……希望我走?” 刘承愣了一下。 尹春秋当自己是说中了:“我一定会好好的。” 半晌无声,他又道:“你也会好好的,所以不用担心……你想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不要留我一个人好吗?等待太痛苦了,我不想等人……我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没有你的地方都是一样的,就算能够躲避战火纷乱,也不及你身侧这方寸之地。” 刘承诧异,这情话真是又让他脸红心跳,又让他幽微难言。 他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的尹先生是害怕自己让他回去。 他确实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毕竟边关艰苦,如今又是战乱,尹春秋本来不该来这种地方受苦受难的。可转念一想,一别之后,谁知道来年会是何等光景呢? 不知道结果如何的等待,有时候还白白浪费了相见的机会。就像当年的镇北伯和燕女侠。 刘承看了他半晌,温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道:“你觉得我会为了边关战事离开你,或是让你离开?为了家国大事?为了黎民百姓?” 难道不是吗? 尹春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一位忠臣良将心里,一个情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家国天下。 他偏过头直直地望着人眼睛,见到他缓缓开口:“哪里会呢……战场上的将军,可不能当情场上的逃兵。壮志与情缘,哪里是非舍弃其一不可的呢?更何况,我也没什么壮志。” “嗯?” 见尹春秋眸子闪过一丝惑色,他继续笑道:“我真没什么抱负……小时候我倒想当一个名扬天下的大英雄。我想上战场,开疆拓土,成就万古功名,就像军长那样。后来长大了些,我想的不是名扬天下了……我想护我朝子民安稳,我想让诸国停战,天下永远太平,让所有国家的百姓一辈子不承受战乱流离之苦。再后来……我发现这些都太难了。我只想每次出征,大家都能好好回来。” 他极轻地叹了一声,语调极为轻松,让人一点沉重都感觉不到:“好多事情都远远比想象的要复杂……根本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成的,怎么也得要几代人才能做到。越是长大,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像以前那般幼稚……也越来越被现实所缚。人越来越看得清现实,这究竟是不是件好事?” 他顿了顿,又道:“能看清现实是好事,若是因现实而把一切理想都当作虚幻,那便不是好事了。我不想忘掉小时候的那些幼稚的想法,我记着那些报国之志,可我也知道,我该做的是先把身边的人保护好……我的亲人,我的兄弟,我的国民,我的爱人……我难道要为了一个远大的梦去丢下身边的一切么?更何况,先生也是大夏的子民。” 刘承搂着尹春秋往床上一倒,那床又一次不满地响起来,他与人面对面躺着,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自己身边有人的时候,就不要再去想那些遥远的万千世界了。” 尹春秋忽然就觉得心中最后的那点兢惧和疑虑都成了灰,一下子被面前的这阵柔风吹得一点不剩。 没能躺多久,帐外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响声,刘承还当是有敌军来犯,赶紧起了身冲出去。 没想到帐外却是裴文和李擎苍两个,正打得不可开jiāo。 一抬头,原来天已经快亮了,确实到了该起来的时候。 这两个人没事就喜欢打,一家姐弟三个,好像就自己没那么喜欢找人打架。尤其裴文,打起来尤其暴躁,都是动真格的。 “阿文!” 裴文闻言停了手,一转过头正好瞧见尹春秋从刘承帐里走出来,脱口道:“啧啧,你们可收敛着点吧。” “嗯?”刘承只是想让他们先别打了而已,为什么一回过头来就那么说自己? 李擎苍道:“原来你们天天睡一个帐篷里。” 裴文道:“归归,我没想到你那么禽兽。” “啊?”什么情况?大早上就莫名其妙把他数落一顿? 李擎苍非常同情地看了尹春秋一眼,道:“归归,这事儿上你别光顾着你自己,没发现尹先生最近脸色都不怎么好么?” 刘承:“……” 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尹春秋,面色略显苍白的美人真是让人看了就生出一股蹂|躏的念头来。不过,他不敢。 他有那么一点点委屈,明明……明明他什么都没干。明明这个人才是禽兽! 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尹春秋走过来:“裴将军,李将军。” 四个人也没多客套,直接去了魏王帐中,一众将领聚在帐中商讨诸多事宜。 先前西北守军节节败退,丢掉的城池还得一个个打回来。刚到了地方,黑衣旅就得开始收拾摊子。 这种地方冬天奇长,过了年都没有一点回暖的迹象。 冷的不止是黑衣旅,也有这西北诸国的人,往常这时候西北诸国的人都还缩在帐篷里,要等着开春了再出来。实在不明白他们这一年究竟是怎么想的,非要这时候来闹事,搞得夏朝一众军队全都的陪着他们折腾。 尹春秋偶然听军中将士谈起才得知,冬天的大风暴毁了大月的牛羊粮食,还有大片大片的帐篷,很多人没吃的也没地方能住。大月国内的流民泛滥,有些流民直接往夏国跑,然而夏国早已关了边境大门。 大月一国地处西北,守着诸多金银玉石,却因土地贫瘠环境恶劣而种不出什么粮食来。不过金银玉石这类奢侈之物受汉地的富贵人家喜爱,过去中原与周边各国与边境互市,大月倒是能用金银首饰和宝马良驹来换些东西回去。 然而几十年前中原才刚刚结束内乱,大夏立国短短几十年,防着周围诸国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开放互市,更不可能收留他们这些流民。 为了活下去,当然就来抢了。 以往也不是没抢过,只是这一次抢了那么些,那边似乎觉得不够,没有停手的意思。夏朝国内近来几年本就被各种天灾人祸搅得暗流涌动,又刚刚历经永安王叛乱,还真让他们趁虚而入了。 刘承领了命,要带人先前去千岩与守军会合。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魏王帐中,刘承拍拍人肩膀:“我先走了,一会儿就回来。” “什么一会儿,没几天回不来的吧。” “好好好……我早点回来。”刘承抱了抱他,又飞速地从他脸上偷了个香。 裴文一掀开帐帘,顿时觉得自己真应该滚回帐篷里待着去。 第73章 吻画 刘承这一去就是十来日,期间魏王麾下几名将领也多数领命而去。尹春秋每日在营中照顾伤患,偶尔得了空闲还会去附近走走搜寻些yào材。 yào王谷的人医术精妙,却实在算不上是医者,这几百年来还没哪一个人会跟着一群大夫治病救人的。尹春秋从前也不过是心情好了帮帮杏花坞的那些人而已,还没像这样成天待在一群伤患中间过。现在他已经差不多要把自己当成黑衣旅军医中的一员了。 这日千岩那边传回来消息,刘承与其余几位将领已经趁夜奇袭,合围攻破失陷城池中一名唤“石牙”的小镇,如今正计划着朝前方的柳城进攻。 柳城是这边关最为繁华之地,亦是这西北边境最重要的关隘,若非当时大月人来得太快,打了西北守军一个猝不及防,连柳城的丢了,也不至于那么早就把黑衣旅赶到这里来。柳城对中原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能早一日收回来就早一日,于是魏王当即决定率军启程。 收到战报的时候正是深夜,尹春秋听到营中一阵议论声,当时便醒了过来。侧耳细听,却是兵士们的欢呼声。他想听得清楚些,弄明白前线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便大半夜起来走出营帐。 他寻了个眼熟些的士兵问清缘由,那士兵又道:“尹先生,方才有您的信送过来呢,不过看您都睡了,那送信的兄弟就没给您带进去。” 尹春秋一听,心中顿时抖了一抖,忙道:“在何处?” 那士兵道:“先生等等,我给您找去。” 说完便溜得没影,过了一会儿他还真给尹春秋拿了几封信过来,尹春秋不过往他手中扫一眼,就见那每一封信上都是“尹温亲启”。 还能是谁写给他的? 尹春秋收好这几封信,朝人道了谢,便回到营帐中。他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将火漆与信封分开,取信纸的动作也格外细致。 十几天没点音讯,居然一下送来那么多信? 他把信纸展开,入眼就是四个大字“尹温吾爱”。这四个大字简直让他面红耳热,心跳得差点就让他坐不住了。 区区几个字……怕是被施了什么妖术吧。他赶紧把目光从那四个字上移开,去看那信的内容,刘承信中所说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可能是怕他担心,对战事一字未提。这些信都絮絮叨叨写了一大堆,流水账一样,把一整天干了什么全都告诉他了,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封。 那么多封信,每一封的开头都是“尹温吾爱”,弄得他除了这四个字,其他什么都看不下去。到最后把几封书信翻来翻去几遍都没能记得刘承到底说了什么,就记着这四个字了。 他都没指望过刘承能说什么好听撩人的情话,结果……明明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四个字,怎么就能让他看到脸红了呢。 被这一句“尹温吾爱”弄得赧然许久,他才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将枕头掀开,竟从那枕头底下抽出了一画卷模样的东西。 而后他将那东西放到案上缓缓展开,这的确是一幅画,画中人立于雪地中,一身红衣艳烈如火。 当初在yào王谷中,他趁刘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人给画了下来,都没给什么人看过,连刘承都没给看。他倒是一直当宝贝一样把画藏着,还自己抽空给装裱上了。 明明只是一幅画,他却觉得那人目光温暖,看得他自己的眼也好像开春解冻的冰河。他感到一种极大的满足,慢慢俯下身去,伏在案几上,也伏在这幅画上,唇不经意间与那画中人触了触。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亲到了画中人,脸都又红了几分。 “尹先生。” 结果就在这时候,营帐门口传来魏王的声音。尹春秋忙扯过一旁杂七杂八的东西把书信藏起来,又将画卷卷了回去,这才请人进来。 魏王在这黑衣旅中位分最大,其实去哪儿都用不着打招呼的,不过对他还是特别客气,若是找他,要不是亲自过来,要不是派人来请。 “魏王殿下有何事?” 魏王道:“天一亮,我们便启程去石牙镇。” “嗯。”尹春秋之前在外面早就打听到了,知道刘承如今就在石牙镇,一听魏王如此说,自然心中暗喜。不过分别了十多天,已经让他快受不了了,现在总算是能过去了。 两人随后闲聊几句,魏王正要走出帐门,尹春秋忽然问他:“殿下此战有何打算?” 魏王回过头,笑得一脸戏谑:“还能怎样,把他们打回老家去,能打多狠打多狠,最好揍得他们再也站不起来。” “然后呢?” 魏王叹息一声:“然后再订和约,重启互市……一直打,真的没什么意思。这也是尹先生所希望的吧?” 尹春秋勾唇轻笑:“还希望魏王记得诺言。” 魏王亦是笑了一声:“先生放心。” 送走魏王,尹春秋便将那一桌子信件收拾好,接着就躺回床上。收好的信又被他一次次拆开看了又看,时不时还看看帐外透进来的光,恨不得赶紧天亮。 这一次启程赶路,尹春秋骑马跑得比那些飞奔起来完全不要命的黑衣旅军士还要快,连歇都不想歇。要不是他一直是那不爱多话的xìng子,恐怕早就要嫌弃这群人慢了。 到了石牙镇,他又是往刘承所在之处狂奔。若那匹马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军马,大概都要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了,说不定都想路上把他甩下去。 结果见到那个人,他怒放的心花瞬间zhà成了pào仗。 因为那个人一只手被绷带缠着。 刘承正站在帐外跟着许林、韩明二位麾下将领说话,一回头就见尹春秋气冲冲地朝自己冲过来,吓得一阵心虚,话都忘了说。 尹春秋一走过来,就拉了人还能动的那只手,二话不说把人给拽进了帐里。这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得另外两个人都没看清是什么黑风把他们的将军给卷走了。 两人呆立原地,过了一会儿,许林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的帐帘处,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韩明,喃喃道:“妈呀……阿明,你看到没有。” 韩明皱眉道:“什么?” 许林道:“将军他刚刚直接被吓懵了啊。” 韩明道:“好像是。” 许林道:“你说怎么办?将军话还没说完呢,可我们现在进去也不好吧?” 韩明瞥了他一眼:“等着。” 营帐之内,气氛异常凝重。刘承忽然就被那么十多天没见的人冲出来拽进营帐里,现在都还懵着。尹春秋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兀自把人手上的绷带解下来,仔细看了一番,重新撒了些灵丹妙yào上去。 刘承看了他半晌,都没看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来,只得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先生……” 尹春秋打好结,抬头望向他:“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解释这伤怎么来的? 刘承轻轻咳嗽一声,开始道:“正常嘛,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肯定要受点伤。这一点小伤也不碍事的……” 尹春秋那双眼睛看得他后面声音都小了下去,越来越没有底气。奇怪了,这真的是点小伤,至于么?怎么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样。 刘承跟尹春秋对视了一下,就吓得赶紧移开了视线。明明这个人还得抬头看自己,怎么觉得自己现在反而矮了下去! 尹春秋一直没说话,刘承瑟瑟发抖地看着他拍了拍衣袖,而后yīn沉的脸色稍稍好了些,这才松了口气,觉得逃过一劫。却听尹春秋道:“我真想把你扒个精光,看看还有哪里伤着了。” “嗯……”刘承思忖许久,摇头叹气道,“先生真要那么干了,怕是不止看看伤吧?”谁还不知道谁啊,面上衣冠楚楚,内里禽兽做派! 尹春秋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神都软了下来:“这么十几天不见,自己算算又欠我多少年了?归归……你别笑得那么勉强嘛,你这神情好像对我很不满啊。” 刘承微笑道:“绝没有,我发誓。” 他是实话实说,早就认栽了。 尹春秋笑着揽住人有力的腰肢,把头埋进人颈窝,轻声道:“抱一下。” 刘承还能动的那只手往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稍稍抬起头:“伤好之前不要乱动了,虽然是点小伤,也还是得好好养着。” “好,听你的……”抱了一会儿,刘承看见那帐帘被风吹起了一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隐隐约约看见帐外的两双脚,总算是记起什么来,“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得去说点事,一会儿就进来。” 说着他便撤下手迈步窜了出去,终于是记起还在营帐外边被晾着的两个人。 休整一日,大军便朝柳城前进。到达柳城的当日,这一战便开始了。大月人没料到他们来得那么快,也没能早早探到消息,被打得措手不及。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仗打到一半,又来了一场大风雪,黑衣旅不得不弃了打到一半的柳城,又退了回来。 第74章 雪山 经此一役,黑衣旅算是打草惊蛇了,大月当即又增兵柳城,提高了警惕。如今要想再度出击,已比原先难了许多,获胜的可能也大大降低,加上大雪不断,他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带兵进攻。 身为将领,他们必须为每一名士兵考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命去冒险。若是人还没到,就被这风雪给弄得不剩几个人,那也实在太过不值。 然而他们又完全等不起。 大夏国内连年天灾,拨给军队的的军费本来就一再减少,因为刚刚经历一场内乱,又在诸方面都损耗了许多。现在小皇帝还能让他们打仗,以后可不一定。大夏的每一分粮草,每一件军备,都不能白费,绝对不能就这样耗在等待中。如今朝中的情况他们都知道,若想得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必须这一次就把两国间的战事了结,否则大夏再难拿得出精力放在战事上。 柳城攻不下,黑衣旅便转而去收其余几处失地,飞箭流矢之中隆隆pào火轰开城门,未过半月这几处失地便已收回,派了守军驻扎。剩下的问题最终又绕回到柳城这一拦路虎上,这是边境最重要的地方,谁得了它,便有了底。想要将失地全部收回,柳城拿不下来,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容不得再拖下去了,除非他们能拖到大月投降。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大月这次国内被天灾弄成那个惨状,是铁了心要跟大夏死磕到底……真要能拖到他们投降,恐怕大夏的军队也没几口气了。 大夏放在西北的军队虽然也是常年驻守西北,但到底不是世代在此居住,对这西北一代的了解还是比不上大月人。强龙难压得过地头蛇,大月人在这环境恶劣的地方待惯了,也有了一套推测天气的术法,对那些大风暴的把握比他们要精准得多。有时还故意在风暴之前把人引出去,待风暴一来,连动手都不需要,黑衣旅以前就吃过不少亏。 持续的风暴让他们寸步难行,老天爷不给面子,他们也完全没办法。可是等严冬的风雪过去,开春仍然会有大风暴,风雪没了又来风沙,一样会让他们行军艰难。 一直留守按兵不动,实在不是什么好计策。 夏国、大月与西域诸国之间有一座万年冰川,绕过那冰川,也等于绕过了整个大月,直接到达西域诸国,也能直接到达柳城以西的失地。若是可能,他们能从另一边先收回柳城往外的其他几个小地方,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再将柳城拿回。 魏王与众人商议多次,最后还是决定试上一试,派使者绕过挡在前方的冰川进攻各地,同时试着向西域诸国求援。 白纠当年带领军学中人到这西北之地,花了几月的时间粗略绘出了西北边境之地的地图,后来又连续数年亲自带人前去各地勘察,继续完善地图。他留下的那一大堆地图资料,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尹春秋偶然见到白纠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就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远见,暗暗感叹怪不得黑衣旅中人当年会如此崇敬他。 只是,那冰川当年白纠也只走了不到四分之一,便不得不退回来了。 广袤的冰川之中,严寒、风暴、雪崩……随时都能将人吞噬。汉人到了高山之中,还常常会患上瘴病,头晕目眩难以呼吸,连行走都困难。那么远的路程,又有几个人能挺得过去? 要翻过那么多的雪山冰川,实在太难了,根本就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在大月人心中,这些雪山冰川就是他们的神明所在的地方,神秘又充满威严,千万年来都无人能够踏足。人若要进入其中,定然引来神明震怒。 真的能翻过去么?他们能行么? 这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裴文先带了几十人去探路,然而五日之后便与大军断了联系。 裴文毕竟是跟刘承一起长大的人,虽然并没有血缘,刘家人却一直是将他当至亲看的,刘家姐弟两人自然急得不能再急。刘承几日几夜都没能睡得着,在裴文失踪三日后请命带军进山。然而一个裴文已经生死未卜,尹春秋哪里敢放心让他去。 “如今只有这一条路……总得有人去走。”刘承心烦得几日没能合上眼,显得有些疲惫。 尹春秋咬牙道:“总得有人走,那为什么偏偏要是你?” 刘承揽住他双肩,道:“当年我随军长来过……自然是我更有可能走完这段路。” 尹春秋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不是要跟你胡闹,我只是怕……要是你也进去了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好的……我不是想阻拦你。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在一起的,有什么事,总不会是一个人……” 刘承笑了笑,揶揄道:“我知道……先生只是恨不得能时时刻刻看着我,生怕我哪天跑了。” 还笑!尹春秋简直想狠狠咬他一口以泄心头之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是想时时刻刻看着你,你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看着,我不仅要看着,我还要把你绑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消失。” 刘承笑得更开心了:“居然有一个人那么喜欢我……我真是……何德何能……” 他的手指在尹春秋脸上抚摸片刻,尹春秋抬眸凝视他许久,轻声道:“不是喜欢……我爱你。”说完那张脸竟然微微红了。 没事就爱撩拨挑逗人,看起来身经百战,居然说一下这三个字就满面通红。 刘承忽然想起,这么久了,尹春秋好像还真的从来没跟他提过“爱”这个字,这样直白的表白,当真是把他惊得许久没缓过神来。 尹春秋凑到他耳畔咬起耳朵来:“你写了那么多的‘尹温吾爱’,能不能也念给我听听?” 刘承的脸也瞬间变得通红,那几个字写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被人说出来,简直让他觉得羞耻极了,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躲。跟这个人在一起,总是能让他体会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又是甜蜜又是炽热。 羞是羞,他还是用了最让怀中人心跳的声音,朝人道:“尹温吾爱……我爱你。” 尹春秋心满意足,紧紧拥住了人。 当晚,刘趁着刘承不在,来到他帐中找尹春秋谈了许久。她说了什么,尹春秋记不太清,只记得最后刘垂下眸,眼中闪过一抹哀痛:“尹先生,前面的路,我们来走就行了。” 尹春秋怔了怔,抬眸见她笑眼望着自己,像极了她那个眼睛里永远带着几分温柔的弟弟,她低声道:“先生还是不要跟过来了。” 以前的他或许难以理解,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能够明白,这位女将军如今定然是心中悲痛。当成亲弟弟看待的人突然就生死不明,接下来自己真正的亲弟弟又要踏上同一条路,她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她到底还是有些私心的,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去一个危机重重的地方。可这是他们身为军人的宿命,她到底不会阻止弟弟踏上那条路,就连她自己也有那份决心,最后只能是来劝自己这个无关之人离开。 “姐姐。”尹春秋微笑,“归归说过,以后的路我们要一起走,我怎么可以不跟过去。跟他一起走,别说是前面的路,便是黄泉路……我也甘之如饴。” 刘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他眼里看见了一种执念,再也没有说话。 次日刘承与李擎苍带上千人,便朝着冰川进发。 进山之时,刘承拿出了一个样子奇怪的面具给尹春秋。那面具只遮人上半张脸,双目处也只留了细细的一条小缝,最上方有一排凸起,从中垂下珠帘,遮挡着那两道小缝。看起来这玩意儿完全就是在妨碍人视线,可这却是进这种万年雪山必须戴上的东西。 在这雪山之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日照之时尤其刺眼,常常令人视线模糊难以视物,严重的时候甚至能令人双目失明。这面具能稍微遮挡一些光线,能稍微防一下这雪盲之症。 只是这样一来视线受阻,也是不太好前进,众人只能是慢慢地走。前面的路有白纠当年留下的地图,标明了最易走的路线,倒是还好。一走进那些还未有人涉足的地方,这面具的副作用就变得太大了。视线稍有受阻,便极有可能摔下万丈深渊,而那雪盲之症到底不是必定患上。最终大家都还是选择了冒着那失明的险,取下了面具。 一开始那几日,军中有部分人患上瘴病,在尹春秋与几位军医的帮助下还是挺了过来,几日过后那瘴病症状倒是渐渐消失,让人松了口气。可那雪盲症却又慢慢冒了出来。 到了扎营休整之时,尹春秋便会给人施针治疗。 这日他抽出银针的时候,竟然觉得双目一阵刺痛,眼中所见的银针渐渐变化出了好几根,再往其他地方望去,也均是重影,完全无法分辨出任何东西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看到的仍然是那种模糊的景象,只能是凭一双手去找别人的穴位。幸好他对穴位的拿捏已经足够准确,就算不用眼睛也没什么关系。他思忖良久,定下心神催动内力,极为小心地刺了下去。 等他给人施完针,他已经完全不能睁开眼睛了。这时候刘承走了过来,他心中一紧,连忙忍受着光芒带来的刺痛,睁大了双目。 第75章 雪山(2) “先生。” 怎么样看眼前都是花的,尹春秋勉强从一片白茫茫之中分辨出一个黑影来,听那声音来源便断定这就是刘承,朝人道:“这几人都已施了针,还需过一会儿才可取下,这边弄完了我就回去。” “辛苦先生了。” 他看见那个黑影向自己靠近,感到肩膀上重了些,该是刘承像往常一样搂了自己肩膀。生怕被人看出自己不对劲,都没敢伸手回应。 “没事……你快回去歇着吧……”尹春秋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带着走,看不清东西的他不敢走得太快,不禁拽住了人,“等等,你拉我去哪儿。” 刘承似是感觉到他有些跟不上,便放慢了步子:“现在就跟我回去歇着不好么,看你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尹春秋抓紧了他的手,没敢作声。他眼睛是快睁不开了,可完全是因为他眼前的东西都是数重重影,而不是因为疲倦。营帐中间的火光在他眼中都已经连成了线,那不算明亮的光芒扎进他眼里,就像被针刺到一般的痛。 他完全不敢闭上眼阻断那些光线,只是抓紧了刘承,跟上刘承的步伐。每走一步都与往常一般,根本没让刘承发现他有异样。 进了帐中坐下,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刘承已经带人进山二十多天,将近一月。只要天上还有一点光,他们就不会停下脚步,只有黑夜笼罩时才结营休整,一路上风雪刺眼,瘴病缠身,盲症毁目,有人倒下,最后都被扶了起来。实在坚持不下去的,刘承也都派人留下照顾,又留了路标记号方便他们慢慢跟上。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丢下任何一个人。而尹春秋也在尽力为他留下每一个人。 他们克服诸多困难,终于翻过高山,走完了当年白纠也未曾走过的地方。 被大月人视为神山的万年冰川,连飞鸟都难以越过,最终却是被他们征服了。万年未被人涉足的地方,竟然被他们硬生生踏出一条路来。 刘承当真是欣喜若狂,这样看起来极为困难的事情都能让他做到,先前近一月的劳累似乎都一扫而空:“根据推测,最多再有三四日,我们便能出去了……”他本眉飞色舞地朝人讲着,忽然见尹春秋伸手往桌案上摸去,便有些诧异。 他顿了顿,疑惑地问道:“先生要什么?这桌上除了灯没其它东西。” “好……”尹春秋赶紧停住了往案前瞎抓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面的人过个两三日应该也能跟上来。” 刘承却没再说这事,只是起身走到尹春秋的另一边。他轻功那么好,只要愿意,走路完全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点气流都不会带动,尹春秋根本没发现他已经挪了位置,仍旧朝着一个地方看。 他皱起眉来,沉声唤道:“先生?” 尹春秋听见声音,这才猛地转头过来:“嗯。” 刘承似是明白了,却还是有些不敢确定,于是伸手在人面前晃了一晃。 尹春秋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动,但他能够感受得到面前空气的流动,因而心中一凉,知道自己还是被这个人发现了。他不由道:“你做什么呢……” 刘承轻轻抽了口气,道:“雪盲。” 被他这样说,尹春秋自然着急,忙道:“一会儿就好了。” 尹春秋实在是不想让刘承担心,原本打算让军医帮自己施针的,谁知道刘承突然就跑了过去把自己拉回营帐。本来还想着装一装蒙混过去,可惜没几下就被人识破了。 手臂上传来触感,他任由刘承扶着自己坐到毯子上。刚一坐下,便听刘承问道:“先生……还有带着银针吗?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在袖子里。”都被人发现了,他也没再挣扎,这下实在是觉得周围透进来的光刺眼,不得不闭上双目,“要弄好久……我冷。” 双眼上的刺痛让他完全无法控制住泪水的流出。两行泪从他脸颊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过,虽不是因心中悲伤而落泪,却也让刘承看得心都碎成一块块的了。 “先生,忍一忍。” 刘承取了银针出来,便帮着尹春秋脱掉上衣,让他趴伏在毯上。 这事倒也新鲜,以往都是尹春秋扒自己衣服,这回算是轮到他来动手了,可惜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天差地别。刘承是个学什么东西都学得很快的人,当初被尹春秋手把手教了那么一次,可是把这些穴位记得牢牢的。 尹春秋趴在毯子上,无聊地抓着毯子上的毛,忽道:“归归……你找穴位找得那么准,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教你的那位先生?” 刘承闻言从针上移过目光,鄙视道:“也不知道教我的那位先生是怎么为人师表的。”当初说是要教自己认穴位,结果占了那么多便宜,现在倒还卖乖卖得起劲。 尹春秋轻笑了一声,笑得他差点就把针给扎错了位置,他赶紧伸手按住人双肩:“先别动。” “好……”被人那么按了一下,尹春秋倒是乖了许多。 刘承毕竟是武人出身,没弄过医者的这些门门道道,听着尹春秋说的现学现卖,也不知下手的力度能不能拿捏得好。他一边扎着针,一边还问人疼不疼,生怕哪里下手重了些。 尹春秋微微偏过头往后看,那双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不过那人的影子还是能辨认出些来。他便是用那双快被折腾得没几分神采的眼睛望着人,软绵绵地道:“归归,我不疼……我冷,要抱。” 刘承:“……” 他低头看了一下,一背上都扎满了针,这要怎么抱? “等会儿再抱……身上还那么多针呢。”是想把身上戳几个大窟窿出来么。 “我真的很冷……”尹春秋把脸埋进毯子里边,光洁的脊背都抖了一下。 在这种雪山里把上身脱得一|丝|不|挂,怎么可能不冷,刘承知道他不是在唬人,想来想去却也没什么法子。他自己都手脚冰凉着,想用手给人捂捂都不行。 尹春秋安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委委屈屈地道:“忍不了了……好冷,你抱抱我。” 他那张脸上还带着点方才留下的泪痕,双眉微蹙,双眸轻垂,整个人看起来都可怜兮兮的,仿佛拒绝他就是作了天大的恶一样。刘承被他看得直哆嗦,看他那样子又是心疼。最后拗不过他,自己除去了那些厚厚的外衣,躺到了人旁边拉过人手,道:“抱吧。” 尹春秋笑了一声,懒洋洋慢悠悠地探出手去摸,爬到他身上用上双手搂住人,熟悉的温度顿时传进他四肢百骸中。他那看不请任何东西的双目注视着刘承的脸,在脑海中想象着他应该看到的一切。旁边跳动的火光映得他双眸仍是灿如明星,含情脉脉,完全不像是看不清东西的样子。 刘承把人面上的那点泪痕抹去,寻了个还能下手的地方把手搭上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问道:“好些了没?” 尹春秋只是笑,他不想再说什么,寻到刘承有些干枯的唇,便吻了上去,轻轻伸舌将刘承的唇弄得湿润。然后在那处停留,就这样唇贴着唇,什么也不做,似乎这样就能将彼此间的温暖留住。 他稍稍向后,唇依然与那人若即若离地贴着,缓缓吐出话语。 他这声音小得可以,随便来阵风就给吹散了。也难为了听他说话的人,不过刘承倒是听得清楚,听完脸色微微变了些,道:“别吧……我怕我一个激动把针给摁进去了。” 尹春秋倒是毫无顾忌,搂着人蹭了几下,又是特别小声地说:“那让我香一下。” 刘承:“……”方才亲都亲了,现在倒记起来寻求自己同意了?刚刚干嘛去了? 不过刘承还是应了一声由着他来,只见他微微撑起身,又挪了一下,这回整个人都趴伏到刘承身上去,一头青丝垂落在刘承身上,撩得刘承直想笑。 灯光昏暗,他又把那灯给挡住大半,刘承也看不清多少东西。只是他luǒ|露出来的地方太惹眼,在这昏暗之中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刘承喉结动了动,十分君子地别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还是无法无视掉那么一个大活人,尤其是在这个人还特别爱找些存在感的时候。尹春秋还是那样无所顾忌地在他身上蹭着取暖,时不时又在他颊边轻啄几下,真是让他煎熬。 好不容易忍到了时候,刘承几下就把他身上那些针都给取下,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尹春秋回答得随意:“因人而异,可能过个一两天,可能过个三四天,也可能一点用都没有。” 他伸手去摸自己衣物,怎么也没摸到。刘承看见便帮他把衣服给穿上了,他又趁刘承还没退开顺手搂住人,道:“反正……我要是看不见了,你就牵着我走……不准放开。” 刘承拉上被褥,把人裹得严实:“好,都听你的,快睡吧。最后几天……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尹春秋摇摇头:“不,你答应我的事呢?” “我可没答应。”刘承把玩着他那散乱的长发,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不过你想干什么,我都不拦你。” 尹春秋顿时动起了手,两个人缩在这一处取暖,隔绝了外面诸多风雪。待天一亮又立即启程,尹春秋的眼睛并没有好转,刘承还真的就牵着他的手走,一个坑都没让他踩到。 剩下的路程越来越短,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快要走出雪山的那天晚上,却有人摸到了他们的位置,趁夜袭营。 第76章 袭营 虽然黑衣旅众人白日里时时小心着,但一到夜晚都是累极,怎么可能还有多少精力去留心周围。更何况,在这千万年没人踏足的地方,他们根本连其他人都见不到,哪里能想到大晚上的会忽然冒出一大群人来。 对方来的人不少,而且准备充足。黑衣旅众人在这雪山中行进了近一月时间,状态早已比不上出发之时。而袭营之人进山到此,不过需要翻过个小山头。深夜之时,大多数人都已经放松了警惕,这一下可是把黑衣旅营地给搅得一团乱。 黑衣旅到底是国之精锐,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迅速作出反应。一听见声音,刘承便披上甲胄便冲了出去,指挥众军士防守回击。 尹春秋也连忙跟着出了营帐,只是事态紧急,刘承也顾不上他,早已没了影。就算他眼睛还好着,怕是也找不到人。 周围的火光一钻进他眼中,便让他痛得流泪。可他还是想睁开眼,努力辨别那些模糊的影子,实在是睁不开了才闭上双目休息片刻。 而后他似乎听到有刘承的声音,连忙转头去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看到的是一片黑。一片浓深的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上又罩了一层散不去的浓雾,就这样覆盖在他的眼前。 他有些恐慌地闭上双眼,甩甩头又再次睁开,反复了几次,终于放弃。几日下来眼睛一点好转都没有,现在直接是看不见了。 居然在这种时候完全失明…… 周围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站在营帐之间,因为眼前漆黑,一步也不敢迈。 “尹先生小心!” 忽然zhà开一声冷喝,他感觉身前气流涌动,刀剑之声响起,鲜血飞溅到他脸上,冷得他心中大惊。而后他又听见有人重重倒地,他好好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个声音来,该是刘承身边的韩明。上次在云龙寨中,他被zhà成重伤,还是尹春秋给他处理的伤口。 韩明肩上受了一刀,血不断流出,一时有些站不稳,正要一个踉跄,尹春秋察觉到便伸手扶住了他。 他站稳了些,道:“尹先生,敌军袭营,还请先回帐中暂避。” 他身上的血湿了尹春秋一手,就算看不见,尹春秋也能知道他伤得不轻,连忙道:“帐里有绷带伤yào,我看不见了,你能自己上yào吗?刘将军呢?” 韩明道:“将军无恙,正于前方与袭营之人jiāo战。” 他的血流个不停,尹春秋深吸一口气:“快进去……拿伤yào。” 把韩明的伤口处理完,周围的声音也已经渐渐小了下去。袭营之事似乎已经过去了,他忍不住走出营帐,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他又喊道:“归归!” 他听见远处还有喊杀之声,身旁传来的火的温度,四周仍是一片黑。 雪山中的冷风吹得他嘴唇都有些发紫了,过了好久,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皱眉,犹疑道:“归归?” “先生!” 这次终于是刘承的声音,可他这一声刚落下去,周围竟然又开始乱起来。 尹春秋听到箭矢shè来的声音之时,本能地闪身避开。只是他看不见,周围的声音太杂太乱,完全无法只凭声音来判断箭shè来的方向。等他意识到自己未能避开的时候,再躲避又来不及,只是他却被人从前面抱住,而后他听见了箭矢刺入ròu体的声音。 他怔住,听见身前那人的一声痛吟和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竟然还有人。 刘承抱住他,躲开后来的箭,身后一众军士纷纷再次拔刀杀敌。这回来的人不多,没过多久那声音又小了下去。眼见无人再出现,刘承便把手臂上的箭矢拔下丢至一旁,喝道:“去几个人,往周围搜!” 尹春秋伸出手去寻他那伤处:“归归……” 他颤抖着探向刘承背后,摸到还带着几分余温的液体。越摸越是觉得恐惧,他沉默许久,抬眼望着受了伤的人,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没事……都不是我的。”刘承咬紧牙,无视身后火辣辣的痛,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拥住他,胸口不断起伏。 在山中那么多日,他们都只是在与这万年冰川抗争,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如今即将走出雪山,终于是遇见人了,只可惜是敌人。 按理来说,离这里最近的是西域诸国,与他们隔了那么一大段土地,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还会互派使者往来。此刻又怎么会派人过来袭营呢? 刘承越想越是心惊,西域诸国难道也与大月站到一处去了么? “先生,在这等我。”刘承向他说完,语气一变,“韩明,许林,所有受伤患病兄弟的命都jiāo给你们了,守好,不要妄动。天亮之前若没有传消息回来,再派人过来。”说完他便要离开。 他这是想去哪儿?尹春秋连忙拉住他:“等等,你身上的伤……” 韩明、许林齐声道:“将军!” 刘承回头一看,声音温煦:“来不及了,我会自己上些yào,等我。” 他带着一部分人追了出去,又留下一部分人给韩明、许林二人,让他们保护好那些重伤患病的军士。好不容易赶走了那些人,应当好好休整一下。可他却打算乘胜追击,毕竟待在这里实在太过被动,这一次能躲过,又不知道下一次何时会来,倒不如直接捣了那些人的老巢,也顺便查明白西域诸国如今的状况。 留下来的尹春秋,带着他那失明的双目,在营帐中窜来窜去,四处跟阎王爷抢人。 深夜忽然袭营,黑衣旅反应得再快,也是损失得惨重,尹春秋知道刘承心里有怒火。死去的人不多,重伤的却是大半……刘承想把所有跟随他的人都好好带回去的。 尹春秋摸了摸藏在袖中的yào王令,竟然有些想像杨深当初那般不顾一切了。 只不过杨深是个当之无愧的医者,他那是待人毫无差别的医者仁心,而他只是为了一个人的私心。 他用yào王令硬生生将几个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自己也耗损了许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一夜显得极为漫长。他累了,回营帐中想小憩片刻,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刘承一直没传回来消息,他听见帐外许林与韩明焦急的声音。 他静静蜷缩在毯子上,过了很久,外面那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韩明的声音忽然高了些:“将军让你我在此驻守,你擅自行动什么?你要是走了,若再有人来,那些受伤的兄弟们谁来护着?” 外边安静了一会儿,许林的声音才响起:“韩明,你知道吗……刚进军学那会儿,是谁把我救回来的?” “军学里一开始都是些出生高贵的官家子弟,突然来了我们这些家境贫寒的,自然有人心里不舒坦……就是那一次,我一时没忍住,动了手。” 韩明似乎是愣了愣,低声道:“你其实……不必为我出头的。” 许林沉声道:“是我先动的手,我没理,要受罚……可我白天被人揍成那样,罚我的事还没完成我就倒了……但是我不想被别人嘲笑。将军他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个去看我们,那天发现我不在,就猜我在为白天的事赌气逞强。” 尹春秋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一听见与刘承有关,便没了倦意。 “那日我确实出去了,去山里完成我没完成的事。大晚上的,我身上有伤,又下着那么大的雨,山中一个不小心就能摔得爬不起来,还有各种豺狼虎豹……很不巧,我都遇上了。要不是将军冒着雨来寻我,我可能死在哪里都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惧和绝望,我都想着自己大概要死了……他忽然就出现在我眼前,把我背了回去,救了我的命,一路上还一直跟我说话,让我清醒些。” 果然对谁都那么好……尹春秋心想。 这么好的人,是他的。 “第二天,他自己烧得醒不过来。本来他就刚从西北回来没多久,伤都还没完全养好,又是那样容易受凉的体质,这一病就躺了小半个月。他也是个世家子弟……可他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啊?”韩明本来还感动着呢,被他最后一句话惊吓得险些叫出来,想到帐里还睡了个人,这才控制住,“尹先生可还在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面,你想干什么?” 同样被惊吓到的还有帐中的尹春秋,听了这话,尹春秋什么也不管了,顿时丢开毯子爬起来。瞎了的一双眼仿佛重新见光了一眼,走到帐门口都毫不费力。 只听许林急急忙忙改口道:“别别,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 尹春秋就在这时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两个人被这帘子扬起的风吹了一脸,立即不再说话,收了各自的怪异神情,齐声道:“尹先生。” 尹春秋看不见他们,却依然睁着眼,让人有种他在注视自己的错觉。 两人颇为尴尬,也不知刚才的话被他听到多少。 尹春秋道:“你们想干什么?要去找刘将军?” 那两人没有作声,应该是在想说辞。 尹春秋笑了笑,他当然也想去寻刘承。 他比任何人都想。 他从袖中摸出魏王的令符,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任何人,不得违抗他的命令!” 那两人立即行礼道:“是!” 尹春秋后退一步,垂下的帐帘将他身影遮住。 他好不容易寻到那还算温暖的毯子,躺上去却更加睡不着了,外面的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第77章 破晓 刘承的信终于在破晓之时传了回来。 雪山难越,传信的鸽子早已换成了驯养好的鹰。那只鹰落在军帐前的时候,众人悬着的心才安稳了些。 刘承对敌人向来凶狠,被惹怒的狼群直接将敌人撕咬得粉碎,对面本来信心满满,觉得黑衣旅这一次定然被自己弄得死伤过半,哪里能料到刘承居然还有精力领着人追击。营地中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一个个表现得比被之前袭营的黑衣旅还要错愕。 突然出现在营地中的黑衣大军,一言不语,取出兵器便是杀招。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营地里就堆满尸体,血流成河。 刘承回来的时候,尹春秋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听起来可能不可思议,可他的确能够分辨出来那些血腥味并不是来源于刘承自身。他总觉得刘承的血气味跟别人的不一样。 那些袭营之人遭受了什么,尹春秋不用想也猜得到。刘承的温柔是真的,但他不是什么温顺的小宠物,而是一只随时能咬断敌人脖颈的猛兽,有时候尹春秋还真有些好奇刘承发怒时的样子。 刘承到底是没把事情做绝,抓了几个活的打算审问。 尴尬的是,被活捉的几个俘虏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却谁都没听懂。 军学之中,人人都要学些胡人的语言,可平日里没多少用处,渐渐的也就给忘了。大月国平日里最爱来闹事,大月的语言他们也就记得多一些,可现在的这些人却是西域诸国的人。黑衣旅中人以前学过的就不多,又不怎么与西域诸国打jiāo道,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尴尬地看着刘承,有的假装自己听懂了等刘承定夺,有的则是毫不掩饰一脸茫然。 “看我干嘛?”刘承也十分尴尬,这群人一个个看着他,还真把他当成最后的希望了。 刘承当年在军学中确实是个好学生,打得了人,布得了阵,念得了书,画得了图,可是唯独这胡人的语言他看一眼就胸闷气短,吐血三升。温润如刘承,也就这东西能让他暴躁无比了。 后来硬着头皮学了些,却也早忘光了。 刘承拧眉,以往那总是温柔似水的眉目一下子成了冰山,冷冷一眼似是泛光刀刃。那几个俘虏见这位冲进营地就砍人的爷一脸不快,顿时吓得哭嗲喊娘,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让你们说话了吗!给我闭嘴!”刘承猛地一拍桌案,那几个俘虏虽然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却吓得噤了声,安静了一会儿,刘承才沉声道,“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几个俘虏听不懂汉话,却也知道自己被抓了,对方会想问什么,便开了嗓子吼。刘承听着那些人说话,勉强听懂了什么“大月”,什么“大夏”,其余的一概听不懂。 “算了。”他难得翻了一回白眼,“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看见了,用不着他们再说。” 他挥挥手走出营帐,里面那几个俘虏还当他是要下令把自己给解决了,又哀嚎起来,嚎就算了,还伴随着一阵令刘承心烦的叽里呱啦。 刘承见到尹春秋,便上前搀住他手臂,领着人往另一个营帐走,便走便不解道:“我有那么吓人么?” 尹春秋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那股血腥味:“一身煞气,确实吓人。” 隔壁的营帐不过几步路,这便到了门口,刘承拨开帐帘,闻言调侃道:“先生的鼻子倒是灵。” 尹春秋道:“眼都瞎了,当然鼻子更灵些。” 刚将人扶着坐下的刘承顿时一窒,看了他那双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的眼睛半晌,而后无奈道:“先生……你这样……我心疼的。” 尹春秋这才发觉自己方才那话里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他不过随口一说,其实毫不在意这眼睛的事,可刘承听起来就大大不同。他赶紧补救道:“有什么好心疼的……不就是看不见了么……” 刘承蹙眉道:“先生……” 感觉还真是越说越不对了,尹春秋忙岔开话:“不说这个了……归归,你打算怎么办?” 刘承叹了口气:“这一次的仇,怎么也得奉还。” 从那几个俘虏口中他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他见到的已经足够让大夏有理由向西域诸国宣战了。那些半夜袭营的人中不止有西域诸国的人,还有大月的人。那日追击之时,他就发现了大月的印信,那印信他见过太多次,一眼就看得出来,也就明白了为何会有人袭营。 这两拨人合在一起搞突袭,还能是为了什么?西域诸国果然是早已与大月联合,先前边关多城沦陷恐怕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不得不说这一次他们做得很成功,选在黑衣旅最疲惫也最无警惕之时下手,险些就让黑衣旅损失近半、只可惜他们还是太小看了黑衣旅,太小看了刘承,没料到惹怒这群人的后果。 接下来几日,刘承还没喘几口气,又领着众军直奔柳城而去,他没有进攻柳城,而是先将柳城以西的几个小城收回,切断了大月与柳城的一切联系。他做完这一切,用的不过几日时间,这几日之中,他们这群人马不停蹄,似是不知疲倦。这座镇中刚接到前面被黑衣旅攻下的消息,回头便见了黑衣旅大军。 他们以为,打了一仗,黑衣旅怎么着也该歇一歇,他们还有提防的时间。可惜他们招来的似乎是一群能缩地千里的神兵神将,完全不按他们想的来,这群黑衣的军人随时会出现,打得他们不得不退。 几日,每日下一城,这速度之快,下手之恨,直令人闻风丧胆。黑衣所过之处,均重新纳入夏国版图。 刘承做的这一切,足够让人谈论数百年了。这一切太过让人难以置信,没人能想象出他们是怎么在翻越万年冰川之后,又立即做了这些事的。 他们一个个都像是露出獠牙的野兽,随时能朝着人扑上去,将人撕扯咬碎。 在别人看来,这黑衣旅这样频频出击,就好像是疯了一样。 尹春秋也快疯了。 他双目失明,不可能跟着刘承,只能是与伤兵一起待在一个小镇里。每一日他都会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为刘承担心。 虽然前方传来的都是喜讯,他却总是难安。刘承这样做,太让他胆战心惊了,即使他相信刘承的能力,也难免会害怕。 那毕竟是自己的人,看不见的时候,心里总是会空落落的。 刘承进攻各处的消息终于有一天停了下来,他没有再打,因为已经没什么可打的地方了。他派兵驻守好各地,与其余将领一道,将柳城围住。 西域诸国被他打得怕了,本来他们也就是墙头草,见势不对立即脚底抹油溜为上策,转而向夏国示好,把大月如何威逼他们给编了一通。刘承故意压着他们的求和书,隔了几天才慢慢jiāo到魏王手里,可是把那堆人急得跳脚。 在柳城的大月军队被围困,又失了援助,已经慢慢守不住了。而黑衣旅已成前后夹击合围之势,只待时机成熟,即可进攻,收回这边塞最为重要的小城。 刘承于各城之中奔波,好像忘了尹春秋的存在一样,连封信都没送回来过。 等总算安稳了些,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最近好像太忽略尹春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事,弄得他身体也跟着有了反应,刘承晚上连连打喷嚏,但是过后又没有什么受凉染病的迹象。 怕是某个人想自己想的。 刘承摇摇头,多日来终于感受到倦意,笑着做了个好梦。 第二日他带上了一部分人打算挪个地,以便日后向柳城进攻,顺路去了尹春秋所在。 又一次许久不见,听到他的声音,尹春秋便心中一喜,却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闭着眼睛,看都没看他。 刘承顿觉不妙,尹春秋虽然失明,却还是喜欢睁着眼睛,那双眼明亮得跟天上的星子一般,总会让人忘记他看不见的事实。这次居然眼睛都不睁开了,该不是生气了吧?他正思考着该怎么请罪,尹春秋又凉凉地道:“刘将军大驾,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这话得怎么回?绕是刘承身经百战,这次也懵了,想了好久才道:“我想着这里安置了大部分伤兵,就来看看。” “哦,那将军看吧。”这语气也是冷漠得很。 看来没答对啊……刘承道:“看过了……我都数日未过来了,自然是想人想得紧。” “想人?”尹春秋微微笑起来,“原来将军这还是顺路访友啊,不过将军的友不都在军中么,怎么又想起这里了?” 刘承面对着他的yīn阳怪气,忍不住笑出声:“噗……先生,想让我说想你,就直说嘛。” 尹春秋愣了一下,忽然就什么气都没了,道:“那你说不说?” 刘承笑道:“我想你,先生。” 这句话一出口,尹春秋一时忘了自己双目已盲,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在那个人所处的地方,竟然有一点点光重新进入他眼中,占据了每一个本属于黑暗的角落。 第78章 破晓(2) 久违的明亮窜入他的眼中,他还有些不适应,一时被刺得有些不舒服,又合上眼去。 能看见光了? 尹春秋眨眨眼,慢慢适应了钻进眼中的光线,他能看见的是一片模糊,却也比完完全全的黑暗要好得多。刘承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团黑影,可他却把刘承的样子记得牢固,想象一下就能把那些看不清的画面都补出来。 “先生?”刘承见他面对着自己半天没说话,不由奇怪。 “我……能看见些光了。”尹春秋伸出手去,抓到了刘承肩膀。 刘承大喜道:“先生能看见了?” “能见到光,只是还看不清楚东西……”尹春秋抬手,准确地触碰到刘承脸庞,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是不是……这世上的光都在你那里,所以你一走了,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回来了……我就能看见了。” 这话可还真是抬举人。刘承被他说得都有几分羞了,也不知说什么来回应,半晌才慢吞吞说了句:“怎么会……这世上的光都该在你身上,是你一身天光,跟神仙下凡似的。” 尹春秋手指细细描摹着他面庞,目光也停留在他脸上,凝视着他:“不……都在我眼睛里才对。” 真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居然还那么自夸起来了。刘承笑着摇摇头,对上他那双眼睛,不由一愣。 那双眸子通透而温润,就如浸在雪水中的墨玉一般洁净无瑕,又有流光闪动。这样的一双眸子,恐怕是天仙雕琢出来的。就是造出这双眸子的仙人偶尔瞥见一眼,也会忍不住投去欣赏的目光,而后不住赞叹。 尹春秋说得不错,好像还真是都在他眼睛里。 刘承望着望着,不禁抬起手来,轻轻抚摸他眉眼:“对……都在你眼里。”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让他移不开眼。 尹春秋一笑:“你不问问为何?” 还能为何?有那么美的一双眼,还需要问为何么? 不过刘承从来都是很给面子的,听他这般说,当即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声:“那先生说说,这是为何?” 尹春秋笑得更是风情万种,搂着人肩膀凑近了些,在他耳畔悄声道:“因为我眼里的,都是你……” 刘承错愕片刻,反应过来之后脸倏地一红,顿时觉得自己已经zhà成了一朵烟花,都要化成烟飘到天上去了。 他偏过头去,对上尹春秋那双眼睛后心都跳得跟飞起来一样,慌乱得不行。 “刘将军……”尹春秋还摸摸他耳垂,不依不饶地在他耳畔调笑道,“这儿怎么那么烫,是不是耳朵都红了呀?” 刘承大气不敢出,就看着他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又听他道:“是不是红了?我看不清了,刘将军告诉我好不好呀?啊……脸上也好烫啊……” 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刘承那时厚时薄的面皮,刚好就被他这几句话削得薄如蝉翼,越来越红。他半晌无言,最后轻声骂道:“混账!” 混账闻言笑了笑,刘承的这两个字骂得嗔怒,还带着几分羞愤,可是以前不曾有过的。刘承听他这般笑,便也发觉自己这一骂中所含的旖旎意味,面庞霎时烧了起来,又是惹得那尹春秋一阵轻笑。 “刘将军骂人都骂得那么软绵绵的吗?这可吓不到人……”尹春秋嘴唇贴着人滚烫的面颊,一边说一边缓缓游移至人唇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是那么贴着。 刘承无视自己脸上的热气,却被尹春秋带着笑意的一呼一吸给乱了心神。他定了定神,决定再骂一回,他板着脸道:“离我远点,我害怕。” 能把敌人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居然也能软成这样。尹春秋大笑出声,笑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怎么了这是?可别笑岔气了……”刘承搂着人一脸无奈,等他笑够了才没好气地捏着他脸颊扯了扯。 尹春秋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掐来掐去地发泄着,眯起眼道:“归归,今晚你留下来么?还是就要走了?” “赶路赶了那么久,自然要休整一夜的。”刘承答道。 尹春秋算是松了口气,手悄悄探到了人腰侧:“让我看看,将军想我有没有想到衣带渐宽了?” “衣带渐宽是真的,被你扯的。”刘承抓住他那正要解自己腰带的手,轻轻往手心上打了两下。 先生与将军闹了一会儿,将军最后还是落败了。 刘承到底只是顺路来看看,不会久待,次日便要离开。 冬日天亮得晚些,刘承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借着帐外的火光看着对方柔和平静的睡颜,许久之后凑上去亲了一下。所触之地柔软的让他依恋,正停留间,原本睡着的人却忽地露出笑容,憋着笑声睁开了眼,一双星眸便含着笑望着他。 刘承便小心问道:“先生,偷偷亲一下没关系吧?” “没有啊。”尹春秋一下把他搂回床上,在他颊边轻轻回吻,语气温和,“但是你想偷偷跑出去就有关系了。” “我没有……”他微微侧头避让尹春秋的目光,“是怕吵醒你……” 尹春秋沉默半晌,摆摆手随意地道:“去吧去吧……早些回来就是。” “好。”刘承笑着抓住他乱摇的爪子。 听刘承说着,尹春秋又往外看了一眼,道:“是不是天快亮了,我们起来吧。” 嘴上是这样说,但他一点动作都没有,依旧懒洋洋地侧躺在床上,紧紧抱住旁边的人。他不起来,被抱住的人也无法起来。被子里温暖缠绵,他躺着懒得动,刘承揽过他的脖子狠狠咬一下,他才面带不满地坐了起来。 刘承顺手从枕头旁边摸出一把梳子,拉住尹春秋的发,开始为他梳理这长长的发丝。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作,尹春秋轻哼一声往后一靠,正好靠在他身上。只是这么一靠,那头发便被他自己的身体给压住了。刘承只好稍稍往后拉开一点距离,把那些被压住的头发全部放到前面,双手从他身前环过,把他搂在怀中,而后捧起他的发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将他的每一缕发丝都细细梳理。 尹春秋舒服地缩在他怀里,从身后传来的温暖让他迷恋。有些时候他想干脆把这个人一棍子敲昏带回yào王谷里。他要的只是这个人,管外面是战乱还是太平。 可他又怎么可能那样做呢。 昨夜自己亲手脱下的东西,现在又得亲手给人披上。不过一夜温存之后,他的将军又得踏上征途。 刘承来得快,走得也快,到了目的地便与其他几方一道,向柳城展开了攻击。 柳城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就算刘承前几日马不停蹄地攻占周围城镇,与其他几人所领军队形成合围之势,也还是没能顺利将柳城打下。 留给刘承的时间,留给大夏的时间,都不多了。翻过万年雪山并不是易事,能走过来已经实属难得,能带过来的东西也不可能有多少,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剩下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有个柳城隔在中间,后续补给还是难以跟上。刘承一心想着速战速决,两边却是一直僵持不下。 西域诸国看出了他们物资补给难以维系,却又久久无法攻下柳城,便知他们是耗不得几天了,最后还是有可能退回去,到时候占上风的说不定又会变成大月。这样一来,本已倒向大夏的西域诸国又犹豫起来,不少又打算与大月站到一处去。 于是刘承好不容易带人打下来的几个城镇又屡屡遭到骚扰,不得不一边想着进攻,一边又要留点精力去揍身后捣乱的人。 尹春秋每日听着前线传回的消息,心中忐忑不安的同时却又有几分期待。他期待刘承能捎来几封家书,他想念那人写下的、带着热度的“尹温吾爱”。可惜与之前刘承四处攻城时一样,什么给他的东西都没有。他知道刘承此刻根本不会有什么时间顾得上写私信,也不会因为得不到那人特别留给自己的话语而沮丧或是失望。没有是正常,是应该,有了倒是惊喜,只是这惊喜总是没出现过,还是让他有些难受,只能归结为都是思念在作祟了。 他的眼睛在一天天恢复,如今已经能够正常视物,可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看到的东西依旧会有些模糊。不过能分清楚东西已经足够了,至少不用走几步路都需要人帮忙。他眼睛有了好转,就能够跟上那个人的步伐。 在刘承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比在哪里都要踏实。 就在他寻到刘承的那一日,失踪许久的裴文竟然传信过来,说自己另外发现一处路,极为隐蔽,可尝试从那处进攻。 得知裴文安然无恙,刘承自然是欣喜万分,尹春秋也是安心了。 不知何时开始,刘承的家人、刘承的军中弟兄……也已经进了他的心里,他好像是因为一个人将心扉打开了。 之后刘承与各方军队商议再次进攻柳城,奇怪的是,就在他们打算最后一搏时,大月军队居然弃城而走。 第79章 喜宴 刘承带人进了柳城,才得知大月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月的老国王在某日夜里忽然暴毙了。 那位老国王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身体还硬朗,又未患什么重病,竟然就那么死了,实在让人不敢相信。明明前几日还下令派兵进犯,忽然人就没了,连带着柳城的守军也一道撤了下去。 刘承不知道的是,老国王身死当晚,在大月皇宫之外,有一个白发男子从万千侍卫之中飘然而去。 皇宫侍卫以为是进了刺客,立即追赶捉拿,可惜连流箭都没能追上那个人。等他们再进国王宫殿时,老国王已经身亡。老国王依旧好好躺在床上,看上去不过是睡着了,却早已没了气。 没有外伤,也没有中dú的迹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国之主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人知道。 对黑衣旅来说,老国王身死一事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老国王本想着自己还能活个十几年,结果过世得那么突然,他可是后事都没想好怎么处理,继承人也没选好。这样一来,他的那几个儿子必然要为了国王之位争上许久,不会再有精力来攻打边境,否则柳城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拿下。 大月弃了柳城,三日之后又送来一份求和书。 柳城官衙内,魏王看了一眼求和书,便皱起眉来,看样子他并不准备将这求和书呈上去。他把求和书往桌上一放,道:“不够……绝对不够,现在还不能议和。” 旁边的几人纷纷附议,刘承道:“如今两国之间已经达到平衡……殿下是想趁这次机会好好收拾大月一次,拉开两边的差距?” 魏王道:“正是。现在就议和,恐怕他们休养几年,又要过来跟我们打……我大夏不是好战之邦,可他们却是。一日压不住他们,他们就不可能绝了进犯的念想。” 周围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刘道:“这求和书是大月三王子送过来的,他上面可还有个二王子,按如今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两人意见不和。求和的只是三王子,而那位二王子,似乎更想与我们打下去。” 裴文道:“三王子求和,也是想求得我们帮助,他在大月受二王子打压,一个人怕是也抢不到那位子……不如等他们再内斗几天,斗得没力气咬人了,我们再把这求和书送回去。” 刘承笑道:“然后再找机会给他们添点堵……这倒也爽快。” 刘一听,也笑道:“阿文最会捣乱了,这事让阿文去多好。” 裴文脸色微变,道:“什么玩意儿?” “先等几天看看风向,再议吧。”魏王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老李呢?他那边如何?” 刘道:“云西那边已经没人敢惹事了,他正在回来路上,最多两日便到。” 魏王点点头:“那便都先回去歇着吧,今晚劳军宴,好好犒劳一下兄弟们。” 众人点头,又说几句,便都出了门。 收回柳城,拿回失地,促成和谈……一切都在按着他们所想的发展,而且因为老国王之死,这一切都还比他们想象中的容易了许多。 边关的战火渐渐熄灭,刘承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如今暂住在官衙之中,用不着整日奔波,总算有时间去看看身边的人了。 正是日暮时光,刘承走进房中时,尹春秋正端坐案前,一副昏昏yù睡的模样。 “先生?”刘承轻轻走过去,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尹春秋睁大眼睛,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些神采。他的眼睛如今还是有些视物模糊,久久不见好转。 “归归。”他认出来人,顿时露出笑容来。 “先生,今日的劳军宴再过一会儿就该去了。” 尹春秋“嗯”了一声,便起身走到人身旁。而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温儿,还有酒吗?” 刘承登时一惊,迈步出门去,竟然就见房顶躺了一个人。这人一头白发散在空中,慵懒散漫地侧卧着,拿了个鎏金酒壶自斟自饮。 这一头白发,真是令人难忘……yào王怎么跑这儿来了?刚才进门之时他居然都没注意到。 yào王微微眯着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醉意。他这一双眼与尹春秋像极,看得刘承不由愣了一愣。 刘承忙道:“前……舅舅。” yào王听见声,偏过头来朝他望:“归归,这儿哪里有酒?” 刘承还真不知道,yào王想要酒,他当然是没有也得找来,便问道:“舅舅喜欢什么酒?我让人送来便是。” 尹春秋也走了出来,站到刘承身侧,问道:“师父,这便喝完了?” 他刚说完话,刘承便小声问道:“yào王前辈怎么来了?” 尹春秋还没回答,yào王倒是开了口:“走了千里路杀了个人,渴了。”边说边从屋顶一跃而下,一点声音都未发出,轻巧得跟只鸟一样。 他提着手上的鎏金酒壶,也没管这两人,径直进了房中。 刘承这才注意那个鎏金酒壶,那是这边境一代独特的款式,没记错的话,这房中之前就摆了一个。加上方才尹春秋所说的……看来yào王也来了许久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招待前辈,尹春秋朝他无辜道:“其实,师弟也跑过来了……” 什么? 刘承惊愕一下,都跑来这地方干什么?yào王谷的几位怎么突然那么有兴致了,嫌碧峭十二峰里的青山绿水腻味了,跑来这边疆喝西北风吗? 不过yào王亲自过来,也能给尹春秋看看那眼睛,想到此处,他立即道:“舅舅,先生的眼……” “没有酒么?”yào王捞起桌上茶壶闻了闻,听刘承那般问,才回过头来,“温儿的眼不是什么大事,多等些时日便好……你就一直喊他先生?不打算喊得亲密点儿?”他坐下身来,把玩着桌上的杯子,说到最后语气中都带上了笑意。 刘承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没给这人什么亲密的称呼。 刘承犹疑道:“温儿?” 尹春秋:“……” “秋秋?” 尹春秋:“……” 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诡异。 尹春秋正色道:“其实,你可以叫我‘夫君’。” “呃……”还是算了吧。 yào王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金闪闪的物件,朝刘承抛过去:“平日里看不清,就用这个试试。” 刘承定睛一看,那是一片透明的圆片,四周缀了黄金作饰,又用一绳子穿过黄金边框,可以挂在颈间。这玩意儿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普通吊坠而已,他在西域诸国那边见了几次,却也没多加留意,不知能做什么用。 yào王这样说,意思是这东西能让尹先生看清东西么?他把那物件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尹春秋眼前:“先生,你能看清么?” 尹春秋眼前的景象全都清晰了许多,一下就望见刘承那副温润英俊的面容,不由怔了一下,才道:“能……” 刘承喜道:“多谢前辈!” 见这屋里也没酒,yào王勉为其难地饮了口茶,道:“那劳军宴可还有酒?” 刘承道:“自然是有的,若是前辈肯赏个脸面,那再好不过。”说着他将那物件给尹春秋戴好,顺手摸了一把那垂落的长发。 “师兄,姐姐呢?” 这个声音……刘承一回头,果然是见着了陆忘机。 “刘将军好啊。”陆忘机一见到他,跟渴了许久的人忽然见到一口井一般,忙问道,“刘将军知道刘将军在何处么?我刚刚去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她!” 啧啧,找着了人他又能干什么,还不是远远躲着看人一眼。尹春秋腹诽不止,师弟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刘承倒是在认真想刘此时会在何处,只是他没想到,yào王却先开了口。 “刘?你二师兄没告诉你么?”yào王缓缓垂眸,面色沉了下来,声音有几分哀痛,“她……殉国了。” 另外三人皆是一窒。 陆忘机当即傻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师父……刚刚……说的什么?” 自己一次次没敢对着那个人开口,总觉得还有时间让自己鼓起勇气……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么…… 有些事没做就是没做,有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个人岂不是……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喜欢她? 陆忘机如遭雷击,一口气没能喘上来。窒息的感觉顿时束缚住了他,他眼中一酸,泪光都在闪。 “怎么可能……”陆忘机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眼眶红了几分,他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咽道,“我……我还没告诉她我喜欢她的……” 暗暗喜欢许久的人,在自己还没表白心意的时候,就永远不见了么…… 陆忘机猛地摇头,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变得冰冷,泪水克制不住地往外流出,极是绝望。 yào王看着他那样子,却突然笑了一声,朝门口道:“小姑娘,你听见了没?” 陆忘机猛地回头,就见刘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霎那之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怎么回事!”陆忘机带着泪暴怒道。 yào王淡淡道:“我yào王谷中的人,还那么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么?你怎么不学学你师兄。” 被念到名的尹春秋打了个冷战,决定赶紧拉着刘承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惜了,刘承本来还想着看场好戏呢,就被他直接拉着走到了设宴之处。 当晚,征战许久的军士们弹剑而歌,酣畅淋漓。 喧闹声中,yào王忽然来到他们面前,倒了两杯酒,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杯,还将他们的手jiāo错起来。 他们两个完全没明白yào王这是在做什么。 “愣着干什么?”yào王道,“喝呀,趁着那么多人,热闹……啊不对,jiāo杯酒是不是洞房时候才喝的?” 两人错愕,周围的气氛热闹至极,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这是要把劳军宴当喜宴么? 两人相视片刻,忽地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80章 玉环 劳军宴上,除了当值的军士不可饮酒,其余人都是纵情吃喝。虽说如此,刘承也没多喝。本来他也对酒这种东西没多少兴趣,加上酒量不好,更是不会多碰这东西,也就有人敬酒时才沾那么一点。 可他还是醉了,醉得最后被尹春秋给拖了回去。 好不容易清醒,宿醉的眩晕感还是在脑中萦绕不绝。刘承爬起来的时候,简直跟傻了一样,尹春秋怎么逗他都没个反应。 迷糊着的刘承,一点都不温柔。行为举止不着边际,平日里的沉稳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尹春秋望着头顶床帐,半晌无语。他便是在这只温和的猛兽毛不顺之时,被一下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差点没了半条命。 “归归?”他轻轻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刘承。 “先……生……”刘承甩甩脑袋,没了声音。 尹春秋无奈,幸好这是劳军宴之后,刘将军并没有什么事做,还有时间能慢慢恢复过来。 看他昏昏沉沉,半醒着又想睡,尹春秋不忍心把他弄起来,便躺在人身边看了人许久。伸手拨弄他手上那串长安珠时,忽然想起来什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刘承身下逃开,又去了陆忘机那里一趟。 他取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给陆忘机递过去:“还你。” 尹春秋送给刘承的那串长安珠,已经被刘承拆给他吃了。后来yào王又给了他一串,他想都没想,又一次把珠子给了刘承。 如今取下来的这串,是他跟陆忘机借的。跟随黑衣旅来西北之前,陆忘机担心他遇险,就把自己的那一串给了他。 可陆忘机拿过来一看,却皱了眉:“师兄,这串珠子……绝对不是我那串。” 尹春秋奇怪道:“怎么会……” 陆忘机指了上面珠子道:“我的那一串,有一颗红珠上是有道裂缝的。” 闻言,尹春秋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一串珠子颗颗都完好无损,还真没有裂了的痕迹。每一串长安珠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注意分辨的话还真是一点差别都看不出。 既然是拿错了,尹春秋就把这串珠子收了回来,道:“大概是昨夜沐浴的时候取下来没注意……便弄混了吧,下次再给你换回来。” “怎么沐浴就会弄混?”陆忘机一脸奇怪,“等等……你……你跟他一起沐浴的吗?” “不然呢?”尹春秋把珠子戴回去,“我先走了。”他可还打算同刘承一道出去走走。 刘承晕了一早上,总算完全醒了过来,下了床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刘将军。 寒冬逐渐过去,日光也变得更加暖了些。正午时分,柳城中一片祥和。战乱逐渐平定,老百姓不用再整日躲藏,街上的摊贩也多了起来。 刘承与尹春秋走在城中街道上,他们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随意走走,也没去注意周围那些摊子。 这城中除了汉人,竟然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尹春秋见状自然觉得稀奇,边境之地有胡人不是什么怪事……可这才刚刚打完仗, “边境诸城中,有很多早就跑来夏国的胡人,虽然他们长得与汉人不同,但的的确确世代生活在夏国,已经与夏国人没什么差别。”刘承迈步走着,一偏头瞧见尹春秋,便笑了一下,“然而,自古就有华夷之别……就是老李那样从小就在中原长大的,不管立下多少战功,也还是因那外族人的身份成天被朝臣指指点点。其实,胡人汉人都是人,谁也没比谁尊贵多少。” 尹春秋往周围扫了一眼:“才刚刚赶走大月军队,这城中竟然就有那么多人……” “听军长说,柳城以前还比这热闹些。那时候互市未闭,周边诸国的商人都会来这做生意。遍地都是珠宝首饰,耀得人眼都花了,老远就能看见整座城都在发着光……”刘承停顿一下,又道,“不过他也该是听别人说的,关互市的时候,军长也还没生呢。不过,只要看看现在……也还是能想象得出当年柳城是如何的繁华……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尹春秋没用yào王给的那东西,往两旁的摊上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睛被闪得更花了,连忙回过头来。 刘承不禁笑出声:“没事吧?” 尹春秋摇摇头,还是好奇那些东西都什么样子,便拿起那小圆片放到眼前,一边看一边道:“遍地金银珠宝……居然没被抢了去。” 刘承低低笑道:“金银珠宝在这边多得跟沙子似的,胡人根本不缺这些,自然也没什么兴趣拿。人只有在能活下来之后,才会去想其他的东西。遍地的金银珠宝,在胡人的眼里,是永远也比不上食物和水源的。” 他带着人走到一个摊子前,指着一块宝石问:“老人家,我可以看看么?” 得了那摊主允许,他才将宝石拿起。 这块宝石大得出奇,色泽艳丽,从中放shè出极为耀眼夺目的光芒,也不知得花多少钱才能买下。而这样上品的宝石,在这地方却是随处可见。 “他们有的东西很多,价值连城……可惜这些东西再多,都不能吃。连活都活不下去,谁还会去想这些奢靡之物呢。他们那边的普通人,都过得很苦……”刘承慢慢转动着这块宝石,“这样的宝石,在京城该价值千金了……不过在大月,若是你用一个鸡蛋来换,他们大概也是乐意的。” 那老摊主笑道:“这位军爷,我这可不拿鸡蛋换。” 刘承低头一笑,将那宝石放回去:“唐突了。” 尹春秋打量刘承一眼,朝那老摊主笑道:“老人家,他穿得普普通通,您是如何看出这是位军爷的?” 刘承今日确实未着甲,穿的不过是一身黑色的圆领袍服,他连御赐的金玉蹀躞带都没配上,换成了普通革带。虽然衣服料子看上去是好了些,但这边疆之地也不缺富贵人。他这一身打扮,常见得很。 也就是,人高了点,看起来雄毅绝lún了点。 “这位小公子,你看,军爷腰间两把刀上刻的,那可是黑衣旅的纹饰。我大小就住在这儿,黑衣旅来这边才十几年啊,我可是看着他们过来的。”老摊主乐呵呵地道,“若是黑衣旅的军爷要跟我换,鸡蛋是不行,几枚铜钱倒可以。” 尹春秋听到后面,只觉惊奇,居然还有人肯用那么价值连城的宝石去换几枚铜钱么?他道:“老人家不怕亏么?” 老摊主道:“我乐意,军爷还不乐意占人便宜呢。” “此话怎讲?” 老摊主手抚胡须,回忆道:“前些年战事吃紧,城中百姓家家捐钱捐物,给军爷军娘们送了过去。结果全被黑衣旅给退回来了,说他们本就是为了百姓守的边关,如今怎么能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因他们而没有饭吃。黑衣旅的人,都是这样的啊……” 尹春秋望刘承一眼,凑近轻声道:“看来黑衣旅是深得民心啊,刘将军。” “谬赞谬赞。”刘承笑着垂下眸去,随意往摊上看两眼。 他这一低头,忽然从那堆成小山的宝石中间发现了一点白玉。那白玉温润,在这堆闪着光的宝石中间显得极为朴素,反倒容易让人发现。 在这遍地都是宝物的地方,玉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可刘承却怔住了。 “我可以看看那东西么?”他望向老摊主,待那老摊主点头,他连忙将那些细碎的小宝石拨开,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是一个玉质龙纹圆环。 龙纹…… “这个玉环……”刘承将玉环拿起来抚摸片刻,眼神变了许多。 尹春秋见他神情有异,不解道:“怎么了?” “很眼熟……”刘承又仔细看了许久,似乎是在确定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一样,许久之后喃喃道,“就是这个……这是军长的……” 尹春秋惊诧,这竟然会是白纠的东西? 白纠已经埋骨边关那么多年,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居然让他们在这里遇见了他的东西么…… 见了刘承所崇敬之人的遗物,尹春秋也跟着兴奋起来,不由多看了两眼。刘承则是当即将这玉环买下,便要回官衙去。 路上尹春秋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刘承把玉环小心握在手中,道:“这本来是用同一块玉磨制出来的两个玉环。无论是用料,还是这样式工艺……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 “两个?”尹春秋不解,这玉环明明只有一个,另一个又去哪里了。 “本来是两个。”刘承叹息一声,“从制成那日起,这两个玉环就是相扣在一起的,两个玉环都没有缺口,完全无法分开……除非其中一个碎掉。” 尹春秋又朝刘承手上看一眼,可惜那玉环被刘承握着,他是什么也没看见。如今见到的只是其中一个玉环,那另一个该是已经碎了,想到此处,他自是觉得可惜。 刘承把玉环拿出来,注视着道:“这是圣上当年赐给军长的……军长一直携带在身,每次见到军长,总是能看见这对玉环。” 尹春秋望着那玉环,心中感慨万千。 两个出自同一块玉,相扣在一起无法分开的玉环……这是什么寓意,不必多说。那小皇帝把这样的东西赐给白纠,白纠还总是随身带着……这两人,还真是君臣情深。 也不知失去了那么一位大将军,小皇帝心中是何感想。 “当年军长殉国之后连尸身都未找到,却让我们寻到了其中一个碎成了几段的玉环……另一个玉环则不知所踪。军长的衣冠冢中,也只有那个碎掉的玉环。没想到那么多年之后,居然能在这里看见另一个。”刘承说着说着,越来越欣喜,“军长毕生所愿,便是能停战止戈……若这一次和谈能成……他泉下有知……” “他想看到的,你们真的要做到了……”尹春秋覆上他手掌,两人十指紧扣,那玉环便在两人手心之中慢慢变得温热。 刘承将玉环jiāo给了魏王。 魏王则将这玉环派人送回京城,抵达当日,皇帝亲迎。 第81章 和谈 两国和谈一事,并没有那么顺利。 大月王位之争还未尘埃落定,那两个王子,一个要议和,一个要打。要议和的那个偏偏是处于下风,看得黑衣旅众人好生心急。 先前三王子送来的那份求和书被压着,本来想着大月内斗之后无力再生事了,再传回去jiāo由当今圣上定夺。可惜三王子实在是不争气,大月确实如黑衣旅之人所想,已经内斗得不剩多少力气,但这位三王子也被自己哥哥弄得快不行了。黑衣旅不可能再等下去,这个位子必须要让三王子坐上。 三王子那边也知自己实力不如二哥,知道夏国也有和谈之意,更是向夏国求援结盟,许诺得了王位之后定然不犯夏国边境。 这样的许诺正是他们想要的,魏王欣喜万分,可他却做不了主。他把那求和书千里加急送回京,在这边只是先派了小部分人前去帮扶三王子。 此事一传回京城,朝堂之上便议论纷纷。 大月年年来侵扰大夏,两边结下的仇怨颇深,如今竟然要结盟,许多朝臣那点不合时宜的骨气就跑出来作怪了。 大夏朝岂能与蛮夷结盟?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说什么的都有。有少数人觉得议和可行,如今国内连年天灾,不宜再动武力。而多数人是觉得,如今大月内耗了一番,正该抓住机会,黑衣旅精兵数万,如今的大月怎么也不是对手。 两边吵得不可开jiāo,有些挑拨离间的,还说该不是魏王想拥兵自重了,竟然将这种东西送回来。 如此下来,反对的声音还要更多一些。 朝堂之上天天在吵,却迟迟也没吵出什么结果。在西北的人等得焦急,却也没什么用。 魏王看着信件上所说的情况,越看越是无可奈何,最后冷笑出来:“穷兵黩武……这帮人都没脑子么?上战场的又不是他们。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天天想的是怎么少打仗,怎么让更多的人活着。他们倒是巴不得我们天天打仗,巴不得我们全部战死沙场。” 他们是想着,这次拼一次,指不定就能永绝后患。可对黑衣旅来说,拼不过是在作无用的牺牲,明明有更好的一条路走,何必再战。 旁边众人忙道:“殿下息怒。” 魏王不由叹气,刘又缓缓道:“朝中眼线传回来消息,国师前几日观星象,道此时宜战,恐怕陛下他……” “国师……又是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师!”魏王强忍住心底怒火,才没有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出去,“都那么多年了,国师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还不明白么!” 众人缄默不语。 魏王说的那个“他”,是指当今圣上。 黑衣旅之人厌烦鬼神之说,都是因为国师一派总拿这些干扰朝政。然而先帝晚年笃信谶纬神学,国师代天言事,地位极其崇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坐在那位置上。 当今圣上幼时登基,一直被国师与太后压制着,后来才慢慢把权收回。国师可是做了他很长时间的敌人,他自然也是不大信那些鬼神之说,可不知为何,他又总是偶尔会信一下国师的胡言乱语。 黑衣旅众人,就怕他偶尔信一下。 魏王深深吸一口气:“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陛下的想法,他们哪里能够猜到呢。 裴文犹豫道:“若是陛下真要战……殿下打算如何?” 人人都不想战,可他们难道能违抗君命么? “不能战。”魏王冷冷道,“他们总觉得这世上只有一个大夏才好,其余诸国都该被灭,纳入大夏的版图……可是,那可能么?就算有可能,也不会是现在!且不说各地受灾的灾民,光是这边疆受战乱波及的流民,就已经很难处置了,还要打?是要让全国百姓都去嚼土,还是让我的士兵全部饿着肚子上战场?” 连年天灾,国库空虚,若是打起来,以如今的状况看,军和民只能顾及到一边,只能选其一。若是和,便无需选择。 可却没多少人愿意和。 房内众人正苦苦思忖,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来了一传信兵,恭恭敬敬将一封信件摆到魏王身前。 魏王揉揉额头,摆手道:“你们先看看,挑紧要的告诉我。” 他们看了一眼,刘承道:“军长遗物已经送回,陛下当日亲率百官迎接……” “军长……”魏王闻言脸色一变,朝门外侍卫喊,“快,拿笔墨来。” 众人正奇怪,便见侍卫送来笔墨,魏王提笔就写,兴致勃勃地道:“国师算什么……我不信他能狠心到不看白大哥的未竟之愿一眼……” 听到那个名字,众人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就明白了过来。魏王殿下这是要揭陛下的伤疤啊。可当今圣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私情就在国事上转变心意。 魏王道:“快想想,该怎么说?我得让他看得潸然泪下痛哭流涕了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什么想法。 其实他不用写多少,光是“白纠”这个名字,已经足够了。别说是皇帝陛下,就是他们,也能看着看着哭出来。 魏王最后又是给人分析了如今国力不足,不可再动干戈;又是给他好好讲了一番白纠之愿,最后快马加鞭送了回去。若是这次不成,他还打算亲自回京城跟朝臣们吵上一架。 刘承从魏王那里出来,回到官衙住所,却没见尹春秋人影。 尹春秋如今在柳城之中为流民义诊,每日里伤兵营和流民中间两头跑,得了闲暇又会与刘承到街上走走。如今不在官衙,那应该就在那两个地方。 他便先去了流民巷。 流民巷其实是城边的一小块地,搭了帐篷供流民居住,两边帐篷排排相对,就围出来一道小巷。 yào王懒洋洋地支颐而坐,只是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便随口说了几味yào,让人去抓。 那人狐疑道:“大夫……您这只看了我一眼,真能看出我什么毛病来?” 看一眼,对yào王这样的世外高人来说,还真的已经够了。不过为了让人安心些,yào王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再给你把把脉?” 送走了几个流民,就清闲了些。近日过来的流民已经越来越少,倒也让人欣慰。不过这只是一个柳城,其他地方如何,他们也不知。 yào王看尹春秋低着头整理yào材,笑道:“其实许多事官府都会派人来做,你成日里忙来忙去,又是做什么呢?” yào王谷中人的不是什么医者,没什么仁心,救死扶伤全看心情,从来都没什么身为医者的责任感。 不过如今尹春秋做这些事,可不是因为心情好了。 一个人受难,他旁边那些珍视他的人也不会好受。而他医术绝lún,只要稍微做些事,就可以让一些人不必受难。 那个人要守着的百姓……他也要帮那个人守着。每一个想活着的人,都应该活下来。 尹春秋闻言,抬起头道:“从心而为。” yào王大笑。 刘承进来的时候,就见尹春秋正在熬yào。见他那么专注,刘承都没好出声,轻轻走了过去,朝yào王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没发出一点声音。 想要走路没声,对他而言实在太简单了。他悄悄走到人身后,忽然搂住尹春秋肩膀:“先生!” 本想吓吓尹春秋,没想到尹春秋一点惊诧都没有,淡淡道:“幼稚。” “你早就发现我了?” 尹春秋但笑不语。 刘承坐下:“我来看着,先生去歇会儿吧。” “不,我就要在这,你帮我看着yào,那我看你。” 刘承忍俊不禁:“我有什么好看的?” 尹春秋注视着他道:“我喜欢看。” 帐子中忽然光芒一闪,yào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如今边关缺人手,朝廷原本还在为边境的流民头疼,谁知没过几日,这边关竟然来了一批隐山书院的学生,随行的还有许多粮食物资。接着又是一群杏花坞的弟子来到边关各地。他们在各地流民聚集的地方义诊放粥,倒也减轻了不少压力。 这些不羁的江湖儿女,也是愿为国效力的。 不知不觉,满地的雪都化了,西北迎来了与寒冬时节的冰冷完全不同的燥热。小皇帝也终于作出了决定。他同意结盟,同意议和。也不知究竟是魏王写的折子打动了他,还是成天争吵的朝臣们某一方吵赢了。 二王子自然不能看着他们联手,频频派人暗杀使臣和魏王。幸而都被黑衣旅一一挡下,没敢让人知道,不然又要有人有话说了大月竟然行刺杀之事,心意不诚,如何和谈? 魏王这种一出门就要遇上几个刺客的人,倒还真没把刺杀的事情放在心上,更何况如今两国正在和谈期间,还是能忍则忍的好。 该他们做的事,他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如何,就得看使臣们。 等和谈结束,就算只能保得一段时日的太平也是好的。 魏王派了人护送使臣前去进行和谈,刘承倒是留在这里。尹春秋也就继续着每日给人看伤治病的生活,yào王谷的神医,这下真成了位普普通通的大夫了。 第82章 和谈(2) “城南流民巷,有个人美心善的尹大夫。” 刘承在城中街上走过,听人这么说,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他笑了半天,回去了都没能停下来,还把他听到的给告诉了尹春秋。 房中尹春秋停了笔,偏头道:“笑什么……”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知……路过听旁人提起你,就是想笑。”刘承从人身后环住人脖颈,盯了他片刻,点头道,“嗯,我的尹先生,当真是人美心善,他们说得太对了。” 尹春秋早就已经不像以前,被他夸一句都能又羞又喜半天,顿时展颜一笑,伸指抬起人下巴,做了个颇有调戏意味的动作。而后他温声道:“没听够,再多夸几句给我听听。” 人美心善的尹先生还真是会为难人。刘承被掐着下巴,不得不与人对视,望着尹春秋那张笑脸,他忽然就词穷了。在这人面前,一切的词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没有什么文字能配得上刘承心中的他。 “夸不出来了?”见他半天没声,尹春秋故意皱起眉来。 他觉得,刘承大概又要像以前那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面红耳赤地说“先生什么都好”了。 还没等他再出言调戏人几句,他便感觉刘承环在自己身上的双臂一紧。而后刘承的脑袋忽地靠近了些,朝着他耳鬓厮磨地道:“你真好……我想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低沉的嗓音轻轻从唇间吐出,带着温暖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尹春秋魔怔了一般,凝视着他。 “真的?”尹春秋抓紧他臂膀,“什么都给我?” “嗯。”刘承点点头,“等和约送回京城,一切都安排好,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大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到处走走。”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这世上有那么多不同的地方,那么多不同的人,都很有意思……可惜以前总是打仗,根本没办法过去。现在不一样了……等互市一开,我们还可以去更往西一点的地方看看。” 尹春秋低低道:“其实,只要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那样我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的了……” 刘承又将手收紧了些,尹春秋身上带着yào材的清苦气味,稍微离得近一些就钻进鼻子里,刘承闻着却觉得安神定气。听他这般说,刘承面露几分愧疚之色,道:“让你担心了……” “每次你一要离开,我就整夜睡不着……我以为日子久了,我就能慢慢习惯,就像以前一样……我能习惯所有东西的。”尹春秋垂下眸来,“可我还是没习惯得了……反倒是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刘承心中不由叹息,尹春秋到底有多不安,他哪里会不知道。只是他也无奈,只能留下尹春秋一个人不安。 “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实在太渺小……很多事情我根本做不到。我救过很多人,可也有很多人,我根本救不了他们。我怕有一天,那些我根本救不了的人里面会有你……我怕那滔天战火把什么都烧没了……来年这里只剩下满地的雪。”他想起每次梦中出现的茫茫大雪,还有这边境时不时就来一场的风暴。若不是身临其境过,感受到那种无能为力过,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刘承为什么会说他讨厌白色。 他所见的一切真的太可怕,人在这些东西面前,能做的太有限了。 可他还是争过,做了他以前认为的无用之事。即使知道无用,他也还是想抓住那一点渺小的希望。 刘承抓紧他的手,温声道:“以后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使臣已经到了大月三王子那边,两边争来吵去小半个月,终于是将和谈一事完成。而后夏国出兵,跟二王子对峙三月,终于帮扶三王子夺得王位。 二王子是个有才华的人,同时也极具野心。对夏国而言,坐在大月王位上的人,不能太有才华,更不能有野心。 魏王敬佩英雄,可惜二王子必须死。 三王子毕竟是借助外力才打败了二王子,难免有人不服。自然又得花时间清理清理朝堂上的人,待到他继位之后,两国约定五十年内互不相犯,边境互市再开。近百年累积下来的恩怨一笔勾销,两国恢复了以往的和平。 之后数月,和约上所说的一切都在一步步地兑现。 互市一恢复,边境诸城中的胡人就多了起来,也有许多汉人跑到大月去做生意,两边的人像从前那般互通有无。城中人来来往往,再也没了硝烟的味道。西北一带重新成为夏国版图上的一颗耀眼宝石,缀在中原与大漠的边界。 若是不动武就能换到足够的食物活下去,普通人谁会愿意费力气去抢呢。 至于那些一直窥伺中原的大月王室,经此一役,也是有心无力了。 国内天灾的影响仍旧在,但这边疆一平定下来,就减少了不少压力。 也许他们还得感谢一下这天灾,若不是这天灾,夏国也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让满朝文武还有一个不继续打下去的理由。大月也不会那么大规模地入侵,给黑衣旅一个名正言顺打回去的机会。 两国的实力最终这样奇妙地平衡下来,选择了和谈。黑衣旅众人的一生之愿,至此是了结了。 这样的局面,没人奢求能真的维系五十年之久。西北依旧有黑衣旅重兵驻守,只望能将这样的日子多守住一日。 西北的天冷得快,转眼他们便从一场雪又走进了另一场雪。只不过上一次他们还是匆匆忙忙赶来打仗,几月过去,这一回却是没有仗打了。边关将领落得清闲,手痒了便去清理一下附近马匪,保护互市商路。 这一战之后,边关将领的封赏一波接一波,众人习以为常。可谁都没搞明白,刘承为什么会等来了一份调任书。 “安南节度使?”裴文一字一字念完这五个字,满脸震惊,“怎么回事?这是要把你丢去江南?” 刘承瞥他一眼,嘀咕道:“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魏王回京之后,跟那位皇帝陛下死磨硬泡讨价还价许久之后才换来的。小皇帝天天被魏王堵得头疼,最后在魏王的一脸坏笑中把他给丢到了江南。 对此毫不知情的他听到这调任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黑衣旅之人向来都是驻守西北边关,怎么这次就破了例,就他一个被调到江南去了?他是犯什么事儿了么? 这调任书还真是让人害怕。 可他之前明明是在勤勤恳恳地揍人,一点岔子都没出,不应该啊……这些封赏也的的确确都是封赏,没有搞什么明升实降的名堂。 还真是搞不懂用意何在。不过转念一想,江南不就是碧峭十二峰所在么……倒是方便他照顾照顾私情了。 裴文乐道:“可以啊归归。江南山清水秀还有美人,不比这西北好多了?你还这脸色,有什么不满的?” 刘承一时语塞,好像还真没什么好不满的。他自己也在江南待了一段时日,知道那边待着有多舒服。山清水秀是不错……只是……他那个美人会吃人啊! 裴文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顾自地道:“恭喜刘将军,不用再在这边吃沙子了,不知道江南的土会不会比这里的沙子更美味些,有机会带点回来给哥哥尝一尝。” 刘承当即断了思绪,朝他嫌弃道:“连土你都要吃?” “玩笑而已,又不是让你真带。”裴文忽然收敛了笑容,叹息一声,“十日后便要动身……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你。江南离家里近些,你就多回去看看娘亲,记得把你家尹先生也带上。娘她总是一个人,我们这些不孝的又老是回不去……” 他们姐弟三人一离京就是一年,镇北伯府上除了管家仆役,就只有刘夫人一个。自从他们进了军中,一家人就是一年离一年聚,刘夫人从来没说什么,可他们也明白,她是需要人陪的。 刘承点头答应道:“放心吧,你也好好照顾姐姐。” “呵呵。”裴文怪笑道,“有你家尹先生带来的那个小跟屁虫就够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不过你放心,他要是敢对我们姐姐动什么歪念头,我替你家先生清理门户。” 刘承看着笑得一脸诡异的裴文,开始同情起陆忘机来:“小陆他……应该是真心的。你也别太为难他。” 裴文摆手道:“行了行了,我自有分寸,我也是希望能有人对姐姐好的……不跟你说了,我要快些回去收拾东西,我也是要走的。” 他说完便告了辞,刘承也跟着离开,直往尹春秋那儿去。 一路的小雪,竟然有些温暖。 刘承进了门,把身后的风雪都给关上,便朝人道:“先生,十日之后,我们得走了。” 尹春秋把手上的yào材放下,问道:“去哪儿?” 刘承一笑:“回家。” 第83章 尾声 十日之后,刘承启程前往江南。 从西北到江南,遥遥千里。官道如练,将相隔万水千山的两个地方连在一起。与来西北时不同,这一路越走越暖,到了南边就连雪都见不到了,后来甚至还得脱下几层衣裳。 一路走来,他们见到了许多老朋友。连年天灾造出了一大批灾民,朝廷四处派人赈灾,武林各大门派也让门中弟子带上物资到各地帮忙。尹春秋时常能看见杏花坞的弟子四处奔走救人水火,也能看到隐山书院的书生们布善放粥,还有很多他并不熟悉的江湖儿女,行侠仗义…… 他看在眼中,默默祈盼来年有个好收成。 道路两侧渐渐变成青绿山水,山岚横漫,越来越是尹春秋所熟悉的景象。 两人并辔而行,路过云蒙山的时候,尹春秋去拜祭了杨深。 山间一座矮矮坟墓,躺了一名舍己为人的医者。那石碑被修葺过,不知是杏花坞派人来过,还是山中那群山贼知恩图报了。 尹春秋站在杨深坟前看了许久,他还记得杨深目中的悲悯与温和。杨深对芸芸众生有着无穷的怜惜,更是执着于拯救生命的凋零,甚至不惜以命相换。 而那群被杨深救下的山贼,如今早已不干那打家劫舍的事,反倒是干起了护镖的正当营生。未去护镖留在山中之人,还时不时会驱赶山林野兽,护送路过的老百姓。 杨深没有白白牺牲,他唤回了那么一群人的良知。 以前尹春秋觉得救那么一群人不值得,可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去想值与不值。 酒被尹春秋浇在石碑前,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似是在轻眺远山,又似是在注视眼前这小小石碑。他望了半晌,轻声道:“杨兄……如今云蒙山已无山贼,你舍命相救的人,尽皆洗心革面,与人为善……如你所愿。” 刘承亦是上前,敬酒祭拜。 这里应当有几个月没人过来了,原本的一条小路已经被新冒出来的杂草遮盖住,来时也是废了好大力气。 两人祭拜完,便要回官道上,那里还有一众亲卫等着。 刘承牵着尹春秋的手,拨开山间横生的杂乱树丛。路上尹春秋道:“我本想着来这里看看,若是那伙山贼仍在为恶,我便杀了他们……可我所看到的,却一点不如我所想。一个人的善意,原来能有那么大的作用……” 说着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掌,把刘承抓得牢牢的。 “小心。”刘承推开前面挡路的杂草,拉了人一把,“也是,这世上能多一个心怀善意之人,也许就能让很多人被感化了。” 尹春秋跟在他后面,被人拉着便觉安稳。其实他自己可以走,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不算难走的小山道上难道还能摔了不成?不过刘承那么会照顾人,他还是要好好享受一下。 “那日江浮玉说,这世上无不可救之人。我不信,我知道有些人是真的救不了的。”他一边迈步一边说着,顿了顿又道,“就像我娘……就像苏尼……但是,如果她们能够早些遇到一些好人她们身边的人都能待她们好一些,没有被折辱,没有受过那般苦难,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了?如果我没有遇到师父,没有遇到你……我是不是也会像她们一样,再也感知不到人间的冷暖。” 他感觉道刘承手上传来的力度,而后便听见刘承的笑声:“是啊……所以,能对人好一些,便对人好一些吧。” 尹春秋道:“所以,你就对谁都那么好了?见到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小孩子没拿伞,都要把伞递过去?” 刘承回头笑道:“当然得递,不然怎么遇上你。” 尹春秋仔细想了想,若是当初刘承没有把那把伞给尹心,他还是会在那个小镇里遇上刘承。但刘承的那些温柔在自己心里恐怕是要变了味。自己大概会觉得,他不过是想请自己帮忙,才那样做的。 而后又不过是礼尚往来,君子之jiāo淡如水。就跟他之前遇到过的很多人一样。 他只是给了一个小孩子一把伞。 而他却看到了无尽的光。 千里的路程终于走完,安南节度使正式抵达江南,即日上任。 尹春秋在城中开了一间小小的yào铺,每日去那里为人诊治伤病,也开始教着尹心为人诊脉抓yào。 阿细不知道从哪里探到他们行踪,时不时会捎一些西南山间独有的小东西过来。之前苏尼找上门来,他们还在担心巫教那边,也不知苏尼会不会是对巫教下了手。如今知道这个小姑娘没事,他们倒也放心了。 刘承休沐之时,他也会带人回一趟yào王谷。 当初尹春秋从巫教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一株花,被yào王埋在谷中。他一直没能打听清楚这花究竟能做什么,为什么当初那个人非要让自己拿着这东西走。待他回来,便见那埋花之地竟然又重新长出了一株花,与先前所见一模一样。 yào王游玩归来唤他去看的时候,他才得知,在巫教的传说里,这是一朵预言之花。 想想当初那个人临死前,说了一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许是预言的结果让那个人绝望了,所以她才会停下了自己要做的一切,葬身在那巫教圣墓之中吧。 这朵预言之花,其实也是唯一一个让蛊神恢复成常人的东西。尹春秋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当初有那么一丁点想让自己恢复如常的想法……但其实他已经不是很需要这东西了,有一个刘承在旁边,好像所有的梦魇都会被光明掩盖住。 yào王用这一株花除掉了他身上残存的那些所谓蛊神之力,折磨他多年的梦魇终于是有了一个了结。 江南安逸,没有那么多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一停下来,一两个月就快过去了。到了年关该回去的时候,刘承便带上了一大一小,往着北边赶。 如裴文所说,江南去京城,要比从西北去容易,也要快上许多。 一到京城,刘承就去军学里转了一圈。 他年少时一直就在这个地方,学了很多后来用上或是没用上的东西。而今课室之中,仍然有人,只是早已不再是他,都是一群刚进军学没几个月的小孩子。 先前与大月的一战,足够让人说上几十年了。刘承这位亲身经历了那一战的大将军一在军学露面,便被人给拉住了。其实也得怪他穿得太显眼,那么一堆穿黑衣的人中,就他一个换了一身红,别人一眼就看得到是他刘将军。 人家倒也只是让他帮忙给新来的小孩子们讲讲课,他便做了个人情。 不过,他以往在军学中,也鲜少与那些学生打jiāo道……教人?还真没干过几次。 他一进房,就见几十双眼睛“唰”地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如临大敌其实也不该这样说,真面对着敌人,他可能还不会那么紧张。 能给这群小孩子讲些什么呢?他瞟了眼那些学生桌案上的图,就不是那么紧张了。因为那些是他翻越雪山时记下的图。图上的一小部分是当年白纠留下的,大多数却是他亲手补全的。 他是带着黑衣旅军士翻过万年冰川,绕到柳城之后,几日下几城的刘将军。 那些小少年一个个都对他充满崇敬,看向他的眼睛亮得发光。 这让他想起了白纠,当年白纠站在这里的时候,他们那群小孩子,好像也是这样看着白纠的。记忆里多年前的画面与如今的现实重叠,只是他所在的地方已经变了。 他看见一个少年眨着眼睛,抬起稚气未脱的脸来,不解道:“刘将军,为什么我们进了军学好几个月,学的都是诗书……现在还有地图……从军打仗不是应该好好习武么?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些啊……” 刘承闻言一笑:“习武自是每个从军者必做之事,然而军学之中要教的,是如何为将。今日要同你们讲的地图,乃是为将者必修之术……当年设立军学的军长白纠,曾带领一众人马到西北边境,花了多年时间陆续绘得地图。可有人知道为何?” 少年们均是摇头,刘承便朗声道:“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困殖之地,必尽知之。地形之出入相错者,尽藏之。然后可以行军袭邑,举错知先后,不失地利。①若无地图,这天时地利人和,就失了地利这一项。不懂得地图,如何行军布阵?” 一群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盯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刘承又道:“可有人知道,制图之体几何?” 顿时有一少年站起行礼,而后道:“制图之体有六。一曰分率,用以辨别广度。二曰准望,用以确定各地之间方位。三曰道里,用以确定道路长短。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用于不同地形,区别地势。②” 记得可真是清楚,刘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少年,道:“竟然知道?从哪儿看来的?” “回刘将军,先前听师兄说过,便先记下了。”少年笑得张扬,“更何况……刘将军西北一战,令诸位同学钦佩之至!自然要先学制图六体,把将军所留之图熟记……我也想要上战场,如将军一般,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刘承一愣,只见房内所有少年,都是一副憧憬的神情。 他摇头轻笑,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现在的黑衣旅,还是他们这些人在,以后的黑衣旅,就要靠这群少年撑着了。不过如今已无战事,这些少年,大概就不用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 等他从这群少年之中逃离的时候,他无意抬头看了看天,就见空中一片yīn沉。 “要下雪么?”他拿了把伞,走了出去。 另一边,尹春秋从糕点铺子里出来,走在路上,忽然大雨倾盆。 这两年的天可还真是奇怪,一下是江南之地下大雪,一下又是临近寒冬京城不下雪,反而飞起了雨。 这雨落在身上,比雪花还要冰冷几分。 看来现在是回不去了。尹春秋打算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看看附近有没有卖伞的地方。可这雨下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风又吹得人遍体生寒。本yù运起轻功快些赶到屋檐下避雨,却被这风雨弄得快迈不开步。 正在这时,狂风怒雨忽地远去。 一把伞撑开了一方无风无雨的天地。 尹春秋一怔,转过头来,只见身后一袭红衣屹立,那个人笑得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凡兵主者……不失地利。”出自管仲《管子》 ②“制图之体有六……区别地势。”原文出自裴秀《禹贡地域图》 正文到这里就完啦!谢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小伙伴。> < 之后还会有点小番外。 跪求完结不取收啊啊啊!还是想能到400收藏上一次夹子的……就差那么几十个了呀。QAQ 然后……既然坚持到这里了,那不如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喂)不要脸地打滚求! 再次感谢大家!第一次完结一篇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非常感谢大家愿意看我写到现在! ------------------------------------------------------- 访问小说分享者(建行股份)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609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